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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5:13

第八十章 妥協


    讓顏松柏調查王友福的問題,程序合法,堂皇正大,乃是陽謀,該當由嚴玉成這個縣革委主任來做。發動知情人士舉報劣跡,給公安局輸送炮彈,雖然不能稱之位陰謀,上位者是不屑也不能親自去做的,自然就要著落到下面辦事人員的身上。

    王友福是招待所所長,堡壘最好是由內部攻破。

    肖志雄、江友信、梁國強在這件事上非常默契,分頭行動,各找關係,舉報王友福。很快,王友福就被請進了公安局談話。

    一開始,王友福還挺囂張,隨著舉報材料陸續匯總,辦案人員的態度就變得不是很和善了,王友福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最後一擊來自招待所會計交出的賬本。鐵證如山,王友福無可抵賴,開始一點一點往外倒。

    王友福一旦決定招供,倒是輕鬆起來,身體不抖了,說話也不結巴了,額頭上汗水也不亂淌了。然而奇怪的是,顏局長的汗水明顯多了起來。

    程新建初膺重任,激動不已,下定決心要好好幹出個模樣來,專注地記錄著王友福的供詞,生怕漏掉了一個字,對身旁顏局長的異常倒未留意。

    顏局長這滿頭汗水,流的有點蹊蹺,不大像是為他自己流的。如果王友福交代的問題裡,涉及到顏松柏的話,程新建和另外一個警察,焉能如此麻木?

    只有顏松柏自己知道,如果任由王友福這混蛋說下去,王本清留在向陽縣的那張大網,就要被撕得七零八落。恐怕連王本清這個織網的人,都脫不了幹係。他顏松柏也未必能輕鬆脫身。

    原本顏松柏是想敲打王友福一番,整出點合適的材料,剛巧夠拿下王友福本人也就行了。牽扯太廣的話,未必是嚴玉成的本意。不然,嚴玉成也不會讓他來搞王友福的案子。

    誰知道牆倒眾人推,王友福一被請進局子裡,許多意料不到的問題就都暴露出來了。舉報的材料那是爭先恐後。由此可見這位王所長實在不得人心,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大家都在等他倒黴這一天呢。

    眼見得情勢已漸漸不受控制,顏松柏不得已行使一把手的權威,暫時中止了對王友福的審訊。拿起材料急匆匆往嚴玉成辦公室趕。

    聽了顏松柏的匯報,再仔細看過王友福的交代材料,嚴玉成的濃眉就聚集成了一個「川」字,沈思稍頃,對顏松柏說道:「公安局的同志辛苦了,幹得不錯。松柏同志,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兩天也夠累的。」

    顏松柏如釋重負,心領神會。

    休息一下?嚴主任的意思,那就是暫時不再審訊王友福了。看來自己先前對嚴主任的指示,領會得還是比較到位的。

    顏松柏一走,嚴玉成立即抓起電話。

    不一刻,老爸就來到嚴玉成的辦公室,身後粘著條不顯眼的小尾巴,無疑便是區區在下柳俊先生了。這個要緊關頭,本衙內是不會「擅離職守」的。

    聽嚴玉成將意思大致一說,老爸馬上也明白了其中的緊要之處。

    「嚴主任,這個要捅出去的話,向陽縣怕是要引發一場大地震了。」

    嚴玉成淡淡道:「單單只是向陽縣倒也罷了,翻不起大浪來。怕是王本清和崔秀禾那邊,也脫不了幹係。」

    我皺起眉頭,有些不解。

    聽嚴玉成的意思,居然是不想牽連王本清和崔秀禾呢,這倒是奇怪了。王崔二位,哪有值得嚴玉成手下留情的理由?

    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老爸說話也不大顧忌,說道:「我們立足未穩,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還是不要牽連太廣的好,上頭都在看著呢。」

    嚴玉成點點頭。

    我算是比較明白了。

    如果趁此機會將向陽縣的王派勢力一舉剷除,甚至連王本清和崔秀禾都連根拔起,痛快倒是痛快,後遺症卻也十分明顯。

    第一,毫無疑問會往死裡得罪周培明。這可是真正位高權重的人物,便是龍鐵軍,有時也要讓他三分。一二把手不和,是官場通病,也是上級駕馭下級班子的一種手段。原本嚴玉成和老爸的上位,就是高層打過招呼的結果,未嘗也不是地區領導內部之間的一種妥協。王本清和崔秀禾一起拿掉,周培明對向陽縣的影響力便要大打折扣。迫於壓力無奈地妥協,周副主任心裡的憋屈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去火上添油,殊為不智。對景時候給你雙小鞋穿穿,就知道難受了。

    第二,龍鐵軍也未必喜歡。眼看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在即,龍鐵軍的眼睛自然要往上看,盯住上頭有什麼動作,雅不願下邊整出大動靜來,破壞他心中的佈局。向陽縣前向搞的「大宣傳大討論」活動,上了新華社的內參,很是為寶州地區和龍鐵軍掙了把面子。這也是龍鐵軍力挺嚴玉成和老爸的原因。現在還是消停點好,免得先頭許多努力,付諸流水。

    第三,真將王派勢力全部剷除,一時半會還不知到哪裡找那麼多蘿蔔來填坑呢。馬上就要到年底了,搞得地方上一團亂麻,只怕連個年都過不好。手段太辣了,也會讓底下的人寒心。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人家眼見無處可逃,給你來個負隅頑抗,弄出些什麼事情來也不好收拾。

    所以穩妥的做法是,就事論事,拿掉王友福,殺雞儆猴,給其他蠢蠢欲動的傢夥一個有力的警告。

    「先放一放吧。」

    嚴玉成說。

    「嗯。」

    老爸點點頭。

    不一刻,肖志雄敲門進來,說道:「嚴主任柳主任,魏主任來了,說是要匯報一下建水泥廠的事情。」

    「請他進來。」

    胖胖的魏玉華滿臉堆笑,說道:「嚴主任,柳主任,大喜事啊,地區同意我們水泥廠立項了。剛才王……王本清局長親自打電話來,說已經向省裡申請資金和技術支援,八成有戲。」

    嚴玉成微笑道:「好啊。」

    「王局長還說,要我們縣裡派兩個人,和他一道去省工業廳,爭取早日將事情定下來。」

    「那好啊,那就辛苦魏主任親自走一趟吧。王局長到底是咱們的老主任,對向陽縣的經濟建設,還是挺關心的嘛。」

    單憑這句話,誰能想到就在幾個月前,王本清還要將嚴玉成「雙開」呢。

    我暗暗好笑,消息傳得挺快的,王本清這就坐不住了,向嚴玉成示好來著。

    魏玉華心裡明鏡似的,連連點頭附和:「是啊是啊,早一點將這個項目批下來,山北區的群眾也能早一點過上好日子。」

    區區一個水泥廠就能讓山北區幾個公社的群眾過上好日子,未免自欺欺人。不過能建好這個水泥廠,總比什麼都不幹要強多了,起碼是一個走出大山的契機。在此之前,我倒是聽說這個項目在地區工業局卡住了,說是山北區太偏僻,路又不好走,建廠成本太高,需要重新考慮選址的問題。

    魏玉華將王本清和解的意願轉達到了,說了幾句套話,就識趣地告辭而去。

    老爸起身給嚴玉成的杯子裡續了開水,又給自己的杯子倒滿,再坐下來,掏出煙點上,不說話也不離開,拿起一張報紙慢慢看著,倒是挺悠閒自在的樣子。

    嚴玉成笑了笑,也拿起一張報紙看起來。

    我起身拉開門,對站在門外的肖志雄說道:「肖科長,嚴伯伯說,他在等一個重要的電話,不是要緊的事情,暫時不要打擾他。」

    「哎。」

    肖志雄點點頭,繼續做他的門神。這個肖志雄,年紀比江友信略長,性子比江友信活潑一點,但也是十分沈穩。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我剛一關上門,就發現嚴玉成和老爸四道目光狠狠盯了過來。

    「好小子,居然假傳聖旨,做起我的主來了。」

    嚴玉成故意板著臉,惡狠狠地道。

    「對不起嚴伯伯,是我錯了。我這就告訴肖科長,嚴主任現在清閒得很,有要匯報工作的幹部,通通都領進來。」

    說著,我作勢又要去開門。

    老爸笑道:「小俊,別胡鬧。」

    「小子,你說說看,我在等什麼重要電話?」

    嚴玉成還是有點不相信我已經理會他的意思,畢竟我年紀太小。

    「嘿嘿,嚴伯伯,我要是你,就不會等了。還不如自己打過去呢,人家好歹也是你的上級領導。叫人家主動來找你,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哦!」

    嚴玉成眼睛就綠了,老爸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我扁扁嘴,說道:「這有啥好奇怪的?柳家山大隊搞個制磚廠,屁大的事情,需要派出那麼大一個調查組?八成就是周培明的首尾。王友福這混蛋,公然拉皮條,賄賂調查組成員,還不是受人指使,要揪住這個事情不放,無限上綱上線?沒有上頭授意,再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啦。」

    嚴玉成苦笑起來,搖搖頭,老爸和他的動作如出一轍。

    唉,原以為他倆已經完全接受我的成人思維,不成想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這個「年幼無知」的帽子牢牢扣在頭上,看來還要再戴幾年。

    「嚴伯伯,既然要妥協,不如主動一些,不要把仇結得太深。龍主任可是比周主任大好幾歲。」

    既然說開了,我索性將話挑明。

    嚴玉成骨子裡的傲氣,讓他放不下架子,想要等周培明主動打電話來表達和解之意。然則官場上歷來講究「官大一級壓死人」,要周培明放下架子,只怕會記恨到骨頭裡去。龍鐵軍要是退了,周培明一旦順勢上位,嚴玉成和老爸的日子就難熬難過了。

    嚴玉成沈默稍頃,艱難地嚥下一口吐沫,慢慢抓起電話。

    「周主任嗎?您好,我嚴玉成啊……」

    「玉成同志,你好啊。」

    周培明的語氣一貫陰冷,這還是盡量加了些親熱,仍然讓人心裡不舒服。

    「是這樣,有個事情想您匯報……」

    嚴玉成在電話裡,簡單說了說王友福交代的情況。事實上,一個招待所所長犯了事,無論所犯何事,都沒必要煞有介事地向周培明報告,他又不是分管公安口的地區領導。這麼做,只是表明一種態度罷了。

    「……是的是的,周主任,我們一定會按照您的指示,不放過一個犯罪分子,也不冤枉一個好人……嗯嗯……我們會注意方法和政策的……是這樣,周主任,我們縣裡打算在山北區建一個水泥廠,對對……作為大坪火力發電廠的配套項目……嗯嗯,剛才王本清同志打電話來,說是已經立項了……本清同志是我們向陽縣的老主任,很熱情啊,要親自去省廳幫我們申請技術和資金援助……是的是的,我們縣裡打算委託魏玉華同志和本清同志一起去省城……嗯嗯,好的好的……」

    這個電話的關鍵是最後幾句話,告訴周培明,縣裡接過了王本清的「橄欖枝」。

    我暗暗好笑,嚴玉成被迫打了這麼個和解電話,語氣裡還是不肯落下風,「本清同志」聽著親熱,就是不開口叫聲「老領導」。骨子裡,他也從不將王本清當成自己的老領導。

    這個電話打過,周培明既有面子又有裡子,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與周培明達成一致後,嚴玉成舒了口氣,喝幾口茶水,再次抓起了電話。這一次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龍鐵軍威嚴的聲音。

    龍鐵軍在電話裡劈頭蓋腦一頓訓斥,嚴玉成神態卻並不如何緊張,甚至還抽空吸了兩口煙。毫無疑問,嚴玉成腦門上,現在也已刻了一個「龍」字。自家老大罵幾句,那是該的。

    龍鐵軍講話,不如周培明那般拐彎抹角,有許多顧忌,末了,直截了當地說道:「王友福的事情,必須控制好範圍,不要鬧大了。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龍鐵軍這句話,就將調子定了下來。

    幾件事的處理結果如下:

    王友福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以****罪逮捕,偵查終結之後移送檢察院起訴。

    地區組織部幹部科科長王紹紅黨內警告,行政記大過,調離組織部門另行安排工作;地區公安處預審科副科長曹平安,因有破壞軍婚的嫌疑,開除黨籍,留黨察看,行政撤職,調離公安部門。

    五天後,地區重新派出調查組赴向陽縣調查柳家山大隊制磚廠「走資本主義路線」和「****犯罪」的問題,經過細緻的走訪和調查,調查組得出結論,匿名信屬於誣告,柳家山大隊制磚廠基本不存在上述問題。而向陽縣革委會副主任柳晉才同志對此事毫不知情。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6:02

第八十一章 實彈射擊


    「師傅,你什麼時候教我硬氣功?」

    每天半個小時馬步衝拳,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二十周天運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饒是我四十歲的心理年紀,耐性甚好,也頗覺枯燥無味。

    梁國強笑道:「還早呢。你現在年紀還小,身體還在發育,內臟很稚嫩,不適合練硬氣功。這個東西練得太早了,會影響身體發育。先把基礎打牢靠再說。」

    「那你說說,到底還要多久?」

    我有些急不可耐。

    「嗯,最少三年以後吧。」

    兜頭一盆涼水澆下,本衙內差點當場暈厥。

    眼見我甚是不耐,梁國強笑了笑,隨即正色道:「凡事欲速則不達。當初我練這個硬氣功,也是在十二歲以後。放心,只要火候到了,自然教你,我絕不藏私。」

    「那,現在教我擒拿格鬥總可以吧。每天練基本功,也很膩煩呢。」

    我想了想,退而求其次。

    「這個倒沒問題,明天開始,我就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擒拿格鬥的要領。」

    我沮喪的心情頓時有所好轉。

    梁國強見我仍然有些打不起精神,笑著說道:「小俊,要不叔叔今天帶你去****?」

    「****?」

    我跳了起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師父,你們保衛科還配了槍支嗎?」

    梁國強笑道:「保衛科就我配了槍,我有持槍證。不過,子彈都是有數的,沒有特殊情況不許開槍。」

    「那你還說帶我去****?」

    「我們今天民兵訓練啊,我是向陽鎮的民兵營長呢。從今天開始,民兵營搞一個星期的冬訓。有實彈訓練的內容。」

    一聽這話,我心裡立即浮現出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厚實的身影。對於這種仿製自前蘇聯SKS半自動步槍的制式裝備,我還是很感興趣的。

    「太好了,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下午吧,今天是冬訓第一天,上午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下午安排了實彈射擊。下午兩點你到向陽大禮堂外邊的大操場上來,我們從那裡出發去訓練場。」

    我點點頭,歡喜雀躍而去。

    中午在利民維修部吃飯的時候,梁巧有點悶悶不樂。如今的利民維修部,需要我親自動手的事情越來越少了,二手機裝配的事情,方文惕、二哥和梁巧都已經能很熟練的操作。收音機收錄機的維修,也都基本過關,便是一般的電視機毛病,亦輪不到我赤膊上陣。他們剛學會不久,興趣大的很,爭搶著幹活。

    我正兒八經成了技術指導了。

    利民維修部的生意,經過一段時間的快速成長,目前已基本穩定下來。整個市場容量只有這麼大,無論怎樣發展,也不可能突破市場的總量。除去七七八八的開支,收入大致穩定在三千元左右。考慮到梁巧是我硬要過來的,我又經常無故「曠工」,梁巧的工資和其他開銷,我都主動承擔下來。方文惕開始不肯,與我爭執了兩回,實在拗不過也只好同意。

    這跛子雖然愛錢,也還是挺講情義的。

    吃完飯,離兩點鐘還早,見店裡沒太多的事情,我就到梁巧房裡休息了一會。梁巧默默跟隨上樓,為我鋪好被子。

    「巧兒,怎麼啦?好像不開心啊。」

    「嗯,我哥來信說,他們訓練很緊張,今後一段時間都不能再給我寫信了。」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自衛反擊戰即將打響,梁經緯所在部隊正是主攻部隊之一,眼下該是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了,自然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保密紀律也該遵守。

    這個事情,我卻不能跟她說。

    「是這樣啊。這也很正常啊,部隊訓練本來就挺多的。等他訓練完了,自然會給你寫信。說不定下次給你寫信的時候,你哥已經是大英雄了。」

    想起梁經緯即將為國立功,成為戰鬥英雄,我也不禁有些激動,忍不住給她提前透露了一點消息。要是我大上十來歲,說不定我也能跟他一起並肩戰鬥。抱著五六式衝鋒鎗突突那些可惡的矮子瘦子敵兵,該當很爽吧?

    「真的?」

    我就笑,不說話。

    梁巧立馬高興起來。唉,真是個太容易滿足的小女人。

    「對了,巧兒,聽說你會做包子了?」

    「嗯。」

    梁巧皺起小鼻子,有些得意地點點頭。

    「我還會做饅頭,炸油條也會了。」

    「真了不起。在哪學的?」

    「我天天去前街的飯店看呀,幫人家打下手,一來二去的,做包子的大嬸就教會我了。」

    見小姑娘一副歡欣鼓舞的神情,我心中就是一動。因為有了安定的環境,心情舒暢,吃得也好,營養充足,小丫頭倒是開始發育起來了。臉蛋比以前圓了一些,膚色也更紅潤,透出蘋果般的色澤,光潔嫩滑,一個多月前買的翻領幹部女裝穿在身上原來還有點空,如今也漸漸有塞滿的勢頭,胸前也不再是小小的凸起,而是頗有半圓的堅挺形狀了。直筒褲包裹的兩條腿也是修長而筆直,充滿了動感。

    越來越有「禍水」的傾向了。

    考慮到本衙內尚是九歲幼童,不能老是這麼直勾勾色迷迷盯著人家女孩子看個不了,我強行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說道:「要不,明年我給你買台烤麵包機回來,開個麵包店,包準發財。」

    這倒不是吹的。上輩子向陽鎮第一家麵包屋大約是在八十年代末期開張的,幾年時間,那個老闆就發腫了。本衙內陰險狡詐,提前十年搶他生意,讓他幹別的去吧。

    「麵包是什麼呀?」

    梁巧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渾然不解。

    得,等明年新政策出台了,買回烤麵包機再說吧。這會子也解釋不清楚。

    「以後再說給你聽。這幾天挺累的,我瞇一會,記得一點半叫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哎,你放心吧。」

    我閉上眼睛,過了一會,沒聽到梁巧離開的聲音,不覺睜開眼來。只見小姑娘定定地瞧著我,眼睛裡柔情萬種,一隻手顫抖著伸過來,離我的臉不過幾寸的距離。

    見我突然睜眼,梁巧大吃一驚,剎那間小臉漲得通紅,右手閃電般縮了回去,按在胸口上。轉過身,逃也似的跑了,將本衙內獨自丟在那裡發呆。

    這丫頭,莫非當真對我有了意思?可我還只有九歲啊!

    這事整的!

    我突然狠狠罵了自己一句蠢才,好端端的,睜開眼睛幹嘛?

    下午兩點,我準時趕到大操場,一百多名民兵已整整齊齊在操場上拍成了一個方陣。前頭兩排三十來個人背了槍。

    讓我吃驚的是,方陣前面還擺放了兩挺龐然大物。我上輩子做過一陣的軍事發燒友,對槍械多少有些瞭解,瞧那兩個龐然大物的樣子,該當是國產57式重機槍。

    想不到向陽鎮的民兵營,還配備了這樣的重型武器。

    不過這也沒啥好奇怪的,沿海省份的民兵,甚至還有裝備高射炮的呢。向陽縣地處內陸,高射炮用不上,裝備兩挺重機槍也還是必要的。

    57式重機槍是仿製蘇聯的**G中型機槍,57年定型生產,大量裝備部隊,後來被67式輕重兩用機槍取代。我國實行民兵制度,淘汰的57式就大量武裝了各地的民兵。

    比那兩挺重機槍還要讓我吃驚的是,老爸居然也來了,站在隊列前,給民兵們做動員講話。老爸離開部隊多年,這時候大約發槍癮了,呵呵。

    老爸講話完畢。梁營長大手一揮:「成兩列縱隊,出發!」說完之後,就東張西望。直至看到我,這才放心地微微點頭。

    我不聲不響跟在隊列後頭,先不打算驚動老爸。畢竟今天下午實彈訓練,萬一他怕危險,不讓我去,豈不糟糕?

    所謂訓練場,其實就是向陽鎮郊區的一座小山,在火車站後邊,叫作飛馬山。那座山上輩子我沒少去爬過,一堆小屁孩在上頭刨農家的紅薯,偷園藝場的梨子桔子,壞事幹過不少。只不過怎麼看,也看不出有哪點像是飛馬的形狀,真不知飛馬山這個名字源自何典。

    實彈訓練場在一片開闊地上擺開,對面是一堵厚實的土坡,土坡上早就以石灰粉畫了八個標靶,大大的,圓也畫得並不規則。考慮到只是民兵訓練,水準不能要求太高。

    老爸一身淺綠色舊軍裝,戴淺綠色舊軍帽,雙手叉腰,很精神很威武的樣子。

    我忍不住走過去,笑道:「爸,你今天很帥呢。」

    老爸聞言扭頭,訝道:「小俊?你怎麼來了?」

    「嘿嘿,別忘了,我師父是民兵營長。」

    站在旁邊的梁國強一陣緊張。這小子怎麼搞的,一張嘴就將師父給賣了!

    老爸倒沒生氣,笑道:「行,來了就來了吧。男子漢總要學會開槍的。」

    老爸這話,貌似有點語病呢。

    「就是,開過槍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師父再加上一句。

    暈!

    這兩位,也不怕教壞小孩子?

    「柳主任,您先來?」

    老爸擺擺手,笑道:「還是讓年輕人先來。老了,要先穩穩神,不然手會發抖。」

    老爸今年三十八歲,老是一點都談不上的,按照聯合國的標準,四十歲以下都是青年。不過以他現在的身份,在下屬面前自稱「老了」,只會增加威嚴。領導嘛,總是年紀大才能給人更加成熟穩重的感覺。

    梁國強雖是客氣,也顯露出不大清楚官場規矩。領導做什麼事情,哪能隨隨便便就衝到最前面去呢?再說我是知道老爸的,在部隊裡可是一等射手。高手總要最後出場才對。

    民兵們的訓練程度不咋的,好一陣紛擾之後才有第一批八名射手進入射擊位置,全是臥姿。56式半自動步槍重達四公斤,後座力雖然不如衝鋒鎗大,這些半吊子的民兵訓練不夠,如果用立姿或者跪姿,沒準子彈會飛到天上去。

    黃澄澄的子彈一箱箱搬了上來。

    向陽縣有好幾個兵工廠,像張力以前工作過的洪山機械廠就是造槍炮的,七點六二毫米步槍彈很充足。儘管子彈是受管制的,縣裡的民兵訓練倒是可以敞開了供應。尤其梁國強是縣革委的保衛科長,向這些兵工廠要點子彈的面子還是有的。

    民兵營一連長舉起小紅旗重重落下。

    一陣雜亂的槍聲響過,老爸和梁科長同時搖了搖頭。我以前沒打過槍,不過眼神好,五十米的距離,石灰標靶比標準靶子大了一倍都不止,瞧得可清楚,基本上都打在了七環以外。如果使用正規標靶,估計會有好幾個人上不了靶。

    每個人打五發子彈。第一批八個人打過,成績都很不理想。領導在場,梁科長臉上有些遭不住。紅旗揮動,第二批八個人又進入射擊位,再一陣槍聲響過,貌似成績比上一組還差。

    老爸臉色有些沈。

    我笑著輕聲打圓場:「爸,民兵訓練而已,較什麼真啊!」

    「民兵也是兵!」

    老爸淡淡地丟下一句。

    梁國強尷尬地笑了。

    我不由有些不滿,小聲說道:「人家民兵訓練,又沒邀請您,你老人家來湊什麼熱鬧?這不是叫我師父臉上難堪嗎?」

    老爸被我一頓數落,哭笑不得。想想也是,這民兵一年到頭也就訓練兩次,每次打幾發子彈,槍法能好到哪裡去?要不人家也不會整那麼大的標靶了。

    「好小子,教訓起老子來了。要不,你上去試試?」

    「試試就試試,誰怕誰啊?」

    看人家****挺輕鬆,自己往那一趴,才知道不容易。對我來說,槍托太長了些,左手要很努力前伸才能端住槍身,右手也要努力前伸才能扣住扳機,整個人都彎成一張弓的形狀。什麼三點成一線的瞄準姿勢那是根本用不上,只能憑感覺。

    眼睛的餘光瞟著一連長手裡的紅旗落下,也不遑多想,隨即扣動扳機。耳邊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右肩一痛,感覺一股巨大的後座力狠狠撞擊而來,還好我腳尖頂在了一個小土坑裡,要不就得被這股子力氣給撞下射擊位。

    第一槍響過之後,顧不得太多,連連扣動扳機,將彈艙裡五發子彈悉數射出。

    NN的,有了這回,本衙內好歹也算是玩過槍的人了吧?

