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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44:09

第六十章 盜采事件(二)


    梁國成盜采受傷事件,我原先並不十分關注,只是抱著一些普通的憐憫之情給老爸敲了敲邊鼓,結果如何,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但次日早上結束晨練之後,梁科長出乎意料地叫住我,跟我說起這件事。

    「小俊,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梁叔叔,什麼事?」

    我有些奇怪,梁科長基本上屬於比較沈默寡言的那種類型。相處一兩個多月來,除了督促我保質保量完成既定任務,師徒倆很少有其他溝通。我也習慣了,其他幾個師兄(保衛幹事)似乎和梁科長也沒啥多話。

    「嗯,是這樣,楓林公社發生了盜采煤碳傷人的事件,你知道嗎?柳主任……有沒有在家裡談起這件事?」

    梁科長沈吟著考慮如何措辭。畢竟在他眼裡,我就是個普通的九歲小孩,跟我說這種事有些不大對勁。

    我心中一動,倒是想起來了,梁科長也是楓林公社的人呢,也姓梁,莫非與那個梁國成有什麼關聯?

    一文一武兩個師父,我跟周先生很親近,幾乎可用「情同父子」來形容。但對梁科長,自然暫時沒有這種感情,不過敬畏卻更甚。

    「嗯,昨晚上說起過呢。」

    「那,他有沒有說縣裡打算如何處理?」

    「他說性質好像還挺嚴重的,要公安局來處理呢。鬧不好要判刑。」

    「啊。這麼嚴重?」

    梁科長頓時臉色一變。搔了搔頭。

    我笑起來。這時候。威嚴地梁科長才露出普通人地本性。也是個蠻可愛地直爽漢子。瞧樣子有心想要幫梁國成開脫一下。卻又不願直接去求人。這才將主意打到了我這個小屁孩頭上。想想也夠難為他地。

    笑容一閃即逝。我認真說道︰「師父。這個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原原本本說給我聽。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真地?」

    梁科長眼楮一亮。沒有注意我稱呼上地變化。

    我篤定地點點頭。

    「唉,國成哥也是個可憐人呢……」

    梁科長長長歎了口氣。

    見這麼長大的一條漢子如此歎息,我真有些駭然的感覺。聽梁科長對梁國成的稱呼,可能兩家關係還真挺近的。

    「國成哥和我一個大隊的,房親。」

    我便即恍然。

    這情形和柳家山大隊一樣,同村同姓的人都是族房親戚。梁科長說明是房親,就不是直系親屬,和我預料的有一點距離。

    據梁科長介紹,梁國成是獨子,父母在堂,俱已高齡。老父前年中風,為給老人家治病,將一個原本勉強過得去的家庭搞得債台高築。老人家命是保住了,卻落下偏癱的毛病,長期臥床。對靠工分維持的普通社員家庭來說,這等於是一個不住吸錢的巨大黑洞。

    梁國成有三個小孩,一子二女,長子前年參軍去了,眼下還在部隊。大女兒十七歲,去年就出嫁了。小女兒剛滿十四歲,前年輟學在家務農。想必是負擔不起學費了。

    向陽縣農村流行早婚,十六七歲出嫁的現象不少見。不過聽梁科長說,梁家大女兒生得十分水靈,十�八鄉有名的大美人,卻嫁了個大麻花。只因為那麻花的老爸是在區供銷社做主任的,出得起彩禮錢。

    這跟賣女兒也沒多大區別,其中委屈可想而知。

    「唉,可憐啊……」

    梁科長再次歎了口氣。

    「國成哥那麼老實的一個人,要不是家裡太難,哪會去做賊?誰知道第一次就碰到這種事情?這人要是背時,喝涼水都塞牙齒。」

    我心中大是惻然。上輩子一世草根,雖然不及梁家這般淒慘,卻頗能體會草根階層的難處。

    都是貧窮惹的禍啊!

    便是一二十年之後,人民的生活水平呈幾何級數增長,「病不起」都是困擾每一個普通人的巨大難題。

    「梁國成是第一次?」

    我問道。

    「是啊。國成哥最好面子的人。」

    如果真是初犯,那就好辦些。黨的政策歷來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對於初次犯錯的人,只要不是罪無可恕,通常會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

    「師父,要不,等我換過衣服,你帶我去縣人民醫院看看?再詳細瞭解一下情況。」

    「你去?」

    梁科長大惑不解。

    我笑道︰「師父信不過我?假設情況真如你說的一樣,我不但在我爸面前敲敲邊鼓,就是嚴伯伯那裡,我也擔保去求情說好話,怎麼樣?」

    梁科長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信不過,只是……」

    「只是我太小了,怕說話不靈光是不是?」

    我笑著反問。

    梁科長倒也直爽,點了點頭。

    「那沒關係,小孩不說假話。說不定嚴伯伯和我爸真信我的話呢?就算說錯了也沒關係,我是小孩子嘛,沒人會怪我的。更不會怪到你頭上。」

    這話一下子說到了梁科長的心坎裡。他軍人出身,性格爽直,最好面子,開口求人的事情實在幹不出來。哪怕不親自去求人,只讓人家懷疑一下,說他走後門包庇親戚朋友,都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線。我這麼說,就是不論成功與否,都牽扯不到他頭上。

    難為我想得如此周到,頓時讓他覺得這個小徒弟沒有白教。

    向陽縣人民醫院骨科二病室的一間病房裡,梁國成左腿打著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穿著一件打補丁的小褂,露出胸口清晰可見的兩排肋骨。臉上也有好幾處青腫,嘴角也裂了,胡亂塗抹了些紅藥水。

    那會子的人民醫院和我記憶中的人民醫院一模一樣,破敗得厲害。一間小小病房裡擠了六張病床,窗戶上許多玻璃都脫落了,想來原先是用薄膜釘著的,天氣熱,薄膜也扯去了,就這麼豁著口子。

    病房裡的氣味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所幸是外傷病人,不然氣味還要更糟。

    兩名穿著白色制服的公安人員正坐在病床前詢問筆錄。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和一個清秀的女孩子都穿著打補丁的衣服,緊緊張張地站在一旁。眼楮紅腫,顯見得剛剛哭過。

    估計那婦女該是梁國成的愛人,臉上很多皺紋,頭髮已有些花白,生活的艱辛明顯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果不是梁科長老早告訴了我梁國成的年齡,乍見之下,任誰都要以為她已經五十多歲了。倒是臉型輪廓十分協調,五官也端正,年輕時想必是很好看的。這一點,她身邊的小女兒便是明證。

    女孩兒和她長得很像,瓜子臉,柳葉眉,模樣精緻,縱使愁雲滿臉,尚在抽泣也掩飾不住天生麗質。偶爾抽動的雙肩和清澈雙眸裡流露的哀愁,讓人不自禁的心生憐惜。雖然只有十四歲,身材也已有幾分婀娜的意味。想想她的姐姐被迫嫁給一個大麻花,我就不禁搖了搖頭。但願這樣的命運不要再落到她頭上。

    「梁國成,你要老實交代問題,不要想蒙騙政府。」

    一名年歲略長的公安人員板著臉訓斥,絲毫不為梁國成的傷情所動。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梁國成怯怯地道。

    「是不是真的,我們會調查清楚。要知道,我們黨的政策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住院這段時間,要好好反省。」

    「是是……」

    梁國成唯唯應著,滿臉羞慚與謙卑之色。

    「張隊長……」

    梁科長上前兩步,與那年長的民警打招呼。

    「喲,是梁科長啊。你好你好。」

    張隊長立馬換了一副神情,起身和梁科長握手。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老梁是我老家楓樹大隊的房親,聽說他受傷了,來看看。」

    張隊長先是微感詫異,隨即恍然,笑道︰「原來是這樣。」

    「張隊長,你們先問吧,我不妨礙你們辦案。」

    「沒事沒事,已經問完了。你們聊吧……這事也是,唉……」

    我暗暗撇撇嘴,這張隊長也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明明剛剛還疾言厲色訓人,這會子又裝出同情的樣子。也就是看在梁科長是縣革委上班的人,賣個乖巧罷了。

    梁科長話語不多,但偵察兵出身,人卻是極靈慧的。哪裡看不出張隊長口是心非?既然已準備走「高層路線」,便無需和他饒舌,只點點頭。

    梁國成自然沒這眼色,見張隊長對梁科長很客氣,不免又起了幾分希望,求懇道︰「張……張隊長,你們怎麼處理我都行,千萬……千萬別告訴部隊……」

    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都自身難保了,還在一門心思為兒子擔憂。

    張隊長裝作沒聽見,和梁科長握了下手,就出門去了。

    那個時候的部隊,特別講究政治過硬,強調出身成份。家裡出了做賊的老子,他兒子在部隊的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只怕會提前復員也說不定。

    見張隊長不應,梁國成的情緒一下子沮喪到極點,拚命揪扯自己的頭髮,淚流滿面。

    其他病床的病號和陪護,都投過來鄙視的目光。覺得自己和一個「賊牯子」同房,實在晦氣得緊。

    梁科長心裡很不好受,走到床邊按住梁國成的手,說道︰「國成哥,不要這樣。只要經緯在部隊表現好,也不一定會受影響。」

    「經緯」想必是梁國成兒子的名字了。

    「真的嗎,國強?真的沒事嗎?你是部隊出來的人,可不要哄我啊!」

    梁國成慌忙抓住梁科長的手,滿臉期盼的神情。

    梁科長大名「國強」。他拍拍梁國成的手,以示安慰。卻輕輕別過頭,不敢和梁國成雙眼相對。這個老實人,就是善意的謊言說起來也會臉紅啊。

    梁國成哪裡看不出來?

    「完了完了,經緯上回寫信說他們部隊的首長說了,下個月就給他提幹,這下子全完了,都怪我啊……」

    說完,淚水又奪眶而出,止不住嗚咽起來。男子漢壓抑的嗚咽在窄小的病房裡尤其顯得磣牙。

    「不會的,只要經緯表現好,不會的……」

    梁科長無力的安慰道。

    梁國成的女兒走到床前,蹲下來拉住梁國成的手,哭道︰「爸,你別哭了,哥哥回來也好,你太苦了……」

    我卻在緊張地思索著一個問題--梁經緯,好熟悉的名字!

    在我前世的記憶中,一定聽說過這個名字。自打高中畢業,我離開向陽縣去讀大學,然後出門打工,可以說,一九八八年以後,向陽縣留在我記憶中的更多只是「故鄉」兩個字。聽說這個名字,該當是在高中畢業之前。

    梁經緯--部隊--提幹!

    我在腦海中努力搜索和這幾件事相幹的信息,忽然靈光一閃,我記起來了!

    在向陽一中上高二的時候,學校裡組織了一次傑出校友的報告會。其中就有梁經緯。是作為「自衛反擊戰」的戰鬥英雄被邀請的。

    在明年,也就是一九七九年二月即將展開的那場揚眉吐氣的自衛反擊戰中,作為某部尖刀連突擊排長的梁經緯將榮立特等功,成為戰鬥英雄。整個向陽縣,只有他一人獲此殊榮!

    我還隱約記得,一九八七年,梁經緯來向陽一中做報告時,胸前別了三枚勳章,校長親自介紹,說是某部副團長。

    那時節,年輕俊朗、英姿颯爽的梁副團長是一中所有男生的偶像和所有女生的夢中情人。

    只不知,那個戰鬥英雄梁經緯和眼前偷煤的「賊牯子」梁國成的兒子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他卻又是如何逃過眼下這一劫難的呢?

    據我所知,只要梁國成這件事定案之後,地方公安局是一定會知會部隊的。假設梁經緯尚未提幹,不管他的表現多麼出色,部隊鐵定會重新考慮。沒有了現在的提幹,自然也就沒有尖刀連突擊排長。梁經緯是否還能再次成為戰鬥英雄、特等功臣,那可難說得很。

    又難道,在我的前世,並未發生梁國成偷煤的事情?那歷史,又是如何會發生這種偏差呢?

    真是不明白!

    「國成哥,你別急,這事我會給你想辦法。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縣革委柳主任的兒子柳俊,我的……小朋友!」

    許是梁科長見梁國成止不住悲慼之情,無奈之下,只得將我推到前台。儘管我只是個小屁孩,但縣革委柳主任的牌子夠大,或許能給梁國成一點信心。

    瞧這架勢,他連死的心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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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47:09

本帖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1-4-2 11:47 編輯

第六十一章 盜采事件(三)

   
    「啊,柳主任……」

    梁國成立即止住哭聲,一把拉住我的手。

    汗!

    真是糊塗了,直接把兒子叫成老子了,我可不敢如此僭越。

    「梁師傅,我叫柳俊,是柳主任的兒子,也是梁科長的徒弟。」

    「是是,柳主任可好了,昨天還來看過我……」

    梁國成有些語無倫次。

    我微微蹙眉,問道:「梁師傅,你兒子是叫梁經緯?」

    「對對,叫梁經緯……」

    「在哪個部隊當兵?當的什麼兵?」

    「在南方當兵呢。」

    看來梁國成也不知道他兒子的部隊番號。

    梁科長說了一個部隊番號,我也不清楚這支部隊是否有參加「自衛反擊戰」,不過卻是赫赫有名的王牌部隊,上輩子還看過介紹這支部隊的傳記。

    「經緯是步兵,正規野戰部隊的。去年他們師裡大比武,他是個人全能第二名,部隊很看重他的,要給他提幹。」

    梁科長又加了一句解釋。

    這就對了,也要這樣的猛士,才能在即將到來的作戰中脫穎而出,成長為戰鬥英雄,成為咱們向陽縣的驕傲。就沖這點,咱也一定得幫一把,不是幫梁國成,而是幫梁經緯。

    「你放心,梁叔叔,這個忙我幫定了。」

    梁科長露出欣喜神情,不過仍是有點不放心。

    「我去磨我爸就是了。要再不成,我就直接去磨嚴伯伯,磨得他們沒法子,非得聽我的不可。」

    我嘿嘿一笑,露出小兒女的狡黠神態。如此一來,竟然讓梁科長安下心來。倘若告訴他我早就有資格與嚴玉成和老爸坐在一起商討縣裡的大事,任誰都不會相信。反倒這樣說,能讓人相信。

    既然決意要插手此事,這時卻不必饒舌。

    「梁師傅,骨折的情況嚴不嚴重?醫生說要多久才能出院?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梁國成目瞪口呆,這些問題他一個也答不出。昨天到今天,他的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自己這條腿倒一點都沒在意。

    「很嚴重呢,醫生說,要一兩個月才能下地……」

    梁家小女兒怯生生地插口道。農家女孩害羞,就算跟我這樣的小男孩說話,臉上也飛起兩片紅霞。滿懷愁緒裡突然顯露出一絲嬌羞之態,別有一番風韻。

    我點點頭:「傷筋動骨一百天,一兩個月能下地算是好的。」

    梁科長詫道:「小俊,你知道的真多呢。」

    我搔搔頭,笑道:「都是聽大人們說的。對了,小梁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見面沒幾分鐘就記掛著問人家漂亮女孩子的姓名,看來上輩子那點「色色」的性子一直不見好啊。所幸年紀小著,倒不令人生疑。

    「我……我叫梁巧。」

    梁巧的臉更紅了。

    嗯,還好,雖然也很俗,總歸比「春花」、「麗麗」之類的要好得多了。

    「國成哥,來得急,沒買什麼東西,這點錢,你拿去買點吃的。」

    梁科長掏出十塊錢放到病床上。梁科長這種級別的幹部,月工資也就在三十元至四十元之間,要養家餬口,一次拿出十塊錢算得很大方的了。

    梁國成慌了手腳:「這,這哪成呢,都已經很麻煩你了。國強你自己家裡也不寬裕……」

    「是啊,國強兄弟,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了。」

    梁國成的愛人也插嘴說道,拿起那十塊錢往梁科長手裡塞。

    「哎呀,嫂子,你們的家底我又不是不知道,三伯(梁國成老爹)還在吃藥,眼下又攤上這種事……醫藥費的事情,七一煤礦怎麼說?」

    梁科長堅決不收,倒問起醫藥費的事。

    其實這話純粹多餘,不過是轉移一下話題罷了。梁國成是盜采煤礦資源的「賊牯子」,被護礦隊抓了現行還武力對抗,打傷了那叫作活該,七一煤礦怎可能給他出半分錢的醫藥費?便是昨日淩晨送到台山區醫院先行墊付的一些費用,那也是要追討的。

    至於是不是追討得到,就要兩說了。

    梁國成當即垂下頭,很是羞愧。

    梁國成的愛人又抽泣起來:「說是要兩三百塊呢,已經交了五十塊了,剛才又來催過……」

    梁科長顯出為難之色。且不說他家裡並不寬裕,就是很有錢,也要講究個親疏遠近。一兩百塊在當時絕對是個大數目。普通的雙職工夫婦帶一個小孩的三口之家,除去日常開支,一年下來也就能積蓄個兩百來塊錢。那全年的積蓄去幫助一個「賊牯子」,縱算是房親,怕也難能。

    「巧兒姐姐,你姐姐呢,怎麼不見她?」

    我問梁巧。

    梁巧抽泣著,搖搖頭:「她……她沒來……」

    我看著梁科長。你不是說梁家大女兒嫁了個有錢人麼?嶽父家發生這麼大的事,怎不見露個面?梁科長明白我的意思,搖了搖頭,顯然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內情。

    梁國成愛人嚥了一口吐沫,艱難地道:「大丫頭懷了毛毛,身子重。」

    正說著,一個肚子微微凸起的女人嘴裡叫著「爹」,急匆匆闖進來。

    這女人和梁巧很像,一般的瓜子臉,模樣精緻,可能因為懷孕的緣故,膚色要白淨一些,也顯得比較豐腴。只是凸起的肚子和臉上殘留的稚氣對比起來讓人心裡不大舒服。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美女就是美女,決不因為懷孕而稍減顏色。但眼前一亮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極度的驚訝和錯愕。

    原因在於她身後的那個男人。

    那男人身材稱得上高大挺拔,穿件短袖白襯衫,如果從後面看,倒也算一表人才,像郭德綱先生說的——這小夥子長得,把臉遮起來,跟演員似的!

    問題正在於,他的臉沒有遮起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呢?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橘子皮勉強用得上,但必須是風乾的橘子皮,剛剝開挺水靈的那種不算。

    很顯然,這是天花留下來的後遺症。

    咋見之下,任何人都會猛地一愣,心裡先打個寒顫。

    只不知梁巧的姐姐日日夜夜面對這張臉,日子該是何等的難熬難過。

    我心裡忽然對梁國成起了一絲厭憎,無論如何,都不該將女兒賣給這麼一個人。何況還是那麼稚嫩的女兒。這個麻花,實際年齡看不出來,總也不會小於二十六七歲。

    梁家大丫顯然不是什麼有主見的人,進來之後趴在床邊就是個哭,連話都沒一句完整的。

    梁家女婿倒是走到床邊,放下手裡提的一些東西,叫了聲「爹媽」,對梁巧叫了聲「小妹」,又對梁科長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梁巧似乎也很害怕他,緊張地往後縮了縮身子,不過還是顧到禮數,怯怯地叫了聲「姐夫」,只是那聲音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

    人越來越多,我不願意繼續呆下去。畢竟梁國成是「賊牯子」,我作為縣革委副主任的兒子不便涉入過深,至少面子上要撇清一下。這也有利於背後運作。國內的事情就是這樣,衝到太前面去,往往會喪失話語權。

    尤其是,我不願意老看梁家女婿那張臉。儘管我知道這不能怪他,說起來也是一樁童年的不幸,應該給予同情才對。無奈人都是愛美厭醜的,心裡的感覺光靠理智有時確實扭轉不來。

    「梁叔叔,咱們先回去吧。」

    梁科長點點頭,和梁國成打過招呼,也沖梁家女婿點下頭,起身往外走。

    梁國成的愛人和梁巧一直送到二病室外。

    「國強兄弟,請你千萬要幫忙,不要……不要影響經緯……」

    怎樣去給老爸說梁國成的事情,我頗費了一番思量。面上,梁國成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我也想過找周先生聊聊這事,透過他去向嚴玉成說,或許更有效。然而最終的決定卻是直接找老爸當面鑼對面鼓好好談一談。

    在我心裡,也很想知道,到底我現在可以多大程度影響老爸和嚴玉成的決定。雖然我一開始就有資格參加嚴玉成書房裡的「密議」,總歸有點敬陪末席的味道。有什麼建議也總要拐彎抹角,因勢利導。

    直截了當和他們談事,便是老爸,恐怕暫時也不認為我有這個資格罷?

    從人民醫院回來,我直接去了老爸的辦公室。

    老爸在批文件,江友信則給他整理些資料,難得沒見到其他人。當時縣級革委會的辦公室,不可能有套間,江友信也就不是一天到晚都跟老爸在一起,幫老爸整理完資料,還要回到辦公室秘書科上班。好在這個秘書科的辦公室也是在同一層樓。自然,回到秘書科江友信也不會有別的事,除了完成老爸交給他撰寫的一些發言稿,就是等老爸的電話吩咐。他的科長乃至辦公室正副主任,都不會傻到分派他去做別的事情。

    我探頭進去,江友信很警醒,馬上就發現了,立即笑著招呼。

    「小俊,來了。」

    說起來江友信這時也還是外人,但聽他叫我小俊,卻十分自然。上輩子,他已經這麼叫了二十多年了。

    我笑著叫了聲「江哥」,就沖老爸說道:「爸,我有事要和你說。關於梁國成的。」

    「哪個梁國成?」

    老爸一時回不過神。

    我老實不客氣往他辦公桌前的椅子裡一坐,正要解釋,卻發現犯了個錯誤。辦公桌很高,又堆了厚厚一摞文件,而我個子太矮,這一坐下去,無論怎麼努力伸直脖子,都望不到老爸的臉。

    老爸笑起來:「有什麼事,到我面前來說。」

    江友信恭謹地對老爸說:「柳主任,那我先出去了。」

    老爸尚未回答,我已經搶在頭裡說道:「沒事,江哥你正好也可以參考參考,看這事該怎麼辦。」

    老爸神情就嚴厲起來,站起來瞪我一眼:「是公事?」

    「當然,我不會在辦公室跟你說私事的。」

    「好。」

    老爸移開桌面那摞文件,很認真地看著我。

    「你說,什麼事?」

    「梁國成,就是昨天被七一煤礦護礦隊打傷的那個社員,家裡情況特別困難……」

    我開始敘說今天在醫院瞭解到的情況。

    越往下聽,老爸的神情就越嚴肅,當聽到梁經緯獲得了部隊師一級大比武的個人全能第二名,馬上就要提幹時,老爸聳然動容,止不住輕輕「啊」了一聲。

    「他是哪個部隊的?」

    我說了部隊番號。

    老爸更是訝異,自言自語道:「是我的老部隊呢。」

    我心中大喜,這可是意想不到。

    「這麼說,他還是你的戰友呢。爸,你的老部隊那可是有名的王牌部隊啊!」

    這支王牌部隊在解放戰爭中由最北打到最南,席捲全國,威名赫赫,乃是當之無愧的精銳主力。凡在這支部隊裡當過兵的人,無不引以為榮。

    老爸吸了口氣,說道:「能在老部隊師級大比武中拿到個人全能第二名,這個梁經緯還真是不一般。」

    我趁熱打鐵:「爸,那你幫他一下?最起碼,不要把梁國成的事情通知部隊。梁經緯……可是他家裡最後的希望了。」

    這話不但聽得老爸微微點頭,江友信的神色也有些激動。他做秘書不久,尚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出身農家,都知道梁經緯的前途對這麼一個農民家庭意味著什麼。

    老爸擡眼望向江友信,江友信微微點頭。

    這又是個新發現,他們配合不過一個月時間,居然就有了這種無聲的默契?瞧樣子,老爸很看重江友信呢,在這種事情方面也會徵詢他的意見。這可不是普通秘書能享有的待遇。

    「這個事情,我不好擅自作主。」

    老爸還是有些猶豫。

    「那嚴伯伯呢?他總能作主吧?你去跟他說,他一定會尊重你的意見的。」

    「你自己為什麼不跟他去說呢?」

    老爸淡然一笑。

    「我去說有用?」

    「你都沒試過,怎麼知道沒有用?」

    其實只要說服了老爸,對於說服嚴玉成,我倒是挺有信心。嚴玉成年紀雖然比老爸大,經驗比老爸豐富,但有時候卻比老爸更衝動,更容易動之以情。

    「爸,我可以跟嚴伯伯去說,而且估計也能說服他。不過,另外一個人那裡,卻要你去說。」

    老爸一蹙眉:「誰?」

    「到時候再告訴你。」

    我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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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48:10

第六十二章 醫院提親


    到醫院宣佈處理決定的依舊還是張隊長和那個民警,只不過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笑瞇瞇的客氣得很,似乎不是來處理梁國成而是來看望傷員的。

    當時嚴玉成聽了我敘說的情況,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抓起電話接通了公安局,直接找到局長顏松柏,詢問案情。因為嚴玉成和老爸曾經親自到台山區醫院瞭解過情況,顏松柏很關注這個案子的進展,對案情瞭解得比較清楚,基本和我說的情況一致。

    「既然是初犯,我看還是應該給人家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能一棍子打死。而且那個梁國成家裡的情況,也確實值得同情。我建議公安機關謹慎處理。」

    嚴玉成一席話說得中規中矩,沒有絲毫偏袒之意。但顏松柏自然是心領神會。

    我站起來看著嚴玉成,眼裡露出明顯的欽佩之意,豎起大拇指。

    「臭小子,你倒成我的上級了!」

    嚴玉成笑罵一句,將我趕出了辦公室。

    有了嚴玉成的親口指示,張隊長的態度轉變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原本是不想再來人民醫院--聽不得人家說感謝的話。卻架不住梁科長生拉硬拽,他是真正的武把式,我可不敢和他較量拳腳功夫。

    他還是不放心。倒不是懷疑我撒謊,只是有些擔心嚴玉成的指示到公安局執行時變味。有我在場,萬一事情有變,也能及時想辦法補救。

    其實這個擔心實在是多餘,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案子,嚴主任親自關照,顏局長焉敢怠慢?

    「……鑒於梁國成認識態度較好。又是初犯。向陽縣公安局決定對梁國成予以治安拘留七天……梁國成同志。你對這個處理有什麼意見嗎?」

    梁國成茫然地看看張隊長。又看看梁科長。不知道治安拘留是個什麼意思。

    梁科長長長舒了口氣。對梁國成點點頭。向張隊長道︰「張隊長。你看。他地腿還沒好呢……」

    張隊長笑道︰「梁科長。你就放心吧。顏局長交待了。治安拘留可以暫緩執行。等老梁地腿傷好利索了再說。」

    「謝謝。謝謝!」

    梁科長大喜。這個不多話地人也不禁一連說了好些感謝地話。

    梁國成見梁科長這個樣子,也知道事情基本過去了,消瘦的臉上露出極其歡暢的笑意,只是仍有點不放心地問了一句︰「那,部隊那頭……」

    張科長笑瞇瞇地道︰「放心,這個顏局長也有交待……梁科,真有你的,為這個事嚴主任、柳主任都親自給咱們顏局長打過電話。柳主任還特別交待,不能把這事捅到部隊去。說那是他的老部隊,可不要給咱們向陽縣抹黑,哈哈,給縣裡抹黑的事情咱們當然不會做了……」

    在張隊長想來,這自然都是梁科長的功勞。倒沒想到老梁一個保衛科長,那麼吃香,在縣裡一二把手面前都說得上話。看梁科長的眼神裡,便多了幾分敬畏。

    梁科長就有些尷尬,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有點慌亂地瞧我一眼,那是求援的意思了。我忍住笑,背過身去。梁科長無奈,只得硬起頭皮敷衍幾句,將張隊長打發走了。

    「國強,真是多虧了你啊……」

    梁科長更是尷尬,連連搖手,說道︰「國成哥,這可不是我的功勞,這是……」

    我轉過身來,豎起中指壓到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師父,你要是說一句感謝的話,那就不當我是你的徒弟了,我馬上就走!」

    梁科長無奈地笑了一下,搖搖頭,果然不再說。

    公安局如此結案,問題也並未全部解決。巨額的醫藥費,依舊像一座大山般沈重地壓在梁國成一家頭上。只是這個事情,梁國成無論如何是不肯再麻煩梁科長的。

    梁科長有心幫忙,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也不好多說什麼。

    第四天早上,我去「利民維修部」,在縣革委大院門口意外地碰到了梁巧。她一直站在門口向裡張望,顯見得來了好久,只是不敢進門。

    「巧兒姐姐,怎麼是你?」

    我有些意外的驚喜。

    梁巧展顏一笑,快步過來,將幾個雞蛋塞進我手頭,紅著臉說了聲「謝謝」,然後飛也似的轉身跑掉了。我愣愣地看著手裡幾個兀自溫熱的雞蛋,心裡極其感動。

    那時的鄉民就是如此可愛,只要你幫過她,她總是會記得你的,千方百計,竭盡所能來報答你。這幾個雞蛋,想來是自家母雞下的,原本可以換幾個錢,給她爸爸交醫藥費,或者補充一點營養,她卻在縣革委門前徘徊良久,硬塞進了我手裡。

    「爹,都怪我沒用……」

    梁家大丫坐在病床前,傷心垂淚。

    梁國成搖搖頭,難過地道︰「爹不怪你,是爹委屈你了。」

    梁國成的愛人卻有些氣急︰「他們也忒沒良心,還說是親家,這個樣子了都不肯幫一把……」

    「唉,你就別怪孩子了,她也夠難的,人家家裡頭,也沒有栽搖錢樹。」

    我來看望梁國成,正好在門外聽到這麼幾句,想來是梁國成的醫藥費,那位做供銷社主任的親家不肯幫忙。這也難怪,兒媳婦已經買到手,肚子都翹起老大了,完全沒有必要再往這黑窟窿裡扔錢。

    梁國成說得對,誰家也沒有栽搖錢樹。

    「梁師傅,好點了沒有?」

    我走進來,將一個竹籃放下,裡面裝了些雞蛋、麵條和兩斤豬肉。因為梁國成抽煙,還買了條火炬煙。

    「啊呀,是柳……柳……」

    這個稱呼可真難住了梁國成,直呼柳俊自然不成,叫柳少爺亦不合規矩,稱「小俊」又顯得托大,而稱呼柳主任更是僭越,因此「柳」了好一陣子也沒「柳」出個名堂來。

    「梁師傅,你就叫我小俊好了。」

    「那怎麼成?」

    「有什麼不成的?我是梁叔叔的徒弟,你是他的堂哥,說起來也就是我的長輩。」

    「這可真不敢當,柳主任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

    梁國成的愛人見我提這麼一大籃子東西,更是過意不去。

    「哎呀,還帶這麼多東西來,可怎麼當得起呀?」

    「沒事沒事,我就是來看看。」

    「哎呀呀,國成兄弟,你在這裡呀,讓我好找……」

    正說話間,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旋即如同旋風般刮進一個人來,嘴裡一叠聲地嚷嚷。

    「國成兄弟,他嬸子,大喜事啊……」

    好端端的,突然殺進這麼一位,非但是我,滿屋子病人、陪護都目瞪口呆。定神細看,才瞧明白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滿臉油光,顴骨高聳,嘴唇薄薄,一見就知道是那種極其能言會道的角色。

    一見到她,梁國成臉色大變,勉強笑道︰「桂花嫂,什麼大喜事啊?」

    梁國成的愛人卻有點心虛地撇過頭去。

    「哎呀,國成兄弟,你不是要給巧兒尋個婆家嗎?這事能成啊!」

    我頓時一陣眩暈!

