卷一：陰符劫

第五章 雪夜對弈

景泰五年臘月廿五，亥時正，朝鮮使館地窖。

炭盆裡的銀骨炭嗶剝作響，江沈璧的鎖魂釘凝著冰碴，寒氣順著脊椎爬滿全身。三丈外的黃花梨棋盤上，黑子排成北斗，白子列作三垣，朝鮮使臣金宗瑞的玉笏輕敲棋罐，青瓷脆響驚醒了他臂上的狼紋刺青——陸逢燈的左手正按在他肩井穴，薩滿血脈的熱流強壓著鎖魂釘的暴動。

「江公子可知，這副棋盤是世宗大王賜予敝國的《河洛奕譜》？」金宗瑞落下一枚黑子，羊脂玉棋觸盤聲似金戈，「當年貴國成祖皇帝五征漠北，靠的便是這棋譜推演輜重線。」

江沈璧的視線掃過棋盤。黑子「天樞」位壓著遼東，白子「太微垣」圍住京師，而「破軍」星位空懸——正是瓦剌大軍陳兵的野狐嶺。他拈起白子按上「天槍」星，袖口藥金粉悄落棋盤：「貴使這局，可比乙巳年誘殺建州衛指揮使狠辣三分。」

金宗瑞的玉笏驟然頓住。棋盤下傳來機簧輕響，九宮格暗匣彈出半張《開城府佈防圖》，火漆印正是仁壽府銅符紋樣。陸逢燈的繡春刀鞘壓上暗匣：「壬寅年朝鮮聯建州女真犯遼東，被于謙擊潰於連山關——原來是缺了這半張圖。」

地窖突然震動。炭盆傾翻，銀灰揚起間顯出棋盤真相——縱橫十九道竟以景泰藍掐絲鑲嵌，金絲交錯處浮現「鹹鏡道」至「遼陽」的糧道標註。江沈璧的鎖魂釘刺破掌心，血珠滴入「天樞」位，金絲遇血轉黑，勾勒出山海關外九口鐵棺的方位。

「丙寅年臘月廿三，破軍食日。」金宗瑞掀開棋墩，底下藏著尊景泰藍渾天儀，「貴國工部在九邊觀星台埋下『天象銃』，屆時星火墜地，我軍便可趁亂取遼東——此局，江公子是解，還是破？」

陸逢燈的狼紋刺青突然暴漲。繡春刀劈開渾天儀，齒輪間迸出硫磺煙霧，江沈璧趁機甩出雷火銃，鉛彈貫穿牆角更漏。水銀洩地，棋盤遇汞浮出女真文：「殺于者，得九邊。」

「于少保的命，換遼東安穩？」江沈璧踢翻棋案，羊脂玉子飛濺中露出底板夾層——半枚景泰藍耳璫與林氏女所持嚴絲合縫，「原來仁壽府早與瓦剌勾結，難怪能拿到工部火器圖！」

金宗瑞的玉笏裂出劍鋒。陸逢燈旋身格擋，刀鋒相撞的火星引燃硫磺，地窖瞬間被藍焰吞沒。江沈璧撲向牆角《平壤輿圖》，撕開襯紙露出背面的《九邊火器佈防總圖》，圖角于謙朱批：「粉骨碎身全不怕」——正是父親遺書末句！

「阿灼在哪！」他扼住金宗瑞咽喉，鎖魂釘藍光刺目。幻象炸裂：陽和衛城破那夜，林氏女將蓮花密鑰塞入父親掌心，而城下瓦剌陣中，金宗瑞的白衣在火光中一閃而過。

陸逢燈的刀鋒挑開密室暗門。寒風捲著雪片湧入，石階盡頭傳來鐵鏈拖地聲，林氏女的景泰藍耳璫在暗處泛光。江沈璧的雷火銃轟碎鐵鎖，囚室內卻空無一人，唯有一局未下完的棋——黑子排成「鬼金羊」宿，白子列作「翼火蛇」，正是《河洛奕譜》中的「朱雀焚天局」。

「翼火蛇主南宮。」陸逢燈的六指刺青按上棋盤，狼眼磷火順星宿流轉，「太子被囚南宮，這局要燒的是紫禁城。」

金宗瑞的笑聲混著咳血：「景泰帝多疑，早將太子移往皇姑寺。明日破軍食日，天火降時，燒的可是……」

「嗆啷！」

一柄短刀貫穿金宗瑞後心。林氏女從暗影走出，腕間金鈴搖出詭調：「阿姊等不及了。」她扯開衣襟，鎖骨下景泰藍螭紋裂開，露出鑲在皮肉裡的蓮花密鑰，「江沈璧，用你的命換南宮火藥局地圖，這買賣如何？」

鎖魂釘的幻象突然清晰。江沈璧看見母親被按在工部熔爐前，匠戶將燒紅的鐵釘刺入她肩胛，釘身刻的正是「鎖魂」二字。父親的嘶吼穿透時空：「陰符在釉中，九棺鎖魂釘！」

「原來鎖魂釘是陰符鑰匙。」他扯開衣襟，釘頭青銅紋與蓮花密鑰完美契合，「阿灼，當年工部用我娘煉釘，如今妳想重施故技？」

陸逢燈的繡春刀突然刺入林氏女右肩。狼紋磷火順刀刃灌入，女真文從她瞳孔浮現：「丙寅年甲子月，破軍星落處，可汗金帳開。」字跡與鐵棺密信如出一轍。

「晚了。」林氏女嚥下滿口血沫，金鈴炸出毒煙。地窖穹頂崩裂，雪浪裹著瓦剌騎兵墜下，彎刀劈向棋盤中央的渾天儀。江沈璧的雷火銃貫穿三名騎兵，硝煙中抓住陸逢燈後襟：「從巽位走，那裡有條密道！」

密道石壁刻滿契丹小字。陸逢燈的狼紋磷火照亮一幅壁畫：永樂年間，劉伯溫在野狐嶺以九口鐵棺鎮壓女真龍脈，棺蓋刻的卻是江家祖徽。江沈璧的鎖魂釘吸附壁畫，幻象終極顯現——父親跪在劉伯溫墓前，將陰符密鑰刺入自己右臂：「沈璧，甲子夜毀九棺，大明氣數在此一舉……」

「寅時三刻了。」陸逢燈劈開最後一道石門，寒月下皇姑寺的輪廓隱現，「江把式，該收官了。」

江沈璧攥緊鎖魂釘。雪地上浮出串淩亂馬蹄印，蹄鐵紋樣正是工部特供——景泰帝的親軍，早已布好最後的焚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