    「二十八環!還有一發脫靶!」

    老爸笑著搖頭歎氣,一臉嘲諷之色。梁國強也跟著微笑搖頭。

    「兩位老師,請現場示範一下給小的開開眼界!」

    我揉著疼痛不已的右肩,齜牙咧嘴,甚是不忿地道。

    「梁科長,有沒有標準靶?」

    「有,兩個!」

    「好,換上標準靶,咱們這兩個老兵,就給他們示範一下吧。」

    五十米外,兩個標準靶立了起來。饒是我眼力好,也要瞇起眼睛才能看見中間那個紅心了。

    老爸扛起56式,上去第一個姿勢就是立姿。梁科長一看,加了幾分小心。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可不是能裝出來的。

    一陣整齊清脆的槍聲響過,報靶員大聲報靶。

    「一號靶,兩個十環,兩個九環,一個八環,一共四十六環;二號靶,一個十環,三個九環,一個八環,一共四十五環。報靶完畢!」

    頓時掌聲雷動。

    梁科長欽佩地道:「柳主任,真是神槍手啊。」

    老爸矜持地笑道:「以前在部隊,校過幾個月槍來著。現在不行了,荒廢了十幾年。看得出來,你沒出全力,在讓我啊。」

    「哪裡哪裡,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我也不知道梁國強的槍法到底如何,不過這個度掌握得非常好。超過老爸的環數,自然是不好的。做下屬的哪能比領導還能耐?倘若落後太多,相讓的痕跡未免過於明顯,畢竟梁國強是偵察兵出身,也不能太差勁了。緊緊咬住老爸,就差一環,這就烘托出領導略勝一籌的高明。高手要與高手對決,勝了才會快感。對手太差,贏起來索然無味。

    料不到師父這個老實人,也不是全無心機呢。

    「哈哈,小梁啊,不必謙虛嘛……小俊交給你,我很放心呢。」

    這句話,就是對梁科長的讚譽了,梁科長憨厚地笑著,多少有些激動。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8:27

第八十二章 黨代會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舉世矚目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為期四天。\近三百名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參加了全會。全會高度評價了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批評了此前確立的政策指導方針,確定了解放思想、開動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指導方針。

   停止使用「以階級鬥爭為綱」和「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口號,作出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並富有遠見地提出了對黨和國家各個方面的工作進行改革的任務。

   重新確立了黨的正確的組織路線。提出要健全社會主義民主和加強社會主義法制的任務,審查和解決了黨的歷史上一批重大冤假錯案和一些重要領導人的功過是非問題,並選舉產生新的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

    這次中央全會對全黨全國意義重大,影響深遠。完成了黨的思想路線、****路線和組織路線的撥亂反正,標誌著國家正式進入改革開放時代。

    這次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央全會對各地所產生的影響,是逐級波及的。體現在N省的,首先便是恢復了各地區的黨委會,實行黨政分開,不再搞革委會一元化領導。

    一九七九年三月份,寶州地區召開黨代會,選舉產生新一屆的寶州地區委員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在地委全會上,龍鐵軍當選為寶州地委書記,周培明、劉文舉等四人當選為地委副書記。

    原地革委排名第二的副主任劉文舉同時當選為地區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在隨後召開的寶州地區革命委員會全體會議上,同意龍鐵軍辭去地革委主任職務,同意劉文舉辭去地革委副主任職務,選舉周培明為寶州地區革命委員會主任,其他副主任的分工和排名也做了相應調整。

    盤點下來,原地革委的權力架構並無太大變動,非常時期,省委的意思也是穩定第一,並沒有往寶州地區空降重量級的幹部。新地委的一二三把手仍然是原地革委的一二三把手。

    黨政分開是高層的意思,但真要實施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來磨合。眼下只能暫時搭起黨政兩套班子。

    地區恢復黨委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之後,接下來各市縣也緊鑼密鼓開始籌劃召開黨代會。向陽縣的黨代會定在四月下旬召開,成立了以嚴玉成為主任的籌備委員會。單看這個籌備委員會的名單,稍有官場常識的人基本就能推測出新一屆向陽縣黨委會的組成情況。

    饒是如此,仍有許多人心裡毛毛亂亂的,開始往地區和縣裡猛跑。相比起後世的「要官」,眼下班子調整時幹部們還停留在「跑官」這個較低的層面上。

    什麼事情都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變遷的嘛。

    儘管大的格局不會變化,畢竟黨政分開,多了一套班子出來,也就要多出許多位置,而且還是頗有誘惑力的位置。且不論實權如何,級別擺在那裡呢。

    籌備黨代會,各局委辦、區、公社的代表選舉輪不到嚴玉成和老爸這些籌委會主任副主任去操心,自有辦事人員妥為辦理。嚴玉成他們要操心的是黨政兩套班子的配備問題。副縣處級班子成員配備的決定權在地區不在縣裡,但按照慣例,作為一二把手的嚴玉成和柳晉才有推薦權和建議權。

    而這兩位大佬眼下最操心的是嚴玉成辭去革委會主任之後,老爸是否能順利接任。這關係到老爸能否由副處進步為正處。在一縣的地盤上,這一步是很重要的。另外,嚴玉成也絕不願看到地區給他塞一個不對路的革委會主任過來。

    所幸在這件事上,龍鐵軍是持支持態度的。

    此外,唐海天的安排和新任紀檢委書記的人選也頗費思量。唐海天資格之老不亞於嚴玉成,此前還是嚴玉成和老爸的上級。顛來倒去的弄了半天,他還是個老三。這猶罷了,這是個辦實事的人,名利之爭雖也有的,對嚴玉成和老爸倒還服氣。

    此番就先安排個專職副書記,管黨群和意識形態,也算位高權重。這個新任紀檢委書記,嚴玉成卻是想了半天,也沒確定人選。

    老爸說道:「我看就是老魏吧。」

    官帽子是一把手攥在手頭的,別人不能沾。老爸這句話,有點僭越。好在是密室商談,就兩位主任加上我這個旁聽的小不點,也便沒有許多顧忌。

    我能坐在嚴玉成的書房裡與聞大計,多少沾了年紀小的光。兩位大佬許是覺得需要一個體制外的人偶爾提個醒,以我的年紀來看,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且不論是什麼原因,總之我具備瞭解體制的「天賦」,往往能說到點子上。而且絕不會惹人閒話。

    「老魏?軟麵團似的,行嗎?」

    嚴玉成不以為然。

    老爸笑笑,抽一口煙:「我看行。他年紀大了,幹完一屆基本就要退休,不出意外的話,該是留在向陽縣養老的了。想必開展工作的時候會注意方法,不會胡來。」

    這個新任的紀檢委書記,權力不小。理論上甚至有監督同級黨委會的權力。放一個能夠把握得住的人,哪個一把手都願意。

    我有點貪婪地吸了一口飄忽在空中的煙草味,笑道:「魏伯伯名義上是王本清以前的老班底,勉強也可算得是周培明線上的人,料必周培明不會反對。」

    嚴玉成想了想,點點頭。

    打從去年底借整王友福的機會稍稍觸碰了一下周培明,大家都各退一步,心照不宣。眼下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格局。如今周培明順勢上位,撈了個革委會的正職,好歹也有了一把手的名義,盡量與他搞好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嚴玉成和老爸又商討一陣,基本上將兩套班子的架構都定下來,空出了幾個副處的位置。這是留給龍鐵軍和周培明這些地區大佬的。這麼大的調整動作,焉能全由下頭作主?誰沒有幾個要照顧的嫡系親信啊!

    我突然說道:「公安局長這次,一定要動一下才行。」

    嚴玉成問道:「為什麼?」

    「魏伯伯擔任紀檢委書記,公安局長就不能是顏松柏。」

    我輕輕點了一下。

    嚴玉成和老爸心知肚明。原因很簡單,這二位,都是以前王派的勢力。雖說經過將近一年的經營,嚴玉成和老爸算是在向陽縣站穩了腳跟,王本清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但眼下向陽縣未曾設置政法委員會,一個紀檢,一個公安,都是強力部門,全把持在王派人員手中,自然不合適。

    「行,給顏松柏挪個位置吧,讓他去城建局呆著。這個人能力還是有的。那由誰來接他的位置呢?李毅?」

    李毅是現在的公安局副局長,以前是鄭興雲線上的。

    老爸的心思沒在這塊上頭,自然沒意見,嚴玉成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扁扁嘴,說道:「那還不如叫我師父過去呢。」

    我的原意是提出老媽,想想她老人家前不久才提的向陽鎮派出所指導員,資歷不夠。況且老爸這次上正處才是大事,不必節外生枝。

    「梁國強?」

    「是啊,他現在是正科,公安局長的級別也是正科,算是平調。」

    嚴玉成笑道:「臭小子,又想哄騙我。」

    本來縣革委保衛科科長是副科級,隸屬辦公室管的。不過梁國成本身的級別是正科。那時節公安局不像後世按同級政府副職高配,級別上也只是正科。

    論級別是平調,但是論手中所握的權力,區別那可是太大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得比。

    只不過,如果真將梁國強調去公安局,面上還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嚴玉成先是笑著搖頭,搖了一陣,眼睛就瞇了起來。

    龍鐵軍這段日子心情不錯。地區的人事佈局,基本符合他的心意。省委書記皮治平和省革委主任劉東山對他主政寶州地區五年來的成績還是很認同的。龍鐵軍今年五十三歲,再進一步的難度有點大,在寶州地區再幹一屆,退休前能調到省裡上個台階,弄個副省部級養老也就於願已足。

    這一次從上到下大規模的人事調整,皮治平和劉東山都站隊正確,得了些綵頭,尤其是皮治平,隱然還有上升的勢頭。

   前不久龍鐵軍去省裡開會,皮治平專門接見了他,和他談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提到向陽縣搞的那個「大宣傳大討論」,點了嚴玉成和柳晉才的名,言語之間,多有勉勵之意。

    龍鐵軍就覺得當初斷然拿下王本清鄭興雲,換上嚴玉成柳晉才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全省十幾個地州市,八十幾個縣區,能夠被省委書記掛在嘴邊的縣級領導幹部,有幾個?龍鐵軍趁著皮治平高興,也提起了向陽縣去年所搞的大棚種植和蘑菇培育,還有稻田養魚,皮治平很感興趣,問了詳細的情況,笑著予以肯定,提醒龍鐵軍,今後工作的重點要轉移到社會主義建設上邊來,要大力提高生產力,致力於提高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並且承諾說,只要工作幹得好,他會抽空到寶州地區來看一看。

    這就是很高的評價了。

    所以當秘書推門進來報告說嚴玉成求見,龍鐵軍很難得地和顏悅色說了一個「請」字。

    這次接見是龍鐵軍預先安排好的。地區下屬一市七縣的班子調整在即,他和周培明都安排了專門的時間和八縣市的現任一把手見面談話。向陽縣安排在最後一個。

    這樣的安排也很有技巧,往往排在最前面談話的,並非最重要,而是有所異動。需要先瞭解清楚情況,看看有什麼出乎意料的地方,這才能做到心裡有底。接下來和別的縣領導談話的時候,或許便能想出應對之策。向陽縣排在最後,很明白地透出一個意思——這次你們不動!

    嚴玉成和老爸去年六月才剛提拔起來,如今不足一年時間,無論工作幹得多出色,也不可能馬上再次提拔。能夠不動,便是最大的鼓勵。

    「玉成啊,讓你和晉才搭班子,應該沒問題吧?」

    龍鐵軍微笑著問,語氣很是隨意,透出自己人的親切感。

    嚴玉成心中所有石頭同時落地。有龍鐵軍這句話,縱算向陽縣兩套班子的其他成員都調換個遍,他的目的也已達成了。

    「沒問題,柳晉才同志的情況您也是瞭解的,能力很強,又很有組織原則性。」

    「嗯,這個同志本質是很好的,就是經驗還欠缺一點,不過有你把關,我還是比較放心的。」

    「龍書記您太過獎了,在您面前,我就是個小學生。」

    「玉成啊,過分的謙虛等於驕傲嘛……班子其他成員的安排,你們縣裡有什麼意見?」

    這一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龍鐵軍心懷大暢。

    嚴玉成抖擻精神,做了匯報。

    龍鐵軍恢復到慣常的威嚴神態,雙目微瞇,臉上波瀾不驚。等嚴玉成匯報完畢,臉上這才舒展開來,點點頭道:「培明同志那裡,已經和你談過了吧?」

    「是的。上午我已經向周主任做了匯報。」

    「嗯。今天就到這吧。」

    嚴玉成起身告辭而去。

    四月二十六日,向陽縣黨代會如期召開,共有代表二百七十四人參加會議,選舉產生了由四十二人組成的向陽縣委員會和三十一人組成的向陽縣紀律檢查委員會。縣委會以不記名投票方式選舉嚴玉成、柳晉才、唐海天、魏玉華、吳秋陽、李承彥、馬智寬等九名同志為常務委員,常委分工,確定嚴玉成為書記,全面主持向陽縣委員會的工作,柳晉才、唐海天為副書記,協助嚴玉成工作。同日,向陽縣紀律檢查委員會舉行全體會議,選舉魏玉華為書記。

    次日,向陽縣革命委員會召開全體會議,同意嚴玉成同志辭去革委會主任職務,同意唐海天同志、魏玉華同志、吳秋陽同志辭去革委會副主任職務。選舉柳晉才同志為向陽縣革委會主任,馬智寬同志為常務副主任。

    至此,向陽縣兩套班子組建完成。

    除了老爸順利進步,成為縣革委一把手,本次人事調整,得益最多的竟然是原宣傳部副部長李承彥,一傢夥連升兩級,由副科級變成副處級,而且跨進了常委會,以縣委常委身份兼任宣傳部長,成為向陽縣權力核心中的一員。

    細論起來,去年的「徵文活動」和「大宣傳大討論」搞得有聲有色,李承彥作為具體的執行者,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老爸升任革委會主任,事實上成為政府的當家人,其勢不能再兼任宣傳部長。

    與其讓地區空降一個宣傳部長過來,在常委會裡增加一個不確定因素,還不如破格提拔李承彥。

    對於魏玉華和李承彥的提拔使用,周培明明確表態支持。

    吳秋陽以縣委常委身份兼任組織部長,還是老本行。馬智寬進常委會,成為縣革委常務副主任,卻是平衡的結果。鄭興雲受王本清牽累,黯然調離向陽縣,鄭派勢力一直心中不忿。

    給馬智寬這個位置,也有安撫的意思在內。畢竟馬智寬這人,能力還是有的。用得好了,可以成為老爸的得力助手。

    縣直機關各局委辦一把手也有調整,其中自然以顏松柏調城建局,梁國強接任公安局長最為出人意料,頗讓一些編外「組織部長」跌落一地眼鏡。

    接下來,各區、公社也要相繼組建黨委會,全縣範圍內大規模的人事調整勢在必行,嚴玉成作為黨委書記,今後幾個月的工作重心勢必要放在這個上邊。經濟建設的重擔,就壓在老爸肩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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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19:43

第八十三章 經營改制


    我現在每個月交四十塊給老媽,理由是修理店生意好了,老闆賺得多,給我的工錢也多。老媽有時也會想,讓十歲的兒子蹺課去賺錢養家,傳出去會不會有損老爸這個縣革委主任的聲譽?不過我每次考試都是穩拿雙百分第一名,她也就不多想。

    老媽年後提了向陽鎮派出所指導員,工作任務也挺重呢。

    利民維修部的生意確實又有所進展了,關鍵是二手機的銷售打出了向陽縣,寶州市有一個姓蘇的生意人,上個月慕名而至,一口氣抱走了十五台二手機,包括兩台14吋的電視機,三台收錄機和十台收音機,一律打的五五折,並且提出在寶州市包銷我們的二手機,還有電風扇啥的。有點總代理的意思在裡頭。自然價格我們要再讓他一點。

    這樣的好事,方文惕想都沒想就應承下來,答應給他五折。

    十一屆三中全會開過,華夏大地已經開始有了一點解凍的意思了。

    柳家山制磚廠經過去年年度那場小風波,更加發展壯大了,三月初的時候,我又請張力加工了一台日產磚坯一萬塊的大型制磚機交給柳兆玉。

    眼下柳家山制磚廠總共有三台制磚機,柳兆玉掌總,七伯協助,僱請了將近五十個壯勞力(非全日制,臨時性的)。

   日產磚坯二萬五六千塊。同時箍四孔磚窯燒紅磚,畜力車也增加到五台之多。所有這些都是由我投資的,柳家山大隊太窮,集體那點積余,還不夠買半頭騾子的。饒是如此,我存折上的存款數早已過了三萬大關,接近四萬。

    梁巧的爸爸梁國成打折的左腿基本復原了,我本想交一台制磚機給他。畢竟楓林公社與大坪公社隔得近些,可以省幾個運費,權衡再三沒敢動。

   匿名信風波雖然通過嚴玉成與周培明王本清的妥協暫時消弭了,不代表著人家就此偃旗息鼓。

   更多的可能是蟄伏待機。官場上的爭鬥,永遠沒有平息之日。梁國成在楓樹大隊的根基淺薄得緊,連個生產隊的隊長都沒幹過,還背著個「賊牯子」的名聲,完全不能和五伯相比。人家拿五伯沒辦法,豈能拿梁國成也沒辦法?

    老爸剛當上革委會主任,凡事小心為妙。

    至於梁國成那裡,我既然答應過梁巧,到時再另想辦法,給他謀個好出路。

    柳家山制磚廠規模大了,人員多了,吃慣了大鍋飯的社員們惰性也逐漸顯現出來,開始出現磨洋工混工錢的現象。還有偷偷拿紅磚回家砌個牆的,雖說拿的不多,而且大都是半截子磚,但這樣的苗頭終歸是要不得的。甚至更有拿架子車偷偷給自家拉私活的。柳兆玉著急上火得很。

    如今他一個月拿一百二十塊工資,當好幾個國家幹部的收入,挺在意這份工作呢。

    這其實已經涉及到一個企業管理的問題,而且是深層的問題,涉及到了管理模式和分配體制是否合理,是否能有效監督和激勵工人。

    說到企業管理,我多少懂得一點。上輩子不大不小是個部門主管,雖說幹的主要是技術活,手下多少管著十幾號人。在沿海工廠呆了那麼多年,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這麼點管理常識用在大型現代企業的管理上,自然完全不夠瞧,只是打理一個小小的制磚廠,倒也還能勉強對付。

    柳兆玉挺懂規矩,自打知道我是幕後老闆,差不多每十天就會來一趟街上,跟我說說制磚廠的事情。十二弟(族房兄弟我排行十二)是小點,十二叔可不小,向陽縣的二把手呢。多少人千方百計削尖腦袋要往十二叔跟前湊,自己可不能因為十二弟年紀小些就跋扈,自毀前程。

    柳兆玉這個態度非常正確,原因很簡單——十二弟總有一日會長大的!況且十二弟小小年紀就已如此了得,長大了只有更加了得,靠上去絕對沒錯。

    這一日柳兆玉又再來到利民維修部。此番倒不是專程來匯報制磚廠的事情,還帶來兩隻雞和一些新鮮的土產——老爸做了革委會主任,五伯叫他來道個賀喜。雖然實際上還是二把手,正主任和副主任聽起來就是不一樣呢。

    估計這些日子,還會有許多親戚朋友會陸續登門道賀。老爸是個重情義的人,自然來者不拒,只苦了老媽,每日裡接待任務蠻繁重的。

    柳兆玉極有眼色,見家裡賀客盈門,當下謝絕了老媽留他吃飯的邀請,直接跑到老街來了。

    「兆玉哥,來得正好,巧兒正要去買菜。中飯就在這吃。」

    柳兆玉忙擺手道:「不了不了,家裡事情實在是多,忙得不可開交呢。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走,飯就不吃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我哈哈一笑,直接招呼梁巧多備兩個菜。

    「巧兒,中午加個紅燒肉,青椒炒雞蛋。多煮兩碗米,我兆玉哥飯量大著呢。」

    柳兆玉眉花眼笑,也不提要走的事了。

    鄉下地方,逢集才有肉賣。大夥都和我一個毛病,饞肉。我一提紅燒肉,柳兆玉自然走不動道。

    我請柳兆玉到三樓,就坐在梁巧的小房間外邊,不進去。我自己定的規矩,不許別人進梁巧的房間,自己得遵守。而且從內心深處,我就一點不喜歡人家進梁巧的房間。

    梁巧不忙出去,小貓似的跟著上了三樓,拿出凳子,沏好茶,笑著輕輕在我耳邊說了一聲,這才出去買菜。小姑娘身上飄著淡淡的香味,好聞極了。

    她幹這些活,方文惕無話可說。因為她的工資、夥食費、房租都是我獨自支付的,等於是我單獨請的人呢。給他們打掃衛生做飯洗衣服,得空還在店裡幫忙做這做那,作為合夥人,方文惕佔大便宜了。

    巧兒如今越發出落得漂亮水靈,柳兆玉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身子。

    「兆玉哥,磚廠的情況怎麼樣?還好吧?」

    提起磚廠,立即便將柳兆玉的神思自梁巧曼妙的身姿上拉了回來。

    「不好搞呢。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不大好管了……」

    柳兆玉重重吐了口氣,有些憋悶。

    我很有耐心,聽他一一道來。

    「兆玉哥,不必心急,就像你說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必然會面臨一個瓶頸的問題……」

    柳兆玉睜大眼睛。

    這也難怪,「企業」這個詞他或許聽說過,「瓶頸」卻是個啥玩意?

    我微微一笑,也不理會他的詫異,自顧自說下去。既然已經決定要更改一下經營模式,給他更大的自主權,企業管理的基本常識就得教給他聽。懂不懂沒關係,慢慢消化吧,經驗總是在實戰中得來的。

    「磚廠的經營模式、管理模式和薪酬模式都要改一改,盡量規範化一些。」

    幾個啥模式一說,柳兆玉覺得自己的頭一個有兩個那麼大了。

    「等一下等一下,小俊,你說的話我怎麼都聽不懂呢?」

    「兆玉哥,別急,靜下心慢慢聽我說。我會讓你聽懂的。」

    我微笑著,口氣很平和,卻透出些許老闆的氣勢。一個十歲小屁孩用這種姿態與三十歲的壯漢說話,幸好是在三樓,無人看見,要不還不招來一堆古怪眼神?

    「首先,我跟你說經營模式。我想把這個磚廠承包給你,以你的名字登記註冊,對外就說你是老闆。嗯……我就不給你開工資了,每賣掉一塊磚,我給你一厘錢,你覺得怎麼樣?」

    「啊?」

    柳兆玉張大嘴,看似驚訝,其實已在心裡飛快地計算開了。眼下每天出磚坯兩萬五六,七伯技術好,基本上有多少磚坯就能出多少紅磚,燒壞的不到5%。每塊磚一厘錢,一天就是二十五元,一個月呢?七百五啊!

    只不過在剎那之間,柳兆玉就意識到自己要發財了!

    「這,這也太多了吧?」

    柳兆玉喃喃道。

    「不多不多,今後磚廠就全靠你了,我還要上學,沒時間去管。你肩膀上擔子重了,多拿點是應該的。」

    我邊說邊在心裡嚴重鄙視自己。給人家這麼點蠅頭小利,還擺出慷慨大方的樣子,整個就是一副奸商嘴臉,無良資本家!

    也不等他有何言語,我接著說道:「七伯就給你當副手,負責整個磚廠的技術指導,待遇減半,每塊磚給他半厘錢。這個事情,你們倆要保密,不能跟別人說。嗯,就是五伯,你也不能說,知道嗎?」

    「知道知道,我跟誰都不說,連我家婆娘都不告訴!」

    柳兆玉急忙賭咒發誓,似乎生怕到手的鈔票又飛了。

    「其實我這是為你們好呢,要讓人家知道,還不眼紅死?」

    「是呢是呢,還是你考慮周到。」

    柳兆玉情不自禁拍開了馬屁。

    「此外,在磚廠幫工的人,也要計件,不能再計時了。多勞多得。」

    計件計時,柳兆玉倒能懂得,連連點頭:「是呢是呢,有些滑頭的傢夥就是喜歡磨洋工。有人看著還好,沒人看著,就喝水抽煙拉屎放屁去了。」

    我「噗哧」一笑,料不到兆玉哥還挺幽默的。

    「做小工的現在是每天一塊錢工錢是吧?箍窯的師傅一塊五還是兩塊?」

    「一塊五,七叔才是兩塊。」

    「嗯,小工的工錢提高到一塊二毛,師傅提高到兩塊。你就按這個標準去算一個數出來,作為計件的標準。」

    改革開放了,市場經濟即將逐步啟動,工人的工價自然也要水漲船高。再說都是柳家山的親房親族,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兆玉腦子好使,轉得賊快,馬上說道:「松土那塊,怕是不好計件。」

    我斷然道:「那就承包。松土固定包給幾個人幹,內部怎麼協調是他們自家的事,反正要保證足量供應制磚機,不能中斷。給一個總的工價就可以了。」

    「倒是可行。」

    柳兆玉想了想,點頭道。

    「小俊,我看碼坯箍窯這些都可以按照你剛才說的那個方式包出去,就像公社下面有大隊,大隊下面有生產隊一樣,咱們也給他分成幾個隊,每個隊選一個頭頭,由他去……去內部協調,為頭的人每個月額外給幾塊錢的補助,你看行不?」

    「行!每人每月給十塊錢補助,算是管理工資。」

    我笑瞇瞇的,看來兆玉哥還真有些管理方面的潛質呢。只要這個方案當真落實下去,無論磚廠擴大到何種規模,都能很好地進行管理。

    「另外,還有一個品質問題。」

    「啥叫品質問題?」

    饒是柳兆玉聰慧過人,也被我層出不窮的「新詞語」整得滿天小星星。

    「就是燒出來的磚的成色好壞,不能只管數量不管質量。要有一個允許出次品的最大限度。」

    實行計件工資最大的弊端就是品質會直線下降。大夥兒只顧趕產量,將品質拋到爪哇國去了。

    「這個你放心,有七叔把關呢,錯不了。」

    我搖搖頭:「企業管理,要緊的是制度,不是依靠某一個人。你和七伯合計一下,看怎麼整這個次品率。我給你一個思路,比如正品率定在90%,就算是及格,不獎不罰,超過一個百分點,獎勵多少,相反,要是不到90%,少一個百分點,就罰多少……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獎勤罰懶。」

    我舒了口氣,露出讚許的笑容。

    「只要這個磚廠搞好了,以後我還會分給你股份……啊,也就是給你分紅。」

    柳兆玉喜不自勝,連連點頭。

    「那,兆時的工資怎麼算?」

    大哥柳兆時負責與火電廠戴盛聯繫,交貨結帳的事情都是他在做的,算是銷售人員。這個工作他倒是挺適應,隔三岔五與戴盛吃個小飯喝個小酒,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畢竟是自家大哥,只要賬面上乾淨,這點小錢我也不放在眼裡。

    「他的工資,還是由我來發好了,暫時也不好量化計件。」

    原本銷售人員的工作指標量化是最好辦的,完成多少銷售業績的硬指標擺在那裡呢。不過大哥這個銷售人員含的水分太多,基本就是個跑腿的。眼下以火力發電廠的紅磚耗量,咱們產多少,他就能用多少,暫時不存在另行開拓業務的問題。這時候將大哥的工資和銷售任務掛鉤,那就是變相送錢給他用。

    大哥日後是否才堪大用,還要看這段時間能不能將他磨練出來。錢來得太容易,對他未必是好事。

    柳兆玉點點頭,不再多言。別人兄弟之間的事情,還是不要隨便摻和的好。

    制磚廠的問題順利解決,我心頭甚喜,站起身來,正準備和柳兆玉下樓,就聽到外邊有人大聲叫喊,其中竟然還夾雜著梁巧的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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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0:32

第八十四章 混戰


    聽到梁巧的驚叫,我幾乎如同炮彈出膛般從樓上直衝下來。好在我人小體重輕,不然估計樓板都會被踩斷好幾塊。

    就在離利民維修部不遠處,三個流�流氣的男青年正圍著梁巧動手動腳。天氣已是初夏,梁巧穿得不厚實,一件外衣一件內衣而已。外衣已經被撕掉兩個扣子,胸部以上敞開了,露出裡面月白色內衣下已然有些規模的兩個小山丘。

    梁巧嚇得臉都白了,一手提著菜籃,一手遮掩,試圖擺脫他們的糾纏。無奈那三個小子三面圍定,她女孩子家哪裡擺脫得了?