    梁巧?婆家?這都哪跟哪呀!

    梁國成更是臉色鐵青。

    「誰說的?誰我我家巧兒要找婆家?」

    桂花嫂甚是不解,扭頭對梁國成愛人說道︰「他嬸子,不是你前兩天跟我說的嗎?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麼好的人家。」

    梁國成逼視著老婆,壓著嗓子問︰「是你?」

    他愛人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他爹,家裡實在是沒辦法了……」

    梁國成就是一陣沮喪,賭氣道︰「我不住院了,死了乾淨。」

    說著就伸出雙手去搬那條打著石膏吊起來的左腿。

    他愛人嚇了一跳,忙起身按住他,淚水湧了出來,嗚咽道︰「你死了,咱爹娘怎麼辦?經緯和巧兒怎麼辦?我怎麼辦?」

    梁國成雙手僵在那裡,作聲不得。

    桂花嫂倒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笑著打圓場︰「瞧你們倆,什麼死呀活的,跟你們說,嫂子我這次真給巧兒找到一戶好人家。你們先聽我說嘛。」

    也不等梁國成夫婦有何言語,當即說道起來。

    卻原來男方竟然是九�鋪公社的一個老光棍,據桂花嫂說不到三十歲。我冷眼旁觀,心知媒婆的話就如同後世房地產開發商的廣告信不得,在臭水溝旁邊建棟房子,愣給說成「尊貴水岸生活」。桂花嫂閃爍其辭,這男的縱算沒滿四十,怕也差不離。

    這個光棍平日裡不務正業,屠牛宰狗,做些「投機倒把」的生意,打牌賭博,花樣翻新,手頭倒也積蓄了幾個錢。只要梁家應承這門親事,立馬就掏四百彩禮錢孝敬老嶽父。

    這麼一個遊手好閒的老光棍,就是農村說的「二流子」,而且是個老二流子,人厭鬼憎的傢夥,到桂花嫂口裡居然變成了難得一見的好人家。

    「這人好本事,會賺錢,無父無母,一點負擔都沒有。巧兒嫁過去,可享福了。關鍵是,他能夠馬上拿出四百塊錢來……」

    「別說了!」梁國成聲音低沈,額頭上青筋暴漲,盯著桂花嫂一字一句地道︰「我絕不答應!」

    病房裡的其他病人、家屬這幾天下來,也大致瞭解了梁家的情況,很是同情,不再因為他是「賊牯子」而有所歧視。這時候就有人幫腔。

    「是啊,這哪成呢?人家小姑娘今年才十四五歲……」

    「就是,造孽呢……」

    桂花嫂見犯了眾怒,也不怯場,笑著說道︰「啊呀,國成兄弟,你不答應難道還有誰能按著你答應?我也就是看你眼下有些作難,想要幫你一把。」

    「多謝好意。不要說左腿斷了,就是兩條腿都斷了,我也絕不賣女兒……我已經對不起少蘭了……」

    梁國成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梁家大丫更是哭出聲來。大約少蘭是她的名字。

    父女倆這一哭,引得大家心裡都酸酸的,幾個陪護的大媽大嬸,更是抹開了眼淚。

    「三十四床,繳費!」

    一名胖大護士雄赳赳進來,語調鏗鏘地吼了一嗓子,直吼得梁家夫婦父女膽顫心驚,臉色大變。這名護士之雄壯,著實叫人歎為觀止。先賢王小波先生,在他的大作裡記述過小學時的一位老師,說是渾身瓜果蔬菜,胸部像西瓜,屁股像南瓜。這位護士,正好生動地詮釋了小波先生的描述。

    「醫師,要……要交多少……」

    梁國成和他愛人都沒有吭聲,倒是梁巧怯怯地問了一句。

    「兩百。」

    「啊,那麼多?」

    梁巧輕輕驚呼一聲。

    胖大護士鄙夷地掃視一眼,聳了聳胸前的兩個大西瓜,昂首挺胸走了出去,臨走撂下一句話︰「再不繳費,明天就停藥。」

    病房裡忽然變得十分寂靜。大家臉色都很難看,唯獨桂花嫂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梁巧低頭沈思一會,秀美的小臉上露出決然神色,對桂花嫂說道︰「嬸,我答應。」

    梁國成臉色大變。

    「我不答應。」

    桂花嫂滿臉笑容,尚未答話,一個清脆的童聲突然響起。

    不用說,這時冒出來做仗馬之鳴的正是區區在下柳俊先生了。

    桂花嫂愕然,隨即露出鄙夷之色,撇撇嘴,揮手說道︰「誰家的孩子,在這裡胡亂說話?你懂得什麼?去去,一邊玩兒去。」

    這還是她見我衣著光鮮,以為是病房裡某個病人的小孩,這才沒有厲聲呵斥。

    我冷淡地看她一眼,說道︰「誰家的孩子,你管不著。這裡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喲,小孩,口氣挺大的。你爸是嚴玉成還是柳晉才?」

    桂花嫂冷嘲熱諷,倒難為她跑江湖的媒婆政治覺悟這麼高,一下子就將新任的兩名主任都擡了出來。這也從側面證明一件事,開展「大宣傳大討論」之後,嚴玉成和老爸的威信空前高漲起來,至少已經很成功地在民間消除了前任王本清鄭興雲的影響。至於要消除幹部中間的影響,怕是還要段時間。

    「你猜對了,我爸就是柳晉才。」

    第一次來的時候,梁科長已經介紹過我的身份,也沒必要刻意隱瞞。

    桂花嫂就是一滯,眼神裡疑問夾雜著敬畏。

    「桂花嫂,小……小俊真是柳主任的兒子。我的事情,柳主任幫了大忙。」

    梁國成適時插話。

    桂花嫂立即滿臉堆笑︰「喲,真是柳主任家的少爺,老婆子這可是看走眼了,罪過罪過……」

    我雅不願與這種人多所糾纏,扭頭對梁國成道︰「梁師傅,你的醫藥費問題,我爸已經找七一煤礦的張礦長談過,應該有希望解決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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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48:50

本帖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1-4-5 14:50 編輯

第六十三章 梁巧的新工作


    梁國成盜采事件,我本來的意思是要老爸獨力解決問題。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事,偷了點煤,給人打斷腿,用很法盲的觀點來看,也算是扯平了。假設是偷了點煤,再打斷護礦隊員的腿,那才比較麻煩。

    誰知老爸恪守官場規矩,不願撈過界,硬推給嚴玉成。那也沒啥,不過是多費了我一番口舌。我對嚴玉成的影響力,一點不比對老爸的影響力小。

    但解決醫藥費,就沒必要再麻煩嚴玉成。

    老爸原本就和張礦長有點交情,如今身為向陽縣二把手,張礦長人精似的,焉能駁老爸的面子?七一煤礦財政再拮據,幾千人的大單位,也不少這三兩百塊錢。

    細論起來,不管是縣裡出這筆錢還是礦裡出這筆錢,都名正言順,也都有不便之處。縣民政局可以透過困難補助的名義掏一點,政府終歸不能見死不救。怕的是助長盜采分子的囂張氣焰。而七一煤礦也有這個顧慮。如今老爸親自出面協調,礦裡自然要順坡下驢。

    七一煤礦到底是在向陽縣的地盤上,今後再有類似事件,還得指望地方政府支持呢。諸如糧食供應,子女入學之類問題,更是離不開地方政府幫忙。

    正當桂花嫂眼珠亂轉,想要扳回些面子,七一煤礦保衛科和財務科的人就到了醫院,承擔了70%的醫藥費。留下這30%的尾巴,也有個說法。畢竟梁國成犯錯在先,不能不接受一點教訓。不然的話,盜采份子的囂張氣焰還真不能打壓下去。不一刻那位渾身瓜果蔬菜的胖大護士和另外一名嬌小玲瓏的同事就拿了點滴瓶過來給梁國成掛上。

    桂花嫂甚是無趣,招呼了兩句場面話,訕訕的走了。

    梁國成全家自是感激不盡,便是病房裡其他的病人家屬,也都交口稱讚,說咱向陽縣出了兩位愛民如子的好領導。

    我這人臉皮時厚時薄,但只是聽不得別人對我自己說感謝的話。人家要誇讚嚴玉成和老爸,我卻沒有理由不好意思。

    老爸是個好官,咱這做「衙內」的,也與有榮焉。

    當下笑吟吟地站在那裡。將潮湧而來地讚譽照單全收。頗有點洋洋得意。直到梁國成終於將「矛頭」對準「小俊」。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慌忙搖手止住。

    「梁師傅。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我看。還是商量一下日後地事情吧。」

    說到日後。梁國成狂喜之情漸去。憂慮之心暗生。

    「唉。往後。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瞟了一眼梁巧。小姑娘剛才毅然決然要「賣身救父」。如今事情解決。卻又像受了驚嚇地小鹿。縮在一角微微發抖。讓人不自禁地又愛又憐。剎那間激起了我地俠義情懷。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儘管七一煤礦承擔了70%的醫療費,梁國成自家要掏的還得上百塊。家裡還有一個偏癱的老父親,加上他自己最起碼要臥床三個月,他愛人必得要留下來陪護。便是頗有積蓄的家庭,這麼一整也要大傷元氣。何況他們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境況之窘迫,可想而知。

    瞧桂花嫂離去時那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我真擔心這女人不肯善罷幹休。只要梁家的境況得不到改善,梁巧又已經輟學,被「賣掉」是遲早的事情。

    只是,我又如何來幫梁巧呢?

    我一個小屁孩,打著老爸的招牌嚇唬嚇唬別人沒問題。倘若直接掏錢出來幫補梁家,怕是要嚇壞一幫子人。尤其頭痛的是,梁巧也還是個孩子,儘管桂花嫂認為她已夠資格嫁為人妻,但真正讓她去工作,怕是得不到人家的認同。

    真是傷腦筋。

    一時三刻沒有好辦法,只得告辭而去。

    上一次沾梁科長的光,梁巧母女都送到門外,此番本衙內面子不夠,只有梁巧一個人送。走到門口,梁巧輕輕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我回過頭,徵詢地望著她。

    小姑娘滿臉紅暈,垂下頭,極低地說了一聲︰「謝謝你!」

    都說女人是禍水,這話看來沒錯。梁巧眼下尚未達到「禍水」的級數,不過瞧發展趨勢,過得幾年,只要能長得和她姐梁少蘭不相上下,最起碼也能達到「準禍水」的級別。

    就這麼一句沒多少營養的「謝謝你」,搞得我一整天都毛毛亂亂的,一連出了好幾回錯。方文惕和二哥詫異不止,卻又不敢問。自打教他們理論,我的師父架子端得很足。這也是台資廠整出來的壞毛病,我做工務主管的時候,時常將新進的小師傅罵得狗血噴頭。

    這人還真有點賤骨頭,你越罵他對你越服貼。

    中午飯照例去附近一家小飲食店打過來吃。這活以前歸方文惕,現今自然輪到二哥跑腿。方文惕怎麼說也是老闆,又是殘疾人士,該當享受照顧。

    跟梁科長練了兩個月基本功,力氣長了不少,飯量也跟著大增。胃口幾乎和半大小夥子的二哥一般,超過方文惕這瘦猴許多。我對吃的東西不挑剔,有肉,管飽就成。維修部效益大好,我成了「腰纏千元」的闊佬,倒是可以好好治療一下饞肉的毛病。

    不成想這天中午的飯菜還真有些難吃,可能大師傅感冒了,舌苔厚,嘗不準味道,鹽下得太重。我還沒開罵,方文惕先就受不了,一連呸了幾口,掏出錢來,叫二哥去買包子。

    「TM的,這飯菜又貴又難吃,服務員一個個還板著個死人臉,好像他們是老子咱們是孫子……麻皮,老子賺幾個錢,都把去餵了狗……」

    我不由皺了皺眉。

    不過是鹽下得重點,這小子便罵得這般惡毒,看來還是心痛買飯的錢。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看得方文惕渾身不自在。

    「怎麼啦怎麼啦,我身上哪不對了?」

    「哪都不對。你小子,都那麼有錢了,怎還像個小氣鬼一樣,死摳門?」

    方文惕倒不忌諱,笑道︰「我這不也是窮怕了?有時常做無時想,省著點好,經得長久。」

    我撇撇嘴,不屑地道︰「小農思想!我問你,錢賺來做什麼的?」

    「這個……我倒沒想過,應該是賺來花的吧?」

    「對啊!就是賺來花的。賺了錢不花掉,跟沒賺有什麼區別?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只要你有能耐,只管花,花得多賺得更多。」

    這倒不是故意在方文惕面前充大尾巴狼,上輩子我雖然是個工薪族,花錢可不小氣。基本上賺多少就花多少,四十歲一覺睡過去之前,身無餘財。這大概就是二十一世紀消費觀念和二十世紀消費觀念的區別吧。

    方文惕嘿嘿笑著,瞇起小眼楮︰「大少爺,你有啥話就直說,別擠兌我!」

    我頓時鬧了個紅臉。

    這死瘸子,機靈似鬼,還真能看透我的心思。

    「是這樣,我想找個小女孩來給咱們做飯。」

    我也不瞞他,開門見山。

    「啥?」

    方文惕雖然有些吃驚,眼楮卻是亮晶晶的。看來「女孩」這個字眼刺激了他。

    見方文惕這個模樣,我心裡就「咯 」一下,有些猶豫起來。這死瘸子,今年該有二十歲了吧?也許二十二也說不定,倒沒問過他具體的年齡。總之很危險,正是騷得厲害的年紀。將梁巧那麼水靈的小姑娘弄到這來,該不會「羊入虎口」吧?

    那可真糟糕透了。

    「算了算了,我不說了。」

    我有些煩躁地揮揮手。

    「別別別,大少爺,你說,我聽著呢。」

    我看了看他,神色嚴肅起來。方文惕見我認真,也收起嘻皮笑臉,問道︰「正經事?」

    「對,正經事。」

    於是我便將梁家的事情原原本本說給他聽,著重點了梁經緯「全能第二名」的餃頭。果然方文惕聽了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乖乖,那可不得了!」

    他腿腳不利索,對那些身手矯健的人充滿敬畏。

    「你是想幫他們一把?」

    「怎麼,不該幫?」

    「該,當然該。就衝著人家在部隊就要提幹這點也該幫。往後那個梁什麼……對,梁經緯出息了,還不得記著你的好?」

    我笑罵︰「去你的蛋。本少爺是那麼勢利的小人?再說了,我有我老子呢!」

    「對對對,有柳主任這樣的老子,你還用別人記著好嗎?」

    提起老爸,方文惕就羨慕得要流口水。

    「梁巧她媽要留在醫院照顧梁國成,梁巧倒可以做點事。我想啊,就叫她來店裡當個學徒,給咱們做個飯什麼的,也改善一下夥食。她自己學了門手藝,以後也能從農村出來了。」

    跟方文惕說話,我已經完全用上了成年人的語氣,多多少少還帶點教訓。方文惕也習慣了。

    「嗯,還可以給我洗洗衣服!」

    方文惕腆著臉。

    我警覺起來︰「衣服可以洗,但你不許打別的主意,人家可還是小孩子。」

    「放心放心,我有那麼壞嗎?再說你看中的女人……」

    說到這裡,方文惕張大嘴沒了聲音。雖說他早不拿我當小孩看,這話也未免太「成年」了。

    「放屁!」

    我又好氣又好笑,嚴玉成說我是「惡人」,如今方跛子又來這麼一句,難道本衙內當真這麼不堪?小小年紀就「色」得如此過分?

    「要做好人,就該做個真正的好人,你小子假設真敢起什麼歹心,我鐵定叫公安局的人治你。不扒下你幾層皮我就不姓柳!」

    方文惕嚇了一跳,記起我整治趙強的手段,訕訕地道︰「不會不會,我不是那種人……那,她來了住哪啊?」

    我皺起眉頭,不耐煩地道︰「你是老闆,安排工人住宿是你的事,問我幹嘛?這附近沒有房子出租?」

    我是什麼狗屁老闆了,還不是事事都由你作主?

    方文惕腹誹不已,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點頭不疊。

    「樓上二嬸家還有空房子,我呆會就去跟她商量。」

    跟方文惕說好,這事只成了一半,梁國成答不答應還兩說呢。我直接去提指定不行,人家高看我,是瞧在老爸的面子上。本衙內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一個小屁孩牛哄哄的幫人家閨女安排出路,不得笑掉大牙?

    我先跟梁科長說了這事。

    「什麼,每個月給二十塊錢的工資?」

    梁科長不大相信。

    縣裡也有個別國營單位或者集體單位請臨時學徒工的,大都是管吃管住,不開工資。好點的每月給幾塊錢零花,已經很了不起了。

    一傢夥開出二十塊的工資,比集體單位的正式學徒工還高兩塊。也難怪梁科長要大吃一驚。

    「嗯,方文惕是我家的遠房親戚,人不錯,挺本份的。技術也好。」

    這話有點昧良心,方文惕在紅旗公社的時候,差不多是個準「二流子」。說到技術,更是連「三腳貓」都還談不上。

    我說到做到,不但免除梁國成的牢獄之災,保住了梁經緯這個未來的戰鬥英雄,還解決了70%的醫療費。在梁科長心目中,再也不是個小頑童那麼簡單。我說的話,相當有份量。

    不過梁科長為人精細,與我一道專程去「利民維修部」看了看。方文惕連住房都已經號下了,床鋪桌凳等簡單家什也一應俱全。梁科長與方文惕聊了聊,這跛子早和我對好了口供,自然答得滴水不漏。梁科長大為滿意,當即跑人民醫院去了。

    梁科長在梁國成心目中,可不是一般的地位,那是整個楓樹大隊第一位的能人。幾乎想都不想便應承下來,還沒口子稱謝。

    我站在旁邊,見梁巧興奮得小臉紅彤彤的,心中也自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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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49:14

第六十四章 大辯論升級


    梁巧的到來讓方文惕和二哥興奮莫名。方文惕年紀稍大幾歲,也沒正經談過戀愛,二哥更是青澀小後生,對女孩子感興趣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何況梁巧又是這般漂亮。

    聽說方文惕是老闆,梁巧就很拘謹,恭恭敬敬叫了聲「方老闆好」。將這死瘸子樂得小眼楮都瞇縫起來,嘴咧開到耳朵根上,拖著條殘腿奮不顧身地要為梁巧提溜行李上樓。

    我上前一步攔住,打掉他伸得老長的手,瞪了一眼。

    「一邊去,少在這獻慇勤。」

    方文惕就訕訕地收回手,搔了搔頭。

    梁巧見方文惕吃癟,有些不大好意思,輕言細語地道︰「方老闆,我自己拿就好了,也沒什麼東西。」

    這倒是實話,梁巧的全部行李也就是幾件換洗衣服,用一塊藍色印花布打成個小包裹,另加一床小被子。

    有了方文惕的前車之鑒,二哥就沒敢往前來獻慇勤。況且他還只有十五歲,臉皮遠不如方文惕厚,對女孩子也只是有些好奇。

    住房就租在鋪面的三樓,一間小小的偏房,大約有七八個平方。房東二嬸是個熱心腸,早將房間收拾乾淨了,裡面擺了張小木板床,一條木凳和一張自製的小方桌。

    臨河的一面開了個窗子,采光和透氣都還可以。

    衛生間是公用的,就在臨河的走廊上隔出來,倒是裝了自來水。走廊的另一頭是廚房,用煤球爐。房東二嬸說暫時沒人用,也可以給我們。自然水電煤球錢得自己掏。

    方文惕和二哥卻是住在店面裡隔出來地那個小房間內。

    我在房間裡打量一下。說道︰「方老闆。你請人幫工。不置辦床單被褥也就算了。叫人家煮飯給你吃。卻連個鍋碗瓢盆都不買。拿手掌心當鐵鍋啊?」

    「買買買。馬上就去買……哎。不也是太急了嗎?」

    「急你個頭。跟你說好都兩天了。買個煮飯傢夥要多久時間?」

    「行行行。大少爺。你教訓得是。我這就去買。」

    見我小小孩童教訓方文惕像模像樣地。梁巧就抿著嘴笑。方文惕嘻皮笑臉。倒也沒覺出有何不悅之色。

    「得,你去買煮飯傢夥,我帶巧兒姐姐去買點日常用品。」

    「憑啥?」

    方文惕背過臉小聲嘀咕一句。

    「說什麼呢?」

    「啊,沒什麼沒什麼,早去早回,還有幾台機子等著修呢。」

    什麼話這是?這小子還真跟我吃起醋來了,當真好沒來由。得提醒提醒他,免得他真的一時衝動做下什麼蠢事,毀了他自己那叫咎由自取,連帶把我一番努力也全白瞎了。

    「哎,方老闆,二哥,給你們立個規矩--往後,不許進巧兒姐姐房間裡來。誰要是不聽,我就告訴我師父,就是縣革委保衛科的梁科長,你們都見過的。可要當心了!」

    「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誰叫你是大少爺呢?不過你自己,也不能進吧?」

    「我當然沒關係,我是小孩嘛。」

    我得意洋洋。

    方文惕氣得直翻白眼,卻無話可說。

    於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去買鍋碗瓢盆,我卻悠哉遊哉帶女孩子逛起街來,心情十分之爽。要說向陽縣的街,確實沒啥逛頭。攏共就這麼幾條灰撲撲的爛水泥路,髒水橫流。

    但這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從未如此闊氣過。

    上輩子同老婆談戀愛時,大學畢業才幾個月,口袋裡經常鬧空城計,多數時候不過是手拉著手出去再手拉著手回來,買幾塊錢的小吃解一下饞罷了。如今「腰纏千元」,按可比價格計算,得有後世好幾萬塊那麼多吧?哄一下女孩子開心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得感謝,要沒「穿越」這回事發生,怕是難得有這種「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風光了。套用趙本山在2009年春晚小品《不差錢》裡說的話,連「穿越」的八輩祖宗都得感謝!

    我只顧擺闊,買了香皂、洗髮膏、梳子、小圓鏡、雪花膏之類用品,才花了不到三塊錢,心中不爽,待到縣百貨公司一門市部的架子上取下一條標價六塊錢的鵝黃色碎花連衣裙要梁巧試穿時,卻發現她緊張得額頭冒汗,小臉通紅。

    「怎麼啦?」

    我大是奇怪。

    「太貴了。」

    梁巧小心翼翼地答道。

    「這你不要管,穿上好看就行。」

    「不行的……我,我還不起的……」

    我更加奇怪︰「誰說要你還了?」

    「那,那更不行,我不能花你的錢……」

    營業員已經給搞得滿頭霧水,開始以為咱們是姐弟,本就在奇怪姐姐怎麼啥都聽弟弟的,要都是成年人,倒也罷了。這個弟弟也忒小的離譜了點,偏偏作主的是我,掏錢的還是我。如今聽梁巧這麼說,就更加猜不透我們的關係了。

    「沒關係啊,我喜歡給你花錢……」話一出口就覺得太過曖昧,我還是小屁孩,不該說這麼曖昧的話語,於是又加了一句︰「等你以後賺了錢還給我就是了。」

    梁巧臉更紅了,漂亮的丹鳳眼裡漆黑如墨的瞳仁閃動著瞟了我幾眼,就垂下眼瞼,拿起連衣裙進了試衣間。

    等再從試衣間出來,連同是女人的營業員都看得目瞪口呆,至於自我感覺良好的柳衙內,更是很沒出息的差點當場流下口水。

    這……這也整得太漂亮了些!

    誠然梁巧的容貌極其精緻,不過前後對比反差太大也是一個原因。眼見得一個穿著補丁粗布衣服的鄉下丫頭眨眼之間變成婷婷玉立的城市美少女,還真讓人的眼楮一時難以適應。

    說起來我好歹也算二十一世紀穿越回來的,在沿海城市打工多年,也見識過不少靚麗迷人的「禍水」,多少有些抵抗力,不至於當場出醜。方文惕就差遠了,才乜一眼,當即摔了電烙鐵。所幸沒有砸腳上,但縱算砸到腳上,估計一時半會也覺不出痛來。

    惹得梁巧又是一陣羞澀的輕笑。

    回到家中吃過晚飯,心情大好,嘴裡哼起了小曲。轉眼卻見老爸眉頭緊鎖,手裡拿著一份《N省日報》,正在逐字逐句讀一篇文章。

    莫非上頭政策又有了變化不成?

    我湊過頭去瞟了一眼,發現標題是《當前政治宣傳工作中存在的問題》。

    嗯,口氣很大呢,作者該當是大有來頭。眼楮自然而然往下一瞅,「文毅」兩個字赫然在目,心裡不由「咚」地一跳。

    果然好大來頭。

    這是署名文章,文毅乃是某大軍區的副政委,該大軍區管轄著包括N省在內的四個省的駐軍,實權副政委堪稱威風顯赫的大人物。

    照說文毅的文章,該當發表在軍報上,想來《N省日報》只是轉載。

    我索性站起來,靠到老爸身邊,一同看那篇文章。越看越是心驚。卻原來文副政委字裡行間,分明是在指責目前N省的宣傳導向很不正常,是和中央既定大政方針對著幹。在文章中間,甚至還點了向陽縣和嚴玉成、柳晉才的名,言辭甚是犀利。

    我正要和老爸說話,電話機響了起來。縣革委副主任的宿舍,也都裝了電話的。

    「喂……哦,嚴主任……好,我馬上過來……嗯嗯,小俊也在,好好……」

    我問道︰「嚴伯伯叫我們過去?」

    「嗯。是去周先生那裡,你嚴伯伯一起去。走吧。」

    還是安步當車,沒有驚動司機和別的人。來到縣劇團的職工宿舍,周先生一壺清茶,半躺半坐,怡然自得在看書。

    「老師,好興致。」

    「周伯伯好,師母好!」

    「呵呵,你們來了,坐,坐!」

    嚴玉成也不廢話,甫一落座,便遞過報紙。周先生接過,仔細讀了一篇,眉頭微蹙,慢慢將頭往後靠到竹躺椅的後枕上,閉起眼楮。

    嚴玉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慢慢品茶,甚是好整以暇。老爸卻是正襟危坐,神情略顯緊張。

    「玉成,你好像很悠閒啊。」

    周先生睜開眼楮,微笑問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是討論,自然會有不同意見。」

    我笑道︰「嚴伯伯,好氣魄。」

    「臭小子,倒會拍馬屁。」

    「不是拍馬屁,是真的很有氣魄。」我扁了扁嘴,「我拍馬屁也有原則的。」

    三個大人都不禁莞爾。

    周先生說道︰「小俊,那你說說,你嚴伯伯怎麼個有氣魄法?」

    「文毅可不是一般人,來頭那麼大,大軍區副政委,級別比咱們省委第一書記不低呢。」

    周先生三人面面相覷,老爸遲疑地問︰「這個也是周先生教你的?」

    周先生連連搖手︰「別賴我身上,我可沒教這個。」

    嚴玉成就盯著我,似乎要從我頭上看出兩隻角來。

    嘿,一不小心把這茬忘了。普通人哪知道文毅是誰啊?更別提什麼級別的事了。

    我咳嗽幾聲,訕訕的起身給他們續茶。打定主意他們要再糾纏這個話題,咱就來個悶聲大發財,叫他們老虎吃天,無從下嘴!

    所幸他們沒有繼續糾纏。我給的驚奇太多,也不在乎多這一回。

    「嗯,小俊說得有理呢。以文毅的身份,斷不至於胡亂說話的。尤其是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他們這種級別的幹部通常是慎之又慎。」

    周先生說道。

    「可他偏偏寫了這篇文章,而且旗幟鮮明,看樣子是要做急先鋒呢。」

    嚴玉成皺起眉頭。

    周先生冷笑一聲︰「急先鋒?我看未必。他說的東西又不新鮮,都宣傳快兩年了嘛。估計是近來N省鬧得太厲害,已經走在全國其他省市的前面了。再不反擊,怕是要席捲全國了。」

    「你是說,文毅是那條線上的人?」

    「那還用說,你查查他任職的簡歷就知道了,要不是靠在那條線上,能升得那麼快?」

    前世有一陣子我是軍事發燒友,特別對國內高級將領的事跡比較感興趣。這位文副政委的履歷倒也知道一些。和大多數處於他現今這個職位的將軍不同,文毅戰爭年代的功勳並不顯著,建國後的地位也不突出,似乎是師一級的幹部。到六十年代後才逐漸崛起,去年升任大軍區副政委,並且握有實權。要說陞遷也不算太快,只不過開國將軍中比他資歷老功勞大的大有人在,這才顯得比較突兀。

    那邊選擇他來展開第一波反擊,很有道理。以他的地位,足可以代表高層意見。倘若萬一反擊失利,折損卻也並不太可惜。畢竟他在軍中尚屬於新貴,不是元老級別的。失利不至傷筋動骨。事實上,照歷史軌跡,文毅明年就會被調離大軍區,具體去了哪個單位,我卻記不得了。

    對文毅的陞遷軌跡,老爸很熟悉。畢竟他是軍人出身,對這些東西比較敏感。

    「嗯,將文毅推到第一線,證明他們也很擔心,並無必勝把握,是在試探。」

    周先生一拍巴掌︰「對了,晉才這個分析非常有道理。」

    「那我們怎麼辦呢?」

    嚴玉成問。

    周先生笑道︰「玉成,故意哄我呢。你心中早有成算了。」

    嚴玉成抓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成算是沒有。我看可以不必理他。反正我們級別差得太遠,他點我們的名,只是指桑罵槐。哪會真跟我們來計較?」

    「他職務雖高,體系不同。軍隊管不到地方。我看這場大辯論要升級了。」

    我暗暗點頭,卻再不敢胡亂顯露出來。

    在此之前,真理標準的討論還只是在理論界展開,向陽縣屬於特例,因緣際會提前參與其中。鬧騰了個把月,也該到升級的時候了。

    文毅開了這個頭,隨之而來的就是和他地位相當的高層大佬會紛紛發言,表明態度。

    「你們啊,該幹什麼還幹什麼。甭管他。」

    周先生下了結論。

    此後情形一如周先生所料,辯論逐漸升級,一些大軍區、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重量級人物紛紛出場,或發表言論,或撰寫文章,表明態度,大多數是支持「實踐檢驗真理」的。

    雖然我早知這個結果,畢竟有些患得患失,也與嚴玉成和老爸一道,密切關注辯論的情勢,每日的《N省日報》那是必修課程。情勢明顯對嚴玉成和老爸有利,我也就鬆了口氣。

    在八月十七日的《N省日報》上,意外看到一則消息,讓我又動開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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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49:38

本帖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1-4-2 11:52 編輯

第六十五章 火力發電廠


        
    八月十七日的新聞報道說,大型火力發電廠「大坪火力發電廠」已經破土動工。地址就位於向陽縣石馬區大坪公社。

    我記憶中上輩子在大坪鄉是有個火力發電廠,但沒去看過,也不知道居然一九七八年就在建了。寶州地區煤碳資源豐富,被稱為N省的能源供應基地。此前已經在其他縣建了兩個火力發電廠,大坪是第三個。將煤碳資源轉變為電能,可以彌補水電站發電量的不足。

    倒不是我對這個火力發電廠有啥想法,那是國家投資的大型項目,只不過選址在大坪鄉,不要說向陽縣,便是寶州地區也管不到人家。我小屁孩一個,能染指什麼?