    「娘賣X的,又是趙強!兆玉哥,二哥,操傢夥!」

    我氣得眼睛裡如欲冒出火來,順手操起櫃檯上一把小螺絲刀就衝了上去。這時候,可一點都沒想到自己的生理年齡只有十歲不到,根本還是個孩子。心裡只想:誰敢動梁巧,老子就要他好看!

    趙強和他的兩個小嘍囉在老街橫行慣了的,幾曾想到居然有人敢來管他的閒事?一個不提防,螺絲刀已經直朝自家肚子捅過來。

    我這一下竭盡全力,全然不曾去想有什麼後果。

    趙強這小子,也算是混慣了的,打架頗有經驗,加之年輕,反應敏捷。當下立即伸手一格,同時拚命向旁邊躲閃。

    只聽得「哎喲」一聲,螺絲刀從他小臂上劃過,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小兔崽子……」

    趙強吃痛,呲牙咧嘴地叫罵道。

    我一擊不中,隨即收回螺絲刀,又朝他大腿上捅去。

    我人小個子矮,兩次都是朝他下三路招呼。

    趙強又是一聲驚叫,眼見無可躲閃,大腿上就要給螺絲刀開一個窟窿,卻只聽得旁邊呼呼風響,一條胳膊掄圓了朝我臉上扇來。要換在以前,這一下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所幸跟梁科長練了不下半年的擒拿格鬥,身手甚是靈活,急忙將頭一偏,那巴掌便擊在肩頭。

    肩膀一陣劇痛,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小小的身軀推得向旁邊趔趄幾步,差點坐一個****墩,螺絲刀摔出老遠。

    「娘個臭X的,小王八蛋找死啊!」

    那個街痞一擊得手,罵罵咧咧地,大步上前,準備好好收拾本衙內。

    要擱上輩子成年時候,老子身高接近一米八,體重超過一百六十斤,乃是一條標準壯漢,手裡操著傢夥,又是出其不意,對付這麼三個赤手空拳的小痞子,勝負之數倒也在兩可之間。如今不到十歲,偷襲未曾得手,正面交鋒,那是全無勝算的了。

    好在柳兆玉和二哥都已操起傢夥衝上來。柳兆玉操的是一條板凳,二哥手裡拿著一把烙鐵。想必是正在修機器,聽到招呼,來不及細想就衝出門了。

    以二敵三,二哥還只是個半大後生,本來也無多少勝算。勝在柳兆玉膀闊腰圓,又正值壯年,神完氣足,一條板凳虎虎生風,「砰」地一聲鈍響,慘叫聲中,打我的那名街痞摔倒在地,抱著腦袋就是個嚎叫。

    「麻皮!」

    趙強和另一名街痞嗷嗷叫著往前撲,一人挨了一板凳,柳兆****上也遭趙強踢了一腳。二哥操著烙鐵照另一名街痞頭上就是一下子,那街痞慘叫一聲摀住腦袋,一縷鮮血自手指縫隙間鑽了出來。

    我強忍肩頭疼痛,將嚇得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梁巧拉到身後。

    「回店裡去。」

    我吼一嗓子,又惡狠狠撲過去。先前挨了一板凳的街痞正掙紮著往起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他胯間就是一腳踹過去。那街痞「嗷」地一聲,蜷縮成一團在地上抽搐。

    又是「砰砰」幾聲,趙強和另一個頭部負傷的街痞再吃了幾板凳,見不是頭,萌生了退意。

    「娘個臭X的,你們幾個鄉巴佬給老子等著……」

    趙強口中罵罵咧咧交代著場面話,扶起倒地抽搐的同伴,狼狽而去。

    「小俊,你怎麼樣?」

    柳兆玉也不追趕,丟下板凳,關心地詢問我的傷勢。

    「沒事。」

    我揉著肩膀,咧咧嘴。

    「哇……」

    驚嚇過甚的梁巧,這時候才哭出聲來,邊哭邊過來幫我揉肩膀,淚水一串串的滴落在我臉上。

    這女孩,當真讓人疼到骨子裡頭去,自己受了那麼大的屈辱,心裡記掛的仍然只有我。

    「巧兒,別哭了……」我拍打著她柔軟的小手說道:「我得趕緊給派出所打個電話,一會趙強他們還會叫人再來的。」

    柳兆玉久經世故,知道那些街痞不會善罷甘休,連連點頭:「是呢,叫我十二嬸帶公安人員來收拾他們。」

    「他們再敢來,老子砍死他們!」

    二哥也是個愣頭青脾氣,反身就跑上三樓廚房拿菜刀去了。

    「小俊,哪裡有電話?你趕緊去打電話給十二嬸。」

    柳兆玉緊張起來,一則是害怕街痞報復,二則怕二哥鬧出人命。

    我拉起梁巧就往百貨大樓一門市部跑。

    TM的,穿越回這個年代,連個手機也沒有。

    一門市部辦公室的中年男人見兩個小孩風風火火闖進來,忙即起身,問道:「小孩,幹什麼?這裡不許進來玩的……」

    「TM的,少廢話,殺人了,我要報案!」

    我惡狠狠朝他吼一聲。

    中年男人一聽說殺人,臉色就變了,也不敢阻攔我打電話。

    我抓起電話一陣猛搖,差點將搖把都弄斷球了。

    「喂,總機嗎?給我轉公安局梁局長……快點,我要報案,殺人案……喂,師父嗎?我小俊啊,對……我現在在老街,百貨公司一門市部附近的利民維修部,對,你上次來過的……幾個街痞子欺負我,把我打傷了……對,你趕緊來吧,他們等一下還會叫很多痞子過來……快點,要不會出人命……」

    打完電話,我長長舒了口氣。

    還好,電話一打就通,巧的是梁國強也正在辦公室。不然等一下趙強帶人來了,還真不好應付。那時候的街痞,一個個都很凶殘,殺人或許尚有顧忌,砍人那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若非如此,也不會有八三年的嚴打。

    「巧兒,你就呆在這裡,哪也別去,等我師父過來,收拾了那幫傢夥,我再來接你。」

    我生怕趙強的速度比梁國強快,吩咐巧兒道。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梁巧咬咬嘴唇,聲音雖輕,神態十分堅決。眉宇間的驚懼早已消失不見,只有淡定的從容。瞧那模樣,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陪我一起跳了。

    這種堅決冷靜的神態馬上影響到我。

    奶奶,剛才急毛急火的,還真是有點亂了陣腳。唉,氣度尚嫌不夠啊!

    「好,咱就一起去,倒要看看,他趙強還要玩什麼花樣。等進了公安局,老子整死他個王八蛋!」

    如我所料,趙強的速度果然比公安局快。原因是公安局在青山嶺那邊,緊挨縣革委大院,而趙強是老街的地頭蛇,招呼人手自然更方便。

    我和梁巧回到店裡沒幾分鐘,店門還沒完全關好(老式店舖,店門是一塊塊木板拼起來的),趙強就帶了一批五六個流氓街痞操著砍刀棍棒氣勢洶洶殺過來了。

    柳兆玉暗叫一聲不好,急忙推動櫃檯堵在門口,操起一條板凳和手持菜刀的二哥一左一右守住了門縫。瘸著一條腿的方文惕臉如土色,也拿了一把三稜刮刀,站在我和梁巧的前面。只是身子卻忍不住發抖。

    「小俊,你和巧兒躲進裡面小房間裡去,反鎖好門,千萬別出來。」

    關鍵時刻,二哥吩咐我道。

    趙強一夥見了這個易守難攻的架勢,一時也頗費思量。門雖然沒有完全關好,也只剩下大約兩塊門板一人多寬的縫隙,一邊守著一個操傢夥的漢子,硬往裡沖必定吃虧。

    一個性急的傢夥已經忍耐不住,衝到店門口擡腿就踢那門板,似乎是想要另外開闢一條通道出來。他儘管有股橫勁,見了柳兆玉高大健壯的身胚和二哥手頭雪亮的菜刀,卻也不敢正面衝擊。

    兩旁附近的店舖紛紛關門,人們都跑上二樓三樓從窗子裡探出頭來看熱鬧。

    「你們幹什麼?」

    正在對峙,忽然一聲斷喝,頗有陽剛之氣。

    我心中一喜,莫非師父到了?定睛細看,只見一個英姿挺拔的年輕軍人,穿著草綠色四個兜子的軍官服(一九七九年,部隊未授銜,軍官和士兵的區別就在於軍服的口袋。上下各兩個口袋的是軍官,只有下擺兩個口袋的是士兵),提著一個人造革提袋,站在那批痞子身後。

    這時梁巧從方文惕身後側頭往外看,頓時驚喜地叫道:「哥哥!」

    敢情這個俊朗得不像話的年輕軍官就是梁巧的大哥梁經緯,回家探親來了。

    「小妹,是你嗎?」

    「是我啊,哥哥。這些痞子要進來殺我們呀……」

    「娘賣X的,這個當兵的和他們是一夥的,砍死他……」

    梁經緯尚未答覆,趙強已經叫囂起來,他身旁一個十**歲的愣頭痞子,胳膊上刺了一隻七扭八歪的老鷹,舉起一條米多長的鐵製水管,嚎叫著朝梁經緯撲去。

    「哥哥,小心啊……」

    我淡淡笑了。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這麼急著找死的!

    梁經緯可是戰鬥英雄,全師大比武的個人全能第二名,剛從自衛反擊戰前線下來的突擊排長,見過無數****殺戮場面的狠角色!

    梁經緯甩開提袋,盯著那條掄圓了直劈過來的鐵棍,輕輕往旁邊一閃,鐵棍就劈了個空,伸手一擰,「喀嚓」一聲脆響,那痞子長聲慘嚎,估計胳膊斷了。而那條�跡斑斑的鐵棍,已到了梁經緯手頭。

    梁經緯果然是殺過人見過血的狠角,操起鐵棍順手掄過去,那還在捂著膀子嚎叫的痞子腦袋上挨了一記,如同一條破麻袋般吧嗒倒地,再無聲息。

    「麻皮!弟兄們,給我上,砍死他!」

    趙強見了梁經緯這股子狠勁,心下一寒,仗著人多勢眾,亂紛紛衝過來。

    梁經緯微微蹙眉,急忙向後退了幾步,背靠牆壁。

    我暗暗點頭,這就是上過戰場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特有的冷靜。不管敵人來勢如何,先免除後顧之憂再說。

    剛才踢門的那個急性子街痞,這回又是衝在最前面,手裡高舉的是一把屠夫使用的厚背砍刀。讓這種刀砍在身上,只斷一根骨頭絕對是運氣超好的。

    問題是,他的手臂和砍刀加起來,也不如梁經緯手頭那條鐵棍長。

    梁經緯右手前左手後,一個標準的刺殺動作,鐵棍閃電般刺出,那痞子大聲慘叫,一跤坐倒,砍刀丟出老遠,左手按住右肩,痛得在地上打滾。

    梁經緯算是很有分寸的,沒有朝他胸窩子裡刺,不然他得斷好幾條肋骨。饒是如此,右肩胛肯定是碎了。不待痞子們有何反應,梁經緯鐵棍順勢往右一掃,另一個痞子來不及舉起手頭的菜刀擋格,臉頰上早中,摔了出去,牙齒飛出五六個。

    這兩下兔起鶻落,快如閃電,一眨眼功夫,又是兩個痞子喪失了戰鬥力。

    這一來,連帶趙強在內,痞子只剩下三個人了。

    梁經緯緊握鐵棍,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冷冷道:「老子剛從南方前線下來,敵人殺了十好幾個,也不在乎再多你們這幾個王八蛋。不怕死的上來!」

    「經緯哥,好氣魄!放倒他們,公安局的人馬上就到了。」

    我躲在店子裡,猛扯順風旗!也是間接擾亂一下趙強幾個人的心思。

    果然趙強一聽公安局的人馬上就到,先自怯了,東張西望地準備開溜。只可惜已經遲了。

    「小俊,你沒事吧?咦……經緯,是你?」

    街道的一頭,梁國強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提著手槍疾步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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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1:17

第八十五章 立威


    街頭混混打架鬥毆,驚動公安局局長和十幾條人槍這麼大的陣仗,自然是因為本衙內的緣故了。眼見得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過來,幾名街痞如何還敢生反抗之心,立即乖乖丟掉凶器,雙手抱頭蹲下。

    「都拿下!」

    梁國強一聲斷喝。

    其實不待局長大人吩咐,警察們早就快步上前,一一銬住。連同那三個被梁經緯放倒在地打滾的傷者,也都毫不留情地上了銬子。

    「趙強,你行啊你!你就等著死吧!」

    一名警察咬牙切齒地踢了趙強一腳,正是去年底提拔到縣公安局擔任治安大隊一中隊隊長的程新建。

    行兇街痞一體成擒,梁經緯這才丟下鐵棍,笑呵呵上前與梁國強見禮。

    「國強叔,你好。」

    梁經緯先行了標準的軍禮,然後才與梁國強握手。

    「你好啊,經緯。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火車。聽說小妹在老街做事,先過來看看她,沒想到就碰上了這檔子事。」

    梁經緯笑道。

    我拉著梁巧的手從店裡出來:「經緯哥,幸好你來得巧,不然我們還真有點麻煩。」

    梁國強忙即上下打量我:「小俊,沒事吧?傷著沒有?」

    「沒事。」

    我笑著搖頭。

    「還說沒事,剛才小俊被一個痞子打倒在地上呢。」

    梁巧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啊?」

    梁國強和梁經緯一齊驚呼。

    「沒事,就是肩膀上挨了一巴掌,早沒事了。」

    我活動了一下雙臂,以示自己真的沒受傷。

    梁國強確認我真的沒事,這才輕輕舒了口氣。他剛當上公安局長,這老街的痞子要就將柳主任的兒子傷了,面子上須不好看。

    「先將人押回局裡審問。小俊、經緯,還有你們店裡的幾個夥計,也一起回局裡去做個筆錄吧。」

    警察們押著一行痞子往拐角處走,老街街道太窄,吉普車開進來沒法子掉頭,全停在街道的拐角處了。

    「你就是小俊?我是梁經緯,我家的事,真是多虧你了。」

    梁經緯拉起我的手,邊走邊說,好不親熱。

    梁經緯身高接近一米八,和我上輩子成年時的身高差不多。當真劍眉朗目,鼻若懸膽,猿臂蜂腰,一表人才。若說梁巧尚只顯露出「禍水」的潛質,成年的梁經緯,那就是標準的美男子樣板,引無數女性競「倒貼」的那種。

    本衙內也算長相不俗的了,和這位比起來,不免有些自慚形穢。

    好在他不跟我在一座城市生活,倒不必擔心將來跟我搶美女。

    「經緯哥,說這話就見外了,巧兒和我是好朋友呢。再說,多虧了你今天及時趕到,解了我的大難。以前欠多大的人情,也是一筆勾銷的了,呵呵。」

    梁經緯早聽家裡人說起我,也只是將我當成柳主任的兒子來看的。要讓他這般殺敵無數的猛士將我這個小屁孩真當盤菜,怕是難能。誰知一見面,我吐談不俗,登時收起了小覷之心。

    這一點,由他肅然的神情也能瞧得出來。

    「國強叔,您不是在縣革委保衛科上班嗎?什麼時候調公安局了。」

    梁經緯和我敘過禮,又問梁國強。

    「上個月底,剛調去沒幾天。」

    「經緯哥,你還不知道吧,我師父如今可是堂堂的公安局長呢。」

    「啊?國強叔,恭喜啊!」

    梁國強憨厚地笑笑,說道:「都是組織上的信任。能不能幹好,我心裡也沒底。」

    這個老實人,無話可說時,在晚輩面前也打起了官腔。

    「師父,你就別謙虛了,以你的能耐,還能幹不好?」

    我笑著打趣。

    「師父?小俊,你是國強叔的徒弟?」

    「是啊,我跟著師父學擒拿格鬥差不多一年了。」

    「那我們還是師兄弟了,我小時候,也是國強叔的徒弟呢。」

    梁經緯再次拉起我的手,著實親熱。

    到了公安局,做過筆錄,將三個受傷的街痞送到縣人民醫院治療,趙強等三人,自然是收監的了。諸般事了,中午梁國強請客,大家在人民飯店狠撮了一頓。梁巧隨著梁經緯回楓樹大隊老家探望父母。

    梁國強得了我的話,倒沒將此事告訴老爸老媽。

    下午五點多快下班的時候,我又施施然來到公安局,直接走進治安大隊一中隊的辦公室,找到程新建。

    「程叔,晚上有事不?請你吃個飯!」

    程新建趕忙起身,笑呵呵延客入座:「吃飯啊?行,在哪?人民飯店行不?」

    我頓時一愣。這被請的人怎麼開口定飯店了?不合規矩啊。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他這是要請我呢。也難怪,堂堂一個中隊長,哪有叫小孩子請吃飯的道理?

    他調升至公安局,老爸可是破例親自找他談過話的。

    嚴玉成為人大氣磅礡,不至於親自找他這樣一個小片警談話。老爸在向陽縣官場根基淺薄,上位時間短,身段自然放得比較低,見程新建是個可造之才,也就破了一回例。

    所謂根基、班底,不是整日高高在上就可以建立起來的。

    人民飯店的包廂裡,除了程新建和我,還有二哥柳兆敏。他是幫我拿煙來的,整整十條大前門擺在程新建面前。

    「小俊,你這是幹什麼?」

    程新建嚇了一跳。

    「程叔,有個事要你幫忙。」

    「小俊,你有事想起找我,那是看得起程叔!什麼事你只管說。」

    程新建酒足飯飽,已有了幾分微醺之意,拍著胸脯嚷嚷道。

    「我要收拾趙強!今晚!」

    我瞇著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行!你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向陽縣收審所一號監內,擺開了臨時刑堂。趙強和老街的一幹痞子,包括在醫院裡治療的三個和第一次混戰時被我在胯間狠狠踹了一腳的,共計七人,都到齊了。不管有傷沒傷,全都上了拇指銬。所謂拇指銬,是雙手反背,大拇指對大拇指,然後銬住。一動不能動,姿勢難受不說,銬得時間長了,血脈不通,拇指便有殘廢的危險。對付這些橫行霸道的街痞,倒也甚是合適。

    審訊方是程新建和一中隊的一名治安民警,還有四名治安聯防隊員,一個個膀闊腰圓,凶神惡煞。這幫面目猙獰的執法者中間,本衙內居中而坐,翹起二郎腿。

    另有一人,剃著光頭,臉有點黑,牛高馬大的,雙臂肌肉鼓鼓,站在旁邊,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我也懶得一一去問,反正程新建叫他來,總是有用意的。

    收審所是很老式的建築,每間監捨大約二十幾個平方,水泥通鋪上鋪著厚實的木板。一傢夥擠進十三四個人,多少顯得有點擁擠。

    「趙強,說說吧,今天誰起的頭啊?」

    本衙內微笑著問道,甚是和顏悅色。

    趙強尚不知我是何方神聖,擡起頭,眼望程新建,有氣無力地問道:「程隊……」

    程新建朝一個聯防隊員點點頭,那人一個巴掌甩在趙強臉上,頓時就紅腫了。

    「娘賣X的,俊少爺問你話呢,你聾了?」

    「俊……俊少爺……」

    「沒錯,是我。我叫柳俊,我爸就是縣革委主任柳晉才。」我笑著,眼望胯間受傷的那個痞子:「這位大哥尊姓大名啊?今天打我打得挺爽的,是吧?」

    那痞子原本就臉色蒼白,一聽這話,臉色更白得像張紙。但柳少爺問話又不敢不答,趙強剛才那個嘴巴挨得可是清脆響亮,光聽聲音都怪磣人的。

    「俊少爺,我,我叫兔子……不是不是,我叫屠四軍……」

    「管你媽的叫什麼烏龜王八蛋,你小子今天打我這筆賬怎麼算法?」

    我將臉一板,冷冰冰地說道。

    不待兔子開口求饒,那個聯防隊員揪住他的頭髮左右開弓就是七八個巴掌,打得牙齒掉了一地,臨了再補上一腳,兔子又跟上午一樣,蜷縮成一團只是個抽搐。

    「強哥,我再問你一句,今天誰起的頭?」

    趙強渾身一抖,結結巴巴道:「俊少爺,是,是我起的頭,我看……看那個妹仔挺好看的,就……」

    「噗」的一聲,趙強腦門上早著,茶水混雜著血水自額頭上流淌下來。

    卻原來我一聽他說起梁巧,心頭火氣就呼呼地往上竄,順手操起手邊喝水的玻璃杯就砸了過去。這種人渣,不要說非禮梁巧,只要聽他們嘴裡說一說,我都會忍不住怒火萬丈。

    照說四十歲的心態,算得飽經滄桑了。想不到仍會有這麼衝動的時候。或許梁巧已不知不覺間在我心目中佔據了一個特別重要的位置。

    「****你媽媽個臭X的,你這混賬王八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影子,是個什麼玩意,你就是一坨屎!敢打巧兒的主意?老子今天不整死你就不姓柳了!說,今天你那隻手先動的?」

    我暴跳如雷。原本是想裝一下酷的,誰知一提梁巧就成了這副德行,將溫文爾雅的假面具撕得乾乾淨淨。

    幾個痞子駭然變色。

    程新建叫來的這幾個聯防隊員,都是極有眼色的傢夥,當即解開趙強的拇指銬,將他兩隻手都按在冰冷的水泥通鋪上。

    「俊少爺,你說,要他幾根手指?還是兩隻手都要了?」

    一名聯防隊員獰笑著問道。

    趙強嚇得殺豬般嚎叫起來。

    「對不起啊俊少爺,我……我該死我混蛋……我真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啊……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不是人,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趙強估計嚇糊塗了,也不顧我的年齡,開口就是「你的女人」,呵呵,聽起來蠻爽的!

    「放你媽的臭狗屁!那是我姐,也是公安局梁局長的侄女,瞎了你的狗眼,就敢去扯她!」

    我上前一腳踩下去,踩住趙強右手的三根手指,腳下使勁慢慢揉搓。我穿的可是皮鞋(兒童皮鞋),還好沒釘鐵掌子,不然趙強的指骨已然全碎了。饒是如此,也夠他受的。

    趙強的慘叫聲在偌大的收審所裡迴盪,怪磣人的。

    程新建微微搖頭,覺得趙強真是蠢到家了。什麼人不好惹,偏要惹梁局長的侄女?好死不死的,貌似梁局長這個侄女還和柳主任的小兒子關係非同一般。瞧我的架勢,趙強今晚不死也得脫幾層皮!

    看來男人不管年齡大小,在女人這事上,反應都是一致的。

    我將趙強十根手指都碾了個遍,耳聽他慘叫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了,這才收起腳,順勢往前一送,踢在趙強臉上,頓時鼻血長流。

    「趙強,本少爺也不是要為難你。你上次惹過我一回,我都沒怎麼跟你計較。誰知道你竟然那麼不長眼睛,還敢來惹我。光是惹我也就罷了,還敢對我姐動手動腳。娘賣X的,我要是就這麼放過你了,今後向陽縣還有人把我當回事嗎?」

    我冷冷地道,語氣陰森森的,寒冷徹骨。

    聽了這般殺氣騰騰的話,連程新建心裡都不免打了個突。他原本的意思,也就和哄哄小孩子差不多。由得我打趙強一頓出氣,只要不鬧出人命就行。如今看來,這位俊少爺行事還挺有章法,一點都不像是小孩子鬧著玩的。

    「程叔,我看這樣吧,其他幾個傢夥呢,我也懶得跟他們計較。」

    程新建嘿嘿一笑:「你說怎麼就是怎麼,我全聽你的。」

    看來他是打定主意唯我馬首是瞻了。

    「你們幾個王八蛋給老子聽著,本少爺良心好,放你們一馬。你們給老子抽他……」我指著哼哼唧唧的趙強說道:「……使勁抽,抽完你們就可以走了。記住,要是他嘴巴裡還剩下一顆牙齒,老子就要你們拿十顆牙齒來賠!」

    程新建一愣,心說這小子真夠狠的。如此一來,趙強這幾個嘍囉算是跟趙強結下冤仇了。趙強以後就算走出收審所的大門,怕也沒人再跟他一起混。這個借刀殺人的計策硬是要得!

    誰知我根本就沒打算這麼輕鬆放過趙強。既然要立威,就得立個徹底!既然要整人,就得想法子整得人家一輩子翻不過身來。所謂除惡務盡!

    一通噼裡啪啦的脆響過後,趙強一張臉腫得如同豬頭一般,鼻子裡嘴巴裡汨汨往外冒血沫子,一號監房內到處是血糊糊的牙齒。

    望著死狗般癱在那裡的趙強,我扭頭對程新建淡淡說道:「程叔,這個人就交給你了,我不想看到他出來之後還是全須全羽的。」

    程新建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我早有安排。黑子,你過來。」

    那個一直在旁看著,不吭一聲的黑臉大漢上前一步。

    「俊少爺,這是黑子,向陽縣也算得出名的角色。犯了點小事,呵呵,要在五號監呆一段日子。趙強就交給他了。」

    黑子朝我微微一躬身,也不打話。

    瞧這架勢,真是個狠的。趙強和他比,跟人家提鞋子都不配。這樣的狠角色,我記憶中卻沒有一點印象,料必上輩子的時候,這位黑子不是八三年被嚴打了,就是洗白上岸了。趙強交到他手裡,監子裡的人自有辦法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兩個月時間,就要整得他落下一身病!出來後能不爬著走,算他運氣!

    讓更狠的痞子來對付痞子,程新建這招倒和我剛才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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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2:03

第八十六章 戰鬥英雄


    梁國成、梁經緯父子親自登門拜謝是在兩天之後。

    梁經緯做事非常把細,料到柳主任平時可能沒時間,所以選擇的是星期天,登門之前先來利民維修部找到我。

    這倒在我的意料之中。「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禮儀之邦,古有明訓。最讓我開心的事梁巧也跟著一起來了。兩天不見,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這小妮子,當真在我心目中份量如此之重麼?這個四十歲的心態和十歲的身體,有時還真是矛盾呢。

    梁國成的傷腿基本好利索了,還是穿著補丁衣服。看來家裡實在是困難得緊,連上門拜訪革委會主任也找不到一件不帶補丁的衣服。

    不過他們帶來的禮物卻重,煙酒俱全,檔次都還不低。另外還有兩隻雞、一籃子雞蛋和一籃子新鮮的野生蘑菇。打從去年底防空洞培育蘑菇試驗成功,全縣大力推廣,蘑菇在向陽縣各處鄉鎮的菜市場也不算什麼新鮮事物了。不過栽培的蘑菇無論在口感、味道還是在營養價值上,與野生蘑菇自然完全沒得比。用野生蘑菇燉老母雞熬出來的湯,鮮美絕倫,無論何人,保管喝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

    我也不同他們客氣,只是告訴他們,這些東西,老爸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收的。到時能收下那籃子蘑菇,就算是很給面子了。

    老爸剛當上革委會主任,一心撲在工作上,平日裡忙得兩腳不沾地。哪有什麼星期天的概念?不成想這次我帶著梁家父子三人回到縣革委,發現老爸居然在家。倒也是運氣了。

    「爸,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的戰友,XX軍的梁經緯同志,剛從自衛反擊戰的前線下來,特意來拜訪你的。」

    我先就介紹梁經緯。

    倒不是我勢利,梁國成的身份,實在不好宣之於口。那個「拘留七天」的治安處罰,現下都還背在身上未曾執行呢。

    老爸正在看報,聽我如此介紹,立即起身相迎。戰友倒在其次,剛從前線下來的猛士,那可不能怠慢。且不論梁經緯本已立下赫赫戰功,哪怕寸功未立,只要在那充斥著血與火的戰場上走過一遭,也算是為國出力了。

    梁經緯立正,行過軍禮,與老爸握手,然後鄭重其事地介紹自己的父親和妹妹。

    「柳主任,您好。這是我父親梁國成,楓樹大隊的社員。這是我小妹梁巧。」

    我對梁經緯的好感頓時又增加幾分。一個不以自己父親的汙點為恥的男人,絕對堪稱孝子。只要是孝子,我都敬重有加。

    星期天,倘若沒有重要案子,老媽照例是在家的。不待老爸言語,老媽見到梁巧,就大感吃驚。

    「呀,好漂亮的妹仔。來來來,過來坐……都請坐吧!」

    對梁家提來的東西,卻當作沒看見。反正到時都要退回去的,現下何必多看?這叫眼不見心不煩!

    「哎呀,這妹仔當真長得好看。老柳,你瞧瞧,和嚴主任家菲菲比,哪個更漂亮些?」

    老媽拉住梁巧的手,嘖嘖稱奇。

    我原就知道梁巧乃天生尤物,迷死男人在情理之中。不成想進門之後第一個迷住的居然是老媽,還立馬將另外一個「禍水」級的小尤物拿來做對比。嗯嗯,你老人家想幹啥?貌似你好像只有一個未滿十歲的兒子而已。

    老媽的八卦惹來大夥一片笑聲,倒是很好地調節了氣氛,原本有些拘謹的梁國成馬上放鬆不少。

    梁巧被老媽誇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來羞紅了臉,烏黑水靈的大眼睛卻偷偷地不住瞟我。

    「你呀,別嚇著人家小姑娘。」

    老爸笑呵呵的,心情甚好。一年前他老人家還面臨「雙開」的威脅,如今已然成為堂堂革委會主任,心情焉能不好?

    「來來,請坐,喝水……」

    說是喝水,老爸卻掏出「大前門」遞過去。

    梁國成忙將雙手在褲腿上揩了揩,這才接過香煙。

    「謝謝柳主任,我不抽煙。」

    梁經緯連忙擺手。

    「小梁啊,剛從前線下來?給我說說戰況吧,仗打得如何?呵呵,不違反部隊的保密紀律吧?」

    「柳主任是我們軍的老前輩,又是領導幹部,向您匯報是應該的,不違反保密紀律……」

    梁經緯當即說起自衛反擊戰的一些情況。

    聽他說起自己擔任了主攻連的突擊排長,老爸眼裡頓時露出些許羨慕的神情。按說老爸以前也是部隊的佼佼者,未能上過戰場,一輩子都引為遺憾。

    唉,男人的戰爭情結啊!

    關於一九七九年那場南線戰爭,後世有許多詳細描述的文章,我拜讀過不少。拿來和梁經緯口述的情況驗證,發現基本上還是對得上號。只不過書本上的描述,自然遠不如當事人身臨其境的感受來得真切。梁經緯話語不多,基本上沒有什麼修飾和文彩可言,只是那場戰鬥實在太過激烈,縱算平鋪直敘,也是險象環生,足夠精彩。連在裡間複習功課的大姐二姐三姐還有免費「家庭教師」江友信都走到客廳來旁聽。

    梁經緯敘述雖然平淡了些,細節處卻交代得很清楚。比如說起他的副連長,戰鬥進行到第三天的時候,躲在一塊大石頭後偵查敵情,腦袋剛探出來,就挨了一冷槍。還好擦著頭皮過去,差一點沒擊中。

    聽到這裡,坐在我身旁的梁巧不禁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大約過了幾分鐘,副連長又從原處伸出腦袋去偵察……」

    「糟糕!」

    老爸和我同時叫出聲來。

    其他人都不懂得有何糟糕,梁經緯點點頭,道:「是啊,副連長太大意了,人家的狙擊手早在那等著呢。結果這次沒躲過去……」

    說到這裡,梁經緯有些傷感。聽他話中之意,副連長是他以前的老排長,對他著實不錯。

    一場戰鬥經歷講下來,不知不覺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當聽到戰鬥結束後,梁經緯以擊斃敵人十七名,摧毀明暗火力點六個的驕人戰績榮立特等功,並且被軍區授予戰鬥英雄的榮譽稱號時,老爸禁不住鼓起掌來。

    「好啊,梁經緯同志,打得好啊!疆場效命,為國立功,打出了國威軍威,你不愧是真正的英雄啊!我代表向陽縣的父老鄉親向你致敬!」

    梁經緯很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道:「柳主任,您太過獎了,我一個做晚輩的,可擔當不起。」

    老爸興致頗高,又對梁國成說道:「老梁,你教育了這麼一個好兒子,也很值得驕傲啊。」

    梁國成眼圈就紅了,站起身來朝老爸深深鞠了一躬,顫聲道:「柳主任,我家經緯能有今天,能立下這個功,全都是搭幫你啊!你就是我老梁家的大恩人!」

    老爸擺擺手道:「別這麼說,你當初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嘛。公安局的同志也是依法處理的,和我可沒什麼關係啊。」

    梁國成不善言辭,伸手擦擦眼睛,哽咽著說不出話。

    如各位所知,我最見不得這個,連忙出來插科打諢。

    「哎呀,都快十一點啦,媽,趕緊做飯吧,我餓死啦。」

    「去,小孩子家,講話一點不注意,什麼死啊活的?」老媽笑罵:「好好,你們坐,我先去做飯,中午都在家裡吃啊。」

    「阿姨,這就不麻煩了,我們還要趕車回去呢。」

    梁經緯忙起身講客氣。

    「來的都是客,吃個飯有什麼要緊?坐下坐下,繼續聊。」

    老爸平時不收禮,不是自家親戚,也不留飯。這次主動挽留,自然是看在梁經緯戰鬥英雄的份上。

    梁巧乖巧地起身,跟著老媽進了廚房,細聲細氣地道:「阿姨,我來煮飯吧。你歇一會。」

    老媽笑道:「你是客人,哪有要客人煮飯的道理。」

    梁巧有些著急:「阿姨,你就讓我來吧。在小俊店裡做事,飯菜都是我煮的。就是,就是手藝不好……」

    「巧兒,可不興這樣表揚自己的。」我笑起來:「媽,你讓巧兒去煮,她煮飯菜的手藝一級棒。」

    「小孩子懂得什麼?叫客人煮飯,要傳出去還說咱家欺負客人呢。巧兒,去坐著,聽你哥哥講故事。」

    梁經緯一愣,神情大是鬱悶。

    我不由暗暗好笑,這個親身經歷怎麼就成講故事了?不過,如果按照「凡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都叫故事」這個定理去推論,老媽講的也並沒錯。

    梁巧忸忸怩怩地過來坐下,不到兩分鐘,就如同火燒****似的跑進廚房去,幫老媽打起了下手。老媽這回卻沒再趕她出來。自己在親自動手,客人幫幫忙,倒不算壞了禮數。

    中午雖沒嘗到老母雞燉蘑菇的鮮湯,一道肉炒鮮菇卻也吃得眾人讚不絕口。老爸興致甚高,還拉著梁國成父子和江友信喝了兩杯小酒。

    吃完飯,梁國成父子小坐一會,便即告辭。

    如我先前說的,老爸堅決不肯受禮。只有那籃子蘑菇,已經有一些到了各人肚裡,卻不須退了。

    「小梁啊,歡迎你們經常來我家裡作客,不過,可不許再帶什麼東西。這是規矩。」

    居移氣養移體,老爸做了一年的縣領導,此刻端出領導架子來,自有一番威嚴。與上輩子那個隨和可親的技術幹部形象,頗有了些差別。

    梁家父子原本不善交際,又是初次登門,見老爸堅持,也不敢多說。

    梁巧眼巴巴地望著我,神情甚是不捨,突然鼓起勇氣說道:「阿姨,你讓小俊去我家玩兩天好不?我陪他去採蘑菇挖小筍子……」

    不說「帶他去」而說「陪他去」,一個「陪」字,確定無疑地點出了我在梁巧心目中的位置。

    老媽料不到靦腆小心的梁巧會提出這般要求,一時不好答覆。

    我卻一蹦老高:「太棒了,我要去!」

    想想看,采蘑菇和挖小筍子,那是何等令人嚮往的事情?上輩子便是三十幾歲的時候,我只要回家探親,也經常惦記著去幹釣魚采筍子之類的活動。收穫如何姑且不論,便是那個在大自然中流連忘返的過程也足夠讓人陶醉的了。更何況有美相伴呢?嘿嘿!

    老媽尚在猶豫。她是擔心我在鄉下地方吃苦頭。卻忘記了一年以前,我們全家都還住在鄉下呢。

    「小俊,你還要上學呢。」

    老媽找了這麼一個毫不高明的借口。若非梁巧發出這個邀請,怕是她老人家自己都忘記了我還是個小學生。試想有哪個小學生每月拿回四十元養家的?

    我扁扁嘴,對老媽這個借口不以為然,連反駁的興致都提不起來。

    「爸,你這段時間在忙什麼?」

    我突然提出這麼個風馬牛不相幹的問題。

    「我?我在考慮全縣的工農業發展問題。向陽縣太落後了啊,這樣下去不行……」

    「這就對了,不愧是人民群眾的好領導。」

    我哈哈一笑,調侃一句。

    「這樣,跟您交換個條件。我去楓樹大隊玩兩天,順便給你做個農村調查。回家的時候,包管給你的工農業大發展思路提出有價值的參考意見,如何?」

    「工農業大發展思路?嗯,這個提法不錯,有點意思。」

    「那你是同意了?」

    見我賊膩兮兮的樣子,老爸倒也知道這個兒子不是空口說白話的。既如此說,到時定然能拿出點東西來。

    「好,我同意了。」

    梁巧臉上立即露出驚喜不已的笑容,我更是歡呼起來。

    「記得,不許下河玩水!」

    老媽眼見無法阻攔,只得再次重申了這條鐵律。

    「知道了,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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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2:39

第八十七章 梁巧的情意


    梁巧歡天喜地,梁國成和梁經緯也十分高興。人家柳主任是縣上的大領導,不拿人民群眾一針一線,值得敬佩。可是這個人情反倒欠得更大了。如今小俊願意去鄉下地方玩兩天,正是求之不得。

    不過我興奮之餘,還是不忘提醒他們幾句,叫他們不能洩露我的身份。在當時農村,縣革委主任確實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許多人見了忍不住兩腿都要打哆嗦。論到官威之甚,古今中外,絕無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與我國相提並論。尤其是明代,只要考中進士,便還未曾放出去做官,也已經能在住的客棧裡立起公堂了。

    楓樹大隊的人見不到柳主任,還不得將我當成怪物來看?被人圍觀的滋味可不咋樣。

    楓樹大隊緊挨大坪公社,處於楓林公社的邊緣地帶。若論路程,去大坪公社反倒比去楓林公社要近上許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通常來說,離公社的行政中心越遠就意味著越落後。畢竟公社機關還住著些吃國家糧的幹部,手裡有幾個工資可以消費。而且緊挨公社的大隊就是門面,領導下來視察時一眼就能看到的,多多少少要得些照顧。太破爛了指定不行。

    我原本以為柳家山大隊就夠落後的了,到了楓樹大隊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整個全是土磚屋,全大隊也難以找到一棟青磚或紅磚的建築。不是楓樹大隊的人不會燒磚,梁國成就是個燒磚的好把式,而是大家都用不起紅磚。

    走進梁家的四間土磚屋,我突然後悔自己不該來。

    倒不是怕吃苦,只是怕我這兩天住下來,人家不知要在我身上花多少招待費!如今我算得向陽縣一等一的大款了,在店子裡吃個中飯,頓頓不離雞魚肉,四個人每個月幾十上百元的夥食費視作等閒。而十塊錢在梁巧這樣窮困的家庭裡,不知要派上何等的大用場。

    不過既然來了,斷然沒有抽身就走的道理。

    好在梁巧在我店裡做事,也不怕沒機會補償。

    梁家嬸子咋一見到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使勁揉了揉,這才歡喜無限地叫了起來。

    「呀,是……是小俊呢……」

    梁巧記得我的叮囑,慌忙示意母親噤聲。

    「媽,別喊,小俊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啊?哦哦……」

    梁家嬸子反應倒快,連連點頭。

    許是穿越回來做小孩子的時間長了,前世成年人的心態淡了不少,小孩心性卻日漸增長。我一進門,****尚未坐熱,便一躍而起,叫道:「巧兒,帶我去採蘑菇挖筍子。」

    若是成年人,這麼做無疑十分失禮,小孩子卻無妨。

    梁家人都笑起來,很善意的那種。

    梁巧輕輕咬了咬下唇,柔聲道:「你剛到屋,累了,先歇一會。再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好不好?」

    這種小孩心性自然也只稍微一露罷了,人家當我是小孩,我自己難道也能當自己是小孩?

    「梁爺爺呢?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我知道,梁巧的祖父母都在世,爺爺已經中風臥床幾年了。

    聽我叫出「梁爺爺」三個字,梁國成臉露震驚之色。這可是柳主任的兒子,叫自家老倌為「爺爺」,面上有光啊。

    梁家嬸子有些尷尬地勸阻:「小俊,好意心領……你還是別去看了,髒呢。」

    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癱瘓臥床數年,房間裡確實幹淨不到哪裡去。

    只是人家已經登門拜訪過,我既然來了,這個禮數,如何缺得?

    在我堅持之下,我去到裡面一間陰暗的小房子裡,見到了臥床的梁家爺爺和在一旁照顧的梁家奶奶。兩位老人都是白髮蒼蒼。梁爺爺雖然臥床不起,耳目尚還清楚。不過梁家人都記得我的吩咐,不提老爸的名諱,只說是縣裡一個朋友的小孩來家裡玩幾天。

    這麼介紹的時候,梁國成滿臉歉然之色,覺得隱瞞了我的身份,甚是對不住人。

    我問了問梁爺爺的病情,看看潮濕陰暗的小房,蹙眉道:「現在天氣好,氣溫不高不低的,應該讓梁爺爺多到外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對身體很有好處的。」

    「是呢是呢。」

    梁經緯連連點頭。當即上前,就要將爺爺抱到外邊去。看來此人也是雷厲風行的性子。

    坐下來說了一會話,我甚感無聊,又纏著梁巧道:「巧兒,我們采蘑菇去。」

    這個季節,其實還不是野生蘑菇大規模採摘的時候。只有最陰暗潮濕的樹林深處才有一些。今天拿到我家的那籃子蘑菇,也不知花了梁家人多少心血氣力。

    梁巧見我癡纏,無奈地道:「樅樹林裡太暗,看不清楚了。要不,我先陪你去挖筍子?」

    「好啊好啊。」

    采蘑菇還是挖筍子倒無所謂,有的玩就成。

    當下梁巧提了個竹籃,和我手拉著手出門去。梁經緯要和梁國成抓緊時間去自留地裡幹點農活,也就沒有作陪。

    說是挖筍子,那只是對冬筍而言,春筍是不需要挖的。

    楓樹大隊窮是窮點,勝在植被豐富,未曾受到多少破壞。漫山遍野,清脆碧綠,夾雜著許多或紅或黃的野花,再配上田野裡一望無際的金****油菜花,當真景色如畫,美不勝收。

    走出家門,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氣,頗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從梁巧家出門不到三�地,就有一大片竹林,估計得有好幾十畝。大大小小的竹子都有,我也分不清是什麼品種。據梁巧說,這片竹林不算什麼,翻過她家對面那座山,有一整座大山全是竹子,堪稱竹海。

    竹林雖大,裡面大一些的竹筍卻不多,估計早就被人採摘過無數遍了。鄉下太窮,這般不要錢的食品,自然是人人都要爭搶的。好在竹林面積夠廣大,如今又正是春筍冒尖的時節,倒不虞全無所獲。

    采多少筍子不重要,關鍵是享受那個分開竹子,尋找竹筍的過程。

    梁巧穿一身米****的運動服,帶白條子的那種,腳下一雙白色的球鞋,將她原本不算十分豐滿的身材襯托得阿娜多姿,尤其是運動褲緊緊包裹的臀部,已經頗有渾圓的形狀,隨著柔軟的腰肢輕輕擺動,十足誘人,害得我不時走神。

    要不是我年紀太小,估計我那偷窺的目光足以引起梁巧的警惕。

    「巧兒……」

    我採了一把小筍子,舉起來招呼梁巧。

    梁巧彎下腰,將竹籃遞到我面前。運動服是V字領的,開得有點大,站著還沒事,這一躬身過來,兩顆業已初具規模的****,就有一多半呈現在我眼前。

    剎那間我目瞪口呆,猛咽幾口口水,而且很沒品位地發出「咕咕」的聲音。

    姑娘家對這事何其敏感?梁巧頓時羞紅了臉,條件反射般直起了身子,別過臉去。

    饒是我臉皮甚厚,此時也不免鬧得面紅耳赤,如同梁巧一般,慌裡慌張別過了臉。稍頃,才試探著扭頭回去,正好和梁巧含羞帶嬌的目光碰到一起,見我滿臉做錯事的神情,梁巧忍不住「噗哧」一笑,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

    我又呆住了。

    這一刻,巧兒眼裡流露出的分明就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不是姐姐對弟弟的那種關愛之情,而是懷春少女對心中情郎的那種深深的愛戀。

    以我四十歲的心理年齡,對這兩者的區別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確定無疑,巧兒愛上我了,而且愛到了骨子裡。

    這事整的!

    我才十歲呢。

    無論我是四十歲還是十歲,對梁巧這麼一個清純如水的小姑娘動了禽獸之念,都是十足可恥的。

    可是,可是……我還真的就有些忍不住!

    接下來的筍子就不好採了,我明顯心不在焉。梁巧倒是自自然然,小心照顧著我,防著我摔跤或者被竹葉劃傷。

    到得太陽西沈的時候,我們採集了滿滿一籃子竹筍,手拉著手走回來。

    晚餐很豐盛,梁家嬸子殺了一隻雞燉好,我來得突然,沒來得及割肉,但是用醃辣椒煮了幹魚。雖說紅旗公社的「稻田養魚」曾經惹過一場偌大風波,但是其他公社也有樣學樣,偷偷搞了起來。這個幹魚,就是去年楓樹大隊稻田養魚的成果。

    我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飯,胃口之好,令得梁經緯都頗為吃驚。想想我是梁國強這個全楓林公社都有名的「武把式」的徒弟,飯量大倒也在情理之中。單看個頭,我比許多營養不良的十二三歲少年還要壯實。

    吃完飯,我站在梁家門口,極目遠眺,如詩如畫的風景盡收眼底。看著滿眼金燦燦的油菜花和漫山遍野的野花,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

    「有了!」

    靜靜陪在我身邊的梁巧好奇地問道:「什麼有了?」

    「養蜂!」

    「養蜂?」

    「對,養蜜蜂。你們這裡這麼多油菜花,山上野花也不少,最適合養蜜蜂。」

    梁經緯在堂屋裡聽到我說養蜂,馬上來了興趣。

    「對呢,我們是可以養蜂啊。蜜蜂產蜜,可以賣錢。」

    聽哥哥也贊同我的說法,梁巧就知道這事做得,忙問道:「怎麼養啊?」

    「這個好辦,關鍵是蜂種。咱們向陽縣怕是沒得賣的。不過這沒關係,可以到省農科院去買,養蜂的知識也可以向他們學,一點不複雜,很容易學會。等我回到縣裡,馬上打電話去問。」

    「那敢情好。不過,要不少錢吧?」

    我笑道:「錢的事情,你根本不用操心,包在我身上……嘿嘿,這次回去可以向老爸有個交代了。」

    「什麼交代?」

    「發展向陽縣工農業的思路啊,我心裡已經有個底了。」

    這話一出口,梁巧倒還不怎麼樣。在她心裡,我就是那種無所不能的「天才」。梁經緯卻十足吃驚。一個小屁孩開口閉口「發展向陽縣的工農業思路」,也太扯了吧?

    「小俊,你有什麼思路?」

    梁經緯試探著問。

    「現在不好說,還只是些隱隱約約的東西,得好好整理一下,才能真正理出個思路來。今晚再想想吧。總的來說,應該以發展工業為主,農業方面,除了聯產承包責任制落實到位,還要大力發展有特色的養殖業。至於商業方面,我還沒想好。」

    見我雙眉微蹙,一本正經的樣子,梁經緯有些駭然。當真是將門虎子啊,這個柳主任的兒子硬是有一套,小小年紀,腦子裡裝的儘是些大事。也難怪梁巧在信中將柳俊誇成了一朵花,多少是有些道理的。

    農村晚上基本沒啥娛樂,因為梁經緯回家探親,倒有一些本家親戚來串門,言詞間自然要打問我的來歷,大家口徑一致,矇混了過去。聊到九點多鐘都散了,準備洗漱睡覺。

    「小俊,你今晚和經緯哥一道睡好不?」

    梁家嬸子問我。

    「嗯,好咧。」

    不成想她自家馬上就推翻了這個決定,作出了另一個足以讓我當場鼻血長流的決定。

    「不行,經緯睡覺不老實,打小喜歡踢被子,怕凍著你呢。你今晚還是和巧兒一道睡吧。」

    偶滴神!

    殺人不償命的麼?

    我慌忙扭頭去看梁巧的反應,卻發現她已經打洗臉水去了,纖巧的腰肢和渾圓的臀部猶如風擺楊柳般搖曳,看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這個,這個……唉……俺就從了吧!

    PS:俺到底從不從呢?這是個問題啊!諸位大大給出個主意先!支持從了的,請砸票,再在評論區留言;堅決不從的,請評論區留言,再砸票。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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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3:25

第八十八章 姐等你長大


    梁家一共四間土磚房加一間堂屋。一間是客廳兼餐廳,梁爺爺梁奶奶佔一間,梁國成夫妻一間,剩下一間是梁巧的閨房。梁經緯就在堂屋用兩條板凳一塊門板臨時搭了個鋪。以前小的時候兄妹三人同居一室,梁經緯參軍,梁少蘭出嫁,這間房就歸了梁巧所有。如今兄妹倆都大了,梁經緯回家探親,自然不能再同處一室。不成想卻便宜了我。

    洗臉洗腳的時候,我一直在忍,忍得相當辛苦。這當口,要做到神色如常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奇怪的是,梁巧倒沒啥異樣,好似覺得理所當然,照顧我洗好臉腳,自己先躲到臥室裡收拾去了。

    想想也是,有什麼呀,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屁孩而已。又有誰想到,這個小屁孩已是獸血沸騰了。嗯嗯,整個一「披著羊皮的狼」的真人版!

    楓樹大隊這時候還沒有通電,所謂「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那是八十年代建設新農村的標準,跟眼下的楓樹大隊尚不搭界。家家戶戶用的是煤油燈盞,用玻璃罩子罩得嚴嚴實實的,有點類似「氣死風」燈的那種(向陽縣方言叫作馬燈)。便是這種馬燈,也還是奢侈品,通常一個家戶只有一盞,如果需要多一盞燈的時候,那也簡單——舊墨水瓶,加一根燈芯。

    梁家人都很默契,將唯一的那盞馬燈讓給了梁巧。

    我年紀雖小,卻是身份尊貴的客人呀。

    梁巧的房間很簡陋,一張床,兩個老式木櫃子而已,一個櫃子就放在床邊,算是床頭櫃。房間收拾得十分乾淨,還有股淡淡的香味。很淡,然而很好聞。

    「巧兒,什麼香味?」

    我本來想憋著不說話的。自打梁家嬸子做出那個「殺人不償命」的決定後,我腦袋一直暈暈乎乎的,沒怎麼開過口,生怕一開口就洩了底,將自己不堪之極的內心世界全暴露了出來。這時候終於憋不住開口說了話,心裡那種亂怏怏的感覺頓時緩解不少。

    想那麼多幹嘛,將自己真當成一個十歲少年不就結了?