    我想的是另一回事。

    向陽縣物產不豐,除了煤碳,值得一提的大約就只有粘土了。粘土乃是制磚的好材料。一些社員農閒時節搞點副業,就是制磚制瓦。當然是純手工的,很累人,所獲也不多。限於體制,也沒人搞大型的制磚廠。其實就算是體制允許,以向陽縣的經濟狀況,消費得起紅磚(燒製磚)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缺乏大型制磚廠的生存基礎。

    如今火電廠動工,無疑需要大量的紅磚。

    這可是個好機會。

    我年齡太小,走不出去,最近幾年要想賺點錢零花,就得立足向陽縣想辦法。這個好機會可不能錯過。我沒打算組織一批農村壯勞力手工制磚,一則政策暫時還不允許,記得上輩子的時候,國家規定個體戶雇工人數不得超過六人。二則這麼原始的方式也有點委屈我這個機械方面的長才。

    我打算整個制磚機來玩玩。

    大型真空液壓制磚機技術難度太高,工藝要求也太高,向陽縣這點工業基礎,完全不夠用。整一台小型的,每天出五千塊磚坯,難度應該不大。材料可以廢物利用,有車床和刨床就可以搞定了。

    使用這些設備,我不是很在行。但那沒關係,咱就負責出設計圖紙和材料,偌大一個向陽縣,找加工的技術工人還是不難的。

    其實制磚機也有得買,只是考慮到成本,似乎還是自己動手要劃算些。

    本衙內現在手頭不寬裕啊,人脈也不廣,沒辦法解決資金問題,必須立足現實來想辦法。

    「方哥,你現在手頭有多少錢?」

    在維修部吃過中飯,我拉方文惕到一旁說話。

    梁巧做飯的手藝挺不錯,大家都吃得很滿意。至於幫工,眼下還在學徒。不過小姑娘儘管只讀了個小學畢業,卻是心靈手巧,學得也認真,已經能幫上一些忙了。

    梁巧見我和方文惕在一旁說話,很懂事地避開去,和二哥一道清理回收的舊機器,拆零件。

    「一千多吧,怎麼啦?」

    「一千多少?」

    「咦,你不是知道嗎?數數你自己的錢不就清楚了?」

    這話在理。咱們是對半分賬,理論上我有多少錢他就有多少錢。

    我笑道:「誰知道你有沒有去打牌!」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到街上之後,我就沒打過牌……嘿嘿,每天忙得跟個鬼似的,那還有哪閒工夫?」

    方文惕連忙撇清。

    他是真的有點怕我。

    「那你手頭,應該還有一千三四百塊吧?」

    「差不多。怎麼啦,想借錢啊?」

    方文惕就警覺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緊張得很。

    我罵道:「TM的,別那麼沒出息。就算想借錢,你也不用防賊似的看著我吧?怕我賴債不還?」

    方文惕搔搔頭:「這倒不是。你真要借,我敢不給嗎?」

    「說敢不敢的,多難聽?好像我就是個惡人,老欺負你似的。」

    方文惕不說話,給我來個默認。

    我又好氣又好笑,打了他一拳。只是他比我高多了,這一拳卻捅在腰眼子上。隨即正色道:「跟你商量個事,我想整台制磚機。」

    方文惕立即滿天小星星。

    「我說大少爺,你怎麼老是有那麼多古怪想法啊?這維修部搞得好好的,又整什麼制磚機?整那玩意幹嘛?你要建房子?」

    「我說你怎麼越來越笨呢?腦子進水啊?」

    「啥叫腦子進水?」

    暈死!

    十幾年後的流行語,這會子說出來還真有些超前。

    「笨蛋。自己建房子就要整台制磚機,那是不是還要建個水泥廠啊?」

    「就是嘛,我就不明白了。」

    我歎了口氣:「賣磚啊!現在一塊磚賣三分八厘到四分錢,我算過了,除去人工開支,燒碳的錢和運輸費用,每塊磚能盡賺兩分錢。假設一天出五千塊磚,你倒是算算,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方文惕掰起手指頭來。

    「一塊磚賺兩分錢,十塊兩毛……一天五千塊就是一百,一個月……三千!」

    「明白啦?」

    「明……明白了……」

    方文惕嘴張得老大。

    「這還只是剛開始的算法,等****做順暢了,可以擴大生產規模。這樣吧,你要害怕,我就一個人幹,你借錢給我,一分的月利。一年到期結清。要是不怕,那就還是咱倆合夥幹,不過分成方面要改一改,四六開,你四我六,怎麼樣?」

    「合夥合夥,當然合夥!」

    方文惕想都不想,馬上就嚷嚷起來。

    說起做****,他也知道自己的腦水根本不夠跟我比。最聰明的做法就是猛點頭!

    「對了,大少爺,誰去幹這個呢?維修部也要有人才行。」

    我笑起來:「做機器也分幾個步驟,設計圖紙我來弄。整好圖紙之後我還得去找加工的師傅……這些事情要叫你去做,你也做不來是不是?」

    我這麼直白,可以想見方文惕心裡是何等的不爽,但事實如此,也只得點頭。

    「等機器做出來之後,找地方組織人員生產,就都是你的事了。我小孩子家,也指使不動那麼多人。」

    「那賣呢?磚燒出來賣給誰?」

    「這個不要你操心,我來找買家。」

    方文惕點點頭,看得出來,他興致不是很高。這也難怪,現今守著棵搖錢樹呢,修理費加上組裝機出售,每月最少也賺三千。還是人家找上門來要貨,輕輕鬆鬆。我卻偏不安生,要去整什麼制磚機。

    燒磚可不是什麼好活計。

    方文惕腿腳殘疾,沒做過磚坯。但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走路呢,瞧人家一天到晚泡在泥巴裡,累得像狗一般吐著舌頭喘氣,想想都頭皮發麻。他習慣於聽我的安排,無奈之下應承下來,興致自然不高。

    做設計圖紙不容易。最簡單的機械制磚機,立體圖、平面圖、剖面圖、轉動結構圖,大大小小得一二十張圖紙,還都得一絲不苟標明尺寸,工作量不小。維修部裡內外兩間房,到處堆滿了廢舊電器,工作台上更是如同混戰之後的戰場,想做圖紙都沒地兒。

    「巧兒姐姐,借你的房間用一下,我畫幾張圖紙。」

    我指指背的書包,舉凡作圖要用的工具,紙張都買好在這裡了。

    梁巧來了這些天,觀察之下,也早已明白,這個維修部名義上是方文惕的老闆,實際是由我作主的。當即輕輕抿嘴一笑,腳步輕盈地隨我上樓。

    工作的時候,她還是穿著補丁衣服,權當工作服了。那件漂亮的連衣裙,只穿過一兩次,珍惜得很。儘管如此,仍然難掩麗質天生。方文惕和二哥見我如此假公濟私,眼睛裡幾乎要滴出血來。

    上午太陽不毒,臨河的老式木板房,倒也陰涼得緊。房間內收拾得乾乾淨淨,透出淡淡的香味,相當好聞。梁巧手腳麻利地將小方桌移到窗口下,支好凳子。

    我衝她甜甜一笑,坐下來,掏出紙筆開始作圖。

    「小俊,這是什麼呀?」

    梁巧給我倒了一杯茶過來,用的是她自己的水杯,見我畫出一個立方體,有些好奇。

    「制磚機。」

    「制磚機?做什麼的呀?做紅磚的嗎?」

    「嗯,做磚坯的。做好之後直接上窯裡燒成紅磚。」

    梁巧輕輕「呀」了一聲:「做磚坯還用機器的嗎?」

    「是啊,用機器做磚,速度快,產量高,質量好,比起手工製作,成本要低很多,還輕鬆。」

    「這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我擡起頭,望著她漆黑的瞳仁和紅潤的瓜子臉,心頭又是一蕩,微微點了點頭。

    梁巧就露出極其欽佩的神情:「小俊,你真了不起呢。」

    我臉皮薄,聽不得奉承話。但這話自梁巧嘴裡說出來,十分自然,毫不做作,我聽得心花怒放,竟破天荒的沒有不適之感。

    「沒什麼,彫蟲小技而已。」

    梁巧撲閃著漂亮的大眼睛,顯然不明白「彫蟲小技」的意思。這可憐孩子,才讀完小學就輟學了。

    「巧兒,想讀書嗎?」

    梁巧聽我沒叫「巧兒姐姐」,略有些奇怪,還是點點頭:「想讀。」

    「那,等暑假過完你還是去上學吧,不用在這裡幫忙了。」

    「你……你不要我了嗎?」

    梁巧大吃一驚,急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見她這樣,我比她還嚇得厲害,心裡一陣陣生痛。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讓人無限憐愛的呀。

    「不是,我怎麼會不要你?你那麼乖巧,是男人都會喜歡你呢。」

    這話曖昧意味就重了。梁巧臉一紅,水盈盈的大眼睛卻十分專注地望著我,咬了咬嘴唇,輕輕道:「真的呀?」

    我篤定地點點頭。

    「我知道你想什麼呢。放心,讀書的錢我給你出,生活費也算我的……等你以後考上大學參加工作了,再還給我好了。」

    「呀,考大學?我哪裡考得上大學啊。我笨死了!」

    梁巧嘴裡這麼說,臉上卻露出嚮往的神情。對一個農村小女孩來說,考大學,參加工作,做體面的城裡人,只要想一想,都讓人開心得睡不著覺了。

    我笑笑:「那就這樣說定了。」

    梁巧想了想,搖了搖頭。

    「不行,我爹我媽都不會答應的。」

    「我去跟他們說……我叫梁科長去同他們說。」

    「可是……可是……」

    小姑娘眼瞼垂下來,臉頰上兩團嫣紅更甚。

    「可是我喜歡留在這裡呢,我想跟你學技術……」

    我哈哈一笑,沒準這小姑娘喜歡上我了呢。想想又覺得太扯了,她十四歲,我九歲,就說喜歡不喜歡的,實在有些離譜。

    「其實這個技術不合適你的,女孩子不該幹這種活。特別是你,那麼漂亮,通天下大約也找不到你這樣漂亮的維修技師。」

    「嘻嘻,就你嘴巴甜,哄人家開心。」

    「我沒哄你。我覺得你呀,就應該坐在帶空調的辦公室內,泡一杯咖啡,打幾個電話,指揮一大幫子手下去給你做事……」

    我這是給人家分派了一個大公司高管的職位。

    「我才沒那麼命好。你說的這些事,我聽都沒聽說過,哪裡做得來?」

    我笑笑。其實這個什麼高管,也不是我希望她將來做的。像她這樣的「禍水」級美女,頂好就是養在家裡,養養花草,逗逗貓狗,練練瑜伽,做做保養,逛逛超市,打打麻將,偶爾出去度個假,觀賞一下風景。當然,如果和老公商量好,也不妨生生兒子。

    自然這個現在卻是不能跟她說的。

    「沒關係,誰也不是生而知之,是學而知之。以後你慢慢就會了,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真的?」

    梁巧喜不自勝。

    「你可不許哄我。」

    我笑道:「我什麼時候哄過你?」

    梁巧歪著腦袋想了想,笑道:「真的呢,你真的沒哄過我呢。」

    「梁巧,梁巧,在幹嘛?快下來幹活了……」

    這死瘸子,真不識相,鬼叫鬼叫的!

    「方老闆生氣了。」梁巧吐吐舌頭,轉身出門,到門口又回頭問道:「你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紅燒肉,補腦。」

    說完自己也有些好笑,饞肉就是饞肉,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借口,整得好像跟某位偉人似的。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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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50:27

第六十六章 江友信的表哥


    設計圖紙整整搞了兩天才算完工。

    技術上的事情來不得半點馬虎,每張圖紙都畫得規規矩矩。見到如同印版般精緻的圖紙,方文惕目瞪口呆了好一陣,由衷地道︰「大少爺,這次我是真服了你!」

    「敢情以前都是假服?」

    「不是不是,真服真服,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還是!」

    方文惕諛詞潮湧。

    「嘿嘿,你拍馬屁的功夫倒是見長了……這樣啊,這幾天我要去找人加工這玩意,沒時間呆在店裡。你們幾個多辛苦些吧。」

    「沒事,你放心去弄吧。」

    方文惕拍著胸口的排骨信誓旦旦。

    這小子如今長進了,除了電視機的一些毛病有時會抓瞎,收音機、收錄機基本弄懂了。至於組裝,二哥已經很熟練,梁巧也能幫上忙了。雖然組裝電視機比較賺錢,不過量還是小了點,就是七折,也要四百多塊,一九七八年的向陽縣,能掏出這麼大筆錢的人不多。倒是二手的收音機、收錄機,市場比較大,單機利潤稍低些,靠的是「薄利多銷」,所得不比電視機那塊少呢。

    利民維修部的二手機,組裝機,主要零配件都是正宗貨,質量方面很不錯。又打著五交化公司的牌子,有保修承諾,短短兩個月時間,已然名氣在外,口碑挺好呢。甚至臨近的寶州市和青安縣,都有人慕名前來提貨。這棵小小的搖錢樹,交給方文惕,基本也能放心了。

    加工制磚機,我打算找縣農機廠。不過怎麼找法,又是個頭痛的問題。總不能直衝進去,逢人就說鄙人乃是縣革委柳主任的兒子,叫你們老大出來說話?

    這麼整。還真是糟蹋了「衙內」這個金字招牌!

    想了想。還是老套路。借力打力!

    這個力。找江友信去借。他如今是縣革委地正式工作人員。又是老爸地秘書。說話管用。最要緊地。他是成年人。不會被人家當成發神經地小屁孩給趕出來。

    「江哥。下班沒事吧?」

    下午在老爸辦公室外。我堵住江友信。

    江友信原以為我來找老爸。見我突然問起下班地事。略覺奇怪。

    「沒事。你……」

    「我請你吃飯。」

    江友信笑起來︰「你請我吃飯?還是我請你吧。欠你一個人情呢。」

    這倒是實話,他要不能成為我姐夫,這個人情可欠得有點大。若不是我揭出剽竊那事,他鐵定還呆在石馬中學教書。若不識相,說不定還會開罪徐國昌。

    我也不跟他客氣,點點頭。

    「想吃什麼?」

    我笑了笑,有點饞一招待所的紅燒肘子了。但我和江友信卻是不方便去那裡。那個一招待所的所長王友富,因為嚴玉成要借他安撫底下的幹部,暫時還呆在所長的位置上。我和江友信,一個是柳主任的兒子,一個是柳主任的秘書,讓他瞧見在一起大吃大喝,影響不大好。誰知道這個小人會借此做啥文章?

    「人民飯店吧。我先過去點菜,一會你過來。」

    「好。」

    人民飯店的餐桌上,我鋪開了設計圖紙。

    「這是什麼?」

    江友信有些好奇地問。

    「制磚機圖紙。」

    「制磚機?誰畫的?」

    我笑笑,倒也沒瞞他︰「我自己畫的。」

    江友信眉毛一揚,隨即就笑了︰「早知道你非同凡響。」

    他性子原本就沈穩,做了領導的秘書,益發穩重,換了別人一定大驚小怪。不過這也和上次剽竊事件有關,他見識過我的不凡。

    「你要請我吃飯,就為了這個東西?」

    我笑道︰「是你請我吃飯。」

    江友信也笑︰「不管是你請我還是我請你,總歸是我付賬。」

    「那可不一定,我現在比你有錢。」

    決定找江友信幫忙,我就打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他。要想在向陽縣將生意做開,我自己不方便出面,總得有一個夠份量的人去疏通各種關係。我原先想過孫經理或者王學文,又一一否定。孫經理勢利,王學文混賬,均非可托付之人。況且關係也遠了些,靠不大住。

    而江友信卻是我最瞭解的人之一,不管日後成不成一家人,都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饒是江友信沈穩非常,聽了我說的事情,也大為訝異,伸手敲打著桌面,鎮定自己的心神。這也難怪,一個九歲的孩子做出這種事來,實在是出格了些。

    「這麼說,我今天還真要賺餐飯吃了?」

    江友信勉力消化完我的話,開起玩笑來。

    「也就賺餐飯吃,煙啊酒啊什麼的,可不敢給你。你如今可是幹部,身份不一樣。」

    「你敢給我還未必敢要呢,怕你爸收拾。」

    這時候菜上來,江友信一看就頭大--燜羊肉、回鍋肉、紅燒魚!全是肥得流油的。江友信精瘦,是素食主義者,跟我剛好相反。

    這倒不是我的惡趣味,是真想要他增加點營養。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就沒點素的?」

    「有,青椒炒雞蛋。」

    江友信鬆了口氣︰「還行。」

    不然的話,枉擔一個吃飯的名聲,眼見我大快朵頤,自家在一旁喝湯吃白飯,味道不大好。

    「江哥,農機廠你有沒有熟人?」

    我夾起一大塊燜羊肉,猛咬一口,含含糊糊地問。

    「有。農機廠的副廠長張力,是我表哥。」

    我眼楮頓時就亮晶晶的,這可真是湊巧了。上輩子倒沒聽說過他有這門表親。

    「太棒了,正好給我加工這個制磚機。」

    「沒問題,他本來就是車工出身。以前洪山機械廠的技師,後來才調到農機廠的。」

    洪山機械廠我知道,那是部隊的工廠,生產槍炮的。五九年那位著名的耿直元帥主持建設大三線的時候,一些部隊工廠建到了向陽縣的山溝溝裡。技術力量遠比農機廠雄厚。

    在洪山機械廠做過技師的人,加工個制磚機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今天星期六,他該在家。索性咱們吃完飯去他家玩一會。」

    「行,你是大哥,全聽你的。」

    我一副江湖口吻。

    江友信笑笑,又搖搖頭。料來也在詫異我和年齡甚不相符的成熟。

    這一頓飯吃得分外愜意,肚子裡裝滿了各種肉類,走出人民飯店時撐得直打嗝。不免又被江友信笑話一番。他那麼沈穩的人,偏是在我面前不拘形跡,和嚴玉成相類。大概也是覺得和我投緣吧。

    「江哥,張廠長喝酒不?」

    「喝。」

    「抽煙不?」

    「抽。」

    「太好了。」

    江友信奇道︰「煙酒俱全,好什麼好?」

    「他要不抽煙不喝酒,我還真不知該買點什麼進門禮。」

    一九七八年不比以後,天一擦黑,店舖基本關門,又沒超市可逛,想買個啥「大禮包」連門都沒有。縣革委門外有一個供銷社的門市部,關門倒比較晚,可以買到煙酒。

    向陽鎮獨有這麼一家公家的門市部是晚上還營業幾個小時的,原因不言自明,緊挨縣革委嘛。總得讓那些臨時起意送禮的人有個地方買去。雖說是計劃經濟,供銷社無論盈虧都不影響工資發放,買賣興隆一些總歸不是壞事。

    江友信曬道︰「自家親戚,不必搞這些名堂。」

    我笑道︰「是你的親戚,暫時還不是我的親戚。求人辦事,沒有空著手進門的道理。」

    「嘿!要是給柳主任知道,還不知怎麼生氣呢。」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我幫他搞活縣裡的經濟,他還得感謝我呢,生什麼氣?」

    我嘻皮笑臉。

    江友信連忙正色道︰「小俊,別亂說話,當心被人家批成唯生產力論。」

    我撇撇嘴,也不置辯。

    過得幾年,你就知道這句話的來頭有多大了。

    我買了兩瓶西鳳酒,兩條大前門煙。原本要買四瓶酒四條煙,愣給江友信攔住了。雖然我告訴他我現在很有錢,一時半會他還是無法接受我的「奢侈」。

    這個九歲小屁孩也實在太能折騰了。將他一個月的工資不當回事呢。

    張力家裡住在老街,沒有路燈。要不是臨街的鋪面和住房門縫窗戶裡漏出一點燈光,咱倆得摸黑走路。東西都是江友信提著,騰出一隻手來拉住我。可見在他心目中,我也還是個小孩子,至少走夜路怕我摔著。

    八月中旬,天氣已經並非最熱。一九七八年,全球溫室效應還不是很明顯,天黑下來後,比較的涼爽。老街的房子外邊是磚瓦結構,內裡是木板樓梯。水泥預制板眼下還遠未成為建築的必須材料。走在木製樓梯上,發出空空的聲音。

    張力家住在二樓,因為是熱天,房門是敞開的。

    「表哥?」

    江友信叫了一聲。

    「啊,是友信啊?快,進來坐!」

    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應聲而出,五短身材,甚為健壯,面容倒是很和善,瞧樣子是老實人。

    「友信,你可是稀客,有陣子沒來表哥家玩了吧?是不是換了工作,在縣革委很忙啊?」

    聽到聲音,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從裡間出來,見到江友信,滿臉堆笑。大約就是他的表嫂,張力的愛人了。嘴裡一叠聲說著話,挺伶俐的樣子。

    我心裡又多了幾分喜歡。

    這有個說法,凡是這種伶俐的女人大都精於算計,說得貶義一點就是貪財好貨。我找張力幫忙,正需要她在一旁敲邊鼓。要知道公家人幫人幹私活,在當時比較犯忌諱。兩口子都太老實的話,縱算我打出縣革委柳主任的牌子,怕也不大管事。

    「晚上不加班,就過來了。」

    江友信話講得十分平淡,彷彿隨口聊家常,卻透出了十足親切的意思。只有真正的一家人,說話語氣才會這麼平淡,不刻意修飾。

    我大感佩服,想不到「大姐夫」還有這般說話的技巧,上輩子倒沒留意。

    這時候張力已經看到江友信帶過來的東西,嚇了一跳︰「友信啊,怎麼回事?」

    雖說是表親,既不逢年過節,又不是過生日,整這麼貴重的禮物,難怪他愕然不解。

    「有點事請表哥幫忙。」

    「哎呀,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你要我幫忙,只管開口就是,何必弄這些?」張力搖搖頭,又加上一句︰「再說了,你如今都是柳主任的秘書了,還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

    「是啊是啊,友信你也太見外了。」

    表嫂眉花眼笑,手忙腳亂地收拾桌子,上茶水、瓜子。

    「友信啊,縣革委上班緊張不?柳主任難伺候不?」

    江友信笑笑︰「表嫂,都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罷了。什麼伺候不伺候的?要是讓別人聽到了,傳出去不好。還以為我們背後議論領導呢。」

    「對對對,你瞧我這張嘴,就知道瞎說八道……友信啊,這孩子是……」

    汗!

    進門多久了才注意到我,本衙內還真是不顯眼呢。

    「這是柳主任的小孩,叫柳俊。」

    江友信語氣還是很隨意,張力和他愛人卻愣住了做不得聲。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江友信會將柳主任的兒子領到自己家裡來玩。

    「表哥表嫂,你們好,叫我小俊就行了。」

    我開口打招呼,隨了江友信的稱呼。照說這兩位三十出頭年紀,比老爸小不了幾歲,這麼叫有點折了輩份。不過我叫江友信江哥,叫他們叔叔阿姨的話,更加亂套。

    「哎呀哎呀,真是,柳主任的小孩,這可真是……張力,你陪客人坐一會,我去買點糖果……」

    表嫂慌了手腳。

    「表嫂,別忙乎了,我和江哥剛吃完飯,肚子脹得不得了,這會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江友信笑著止住表嫂︰「就是啊,表嫂,別忙乎了,這不是有瓜子呢。」

    「哎呀,這怎麼行呢?太失禮了……」

    我笑道︰「表嫂,真的不用麻煩,我和江哥親如兄弟,你要這麼客氣,我下次還不敢登門了。」

    「瞧這話說的,真不愧是柳主任家的孩子,說話一套一套的,真有水平。」

    表嫂嘖嘖稱奇。

    江友信笑笑,不再理會表嫂嘮叨,掏出圖紙來,說道︰「表哥,這是小俊的一個親戚畫的圖紙,想麻煩你看看,能不能幫忙加工一下。」

    這個話,是我們在路上就「串供」好的,推到了一個莫須有的「親戚」身上,為的是不讓太多人知道我的「天才」。以目前的大環境,我也不便事事都衝到前台,免得授人以柄,影響到老爸。

    接過圖紙,張力馬上精神一振。他是搞技術的,機關裡頭的事情不大明白,就覺得和江友信之間有了距離,沒啥共同言語。說到技術,那是得其所哉。

    「唔,這是……制磚機?」

    我立即大為振奮。看樣子找對人了。

    「對對,我那親戚說,就是制磚機。」

    張力邊仔細看圖紙邊點頭讚歎︰「畫得真漂亮,你那親戚做什麼的?設計水平很了不得啊!就是我們廠裡的技術員,我看也還沒這個水平。」

    江友信聽了這話,就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偷偷朝他扮個鬼臉。

    「表哥,這東西你們廠裡能加工嗎?」

    「加工是沒問題,就是材料不好找。特別是這上下兩個模塊的模具鋼不好找……其它的倒還好辦。」

    「那可得拜託你想辦法,你是行家嘛。」

    「行家不敢當……」

    張力微笑著謙虛了一句,隨即皺起眉頭。

    「嗯,我以前工作的洪山機械廠,應該可以找到這種模具鋼,不過……」

    「不過怎樣呢?」

    我問道。

    「就是價錢比較貴,估計得好幾百塊。」

    江友信暗暗心驚,幾百塊在當時絕對是個大得嚇人的數目。

    我說道︰「錢沒問題。我那親戚拿得出來。表哥,你給大概算一下,全部加工完畢,得要多少材料費,多少加工費,電機的錢不用算。我……我親戚自己會去買。」

    張力笑道︰「加工費就不說了,我自己抽空搞幾天……這個材料費,我看差不多得要一千塊左右。」

    「加工費也不能不說,總不能叫表哥白幹。我看這樣吧,我回去跟我親戚說說,材料費之外,就算兩百塊加工費,表哥覺得怎麼樣?」

    我一開口就許下兩百塊的加工費,張力尚在猶豫,表嫂已經喜上眉梢。

    「都是親戚朋友,幫個忙怎麼好收錢呢?」

    話是這麼說,瞧她的意思,巴不得我馬上就下定金,能夠兩百塊一次付清那是再好不過。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吧,明天我叫我那親戚給表哥送錢過來,先給一千二,要不夠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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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1:55:15

第六十七章 梁經緯來信

   
    錢還是托江友信給張力送過去的。一個九歲小屁孩,就算是縣革委柳主任的兒子吧,揣著一千幾百塊到處亂跑,總歸過於驚世駭俗。招搖也該有個限度不是?

    本想要方文惕去,想了想還是算了。方文惕格局不高,未必能堪大用,許多事情不必讓他涉入太深。

    制磚機交給張力加工,可以放心。動力部分是由我自己負責的。

    我在廢品公司弄到一個廢電機,外殼、底座、軸瓦都還能用,就是線圈全燒壞了,需要重新繞過。十千瓦的電機,繞線圈的活計不輕鬆。這些日子,我的時間基本耗在這個電機上。維修部的事情都交給方文惕打理。

    繞線圈是個細活,我名正言順躲進了梁巧的小房子裡,美其名曰不想被人打擾。方文惕自然要囉嗦幾句,不過也不是當真吃醋。梁巧還小,他也不至於當真打人家什麼主意。

    他囉嗦只是因為經常受我「壓迫」,找個借口小小反擊一下罷了。

    這天吃飯中飯,我沒有馬上擺弄線圈,而是坐在桌子邊喝茶,略略歇息一下。

    梁巧收拾完碗筷,烏溜溜的眼睛老往我臉上瞟。

    我笑道:「有什麼事說吧,別憋著。」

    梁巧就露出興奮的神情,說道:「我哥來信了,信中說很感謝你。」

    「他感謝我幹嘛呀?我小孩子家的,又沒做什麼,哪值得他感謝?要感謝的話,該當感謝我師父。」

    「我知道呢,都是你幫的忙……」

    梁巧輕輕咬了咬嘴唇,神態十足撩人。美麗女孩子這種不經意的小動作,最是讓人心動。

    「國強叔都告訴我爸了,公安局和七一煤礦那邊,都是你讓柳主任去打的招呼。」

    我笑笑,擺手止住她:「巧兒,別說了。都過去了。哎,你哥哥信上還說了什麼?」

    「他說他就要提幹了,材料都報上去了。小俊,提幹就是當幹部,吃國家糧是不是?」

    看樣子,這小丫頭是真把我當成什麼都知道的大能人了,一點不在意我比她小了五歲。

    「對。經緯哥是全師的大比武亞軍,只要材料報上去,提幹是肯定的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是堂堂正正的軍官了。恭喜你啊,巧兒。」

    梁巧興奮得小臉通紅,羞澀地道:「那敢情好。要不,你幫我給他回封信好不?」

    「你自己不會回信?」

    「你知道的,我只讀過小學呢……」

    我笑道:「至少你已經小學畢業了,我才上二年級呢。」

    梁巧怔住了,好像才剛想起這個問題。

    眼見得一個含羞帶嬌的小美人很不好意思地搓弄著衣袂,我就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惡趣味。人家那是真把你當成個人物才相求的。

    再說這些日子我在梁巧面前的表現,哪有半點小屁孩的模樣?

    「這樣吧,你把信給我看看,好不?」

    「嗯!」

    梁巧使勁點頭,高興得不得了。

    信疊得整整齊齊,可見在梁巧心目中的份量。這信是寫給梁國成的,估計梁巧去醫院看望老爹的時候,順手帶了回來。

    梁經緯的字寫得不算漂亮,但很有力道,用一句老套的話來形容就是鐵劃銀鉤,力透紙背,頗有軍人的氣勢。一個獲得全師大比武亞軍的猛士,設或寫一手漂亮的瘦金小楷,也委實讓人心裡彆扭。

    梁經緯在信裡說了自己即將提幹的事情,卻並未透出任何驕傲的意思。這一點令我好感陡增——是個實在人。更多的是表示對梁國成的關心和對家裡境況的憂慮。有一整段是專門感謝的話,除了說要好好感謝縣裡的領導,感謝「國強叔」,還特意提到了「柳主任的小孩」。大約梁國成盜采事件告一段落之後,梁科長曾給他打過電話,對整個過程比較瞭解。

    信中說到他會在部隊好好幹,叫梁國成不必擔憂,所欠的債都由他來還。已經委屈了大妹,千萬不能再委屈了小妹。

    看得出來,他對這兩個妹妹很是關心。

    「巧兒,經緯哥叫你再回去讀書呢。學費他會負擔。」

    「我不。」

    梁巧微微搖頭,語氣雖輕,卻異常堅決。

    我徵詢地望著她。

    「家裡負擔那麼重,也不能指著我哥一個人。日後還要娶嫂子呢。」

    我點頭稱是。這個問題已經和她討論過一次,沒必要再討論了。

    「你有紙筆嗎?我給你寫個回信吧。」

    「有呢,我買好了。」

    梁巧高高興興拿出新買的信紙和鋼筆,小心清理了一下桌面,在我面前講信紙鋪開來,又擰開鋼筆的筆帽,放到我手邊。自自然然透出她辦事的細緻來。

    回信是以我的名義寫的,主要是告訴他梁巧在利民維修部的情況。為了符合我二年級小學生的身份,信寫得很直白,沒有過多的客套寒暄。只是叫他放心,梁巧在這裡很好。又告訴他,如果願意,回信可以直接寄到縣革委,由我代轉,會比較方便一些,也比較快捷。

    當時的郵政網絡,遠不如後世方便快捷,一封信從部隊跑到縣裡,大約需要七天,如果要寄到楓樹大隊梁國成手頭,怕是半個月都不止。

    短短一頁半紙的信,幾百個字,梁巧看了又看,寶貝得什麼似的,良久才唸唸不捨地裝入信封。

    我寫好封皮,笑道:「快去寄信吧,我還要趕工呢。」

    「哎。」

    梁巧很乖巧地答應一聲。

    「小俊,你那個制磚機做好之後,打算在那裡燒磚?」

    「柳家山吧。那是我老家。」

    「哦……」

    梁巧欲言又止。

    「咱倆是好朋友,有什麼話就說嘛。」

    「好朋友」這個定語讓梁巧有些喜出望外,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衙內」,和她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嗯,我爹是個燒磚的好把式呢。可惜傷了腿。」

    「原來這樣啊,那沒關係,過兩個月,等他腿好了,我再做一台制磚機,就交給你爹去用。」

    「真的?」

    「傻丫頭,以後不許這麼問。我還會哄你嗎?」

    不知不覺間,用上了前世四十歲的語氣,充滿了憐愛之情。

    梁巧又羞又喜,俏臉紅彤彤的,煞是可愛。

    張力做事很賣力氣,一個星期就加工完畢,略微有點超過預算。但全部組裝完畢,加上電機,也不過花了兩千來塊錢。比起直接到廠家提貨,加上運費什麼的,差不多要節省一半的資金。

    在農機廠的車間內,接通電源,眼見那機器轟隆隆運轉起來,我心中湧起一股難得的成就感。也許在後世,這樣一台粗糙不堪的四不像制磚機,根本算不了什麼,甚至可能成為一個笑柄。然而在當時,在向陽縣這樣偏僻閉塞的山區窮縣,這卻是個了不得的東西,堪稱「重工業產品」了。

    制磚機空轉了幾分鐘,我切斷電源,上前檢查各個部位的磨合情況。

    張力的技術水平非常不錯,基本上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現在看上去還可以吧,就不知道真正投入使用之後,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張力很謙遜地道,言語裡卻多少有些得意。

    「原理正確,設計正確,加上表哥你的技術完美無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起機油壺往結合部位加注機油,笑著說道。

    張力見我選點正確,動作熟練無比,很詫異地道:「小俊,你怎麼懂得這些東西?」

    「嘿嘿,設計這個圖紙的親戚是我師父呢。我放了假沒事,跟他學的。」

    張力笑道:「你是柳主任的兒子,用得著學這些東西嗎?日後大學畢業,還不是舒舒服服坐在大機關裡做領導?」

    「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我爸說了,家財萬貫,不如一技傍身。像表哥你這樣難得的技術人才,無論什麼時候都吃香得很。」

    這話輕輕巧巧,不著痕跡地捧了張力一記,張副廠長笑得嘴都裂了。

    「呵呵,瞧你說的,真不愧是縣裡大領導的兒子,教養就是不一樣,普通家小孩子哪比得上?」

    「表哥,假如一切順利的話,過兩個月,可能還要麻煩你再做一台。」

    「那沒問題。你什麼時候需要,說一聲就得了。」

    當初我說讓方文惕負責去組織燒磚的人員,其實考慮欠妥。方文惕雖說也是紅旗公社的社員,長期在外,呆在農村家裡的時間很少。在人家眼裡,基本上也屬於不務正業的那種人。不過因為他有殘疾,別人倒也並不苛責,覺得他能養活自己,不拖累父母,就算是很不錯的了。

    很顯然,他缺乏組織這種「大規模生產」的能力和基礎。

    於是我又再和他商量,還是由我單幹,錢算是我借他的,一分的利息,每月由我在利民維修部的分紅中扣出五百元。分三個月還清。

    方文惕本就對這事不大熱心,又沒親眼見過制磚機,總覺得不太靠譜,叫他放下現成的搖錢樹去伺候泥巴疙瘩,實在不很樂意。當下也沒多少猶豫,痛痛快快就答應下來。

    在他想來,賺錢還是要看得見才比較讓人放心。

    火力發電廠已經破土動工,正在下基腳,大坪公社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縣裡的領導包括嚴玉成和老爸都親自去過兩趟,對工程建設的進度很關心。

    電廠建設直接由國家撥款,N省第一建築工程公司承建,專款專用,縣裡和寶州地區都插不上手。嚴玉成和老爸如此重視,也只是表示個意思。總不能讓別人說他們不關心國家的重點工程建設。當然,那麼大一個工程,需要用到許多臨時工,倒是給向陽縣特別是大坪公社的社員提供了一個農閒時節搞副業的好去處。從這一點上說,縣裡領導關心也並不純粹是做樣子。

    趕在開學前幾天,我回了一趟柳家山,直接找到五伯。

    我原來打算要大堂哥柳兆時來負責這事,仔細思量之後又放棄了。放棄大哥的理由和放棄方文惕的理由是一樣的。大哥十九歲,與小舅同年,法律上算得成年人。不過在農村,也就是個半大的青皮後生。伯父去世早,失了教養,大哥有點遊手好閒。農村青年,沾上了這麼個毛病,通常都不會被人看好。

    而且大哥的身體又不大好,時常鬧個頭痛腦熱的。雖說有制磚機,但舉凡松土、上土、碼坯、箍窯、出窯可都是重體力活,大哥根本吃不消。

    若論組織能力和在群眾中的威望,通柳家山無人能出五伯之右,如果能說服他親自主持,那是再好不過。這事既不能告訴老爸,也不能讓江友信出面,說不得,本衙內只好赤膊上陣了。好在五伯對我印象頗佳,又有「七一煤礦修電機」、「稻田養魚」、「栽種金銀花」等一系列「先進事跡」墊底,再整個制磚機,想必也不至於讓他老人家吃驚過甚。

    但是一踏進五伯的家門,我心裡又不托底了。

    五伯叫了一聲「小俊」,馬上就起身出門張望,然後大惑不解。

    「小俊,你爸呢?」

    暈!

    敢情在五伯心裡,我還就是個小屁孩!上他家一趟,理所當然都得有大人陪伴。

    「怎麼,五伯,我自己就不能到你家來玩,非得要我爸帶我來?」

    所幸我並非真正的小屁孩,四十年的人生閱歷,總不能完全白瞎吧?邊和五伯油嘴滑舌,邊將手裡的煙酒擺到了桌面上。

    五伯一怔:「能來能來……小俊啊,這是什麼?」

    「孝敬你老人家的。」

    「誰帶來的?」

    五伯疑惑地問。

    「我啊。你侄兒我孝敬你的。」

    「你?」

    五伯更加不解了。

    「好了,五伯,我來呢,就是有件事想跟你老人家商量商量。」

    「你有事和我商量?你爸叫你來的吧。好,你說吧,什麼事?」

    我差點徹底被五伯打敗,繞來繞去,他就是不肯接受我和他平等對話的資格。想了想,我決定模糊一下背景,要不然,光這「資格」問題就夠五伯和我繞上老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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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03:18

第六十八章 制磚廠上馬


「五伯,金銀花長勢還好吧?」

    「好呢。」

    一說起金銀花,五伯就很興奮。

    「照你上次說的,大隊又育了兩千株苗子,長勢都很不錯。」

    「那就好。明年要是能收三茬花,搞不好能有五六千塊錢的收入。」

    五伯笑瞇瞇地點頭︰「就是呢。這可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看來讀書讀得好就是有出息。」

    正說話間,五伯母打外頭進來,見我在座,驚喜地道︰「小俊來了呀?晉才和碧秀也回來了吧?」

    「五娘好。」

    我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問過安好,這才回答。

    「我爸我媽都沒回來,他們事情比較多,抽不出時間來。就我回來看看外公外婆和五伯。」

    「好孝順呢,小俊。」

    五伯母連連點頭。看見桌上地煙酒。就望五伯。

    「小俊帶來地。你收起來吧。」

    五伯淡淡地道。

    「哎呀。真是。又不是逢年過節地。竄個門還帶什麼東西……老倌。你也真是糊塗。就讓人家小俊這麼乾坐著。茶水都不倒一杯……」

    我笑道︰「五娘。我不渴呢。要渴了。自己會倒茶。不敢勞動五伯地大駕。那可折殺我了。」

    「這孩子。嘴巴真甜。」

    五伯母念叨著,顫巍巍端上涼涼的茶水,擺出一碟自家炒熟的南瓜子,又急匆匆跑到裡間拿出幾個雞蛋,捅開竈火,用一隻陶罐裝了半罐清水煮起雞蛋來。

    我正要客氣幾句,五伯擺擺手,笑道︰「小俊,別理她了,咱們繼續說話。你爸叫你來有什麼事?」

    唉,怎麼說都是老爸叫我來的!鬱悶一把先!

    「五伯,今年一年,咱柳家山大隊的人均收入能有多少錢?」

    五伯不妨我問起這事,奇怪地看我一眼︰「你爸叫你問這個?」

    我差點要抓狂!

    「……嗯,現在才過去半年多點,不好說。去年是每個人能分到三百五十斤口糧……十五塊六毛錢……今年養了五十畝魚,估計得有六千多斤,分掉一半,留下一半,能賣一千多塊錢……」

    我倒抽一口涼氣。

    上輩子儘管經歷過這個年代,不過那會子是真正的小屁孩,對這些數據一無所知。只是當作歷史在書上瞭解過一星半點。雖然早知道社員收入不高,但人均「三百五十斤口糧」和「十五塊六毛錢」,還是讓我頭暈目眩。

    「那,柳家山總共有多少社員?」

    「男女老少通算下來,八百五十幾口子吧。」

    也就是說,養五十畝魚,人均不過增加了一塊多錢的收入。

    「那,柳家山大隊總共有多少集體積余……只說現金。」

    五伯苦笑一下,有些難堪︰「四百五十二塊七毛三分。」

    我一把抓住桌子角,以防突然暈厥摔倒。

    「五伯,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五伯眼望著我,有些莫名其妙。大集體的生活過了二三十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是如此,五伯早已經習慣了。不知道我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來找五伯,原本只想簡簡單單和他商量一下制磚的事情,現在看來,得先談談日後柳家山大隊的發展方向。五伯觀念正統,不解開這個疙瘩,今天這趟說不定就是白忙乎。

    「集體沒有積余,社員手頭更是緊巴巴的,一有個什麼要緊事,都應付不過來。比如上回七伯家的小青姐生病,就連個醫療費都掏不起。」

    五伯臉色鄭重起來︰「小俊,是不是縣裡有什麼新搞法?你爸叫你來探我的口風?你放心,只要是嚴主任和晉才要做的事情,不管做什麼,五伯我和柳家山大隊都舉雙手贊成。」

    我沈吟著,說道︰「五伯,確實不是我爸和嚴主任叫我來的……大坪火力發電廠的事情,你聽說過了吧?」

    「這麼大動靜的事情,五伯我能沒聽說過?怎麼跟火力發電廠扯上關係了?」

    「當然有關係了。那麼大一個工廠,得用多少紅磚啊?我們柳家山大隊,不是年年都有人出去搞副業,給人家打磚坯?」

    五伯有點明白了。

    「有倒是有,都是小打小鬧的。人家那麼大工廠建設,聽說是中央直接撥款的,能用咱們的紅磚?」

    我笑起來︰「五伯,是中央撥款沒錯,難不成紅磚也從中央運過來?」

    五伯不禁也笑了。

    「是這麼個理呢。」

    「五伯,不瞞你老人家說,我有個朋友,買了台制磚機,想到咱們柳家山大隊搞個小制磚廠,你看行不?」

    五伯問道︰「你的朋友?」

    「怎麼啦,五伯。我年紀是小,可也沒誰規定我的朋友都是小孩啊?他買的制磚機,每天可以出五千塊磚坯呢。只不過他在街上有工作,沒時間來搞制磚廠,這才要你老人家出面幫忙。」

    「有這種好事?」

    我一聽心中大喜,趁熱打鐵︰「是啊,我那朋友原本要將制磚廠搞到大坪去,離電廠近嘛,運費便宜。是江友信跟他說了,要搞到咱們柳家山來。」

    「江友信是誰?」

    我淡淡一笑︰「我爸的秘書。」

    這個時候將江友信拋出來,也有個說法。讓五伯以為這中間有老爸的影子。這個就叫作扯起虎皮當大旗。

    果然五伯的神情就有變化。

    「這樣啊,那怎麼搞這個制磚廠,你那朋友有什麼章程?」

    呵呵,繞了半天彎子,總算是點到正題了。我嗓子眼都快講幹了,端起茶杯喝了幾口,這才說道︰「五伯,這又兩個方案可供選擇。第一個就是合夥幹,我那朋友出制磚機,算是他入夥的,小四千塊錢。其餘的由柳家山大隊出,包括社員出工的費用,都由大隊負責,分紅對半開。」

    五伯皺起眉頭︰「小四千塊錢呢,這要對半開的話,咱們也要掏這麼多,就算出工的費用可以先欠著,等賺了錢再支付,其他買煤的錢,僱車的錢,也不是小數目……你說說第二個辦法……」

    「來了來了,小俊,餓了吧,先吃個雞蛋。」

    我正要說話,五伯母煮好雞蛋拿過來,剝好一顆遞到我手裡。

    「謝謝五娘。」

    折騰了這許多時候,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五伯,第二個方案是所有資金都由我那朋友出,大隊只管組織社員出工,燒窯,裝車,賺個工錢……嗯,工錢一個月一結,現金……你看怎麼樣?當然,為頭負責的人,另外開一份工錢,我那朋友的意思,每個月給一百塊。」

    我邊吃雞蛋邊含含糊糊地說道。

    「多少?」

    五伯「呼」地站了起來,滿臉不信。五伯母剛巧聽到,也驚呆了。

    每月一百塊!

    我爸這個縣革委副主任,每月工資滿打滿算也就五十塊出頭。而五伯做大隊支書,每年的補助還不到一百塊。

    「小俊,你說的是真的?」

    我裝出很委屈的樣子︰「五伯,我會哄你嗎?」

    五伯母幫腔道︰「是啊,人家小俊小孩子家,哪會撒謊哄人?」

    「小俊,你那個朋友,做什麼的?這麼有錢?制磚機都能買得起?」

    「嘿嘿,這個你老人家就別問了,總之人家是有門路的人。要不我也不會來幫他說這事了。」

    五伯就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在他看來,街上的能人多了去了。眼前這個九歲的佷兒,不也是一位小能人麼?年紀小小,懂得事情可多。

    「那敢情好。農閒時節,大隊的壯勞力都找不到什麼事情做呢。要能賺個工錢,確實是好事情。就怕……」

    「就怕什麼?」

    「就怕政策不允許呢。這可是走資本主義道路……」

    我笑道︰「五伯,您的政治覺悟還挺高的。可是你也想想,咱們燒磚是賣給誰?賣給火力發電廠啊,那可正經是國家支持的大型項目。咱們啊,這叫給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又不是賣給外國人,怎麼就叫走資本主義道路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其實我知道五伯的擔憂很有道理,一九七八年搞這個,確實是違反現行政策的。不過火力發電廠的建設可不等人,咱們不賣磚給他,自有別人賣。

    我是想鑽個空子,利用一下時間差。只要遮掩著扛過這幾個月,等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後,中央政策自有新的變化。到那時就算仍然不能大張旗鼓地搞私營經濟,環境也必定比現在要寬鬆得多,斷然不至於動不動就給上綱上線。

    關鍵是怎麼遮掩。這才是我要找五伯的主要原因。

    「就你能說。」

    五伯展顏一笑,隨即又微微蹙眉。看來他心裡頭的疙瘩一時半會還解不開。這也難怪,畢竟搞了二十多年的集體經濟,總不能讓我一個小屁孩幾句話就給忽悠住。

    五伯母倒是極聰慧的,說道︰「老倌,這可是大好事。你不好出面,就叫兆玉出面好了。」

    兆玉乃是五伯的長子,大約三十歲出頭,是個能幹人。由他挑頭,確實比五伯赤膊上陣更合適。

    我一拍巴掌,笑道︰「五娘說得再對也沒有了。五伯您是支書,怕人家說閒話,兆玉哥可沒這個顧慮。」

    「就是,他一個農民,連生產隊長都不是,怕啥閒話?」

    五伯母繼續慫恿。

    「每個月一百塊呢,到哪找這種好事去?」

    饒是五伯政治覺悟再高,涉及到親生兒子的前程,也不禁怦然心動。

    「那,你去把兆玉叫回來,咱們再合計合計。」

    我微微一笑,端起茶來喝了兩口,往椅背上一靠,極其愜意地舒了口氣。

    「爸,叫我什麼事?呀,小俊來了?」

    柳兆玉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人還沒進堂屋,大嗓門就嚷嚷起來了。

    我忙站起來︰「兆玉哥,你好。」

    「好呢。哈哈,小俊,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十二叔還好吧?」

    「我爸很好。他也時常跟我說起兆玉哥你呢。」

    我順手給他吃了顆糖。

    「兆玉,你坐。」

    五伯指了指我身旁的椅子。

    柳兆玉依言坐了,又迫不及待地問道︰「爸,什麼事?」

    「是這樣,小俊有個朋友,要在咱們大隊搞個制磚廠,制磚機都已經買好了……」

    五伯望望我,將事情簡單複述一遍。

    「有這種好事?那太好了,爸,我看能行。」

    柳兆玉喜形於色。

    「好是好,就怕不合政策!」

    「咳,這怕什麼?咱們對外就說是大隊的制磚廠不就行了,誰吃飽了撐的來管這閒事?就算上頭有意見,不還有我十二叔在縣裡嗎?」

    柳兆玉畢竟年輕氣盛,沒那麼多顧慮。再說每月一百塊的工資也確實誘人得很。

    我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再和那朋友說說,除了社員的工錢,也給大隊交些管理費,多少五伯您說個尺碼。」

    柳兆玉一拍大腿︰「能這樣那就太好了。只要公家不吃虧,任誰也沒話說。」

    五伯也被兒子的態度激得心癢癢的,說道︰「嗯,要這樣的話,我看能行。就是這個……這個管理費,我倒是不大好說呢……」

    「每個月也是一百塊,您看夠不?」

    我試探著說了一個數,心裡打算五伯要嫌少的話,再給加兩百也成。

    柳兆玉忙道︰「夠了夠了,什麼事不做,每個月幹得一百,還有什麼講的?」

    五伯不樂意了,瞪他一眼,罵道︰「怎麼叫什麼事不做?咱大隊的人你能叫得動?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是是,要論這個,咱大隊還真沒人能比得上你老人家。」

    眼見得有大筆進項,柳兆玉挨了訓一點都不在意,笑嘻嘻地拍起了老爹的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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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04:36

本帖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1-4-5 15:28 編輯

第六十九章 火電廠推銷


    九月,所有學校如期開學。雖然和謝老師有秘密協定,新學期才開始沒多久,總不能一個照面都不打。這個小學三年級,對我而言上不上毫無區別。但老爸的面子多少要遮掩一下。要讓人家背後指著說,這個一天學都不肯上的小紈褲就是縣革委柳主任的兒子,總歸不太好。

    開學之前,老爸倒是正經八百和我商量過一次,問我要不要跳級,直接上四年級,明年上初中。我想了想沒應承。什麼時候上初中,什麼時候上高中無所謂,也就是個學籍問題。當時沒有社會青年考大學這一說。等年紀再大得幾歲,瞧著差不多了,高中混個一年,直接考大學得了。我考慮的是制磚廠這個攤子剛鋪開,利民維修部也還不能完全甩手,繼續呆在謝老師班上比較自由。換一個班主任的話,難不成再來一次《陳情表》?這種裝B的事情做多了,味道不咋樣。再說謝老師是老爸的同學,可以無所顧忌地上我家和老爸商量讓我蹺課的事情,其他班主任未必有這個膽子。說不定為了不辜負柳主任的「重托」,對我嚴加看管,可就慘了。

    老爸見我自己不同意,也就不勉強。

    嚴玉成都正經拿我當盤菜,他是我老子,自然要比外人更信賴我一些才合道理。

    因此上我偶爾也會在民主小學三年級一班的教室裡露個面。只是包括謝老師在內,誰都不知道這個在課堂上猛看《戰爭與和平》的小傢夥,實則已經是向陽縣一等一的「大闊佬」。

    事實證明,挑選柳兆玉來負責制磚廠是非常明智的作法。和我說好的次日,就迫不及待將制磚機拉回了柳家山。一村人都來看熱鬧。聽柳兆玉說那方頭方腦的鐵疙瘩能將粘土吃進去,直接吐出磚坯來,還不用和泥,都搖頭不信。自古以來,做磚坯都要和泥,牽一頭大水牛來,將泥巴踩「糯」了,做出來的磚坯才結實,不至於放到窯裡一燒就散架。

    這鐵疙瘩真能有那本事?

    柳兆玉此前沒用過制磚機,心中也不托底。當即接好電源,啟動機器,鏟幾鏟粘土試驗了一下。結果讓大家吃驚,當真吐出四四方方的磚坯來了。

    大夥用手捏了捏,平整結實,並不散架子。

    「不知道進窯裡燒過之後會怎麼樣?」

    大夥還是將信將疑。

    七伯是柳家山老資格地制磚師傅。拿起一塊磚坯掰開來仔細看。點了點頭。說道︰「粘得結實呢。可以進窯燒。應該沒問題。」

    有七伯這句話。柳兆玉信心大增。七伯不但制磚技術好。而且輕易不亂說話。他說行。那就**不離十。

    接下來事情就多了。要安排幾個人挖土。幾個人碼坯。幾個人買碳拍成碳餅(磚窯裡通常是磚坯和碳餅插花般排列。如同三明治)。還要安排人箍窯。

    箍窯這活。自然要交給七伯。交給別人也不能放心。這是紅磚燒製最緊要地一步。火候把握不好地話。燒出來地全都是廢品。

    柳兆玉分派人手地時候。五伯來到了現場。一聲不吭。就這麼杵在那裡。然而就是管用。一些青皮後生本還有點不服柳兆玉指使。看見板著臉地五伯。一個個都老實了。

    在柳家山。五伯就是權力地化身!

    大夥也放心,既然柳支書到了場,說明這事他同意搞。就不必擔心拿不到工錢。

    不到兩個小時,一切分派妥當,機器轟隆隆運轉起來,一塊塊溜光水滑的磚坯從制磚機裡吐出來,柳兆玉吆喝著大家碼坯。

    整個柳家山都響動起來了。

    如果將柳家山的制磚廠比喻成一家公司的話,我就是幕後老闆,柳兆玉則是總經理,而七伯是技術總監。這是一個很不錯的組合,只是老闆太年輕了些,年輕到連總經理柳兆玉都不知道原來大老闆就是他這個排行最小的族房兄弟。

    第一回擔當「重任」,拿一百元的高薪,柳兆玉很上心。第一窯磚箍窯前,專程跑到街上找我。

    「小俊啊,馬上就要箍窯了,要不要跟老闆說一聲?」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老闆就是我口中那個莫須有的「朋友」。

    「這麼快?」

    「當然了。那機器出坯可快了,一天能出五六千塊,幾天就夠箍一窯的。」

    我饒有興趣地問︰「箍窯的師傅是誰?」

    「七叔。」

    我一聽便即放心。上輩子我就知道七伯是燒磚的老把式,一直到我上大學他還是操持這個營生。

    「你怎麼給七伯開的工錢?」

    「跟松土碼坯的人一樣,一塊錢一天。」

    一塊錢一天!

    儘管已經穿越回來兩年,我的思維很多時候還是停留在二十一世紀。聽到這種工價,免不了微微愣神。

    「兆玉哥,七伯是技術人員,工錢不能和別人一樣。我看,給他開一塊五毛錢一天吧。」

    「好咧。」

    兆玉哥一口應承,隨即猶豫起來。

    「這個,要不要跟老闆說一下?要不,他以為我亂花他的錢呢。」

    「沒事的,我那朋友是個大忙人,有什麼事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往後制磚廠的事,你也都直接找我說,不用找他。」

    我隨口撒謊,臉都不紅一下。

    柳兆玉將信將疑,見我口氣篤定,雖是小孩,自也有一股凜然的氣勢。當即點頭答應。

    「兆玉哥,我大哥,嗯,柳兆時,你有沒有安排他做點什麼事?」

    「這個啊,倒沒有……他那身體,能做什麼事?」

    柳兆玉抓了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這倒是實話,磚廠的事情,大哥確實做不來。當然,這也是因為柳兆玉不知道磚廠的幕後老闆就是我,要知道的話,怎麼著也會給大哥派份活計,哪怕是純粹點個卯也行。嫡親堂兄弟,我要給他點照應也說得過去。

    我想了想,說道︰「那你回去之後,叫他明後天到我這裡來一趟,你也一起來。」

    柳兆玉微微一愣︰「和他一起來,有事嗎?」

    我頓時有些不悅,淡淡道︰「嗯。」

    倒不是我真有多生氣,但這點架子是必得要擺一擺的。制磚廠不但投入了我的全部家當,而且還預支了今後數月的進項。我自己又不能親自去看著,還不能讓人家知道我就是老闆。全都托付給柳兆玉,雖是自家兄弟,總也要立起個體統。這個主次之分,倘是搞錯了,就有大大不便。

    這和日後流行的委託「職業經理人」管理公司事務差相彷彿。

    柳兆玉見我不悅,心下惕惕,竟然有幾分緊張,忙即點了點頭。

    「趕早一些,晚了不好辦事。」

    「好咧。」

    柳兆玉應著,就要往家趕。

    我笑了笑︰「兆玉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既然來了,總得吃完飯才回去……巧兒,今天中午加一個菜……兆玉哥,你喜歡吃什麼?」

    柳兆玉憨厚地笑笑︰「飯就不吃了,事情太多,也吃不踏實。」

    「不忙不忙,既要會工作也要會生活。就回鍋肉吧……巧兒,炒個回鍋肉,肥一點。」

    「哎……」

    梁巧歡快地答應著。

    見我小小年紀,指揮若定,柳兆玉暗暗慨歎,倒也不敢輕忽了。

    看到大哥柳兆時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就有點生氣。人家柳兆玉生龍活虎,他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整日迷迷糊糊的,總也打不起精神。不知道將那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負責,到底合不合適。只是來都來了,也不能再打退堂鼓。

    「會騎單車不?」

    我問大哥,語氣有些冷淡。

    昨晚柳兆玉紅光滿面來叫他一道上縣城,大哥反覆問了柳兆玉幾次,柳兆玉也說不清是什麼事。大哥就有些睡不著,不知道我叫他去做什麼。他是那種沒正經見過世面的,平日在大隊胡混,上個縣城就有些畏首畏腳。

    「會呢。」

    大哥底氣不足地應了一聲。

    我不覺微感詫異。料不到大哥居然學會了騎車,那會子的自行車和日後的小轎車差不多金貴,也不知他跟誰學的。

    「兆玉哥你呢?」

    「我當然會了,兆時還是我教會的。」

    我便恍然。

    「這樣,我們去大坪公社一趟。你們騎車,兆玉哥帶我吧。」

    「去大坪公社?」

    「對,火力發電廠。咱們的磚燒出來,就是要賣給他們。總得先去探個路。」

    承建火力發電廠的雖說是省裡的建築公司,縣裡插不上手。畢竟是在大坪公社的地盤上,因而我事先已要江友信給大坪公社的熟人打過電話。正經事插不上手,引見一下總是可以的。不然懵喳喳跑過去,連找誰都不知道,怕是要鬧笑話。

    那兩台二手永久牌自行車,卻是五交化公司孫經理給我搞到的。二八規格的載重自行車,破得可以,不過修理一下還能用,從人家手裡轉過來,也就花了四五十塊錢。

    往後柳兆玉要經常與我聯繫,來來回回的沒個交通工具不行。那會子的公交車可指望不上,一天才一趟,還經常放鴿子。

    柳家山到縣城二十幾�地,騎單車一個多小時也差不多了。

    而另一台單車,是打算給大哥的。我想要讓他負責紅磚銷售的事。這個事情雖說也不輕鬆,總比松土碼坯箍窯要好得多。叫他時常出門跑動跑動,也適合他的性子。

    縣城到大坪公社也是二十幾�,和柳家山正好是一個等邊三角形。但是路比較好走,已經入秋,太陽也不毒,十一點多鐘就到了大坪公社。一路上都是柳兆玉帶我,他身體遠比大哥強壯。騎到大坪公社時,柳兆玉還行有餘力,大哥倒有點精疲力竭了。

    有了上次「搭乘」老爸的自行車的經驗,這回我長了個心眼,特意叫梁巧在後座上給我裝了個棉布墊子,不然二十幾�路下來,非得將屁股磨破不可。

    江友信給介紹的是大坪公社的民政助理員,叫童善行,年紀比江友信大點,倒是滿結實的一個後生。

    「你好你好,你就是江秘書的朋友柳兆玉吧?我是童善行。」

    童善行握住柳兆玉的手連連搖晃,很客氣。也不知道江友信跟他是什麼關係,不過料必柳主任秘書的招牌在小小的大坪公社該當十分好使。

    在來的路上,我就跟柳兆玉說好了,由他出頭,不要說是柳主任的佷子,更不要將我推到前台去。

    柳兆玉也確實精明能幹,應酬場面很有一手,寒暄幾句就塞了一包大前門到童善行口袋裡。相比之下,大哥就有些呆頭呆腦,上不得台盤,站在一旁光知道傻笑。

    「這是我的兩個堂兄弟。」

    雖說我有吩咐,柳兆玉還是簡單介紹了一下。

    大哥還是個青皮後生,我更是小孩子,童善行也沒怎麼在意,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聽江秘書說,柳家山大隊辦了個制磚廠?」

    「嘿嘿,剛剛起步,還要童幹部多多支持。」

    童善行矜持地一笑︰「我一個小助理員能幫上什麼忙?也就是給你們介紹一下。」

    柳兆玉笑道︰「童幹部謙虛了。這是大坪公社的地頭,誰敢不給你面子?」

    「柳哥可給我面上貼金了。也不過是湊巧認識省建公司的採購員,人家給不給面子,就不好說了。」

    「瞧你說的,這種小事情,還不是童幹部一句話的事?」

    「可不敢這麼說。」

    童善行連連擺手。不過瞧他怡然自得的神態,可能還真跟人家採購員比較熟。

    省建公司大坪電廠項目部的採購員叫戴盛,三十幾歲,肥頭大耳,牛哄哄的,一開口就打官腔。看來無論何時,只要是手裡握著財權的傢夥,都是這個德行。

    柳兆玉袋子裡揣著我給的五十元活動經費,底氣足得很。當下也不多說,拉了戴盛和童善行就在大坪公社唯一的一個飯店裡坐下,大魚大肉叫上來,又上了兩瓶竹葉青,吃了個酣暢淋漓。

    「紅磚啊,沒問題,只要質量好,有多少我要多少……呃……小柳,瞧你也是很上道的人,咱老戴交你這個朋友……呃……別處都是一塊磚三分八厘,我給你四分……呃……每月一結,現款現貨,絕不拖欠……」

    戴盛喝得醺醺的,打著飽嗝,拍著柳兆玉的肩膀,滿口應承下來。

    我微微一笑,這頓酒挺劃算的。一塊磚多兩厘,一天五千塊磚就是十塊錢,一個月三百塊。一頓酒才花幾個錢?