    梁巧輕輕一笑,說道:「花香……我採了很多野花,陰乾了放在房裡。」

    「好棒。」

    我情不自禁讚歎道。一個愛美愛花,在條件許可的情形下時時刻刻記得將自己的生活打理得更精緻一點的漂亮女孩,決然當得起這二字評價。

    梁巧又是抿嘴一笑,將馬燈放在床頭櫃上,反身插好了房門。

    我站在床前,目光爍爍地望著她,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洗漱過的巧兒,穿了套粗布的棉褂,權當睡衣,將身材的曼妙遮掩了不少,烏黑的秀髮隨意披散下來,配上精緻異常的臉龐,在昏暗的燈光照映下,透出一股淡淡的柔和的光澤,端的秀麗無匹。

    梁巧輕輕咬了咬嘴唇。

    抗議!

    終極美女這種不經意的小動作,足以將任何男人瞬間終結!

    我很不爭氣的再一次目瞪口呆。

    「嗯……小俊,姐給你脫衣服……」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總算回過神來,慌忙將罩衣罩褲一扒,胡亂扔到櫃子上,「哧溜」一聲鑽進了被窩。時當初夏,鄉下地方晚上仍然很涼爽,蓋得住棉被。

    嗯,連棉被也是新的呢,透出濃濃的田園陽光的味道,好聞極了。

    梁巧沒有急著****來,先小心地將我的衣服折疊好,擺放得整整齊齊,然後調小馬燈的燈光。這種馬燈,有一根可以上下調節的燈芯,用以控制燈光明暗。

    我眼前一黑,隨即又亮了些。卻原來梁巧本是將馬燈燈芯完全調下去了的,想想又調上來一點。不過也只是一點點,朦朦朧朧可以看見一個人影上了床,五官都不大看得清楚,就更別提臉上神情了。

    這也很好,免得尷尬。

    我側臥在那裡,一動不動。梁巧也是一動不動,只有細微的似乎是刻意壓抑了的呼吸聲。

    如果我真是一個十歲小孩,屁事都沒有。說不定會撒嬌地摟住梁巧的脖子,在她胸前亂拱一番,然後很不負責任地怡然入夢。

    問題是,我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上輩子我可是有四十年的人生閱歷,結婚也有十好幾年了。穿越回來將近三年,做了三年乖乖的小朋友,然則心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全然回到十歲光景的。沒有誘惑還則罷了,如今身邊就躺著一個千嬌百媚的終極「禍水」,這可真是致命誘惑!

    鎮定!

    我暗暗告誡自己。

    冷靜!

    我再次告誡自己。

    今晚上決不能出事。不然的話,且不論人家作何感想,我自己便不能原諒自己。男女之事,如同吸毒一般有癮,有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如何,我的生理年齡只有十歲。

    得想點別的事情,將心中的魔鬼趕走。

    結果一試之下,我驚恐地發現,全不管事,腦袋裡亂成一鍋粥似的,無論想什麼最後都不可避免的要回到身邊這個散發著少女獨有體香的女孩子身上去。

    我幾乎忍不住要跳下床去,在房間裡暴走,一直走到精疲力竭,然後沈沈睡倒。

    正當我彷徨無計之時,隨著一聲幽幽的喘息,一條柔軟的手臂伸了過來,摟住了我的肩膀,隨之整個柔軟的身軀都貼了上來。

    上帝!

    太上老君!

    如來佛祖!

    諸天神佛,各位大大你們都在哪裡?救命啊!

    我在心裡痛苦絕望地掙紮了最後一下,然後就不顧一切地轉過身來,一把摟住梁巧,像一個真正的十歲小屁孩似的,直截了當將腦袋拱到了她堅挺的胸前……

    梁巧的棉布褂子裡,是真空的,一顆硬硬的凸起頂在了我的臉頰上,我隔著衣服,張嘴就咬了上去,同時摟住他纖腰的手也不自禁地往那道弧線的頂部摸索過去。

    突然……

    突然梁巧發出了一陣輕輕的笑聲,彷彿吃不住癢,身子微微往後縮了縮。

    這銀鈴般的笑聲和不經意間的細微動作,猶如一瓢冰水,兜頭潑了下來,將鄙人****熊熊燃燒起來的獸慾之火徹底澆滅。

    多純潔的女孩!她可是真的將我當成十歲小孩來看的。

    我自然而然停止了所有動作,也將身子往後縮了縮,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放在她纖腰上的手也收了回來,規規矩矩貼在自己的大腿上。

    估計梁巧一點都不知道,我心中剛才的天人交戰是何等的激烈。她輕輕將我摟在懷裡,十分自然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貼著我的耳朵說了一句話。

    她說:「小俊,你知道不?姐喜歡你呢!」

    然後抓住我的手,再次放回自己纖巧柔軟的腰肢上。

    「姐給你留著,等你長大啊!」

    ……

    不管你信不信,這一晚,我睡得很安穩,很香甜。

    回到縣革委,我帶回一籃子竹筍和一籃子蘑菇。蘑菇是次日和梁經緯、梁巧兄妹二人一起深入到樅樹山最陰暗最潮濕的所在,花了一整天時間採來的。

    梁巧堅持要同我一道回老街上班。

    梁國成和梁家嬸子也未阻攔,幫人家做事,請假太長了不好呢。梁經緯怕我們人小受累,親自護送到縣革委門口,卻是堅持不肯再進去打擾柳主任。

    我和梁巧一人提著一籃子山珍,略顯疲憊的步履中透出濃濃的歡暢之意。梁巧更是不時側頭看我,眉目之間愛戀橫生。大約在她想來,自己已經和這個男人(再小的男人也是男人)同床共枕兩晚,而且親口將喜歡的話說了出來,這關係就更加非同一般了罷?

    如若不是我年紀小著,旁人光從梁巧的神態中就能猜出點端倪。

    到了縣委常委二號宿舍樓,尚未踏進家門,就被嚴玉成家裡傳來的陣陣歡聲笑語吸引了過去。

    「什麼大喜事啊這是?高朋滿座的。」

    我一點不客氣,大咧咧跨了進去,滿嘴亂嚷。

    「呵呵,小俊回來了。」

    還沒看清楚人,光聽這聲音就愣怔了一下——周先生!

    「伯伯,你平反了?」

    我狂喜地叫喊起來。

    嚴玉成正式就任縣委書記,周先生一個戴帽子的右派堂而皇之坐到了縣委書記的客廳裡,非平反而何?一屋子的人都帶著歡喜的笑顏,嚴玉成更是連連點頭,師母則撩起衣襟不住擦拭眼睛。

    「太好了太好了!」

    我高興得在客廳裡原地打轉。

    「咦,那是誰啊?小俊,是你的朋友麼?」

    解英眼尖,看到了在門外探頭探腦卻又不敢進來的梁巧。

    「啊,是梁巧,快進來快進來。」

    老媽也看見了,連連招手。

    梁巧紅著臉,靦靦腆腆地進來,站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啊,這是梁巧,她哥哥梁經緯,可是自衛反擊戰的戰鬥英雄!」

    老媽笑呵呵地說道。看得出來,她老人家對梁巧印象非常不錯呢。

    「喲,這妹仔可生得太俊了!今年多大年紀啦?」

    解英和老媽初見梁巧時的神情一模一樣,上前拉住梁巧的手,問長問短。邊說邊扭頭去瞥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嚴菲,暗生比較之心。看來凡是女人,必定八卦!

    我頓時微感尷尬。要知道,嚴菲可是我的小媳婦兒呢。嶽父嶽母都叫出口了的。然而這兩個晚上,我枕著梁巧柔軟的手臂怡然入夢的時候,卻真的將嚴菲忘記了。真不知道將來,會和這兩個女孩子發生怎樣的感情糾葛。

    對了,貌似我在向陽縣,還有一個前世的妻子呢,今年也該九歲了吧?

    咳咳,這事有點亂了啊!

    「十六歲了……」

    梁巧報的是虛歲,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她不知道解英是何許人物,但想來住在縣革委裡面的,自是非同尋常。

    這時候嚴菲走了過來,瞧了瞧梁巧,笑著說:「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若論長相,梁巧和嚴菲是一般的精緻,無論臉型,五官,都漂亮到了極點。梁巧年紀大了幾歲,身條已經展開,多了幾分青春魅力和女人風韻,嚴菲還小,卻是勝在天真爛漫,可愛非凡。

    都說傑出的男人之間會惺惺相惜,生出「英雄重英雄」的情感。這美麗的女人之間,居然也能相互吸引。梁巧一見嚴菲,就非常喜歡,微微躬下身去,拉起嚴菲的手,輕笑著說道:「小妹妹,你更好看。」

    「姐姐,我叫嚴菲。你叫我菲菲好了……姐姐,你會下跳棋不?」

    嚴菲大家閨秀出身,把握著對話的主動權。

    梁巧有些郝顏地搖搖頭。

    「我教你下啊。你陪我去下跳棋好不?」說著又瞥我一眼,扁扁嘴,不滿地道:「小俊都好多天沒來和我玩過了,真無聊。」

    汗!

    這段日子光顧著賺錢,確實是冷落了小妮子。我忙背過臉去,裝作沒聽見。

    「嗯。」

    梁巧連連點頭,又衝我的背影抿嘴一笑,隨嚴菲一道進了她的小房間。

    「伯伯,那你什麼時候回省城啊?新工作怎麼安排的?」

    等兩個小妮子進了房裡,我才朝周先生問道。

    周先生理了發,下巴刮得乾乾淨淨的,穿一件藏青色的卡其中山裝,精神極佳,再不像個六十歲的老頭,煥發出高級知識分子應有的神采。

    「呵呵,這兩天就走吧,新工作還沒定,先去省委組織部報到。估計單位八成還在省委黨校。」

    不是八成,是十成!不過會陞官。

    我在心裡說道。

    「伯伯,今天晚上我請客,咱去一招待所好好吃一頓。」

    「你請客?呵呵,小俊,你哪來的錢吶?」

    周先生笑瞇瞇的,興致極高。

    「可別帶我們去吃霸王餐哦!」

    我一揚腦袋,很拽地道:「放心,絕不吃霸王餐!山人自有妙計!」

    有何妙計?說白了就是本衙內口袋裡四萬元存款和一百多元現金!腰纏數萬貫,小小向陽縣,還沒有哪家館子是咱吃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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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4:45

第八十九章 出謀劃策


    我豪氣幹雲的拍胸脯請客,一則高興,為周先生賀喜;二則謝師,這兩三年,周先生在我身上花費了太多的心血,豈一頓酒飯了得?表表心意罷了;三則,嗯,想要藉機讓嚴玉成和老爸接受我「很有錢」這個事實。這兩位大佬眼下對本衙內的「****天才」基本上持認可態度,倘若能讓他們對咱的「經濟天才」也逐漸認可,豈不是爽歪歪?

    有錢不能使,恰如「富貴不歸故鄉,猶如衣錦夜行」,心裡頭癢癢得緊。

    孰料周先生十分「可惡」,竟不給本衙內機會。

    「還是我請吧,剛補發了工資。」

    嚴玉成笑道:「老師這幾年憋屈得很了,如今要充充闊佬。」

    嘿嘿,果然不愧是我的先生,師徒倆一般的毛病,有了錢就要擺闊。

    一招待所的所長王友福去年底進了監獄,因為****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這是嚴玉成上位之後,給王派那些蠢蠢欲動的傢夥一個最嚴厲的警告。嚴書記要麼不逮你,一旦逮住把柄,直接將你小子置於死地。照前些年的說法,叫作「打倒在地,踏上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

    再借助五月份全縣各級政權機構恢復黨委會的契機,將各區、公社的頭頭大範圍調整了一次,一舉奠定了權力架構的基礎。

    如今的向陽縣,可以說真正進入了嚴玉成時代。

    接任王友福招待所所長位置的,是前紅旗公社的副主任鍾山。鍾山追隨嚴玉成多年,也算得是嚴玉成的老班底。只不過為人較為軟弱,放在地方上主政一方,工作不大打得開局面。放到招待所所長的位置上,迎來送往頗有獨得之密,可稱人盡其才。

    招待所換了所長,大廚可沒換,燒出來的紅燒肘子,還叫一個好吃。

    酒桌上,自是以周先生為主。人逢喜事精神爽,先生不大喝酒的人,也是連盡三杯,拍著桌子,唱起了李太白的《將進酒》。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嚴玉成、老爸與我同聲擊掌相和。

    一曲歌罷,先生熱淚長流,竟是止歇不住。

    八年的憋屈,八年的大好年華,也難怪先生要長歌當哭!

    解英老媽等一幹女同志,卻是面面相覷,大為詫異,不知道先生何以要在大好日子裡大放悲聲。師母有些難堪,強笑道:「這老倌,又發癲了……」

    這種時候,倒用得上本衙內「插科打諢」的特長。

    「伯伯,您要換美酒,可惜啊,我們向陽縣只產苞谷酒。要不,給上點茅台?」當下也不待大夥有何言語,扭頭叫道:「服務員,茅台一瓶。」

    老媽嚇了一跳,斥道:「小俊,胡鬧什麼?」

    茅台酒就那會子,也要十幾二十元一瓶,當她小半個月工資呢。周先生補發了工資是沒錯,可不興這樣打土豪的。

    縣委書記和縣革委主任聯袂而至,一招待所的服務員均是嚴陣以待,一聽到我招呼,屁顛屁顛拿酒去了,老媽那句斥責卻是未曾聽到。

    周先生止住眼淚,笑道:「不妨,今天高興,不醉不歸!」

    茅台酒一開,滿室飄香,嚴玉成只一聞之下,便已有微醺之意。

    「這茅台酒就是好東西啊……」

    我笑道:「嚴伯伯,茅台酒固然是好,咱們向陽縣的苞谷酒其實也不差呢,正宗純糧酒,口感和後勁都不錯,就是沒啥名氣。」

    「是啊,這個酒廠建了五六年了,一直虧損,年年靠財政撥款發工資,真不是個辦法。」

    老爸插話道。

    他如今正經是革委會主任,按照縣委常委內部分工,他這個縣委副書記、革委會主任主抓經濟。老爸前段日子一心撲在宣傳工作上,突然轉行,面對著這麼大一個爛攤子,當真頭痛得緊。倒是唐海天轉為分管黨群的副書記,拍拍****走人,一邊「看人挑擔不費力」去了。

    嚴玉成也微微蹙眉:「果然是個難題,一百多號工人呢。」

    我伸出舌頭在酒杯裡舔了一下,辣的連連吸氣。這哪是酒啊,辣椒水吧這是!

    老媽又呵斥道:「小俊,不許喝酒。你才多大點?」

    梁巧頓時露出擔憂的神情。

    嘿嘿,老媽,你這個「多大點」的兒子,前天晚上差點幹出「大壞事」來,不定您老人家沒兩年就抱上孫子了。

    我不理會老媽的呵斥,又在苞谷酒杯裡舔了一下,再次辣得「山河變色」,連吃幾口菜,咂吧了一陣嘴巴,這才說道:「媽,我不親口嘗一嘗,心裡沒底。」

    「什麼有底沒底?小孩子就是不許喝酒,聽見了沒有?」

    「嗯嗯。」我胡亂答應,扭頭對老爸說道:「老爸,其實酒廠要扭虧為盈也不是什麼難事。」

    「啥?」

    老爸和嚴玉成一齊瞪大眼睛。

    嚴玉成驚喜地道:「好小子,又有什麼鬼點子啦?」

    我笑道:「假如讓我去當這個酒廠的廠長,今年年底我就給你扭虧為盈。」

    滿桌大嘩。

    嚴玉成倒是見慣我的驚人之語,笑瞇瞇的伸出手來,冷不防敲我一個暴栗,笑罵道:「小子,有屁就放。別跟老子拐彎抹角,小心老子取消你的預備女婿資格!」

    縣委書記在酒桌上如此失態,朝一個小屁孩粗言穢語,一眾服務員不禁抿嘴而笑。

    而梁巧原本巧笑嫣然的臉上卻悄悄變了顏色,偷偷打量粉妝玉琢般的嚴菲,剎那間眼裡竟蓄滿了淚水。我心裡一痛,這當口,也只有裝作看不見了。

    「嚴伯伯,都說過的了,不許打我的頭,會變傻的。」

    我摸著腦袋,很是委屈地道。

    老爸笑道:「小俊,別鬧了,快說,有什麼好辦法?」

    若論智商,嚴書記柳主任未必在我之下,所差者,今後三十年的閱歷罷了。

    「那我要先問問,縣酒廠為什麼會虧損?」

    「銷路打不開,產量也上不去,人員多,吃閒飯的多,自然虧損。」

    看來老爸對縣酒廠的情況倒做過細緻的瞭解。向陽縣工業基礎薄弱,一個百多號人的酒廠就算是了不得的大企業,老爸主抓經濟,酒廠這關先就放不下。

    「那銷路為什麼不好呢?」

    「向陽縣群眾不富裕嘛,家家戶戶都自釀米酒,紅薯酒,有幾個人買得起瓶子酒?」

    我搖搖頭,眼睛只盯著個向陽縣,企業焉能壯大?只是對方卻是本衙內的老子,自然不能直斥其非。做兒子的得守做兒子的規矩。當下我選擇字眼,很委婉地道:「爸,向陽縣銷路不好,可以考慮走出去嘛。」

    老爸眼睛一亮,連忙追問道:「走出去?怎麼走?」

    「首先,眼光不妨放長遠一點,最起碼也要放在寶州地區一市七縣這個市場層面上。先佔據了這個市場,有了盈利,下一步就要考慮進軍全省,更下一步就是進軍全國市場。」

    我挺起胸膛,擺出了「指點江山」的架勢。

    「接著說。」

    老爸尚在思考我的話,嚴玉成用筷子敲了敲我面前的碗碟,催促道。

    「嘿嘿,今天是給周伯伯的餞行宴,咱們改日再談如何?」

    我正要高談闊論一番,眼睛一瞥周先生,趕緊換了言辭。喧賓奪主的忌諱,不能犯。何況這個「主」,還是小子打心眼裡無比敬重的恩師!做人要厚道。

    周先生其實聽得甚是專注,早將追憶大好年華的感慨拋到了腦後,聞言笑道:「不妨事,你說,我也很想聽一聽呢。」

    我想了想,理順一下思路,說道:「這個事情,可以分作三步來走。第一步,就是要給縣酒廠起個名字,酒也要起個名字。像現在這樣,瓶子上寫著七扭八歪的『苞谷酒』三個字,下面落款同樣是七扭八歪的『向陽縣酒廠』五個字,一點名氣都沒有,根本勾不起人家購買的****。」

    「購買****?」

    老爸喃喃地品味著這幾個字,若有所思。

    「至於酒廠起什麼名字,苞谷酒起什麼名字,這個是細節問題,可以集思廣益,我這裡……」我指指自己的腦袋:「……也沒有現成的。」

    「第二步,就是要抓住關鍵。什麼才是酒廠扭虧為贏的關鍵,就是抓銷售,打市場。酒廠必須建立一個專門的,獨立性很強的銷售科,甚至單獨成立一個銷售公司都可以。主打市場。這個銷售科必須要有足夠的人員配備和資金配備,還要有足夠的調配資金的權限。不能再搞那種『早請示晚匯報』的事情,銷售人員的收入直接與銷售業績掛鉤,堅決打破大鍋飯。做得好的和做得差的,在收入上就得是兩個樣。獎勤罰懶,獎優罰劣,才能將銷售人員的積極性徹底調動起來,一舉打開市場……」

    「等等,小俊,這些東西誰告訴你的?」

    周先生饒有興趣地問。老夫子可能覺得自己並沒有教我這些知識。

    鬱悶ing!

    為什麼他們總認為,一定要有人教過我,我才能知道呢?人腦和電腦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人腦能自主合成新的知識,而電腦不成!

    「伯伯,您教我的啊。」

    我瞪大眼睛,故作不解狀。

    「我?」周先生笑著搖搖頭:「我可沒教你這個,不敢居功!」

    「您不是經常教導我說,讀書要舉一反三,不可拘泥成法?我這個,也算是源於實踐吧……嗯,方文惕您還記得不?就是紅旗公社修收音機的那個腳有點瘸的年輕人……」

    「嗯,有點印象。這個跟他有何關係?」

    「有啊,關係可大了。他如今在縣裡老街開了個利民維修部,不但修舊機器,還組裝二手機出售,生意都做到寶州市去了。我在他那裡幫忙做事,學了不少東西呢,他還開給我工資……」

    這最後一句,才是點睛之筆。先在這裡打個埋伏,哪天他們知道我有錢了,也好給自己有個解釋的餘地。

    梁巧瞪大眼睛。她是清楚維修部的內幕的,我也是老闆之一,怎麼現在倒成了幫工的?我趕忙給她使眼色,免得這老實丫頭一開口就洩了我的老底。

    老爸笑道:「料不到這個方文惕,還有這種能耐。好事啊!」

    我暗暗舒了口氣。

    老爸給定下這麼個調子就好了。

    「接著說酒廠的事。」

    嚴玉成不愧是一把手,緊抓重點不放。

    「建起銷售科之後,第三步就是酒廠內部的整頓了。跟銷售科一樣,也要建立崗位責任制,優化人員組合,能者上,庸者下,偷奸耍滑的,靠邊站。就像去年底搞大棚菜種植一樣,產供銷一條龍,整個酒廠就盤活了。當然了,這其中還有許多細節的問題,技巧的問題,尤其是怎樣包裝宣傳,可以再商榷。其實說了這麼多,也還都不是最要緊的……」

    「那最要緊的是什麼?」

    問這話的居然是解英。她們幾位陪客聽我長篇大論,早驚得張大了嘴。便是嚴菲這個小丫頭,也忘記了吃喝,滿懷欽佩地望著我。至於梁巧,那更是不消說得。

    這個先知先覺果然是好啊,光是兩個小尤物情意綿綿的眼神,就夠我爽歪歪的了。

    「最要緊的就是人才!再好的計劃,都要靠人才去落實。歪嘴和尚念不出好經來。因此頭一要緊的就是給酒廠選一個合適的廠長……嘿嘿,嚴書記,柳主任,鄙人柳俊,毛遂自薦如何?」

    說到最後,我又露出本性,忍不住調侃了嚴玉成和老爸一把。

    「好小子,算我沒看走眼。你要是大得幾歲,我還真敢讓你去當這個廠長……」

    嚴玉成這回倒沒有敲我的暴栗,搖搖頭,言下甚是可惜。

    「嚴書記,小俊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呢。是不是明天再好好商量一下,搞一個方案出來?」

    嚴玉成笑道:「這是你份內之事,可別扯上我。方案你儘管搞,人選也由你去定,到時候告訴我一聲就是了。」

    也就是嚴玉成和老爸這樣的關係,他才會如此表態。說起來,嚴玉成也是教了我一招,做老大的人,該放開的時候就要放開,不能抓得太細。事必躬親未必見得能出好結果。

    老爸笑笑,心裡便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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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5:37

第九十章 聯產承包


    身為向陽縣革委會主任,主抓經濟的二把手,老爸要考慮的遠不止一個縣酒廠。甚至可以不客氣地說,縣酒廠暫時尚無資格佔據老爸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位置。雖說「無工不富」,但是「無農不穩」。

    「向陽縣近五十萬人口,其中農業人口占80%以上。爸,如何穩定這四十來萬農業人口,才是你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餞行宴結束時,周先生喝醉了。師母要扶他回縣劇團的蝸居,被嚴玉成攔下了。就在一招待所開了個高幹房,請先生和師母住了進去。先生如今平反昭雪,恢復了副廳局級的待遇,足夠資格享受一招待所的高幹房。只是向陽縣實在太窮太不起眼,一招待所的所謂高幹房,也就是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單間,帶衛生間淋浴,有一台12吋的黑白電視機。

    嚴玉成自家,也已有點微醺之意,回家休息去了。倒是老爸,與嚴玉成相處時,一貫比較低調,不肯僭越,兼且酒量不弘,喝酒時加倍小心,卻還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於是在我的小臥室內,便有了咱們父子倆關於向陽縣經濟發展大計的更深入的一場對話。

    我直言不諱地指出老爸的工作重心不該出現這樣的偏移。

    「你以為我不想解決農村和農業的問題?不想讓社員們盡快富足起來?這事情,難呢!」

    老爸微微苦笑,從口袋裡摸出大前門,掏一支叼上,又習慣性地掏出一支遞給我。這種談話的氣氛和他思緒的專注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誤以為是同一個平輩的同齡人在交流,自然而然地敬了煙過來。

    上輩子我是標準煙槍,人家給我敬煙,倒從未推脫過,也自然而然接了過來,叼到了嘴上。直到老爸舉起打火機湊到我面前要為我點煙時,父子倆才同時察覺不妥。

    老爸熄了打火機,順手將煙從我嘴唇上摘了下來,倆爺崽大眼瞪小眼,都是一陣「赫赫」的輕笑。我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顆水果糖,剝開放進嘴裡,又給老爸剝了一顆。老爸舉起手指間的香煙示意一下,我便將糖給他放在面前。

    我抽屜裡藏著許多好吃的零食,都是自己掏錢買的。姐姐們的抽屜裡,也藏著許多零食,一樣是我買的。三個姐姐,每人每月十元的零用錢,我私下裡偷偷給的。姐弟四人結成「攻守同盟」,堅決瞞住老爸老媽而已。害得老媽總是笑瞇瞇的誇獎姐姐們,說她們懂事,知道節儉,從不伸手討錢。

    每當老媽如此誇獎過後,我們姐弟四個總要跑回房間偷偷笑上一陣子。

    我如今收入頗高,既然不方便給老媽太多的錢顯擺,那麼在這些小事情方面幫她老人家減輕一點經濟壓力,也是好的。上輩子無力盡孝,這輩子得想法補上。

    我歷來堅信,不孝的人會遭天打雷劈!