    至於每月結帳的時候,給老戴的好處,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不消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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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05:21

第七十章 陪巧兒逛街


    生產和銷售的環節基本擺平,卻不見得從此以後就財源滾滾,坐在家裡收錢,面團團做富家翁。搞企業沒那麼簡單,制磚廠雖小,也是五臟俱全,要梳理的關係多了去了。

    拜訪完電廠的採購員戴盛,我又琢磨著要去看看張礦長。

    眼下制磚廠規模不大,用不了多少煤。但只要產銷暢通,規模會日益擴大。我預計只要拿下電廠一半的紅磚供應,等它竣工,少說也要賺幾萬塊。在當時,這絕對是一個讓人頭暈目眩的天文數字。

    提前與張礦長搞好關係十分必要,總好過求人時臨時抱佛腳。等制磚廠的產能擴大到日產磚坯兩萬塊左右,張礦長那裡批個平價煤的條子,日積月累下來,能省下上千元人民的幣!

    況且,我還真欠了人家好大的一個人情。雖說是老爸的面子,總歸是由我起的頭。梁巧如今日日幫我做飯,吃得油光水滑的,這個人情,我得代她去還。

    「巧兒,今天請一天假吧,跟我去辦點事。」

    「哎。」

    梁巧點頭。這孩子乖巧,都不問什麼事。反正打定主意,只要是我說的,絕不會是壞事,照做就是了。

    不料方文惕卻刨根究底。

    「什麼事啊?店裡忙不贏呢。」

    這倒也是實話。沒有競爭對手,利民維修部的生意越來越興隆,隱然有「壟斷」的味道了。前些日子我忙於制磚廠的事情,店裡就有點落下,搞得方文惕和二哥加班加點,累得不行。如今見我不但自己要開溜,連同梁巧都要拉走,自然有意見。

    我眉頭一蹙。就要發火。想想人家也不背理。說好是合夥。一人一半。憑啥我就如此自由?

    「是這樣。我想帶她去七一煤礦張礦長家走一趟。人家幫了大忙。還沒感謝呢。做人不能太不地道。」

    方文惕就有點臉紅。

    奇怪。他臉紅什麼?

    我微微一怔。便即恍然。敢情他以為我拿話敲打他呢。提醒他別忘了我地「嗯情」?真是地。本衙內何至如此淺薄?只是因為梁巧家地事。他都很清楚。我就沒提防他想到別處去。

    「方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要不。分紅地方式改一改。你六我四。你多佔一成?」

    我拉他到一邊,低聲說道。

    見我這麼說,方文惕倒有些不好意思。店子是我叫他開到街上來的,回收廢舊電器組裝二手機出售的主意也是我出的,技術難題都要我解決,連趙強這樣的地痞流氓都要依靠我去擺平。一個月賺一兩千,以前他做夢都意想不到的,如今我不過「上班」懶散了些,便要改變分紅比例,卻是真的不地道了。

    「你想多了,我真沒那個意思。你帶梁巧去吧,店裡有我們呢……就是派出所送過來的那台北京牌電視機,怕是要你才能修得好了。」

    向陽鎮派出所的程新建昨天送了台老古董「北京牌」12吋黑白電視機過來,還是好幾年前的型號,破爛得厲害。七星閣首發w-ww.qi-XIN- gge.co-m。方文惕和二哥這段日子也長進不少,試著搗鼓了一陣,全無效果。

    我還沒來得及看,估計問題小不了。不過就算要全給換新的,也得換。我這人,最欠不得別人的人情。好在這麼點小錢,如今也不放在我眼裡。

    上輩子的經驗表明,今後要想日子過得愜意,關係網往往比賺錢更重要。程新建雖說是老媽的手下,辦事老到,值得一交。有些事情,能夠不勞動老爸老媽親自出馬還是不要勞動的好。

    「嗯,先放下,等我回來修。巧兒,打扮好了沒?」

    女孩子就是麻煩,不管年齡大小,出門前梳妝打扮一番是必備功課。少於半個小時的,已經算是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就來就來……」

    等梁巧姿儀萬方地從樓上下來,方文惕「咕」地嚥下一口口水,我卻全身打了個寒顫。無他,為梁巧的妝扮耳。像

    她還是穿著我給她買的那件鵝黃色碎花連衣裙,漂亮倒是漂亮到了極點,奈何有點不合節氣。如今已到陽曆九月底,陰曆八月中,仲秋時節了。身體強壯如我,也換上了長衣長褲。小姑娘如此妝扮,頗有點三九天穿裙子--美麗凍人!

    這也怪我,這些日子忙於整磚頭賺錢,愣沒想起給人家買套秋裝。

    買衣服的念頭且不必當眾提起,沒的又惹方文惕大吃飛醋。

    「巧兒,你爹應該可以出院了吧?」

    「已經出院了,在家裡將養呢。差不多可以下地走路了,不過還要拄枴杖。醫生說,骨頭要完全長好,還要一兩個月。」

    梁巧在別人面前甚是靦腆,不大說話,往往是人家問她三句才回一句。唯獨在我面前放得開,話也多,嘰嘰咯咯的,如同一隻快樂的百靈鳥。

    「那就好。」

    「小俊,咱們去哪?」

    我和方文惕說話時,她躲在房間裡梳妝,沒聽到。

    「嘿嘿,要去的地方多了。先去百貨公司。」

    「去百貨公司?」

    「別問,跟我走就是了。」

    「哦。」

    去百貨公司是要給梁巧買衣服。整個向陽鎮,只有三處所在有衣服賣--百貨公司一門市部、二門市部、三門市部!不像後世,滿大街到處掛的衣服,似乎人們都不用做事,天天換衣服就行了。

    其中一門市部規模最大,挨近老街。

    所謂規模,倒不是純粹指的佔地面積。一門市部是最老的,後來擴建的二門市、三門市部佔地都要廣,但商品不如一門市部齊全。舉凡農村來街上的人,都喜歡逛老街。青山嶺那頭,機關單位多,商業卻不繁華。廣大社員群眾,沒事不會去那邊轉悠。

    到了一門市部,我拉上梁巧直奔衣帽櫃檯,然後在那裡發呆。

    焉得不發呆?

    清一色的大翻領幹部女裝,只是顏色略有不同罷了。

    用二十一世紀的眼光去看這些衣服,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雷!

    簡直雷死人了!

    梁巧還是規規矩矩跟在我身後,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眼神不可避免要在那些衣服上頭瞄幾眼。她拿不準我是要為自己買衣服還是為她買衣服。

    發了一陣呆,我實在拿不準主意,只得喪氣地對梁巧說道:「巧兒,你自己挑吧。」

    「我有衣服……」

    梁巧臉就紅了,囁嚅道。

    我眉頭微蹙,露出不悅之色。我覺得經過這麼久的相處,她該當能坦然接受我給她買衣服這件事。

    「那……這件吧……」

    梁巧見我蹙眉,馬上就緊張起來,擡手指著其中一件草綠色的女裝。

    我點點頭。這件顏色還過得去,不太老氣也不張揚,還是當時流行的軍裝色。

    「行,就這件。還有那件……月白色帶灰點的那件,也要了……」

    營業員吃了一驚,雖然眼見我氣度儼然,梁巧衣著打扮也很青春靚麗,不像鄉下來的。畢竟年紀太小,當即提醒道:「小朋友,兩件衣服十五塊多呢……」

    「嗯,我知道。巧兒姐姐,你先去試一下,看大小合不合適……連褲子一道試……」

    見我滿不在乎的神情,營業員不敢怠慢,取下衣服遞給梁巧。梁巧輕輕咬了咬嘴唇,乖乖地抱著衣服進了試衣間。

    自然,這種中規中矩的幹部裝無論如何穿不出連衣裙的韻味,卻也只能將就了。

    兩套衣服,再加兩件內衣,一共三十四塊六毛錢。我掏出四張「大團結」付賬,本想說不用找了,話到嘴邊生生嚥了回去。一九七八年給營業員小費,會被人家賞賜老大兩個白眼球的!

    儘管我認為這種衣服十分湊乎,在梁巧眼中卻是好看得不得了,興奮得小臉流光溢彩,挺起略略開始發育的胸部,走路都帶彈力的了。

    「我們去七一煤礦看看張礦長。」

    我在煙酒櫃檯買了兩條煙兩瓶酒,對梁巧說了今天的目的地。

    那時節物質缺乏,連送禮都沒得太多選擇,除了煙酒還是煙酒。總不能抓兩隻雞,再提一籃子雞蛋吧?送禮也講究個氣度身份。我年紀雖小,與張礦長卻算得有點交情。況且我代表著老爸,不能自貶身份。

    再小的衙內,終歸也是衙內。

    梁巧這才知道,依舊還是為了她家去還人情,輕輕「啊」了一聲,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我身上轉了一圈,卻不多話。

    七一煤礦機關所在地是渡頭鎮,離縣城大約三十來�地。

    渡頭鎮僅次於向陽鎮和芙蓉鎮,在向陽縣也算一個大去處,兼之是七一煤礦機關駐地,人煙稠密,縣汽車站每天有三班車往返,交通還算便利。不然的話還真的不好解決。梁巧鐵定不會騎單車,我自然是會,奈何人小腿短,坐著構不著腳蹬子,站著蹬三十�地,絕對是抽瘋。更何況還要帶梁巧,簡直形同自殺。

    那一瞬間起了購置台小車的念頭。當然也只是想想。人家縣革委才兩台吉普,我算哪顆蔥?

    上了去渡頭鎮的班車,才想起沒提前預約,也不知道張礦長在不在礦上。這也是沒法子,當時電話都是帶搖把的,要經過總機轉接,還稀罕得不得了,等閒人碰不到。穿越回來兩年,早習慣了這種誤打誤撞的生活。

    且不管他,既然上了車,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七一煤礦機關我上輩子去過幾回,記不得是為啥事情,總之還有些印象。其實也不是正正在渡頭鎮上,而是略微偏西一兩公�,有點自成一體的意思。礦機關建在半山腰上,山腳下有停車場,班車拐進去停靠一會,下了人繼續往渡頭鎮去。

    下了車,梁巧的興奮勁尚未過去,全身上下精力瀰漫的樣子。我擡頭望了望蜿蜒而上的數百級台階和四周黑乎乎的房子,暗暗吸了口氣。

    感覺肚子有些餓,擡頭看看天色,好像快中午時分了。當時手錶也是一等一的奢侈品,列為七十年代結婚四大件之一的。而且還得是城裡的四大件,不是鄉下的。能帶手錶的不是幹部也得是工人,反正是吃公家飯的。我一個小屁孩,哪怕老子是縣革委副主任,就牛哄哄的在腕子上套塊表,顯擺得也太過了些。先不說人家,便是老媽也饒不了我。

    這當兒正是飯口,不速之客上門去挺招人厭。我便招呼梁巧:「巧兒,先吃點東西再上張礦長家吧。」

    「哎。」

    梁巧永遠是那麼乖巧,對我安排的一切都無異議。

    停車場旁邊倒是有家小飯店,毫無疑問也是國營的。黑乎乎的房子,黑乎乎的地板,黑乎乎的桌凳,彷彿一切都沾滿了煤灰似的,看著就讓人膩歪。好在我沒有潔癖,兩輩子為人,對吃食也不挑剔。就是梁巧這麼漂亮白嫩的一個女孩兒,走進這間黑乎乎的飯店,未免太埋汰了些。

    梁巧自家倒一點不在意,她可沒覺出自己有啥金貴的。

    礦上的小飯店,想都想得到沒啥美味佳餚,這會又不逢節假日,客人本來就少。飯店又沒冰箱,菜也不敢買多了,怕浪費。

    問了問,果然只有包子麵條供應,還沒有肉絲面,只有油渣面。

    油渣面!

    呵呵,好東西。後世的人一點不知道油渣的美味,也只有我這般天生的肉食動物才食髓知味,那種既油膩膩又有嚼頭的油渣吃到嘴裡,實在是天下一絕。

    當時的飯店,花樣雖少,勝在貨真價實。五毛錢一份的油渣面,滿滿一大缽子,上頭厚厚鋪了一層黃澄澄的油渣,再撒點紅艷艷的剁辣椒,讓人只一看便口水直流。

    見我吃得香甜,梁巧輕笑著,將自家碗裡的油渣夾了一些到我碗裡。我斜眼一瞟,小姑娘臉紅了一下,含羞帶嬌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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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06:05

本帖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1-4-5 15:42 編輯

第七十一章 闊氣了


    打聽張礦長的住址不是什麼難事。當時大家的心思比較單純也不把洩漏領導的住址當回事。不像後世,整的跟秘密工作似的,打聽個住處說不定還要出一次血。

    再說瞧我們倆,小屁孩,也不會對人家礦上領導不利呀。

    礦山雖然寒磣一點,副礦長的居所也差不到哪裡去,與向陽縣革委大院裡的常委樓一般,三室一廳的套間,就是地勢高點,足足爬了幾百級台階,饒是我人小輕快,來到張礦長家門前也有點氣喘不已,額頭微微見汗。

    梁巧就掏出潔白的小手絹,給我擦了擦汗,有點嗔怪地道︰「都說了,上山的時候不要走太快。」

    其實她自己,汗水比我還多。

    我咧嘴一笑,舉手敲門。

    「誰啊?」

    裡面邊答應邊打開了門。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子,長相周正,料必是張礦長的愛人。

    「阿姨好,請問這裡是張礦長家嗎?」

    「是啊,你是……」

    「我叫柳俊。是向陽縣革委會柳晉才地兒子。來看張礦長。」

    「柳晉才……啊呀。是柳主任地兒子呀。快請進來。」

    張嬸反應蠻快地。嚴玉成和老爸地崛起。估計早被當作一個傳奇在向陽縣地地域內流傳。張礦長這般與老爸有些交情地。在家裡茶餘飯後說道這個事情也屬正常。

    我運氣不壞。張礦長剛巧在家。

    「小俊。呵呵。是你!」

    張礦長不愧是個人物。面對我這個九歲小屁孩。居然像見到老熟人般。不但笑容滿臉。而且親自起身相迎。伸出手來要與我握手。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麼後台。三十幾歲便混到副縣團級。單這一手也能瞧出些端倪。

    張礦長的隆重搞得張嬸都有些詫異。雖說柳晉才是縣革委副主任,他的兒子也當得認真接待,只是這般年幼,整得跟柳主任親臨,貌似是太過了些。所幸張礦長對有點頭臉的客人都十分熱情,張嬸倒也見慣了的。眼楮瞟了一下我帶來的煙酒,笑容更歡暢了。

    張礦長髮達甚早,久居領導之位,家中時有人客往來,禮輕禮重,張嬸過眼便知。當下暗暗點頭,心說不愧是縣革委副主任,出手倒不小氣。便即端茶倒水,擺出瓜子花生饗客。

    「邱琳,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給三采區修電機的小俊,呵呵,少年英雄啊。」

    張礦長給他愛人介紹我的「豐功偉績」。只是「少年英雄」這個考語,實在太擡舉了些,讓我有點如坐針氈。

    「張叔,你太誇獎了,佷兒擔當不起啊。」

    既然登門造訪,我自然放低姿態,嘴裡透出親熱。人家級別和年齡都擺在那裡,我以子佷輩自居,也不低了身份。

    邱琳笑道︰「瞧這孩子,又謙虛又懂事,真不知道柳主任怎生調教的……哎呀,這位是你姐姐吧,生得這般俊俏,通我們七一煤礦,都找不出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來……」

    「阿姨好!」

    梁巧未語臉先紅,輕咬嘴唇,低下頭擺弄衣角。

    我笑道︰「邱阿姨,她叫梁巧,心靈手巧的巧。上回那個……嗯……楓樹公社和護礦隊鬧了點小矛盾的梁師傅,是她爸爸。」

    「哦?」

    邱琳的臉色就有幾分尷尬。

    「張礦長,邱阿姨,謝……謝謝你們……」

    梁巧結結巴巴地說道,小模樣兒挺惹人愛,邱琳立即將那點尷尬丟到九霄雲外,拉起她的手,愛憐地拍打著。

    「張叔,那個事情真是麻煩你了。」

    張礦長哈哈笑道︰「小俊,你也學會跟張叔玩這套虛的了?」

    我也跟著笑︰「張叔,我爸在家裡老拿你做榜樣教導我們呢,說你為人最講仁義,要我們跟你好好學習。」

    這一記馬屁拍得直白,卻甚有技巧,很是符合我小小孩童的身份,恰恰又搔到張礦長的癢處,他平日也是每每以此自豪。若是別人說來,張礦長亦只微微一笑,不會當真。由我說來,卻是輕輕受落,心裡十分受用。

    小孩子不說假話,柳主任在家裡說起自己,而且讚譽有加,那是真心將自己當朋友了。

    「小俊啊,你爸爸近來挺忙吧?」

    如果說一開始他尚有點習慣性的敷衍在內,眼下卻是真透出親近,語氣也更隨和了。

    「有點吧,好像是在搞大宣傳大討論的事情,每天下班都挺晚的。就是晚上回到家裡,也經常去嚴玉成伯伯那裡說話。」

    張礦長笑問︰「嚴主任和你家住得很近吧?」

    「是啊,一層樓,幾步就走到了。」

    張礦長笑著點頭。

    邱琳問道︰「你看看,光顧著說話,倒把正事忘了。小俊啊,你們倆都還沒吃飯吧?阿姨給你們弄去。」

    我不覺好笑。在內當家眼裡,吃飯當然是一等一的正事。

    「阿姨,別麻煩了。我們都已經吃過了,在山下吃的麵條,可好吃了。」

    邱琳就大驚小怪的︰「小俊,你這麼見外?下次到阿姨這裡來,可不許在別處吃飯。山下飯店的水平我還不知道嗎?就是個包子麵條。下次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阿姨。」

    我雅不願在此事上多所糾纏。

    「張叔啊,我們柳家山大隊搞了個紅磚廠,你聽說過嗎?」

    張礦長很有興趣︰「紅磚廠?好事啊。給叔叔說說。」

    我便將制磚廠的事情大致說了說。

    張礦長聳然動容︰「用制磚機制磚坯?那產量很高啊。質量怎麼樣?」

    「還行吧,我聽兆玉哥說,火電廠那邊大量收購呢。」

    「呵呵,火電廠那可是大用戶,這一定又是你爸爸的主意了。柳老師就是看事情看得準。」

    張礦長哈哈笑著,很輕鬆的樣子。他不是地方上的領導,也就閒談般看待這事。要換成老爸或者嚴玉成,怕是要在腦袋裡多轉幾個圈圈,想清楚前因後果才行。

    在張礦長家閒扯了個把小時,氣氛融洽得很。我也沒提批條子給平價煤的事,現在暫時還用不著那麼多煤。先把基礎打好,需要的時候自然水到渠成。倒是臨出門的時候,張礦長笑著說了句︰「明年礦上也要搞些建設,不愁沒地方買磚了。」

    從七一煤礦回來,大哥已經在店子裡等了好幾個小時。他是來給我送存折的,存折裝在一個密封好的信封裡,我一看就很滿意。

    料必是柳兆玉教他這麼做的,以大哥的性子,怕是做不到這般細緻。

    存折裡是制磚廠的第一筆收入。我跟柳兆玉說了,與我那個買制磚機的「朋友」聯繫,都要過我的手,制磚廠的盈利就讓大哥直接存進銀行,將折子交給我就行了,我會轉交。

    唉,年紀小點,收個錢都要這麼拐彎抹角。這還是自家的錢呢!

    我接過信封,也沒開拆,隨手塞進褲兜。

    方文惕和二哥光顧著盯住梁巧猛瞅,也沒抽出空來理會我的小動作。倘若他們知道這信封裡有好幾千塊,怕是也要將目光自梁巧身上稍稍移過來一點。

    見我收下信封,大哥如釋重負,似乎完成了一個異常艱巨的任務。這是他第一次正經辦事,辦的還是幾千塊錢的「大事」,表面看來挺簡單,轉交一個信封而已,但這個信封給他的壓力有多大,由他現在的神態來看就可以想見。

    聽說大哥等了好幾個小時,我心中一動,對他的觀感有所改變。不管怎麼說,沒有將信封交到二哥手頭拍屁股走人,這份小心還是很不錯的。看來由他負責與火電廠結帳這個決定還算正確。

    「我走了啊。」

    大哥轉身就去推那輛破破爛爛的二手單車。

    「大哥,吃完飯再走吧,我這就去弄。」

    梁巧難得主動打招呼,叫大哥也叫得很順溜,沒一點拗口的意思。

    「不了,家裡還有事呢。」

    大哥頭也不回,逃也似的騎車走掉了。

    我不覺有點好笑。

    大哥其實是那種很膽小的人,比起二哥三哥的膽子差遠了,就是有點懶。見我場面搞得「大」,在我面前挺緊張的。渾不在意我比他小了十來歲這個事實。

    回到梁巧的小房間,我撕開信封拿出存折一看,三千二百零七塊錢,比我預計的要略多一點。想必是兆玉哥實心辦事的結果。這個制磚廠剛開張,給的工錢合理,大夥加班加點多出點坯實屬正常。當然,戴盛那裡每塊磚給加了兩厘錢,也是一個原因。

    嘿嘿,一個月時間,將成本全部收回還有許多盈餘,缺乏競爭的買賣真是做得過,「暴利」啊!

    我心情大好,也沒留下來吃飯,招呼一聲擡腿就往家去。惹得方文惕在後面猛嘀咕,大意是派出所那台電視機還沒修呢,明天人家來要了怎麼辦之類。

    說起來,我依舊是那種草根心態,賺了點錢,第一反應就是往家跑,要和家裡人分享成功的喜悅。渾不似電視和小說裡頭的成功人士,發財之後忙著喝酒慶祝,醉醺醺的會情人找小蜜,全然將家人丟腦後去了。雖說再世為人,這種瀟灑作派還是學不來啊。

    當然我也知道,這事情眼下是不能和老爸老媽說的。他們兩位思想正統,老爸又剛上位,仕途上勁頭十足,這會子家裡出個小資本家,怕是不招兩位老人家待見。

    不能完全露底,小小幫補一下還是可以的。

    回到家裡,正趕上飯口,沒見著老爸,姐姐們已經開吃了,老媽尚在廚房裡張羅一碗蛋花湯。我偷偷溜了進去,拿出三十塊錢交給她。

    老媽疑惑不解地接過,問道︰「哪來的?」

    我笑道︰「幫人家修理電視機賺的,每個月給我三十。」

    老媽是當家人,家裡的經濟壓力都在她身上。老爸當上這個縣革委副主任,工資沒漲多少,家裡開支卻是大增。老媽又不好說什麼,只有施展渾身解數,左右騰挪。只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他倆的工資,沒別的來源,著實不易支撐。兩三個月「官太太」做下來,老媽早就有苦難言。

    假如我能按月交給家裡三十塊,對老媽可是巨大的支持。

    「能幫媽分擔子了,好崽呢!」老媽眉花眼笑地接過去,摸了摸我的頭,又像是歡喜又像是歎息的說道,隨即想起一事︰「人家給你三十,你都給了我,自己不留一點零用?」

    「我小孩子,拿錢沒用。」

    我索性裝乖乖仔,當面撒謊都不帶一點臉紅的。

    老媽點點頭,倒覺得這個回答天經地義。眼見得老媽安之若素的模樣,我心裡不禁小小鬱悶了一把。若果真將全部家當悉數捐出,仍然得不到一句表揚,可就比蓋茨還冤了。

    「哎,小俊啊,你那個修理店,那麼賺錢嗎?你幫個忙每個月都能領那麼多?」

    吃完飯,老媽問道。

    嗯,看來高興勁過去,人民警察懷疑一切的細胞又回到了老媽身上。

    「媽,不是我的修理店,是人家方文惕的修理店。生意可好了,每個月領他三十塊,我還虧了呢。要沒我,很多電視機他都修不好,還不給人家砸掉招牌?」

    我嘻皮笑臉的。

    老媽就笑了,兒子能耐,她當然高興,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那個方文惕,做生意規矩吧?你小孩子家,可別跟著他瞎胡鬧,讓別人知道了影響不好。」

    我笑道︰「放心,他一個殘疾人,老實著呢,哪敢瞎胡鬧。上次工商所的人都去查過,都沒查出什麼問題。」

    聽說工商所的人上門查過,老媽立即便安心了。老媽自家是執法機關的人,對執法機關很信任。工商局作為該管單位都沒發現問題,自然就是沒問題了。

    「往後不用把錢都給媽媽,留兩塊錢自己買糖吃。」

    老媽加上這麼個註腳,這事就算板上釘釘了。能夠幫補家用,減輕一下老媽的負擔,可著實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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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07:55

第七十二章 唐海天登門


    吃完晚飯,我沒有急著彎起舌頭去念老毛子話,先拿起《N省日報》。這是個必修功課。自然,老毛子話也不能放下。周先生這些日子抓得挺緊,逼著要將俄語水平上一個檔次。

    先生大約也有預感,在向陽縣呆不太久了。文史知識我有基礎,日後可以慢慢長進。老毛子話他一走,通向陽縣只怕再找不出像樣的老師,怕是要荒廢了。

    這個外語口語的事情,沒有老師教,也沒有復讀機,想要自學成才,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想先生也是一片苦心,我也挺自覺,每晚自己給自己加些壓力。

    看黨報,主要是看輿論導向。自八月份文毅將軍公開撰文指責N省的宣傳工作,許多與他級別相當的大佬紛紛表態,只不過大都是和他唱反調的。基本上,兩個思想體系的碰撞已經分出了勝負。嚴玉成和老爸,穩穩得了一分。

    我放下報紙,暗暗舒了口氣。看來沒有外力的幹預,歷史仍然會按照固定的軌跡前進。

    大約七點鐘左右,老爸回來了。還有一個人與他一起來的,見到這個人,我不由露出詫異的神情。和老爸一道來的,乃是縣革委主管農業工作的副主任唐海天。

    老媽一愣之後,立即笑著起身招呼,多少有點激動。擱三個月前,唐海天也還是需要咱們仰望的人物呢。以前唐海天與嚴玉成在縣農業局搭過班子,貌似嚴玉成還是唐海天的上級。如今再次成為上級,唐海天不至於對嚴玉成有太多的不服氣。然則老爸的資歷就差遠了,所以老媽和我對唐海天主動登門感到意外也就理所當然。

    唐海天笑呵呵的與老媽打招呼。

    他年歲略長,叫的是「弟妹」。這聲「弟妹」可很有文章,最起碼是在顯示一種親近。以唐海天的資歷能有這個姿態,很是難得。

    瞧老爸的樣子,似乎也很隨意,對唐海天的稱呼是「老唐」,而不是正經八百的「唐主任」。唐海天點頭答應,沒有絲毫著惱的意思,順口叫一聲「晉才」。

    這個戲法如何變的,倒是讓人費解。

    我看老爸的眼神就帶了點仰慕。都說咱老子技術幹部出身,思想單純,如今看來,起碼這籠絡人的手段很是了得。王本清、鄭興雲、崔秀禾調走之後,縣革委所有副主任之中,唯有唐海天頗具實力,平白無故的被異軍突起的老爸搶了「第一副主任」的排名,心裡的憋氣可想而知。短短三個月,老爸能和他處到這個份上,不管是不是有表面現象的成分在內,都是很了不起的成績。

    老媽忙乎了一陣,茶水瓜子糖果上得齊全,臨了問一句:「唐主任吃飯了沒?要沒吃的話,在這裡將就一下?」

    唐海天擺擺手:「不必麻煩弟妹了。咱們下午開了個農口的會議,有些事情沒講透,和晉才在機關食堂對付了一下,邊吃邊聊來著。」

    我不覺有些奇怪,農業口是唐海天負責的,關老爸什麼事?散了會還上食堂邊吃邊聊,聊不完還跑家裡來繼續聊?唐主任有找錯對象的嫌疑。這事要聊也得找嚴玉成這個一把手聊。如今撇開嚴玉成,他們二三把手湊一起嘀咕,可是很犯忌諱的。老爸該不會中了人家挑撥離間的計策吧?

    照說這麼明顯的錯誤,老爸是不會犯的。怕就怕他對與嚴玉成的關係過於自信,有時候疏忽了細節。我決定提醒一下。

    「爸,嚴伯伯呢,這兩天怎麼都沒見到他?」

    老爸隨口答道:「你嚴伯伯去地區開會去了。」

    「哦。」

    唐海天看了我一眼,含意頗深。

    「晉才,目前全縣農村的情況很不樂觀啊。一九五三年全縣人均產糧就超過了一千斤,而去年下降到不到七百斤,減少三分之一。去年人均口糧僅有三百三十多斤,五三年人均生產油品十斤五兩,去年下降為三斤二兩,這樣下去不行啊……」

    唐海天一瞥過後,就將我這個小屁孩丟到了一邊,繼續與老爸交談,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老爸點點頭:「是啊,社員收入太低了。」

    老爸雖然是農村出身,但參加工作多年,對農村的情況談不上熟悉,只是隨聲附和。

    唐海天說道:「豈止是太低,簡直就是難以為繼了。每個勞動日只值三四毛錢,每戶平均現金收入不到五十元,超支欠款的戶數達到近兩千戶……你知道嗎,晉才,去年全縣欠國家貸款一千三百多萬元,人均欠款近三十元呢……」

    「資不抵債!」

    老爸尚未回過神來,我已經脫口而出。

    唐海天、老爸老媽六隻眼睛一齊盯住了我。

    我這時候沒心思去理會他們怪異的目光,而是被唐海天報出的數據深深震驚了。糧食產量和油品產量下降,那還是大面上的數字,沒有直觀的感受。而後一組收入和欠款的數據就太直觀了。戶均現金收入不到五十元,按每戶四個人計算,人均現金收入只有十二三元,記得五伯跟我說,柳家山大隊是人均現金收入十五塊六毛,應該是高於全縣平均值的,而人均欠款近三十元。這就是說,整個向陽縣已經資不抵債。全縣人民辛苦勞作一年,所得竟然是負數。

    利民維修部這些日子生意興隆,貌似人民生活水平挺高的,家用電器的消費要求挺旺盛,讓我產生了幻覺,覺得上輩子對於這個時期的記憶出了偏差。感覺上生活還過得去,比較起後世來,是簡單了些,也不是特別的缺衣少食。

    現在聽了唐海天的數據,才察覺這是個殘酷的幻覺。一則向陽鎮是全縣的****經濟中心,全縣一半以上吃皇糧的工作人員集中在這裡,其生活水平絕非普通鄉鎮能夠比擬。二則我擁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覺和電工維修的技術,鑽了體系的空子,屬於「先富起來」的人。以我眼下的財富,絕對堪稱向陽縣的大「富豪」。離真正的普通社員過的生活,相差了十萬八千�,哪裡能體會全年現金收入十二三元的苦楚?