    「爸,你如今不比以往了。以往你雖然也是二把手,實際卻只分管宣傳工作那一小塊。現在你是縣革委主任,全縣的經濟建設都靠你來抓。再難,也要上啊。」

    我這麼說,絕無起高調的意思。只是隱晦地提醒老爸,宣傳工作固然重要,但單憑一個領域的成績,是決然無法支撐起一個全局性的領導崗位的。在縣革委主任這個職位上,他必須做出與此般配的成績來,才能真正讓上級領導對他刮目相看。

    不然,老爸頭上這個憑幾篇文章躍登龍門的「新貴」帽子,怕是再難摘脫。

    前不久寶州地區各縣市領導班子大調整,地區工業局局長王本清調任威寧縣縣委書記。雖說是周培明力挺的結果,卻也顯現出地區領導們用人的心態。在他們看來,主政一縣的一把手,還是要有多年的全盤領導經驗比較穩妥一些。

    將嚴玉成和柳晉才這兩個「新手」放在向陽縣一二把手的位置上,便是賞識他們的龍鐵軍書記,心裡也不是十分踏實呢。若非省委書記皮治平點名表揚嚴柳二人,中宣部的錢建軍副組長又經常打電話來表示關心,龍鐵軍可能更加傾向於將嚴玉成和老爸放到一個級別相當但責任不那麼重大的地直單位一把手的位置上去。

    可以這麼說,老爸如今才算真正站到了仕途的起點上。縱觀國內的官場,從中央到地方,主要領導絕大部分都有獨當一面的經歷。沒有這個主政一方的經歷或者說雖有這個經歷但成績不佳的人,是很難擔任更高一級政權機構的黨政一把手的。

    一直以來,老爸追隨嚴玉成,亦步亦趨,甚少發出自己的聲音。嚴玉成明大局,有擔當,誠然是值得追隨的老大,不過老爸自家也要有拿得出手的能耐給人家瞧瞧才行。如今是時候了。這也是我堅持要和老爸再深入談一談的原因。

    貌似從前,咱爺倆還沒有進行過這種面對面的單獨探討(上輩子例外)。

    老爸抽了兩口煙,說道:「我不是畏難,實在是向陽縣底子太差,要用錢的地方多得不得了,財稅局的賬面上,現金還不足五十萬,攤到每個人頭上,不過每人一塊錢,做得了什麼事?」

    聽了這麼個局面,我也不由一陣苦笑。五十萬,也不知道夠不夠發這個月的幹部工資。我禁不住想起了前世聽到的一個冷笑話:某國家級貧困縣的縣長在總結成績時說,本屆政府班子本年度最大的政績就是保住了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保住了貧困縣的帽子,為何是成績?無他,該上繳的可以不繳或少繳,還有國家扶貧款可拿。而這國家撥下來的款子,那就是唐僧肉,誰都可以割一塊來吃的。

    自然,我還不至於無聊到給老爸出這樣的餿主意。

    「爸,迎難而上吧。其實,眼下最要緊的還不是資金,最要緊的是解放思想。解放了思想,才能解放生產力,將廣大人民群眾的勞動熱情都釋放出來。」

    老爸倒沒有責怪我在他這個「理論大家」面前擺弄小斧子,講大道理,只是問道:「由何入手呢?」

    「聯產承包責任制!直接包產到戶,包幹到戶。」

    我哦一傢夥嚼碎口裡的水果糖,重重地說道。

    老爸渾身一震,臉色略變。

    聯產承包責任制,老爸作為前縣革委宣傳部長,毫無疑問是知道它的來龍去脈的。這個責任制始於五十年代的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時期。當初多數高級社對下屬的生產隊實行「三包一獎」制。即農業社把土地、勞力、耕畜和農具固定到生產隊使用,生產隊向農業社承包投工(工分)、投資(成本)和作物產量(或產值)。如實際產量(或產值)超過承包產量(或產值),生產隊除按規定得到勞動報酬外,還要得到一定的獎勵工分;如沒有特殊原因造成實產低於包產數,生產隊則要受罰,被扣減應得的勞動工分。如此一來,就把生產者的經濟利益同他們的最終勞動成果直接聯繫起來,將大家的生產積極性充分調動起來。大革命時期,聯產承包責任制被攻擊為修正主義的「工分掛帥」、「物質刺激」,遭到批判禁止。便是如今,也未曾明確解禁。

    我知道去年底,就是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份,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的十八位敢為天下先的社員秘密簽署了一個包產到戶的協議。拉開了全國農村改革的帷幕。但眼下五六個月過去了,全國各地大部分地區,實行的還是集體生產的「大鍋飯」制。這也和當下信息不暢有很大的關係,不像後世那般,進入了網絡時代,米國總統在橢圓形辦公室內放一個屁,一時三刻,全世界都知道了。

    這個時候在寶州地區這樣閉塞的內陸地域站出來推行聯產承包,是需要冒一定****風險的。而我提出的「包產到戶」、「包幹到戶」,是比「三包一獎」更徹底的責任制,也就是要徹底打破現行的農業生產模式。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生產工具和勞動成果再分配的問題,而是觸及最根本的體制問題。

    難怪老爸要震驚猶豫,又是一次「敢為天下先」啊!

    但我認為,已經是時候了。去年年底搞了個大棚養殖,頗獲成功。但很顯然,不能指望一兩個點子就搞活向陽縣這樣一個擁有五十萬人口的農業大縣的經濟。只有徹底解開向陽縣廣大農民的束縛,煥發他們的生產****,才能真正推動全縣的經濟增長勢頭。這個聯產承包的事情,不能再拖。

    「爸,你還記不記得周先生說過的那句話?」

    「哪句話?」

    老爸有些愕然。周先生說的話多了去了。

    「富貴險中求。」

    我盯著老爸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

    咱們老柳家,上溯五代,甚至六代七代八代都是農民,沒有一個朝中做官的親戚。要想在官場上出人頭地,依賴的只能是自家的能耐。做出耀眼的成績,讓高層的大佬來賞識。

    「爸,你三年前只是一個技師,又怎能想到,有朝一日會坐在縣革委主任的位置上?幹吧,原本一無所有,大不了再一無所有好了。難道還能餓死?」

    我卯足勁給老爸打氣。

    老實說,要不是我清清楚楚知道今後數十年****大局的走勢,未必就敢這麼慫恿老爸。縣革委主任雖然只是七品,也是個「百�侯」,在向陽縣做個衙內還是蠻舒服的。

    老爸哈哈一笑,血性被我激了起來。

    「好兒子,有男子漢的擔當了。行,這事幹了!」

    我舒了口氣。這第一道坎也是最難過的一道坎,算是過去了。

    老爸望著我,眼裡全是欣慰和讚賞,自然,更多的是濃濃的慈愛之情。有外人的時候,特別是當著嚴玉成和周先生這些狠角色的面,老爸謹言慎行,很少當面誇讚於我。王婆賣瓜的事情,老爸不屑去做。

    「爸,這個事情,幹是幹了。但怎麼幹法,也還得講究些技巧。」

    我笑著,又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裡。

    老爸也將面前的水果糖放進嘴裡,瞇著眼睛問道:「你還當真是諸葛亮了,一步一計。那你說說,有些什麼技巧呢?」

    我笑道:「你如今是縣革委主任,一縣之長,應該坐在後面掌舵,凡事不能挽起袖子衝到最前面去。這個聯產承包,我看還是要先從下面幹起來。等下面的公社和區裡報到你這裡來,你不阻攔,再因勢利導一下,也就水到渠成了。這麼幹,風險要小一些。就是嚴伯伯那裡,也好說話。」

    老爸停止嚼糖,沈思一會,眼睛益發明亮起來。

    「這個主意不錯。」

    當然不錯了。就算上頭不允許,追究起來,老爸也只要負個領導責任。起碼不是「始作俑者」,不會處於風口浪尖之上。而聯產承包是必定要在全國範圍內風行起來的,向陽縣先行一步,不見得是壞事。

    「嗯,明天我就回柳家山去看望外公外婆。」

    我一臉陰陰的壞笑,活脫脫一副陰險狡詐的嘴臉。

    老爸輕輕打我一個暴栗,笑罵道:「又在打你五伯的壞主意了。」

    「嘿嘿,我這是讓他們先富起來。五伯感謝我都來不及呢。」想起犟著脖子,一門心思為柳家山謀福利的五伯,我心裡滾過一絲暖意,禁不住站起身來,盯著老爸說道:「爸,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裡了。我一定要讓柳家山富裕起來,不但要成為向陽縣的首富村,而且要成為寶州地區,乃至是N省的首富村!讓外公外婆都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老爸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父子倆四目相對,燃起了男子漢熊熊的戰鬥意志。

    「我信!你是我兒子,我什麼時候都信你!」

    我的眼睛頓時濕潤了。老爸,你就當這個兒子是上天給你送回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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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6:18

第九十一章 省城之行


    我就在老爸辦公室給省農科院打的電話,得到的答覆很讓人振奮。他們可以提供意大利蜂和中華蜜蜂兩種種蜂。相關蜂箱、養殖技術都一併提供。

    我比較喜歡中華蜜蜂這個名稱,當下便訂購了兩箱。

    原本想多訂購幾箱,但農科院的接待人員聽我大致說了情況,是沒有經驗的新手養殖,便熱情的給予建議說最好先訂購兩箱,等有了養殖經驗,再增加箱數。而且蜜蜂養殖一段時間後,會自然分群。

    老爸聽我打完電話,這才問道:「給誰買的?」

    「梁國成,就是梁經緯他爸。」

    其實不用加這個解釋,自家兒子都跑去人家家裡玩了兩天,焉能還不記得梁國成是何許人也?

    「梁家太窮了,整個楓樹大隊都太窮了。得想辦法讓他們脫貧致富。」

    經過昨晚長談,老爸對我的認識更深入了一層,已經完全將我當成了可以平等對話的對象。聞言說道:「這個思路是對的。我看可以請省農科院的專家再下來做個調研,看看我們向陽縣到底有哪些地區適合蜜蜂養殖。搞一個方案出來,全縣鋪開。」

    我大為欣喜,讚道:「老爸,好氣魄,越來越像縣革委的一把手了。」

    老爸笑罵道:「什麼叫越來越像?我本來就是。」

    「對對對,是我說錯話,該打。」

    說著,輕輕在臉頰上碰了一下。

    見我們父子倆開心地調笑,正在低頭整理文件資料的江友信也微微笑了。打從他幫大姐輔導功課以來,老爸越來越器重他,欣賞的神色幾乎都要寫在臉上了。不過貌似他和大姐之間,尚沒有什麼看得見的進展。這也難怪,大姐這時候還是高中生嘛,江友信可得小心翼翼。若惹惱了柳主任,卻不是玩的。

    得,找機會咱再撮合撮合他們。

    「既如此,那就不必麻煩梁經緯去省城跑一趟了。我自己去趟省城吧。正好順路送周伯伯回黨校。」

    「這個主意不錯。」老爸笑道:「我安排農業局的同志帶你一道去省城。開縣裡的吉普車去。」

    「好咧。」

    聽說不用去擠那一步三搖,兩百多公�走七八個小時的大班車,我高興得一蹦老高。不要說七十年代,便是整個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老百姓出門難,坐車難都是一個全國性存在的大問題。而對於部分草根階層來說,歷史的車輪進入二十一世紀後,這個問題也依舊未曾得到很好的解決。

    江友信笑著提醒一句:「主任,周老師搬家,該有些行李吧?一個吉普車怕是不夠。」

    我立即想起周先生那一屋子的書籍,那可是極其寶貴的財富,先生看得比命還重的。

    「嗯,這個,我叫縣革委辦公室派一台卡車。周先生是恢復了級別的副廳級幹部,可以享受這個待遇。也不能讓省裡的人說我們向陽縣太沒有情義。」

    堂堂縣革委主任調動兩台車子,原本無須向嚴玉成匯報。不過老爸習慣成自然,還是和嚴玉成打了個招呼。嚴玉成當然是點頭贊同。

    到周先生搬家的次日,縣劇團和麻塘灣大隊情形蔚為壯觀。倒不是說周先生有多少家當,也不是送行的人特別多,關鍵在於搬東西的人群裡,居然有縣委書記和縣革委會主任的身影。縣劇團的團長一聽這個事,頓時傻了眼,等他匆匆忙忙踢破腳趾頭般趕到周先生臨時居住的小單間外頭,已然人去樓空,只能遠遠看著轟鳴的大卡車,吃一臉的灰塵。

    縣農業局此番赴省農科院公幹的同志是局長陳立有和一名姓嚴的股長。陳局長極有眼色,見嚴書記和柳主任親自幫忙搬家,立馬便猜到周先生身份非同尋常,半路上叫司機拐了個彎,回到農業局叫上一男一女兩名年輕職工坐上大卡車的駕駛樓,一併向大寧市進發。這兩名年輕職工,卻是陳局長叫到省委黨校給周先生佈置新居的。先生和師母年歲都大了,大堆書籍和家居用品搬上搬下的,挺不方便。陳局長和嚴股長,貌似也不像是幹慣體力勞動的主。而吉普車司機和卡車司機,是屬於縣革委辦公室主任管的,他陳局長指揮起來自然不如指揮自己農業局的下屬那麼便當。

    事實證明,陳局長這個臨時安排十分富有遠見。車到省城,周先生到省委組織部報過到,再趕到省委黨校宿舍樓,已然是下班時分。好不容易找到總務處管後勤的一位幹部,這才拿到新居的鑰匙。想要黨校派人幫忙搬家,卻是有些一廂情願了。

    周先生家當少得可憐,就是書多。所幸書籍搬運起來相當方便。農業局四名幹部加上兩位司機再加上本衙內,不到一個小時就將家安置好了。周先生很是感激,招呼大夥在省委黨校的小餐廳吃了晚飯。餐廳的大師傅倒還是八年前的那位,一眼就將周先生認了出來,晃動著胖大的身軀,大呼小叫地和周先生見了禮。故人相見,自有一番寒暄感慨。

    陳局長辦事精細,次日尚不忙著去省農科院,一大早自省委黨校招待所起來,也不打發卡車司機回去,帶著兩個車,拉上周師母在省城亂逛,將一應需用的傢俱用品都購買其全,安置妥當,又忙碌了一天,才算諸事順就。

    到得第三日,這才辭別周先生夫婦,去省農科院公幹。

    想著日後再也不能經常與先生相見,離別之時,我著實傷感。師母摸著我的頭,流了半天眼淚,甚是不捨。他倆沒有子女,這兩三年裡,將我當親生兒子般看待,感情深著呢。

    「小俊,你天資聰穎,前程遠大。日後行事要小心謹慎,不可恃才傲物,致招禍端。」

    周先生望著我,緩緩說出了臨別贈言。

    我紅著眼睛點點頭,退後一步,跪下來,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

    「小俊,有空就來家裡玩呀……」

    吉普車已經開動了,師母還追著車子喊。

    那一刻,我竭盡全身力氣,才算是勉強將眼淚忍了下來。

    省農科院的人非常熱情。去年年底他們幫助向陽縣搞大棚養殖和防空洞蘑菇培育成功,成為農科院的一大成績,得到省革委主管農業生產的領導表揚,大家很是興奮了一陣子。如今向陽縣的同志再度上門請求幫忙,自然不能推拒。省農科院的馮副院長甚至親自接見了陳局長一行,對向陽縣重視農業科技的態度大加讚賞。當即指定兩名蜜蜂養殖方面的專家帶著四箱中蜂和一大堆養殖技術的資料與我們同車返回向陽縣。其中兩箱是我為梁國成買的,另兩箱專家用作講課示範之用。

    陳局長知道我是柳主任的兒子,私下跟我說那兩箱蜜蜂也算在農業局此次出差的費用上一起報銷。我笑著婉拒了。這樣的小人情,不欠也罷。區區小錢,現今還真不放在本衙內眼底。

    向陽縣方面,老爸對此事給予了充分的重視,親自接待兩位專家,安排兩位專家在向陽縣調研考察期間由陳局長全程陪同。並且告訴陳局長,有事可以直接跟江友信聯絡。

    聽說要全程陪同,陳局長心裡就有些畏難。農業養殖的調研考察不必其他,大多數時間要在山間野外穿行,荊棘密佈,蚊蟲叮咬,實在不是個美差。想陳局長在縣城辦公室舒適慣了的官爺,卻如何耐得這般苦楚?後來聽說可以直接與柳主任的秘書聯繫匯報工作,陳立有又轉憂為喜。這可是接近領導的大好機會。在縣屬局委辦當中,農業局無權無勢,乃是清水衙門。陳局長在這個破局裡呆了多年,實在有些膩了。如能借此機會搭上江秘書這條線,得空在柳主任面前美言幾句,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不說提拔重用,只要能平調去其他實權單位,那也是天大的美事。說不得,只有咬緊牙關捱過這段調研時間了。但願兩位專家不要在向陽縣的山水之間流連忘返才好。

    至於如何討好江秘書,進而得到柳主任親睞,似陳局長這般官場老油子,自有獨得之密,不足為外人道也。

    眼見得陳局長興沖沖陪同兩位專家而去,臨別時還不忘笑著和我打招呼,我也微笑致意。對他心中所想之事,我多少察知一些,也不點破。這位陳局長辦事精細,深諳官場之道,如能實心辦事,倒不妨交個朋友,拉進老爸的班底之中去。

    當晚陳局長一直在江友信的單人宿舍外等到九點多鐘,才看到江友信高瘦的身形慢悠悠晃過來。

    「江科長。」

    陳立有自黑乎乎的門洞裡突然鑽出來,倒嚇了江友信一跳。

    向陽縣官場慣例,一般不稱呼領導的秘書為秘書,概因為秘書雖是領導貼身之人,隱形權力不小,秘書這個稱呼卻有些上不得台盤,總覺得是伺候別人的人。再說了,當官不帶長,放屁都不響。稱呼一聲科長,似乎便是人上之人了。

    江友信的行政級別已經提為副科,這句「江科長」倒也當得起。

    「啊?是陳局長,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江友信笑著招呼。

    「江科長不是也沒休息嗎?」陳立有有些諂媚地笑著:「這麼晚了,江科長這是剛下班呢?」

    「是啊,柳主任交代要寫個材料。」

    江友信其實是剛輔導完大姐的功課,從我家裡出來。不過這個事情,他是不會隨意對別人提起的。

    「在領導身邊工作,就是辛苦啊……」

    陳立有張口就來,輕輕拍了一記。

    江友信笑著擺擺手,止住陳立有:「陳局長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啊啊,也沒啥大事。就是想問問江秘書這兩天方不方便,有空一起吃個飯?」

    江友信笑道:「這個可不好說。」

    這倒也是實話,做秘書的人,時間都不由自己安排的。

    陳立有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那,江科長現在有空嗎?去你宿舍坐一會,順便請教點事情。」

    江友信瞥了一眼陳立有手裡提著的鼓鼓囊囊的帆布袋子,打著哈哈道:「哎呀,陳局長,真是不巧啊。那個材料我還沒寫完,打算回宿舍繼續寫呢。柳主任催得急,明天就要。實在是對不住啊。」

    在這個事情方面,不但老爸一再告誡過他,不能收別人的東西。便是我,也跟他說過幾次,如果缺錢的話,盡可以找我要。如今我跟江友信的關係,堪稱密切,相比親兄弟也不遑多讓。在我心裡,一直是拿他當「姐夫」看的啊。自然,他也不會當真向我伸手。

    陳立有眼見江友信婉拒,也不著急。這種事情,急不來的。

    「江科長真是大忙人啊,呵呵……那我就不上去打擾了,就在這裡請教幾句,你看行不?幾分鐘就好。」

    陳立有好歹也是一局之長,向陽縣有頭有臉的人物,江友信不能太駁他的面子。

    「陳局長客氣了,我年輕,剛到縣革委上班沒多久,還要請你多加指點。你有什麼事只管說,但凡我幫得上忙,沒二話。」

    雖是客氣話,聽得陳立有心裡舒服。他四十出頭的人了,正科級局長,向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秘書軟語相求,若人家還拿腔作勢,不免有些憋屈。

    「指點不敢當,江科長可是獲得徵文大賽第一名的人,比我們這些大老粗可強得太多了……是這樣的江科長,這次柳主任讓我們局裡去省農科院請回這些養殖蜜蜂的專家,是大好事啊。就是不知道……柳主任有沒有更具體的指示呢?」

    「嗯,柳主任確實是有一個想法,想要在全縣推廣蜜蜂養殖業。但具體的細節如何操作,要等專家調研的結果。當然,如果你們農業局能拿出一個具體的方案供柳主任參考,那就更好了。」

    江友信倒沒有多少猶豫。這個話,原本就是要交代陳局長的。只不過白天的時候,陳局長忙於接待省農科院的專家,還沒來得及說呢。

    陳立有大喜,瞭解到了領導的意圖,工作起來就有了明確的目標,這可比什麼都要緊。不然的話,光知道埋頭苦幹,等幹完了一瞧,人家領導根本不是這意思,白費功夫倒在其次,還要在領導面前留下辦事不力的壞印象。

    「謝謝謝謝,江科長,真是太感謝了……往後,咱們農業局的工作還望江科長多多指點啊……呃,這是一點土產,江科長不要見外……」

    「陳局長,很晚了,我還要趕那個材料。如果陳局長沒其他事情,那我先上去了。」

    江友信根本不接這個茬,連言語都不搭到這上頭去。

    陳立有也不堅持。雖說時間比較晚,宿舍外沒人,畢竟是在縣委大院裡,萬一被人看到,影響可不好。

    江友信想了想,又交代了陳立有一句。

    「陳局長,你們搞這個方案的時候,最好是找一下柳主任的兒子,他一般在老街的利民維修部玩呢。」

    「啊?好好好……」

    眼見江友信已經上樓去了,陳立有還呆在那裡發愣。找柳主任的兒子?就是這兩天一道去省城的那個小孩子麼?找他有什麼用?一個小屁孩而已。又或者,江秘書所指另有其人?可是,也沒聽說柳主任有兩個兒子啊!像

    這事有點費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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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7:14

第九十二章 再回楓樹大隊


    不管江友信有何所指,既然鄭重其事交代過了,陳立有可不敢怠慢,將「老街」和「利民維修部」記得死死的,次日一早,安排了一名副局長和一名辦公室的幹事陪同兩位專家下鄉調研,自己一個人屁顛屁顛跑到老街來尋人。

    只是不巧得很,陳局長撲了個空。

    我比他還早,帶上兩箱中華蜜蜂和一疊養蜂的資料,拉上梁巧,直接奔赴楓樹大隊去了。打從和梁巧同床共枕相擁而眠之後,尤其是聽了她的親口表白,我已經在心裡完全將她當成了我的女人。唯一所缺的,只是時間,如同梁巧所說,等我長大。其實我也需要等她再長大一點。畢竟我的心理年齡是四十歲,這個坎,不是說越過去就能越過去的。

    眼見得我呆在維修部的時間越來越少,而生意已經做到了寶州市,對二手機的需求量越來越大,方文惕覺得光指望我已經有些靠不大住了。前不久和我商量過後,又再請了一個幫工,是他舅舅的兒子,嫡親的表弟,渡頭鎮人,叫嚴紅軍,十八歲,讀過初中。

    我自然不會反對。事實上,等我忙過老爸的「工農業大發展方略」,就要下力氣來整一整維修部的事情了。照我看來,維修部發展到如今的規模,也已經碰到了瓶頸的問題,如果不能加以突破,往後的發展便很有限。

    這次去楓樹大隊,乃是有備而發,自不會如同上次那樣,空著雙手光帶一張嘴巴過去,將人家辛辛苦苦餵養的兩隻雞和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幹魚吃個一乾二淨。

    見我又是割肉又是買魚,又是煙酒,又是糖果餅乾的一大堆,梁巧也不阻攔,笑盈盈的提著籃子跟在我後頭。只有當我還要再買幾斤麵條的時候,這才咬著嘴唇,輕輕提醒了一句。

    「太重了,我提不動呀。」

    我一拍腦袋,也是啊。梁家離公路還有三四�地的距離呢,全是崎嶇不平的山間小路,夠咱倆走上好一陣子的。

    什麼世道!有錢沒地方僱車去!

    「等等啊,我打個電話。」

    遊目四顧,發現打電話也不容易。唉,貧窮落後當真是很要不得啊!

    提著一大堆東西,抱著兩箱子蜜蜂,好不容易走到五交化公司,我放下蜂箱,吩咐梁巧在門外等一會,直接跑上二樓,闖進孫經理的辦公室。

    「小俊,呵呵,你好啊。」

    孫經理笑瞇瞇站起來和我打招呼。

    自打利民維修部掛靠在五交化公司,我每個月都要和孫經理打上一兩回交道。當然大多數時候是給他送些好處。這傢夥倒也坦然,收受柳主任家公子的「賄賂」時一點不手軟。算個角色!

    有了這種往來,我們的關係自是非同一般。

    「孫哥,你們五交化公司有沒有車?整個車送我去楓樹大隊一趟。」

    我也不遮遮掩掩,開門見山就提了要求。

    這傢夥,每個月收我幾十塊錢的好處,整個車送我一趟有什麼不該的?

    「啊呀,車是有兩個,一個卡車一個嘎斯車,都出去拉貨去了呀。」

    孫經理雙手一攤,瞧情形不像是作偽。

    「那摩托車呢?邊三輪有沒有?別告訴我你出門都是走路啊!」

    那時節,向陽縣一些比較有實權的單位,普遍以邊三輪摩托車作為領導的專車。像農業局那樣的清水衙門,對不起,單車!

    孫經理擺出一副你拽,你了不起的架勢。

    「行行行,大少爺,我這就去叫司機送你。」

    「叫什麼司機呀,鑰匙在哪,我自己騎。」

    孫經理上下打量一下我的小胳膊小腿,苦笑著作揖求饒:「大少爺,您饒了我吧。要是讓柳主任知道,還不得扒了我的皮?不興這樣子害朋友的。」

    朋友!