    我邊想邊搖頭。

    「這樣下去,整個向陽縣都要破產了……」

    「小俊,別亂說。」

    老媽連忙喝止,又警惕地看了唐海天一眼。理論上說,這個人該是老爸的政敵,誰知道他會不會將這話傳出去?更不知道他會怎樣傳出去。若是我在其他場合說這種話,或許還不要緊。然而在家裡當著老爸的面說出來,給人家傳出去的話,就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子。別有用心的傢夥一定會將矛頭引向老爸。

    「弟妹,小俊說得對啊。」

    唐海天長長歎息一聲。

    「如果將向陽縣比喻成一個大工廠,我們確實已經破產了……解放了快三十年,我們的社員連最基本的溫飽問題尚未解決,我們這些領導幹部,問心有愧啊……」

    老爸默默點頭。

    突然之間,我理解了老爸為什麼能和唐海天處理好關係了。這位唐副主任和嚴玉成一樣,身上流淌著憂國憂民的血液,與老爸正是同道中人。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心裡裝著老百姓的黨員幹部,終究是會走到一塊來的。排名先後,不過是區區小事罷了。我從不懷疑嚴玉成和老爸的黨性與人品,覺得向陽縣在他們兩位的領導之下,必定能起一個大的變化。如今再加上唐海天,向陽縣的社員群眾有盼頭了。

    上輩子高中畢業後就基本離開了向陽縣在外頭闖蕩,大學時寒暑假還回來住兩三個月,打工之後,每年在向陽縣呆的日子,沒有細算,大概也不會超過一個月吧。但向陽縣始終是我的故鄉,是我心靈深處最後的港灣。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富強起來的。

    既然有幸穿越一回,在這件事上頭,總歸要盡自己的力量。

    想到這裡,我不覺有了幾分激動。

    「既然看到了問題,就得想辦法解決。」

    「那依你說,該當如何解決呢?」

    唐海天微笑著問。這一刻,他又恢復了革委會副主任的身份,語氣沈穩,不徐不急。

    我瞧瞧老爸,又瞧瞧唐海天,也微笑著道:「解民疾苦,乃是上位者之事。唐伯伯其實已成竹在胸,又何必問計於小小孩童?」

    「小俊……」老爸笑著呵斥一聲,又笑著對唐海天解釋道:「這孩子,平日裡就喜歡這樣和我開玩笑,老唐你別見怪。」

    唐海天沒有領教過我的「天才」,剛才那話也就是隨口一問。見我出口成章,自然是頗感詫異。不過以他的年紀身份,也不能老和一個小屁孩磨菇。

    「沒事沒事,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嘛。晉才啊,你也別嫌我囉嗦,咱倆先隨便聊聊,看能不能理出個思路,等嚴主任回來,再向他匯報,請他定奪。」

    這話甚是得體,老爸笑了笑,點頭稱是。

    「眼看到了農閒季節,許多人家就要斷糧了,去年中央號召大搞農田基本建設,我看今年也還是可以再搞一搞,起碼……讓大家有個吃飯的地方。」

    據說對金字塔的起源,有這麼一個解釋:說是當權的法老為了讓老百姓閒下來的時節有飯吃,找一個大工程將國庫裡的存糧給發回去。

    且不論這個說法經不經得起推敲,唐海天眼下就有這個意思。

    老爸說道:「這個辦法好是好,卻也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總不能年年發救濟糧吧?縣裡的糧庫,也不寬裕。」

    唐海天苦笑道:「豈止是不寬裕?晉才,你剛到任沒多久,不知道縣裡的家底。去年全縣一共拖欠徵購糧一千多萬斤呢,差不多等於縣裡公糧徵購任務的一半。」

    「啊?」

    老爸滿天小星星了。

    王本清鄭興雲這兩個傢夥,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鬥角,正經工作都做了些什麼?拖欠一半的徵購糧任務!

    唐海天點點頭,意即自己沒有報虛假數字。

    「我也知道,這等於是發救濟糧呢。可是不發不行啊,搞不好,眼下山北四個公社,就有許多戶人家揭不開鍋了。」

    山北地區,是向陽縣最大的包袱。全區轄四個公社,全是石頭縫裡刨食。紅旗公社在山北地區有幾個大隊,沒讓嚴玉成少操心。那還是在山北地區的邊緣,比起中心地帶的幾個公社,又要好得多了。凡是犯了錯誤或者與當權者不對路的幹部,只要聽到一句「調任山北區」,就得當場暈死過去。

    那是真正鳥不拉屎,有錢沒處花的地方。

    我一聽也皺了眉頭。饒是本衙內天生「睿智」,碰到這麼一個二十年後尚未解決溫飽的地區,也有老虎吃天無從下嘴的意思。沒有任何可以借鑒的東西嘛,而我農業方面的知識又是如此貧乏。

    想來想去,我腦袋一熱,就想要將制磚機捐獻出去。還好懸崖勒馬,及時忍住了。這個東西,眼下還不到露底的時候。不過由制磚機倒是啟發了我的思路。

    「唐伯伯,山北區是不是全是石山啊?」

    「是啊,石多地少,人均耕地不到七分,年年要救濟,是個大難題啊。」

    「也不知道那裡的石山是什麼顏色的?」

    我輕聲嘀咕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

    「青色的,怎麼啦?」

    「青色的,那就是石灰岩了。」我眼前一亮:「現在大坪火力發電廠不正在建設嗎?可是需要許多的水泥和石灰呢。打基腳也用得上石灰石。」

    石灰岩可製造水泥、燒製石灰,這個知識唐海天和老爸都是知道的。要知道山北區的石山大部分是石灰岩構成也不難。關鍵是唐海天管農業,老爸管宣傳,都沒往這方面動心思。不管怎樣,這個造水泥石灰,總歸是屬於工業範疇,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至於一下子就將山北區的石山與大坪火力發電廠的建設聯繫起來,更是匪夷所思。

    老爸與唐海天面面相覷,眼睛也都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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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08:59

第七十三章 全盤籌劃


    「嗯,晉才啊,這個事情好像是可以搞呢。」

    唐海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興奮地說。

    老爸笑道:「我看也是可以。山北區建個石灰廠,就當是大搞農田基本建設出工了。一樣的算工分,一樣的給口糧。等到石灰廠建成投產,就可以換回票子了。」

    我不禁扁了扁嘴。

    這成了我的招牌動作,知子莫若父,老爸見了我歪眼扁嘴的模樣,就知道我小心眼裡頗為不以為然。

    「小俊,想到什麼就說嘛。」

    「爸,大宣傳大討論全縣展開,轟轟烈烈,如火如荼。果然是大手筆。怎麼輪到建工廠,就這麼小家子氣。偌大一個山北區,建一個石灰廠頂什麼事?」

    老爸又好氣又好笑,手癢癢的想要打我一個暴栗,終於還是忍住了。

    「小子,就會抓老子的語病。我說的是一個模式。」

    我笑道:「這麼說就有點道理了。其實就是建一個水泥廠,我看問題也不大。向陽縣窮是窮點,還可以向上級請求支援嘛。大坪火力發電廠是國家投資的大項目,建一兩個配套項目,也是該的。這麼大一塊肥肉擺在眼前,不揩點油水,真是說不過去。」

    唐海天指著我的鼻子,呼呼喘息。

    「這個,這個……晉才,我看咱們還是讓位得了……」

    我微微一笑。唐海天的反應有點過了。也不是說他們有多遲鈍,實在是那時節的幹部,滿腦子都是服從上級組織,滿腦子大局觀,「雁過拔毛」這種小陰招,壓根就沒想過。鄙人上輩子雖說只是個打工仔,社會底層摸爬打滾二十年,別的沒學會,見油就揩,見便宜就占倒成為生存的本能。

    連嚴玉成那般狠角色,都時常被我擺上一道。對唐海天的驚訝,老爸見怪不怪,倒是被我支的招弄得有些興奮。

    「老唐,小俊這個說法真有幾分道理呢。」

    「大有道理大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麼?」

    「山北區的交通狀況太糟糕,就是有水泥石灰也運不出來啊!」

    原來是這!

    我笑道:「那敢情好,順帶著連路一塊修了——要想富,先修路!」

    一不小心,將十幾年後一條耳熟能詳的政府公益廣告先掏出來了。

    「要想富,先修路。嘿嘿,又是一個大有道理啊——晉才,你這個兒子生得讓人妒忌!」

    嘿嘿,唐副主任,您還是去妒忌老天爺吧,沒他老人家賞賜在下一個「穿越」,您唐副主任哪個兒子都比在下混得強上一百倍。我隱約記得,貌似上輩子接任嚴玉成縣委書記職務的人,就是唐海天。他的兒子,在向陽縣那是正宗衙內。

    一念及此,心裡又有點愧對唐海天。要不是老爸橫插一槓子,他的仕途該當要順暢得多的。

    老爸想了想,說道:「這個事情,是不是請魏主任過來商議一下?畢竟工業口是歸他分管的。咱們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縣革委八個正副主任,加上前不久增補的,負責組織人事的吳秋陽,我都私下有所瞭解。老爸說的魏主任,乃是分管工業的魏玉華,目前縣革委副主任中排名第五。

    向陽縣是個農業大縣,基本沒啥工業基礎,魏玉華沒在副主任排名中墊底,已經算是很能耐的了。

    唐海天冷哼一聲,不以為然。

    「魏玉華這個人,謹慎有餘,魄力不足。叫他來也是白叫。」

    這卻是的評。魏玉華今年五十歲出頭,一輩子謹小慎微,隨著王本清亦步亦趨,三年前才上到這個副主任的台階,就連王本清,大多數時候也只是考慮到主任會議表決時,他有那麼一票而已。

    老爸笑笑:「程序上,還是該他提出來。」

    言罷,也不等唐海天有甚言語,抓起電話就要通了魏玉華的家裡。

    當時的向陽縣,一無歌廳二無舞廳,連個屁大的公園都沒有,電影院翻來覆去放的是樣板戲,最多上級領導來視察時,在縣革委一招待所搞個小舞會,天黑之後人們基本就沒地方去。魏玉華身為縣革委副主任,下了班也就乖乖在家呆著,看個電視而已。了不起隔三岔五的叫上幾個靠得住的下屬在家裡打個撲克牌。

    電話要通,老爸毫不費力就找到了魏玉華。

    「魏主任嗎?我柳晉才啊……哈哈,在看電視呢……是這樣,我和海天主任有些想法,是關於工業上的,對對,你要是有時間,就請過來一下……對對,在我家裡呢……好的,我們等你。」

    我看向老爸的眼神裡,就多了些欣賞(兒子也可以欣賞老爸,不算僭越啊,呵呵)。

    既然坐到了第一副主任這個位置上,該強勢的時候就得強勢,可不興胡亂講客氣。官場上有時就講究個氣勢。

    魏玉華來得比我預料的要快。

    他三年前就當上了副主任,理所當然住在一號樓。兩棟樓房之間相距二三十米,以魏玉華的年歲,下樓上樓,走個兩三分鐘不為過。誰知道也就是分把兩分鐘,魏副主任那顆已經有點謝頂的碩大頭顱就笑呵呵地出現在我家客廳裡,邊笑邊微微喘息。

    魏玉華是個胖子。這也難怪,當上了縣革委副主任,待遇不錯,吃得好喝得足,每日裡除了看看文件讀讀報紙,沒啥要操心的,睡得也足,想不胖都困難。

    「晉才主任,海天主任,兩位都在呢,呵呵……」

    魏玉華笑起來像個彌勒佛。

    老媽趕忙遞凳子,端茶倒水。安頓好魏玉華,就退到房間裡去督促三個姐姐做功課。至於我這個不上學也隨隨便便考第一的兒子,功課不做也罷。

    老爸和唐海天說話的這段時間內,感覺上客廳外已經晃悠過好幾撥腦袋。料必都是些想來竄門子拉近乎的幹部,見兩位主任商量大事,沒敢貿然進來打擾。

    待魏玉華坐定,老爸與唐海天交換一下眼神,也不廢話,直接就把要在山北區建水泥廠和石灰廠的事情說了。

    魏玉華愣怔一陣,這才合上大張著的嘴巴,「吧軋吧軋」的響了幾聲。

    「這個這個,好是好,要不要先向嚴主任請示一下?」

    老爸和唐海天頓時微感羞愧。

    要說這老同志的覺悟就是高啊,聽了建工廠的事,先就想到要向一把手匯報。比較起來,柳唐二位的組織紀律性還真有待加強。

    「嚴主任那裡,自然是要請示的。等他從地區回來,我就去匯報。」

    老爸笑著說道。

    魏玉華笑瞇瞇地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雖說老爸不管工業,但作為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又是公認和嚴玉成共進退的死黨,由他去匯報自然再合適不過,也不會有人覺得僭越。

    「魏主任,你是分管工業口的,經驗豐富,這個水泥廠和石灰廠怎麼建設,山北區的路怎麼修法,都要辛苦你拿出具體的計劃來,我們才好向嚴主任匯報,你說呢?」

    「當然當然,建工廠是我份內之事。不過,這個修路……」

    老爸微微一笑:「我知道,道路交通那一塊,歸馬主任管呢。不過總要等你們工廠的事情大致定下來,才好商量修路的事情。」

    「是的是的。」

    魏玉華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很是虛心受教的模樣。論年紀,他比老爸大十好幾歲,論資歷,他公社主任、區主任、縣工業局局長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老爸沒得比,論職務,都是副主任,區別只是一個排名,級別完全一致。怎麼這老魏就好像在上級面前一般小心翼翼?

    細想一想,大約是在王本清手下,哼哼哈哈慣了,積習難改。

    唐海天問道:「柳主任,要不要請馬主任也來商議一下?」

    有魏玉華在,唐海天就很注意,不叫「晉才」而稱職務,而且也帶有請示的味道,很是得體。

    分管道路交通的副主任馬智寬,原先是排名在崔秀禾之後的,崔秀禾調走後,自動向前升一位,緊挨唐海天,屬於鄭興雲的嫡系。以前鄭興雲就想將縣革委辦公室副主任陳頌華放到交通局去任局長,也是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內培養骨幹的意思。

    老爸擺擺手:「建工廠的事都還沒向嚴主任請示呢,修路的事情,緩一緩再說。」

    「嗯。」唐海天點點頭,沈吟道:「如果工廠建起來,至少火電廠竣工前水泥石灰都能找到銷路。山北區總算是有了個走出大山的契機。其它的區呢?農田基本建設也就一兩個月,這個大冬天的,勞動力都在家裡閒置著。」

    我對唐海天好感激增。這人真是個實心辦事的。只此一點,就足以令人起敬。

    「種點菜吧。」

    我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三個主任都笑了。魏玉華甚至還搖了搖那顆碩大的光頭。他還不知道我是誰,只是猜測我該是柳晉才的兒子。我的那些「天才」表現,他也尚未領教過。大冬天的種菜,自然只能當作是小孩子胡說八道。

    我的意思是種點大棚菜,什麼豆角、茄子、西紅柿之類的。這東西我沒具體操作過,想想挺簡單的,篾條加塑料薄膜而已。不過上輩子好像在哪本書上看見過,說是一個大棚差不多要五千塊錢。當然那是後世的價格。眼下的豬肉才五毛六分錢一斤,一個大棚料必要不了那麼多錢。

    見了三位主任曬笑,好一陣心虛氣短。但想想自己的年齡,九歲,說錯話也沒關係,誰會計較?

    「是這樣,四邊各打好土坯牆,大約兩三尺高,再用結實的大篾條先搭起架子……」

    我雙手比劃出一個圓弧形狀。

    「……然後用塑料薄膜覆蓋。冬天氣溫雖低,卻不常下雨,陽光充足,大棚可以吸收太陽的溫度,大棚裡面的溫度比外邊高,豆角、西紅柿、茄子什麼的,都能生長……」

    三個主任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驚詫之意漸濃。

    我比劃完了,魏玉華是詫異,老爸和唐海天卻不約而同微微瞇起眼睛,似乎陷入了沈思。

    「小俊,這又是誰教你的?」

    沈思一陣,老爸問道。

    「書上說的。有些道理可以由基本原理推論出來……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用在這裡有些牽強,好在三位主任也沒來計較這小小的牽強附會。他們都被我的構思吸引住了。呵呵,這個東西後世遍地開花,是被事實驗證了的。倒不怕他們不信。

    老爸望了唐海天一眼,唐海天微微點頭。

    「聽起來似乎是行得通呢。」

    「不管行不行得通,我覺得可以先做個實驗。實踐出真知嘛。」

    「實踐檢驗真理」這個思想,在向陽縣是牢牢紮下了根,老爸隨口說來,唐海天與魏玉華都點頭附和。

    唐海天是分管農業的副主任,在這事情上頗有經驗,又再仔細想了想,自家肯定地點了點頭,有些興奮地說道:「這個事情要真行得通,就是個大事情,不但向陽鎮冬天的蔬菜能夠供應充足,就是寶州市,我看也能受惠不淺。」

    八十年代中期,解決城市居民菜籃子的問題可是成為各級政府的大事,作為「工程」來抓的。儘管後來工程氾濫,建個公共廁所也能以「工程」命名。「菜籃子工程」卻是實打實的政績,許多官員因此得以高昇。本衙內提前十來年搞這麼一出,要是成了,也是實打實的政績。雖說前有嚴玉成這個一把手,後有唐海天這個分管副主任兩頭頂住,老爸未必能分潤多少好處。但是現階段幫助嚴玉成出政績,也就等於是在幫老爸。

    「大宣傳大討論」已經讓老爸名聞遐邇,別的功勞,也不能一把搶盡。「花花轎子人擡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爸,唐伯伯,魏伯伯,咱們向陽縣,不是挖了許多防空洞嗎,也可以利用起來呢。」

    得到唐海天的肯定,我大為興奮,不由得再接再厲。有一段時間,國內的防禦思想比較激進,「立足於早打、大打、打核戰爭」,全國到處挖防空洞,向陽縣亦不例外,挖了數不清的防空洞,自然敵機是一次都沒敢來過,這些防空洞也就淪落成為頑童們戲耍「探險」的所在。

    「防空洞怎麼利用啊?」

    唐海天現在可是一點不敢輕視我的言語。

    「防空洞能保持恆溫,這個原理和大棚的原理是一樣的,區別在於沒有陽光。」

    「是啊,沒有陽光,農作物怎麼生長呢?」

    「普通的農作物不行,不過蘑菇可以。」

    「蘑菇?」

    老爸和唐海天一齊問道。

    「就是蘑菇。蘑菇性喜陰暗潮濕,沒有陽光,可以用白熾燈照明。只要保持通風透氣,防空洞裡應該可以培育出蘑菇來。栽培的原料可以用麥稭和稻草,拌合雞糞或者豬糞,加生石灰,石膏粉、草木灰等東西攪拌,進行發酵。」

    好像發酵還分一次二次的,具體的操作方法我不大清楚了。但是我相信有了這麼個提示,唐海天這個實幹家,一定會組織相關農業科技人員進行技術攻關。再不行還可以向省農科院求助。

    「這個,這個,真是奇思妙想,奇思妙想……」

    唐海天的興奮遠在我之上,甚至站起身來,在客廳內踱來踱去,不住以右拳拍打著左掌心。瞧這個架勢,似乎今晚就忍不住要去試驗了。

    老爸笑道:「海天主任,也不必太高興,成不成還要看試驗結果呢。明天嚴主任就回來了,咱們找他匯報之後再動手不遲。」

    「晉才啊,要是這事情能辦成,咱們縣裡的農業格局,要起翻天覆地的變化啊。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PS:諸位看官老爺在上,小的有禮了!接起點編輯部老爺的通知,8月30日將在二級分類頻道推薦拙作,十幾天來,承蒙各位老爺看顧,《衙內》的點擊和推薦均有穩步上升,儘管前路漫漫,但是曙光已經初現,在此多多拜謝。還望諸位爺一如既往的關照在下!有票的捧個票場,沒票的給個收藏,呵呵,別砸磚,在下怕痛!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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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0:17

第七十四章 家庭教師


    「臭小子,又是你出的餿主意?」

    嚴玉成一臉笑意盯著我,彷彿我是他兒子似的。

    他前腳剛從地區回來,****尚未坐熱板凳,唐海天就拉上老爸和魏玉華,急毛急火跑到他辦公室說開了。嚴玉成那腦袋瓜子,拐彎都不需要打方向盤的,轉得可有多快?一聽就覺得有戲,立馬讓人將我叫了去。

    可巧周先生說今下午要考俄文,我連利民維修部都沒去,鍛煉完畢吃好早餐,捧了《戰爭與和平》在宿舍樓下的草坪裡猛下苦功,被他的秘書肖志雄逮了個正著。

    一把手兼未來嶽父老子宣召,那是抗拒不得的。沒奈何,只得收起書本,磨磨蹭蹭去了縣革委主任辦公室。

    「我就是胡說八道啊,一個小屁孩,說出的話做不得數的。要是搞砸了,嚴伯伯你可不許罵我。」

    我聳聳肩膀,說道。這可不是裝孫子,實在那些東西咱沒實際操作過,不知道能不能成。若是搞成勞民傷財的結果,怕是真要挨罵。

    向陽縣財政那點底子,實在經不起折騰。

    嚴玉成指點著我的鼻子笑罵:「你也知道你是小屁孩?就敢在三位長輩面前胡說八道?」

    我扁了扁嘴,還他兩個老大衛生丸子。

    「嚴主任,我剛與省農科院的專家通過電話,他們說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具體細節,當然要等實驗過後才能知道。」

    唐海天興奮地道。

    只要省農科院的專家說理論上可行,這事就多了幾分指望。

    「乾脆,海天主任你去省城跑一趟,請專家到咱們縣裡來現場指導。眼看就要入冬,越早出成果越好。」

    「對對對,我也有這個意思。那我現在就去啊……」

    我不覺笑了。

    唐海天這人,四十好幾了,還跟個毛頭小夥子似的。也難為他一片為民辦事的赤誠之心。

    「先別忙,再合計合計。」

    嚴玉成眼光一掄,又將我逮住了。

    「你再搾搾這小子,看他還有多少肚裡貨沒掏出來?」

    於是一正三副四位主任的八道目光都衝我來了。嘿嘿,這可是向陽縣最有權勢的四個傢夥,目光何等淩厲?換一個膽小的,就算不尿褲子,也該兩腿抽筋。

    對嚴玉成此種毫不愛惜晚輩的做法我大為不滿。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搜索枯腸,拚命壓搾自己的腦細胞,湊出點東西往外倒,好打發這四個如狼似虎的狠角色。

    「嗯,大棚種菜也要注意溫度,塑料薄膜太薄,要是外邊氣溫太低,裡面的菜也會凍死……還有啊,要防蟲害……關於防空洞培育蘑菇,我看主要就是菌種和蟲害的問題,還有通風透氣……得得得,幾位大主任,你們就別難為小孩子了,還是去請教省農科院的專家吧。真是的,人家資本家壓搾剩餘價值,還給發個工資啥的,哪像你們這樣,四隻鐵公雞,一毛不拔,比資本家還資本家……」

    我嘮嘮叨叨的,猶如碎嘴婆婆。

    一番話說得四位主任面面相覷。特別是唐海天和魏玉華,以前沒怎麼和我接觸過,不知道這就是本衙內講話的風格,覺得這小傢夥也太拽了點,敢這麼和嚴老大以及自家老子說話。

    「行行行,你也別抱怨,我也不會給你發工資。這事要真弄成了,我請你吃紅燒肘子……對了,到時候歸海天主任掏腰包啊。他可是分管這一塊的。」

    暈死!

    別看嚴玉成英雄了得,說到一個「錢」字,比誰都摳門。這麼大的事情,一個紅燒肘子就打發我了,臨了還是人家唐海天同志掏腰包。

    看樣子以後要真想娶他女兒,得多準備點彩禮錢。

    想起嚴菲,可有些日子沒理會這小姑娘了。下個星期天,好好帶她出去玩一玩,免得疏遠了感情。沒人的時候,小丫頭叫哥哥叫得可甜了。

    這也跟梁巧一樣,小小年紀就展露出「禍水」的潛質。

    「行,嚴伯伯,你就摳門吧。到時候我也不客氣,我吃一個還拿一個,吃得那個唐伯伯會賬,拿的那個,還叫你掏腰包。」

    我惡毒地拋出這麼一個計劃,拿起《戰爭與和平》,邁著方步,揚長而去。

    辦公室裡,四位主任笑成一團,惹得同一層樓的年輕幹部們都探頭出來瞧熱鬧。甚至有一位副主任都按捺不住,裝作上廁所走了出來,豎起耳朵聽。

    好不容易在周先生那裡將俄語矇混過關。緊接著不久又去參加了期中考試。這個毫無懸念,雙百分,第一名。外班的老師看我的眼神就有點跟看妖怪似的。甚至有一種謠言說是謝老師作弊,要拍柳主任的馬屁,愣給一個經常蹺課的小屁孩打雙百分。

    這個謠言,別的同學自然是不會跟我說的。告訴我的人乃是嚴菲。

    期中考試成績公佈的次日,恰巧是星期天,我拉上她還有三姐,出去瘋玩了一個下午。類似看小人書、吃油炸粑粑這樣的事情,可以想見我的興趣並不大。我的享受來源於親情與友情,貌似還有那麼一點小曖昧的男女之情(一點點而已,別將在下想得太不堪)。

    嚴菲邊吃油炸粑邊跟我說起作弊的謠言。

    我笑著搖頭。假使小學這點事情我還會著急上火,那也實在混得太次了些。況且這個謠言一看就是沒什麼腦筋的人搞出來的。正經期中考試,試卷是統一出的,批改也是統一的,謝老師一個人根本做不到隻手遮天。

    「嘿嘿,如果真要拍馬屁,為什麼老師不給你雙百分?你爸可是正主任。」

    嚴菲大大的眼睛撲閃著,做沈思狀,小模樣可愛至極。如此簡單的邏輯,這小丫頭居然要想上差不多半分鐘才很不確定地點頭。

    果真是又嬌又憨!

    三姐扁扁嘴:「別聽他們亂嚼舌頭。他們這是妒忌我家小俊。」

    在家裡三姐或許要跟我耍點小脾氣,碰到這種「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那是毫不猶豫站在自家弟弟一邊。

    嚴菲立即點頭贊同:「是啊。小俊真的很厲害呢。」

    爽!

    自我膨脹一個先!

    自我膨脹之後,趁三姐不注意,偷偷捏了捏嚴菲吹彈得破的小臉蛋,小姑娘嬌羞地橫我一眼,美得一塌糊塗,明艷不可方物。

    我一得意,哼起了小曲,貌似《自由飛翔》的調子。

    三姐和嚴菲都扁了扁嘴,嫌我唱得難聽。

    這一下打擊不小。須知本衙內上輩子得過工廠卡拉OK大賽的入圍獎呢!

    「看,我哥。」

    嚴菲忽然伸手指向前邊一堆人,也不等我言語,馬上叫嚷起來。

    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嚴明與幾個青皮後生還有幾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在一起。

    嚴明聽到叫喊,扭頭看來,見是我們幾個,頓時大為尷尬。他如今可是讀高二,馬上就要考大學。雖說是星期天,也該在學校補習才對。而他那幾個同伴,貌似好幾個都不是學生,應該是社會上的小混子。

    嚴明和同伴說了幾句什麼,就走過馬路來,衝我和三姐點點頭,問道:「菲菲,什麼事啊?」

    「沒事啊。看見你我就叫你嘛。」

    嚴菲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很沒心沒肺地說道。

    「沒事那你早點回家。我和幾個同學去一個同學家裡玩一會。」

    嚴明撓撓頭,丟下這麼一句解釋。這是將我們三個都當成小屁孩,想輕輕鬆鬆矇混過去。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至少我絕不會給嚴玉成或者解英打小報告。他這個年齡,心思野得很,正是最叛逆的時候。父母管制得愈厲害,反彈愈甚。

    只要他不玩得太過火,嚴玉成總會給他安排一條出路的。

    嚴明說完,又不大放心地瞧了我一眼。許是嚴玉成經常在家裡誇獎我,讓他有些警惕,覺得不能像對待普通小孩一樣等閒視之。

    我點點頭,很禮貌地叫道:「嚴明哥哥。」

    嚴明就笑了一下,對我的禮貌表示滿意。

    「小俊,你帶菲菲回家去吧,天快黑了,過馬路小心一點。」

    嚴明臨走這句交代,倒讓我對他添了幾分好感。不管怎樣,他對妹妹頗有友愛之心。

    回到家裡,卻發現大姐二姐正在挨老媽訓斥。開始我還以為老媽是責怪她們不該讓我和三姐出去玩,聽了幾句就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

    卻原來大姐二姐期中考試的成績很不理想,尤其是大姐,在班上只佔到三十幾名,勉強算得中等。眼見得明年就要考大學,這個成績自然不能令老媽滿意。至於二姐,卻是有點遭受池魚之殃。她成績一貫不大好,老媽也見怪不怪,沒指望她能上大學。大姐的成績滑坡,才是老媽不能容忍的。

    見大姐眼淚泱泱的樣子,我一陣心疼,忍不住勸道:「媽,你也別怪大姐了。能上一中的都是尖子生,大姐以前在紅旗中學讀,底子趕不上人家。」

    大姐擦了把眼淚,感激地瞥我一眼。

    老媽對我的話,還是挺聽得進去。上輩子可不是這樣,那時我才是最讓老媽操心的。

    「那你說怎麼辦?明年就考大學,這個成績怎麼考得上?」

    那晚上我連支幾招,將三位副主任哄得眉花眼笑,眼下唐海天幾乎隔天就跑我家來跟老爸說一說大棚菜的試驗情況。與其說是與老爸通氣,還不如說是問我的意見。我自然要謙虛謹慎,一個勁說好,大拇指豎了一遍又一遍,人家身後站著省農科院的專家呢,咱小屁孩能不藏拙?搞得唐海天樂呵呵的,出門都差點找不著北。

    這麼一個了得的兒子,老媽向我問計也是理所當然。

    為老爸老媽分憂,乃是做兒子的份所當為。

    我想了想,問道:「大姐,你現在主要是那幾門功課差一些?」

    「語文、數學、英語。」

    我一聽頭就大了一圈都不止。什麼嘛,這可是最主要的三門課。

    「語文主要是作文差一些,基礎知識還好。」

    大姐許是自家都覺得不好意思,又加了一句。

    「作文?」

    我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用大拇指也能想到,我說的這個人是江友信。要說這三門課,我自己也都能為大姐補一補。數學丟下的時間有點長,不過上輩子學的是理科,底子還在。語文和英語被周先生硬摁住教了兩年,大了不敢說,放眼向陽縣在校學生,差不多無敵了。只是我年紀小著,在大姐面前毫無威信可言,由我來補課效果可想而知。

    現放著江友信這麼一個師範出身的高中教師在,何不利用一下?正好藉機撮合他與大姐。

    見我笑得賊膩兮兮的,老媽就敲了我一下。

    「小俊,笑什麼呢?有什麼好笑?」

    我摸摸腦袋,笑道:「媽,我們給大姐找一個家庭教師怎樣?」

    「家庭教師?去哪找啊?要花不少錢吧?」

    老媽和嚴玉成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說到「錢」,立馬變得小心翼翼。這也難怪,雖說有我每月三十元的幫補,也只是稍微緩解一下家裡的拮據,離小康水平還差得遠呢。

    老媽最大的心願就是在一年之內將家裡的傢俱都換新的。來串門的客人多,那些破桌子舊凳子,每次都讓老媽面上無光。要不是我給弄回來一台電視機和一台收錄機,勉強撐個門面,老媽說不定一吃完晚飯就將家門緊閉,不讓那些討厭傢夥進門。

    「嘿嘿,這個教師不用花錢的。」

    我眼睛在大姐臉上瞄來瞄去,一臉壞笑。

    老媽哪裡想到我臨時改行客串起「媒婆」的角色?聽得有這等好事,不覺大喜,一叠聲催問:「是誰?啊,小俊你快說,是誰?」

    「爸的秘書江友信啊。他以前可是石馬中學的高中教師,爸的校友,寶州中師的高材生呢。讓他每天晚上給大姐補一下課,不是正合適?」

    老媽一拍巴掌,喜道:「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不管三七二十一,摟住我就親了一個。

    「噗哧」一聲,大姐破涕為笑。得脫「大難」,她才是最開心的了。又怎能知道,這個她打小照顧的弟弟,正在操心她的終生大事。

    「呃……請江秘書來做家教好是好,就怕你爸不同意。他老是說什麼公私分明的話……」

    老媽邊說邊撇嘴,顯見得對老爸的說教也頗為不滿。

    「嘿嘿,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爸以前也是教師,教師的職責就是教書育人。為我們向陽縣多培養一個大學生出來,他這個革委會副主任該高興才是。」

    本衙內料事如神,晚上老媽跟老爸一說,他二話不說就點頭同意。

    「嗯,小江很不錯,有水平,人又穩重,給華子補一下課我看可以。」

    至於江友信,前不久提了副科級,一直找機會報答老爸來著,那有拒絕的道理?經常出入領導的家裡,不正好與領導聯絡感情?

    嘿嘿,大姐夫啊大姐夫,機會我是給你創造出來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你的臨場發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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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1:13

第七十五章 試驗成功


    大棚種植蔬菜和防空洞培育蘑菇大獲成功。在省農科院專家的悉心指點之下,豆角西紅柿辣椒茁壯成長,蘑菇如同一把把小傘,開滿了整個防空洞。

    大冬天的吃上蘑菇,這可是新鮮事物。嚴玉成喜不自勝,親自給地革委一二把手龍鐵軍和周培明做了匯報。周培明還好,在電話裡哼哼哈哈的打著官腔,看不出有什麼過分激動。龍鐵軍就不一樣了,似乎比嚴玉成還高興,掛了電話,叫上秘書劉和謙與司機,直接跑到向陽縣來了。

    看見塑料大棚裡青翠欲滴的豆角、青紅相間的西紅柿和綠油油的辣椒,龍鐵軍忍不住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猶如撫摸成長中的孩子,喜悅不已的笑容在威嚴的臉上擴散開來。

    「玉成,了不起,了不起啊!」

    一貫強勢的嚴玉成也被誇得不好意思,連連擺手。

    「龍主任,您別誇我,這都是海天同志和省農科院專家們的功勞。海天同志提出設想,農科院的專家們具體指導,辛辛苦苦搞了個把月,才有了這麼點成績。」

    這個時候,自然沒人會提我這個「首倡」的小屁孩。

    龍鐵軍握住唐海天的手,連連搖晃。

    「海天同志,辛苦了,我代表全區三百多萬人民群眾感謝你啊!」

    龍鐵軍壓抑不住興奮之情,話說得有點大。不過細論起來,也不算很離譜。大棚種植成功,等於將這個十年後才出現的新事物整整提前了十年。往小了說必定會引起向陽縣乃至寶州地區農業格局的大改變,往大了說,稱為農業科技革命也不為過。

    「龍主任您過獎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唐海天激動不已。他做縣革委會副主任也有些年頭了,第一次受到龍鐵軍這麼面對面的熱情洋溢的誇獎,不由感激地看了看嚴玉成和老爸。

    「龍主任,這都是在嚴主任和柳主任的正確領導和大力支持下,我們才能做出這麼點小小的成績啊。」

    聽了這話,龍鐵軍眼睛微微瞇起,不經意地在嚴玉成和老爸身上掃過,眼神裡帶著欣賞之色。這兩個傢夥,原先還擔心他們資歷淺,壓不住陣腳,現在看來,連老資格的唐海天都被折服,擔憂純粹多餘。

    龍鐵軍意猶未盡,又要求去看防空洞裡培育的蘑菇。

    嚴玉成露出為難的神情。

    「龍主任,防空洞裡氣味不大好,要不,叫他們拿點蘑菇出來給您帶回去,請地革委的領導們嘗嘗鮮?」

    龍鐵軍哈哈大笑:「玉成啊,真把我當啥金枝玉葉了?防空洞裡面氣味再不好,能不好過上甘嶺戰役的坑道啊?那麼艱苦的環境,我帶一個營整整堅守了一個月,你這個小小防空洞裡的那點氣味,算得什麼?」

    一九五三年,上甘嶺戰役是抗美援朝最後一場大戰役,也是最艱苦的一場戰役。在上甘嶺的坑道裡堅守過一個月的人,毫無疑問是最了不得的英雄好漢。

    嚴玉成心悅誠服,當先帶路。

    為了方便試驗,選的就是青山嶺縣革委大院內的防空洞。那防空洞約莫有兩米高矮,兩米寬窄。臨時拉了電線進去,一路上都有昏暗的燈光照明。一行人魚貫而入,在裡面拐了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是到了一個比較開闊的所在。按照防空洞的設計,這裡該當是一個屯糧之所。

    灰白色的蘑菇在培育基上綻放開來,春意盎然,只是氣味著實有些難聞。

    龍鐵軍蹲下來,摘了一朵蘑菇在手頭仔細端詳,看著看著,眼角竟然有淚水溢出。儘管防空洞內燈光昏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龍鐵軍臉上,這一滴眼淚卻是看得異常清楚。頓時人人屏息靜氣,咳嗽都不敢發出半聲。只是個個心中納罕,不知道龍主任的感慨由何而來。

    「拉上去的時候六百七十九個人,一個月下來,囫圇個的只剩下一百零五個人……」

    龍鐵軍喃喃自語。卻原來想起了當年並肩戰鬥的同袍。

    眼見得龍主任緬懷往事,誰也不敢出聲打擾。

    過了一會,龍鐵軍長長歎了口氣,終於將思緒自二十多年前浴血奮戰的硝煙戰火裡拉回現實之中。劉和謙立即上前一步,遞上一方潔白的手絹。

    龍鐵軍接過手絹擦拭一下,笑道:「很好啊,用防空洞培育蘑菇,有一個成語叫鑄……鑄劍為犁,我看就很生動啊。」

    嚴玉成和老爸都露出欽佩的神情。

    龍鐵軍是部隊轉業幹部,槍林彈雨裡殺出來的硬漢子,為國家立下赫赫戰功,鑄劍為犁這個成語,用得再貼切不過了。

    看罷蘑菇,龍鐵軍回到辦公樓,就在縣革委會議室召開了一個臨時會議。

    嚴玉成、老爸、唐海天、劉和謙、魏玉華,還有縣革委的另外兩名副主任在座。

    「海天同志,這個大棚種植蔬菜和培育蘑菇的事,搞得很好,很有創造性。具體的情況,給我們介紹介紹,要迅速推廣,還需要做些什麼工作?」

    過了最初的興奮期,龍鐵軍開始考慮具體的部署問題。看來這又是一個幹實事的,不滿足於流於形式的表面文章。

    「技術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了,迅速推廣沒有問題。現在主要面臨的是資金問題……」

    唐海天準備工作顯然做得很足,開始掰著手指頭一樣樣給龍鐵軍算錢,篾條要多少錢、塑料薄膜要多少錢、肥料要多少錢、農藥要多少錢、投入人工折合成工分要多少錢等等通算下來,建一個四百平方米的大棚,差不多要投入一百二三十塊錢。另外,如果天氣太寒冷,塑料薄膜要加厚,還要在大棚內加裝電燈取暖,那投資還要再增加幾十元。至於防空洞裡培育蘑菇,倒是便宜很多,主要就是照明和培育基及菌種還有農藥的投入。

    龍鐵軍很平靜地聽著,眉毛都沒抖動一下。

    儘管這是臨時性的工作會議,商討的也是純技術性的工作,不牽涉到任何敏感的問題。然而一旦進了會議室,坐到主席位置上,龍鐵軍就恢復到地區一把手的威嚴與寧靜,再不輕易流露哪怕一絲感****彩。

    唐海天就純技術性的問題匯報完畢之後,龍鐵軍微微扭頭,望向左邊的嚴玉成。

    這個事情是在向陽縣試驗出來的,理所當然要先在向陽縣搞個試點,試點成功之後,摸索出一套方法和模式,才好考慮在全區推廣。

    涉及到全縣的大動作,由嚴玉成這個縣革委主任來定奪,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嚴玉成咳嗽一聲,說道:「龍主任,是這樣的,大棚種植我們打算先在向陽鎮郊區的幾個大隊試點,嗯,先搞個兩百個左右,再多的話,縣裡財政也負擔不起。」

    龍鐵軍微微點頭。

    兩百個大棚,照唐海天剛才的算法,大約需要投入三萬至四萬塊錢左右。倒不是說向陽縣財政窮到只有三萬塊錢的現金,而是臨近年底,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嚴玉成這個家不好當。

    「防空洞培育蘑菇,倒是可以大力推廣。我們準備分配到各個區和公社去搞,哪裡有防空洞,就歸哪裡負責。縣上只提供技術支援和菌種。其它的各區和公社自己解決。」

    「還有一個所有權的問題呢?」

    龍鐵軍問道。

    這個可是挺重要的問題。

    嚴玉成微微一愣,他們只想到如何推廣,這事情尚未考慮到。

    「當然是集體所有。縣財政將款子先撥下去,由鎮裡統一部署。等有了收成,先歸還財政的撥款,餘下的,一部分上交縣財政,一部分留在向陽鎮,當然,大隊也要留一點積余。」

    老爸補充道。

    他是第一副主任,這個時候回復龍鐵軍的提問,也不算僭越。

    龍鐵軍點點頭,正要說話,見魏玉華嘴巴張了張,一副很急切匯報的樣子,便停下來,望著魏玉華。

    「玉華同志,請講。」

    魏玉華剛剛急切想要發言,龍鐵軍當真點了自己的名,倒驚出一頭汗,也顧不得掏手絹,擡起衣袖擦了一把,樣子很秀逗。

    龍鐵軍難得地笑了。

    「玉華同志,不要緊張,暢所欲言嘛。」

    「是是,龍主任……是這樣的,大坪火力發電廠正在建設,嗯,我們……我們打算建幾個配套項目……」魏玉華一邊擦汗一邊結結巴巴說道。

    「大坪火力發電廠,那可是電力部直轄的大項目,你們也敢打主意?」

    龍鐵軍有點調侃的說道。

    對於謹小慎微的下屬,龍鐵軍還是刻意維護的,不搞得太嚴肅,免得將人嚇壞了。

    「不是不是,我們哪敢打電廠的主意……我們是想,建一個配套的水泥廠和幾個石灰廠……這個,就建在山北區……」

    龍鐵軍眉毛一揚,眼睛裡精光閃爍。

    「山北區……嗯,這個主意不錯,是個好點子。」

    龍鐵軍當面認可,這就十分難得了,魏玉華備受鼓舞,說話也流暢起來:「是是,龍主任,山北區的情況,您也是清楚的,太窮了啊。我們縣裡的意思,是要借這個契機,給山北區走出大山摸索一條可行的路子。」

    「好,好啊!」

    龍鐵軍按捺不住興奮,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桌子。

    「玉華同志,這麼做就對了,就是要多從實際出發,多為人民群眾辦實事。」

    龍鐵軍擔任寶州地區的一把手也有四五年了,對下屬一市七縣的主要負責人的性情、工作能力不敢說瞭如指掌,基本上也是心裡有數。這個魏玉華以前是無論如何進不了他的法眼,也就是個混日子等退休的老幹部。說起來算是周培明那條線上的人,一貫小心謹慎,不犯什麼錯誤。自然,開拓進取的銳氣那是一點都沒有的。好在向陽縣的工業基礎太差,便也容得他有一日沒一日地混著。龍鐵軍本來已經在考慮明年調整幹部的時候,將他調到地區某個閒散部門養老。

    料不到今天,這麼一個即將退二線的幹部,居然也爆發出來了,要為全區最貧困的山北區摸索一條路子,而且這條路子聽上去還挺切實可行的。

    龍鐵軍不由大是喜悅,比起剛才參觀大棚種植和培育蘑菇時的好心情也不遑多讓。

    魏玉華得到肯定,激動得兩腮的肥肉都在微微顫抖。

    「玉華同志,具體談一談你們的思路,看看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龍鐵軍這麼說,那就等於是完全認可縣裡的計劃了。向陽縣幾位領導對視一眼,無不欣喜異常。嚴玉成朝魏玉華鼓勵地點了點頭。

    「龍主任,有您的支持那就太好了……石灰廠沒啥問題,技術和資金縣裡都能解決。就是這個,這個水泥廠,我們縣裡的技術力量實在太薄弱了,資金方面的缺口也很大,靠我們自己的能力,難以克服啊……」

    龍鐵軍點點頭,向陽縣的工業基礎,他心裡有數。

    「玉成同志,玉華同志,你們縣裡盡快搞一個方案出來,搞詳細一點,交到地區來,技術和資金的問題,我可以給你們想想辦法。嗯,李濤同志那裡,也要送一份方案過去,先徵求他的意見。」

    縣裡的同志都對龍鐵軍的體貼周到大為感激,點頭不叠。

    李濤同志,乃是寶州地區革委會分管工業口的副主任。龍鐵軍作為一把手,能夠考慮這麼全面,並且開口提醒,足見他對下屬的關心與愛護。在他那威嚴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極其豐富的同志情誼。這大約也是他這種經歷過槍林彈雨生死考驗的部隊幹部的特質。

    在戰場上,對同袍的關愛其實就是對自己的關愛。

    會議結束,嚴玉成和縣裡的同志情意拳拳,邀請龍鐵軍在縣裡用餐。龍鐵軍笑著答應了。

    「我來,就是想嘗嘗你們大冬天搞出來的蔬菜是個什麼味道。」

    一招待所的大廚自是打疊精神,狠狠地賣弄了一回手藝。蘑菇燉雞、四季豆炒肉絲、西紅柿炒雞蛋一樣樣端上桌來,雖然都是些家常菜,卻吃得龍鐵軍甚為滿意。臨走的時候,與縣裡的同志一一握手道別,最後再次握住嚴玉成的手,拍了拍,語重心長地道:「玉成啊,幹得不錯!要戒驕戒躁,再接再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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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2:12

第七十六章 敲詐嚴玉成


    龍鐵軍前腳走,我後腳就知道了這回事。

    這就是本衙內為什麼會在快要下班的時候,出現在縣革委主任辦公室的原因。

    嚴玉成的秘書肖志雄笑瞇瞇地跟我打招呼。他和我熟悉的程度,自然不如江友信,不過也算得很熟。起碼有兩次以上,是嚴玉成親口吩咐他叫我去辦公室的。

    嚴玉成看見我,愣了一下。

    「小傢夥,有事?」

    我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一腳歪曲,帶著嚴重鄙視的眼神望了過去,就是不說話。

    「啊,紅燒肘子!」

    嚴玉成邊說邊舉起自己的手在嘴邊比劃了一下。

    我忍!

    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剎那間清脆的笑聲響徹了整個縣革委辦公大樓。

    嚴玉成一開始並未意識到,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比劃有問題,終於也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一陣哄堂大笑,把即將下班的幾位副主任都招了過來,包括老爸在內。眼見得一老一小兩個二百五在主任辦公室笑得人仰馬翻,副主任們面面相覷,不知何謂。

    「……海天主任,債主……債主上門討債來了……」

    嚴玉成硬撐著,指著我斷斷續續地說道。

    「紅燒……紅燒肘子……」

    這回嚴玉成學乖了,沒再比劃。

    唐海天也笑了:「龍主任前腳走,討債的後腳就到,這債主蠻上心的嘛。」

    我忍住笑,扁扁嘴說道:「你們這些大人物,忽悠咱們這些升鬥小民,再平常不過了。要不催緊點,到嘴的紅燒肘子也飛了。」

    唐海天今天心情大好,一拍巴掌笑道:「批評得好,振聾發聵!今天我請客,一招待所吃紅燒肘子,見者有份。」

    辦公樓內一片歡呼。

    這麼著,一不小心,縣革委主任會議搬到一招待所的餐桌上開去了。我們那一桌,正副主任九位加上區區在下,正好十人湊一桌。另外辦公室的幹部湊了一桌。雖說是唐主任請客,非正式的,辦公室幹部還是很自覺地坐到了外間。

    再說了,跟主任們在一間包廂裡吃飯,人家也吃不痛快。

    招待所所長王友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中午剛招待了龍主任,還沒歇口氣,縣革委主任們又齊刷刷聚集一團。直慌得****尿流帶著巴結的****滿場子吆喝著,招呼服務員趕緊招待。

    不經意間,王友福見我居然堂而皇之與主任們坐在一張桌子上,而且還大大咧咧坐了主賓位,頓時眼睛就直了。心說柳家這小崽子,也太囂張了吧?要命的是,其他副主任不管,嚴玉成不管,連我老爸竟然也不管,就由得我這麼僭越!

    我斜乜王友福一眼,不屑地扭過頭去。

    王友福尷尬地笑笑,連忙走開了。

    然則這廝扭頭走開的瞬間,我以眼睛的餘光分明瞥見他臉上露出一絲陰惻惻的神情,妒忌、怨恨、狠辣兼而有之,不覺心中一凜。

    這卑鄙小人,想要做甚?

    當初沒直接拿下他,是想要借他穩定向陽縣的幹部隊伍,如今情勢已然不同,非但嚴玉成和老爸的工作得到了上級的認可,連唐海天這個三把手也徹底宣佈易幟,魏玉華自然而然也會靠過來。一二三把手擰成一股繩,嚴玉成在向陽縣的權力架構,基本已經搭建成形了。接下來便可開始著手調整縣直機關各局委辦和各區公社的主要班子成員。王友福這個傢夥,還是盡早拿下的好。政府招待所所長的位置,雖然並不顯赫,卻相當重要。可以打探到許多消息,用得好了,對上位者很有幫助。

    酒菜上來,嚴玉成端起杯子,鄭重其事地說了幾句祝酒詞。副主任們都舉著酒杯,臉帶微笑。只有本衙內老實不客氣,舉的乃是茶杯。

    酒這玩意,特別是刀子般的苞谷酒,我不在行。

    嚴玉成套話說完,大家滿飲杯乾,舉箸,我便毫不客氣,站起身來,撈了一大塊紅燒肘子放到了自家碗裡。這段時間在店裡,巧兒做飯菜,餐餐不斷肉,結果不但沒將饞肉的毛病治好,反而有變本加厲的傾向。再說了,這本就是我的酬功宴,我幹嘛要裝孫子?不吃白不吃。

    掏出那麼好的點子,讓嚴玉成幾個在龍主任面前大大露了一回臉,就撈了個紅燒肘子吃,我還虧了呢我!

    主任們在一起,席間談的自然還是工作。

    聽了半天,敢情他們就打算搞兩百個大棚,我不覺撇撇嘴,很是不屑。

    嚴玉成和別人說著話,眼睛的餘光一直在瞟我。他如今越來越把我當盤菜了。這小子,關鍵時刻總能掏出點鬼主意來。

    「小俊,扁什麼嘴巴啊?」

    「菜的味道很一般。」

    我敷衍道。

    「哼!」

    嚴玉成根本不信。

    「兩百個大棚,供應向陽鎮的冬季蔬菜勉強可以。到時候看你們拿什麼去討好寶州市的地區領導!要不,讓向陽鎮的小民百姓乾瞪眼流口水,優先保證寶州市的供應再說?」

    我仗著年紀小,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哎呀,這個問題倒是沒考慮周到。」

    唐海天一拍腦門,眼瞅嚴玉成說道。

    嚴玉成極有決斷,一揮手:「擴大種植面積。各區都搞一點,明天就召集他們來縣裡開會,海天主任你主持,我和晉才都參加。」

    老爸插話道:「我看,銷售環節也要把握好,供銷社內部要成立一個專門的部門來統籌這個事情。」

    這是吸取了「稻田養魚」銷售混亂挨處分的教訓。

    「嗯,這個事情很重要,明天的會議,供銷社的人也要參加。我看縣裡專門成立一個領導小組吧,產供銷一條龍管理,就由海天主任牽頭負責好了。」

    唐海天點頭應諾,責無旁貸。

    觥斛交錯間,一件大事就定了下來。看來後世官員們在酒桌上解決重要問題,也是源來有自。

    接下來,又聊起了建水泥廠的事情。魏玉華腦門子放光,大顆的汗珠順著油亮的胖臉滴落下來,講到興奮處,當真是手舞足蹈。

    其他副主任,也都知道唐海天和魏玉華今天得了大綵頭。唐海天還則罷了,原本就是三把手,能力擺在那裡呢,不必嫉妒。這個死胖子老魏,竟然也抖起來了。人人嘴裡喝著酒,說著恭喜的客套話,心裡頭卻一個個翻江倒海的。憑啥?還不就是憑著投靠得快,在嚴玉成和柳晉才那裡得到了指點麼?要不憑他老魏那德行,整個一等著退休的傢夥。

    細論起來,還是嚴玉成和柳晉才這兩個傢夥有能耐。原先大家對嚴柳二人,特別是柳晉才憑著幾篇文章驟然大貴都心懷不忿,現在看來真是走了眼啦。

    如此一來,大夥望著嚴玉成和老爸的眼神,不但帶著敬畏,還加了幾分欽佩和諂媚之意。

    嚴玉成是洞庭湖的麻雀,見過風浪的,對這些人的脈把得準得很。見了這種情形,如何能不加以利用?喝了一口酒,說道:「建水泥廠的事,玉華主任要抓緊。爭取一個月內立項,年底之前能選址開工。」

    魏玉華連連點頭。

    「水泥廠可能建得慢些,石灰廠要立即上馬,就由山北區區公所牽頭好了,縣財政給予支持。地址選好之後,修路的事情也要馬上落實。馬主任,這就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分管道路交通的副主任馬智寬立即站起身來,有些激動地表態:「嚴主任放心,修路的事包在我老馬身上了,絕不拖後腿。」

    嚴玉成微笑點頭:「好,有這股子幹勁就好啊。」

    老爸淡淡道:「修路是大事,也是挺費錢的事情,我建議還是要召開一個專門的會議,交通局、公路段、財稅局的負責人都一起參加,專題討論,定下章程來。」

    「晉才的建議非常好,就是這麼辦。」

    「是的是的,柳主任的指示非常重要,我明天就去安排落實。」

    馬智寬朝嚴玉成和老爸分別點點頭,這才重新落座,臉上沒有絲毫不愉之色。畢竟老爸是第一副主任,能力和名份擺在那裡,人家唐海天都服了,他馬智寬憑啥不服?

    主任們只管籌劃大計,我便專心致志對付紅燒肘子。待得主任們的討論告一段落,思緒重新回到餐桌上,卻發現裝紅燒肘子的大盤裡,只剩下一點紅油湯汁罷了。

    這麼肥膩膩的整只紅燒肘子,也並非全都進了我一個人肚內,吳秋陽也吃了不少。他是新近提拔的副主任,管的又是組織人事,生產建設上的事情和他不大搭界,便同我一道,大飽口福。

    我拍打著微微凸起的肚子,意猶未盡,叫嚷起來。

    「服務員,服務員,通知廚房,再做一份紅燒肘子,我要打包帶走!」

    王友福親自跑過來,點頭哈腰。

    「小俊小朋友,你還要一份紅燒肘子嗎?」

    「對,做好後給我打包,我要帶回家去。就記在嚴主任賬上。」

    嚴玉成苦笑,心道這小子果真錙銖必較。老爸、唐海天和魏玉華是知曉內情的,無不莞爾。只可憐了王友福,愣是沒聽懂「打包」這個詞語。

    好在「帶回家去」這幾個字,卻是明白的,聽不懂「打包」也不要緊。

    這份打包的紅燒肘子,份量做得加倍紮實。倒也並非我家獨享,老媽吆喝著請瞭解英和嚴菲過來,兩家人圍坐在一起,大快朵頤。

    縣裡的生產大計井井有條地展了開來,我的「發財小計」也沒閒著。沒等到第二個月的紅磚款子入賬,我就已經弄出了第二台制磚機。

    這一回整的比上回的要大,相當於400型,日產磚坯一萬塊。張力上回得了二百元的加工費,多少有些擔驚受怕,後來見風平浪靜的一點事都沒有,與老婆偷著樂了好一陣。看來只要有技術,這個錢也蠻好賺的。我找上門去才一張口,張力二話不說就接過了設計圖紙。

    這台大型制磚機將我的家當又折騰了個底朝天,存折上剩下十幾塊錢。好在利民維修部每日都有進項,倒不至於弄得囊中羞澀,一文不名。

    機器我依舊交給了柳兆玉。

    見到這台大傢夥,柳兆玉激動不已。我不覺有些奇怪,加一台制磚機,等於是他的工作量增加了,工資卻沒水漲船高,他激動個啥?

    「自從大隊的制磚廠開工,請了七八個人做事,其他沒輪上的眼紅的不得了。可是只有這麼個產量,請多了人也用不上啊。都是熟人熟臉的,日日纏著我講好話,搞得我頭都大了。現在好了,這台大的拉回去,請的人至少翻上一番,我的問題不就解決了?」

    原來如此。

    我笑道:「這麼一來,你和七伯就辛苦多了。這樣吧,你的工資每月再加二十塊,七伯的工錢加到兩塊錢一天……嗯,我會跟那個朋友去說,沒事的。」

    「那敢情好。到底是自家兄弟呢……」

    柳兆玉是靈泛人,嘴巴子上頭來得,對我這個年幼的堂弟也不吝拍上一記。倒也不怪他勢利,誰能給他錢誰就是老大。

    「兆玉哥,不要搞得太辛苦,該休息還是要休息,錢賺不完的。」

    臨走,我又招呼了一句。

    「曉得了。」

    柳兆玉頭也不回,登上嘎斯車走了。

    這台嘎斯車,卻是火電廠老戴那裡派來的。向陽縣機動車少得可憐,運輸紅磚的車輛大部分要靠火電廠解決,當然得算運費給人家。柳家山大隊自家,也弄了兩台畜力車,用的是兩匹三歲的大青騾子。嘎斯車拉剩下的,就得依靠這兩匹騾子了。

    到得十一月底,結了帳,我存折上的存款激增到八千多元,就快上五位數了。如果算上兩台機器的成本價,本衙內已經成為向陽縣第一個不折不扣的「萬元戶」。

    正當我沈浸在大發橫財的美好心緒之中,一封舉報信飛到了地革委。舉報信指名道姓,說柳家山大隊在向陽縣革委會副主任柳晉才的指使下,大搞資本主義,以集體辦制磚廠的名義,實則是個人把持,大肆中飽私囊,是典型的走資本主義路線和****犯罪行為。

    舉報信言之鑿鑿,立即掀起了一股狂風巨浪。本衙內一不小心,就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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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2:54

第七十七章 調查組進駐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日,中央召開工作會議。真理標準問題成為一個熱點。二百多與會者結合實際,闡明瞭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觀點的正確性和重要性,批評了中央此前提出的宣傳方針。與會者以實踐為標準,議論了大革命期間及此前發生的一些重大案件和一些領導人的功過是非,解決了許多有關黨和國家命運的重大問題。

    這個工作會議,其實是為隨後即將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做準備的。在我的記憶中,十一屆三中全會將在十二月中旬召開。

    無須穿越者的先知先覺,稍有****常識的人,也能明白三中全會召開後,中央的政策將做重大調整,由中央工作會議發表的簡報來看,政策調整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依照慣例,與大的政策調整相伴隨的自然是大的人事調整。自然,這個人事調整是從上至下逐漸波及的。每一位大佬上位,無疑要配備自己信得過,用起來順手的班底。因此工作會議召開之時,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主要領導以及軍隊高層都在密切關注形式變化,悄悄佈局以為應對。

    在高層人事調整未曾明朗化之前,這些工作都在悄悄進行。縣一級政權機構,暫時還感受不到,然則地區級別的,已經有了些許異常。寶州地區的主要領導,跑省城的次數明顯頻繁起來。地區直屬單位和各縣市主要負責人,心裡也是毛毛亂亂的。

    在這暗流湧動的微妙時刻,冒出這麼一封舉報信來,其用心可想而知。

    因為涉及到向陽縣革委會第一副主任,而且是在全省都鼎鼎大名的柳晉才,寶州地區領導極為重視這個舉報,由地區革委會組織部、群工部、地區公安處、工商局、財稅局等單位抽調人員,組成了一個聯合調查組,進駐向陽縣進行公開調查。調查組的組長,由地區群工部副部長譚歷陽擔任。

    照說一個大隊搞了個制磚廠,就算問題再大,也不至於勞動地區派出這麼高規格的一個調查組來。按照程序,應該是由向陽縣革委會先自行調查,然後上報地區一個調查結果。

    派出這個調查組,明顯是衝著老爸來的。

    為此,嚴玉成非常生氣,專程去了地區一趟,找到了龍鐵軍主任。

    龍主任是一位原則性極強的領導幹部,當即板起臉來,批評嚴玉成無組織無紀律,對上級領導部門的正常工作指手劃腳。

    嚴玉成吃了一癟,心下大是不忿,雖不至於當場頂撞上級,臉色卻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話也講得有點沖。

    「龍主任,柳晉才同志絕對沒有參與其中,這個同志是部隊鍛煉出來的,作為一個領導幹部,或者尚不夠成熟,但是黨性和人品絕對沒有問題,我嚴玉成敢用黨籍擔保。」

    「嚴玉成同志,你這個態度很要不得呢。柳晉才同志有沒有問題,不是由你我說了算的,而應該由事實說了算。地區派出調查組,也是本著對同志負責的態度。你要相信調查組的同志嘛,他們一定會不偏不倚,以事實為根據,做出公正的結論。」

    龍主任威嚴地說道。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嚴玉成張了張嘴,卻無言可對。

    龍鐵軍看著這位耿直的下屬,眼睛微瞇起來,緩和了一下語氣,淡淡道:「玉成啊,要相信組織嘛,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柳晉才同志當真沒有問題,地區絕不會冤枉他。」

    嚴玉成歎了口氣,說道:「龍主任,我態度不好,向您檢討。我心裡急啊,向陽縣的工作才剛剛鋪開,還沒看到起色,這些別有用心的傢夥就到處告狀,擾亂縣裡的正常工作,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唯恐向陽縣的社員群眾過上好日子啊……」

    龍鐵軍微微點頭,眼睛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欣賞。

    「玉成啊,你的心情我瞭解,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調查組組長譚歷陽同志,是個敢於堅持原則的同志,我親自點的將,你有什麼情況,可以及時和他溝通。」

    聽了這句話,嚴玉成暗暗鬆了口氣,知道今天這趟沒有白來。

    默默地和龍鐵軍握過手,嚴玉成轉身出門。

    「轉告柳晉才同志,身正不怕影子歪,好好配合調查組的同志。」

    嚴玉成幾乎是哼著小調上的吉普車,秘書肖志雄和司機小許渾沒想到嚴主任心情變化如此之快,早上出門的時候,這位的神色像是隨時要吃人的樣子。

    我得到這個消息慢了半拍,是江友信轉告的。

    江友信微微有些緊張,制磚廠的事,他基本上清楚。當然具體的操作過程不知道。

    我眼角的肌肉牽動幾下,淡淡道:「謝謝你,江哥。沒事,讓他們查。」

    倒也不是我死豬不怕開水燙,是真的早有準備。五伯和柳兆玉那裡,帳目是清清楚楚的。大隊辦的企業手續也相當齊全。

    柳家山八百多口子,不敢說是完全的鐵板一塊,調查組調查的時候,個別人跟調查組說些別有用心的話也難以避免。然而真正的內情,知道的只有五伯、柳兆玉和大隊長阮成勝。阮成勝是老媽嫡親的表兄弟,制磚廠開工之後,他那份好處自然沒拉下。如果一定要說嫡系,這三位乃是老爸嫡系中的嫡系,最是穩當的人。調查組想從他們口裡掏出什麼東西來,難!