    呵呵,這話我愛聽。

    現階段,我正在努力讓更多的成年人認同我(當然要小心謹慎,不可太招搖)。

    梁巧見我真的坐著摩托車過來,臉上的欣喜和興奮那就別提了。

    孫經理賣力巴結,人情送到底,居然親自開車送我。見到梁巧,眼睛就直了。

    「哇,好漂亮的妹仔!叫什麼名字呀?」

    我當即板下臉來,淡淡道:「孫經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前幾天老街的一個小痞子,叫趙強的,打我姐的主意,現在還在收審所關著呢,滿嘴的牙齒都沒有了,十根手指頭也給我踩壞啦!我叫黑子在五號監好好招呼他。估計他從看守所出來得爬著走。」

    「黑子?」

    孫經理臉色就變了。

    瞧那樣子,他可能也聽過黑子的名頭。

    見我小小年紀,煞有介事,訓人家孫經理訓得跟孫子似的,梁巧就抿嘴一笑,稍稍撩起一點裙子,抱著東西坐進了摩托車的邊鬥裡。

    孫經理又是一陣發呆,好不容易硬生生將目光收了回去,一發狠,發動摩托車,直奔楓樹大隊而去。我還真有點擔心,這傢夥不會心不在焉,將摩托車開到坑裡去吧?

    梁國成前些日子聽梁經緯提了養蜜蜂的事,也沒往心裡去。權當是小孩子信口開河。祖祖輩輩,沒聽說蜜蜂還能養的。那東西,毛茸茸的,怪磣人。養它?還不得給它蜇死?

    等我當真從摩托車上拿下兩箱子蜜蜂,梁國成和梁家嬸子都傻了眼。

    我給他們介紹了一下。

    梁國成又慌了手腳。縣五交化公司的經理,那也是有頭有臉的國家工作人員呀,親自開車送自家女兒來楓樹大隊這窮不了的地方,天大的面子呀。

    好在梁經緯是見過大世面的,當即延客入內。

    孫經理原本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得已跑這一趟的,聽我說起眼前這個英俊得一塌糊塗的年輕後生,居然是副連級幹部,戰鬥英雄,特等功臣,不由肅然起敬,收起了小覷之心。

    當梁巧將一大籃子魚肉煙酒提進門,梁家嬸子當真嚇住了。

    「巧兒,哪來的?」

    梁家嬸子壓低聲音問道。

    梁巧咬咬嘴唇,朝我瞟了一眼。

    「啊呀,你這妹仔,真不懂事。哪能……哪能要人家買這麼多的東西?咱家哪還得起這個人情?」

    梁家嬸子不禁抱怨起來。

    我走過來笑道:「嬸子,別見外了。我和巧兒真的是好朋友呢。」

    梁巧瞧我一眼,臉紅撲撲的,心裡可甜蜜得緊。

    「嬸子,麻煩你趕緊做飯好不?我餓了,孫經理也還沒吃飯呢。」

    「哦哦,好,這就去呀……你坐你坐……巧兒,快,先煮幾個雞蛋給小俊墊一下肚子……」

    「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梁巧難得撒了一下嬌,那神態,當真嬌媚萬端不可方物,頓時就將我看癡了。梁巧朝我甜甜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臉。

    暈死!

    不興這樣挑逗人的!

    愣了好一會,我才走過去打開養蜂的資料,和梁國成父子講解起來。梁國成文化程度不高,聽起來有些吃力。好在梁經緯極其聰慧,又有高中畢業的底子,理解這麼個東西倒不怎麼費力。他的假期還有好些日子,應該足夠教會他老爸老媽伺候這兩箱子寶貝疙瘩了。

    梁國成聽說當真要每天跟這些毛茸茸的小生物打交道,心裡還是有點發怵。瞧那情形,如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無論如何都不肯幹這營生。

    「是這樣,國成叔,省農科院的兩個養蜂專家,已經到咱們向陽縣來調查研究大範圍推廣養蜂的可行性方案。過兩天我請他們到楓樹大隊來,你有什麼疑問,可以當面問他們。」

    梁國成的年紀比老爸大,不過我還是叫他叔。這樣要好一點,省得我叫他伯伯,讓他覺得自己太僭越——哪能壓過人家柳主任一頭呢?

    「省裡的專家能到我們這山旮旯裡來?」

    梁國成有些不信。

    我笑道:「昨天,我跟他們一道從省裡回來的。坐了四五個小時的車,顛得骨頭都快散了架子。」

    梁經緯瞄我一眼,笑著說:「你跟國強叔練了一年的擒拿格鬥,身子骨結實著呢。我十歲那會,可沒有這樣的好身體。」

    梁經緯可是戰鬥英雄啊,我親眼見過他的能耐。這麼誇讚,當真是一言之褒,榮於華寵!

    我不禁得意洋洋,都快找不到北了。

    孫經理駭然道:「小俊,你還練過擒拿格鬥呀?」

    「那是,要不能在收審所裡收拾了趙強?」

    我又不忘點醒他一句。朋友歸朋友,若是敢碰我的女人,立馬跟你翻臉!這個沒得任何商量的餘地。

    孫經理尷尬地笑了。誰知他不敢打梁巧的主意,轉眼又打起了梁經緯的主意。

    「梁連長,今年貴庚啊?」

    「二十一歲了。」

    梁經緯很客氣地回答,言語間不免略有些矜持。

    二十一歲的副連,是夠年輕的。不過如果不是自衛反擊戰,他一個剛提幹的排長,要升一級怕是得等上兩三年。

    「那有對象沒有啊?」

    「沒呢……」

    梁經緯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

    「哎哎哎,孫哥,別亂打主意啊。經緯哥他們師的師長,說了要招他做女婿呢,人家那也是正經八百的女軍官,長得可漂亮了。」

    我信口胡說。

    這個孫經理,也真是八卦得緊,居然想搶人家媒婆的生意。

    梁經緯瞠目結舌,不知何謂。

    我別過臉朝他連使眼色,他這才明白過來我是在給他解圍,於是紅著臉說道:「師長也就是這麼一提,都還沒見過面呢。」

    汗!

    這老實人撒起謊來,水平也不比本衙內低嘛,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孫經理當即閉嘴。瞧那神態,正在鬱悶之中。

    誰知這麼一句玩笑話,數年之後竟然成為事實。略微有點出入的是,看上梁經緯的不是師長的女兒,而是副軍長的千金。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一九八七年年僅二十九歲的梁副團長回向陽一中做報告。

    此是後話,表過不提。

    「哎,經緯哥,你們部隊的駐地是在D省的省會附近吧?」

    「是啊。」

    「那,離市區多遠呢?」

    「就在郊區,離市中心二十幾�地吧。」

    我嘖嘖有聲。果然不愧是南方的第一大城市啊,郊區到市中心就有二十幾�地,和向陽鎮到楓樹大隊的距離也差不多少。

    「拜託你個事好不?」

    梁經緯笑了:「小俊,你還跟我講客氣啊?有什麼事只管說。」

    「你回部隊後,抽空去市裡走走,看有沒有烤麵包機賣。有的話,給我買兩個回來。」

    「烤麵包機?小俊,你要那個東西幹啥?」

    「這你就別問了,我自有用處。」

    「聽說很貴的。」

    「錢的事情你不必操心,越快越好。」

    「嗯,我記下了。」

    梁巧這時候正拿著幾個煮熟的雞蛋走過來,聽我問起烤麵包機,馬上就意識到這是為她買的。我說過,要給她開個烤麵包店。不由朝我輕輕一笑,露出白玉般的牙齒,我也報以一個微笑。

    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去做的。

    小小年紀,就一門心思為自己打算,這樣的男人,該當很靠得住的吧?

    此時無聲勝有聲,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見到梁巧猶如春花綻放般嬌媚的笑容,孫經理又有些走神,還好及時想起我的警告,忙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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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8:21

第九十三章 開導陳局長


    陳立有終於在下班時分見到了塵土滿面的柳衙內。

    騎在摩托車上跑了二十幾�鄉村公路,任誰都得灰頭土臉。也虧得陳局長眼力好,本衙內這般模樣,他居然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啊……柳……柳俊小朋友……」

    陳局長不是結巴,只是考慮了一下該怎麼稱呼我。鄙人乃是小學生,沒有任何職務可供尊稱,一九七九年也不比後世,可以滿大街毫無顧忌地亂叫公子少爺。想來想去,只好整出「柳俊小朋友」這麼一個五字稱呼,差點就成了日本人。

    「咦,陳局長?」

    發出這聲驚歎的不是本衙內,而是司機同志孫經理。孫經理人精似的,交遊廣闊,農業局雖是清水衙門,陳局長他卻是識得的。

    「你是……啊,孫經理,你好你好。」

    陳局長未曾想會在這裡碰到熟人,忙上前與孫經理握手寒暄。

    「你這是打哪來?風塵僕僕的。」

    「喏,送這位小同志去了一趟楓林公社。」孫經理朝我撇撇嘴,苦笑道:「臨時被拉了壯丁。」

    「得了吧孫哥,就你那身板,還壯丁呢。一陣風來就把你刮跑了。」

    我撇撇嘴,不屑地道。

    「陳局長,你找我嗎?」

    「呃,是啊……」

    陳局長有點閃爍其辭,不住拿眼睛瞟孫經理。孫經理這人,可是向陽縣有名的包打聽,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誰知道會給傳成啥樣子?

    孫經理多精明的人?馬上就知道自己再不走會惹人厭了。

    「呵呵,陳局長,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小俊,再見。」

    「再見,謝謝你啊,孫哥。」

    「沒事沒事,小事情而已。改天有空再去你家去玩啊。」

    我不禁暗暗好笑,這個孫猴子,鬼精鬼精的,什麼時候都不忘擡高一下自己的身價。他也就到過我家一次,還是登門道歉來著。在陳局長聽來,卻是顯得跟我家熟絡得很呢。

    陳局長也不去理會老孫的顯擺,過來微微彎腰,拉住了我的手,笑呵呵地道:「我在這裡等了你一天了。」

    這話有點口不對心,不要說我了,就是老爸,怕也不能讓他等上一天。不過一位四十來歲的局長,以這種巴結的口氣跟自己說話,聽著可著實受用。

    「陳局長有事嗎?」

    看在省城同行一趟的份上,我對陳局長印象還不錯。

    「呃……」陳局長四下望望,笑著說道:「小俊,你還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吃個飯?一招待所還是人民飯店由你定。」

    「人民飯店吧。一招待所天天去吃,有點膩了。」

    我為陳局長找了個借口。他一個農業局局長,好歹算得檯面上的人物,顛顛的請一個十歲小孩吃飯,哪怕這個小孩是柳晉才的兒子吧,被招待所的人看見傳出去也有點掉份——這老陳,想陞官想瘋了!連小孩子的馬屁也拍。

    見我如此善解人意,陳局長感激不已。

    「行行,就是人民飯店,這就走吧?」

    「等一會,叫個朋友一起去。」

    陳局長便有些尷尬。

    「放心,這個朋友絕不會亂說話的,無論什麼話都不會傳出去。」

    「小俊,上來洗把臉……」

    梁巧在三樓推開窗子,探出頭來

    「不了,你下來,一起去吃飯。」

    「哦,就來。」

    梁巧就是乖,只要我說的,什麼都行,絕不多問。

    待俏麗無比的梁巧裊裊娜娜站到面前,饒是陳局長年過四旬,閱人無數,也有剎那間的怔愣。而我和梁巧對視時那種纏綿的情意,他是過來人,如何看不出來?不由心頭一陣暴汗!

    柳主任這個小兒子,也太過了吧?這才多大一點,居然就泡起妞來?而且是這種堪稱極品的「禍水」。看來不是柳主任的家教出了問題,就是江友信的推薦當真有幾分道理。

    這個小孩,只怕不簡單。

    在人民飯店的包廂裡坐定,我也不客氣,隨口吩咐了服務員幾個菜,顯見得是來慣了的。那時的飯店,吃飯都要先買票,然後自己去窗口端菜。人民飯店的大廳亦是這個規矩。只有包廂是點菜形式的。服務員一個個眼睛雪亮,什麼人有資格坐包廂,心裡頭有底得很。

    對我這個隔三岔五就跑到這裡來大吃二喝的小屁孩,許多服務員都已經認識了,閒來無事時,不免暗暗揣測我是何方神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家老子,必定來頭不小。

    等酒菜的空檔,我問道:「陳局長,今天叫我來,有何指教?」

    陳局長訝異於我的老練,笑呵呵地道:「在省城的時候,沒請你吃過飯,很失禮啊……」

    我笑了,眼睛瞇縫起來,淡淡道:「你去找過江科長?」

    陳局長大吃一驚:「這個……」

    「行了,別這個那個了。江哥跟我又不是外人。我一個小屁孩,值得你這麼待見?我估計就是他要你來找我的。別人也不會向你推薦我。」

    陳局長的驚訝簡直無法形容,在我這個小孩子面前,頓時有無所遁形的味道。

    「嗯,我知道了。你是想打探一下我爸的意思,對吧?」

    到了這個地步,陳局長索性放棄一切抵抗,認真將我當成盤菜來對待了。想想也是,人家都已經一眼就將自己看穿了,還能去在意他的年紀嗎?

    「小俊,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說了。柳主任有什麼意思,能告訴我麼?」

    陳局長訕訕的道。

    這個時候飯菜上來,熱氣騰騰的,如同紅燒肘子是一招待所的名菜,紅燜羊肉就是人民飯店的招牌。各擅勝場。

    「先吃飯吧,吃完再說。羊肉一定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有股子膻味。」

    料不到這小傢夥對吃的東西也還蠻講究的,當下連連點頭。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可是孔聖人遺訓。對孔老夫子,我一貫是蠻佩服的。

    再說,菜不能涼,人是一定要涼一涼的。人家一開口,您這就竹筒倒豆子,也忒沒城府了。須得藏頭露尾,官場上就興這一套。

    「喝點什麼酒?」

    上了菜,陳立有自然而然提議喝酒,隨即便透出不好意思來。公然引誘十歲小孩飲酒,陳局長罪莫大焉。

    「呵呵,我是小孩,不能喝酒。陳局長想喝什麼,只管自便。」

    見我說話一套一套的,陳立有徹底收起了小覷之心,謹慎地道:「小俊不喝,我喝個什麼勁?一起吃飯吧。」

    飯桌上不喝酒,全無氣氛。何況這個吃飯的組合也奇異,一位年屆四旬的農業局長帶兩個小孩子,連個黃段子都不能講,氣氛之沈悶可想而知。

    梁巧不理會這些,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為我夾菜,添飯,擦汗,剔魚骨頭,忙得不亦樂乎。純粹將人家陳局長當透明的。

    見了這種情形,陳立有妒嫉得眼睛滴血。敢情自家這四十多歲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瞧人家柳衙內,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心頭有事,陳立有胃口不佳,扒了一碗飯,就放下了筷子。我才不去管他,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飯,幹掉多半羊肉,然後抹抹嘴,舒服地喘了口氣。見我吃好了,梁巧起身為我和陳局長倒了杯茶水,這才端起碗筷,正經吃飯。

    陳立有心細,發現紅燜羊肉的盤子裡,剩下的羊肉塊子雖然不多,卻全是瘦肉,大凡經經絡絡的,肥膩膩的,我都先消滅了。梁巧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甚是香甜。

    陳立有頗有耐心,我不說話,他就不說話。

    嗯,這人不錯,用得好了,能幫上忙。

    「陳局長,其實我爸的意思,你應該是明白的了。」

    我慢悠悠開口說道。這個時候,梁巧剛好吃完,尺度把握得還算合適。

    提到柳主任,陳立有更加了幾分小心,選擇著字眼,謹慎地道:「昨晚江科長有交代,柳主任的意思是要在全縣範圍內推廣蜜蜂養殖,叫我們農業局拿出一個具體的方案來。」

    「這不就結了?江哥這話說得夠清楚啊,陳局長還有啥不明白的?」

    「是的是的……只是,怎麼個推廣法,我心裡沒底啊……」

    「這陳局長應該去請教農科院的專家,問我幹嘛?」

    陳局長就尷尬地笑。心說我吃飽了撐的,等了一整天再裝一個晚上的孫子,就等來你個小屁孩這麼兩句屁話?這柳主任上位時間不長,怎麼連他家小子的脾氣也這麼見長啊?

    我暗暗歎了口氣,心說架子端得也夠了,瞧在人家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也該掏點真傢夥出來。

    「陳局長,其實應該怎麼推廣,你確實該去請教農科院的專家。在這個方面,他們是權威。不過……」

    陳立有臉露喜色,立即豎起耳朵來。

    官場上說話,這個「不過」後面才是關鍵啊!

    「……你們農業局要將考慮的重點放在後續的銷售問題上,抓住這個做做文章。」

    陳立有若有所思,卻似乎又還是有些不大明白。

    這也難怪,眼下的幹部,思維實在是太僵化了,習慣了上級怎麼說自家就怎麼幹。上級沒有交代,那就歇著,別沒事找事。陳局長茫然也屬正常。畢竟像嚴玉成和老爸這樣敢於自行其是開拓創新的基層幹部,實在是太少了,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陳立有一個坐衙門的官老爺,哪會去想什麼蜂蜜的銷售問題?

    後世的許多領導幹部,搞政績工程的時候,是典型的「三拍政策」:拍桌子做決定;錯了拍大腿懊喪;最後拍****走人。

    上輩子九十年代初,向陽縣大面積種植金銀花銷售無門導致農民血本無歸的事情,就是這種「三拍政策」的生動詮釋。領導拍****走人了,所有悶虧全是農民背著,哭都找不到墳頭。

    如今是老爸當政,決不能出現這種情況,被父老鄉親們指著脊樑骨罵。

    「陳局長,一旦大面積推廣蜜蜂養殖,就會生產出許多蜂蜜來,是不是?」

    我耐下性子一點一點給他解釋。這既是幫他,也是幫老爸。

    陳立有點點頭。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蜂蜜都賣給誰啊?」

    「當然是賣給供銷社了。」

    陳立有詫異地答道。

    我開始有抓狂的衝動了。不過想想也不能怪他,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機關幹部,任誰也會將商賈****的問題歸到人家供銷社頭上去。畢竟供銷社才是該管的衙門。

    「那供銷社又賣給誰呢?」

    「賣給人民群眾嘛。」

    陳立有略微有些不滿了。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局長,四十出頭的人了,被一個小屁孩這麼揪著耳朵審問似的,算個什麼事?

    暈死!

    人民群眾?連個「顧客」的概念都沒有啊,就更別說市場觀念了。

    都說學生選老師,老師也要選學生,這話我算是明白了。然則眼下就這麼個學生,你做老師的又待如何?

    我撓撓頭,苦笑道:「陳局長,不是這樣子的。如果人民群眾消費不了這麼多蜂蜜,那又怎麼辦?供銷社賣不出去,就不會再收社員的蜂蜜。社員們怎麼辦?自己吃掉嗎?」

    陳立有總算有點明白了,露出著急的神情。

    「那,那就糟糕了,群眾會鬧起來的……」

    怕鬧?

    怕鬧就是好事啊!

    我終於舒了口氣,榆木疙瘩也要開竅了。

    「所以,這個銷售問題就是個大問題,應該未雨綢繆。你們農業局搞的方案,要將這個作為重中之重。假設這個銷售問題你處理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聽到「大功一件」,陳立有立馬精神一振。不過也僅僅只是一振而已,接下來又愁眉苦臉的了。

    「小……小俊啊,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縣裡是打算怎麼解決這個銷售問題的呢?」

    如果我心臟不好,恐怕有驟停的危險!

    這都哪跟哪啊?縣裡要已經有了方案,還用得著找你?你當每個人都和你陳局長一般悠閒?唉唉,這種體制下培養出來的幹部,思想不是一般的僵化啊!

    「陳局長,這個方案要你來拿的。如果縣裡已經有了方案,直接發個文件給你們農業局就得了。不過到那時候,也就沒你陳局長什麼事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禁不住輕輕拍了拍桌子。

    陳立有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彷彿面對的就是柳主任本人而非柳衙內這個小屁孩!這種神態讓我比較受用,決定當真教他一招。

    「陳局長,你們局裡,可以考慮成立一個專門的蜂蜜銷售公司,就掛靠在農業局下邊,算是你們的下屬單位好了。還有蜂蜜也要取個名字,嗯,就叫『向陽園』吧!」

    考慮到陳立有基本就是一個市場白癡,我不得不教得深入細緻一點。

    呵呵,「向陽園」!貌似這名字挺響亮的。一九七九年,像我這樣有品牌意識的人,應該不多吧?

    「我們自己成立一個銷售公司?這,這合乎政策嗎?」

    我徹底失去了耐心,淡淡道:「陳局長要是覺得不合適,就當我沒說。這個銷售公司的事情,我找供銷社的吳主任去商量。」

    「不不不,小俊,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立有嚇了一跳。找供銷社吳主任,那就真沒農業局啥事情了。辛辛苦苦跑省城,辛辛苦苦陪著專家搞調研,到頭來大桃子輕輕鬆鬆就給供銷社摘了過去,陳局長不鬱悶得吐血才怪!

    「行,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幹,全聽你的。」

    梁巧咬著嘴唇,瞟了我一眼,淺淺一笑。這個小男人咋那麼厲害啊?一番話硬是把這個什麼局長收拾得服服帖帖,等長大了還得了!

    我在桌子下伸出手去,和梁巧的手纏在一起,對陳立有說道:「陳局長,這些日子你還是耐心陪省農科院的專家考察調研,等專家的調研報告出來了,你再根據他們擬定的養殖規模,做一份詳細的方案,記住,關鍵是銷售那個環節要特別注意……嗯,這份方案你搞出來之後,給我看看。」

    PS:正在想要推薦票的借口,還沒想出來!諸位看官老爺幫忙想想好不?呵呵,無恥地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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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9:02

第九十四章 衙內紮堆


    從人民飯店的包廂出來,我昂首在前,梁巧落後半步,卻是跟我手拉著手的,陳局長殿後。快到拐角的時候,卻聽到一個包廂裡傳來一陣爭吵之聲。

    「不行啊,你們不付錢不能走的……」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有些驚恐,料必是飯店的服務員。

    「怎麼啦,記賬不行啊!」

    一個同樣很年輕的男聲,拍著桌子叫喊,氣勢很足的樣子。

    「不,不能記賬的……」

    服務員的聲音越發惶急。

    我不覺略感奇怪。一九七九年,敢於吃霸王餐的人可不多見。因為所有飯店基本都是國營,最次也是集體的。私人性質的非常之少,要有也就是個小排擋。人民飯店可是向陽縣規模最大的飯店,正經國營單位。

    說得上綱上線一點,在人民飯店吃霸王餐,就是跟縣委縣革委過不去,搞不好要進局子裡頭去的。誰吃了豹子膽在這裡鬧事?

    想來一頓飯錢都掏不起的人,就算有點背景,也大不到哪裡去。

    「我說記賬就記賬,跟你說不清,叫你們經理來!」

    這時候兩個男人急匆匆上樓來,瞧穿著打扮該是飯店的廚師,其中一人手頭甚至操了根擀面杖。另有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站在樓梯口。

    這個中年男人我不認識,陳局長卻跟他打了個招呼。

    「徐經理。」

    原來是人民飯店的徐經理,據說跟原石馬區革委會主任,現任縣工商局副局長徐國昌有些親戚關係。向陽縣的情況,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通常都是三兩個大姓聚居。因而徐經理和徐國昌之間的這個親戚關係,也不知道遠近。

    「陳局長。」

    徐經理點點頭,眼睛直盯著樓上,顯見得沒心思與陳局長寒暄。

    我搖搖頭,微微一笑,沒打算去理會,拉著梁巧準備下樓。卻只見另外一個包廂的門打開一條縫隙,我剛擡起的一隻腳又慢慢放了下來。

    陳局長也站住了,徵詢地望著我。

    我微微一笑,淡淡道:「看一下。」

    陳局長自然不知道我為何忽然改變心思。原因很簡單,我在另一個包廂裡看見了徐國昌。這老小子一臉壞笑,正陪著一個四十歲出頭,穿中山裝的幹部模樣的人在包廂裡說話。

    徐國昌這鳥人,乃是王本清的鐵桿親信,因為指使手下的宣傳幹事為自己侄兒剽竊江友信的文章東窗事發,被嚴玉成從權力很重的石馬區主任位置上拿了下來,放到工商局做了個副局長,算是結下了樑子。倒要看看,今天這事情裡,有沒有他的首尾。

    「怎麼,要打架嗎?哼哼,誰怕誰啊!」

    先頭一直在鬧的小子口口聲聲要叫經理進來,不成想進來的是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你們是什麼人,敢在這裡白吃白喝不給錢?」

    為頭的廚師粗門大嗓嚷道。

    「誰不給錢了?記賬!」

    「你哪個單位的?記賬?哼,一句記賬就想吃白食?快給錢,不然對你不客氣!」

    這個廚師也是個狠的!幾句話一說,就上前推搡。

    「你敢打我?你TM的敢打我?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我爸爸是方金德,縣檢察院方檢察長……」

    呵呵,方檢察長,果然是個有來頭的。沒想到他兒子在這裡吃霸王餐!

    包廂裡亂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顯然那廚師不知道這些吃白食的混小子裡面,有一個居然是方檢察長的兒子。方金德擔任檢察長有段日子了,算得向陽縣政法系統的積年老手,地方上勢力不弱。

    「怎麼,怕了吧?告訴你,這裡的人沒一個是你惹得起的。你知道他爸爸是誰?他爸爸是唐華勤,財稅局的唐局長……」

    又是一個狠的,不想裡面都是一幫子衙內啊!

    這時候徐國昌陪同的那個幹部輕輕「哼」了一聲,皺著眉頭道:「不像話!」

    人民飯店的包廂隔音效果也就一般,隔壁吵吵鬧鬧,這邊聽了個一清二楚。

    徐國昌微笑著說道:「小孩子胡鬧,不值得當真的,楊部長不必生氣。」

    楊部長?