    最關鍵的是,他們沒有國家幹部的身份,大隊支書和大隊長,本質上還是賺工分的社員。無所求則無所懼,調查組又豈奈他何?

    打發走江友信,我站在原地想了想,轉身出了縣革委,搭上了去柳家山的班車。

    五伯聽我說了大致情況,氣得摔了茶杯。

    「他們想幹什麼?看我們農民能吃上頓飽飯,心裡咯得慌?娘賣X的,讓我知道是誰幹的,老子剁下他的狗頭做夜壺!」

    這位當真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

    阮成勝和柳兆玉卻都是沈穩的性子。這個事情,主要是柳兆玉在具體負責,阮成勝就看了看他。柳兆玉點點頭,朝五伯說道:「爸,你也別發那麼大火。氣壞了身子可不劃算。」

    五伯依舊氣呼呼的。

    「調查組的人在哪裡?我這就去找他們。」

    「還在縣上呆著呢。估計要先和嚴玉成通過氣之後,才能下到公社來調查。」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穩穩地說道。

    阮成勝問道:「小俊,這個事情,你爸爸怎麼說的?」

    我笑了笑,兩手一攤:「他什麼都沒說。這個事情,他根本上就不知道。」

    這話說出來,全然沒人相信。

    五伯疑惑地道:「晉才當真不知道?」

    我很無辜地道:「五伯,我什麼時候哄過你?實話跟你們說吧,這個事情就是我跟縣農機廠的一個朋友搗鼓出來的。我出的設計圖紙,他做的制磚機。從頭至尾,我爸毫不知情。」

    「好啊,小俊,我就一直在懷疑,原來這個資本家真的是你啊。」

    柳兆玉指著我的鼻子,又是驚訝又是羨慕。

    「兆玉哥,說得太難聽了吧?什麼資本家不資本家的?咱們這是互惠互利,合作愉快。柳家山大隊公家和私人都賺了工錢,我們辛辛苦苦,又是圖紙又是機器又是聯繫銷路,也該有點好處吧?」

    阮成勝笑了:「說得是。打我我來,罵我我來,要虧了我再不來。誰做事不圖點好處?」

    阮成勝這一笑,氣氛就沒有那麼緊張了。關鍵是他們搞清楚了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覺得也沒啥大不了的,大隊辦的企業,只能勉強算是集體企業,又沒叫公家掏一分錢,燒出來的磚正兒八經賣給了火電廠,也算是為社會主義建設增磚添瓦,****犯罪這條罪名,無論如何是安不上的。而柳家山大隊的社員為制磚廠出工,計的都是工分,一切中規中矩,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大帽子,怕也不好隨意就扣下來。

    唯一有點問題的就是體制,這裡面夾雜了些私人參股的因素。怪只能怪當時的大環境,對私營經濟抓得太嚴太死了。

    五伯瞇起眼睛想了一會,說道:「就是這麼辦。是大隊的企業,把帳做清楚一點,給小俊的錢,就當是買制磚機的款子。人家肯賒兩台制磚機給大隊,那是支援農村生產建設呢。難不成做好人好事還有錯了?」

    我微笑著掏出三個信封,交到他們手裡。

    柳兆玉畢竟年輕,心裡急了些,拿手捏了捏,有點厚度,頓時就笑瞇瞇的了。

    「五伯,七舅,兆玉哥,拜託你們了。這事情,不能跟我爸說,我怕他擔心。」

    這額外加的三個信封,就是封口費。一致對外。對調查組是這樣,對老爸也是這樣。他要是知道我摻和了進去,心裡一定有疙瘩,說不定今後對我嚴加管制,我就慘了。

    這樣的險,是不能冒的。

    誰知這個動作,依舊做遲了些。我心情大好,哼著小調回到縣革委,一踏進家門,心裡就咯噔一下,沈了下去。

    客廳裡,嚴玉成和老爸正襟危坐,一副今天非要將事情搞定的神態。要命的是,這兩位的眼睛是直勾勾看著我的,料來要搞定的對象正是本衙內。

    所幸嚴主任柳主任雖是向陽縣數一數二的狠角色,本衙內再世為人,幾十年江湖打滾的閱歷也不是白瞎的。當即臉露微笑,禮貌萬分地向二位主任問好,不著一絲痕跡。

    「小俊,你坐下。」

    老爸板著臉,指了指跟前的竹椅。

    「爸,嚴伯伯,什麼事呀,搞得那麼嚴肅?我又沒做壞事。」

    我笑著坐下,插科打諢的想要搞活一下氣氛。

    「哼!」

    一人重重「哼」了一聲。出乎意料的是,「哼」這一聲的居然是嚴玉成而非老爸。看來嚴主任當真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

    「你老實交代,柳家山制磚廠的事情,是不是你整出來的?」

    「不是。跟我沒關係。」

    我斷然搖頭。

    「你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個事情搞不好你爸爸會很被動。」

    嚴玉成語氣嚴厲。

    我淡淡一笑,說道:「嚴伯伯,你也不用嚇唬我。這個事情,我多少知道一點來龍去脈。我看,被動的是調查組,是那些無事生非告刁狀的小人。」

    嚴玉成不怒反笑:「哦?你倒是說說,憑啥被動的是人家調查組?」

    「哼哼,憑著一封匿名信,地革委就大動幹戈,派出陣容龐大的調查組,未免也太草率了些。憑什麼柳家山搞了個制磚廠,背後就一定是我爸的首尾?那要這個制磚廠開在古鎮公社,是不是就是王本清指使的?要開在渡頭鎮,那你嚴主任就脫不了幹係了?」

    王本清老家是古鎮公社,而嚴玉成的老家是渡頭鎮的。

    這一番話言辭鋒銳,頓時將嚴玉成噎住了。

    老爸見狀,拍了拍桌子:「怎麼跟嚴伯伯說話呢?沒大沒小!」

    我笑道:「對不起啊嚴伯伯,這個話其實跟你說不著,該跟調查組的欽差大臣去說才對。」

    嚴玉成又「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哎呀,嚴伯伯,這個要緊時候,你不該到我家裡來的。要是讓調查組知道了,還以為你和我爸訂立攻守同盟呢。」

    嚴玉成與老爸大眼瞪大眼,哭笑不得。

    幾句話搞得兩位氣勢洶洶的主任沒了脾氣,目的達到,我見好就收,笑著說道:「放心好了,由得他們去查,絕對沒問題。」

    嚴玉成眉頭一蹙,說道:「你不是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麼,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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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3:43

第七十八章 王友福的小動作


    我毫不遲疑,將今天在柳家山與五伯他們商量好的一套說辭擺將出來。嚴玉成和老爸聽得十分認真,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末了,嚴玉成問道:「這個事情,既然與你無關,你怎麼瞭解得這麼清楚?」

    「嘿嘿,原本是與我無關的,人家告了狀,調查組來了,就跟我有關係了。這明擺著就是有人想整我爸,間接整你嚴伯伯。你們是領導幹部,有組織紀律約束著,這種關口要謹言慎行。我是小孩子,可沒那麼多顧忌。難道人家告了我爸,連我都不許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啊?」

    我侃侃而談,饒是嚴玉成和老爸已多次見識我的「成人思維」,一時之間仍有點難以接受。這個小子,當真只有九歲麼?假使老爸真有問題,大約最適合搞小動作串供的就是我了。尤其讓他們意外的是,我不但想到了「串供」,而且動作神速。事先不跟他們商量一下,直截了當就跑到柳家山將「口供」統一了。這份應變能力,便是許多官場老油條,也未必就有。

    嚴玉成沈思稍頃,對老爸點點頭。老爸也微微點頭作為回應。

    我暗暗舒了口氣。

    這個小動作我卻是看懂了的。大約在他們心目中,我已經基本洗脫了「嫌疑」。這一點很要緊,惟其如此,他倆才會將我當成「一條戰壕裡的戰友」。不然的話,如果他們老是懷疑制磚廠是我的首尾,怕是很難作古正經來與我商議對策。

    那個時節的黨員幹部,黨性原則和組織紀律不是一般的強。大義滅親的事情都常有。若他們知道了真相,說不定立馬就將我領到調查組那裡「自首」去了。

    倘若我真的做錯了事,自首也罷,受處罰也罷,老爸被牽連也罷,客觀來說,都是應該的。任誰犯了錯誤都要付出代價。問題是我根本就不認為制磚廠搞錯了。硬要指摘,也就是有點不符合眼下的政策。最多到得明年,政策就會調整,我這麼做就是完全合理合法的,運氣不錯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啥「致富能手」的榮譽稱號,戴個大紅花領張獎狀回家來。

    不搞歪門邪道,靠本事賺錢,說破了大天去我也不會認錯。

    「如果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嚴玉成說道。

    老爸笑了笑:「我原本就沒擔心。龍主任不是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嗎?柳家山搞這個制磚廠,我本來就不知道,硬要扯到我身上,怕也有點困難。」

    心中無冷病,不怕吃西瓜。

    老爸當了縣革委副主任,怎麼考慮問題還是這般「平民化」?官場上整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人家要整你,未必要什麼真憑實據,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還斷送了嶽飛嶽爺爺的性命呢。搞出些流言蜚語來,沒有憑據也能潑你一身屎,還讓你找不到潑屎的人。

    看來還是缺乏歷練。

    「柳主任,這就是您的不對了,一點都不關心家鄉的經濟建設。」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拿話輕輕刺了老爸一下。

    「如今的柳家山,田�有魚,地裡有藥,垅裡有磚,一派大好形勢。這麼發展下去,到得明年,就能打一個翻身仗。」

    嚴玉成和老爸都是一怔。他們的心思,都放到「走資本主義路線」和「****犯罪」上頭去了,倒沒將此事和農村經濟建設扯上關係。

    嚴玉成掏出一支大前門點上,慢慢地吐著煙圈,繚繞的煙霧之中,睿智的眼神漸漸發亮。

    「晉才,小俊說的有道理呢。說不定壞事還能變成好事。」

    老爸官場經驗不豐富,腦筋可好使,馬上就跟上了嚴玉成的思路。

    「你是說,乾脆將柳家山豎立成一個發展大隊集體經濟的典型?」

    「嗯,只要這些事情都是以大隊集體的名義搞的,我看這個典型就能豎起來。」

    我不由目瞪口呆。

    壞事變好事還能這般變法?這招「危機處置」的手段果然了得!

    稍頃,我搖了搖頭。

    「臭小子,又怎麼啦?」

    嚴玉成這聲「臭小子」一出口,我就知道咱們已經踏進同一條戰壕了。

    「嚴伯伯,你也太激進了些。這調查組都還沒開始調查呢,誰知道會查出什麼結果來?豎立典型的事情還是緩一緩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嗯,這也有理。」

    老爸說道:「其實這個典型要不要豎,我看可以再考慮一下。地區派人來調查柳家山,咱們偏就把柳家山豎立為典型,是不是有點和地區對著幹的意思?」

    這是求穩的做法。

    嚴玉成又蹙起眉頭,回想和龍鐵軍的對話。看來派這個調查組還有深層的原因。照常理推論,一個大隊發生所謂的「走資本主義道路」和「投機倒把」的事情,也該由縣裡先查。就算涉及到縣革委副主任,畢竟老爸不是一把手,上頭還有嚴玉成,由縣裡先查還是說得過去的。說不定是地區個別領導堅持要派調查組,龍鐵軍雖是正主任,也要講究個平衡的策略。

    但龍鐵軍點明調查組長是他信得過的人,實則已經告訴嚴玉成,調查組是在他掌控之內的,不會胡來。

    「咱們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來處理就是了。真有問題,該怎麼處分就怎麼處分,決不姑息。相反,真有成績,該表揚就得表揚。不然會冷了基層同志的心。」

    嚴玉成這個話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果然是積年老手的手段。

    「報告!」

    正說話間,一聲「報告」很突兀地在門外響起。說話之人中氣充沛,聲音洪亮,正是保衛科長梁國強。

    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梁科長這時候跑來要「報告」啥事?

    「進來。」

    老爸也是當過兵的,自然而然應了一句。

    「嚴主任,柳主任,我有情況要向兩位主任匯報。」

    梁科長一步跨進門,身板挺得筆直,目不斜視。瞧那個樣子,就差給嚴玉成和老爸敬個舉手禮了。

    「哦,國強同志,請坐吧。」

    嚴玉成習慣性地招呼梁科長落座。

    「是。」

    梁科長應了一聲,卻並未落座,依舊筆挺地站著。

    「是關於一招待所的情況。」

    「一招待所的情況?」

    嚴玉成臉色立即嚴肅起來。要知道,調查組就是住在一招待所的。

    「是。有同志向我反映說,一招待所所長王友福跟調查組的個別同志,有不正常的接觸。」

    嚴玉成眉毛一揚,隨即淡淡地說道:「什麼不正常接觸?」

    「報告嚴主任,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是招待所的一位服務員鄭翠花同志反映的。現在小鄭就在外邊,要不要叫她進來向兩位主任詳細匯報?」

    嚴玉成素知梁國強行事穩重,既如此說,必定是很不尋常的事情,當下點了點頭。

    「你請她進來。」

    鄭翠花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子,身材和長相都還不錯,挺水靈的。進得客廳,低垂著頭,有些侷促不安。

    雖說招待所的服務員經常能見到縣裡的領導,就是地區的領導也不稀罕。但那都是站得遠遠的看,靠得近的時候,也是端個茶倒個水,哪像現在,面對面地和縣裡的一二把手說話?緊張些也在情理之中。

    「小鄭啊,別緊張……」

    嚴玉成也算是善解人意,先就安慰人家女孩子一句。只是板著個臉,要多嚴肅有多嚴肅,人家不緊張才怪。

    「……招待所有什麼不正常的情況?」

    「嚴主任……柳主任,是,是這樣的,地區調查組的同志住進招待所之後,王所長說要搞個舞會接待一下……」

    鄭翠花邊說邊看兩位主任的臉色。

    嚴玉成蹙眉道:「搞個舞會招待好地區的同志,也很正常嘛。」

    那時節娛樂活動很少,一招待所作為政府內部的招待所,以往接待上級領導的時候,晚上組織個舞會娛樂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如果撇開王本清那層關係,王友福這傢夥在迎來送往這些事情方面倒也算個長才。

    「是……」

    見嚴主任臉色不愉,鄭翠花嚇得不敢講話。

    「接下來有什麼情況?這個舞會搞了沒有?」

    老爸問道。

    「沒……沒有,調查組的負責人譚部長不同意。說大家是來工作,不是來跳舞的。」

    嚴玉成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譚歷陽這人,倒不愧龍鐵軍高看他一眼。

    「那後來呢?」

    「後來……王所長就約了調查組的兩位領導出去了,現在都還沒回來。」

    「嗯?」

    嚴玉成和老爸同時揚起了眉毛。我就在心裡冷笑。TNN的,我早懷疑這次匿名告狀是王本清留在向陽縣的那般小嘍**的,現在看來,這個懷疑並沒錯。

    嘿嘿,王主任啊王局長,您還是不死心啊,忍不住了!

    「調查組的哪兩位領導?」

    鄭翠花想了想,說道:「具體叫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個姓王,一個姓曹。」

    「是地區組織部幹部科科長王紹紅和地區公安處預審科副科長曹平安。王紹紅是調查組的副組長,這兩位,都是原籍向陽縣的幹部。」

    梁國強說明道。看來之前他就已經對情況瞭解得比較清楚。這也很正常,總是要先問清楚之後才決定是否向領導匯報。

    老爸徵詢地望向嚴玉成。他對以前王本清系的情況不是很瞭解,嚴玉成卻是瞭如指掌,冷笑一聲道:「是他們倆啊,老熟人了。」

    梁國強瞄了老爸一眼,補充道:「王紹紅是王本清局長的本家堂弟,曹平安也和他有點親戚關係。」

    我和老爸同時點頭,原來如此。老爸投向梁國強的眼神中就有了幾分讚許。這個人,平日裡話不多,辦事卻是精細。

    「王友福和調查組的兩位領導去了什麼地方知道嗎?」

    嚴玉成問道。

    鄭翠花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接著,又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大姐,這是啥意思啊?

    我在心裡納悶。

    嚴玉成直接將納悶問了出來:「小鄭同志,不要害怕嘛,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嗯,王所長在2102房間和王科長、曹科長說話的時候,我正好去送開水,聽到幾句……我不是故意的……我聽他們說,是要出去打牌……」

    「去哪裡打牌?」

    嚴玉成緊追不捨。

    「這個,這個我真不知道了……我就聽到幾句……」

    「去縣劇團杜娟家裡打牌。」

    梁國強又適時補充說明。

    嚴玉成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這個杜娟是縣劇團的什麼人?」

    梁國強身子一挺,雙腳併攏,一副報告的架勢:「一招待所是接待重要客人的,也在我們保衛科的監控範圍之內。」

    這就是原因。

    既然一招待所是在保衛科的監控範圍之內,以梁國強辦事的精細,對這些情況的掌握也就理所當然。

    「杜娟是縣劇團的女演員,三年前丈夫得病死了。」

    原來是個寡婦,而且還是個當演員的寡婦。雖說縣劇團收羅的不是頂級美女,身材相貌總要過得去才行。王友福這時候叫王紹紅和曹平安這兩個調查組的重要成員去一個美貌寡婦家打牌,其用心頗費思量呢。

    嚴玉成笑了,笑容很冷。

    「小鄭同志,謝謝你啊。你提供的情況很重要……你先回去休息吧。天色晚了,國強同志,你送小鄭回去。」

    「是。」梁國強再次打了個立正,隨即微微一笑道:「小鄭是我們保衛科幹事肖武同志的未婚妻,肖武在樓下等她呢。」

    「是這樣啊。那你倒是可以免去這一趟護送任務了。」

    嚴玉成笑哈哈的,這次是真的笑,很開心的樣子。

    「是。我先回去了,兩位主任再見。」

    嚴玉成和老爸忙站起身來,與梁科長握了握手。

    梁國強出門的時候,眼神看似不經意地自我臉上掃過。我使了個眼色,他會意地點了點頭。

    嚴玉成和老爸對視一眼,沈默。

    老爸抽出一支大前門遞給他,嚴玉成接過去,老爸給他點上,又給自己也點了一支。我看著桌子上的大前門,突然也有要來一支的衝動。還好忍住了。

    「地區那邊?」

    沈默一陣,老爸開口說了半句。

    「哼!」

    嚴玉成猛抽幾口,將半截大前門丟地上,伸腳狠狠碾滅。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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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4:26

第七十九章 風化案件


    十二點,梁國強再次進來報告。不過地點不再是我家客廳,換成了縣革委主任辦公室。

    「王友福已經回家去了。王紹紅留在杜娟那裡,曹平安去了一招待所一個女服務員馬蘭的家裡,馬蘭的男人是在部隊當志願兵的。」

    說到這裡,梁國強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兩道濃眉擰到了一處。

    「敗類!」

    嚴玉成從牙縫裡狠狠憋出兩個字。

    「派出所的同志,已經就位了麼?」

    梁國強點點頭:「已經就位了,加上縣革委保衛科的四名幹事,每處地方有五個人守著,跑不掉。」

    動用向陽鎮派出所的警力而不是公安局的警力,也是有講究的。王本清調離不久,公安局那塊,是他以前下了大力氣的,這段日子嚴玉成一直沒怎麼動幹部。關鍵時刻,怕有人通風報信。那就不免要功虧一簣。向陽鎮派出所,是老媽親自在抓的,選派的都是靠得住的人。

    王紹紅和曹平安,職位不高,終歸是地區要害部門的實權科級幹部,又是此次調查組的成員。要麼不搞,一搞就要搞個徹底,讓他們絕無抵賴翻身的餘地。

    由派出所出面搞治安檢查,程序上也說得過去。

    「國強,你親自帶派出所的兩位同志,去王友福家,將他控制起來。」

    「是。」

    嚴玉成與老爸對視一眼,重重吐出胸中一口濁氣。

    「行動!」

    地區群工部副部長,調查組組長譚歷陽睡得還是不錯的,一招待所的條件也還算得可以。譚部長洗漱完畢,又仔細對著鏡子梳理了一番頭髮,拔掉了兩根比較顯眼的白髮,刮乾淨鬍鬚茬子,這才提了提中山裝的衣領,施施然走出房間來,向餐廳進發。

    一路上碰到的服務員,都恭敬地讓到一旁。

    群工部這個部門,是大革命期間組建起來的,以前叫作群工組,比較而言,不能算是太要害的部門。譚歷陽這個群工部副部長,往日在地區也是謹小慎微的,不敢拿大。在地革委大院裡,多數時候是他給人家讓路。到了下面縣裡,他才感覺到自己是一個了不得的角色,感覺出一些官威來。

    這種感覺當真不賴。

    不幸的是,譚部長的良好感覺在到達餐廳之後被破壞殆盡。

    向陽縣革委會主任嚴玉成,第一副主任柳晉才,副主任唐海天,分管公安司法口的副主任林雲以及向陽縣公安局局長顏松柏等一幹人都齊刷刷在餐廳等候。

    譚歷陽心裡咯噔一下,第一感覺就是出事了。儘管他自我感覺良好,卻也未曾良好到以為憑自己的身份地位足以令得向陽縣的一二三把手同時到招待所的餐廳來迎候他。

    「譚部長,昨晚休息得可好?」

    嚴玉成微笑著上前握手,語氣倒也平和。

    譚歷陽瞥見嚴玉成眼裡的紅絲,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顯見得這位向陽縣的風雲人物昨晚上睡得並不踏實。

    「嚴主任,出什麼事了?」

    「譚部長先吃點早餐吧。吃完咱們再聊。」

    譚歷陽臉上的苦笑更明顯。

    「這個陣仗,龍肝鳳髓我也吃不下去啊。嚴主任還是別賣關子了。」

    「一點小事,說起來只是普通的治安小案子,不過涉及到調查組的兩位同志,所以過來與譚部長通個氣。」

    嚴玉成也不藏著掖著,直言不諱。

    譚歷陽臉色一變,徵詢地望著嚴玉成,眼睛餘光一掄,赫然發覺調查組的其他成員都在,唯獨不見了王紹紅與曹平安這兩個向陽籍的幹部,心裡就明白了些。

    老爸上前道:「譚部長你還是先用過早餐再說吧。再大的事情也得先吃飯嘛。」

    見少的是王紹紅和曹平安,譚歷陽反倒不那麼著急了,哈哈一笑,伸手拿了兩個包子。

    「嚴主任、柳主任,咱們邊吃邊談吧。」

    嚴玉成也不客套,說道:「那好,這裡也不方便,去縣革委會議室吧。」

    「行。」

    縣革委小會議室內,聽了向陽鎮派出所所長張明亮的案情介紹,譚歷陽臉色凝重。亂搞男女關係,在當時本就是很不得了的一樁罪名,足可以將一個幹部置於死地,而且招待所那個叫馬蘭的服務員,還是軍屬。給曹平安扣一個破壞軍婚的帽子也不為過。更何況他們還是地區派下來調查問題的幹部,性質更加惡劣。

    自己帶了調查組下來,剛到向陽縣一個晚上,就出了這檔子醜事,實在不好向龍主任交代。譚歷陽的腦水劇烈翻騰起來,想得最多的是怎麼去面對龍鐵軍疾風驟雨般的雷霆之怒。至於那兩個好色而又倒黴的傢夥,此刻倒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由得他們去死!

    譚歷陽腦袋裡翻江倒海,臉色卻還算平靜,眼睛的餘光一一在諸人面上掃過。

    嚴玉成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臉有怒色;柳晉才低著頭喝茶水,似乎此事與他一點關聯都沒有;唐海天神態自如,猶如老僧入定;林雲和顏松柏神情尷尬,尤其是顏松柏,額頭滲出密密的汗水,又不敢伸手擦拭,神態有些滑稽。

    譚歷陽不知道,昨晚上的行動,嚴玉成撇開了公安局,直接動用了縣革委保衛科和向陽鎮派出所的力量。這說明什麼?說明嚴主任不信任公安局的領導班子,說白了就是對他顏松柏信不過。這也難怪,誰叫他是王本清的嫡系中堅呢?何況曹平安原本就是向陽縣公安局預審股的股長升任到地區公安處預審科任職的。

    譚歷陽也沒考慮多久,這個事情,不是他能夠處理的。他只是調查組的臨時負責人,調查組成員的組織關係,都還在原來的單位,他根本管不著。

    「嚴主任,這個事情我必須向地革委、向龍主任匯報。」

    嚴玉成點點頭。這是理所當然的。

    龍鐵軍的反應一如所料,氣得摔了電話。

    他是正統的軍轉幹部,哪裡受得了這個?

    電話裡嘟嘟的忙音響了好一陣,譚歷陽才慢慢掛了電話,朝嚴玉成苦笑一下,說道:「嚴主任,龍主任要求我們調查組立即返回地區。」

    嚴玉成淡淡道:「龍主任的指示,我們當然要執行了。」

    「那你看王紹紅同志和曹平安同志……」

    「事情經過基本都清楚了,派出所的同志做好了筆錄。按照治安管理相關規定,要拘留三至七天。不過考慮到這兩位同志是地區調查組的幹部,派出所的同志認為由各自的單位處理更合適。」

    譚歷陽鬆了口氣。

    早聽說嚴玉成是出了名的犟脾氣,要真拘住王紹紅和曹平安不放,自己還找不到非要放人的理由。雖說這是王曹自作孽,畢竟自己是調查組的組長,把人帶下來卻不能帶回去,未免讓人笑話。今後同僚之間,見面也不好說話。

    這人上到了一定的位置,面子就變得格外重要。

    只要向陽縣同意放人,等於是放棄了處理權。他譚歷陽完完整整將這兩個混帳東西送回各自的單位,對組織部和公安處都算有個交代,面子自然也就保住了。至於怎生處置,就不用他譚部長操心了。

    嚴玉成將火點燃,直接燒到了地革委大院。三兩天之內,新的調查組暫時不會派下來。這三兩天時間,對嚴玉成和顏松柏都同樣重要。

    嚴玉成要抓住這個空隙撬開王友福的嘴,假如能證明匿名信就是王友福寫的,讓他承認自己是誣告,調查組要不要再派下來都還要兩說了。

    其實瞭解過柳家山制磚廠的情況,嚴玉成和老爸都不是很擔心調查組。反正也查不出多大的問題來。就算生產和銷售過程中略有偏差,也無關緊要。畢竟一個大隊的制磚廠和縣革委二把手扯不上太大的關係。

    嚴玉成在意的是自己表現出來的強勢有沒有滿意的結果。

    他和老爸剛剛上位,力求穩定,對王派和鄭派遺留下來的勢力,一直未曾清理。鄭派還好點,實力稍遜,基本比較聽招呼,王派根深蒂固,在各直屬機關、區和公社織成了一張盤根錯節的巨大關係網。表面上不敢與縣革委一二把手對抗,陽奉陰違的情況不少。如今更暗地裡下起了絆子,此番要不藉機狠狠敲打一下,往後還不知道搞出什麼花樣來。

    龍鐵軍說「身正不怕影子歪」,話是沒錯,不過人家有事沒事老揪著你的影子不放,隔三岔五來調查一下影子歪不歪,還用不用幹點正經事了?

    種種跡象表明,王本清離開向陽縣後,王友福就成了這張關係網居中協調的人。他佔著一招待所所長的位置,下面的幹部舉凡來縣裡開會辦事,都住在一招待所,他身為所長,上門去拜訪一下,聊上幾句,再正常不過。王本清遙控指揮的一些吩咐,就在這種聊天中不著痕跡地傳遞下去。

    必須拿下王友福,殺一儆百,將這張關係網從中撕開。

    而顏松柏卻要借拿下王友福這個機會向嚴玉成表明自己的心跡。嚴玉成擺明了信不過自己,除非自己不想幹這個公安局長了,不然的話,一定要趕緊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一想起嚴玉成在辦公室裡和自己的那番談話,顏松柏就止不住冷汗直冒。

    嚴玉成和顏悅色的,並未板著個黑臉,說話語氣也挺平靜,甚至還透出一點溫和之意,談話的內容也是同志式的,更多的時候像是閒聊。

    嚴玉成問了公安局的一些情況,主要是警力配置方面的。顏松柏小心翼翼,字斟句酌,一一做了回答。嚴玉成又問起顏松柏個人的一些事情,諸如哪一年入黨、哪一年提幹、何時擔任什麼職務之類的。顏松柏也一一做了回答,氣氛貌似十分和諧。

    但是談著談著,顏松柏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這些情況,嚴玉成都是知道的啊!細論起來,倒推到六年前,兩人還在一個辦公室裡呆著呢。雖說不是很鐵的哥們,關係尚稱不錯。只是自己後來傍上了王本清的粗腿,彼此才漸行漸遠。

    嚴玉成擺出談心的架勢,彷彿新調來的領導在瞭解情況似的,貌似親熱,實則冰冷。

    「松柏同志,這個王友福的問題,你們公安局打算怎麼處理啊?」

    東拉西扯一陣,嚴玉成像是不經意地提起了這個事情。

    顏松柏渾身微微一震,知道到了要害之處。

    「這個王友福,身為黨員幹部,竟然當起了皮條客,十分無恥,完全喪失了一個黨員幹部的原則和立場。我們執法機關一定會嚴肅處理,決不姑息養奸。」

    顏松柏義正詞嚴。

    嚴玉成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臉上波瀾不驚,淡淡道:「王友福同志的問題,可能還不止這一點。你們公安局是不是好好的深入調查一下?」

    「是是,嚴主任,我們一定深入調查,爭取……向縣革委交一份合格的答卷……」

    「呵呵,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這是你們公安機關的職責所在。」

    「是的是的。」

    「你們盡快搞個調查結果出來,如果公安局警力不足,我可以請吳秋陽同志派人前去協助。」

    吳秋陽前不久提的革委會副主任,分管組織人事,還兼著組織部長。此前吳秋陽貌似是王本清線上的,如今基本可以肯定,在額頭上貼了個大大的「嚴」字。當時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尚未恢復,紀檢監察的部分職能,也是由組織部行使的。假使真讓吳秋陽直接幹預,顏松柏這個公安局長也就當真做到頭了。

    對於嚴玉成讓顏松柏去調查王友福這一手,我深感佩服。兩個人都是王派的嫡系,王友福幹了些什麼勾當,顏松柏自然比別人更清楚。顏松柏為了保住自己,知道怎麼下手最方便快捷。

    自然,嚴玉成也沒有忘記往公安局內部摻沙子。

    「松柏同志,向陽鎮派出所的一個年輕同志,叫作程新建的,工作很踏實,這次調查王友福的問題,我看可以讓他參加。」

    程新建在昨晚的「抓奸」行動中,表現神勇。我想起此前他曾幫過我的忙,就趁機在嚴玉成面前提了提。雖說由派出所的片警參與對王友福的調查有點不合規矩,顏松柏這時卻哪敢去跟嚴玉成理論?只在心裡奇怪,這個程新建,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就搭上了嚴玉成的路子。怕是調查王友福這事,嚴玉成更多時候會聽取他程新建的匯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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