    我眉毛微微一挑。

    陳立有此時也看到了徐國昌和那位幹部,臉上頓時綻開笑容,推開門走了進去。

    「哎呀呀,是楊部長啊?什麼風把你刮來啦?」

    那楊部長握著陳局長的手,有些詫異地向著徐國昌道:「國昌,這位是……」

    「哦,是我們縣農業局的陳立有局長……陳局長,你怎麼也在這裡吃飯啊?」

    陳局長笑道:「和朋友一道吃個飯……楊部長,幸會幸會!」

    聽陳立有的語氣,這個什麼楊部長該當是地區下來的了。地區下來的幹部,通常是在一招待所用餐。當然,也不排除人家換換口味的可能性。不過今天這個情形,看來是徐國昌私人招待楊部長,論的是私交不是公誼。這也很正常,官場上的人誰沒有幾個關係戶?

    奈何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些蹊蹺。

    徐國昌的笑容實在是太曖昧了。

    「……他爸爸是文化局的周局長……」

    包廂內方金德的小子還在狂報字號!

    站在樓梯口的徐經理忽然重重咳嗽了一聲。

    「砰」地一聲,那廚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哄誰呢?小孩,我警告你,不要以為知道幾個局長的名字就在這裡胡說八道,亂充字號!吃飯給錢,天經地義!快給錢!」

    「就是,什麼周局長唐局長,哄鬼的吧?你爸爸真要是這些局長,會連頓飯也吃不起?快點給錢,我們收拾一下要下班了……」

    那個服務員這時也插了進來。一開始只有她一個人在包廂裡的時候,聲音怯怯的,如今來了後援,語氣立馬就不一樣的了。

    「……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喝酒,像什麼樣子?跟街上的流氓差不多,還局長呢!」

    「你罵誰呢?啊?你罵誰流氓?你個****,你才是流氓……」

    裡面隨即又吵成一團,間或有碗碟摔碎的聲音和女孩子尖叫的聲音。

    「不像話!」

    楊部長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別吵啦……」

    包廂裡響起另一個年輕的男聲。

    「我告訴你們,我叫嚴明,我爸爸是縣委書記嚴玉成!我們今天同學聚會,到這裡來吃飯,忘了帶錢,明天給你們拿過來行不?」

    我猛然一驚。

    嚴明也在?

    因為包廂的門一直關著,我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嚴明一直不出聲,我不知道他也在裡面。不過聽這聲音,我就知道確然是他。

    他不是在上高二麼?眼看就要高考了,怎麼還到這裡來喝酒鬧事?

    「喲嗬,嚴書記的旗號也敢打?告訴你,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今天不給錢就休想出這個門!」

    「就是,哄鬼的呢。這個女的,我知道是老街的混子,什麼學生?哪有半點學生的樣子?哄誰呢?胖頭,別聽他們嚇唬人,徐經理已經打電話給公安局了,治安大隊的同志馬上就到……哼哼,吃白食還打人,就叫他們嘗嘗吃牢飯的味道!」

    「好啊,治安大隊的人來了更好,我看誰TM吃了豹子膽敢銬我!」

    方金德的小子還在叫囂。

    「方奎,別說了……」嚴明的聲音有些緊張:「師傅,我們真的沒騙人,是確實沒帶錢,要不,我們叫一個人回去取行不?」

    嚴玉成家教甚嚴,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居然混吃混喝,還跟社會上的女痞子混在一起,非得抓狂不可。

    嚴明自然知道這事鬧大了給嚴玉成知道的後果。

    「這時候知道怕了?告訴你,遲了。嘿嘿,小子,我看你也太膽大了,連嚴書記的兒子都敢冒充。嚴書記能有你這樣混吃混喝的兒子?笑話!」

    那廚師根本不為所動。

    隔壁的楊部長本來是想要過來幹涉一下的,聽嚴明報出了嚴玉成的名字,又慢慢坐了回去,一言不發了。無論財稅局長、商業局長還是縣檢察院的檢察長,自然都不可與縣委書記相提並論。這事既然涉及到嚴玉成的兒子,不管真假,都不合適隨便插手了。

    我暗暗蹙眉。

    那廚師說嚴明膽大,我看他膽子也不小。嚴明已經服軟了,願意叫人回去拿錢結賬,他還是這麼不依不饒,鐵了心要鬧大,萬一對方真是嚴玉成的兒子呢?

    嚴玉成真要動了肝火,他一個小小的廚師,焉能抵擋得住?

    恰在此時,樓梯下一陣紛擾的腳步聲響起。

    「徐經理,什麼事?誰TM敢在人民飯店吃白食不給錢?活得不耐煩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他!」

    我一聽聲音就笑起來。

    程新建也來了。

    敢情徐經理還真報了警。

    看到程新建大踏步上樓來,後面跟著那幾個我熟悉的聯防隊員,我腦海裡靈光閃現——明白了!

    這根本就是故意的,布好一個局叫嚴明去鑽,連程新建也搭在裡面。這個事情只要鬧大,不管結果如何,嚴玉成都會臉上無光。這個楊部長不知是何來路,但徐國昌特意請他到這裡來看戲,想來在地區是說得上話的角色。他親眼見到嚴玉成的兒子在人民飯店胡鬧,回地區一傳,一個「教子無方」的大帽子便穩穩戴到了嚴玉成頭上。說不定還有些更難聽的話會傳到地區領導們的耳朵裡去。

    尤其要命的是,嚴玉成不知道有楊部長這號人物「適逢其會」,假如一怒之下對徐經理或者人民飯店的工作人員做出什麼處分,那麼「縱容兒子橫行霸道」、「打擊報復革命同志」的罪名更是難以推脫。人家借此做點小文章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就算嚴玉成不做這號混賬事,也難保方金德和唐華勤這幾個局座大人不溺愛兒子,做點什麼出格的事情出來,給徐經理穿個小鞋之類的。傳揚出去,這筆爛帳自然都會記到嚴玉成頭上。

    誰叫他是縣委書記呢?

    至於程新建不明就裡,傻乎乎闖到這裡來,秉公執法就得罪了嚴玉成等一大幫子實權領導,要私下放水,須放著楊部長和徐國昌就在隔壁,指責他縱容包庇那是一定的了。

    兩頭不討好!

    只不過徐國昌千算萬算,可也算不到本衙內恰恰也在這裡吃飯。

    楊部長是「無巧不巧」地碰上了,本衙內那也是無巧不巧就碰上了!

    「程叔!」

    「咦,小俊,怎麼你在這裡啊?」

    程新建就吃了一驚,以為我有牽涉其中。

    「別忙著進去,有人給你下套子呢。」

    「什麼?」

    「嚴書記的兒子在裡邊,還有方檢察長、財稅局唐局長、文化局周局長的兒子都在裡邊。」

    我壓低聲音說道。

    「啊?」

    程新建當時冷汗就下來了,狠狠瞪了徐經理一眼,那眼神毒得,直似要將徐經理千刀萬剮!

    「怎麼,程隊長想包庇縱容這些小混子嗎?我告訴你,地區組織部楊部長也在隔壁吃飯哦!」

    徐經理板下臉來,冷冰冰地道。

    「你……」

    程新建又氣又怕。

    哦,原來是地區組織部的部長,估計是副的。正部長該是地委委員,副廳局級幹部,焉能和徐國昌這類角色混在一起,玩這種不三不四的小兒科遊戲?

    我冷笑一聲,說道:「徐經理,有那麼嚴重?不就是吃飯沒帶錢嘛?告訴你,我哥在裡面呢。多少錢,我給了!」

    說完,也不待徐經理有何言語,一腳將包廂門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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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29:46

第九十五章 破局


    包廂裡一片狼藉,破碎的杯盤和殘羹冷炙濺了一地。屋子裡一共十一個人,兩個是剛才進去的廚師,另一個年紀略大些的估計是服務員,剩下五男三女,年紀都在十**歲左右,該當就是嚴明他們那夥食客(其實吃飯不給錢,該叫作白吃客)。

    嚴明坐在主位上,看來就算是小年輕聚會,這幫衙內對排名也還是很有講究。沾染上了官場的臭毛病。

    門被一腳踹開,每個人臉上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嚴明的神情詫異中夾雜著驚慌,待看清楚是我,又大感意外。

    「小俊?」

    「哥,你也太大意了吧?出來吃飯,錢包都不帶。解阿姨讓我給你把錢送過來。」

    我背朝飯店的人,朝嚴明猛使眼色。

    「是啊是啊,你看,我真是太粗心了,連錢包都忘記帶了。要不,也不會為了這二十七塊五毛錢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嚴明如蒙大赦,馬上就接過了話頭,並且點明一共是二十七塊五毛。嚴玉成的兒子,畢竟不是笨蛋。他見我小屁孩一個,生怕我帶的錢不夠。

    TNN的,這些傢夥也真是能整。二十七塊五毛,嚴玉成半個月的工資呢!一句記賬就想走人,還真將自己當大爺了。不要說人家成心算計,便是有意巴結,也得掂量掂量。這麼一筆「巨款」,不是說抹掉就能抹掉的。那時節的幹部,膽子可不如後世的肥!

    還好遇到了本衙內這位「向陽首富」,不然還真不大好搞。

    都說「錢是英雄膽」。自打有了錢,一兩百塊現金是從不離身的。

    我隨即從口袋裡抓出一把「大團結」來,甩到桌子上。

    「結賬!」

    廚師和服務員面面相覷,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大約他們奉了徐經理的指示,來演這齣戲的時候,徐經理並未告訴他們,如果有人付賬該如何處置。

    為頭的胖廚師就東張西望,自然是想要找徐經理了。無奈那混賬居然不見人影了。

    「怎麼,都傻了?結賬都不會?」

    我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儘管我人小個矮,這一把「大團結」甩出來的氣勢可不小。

    「嗯……這些,這些打爛的碗碟怎麼算?」

    胖廚師憋出一句。

    「嘿嘿,你說怎麼算就怎麼算好了。打爛多少東西,我賠!」

    「那不行,東西是他們打爛的……」

    方奎,就是方金德的小子又叫嚷起來。

    「閉嘴,你給老子消停點!」

    我對他這種光知道打老子招牌的草包,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被我冷冷的目光一掃,十**歲的方奎嚥下一口口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嚴明,居然不敢吭聲。

    「這個,這個,我做不了主,我,我去叫徐經理來……」

    「行,你趕緊去叫吧,我等著!最好把你們商業局的局長也叫來,我好找他評評理,你們飯店毆打客人,是個什麼規矩!」

    說著,我找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來,又將一雙腳都擱到另一把椅子上,斜眼乜著這一幹混蛋。

    「不過,你們倆不能走……」我指了指那兩個廚師:「你們是打人的兇手,跑了怎麼辦?要叫,你去叫!」我又伸手指了指那個女服務員。

    「你……小孩,你是什麼人啦?可別亂說啊,我哪有打人?」

    兩個廚師急了。

    「我是什麼人,憑你還不配問。」我冷冷「哼」了一聲,朝方奎他們幾個說道:「你們說,他們剛才打人沒有啊?」

    「打了打了……」

    這幾位衙內此時哪有不藉機起哄的道理。

    「他們不但打人,還耍流氓,把我衣服都撕破了……」

    方奎旁邊一個十**歲的年輕女孩子,塗著厚厚的雪花膏,兩片嘴唇紅得像血一樣,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貨色,扯著自己的上衣領口往下撕了撕,露出小半個白白的饅頭來。

    對這種女人,便是上輩子潦倒的時候,我也看不上眼。不過這時候倒正需要她的配合。飯店方面只有三個人,嚴明這邊是八個,硬要編排人家打人,有點經不起推敲。這個「耍流氓」正好派上用場。

    兩個廚師腦袋裡「轟」的一聲,冷汗就下來了。

    擱在當時,耍流氓是個可以上綱上線的罪名,弄不好就能將他們的鐵飯碗砸了!

    「好啊,你們不但打人,還耍流氓,這還了得?你們到底是人民飯店還是人民黑店吶?」

    「對對,他們就是人民黑店!」

    方奎幾人哄笑起來,連聲附和。這幫小子,平日裡沒事還要去欺負人呢,今日被人家擺一道,憋屈得厲害。如今佔到了理,豈肯善罷幹休?

    照說,要不是牽扯到嚴明,我才懶得理會他們的死活。說不定還要在程新建跟前燒燒陰火,好好整治一下這些混蛋。

    「程隊長,現在有人報案,人民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毆打客人,你們公安局的同志看著處理吧。」

    我揚聲對門外叫道。

    程新建早憋得難受,應聲進門,手一揮,喝道:「抓起來!」

    幾名聯防隊員如狼似虎般衝進來,當場扭住了兩名廚師。

    「哎哎,程隊長,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一直躲在門外的徐經理終於躲不住了,站了出來。

    「切,有什麼好說的?現在有人報案,我們這是執行公務。」

    程新建本來和徐經理關係還不錯,要不也不會徐經理一個電話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不成想這小子竟然玩陰的,叫自己去抓嚴玉成的兒子,擺明就是想害死自己。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無論從前有多少交情,那都是一筆勾銷,不剩下一星半點的了。

    我微微一笑,說道:「程隊長,這位好像是人民飯店的徐經理,他們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毆打客人,他也有責任吧?」

    「對!徐經理,請你跟我們回局裡協助調查。」

    程新建反應挺快的,一伸手就抓住了徐經理的腕子。

    「住手!」

    徐國昌皺著眉頭走出包廂。

    「你們這是幹什麼?為啥胡亂抓人?」

    「哦,徐局長,你好。」

    在這位向陽縣曾經的風雲人物面前,程新建倒也不敢托大,連忙放開了手。

    我對方奎使個眼色。

    「什麼叫胡亂抓人?我們現在報案,人民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毆打客人。我們都是受害者!」

    方奎見機挺快,馬上叫嚷起來。倒也並非完全的草包。

    「明明是你們賴賬在先,怎麼這麼冤枉好人?」

    那服務員見經理和徐局長都出面了,楊部長也站在一旁,頓時膽大了起來,叫道。

    「我們賴賬?你眼睛瞎了,這不是錢是什麼?笑話,我們會賴賬!我們本來吃飯吃得好好的,這幾個傢夥就衝進來打人,耍流氓調戲婦女,你們說是不是啊?」

    方奎立即指著桌子上一大摞錢,神氣活現地道。這小子,不枉了他老子是檢察長,串供的本事不錯。其他幾個得了眼色,馬上也跟著起哄。一口咬定是飯店的廚師耍流氓。

    「徐局長,不好意思啊,既然現在有人報案,我們就得處理。徐經理,走吧!」

    「你……你怎麼能單憑一面之詞,就說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

    徐國昌急眼了。徐經理是照他吩咐行事的,這要被整進局子裡去,也太對不住人了。

    程新建將臉一板,說道:「徐局長,真相如何,我們自然會調查清楚,秉公處理。請你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要擱王本清在位的時候,自然是徐國昌說一就一,說二就二,哪有程新建說話的份?如今情勢大不相同,身後就杵著嚴明和柳俊兩個衙內呢,孰輕孰重,程新建掂量得可清楚。更別說方奎這一幹小子,背景也非同一般。徐國昌一個過氣的副局長,程新建自然不會過分怵他。

    徐國昌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扭頭去看楊部長。卻只見楊部長已折返回包廂裡面去了。

    我不由大樂。

    地區組織部的副部長,再笨也有點官場常識,哪會真摻和那麼深?你把事情做漂亮了,他幫你去上頭傳傳話,散播點風言風語啥的,勉強可以。叫他赤膊上陣糾纏到縣裡的具體事務裡去,直接和現任縣委書記打擂台,那還是省省吧,你老徐腦子進了水,人家可不奉陪。

    我從椅子上一躍而下,笑嘻嘻地道:「徐局長,你要是覺得人民飯店的人冤枉,那你可以去公安局幫他們作證啊。」

    「你是誰?」

    徐國昌這才想起,就是這小屁孩來了之後,一切才突然逆轉的,頓時死死盯住我,猶如要將我生吞活剝一般。

    「我是誰並不重要。徐局長,你知道,你為什麼老是吃癟嗎?不是你運氣不好,也不是你水平不夠,而是你的人品太差!」

    「你……」

    「你什麼呀你?有本事直接找嚴玉成和柳晉才的麻煩去。算計人家小孩子算什麼本事?真丟臉!」

    徐國昌一張臉頓時成了豬肝色,氣得呼呼喘息,卻也不敢真個撲上來打我。

    我懶得理他,轉身收起桌子上那一摞錢,抽出三張在徐經理面前揚了一下又丟回到桌子上,其餘的揣回口袋。

    「徐經理,麻煩你,開個收據吧,到時可別說我們沒給錢。」

    「對對對,開個收據。」

    方奎一幹人又跟著起哄。

    我一眼掃過去,嚇得他們趕緊閉嘴。這個小屁孩,隨隨便便口袋裡一掏鈔票一大摞,指使公安局的人好似自家親戚,再幾句話將徐國昌訓得跟孫子似的,實在讓人不服不行。

    我朝程新建點點頭。

    程新建就說道:「你們雖然是報案人,按規定,也要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一起走吧。」

    方奎他們幾個自然不怵,倒是嚴明有些猶豫。

    我走過去,低聲道:「這個程隊長是嚴伯伯提起來的,不必擔心。」

    嚴明這才放下心來,舒了口氣,也壓低聲音道:「小俊,謝謝你。」

    我微微一笑,朝他做了個沒關係的手勢。

    「哇……」

    剛剛出門,方奎幾個就一聲怪叫。

    「好漂亮……」

    我頓時就沈下臉來,大步走出去,果然這幾個混蛋盯著梁巧移不開眼睛了。

    「方奎,你下次再敢盯著我姐看,我打斷你的腿!」

    我拉起梁巧的手,眼望方奎,冷冷地道。

    方奎吐了吐舌頭,乖乖下樓去了。到了樓下,我聽他低聲在問嚴明:「明哥,這小孩是誰啊?」

    瞧他年紀比嚴明大了兩歲,居然叫「明哥」,可見也是個會見風使舵的傢夥。

    嚴明扭頭瞥我一眼,說道:「我柳叔的兒子,柳俊。我告訴你,別看他小,可厲害了,我爸都經常誇他。你千萬別惹他。」

    方奎又吐吐舌頭,笑道:「原來是柳主任的兒子,難怪口口聲聲叫你哥呢。你放心,我可不敢惹他。」

    這件事以和解收場。人民飯店向幾位當事人賠禮道歉,當事人寬宏大量不予追究。方奎和文化局周局長的兒子原本有些不甘心,見嚴明點了頭,也就不說話了。說到底,是他們想吃白食在先,顛倒黑白也要有個度,太過了不行。畢竟地區楊部長也在場呢,太過了容易授人以柄。

    嚴明倒沒考慮那麼長遠,他怕的是鬧大了讓嚴玉成知道。

    但嚴玉成還是知道了。

    我告訴他的。

    嚴明和方奎幾個年輕人吃點苦頭原本沒什麼,但這事既然涉及到地區組織部的副部長,就不能瞞他。

    嚴玉成黑著臉聽我說,等我說完了,他的臉也黑得像個鍋底。老爸這個陪客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啊,竟然用到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不錯嘛!」

    嚴玉成從牙縫裡嘣出一句。

    我笑笑,說道:「嚴伯伯,其實這事你也不必生氣。都過去了。」

    「我不生氣。自己兒子不爭氣,我生氣有什麼用?」

    嚴玉成深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呼出來,隨即露出笑臉。

    「好小子,這事處理得不錯。好手段!」

    「跟你學的。」

    「跟我學的?我啥時候教過你?好像沒印象……」

    我笑道:「言傳身教,身教重於言傳。我在伯伯身上,著實學到不少東西。」

    這就是公然溜鬚拍馬了。好在他以本衙內的嶽父自居,拍拍自家嶽父的馬屁,也不算過分罷?

    老爸淡淡道:「嚴書記,統計局還差一個副局長。」

    嚴玉成同樣淡淡道:「你是革委會主任,革委會下屬局委辦的人事調動,你看著辦吧。」

    呵呵,統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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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30:28

第九十六章 忽悠五伯


    五伯的犟脾氣發作起來,還當真不好說話。

    「聯產承包責任制?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五伯聽我一說這個意思,立即將那顆花白的頭顱搖得如同撥浪鼓似的,搖了一陣,就開始批評我。

    「小俊,你小孩子家怎麼老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裝出大惑不解的神情:「五伯,怎麼叫稀奇古怪的事情。聯產承包責任制,早在五十年代就搞過了的呀,實踐證明,那就是正確的辦法。」

    「你懂個什麼?」五伯很不客氣地道:「這是搞『工分掛帥』,是被批判的東西,要犯錯誤的。不行,絕對不能搞。」

    五伯這個態度確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像他這種堅持原則慣了的老黨員,要徹底改變他腦子裡的思想,絕非易事。

    「五伯,其實全國很多地方都已經搞起來了。」

    五伯望我一眼,笑道:「小俊,你哄你五伯呢。這個東西,全國很多地方敢搞?要真敢搞,報紙上怎不見報道呢?」

    我頓時語塞。五伯可是堅持每日看《N省日報》的。

    別看去年搞「大宣傳大討論」,N省走在了全國的前列,輪到「聯產承包責任制」這樣的現實問題,N省又瞻前顧後,縛手縛腳,一直在持觀望態度。

    我想了想,決定換一個方式跟五伯交流這個問題。

    「五伯,先別說犯不犯錯誤的問題。咱們客觀地來看,生產責任制是不是確實能提高生產效益……吶,五伯,您是長輩,可不許講假話哄我小孩子!」

    五伯笑罵道:「給五伯下套子呢?好,我實話實說,聯產承包責任制確實是些好處。這人都是顧自家的,這田分了,地分了,牛馬農具都分了,下死力氣耕種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你說的那個……那個生產效益確實是能提高呢……」

    「那不就行了。有好處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慢著,我這才說了一頭呢。還有另一頭啊……東西和田地都分到個人了,還要集體做什麼?往後再有修路,修水利這些公家的事情,誰給你出力氣?」

    我搔搔頭,說道:「給錢啊,誰出工就給誰工錢。只要有錢,還怕沒人幹活?」

    「說得輕巧,錢從哪來?」

    「提高生產效益,自然就有錢了。」

    「那也是私人的錢,不是公家的錢。」

    我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理論水平確實不咋的。連五伯這樣一個只讀過兩年私塾的老人家都沒辦法說服。

    「五伯,那我問你,集體生產搞了十幾年,怎麼公家還是那麼窮呢?」

    這軍將得厲害,五伯呆了好一陣子也沒說出話來。

    「總之犯錯誤的事情不能做……」

    五伯咕噥道。

    「五伯,我看吶,你就是害怕。」

    請將不如激將,我決定激一激五伯。

    「胡說八道,我害怕什麼?」

    「你就是害怕搞了生產責任制之後,大家各忙各的去了,再沒人理你這個支書了。」

    五伯渾身一震,怒道:「他們敢!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柳家山誰敢不聽我的?」

    「對啊,那你怕什麼?無論到什麼時候,五伯你老人家在柳家山都是說一不二的角色。」我趁熱打鐵:「我跟你說五伯,你就把這個聯產承包責任制搞下去,讓人家放手去幹。一天到晚管著幾畝田地,你不嫌委屈我還嫌委屈呢,多少大事等著你去管。」

    五伯笑道:「你五伯一個土農民,不管田地還能管什麼?管工廠?」

    「對,就是管工廠。」

    「你說什麼?」

    五伯大吃一驚。

    「我說,你應該去管工廠,不要老盯著這幾畝地,地裡長不出金子來。」

    「好傢夥,我倒是想管工廠啊。問題工廠在哪呢?從地裡冒出來?」

    「嘿嘿,只要你從幾畝地裡抽出身來,我就給你建一個工廠。」

    強攻不行,我決定對五伯進行利誘。

    「什麼?」

    五伯正要罵我「癩蛤蟆打哈欠」,擡眼看了看遠處田壟裡隆隆作響的三台制磚機,硬生生將諷刺的話嚥了回去。這個侄子,年紀是小點,卻不能小看呢。每次給自己出的主意,都搞成了。這次說不定又有什麼新點子。一念及此,五伯換上了笑臉。

    「小俊,又有啥好主意?」

    「五伯,你得答應我,把『聯產承包責任制』先搞下去,我才告訴你。」

    我眨眨眼,賣起了關子。

    「好傢夥,你這是要挾你五伯啊?這聯產承包責任制和搞工廠有啥關係?」

    「你不將田地分了,一天到晚忙乎出工收工的事,我就是把工廠搞起來,也沒人管。要是交給別人,我又不放心。」

    我倚小賣小,索性胡攪蠻纏。

    「好,只要你說出個名堂來,五伯就依你。」

    五伯一拍大腿,發了狠話。

    我大喜過望:「五伯,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不許反悔。」

    五伯認真地道:「只要你說得有理,我絕不反悔。」

    呵呵,五伯又中了我的「奸計」。

    「是這樣的,五伯,我想在柳家山建一個加工廠,專門生產制磚機。」

    「什麼?專門生產制磚機?你這不是自己搶自己的生意嗎?這制磚機多了,我們自己的磚還怎麼賣得出去?」

    五伯大惑不解,以為我腦子出了毛病。

    我笑道:「五伯,你這就小家子氣了。紅磚這個東西,並不是很值錢的。一個制磚廠的輻射範圍,也就方圓三五十�地。再遠,光運費就不劃算了。」

    五伯雖然沒有現代營銷知識,腦袋可不笨,想了想,說道:「是這個理。」

    「再說,這個東西有個市場飽和度的問題。眼下咱們制磚廠燒出來的磚,光一個火電廠都還供應不了。你想想,這段日子,附近那些公社,到咱們這裡來買磚的人不少吧?」

    五伯又點點頭。

    大革命結束三年了,向陽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逐漸在提高,建新房子的人家漸漸多了起來。

    「今後啊,人民群眾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各種建設也會越來越多。需要用磚的地方那可是太多了。與其讓他們去外省外市買制磚機,千�迢迢運回來,還不如咱們賣給他們。制磚機是個大傢夥,運費不便宜。能少走一�地就能省一塊錢的運費。」

    五伯越想越對,連連拍著大腿說道:「有道理有道理。可是小俊啊,建個制磚機廠子不容易吧?咱柳家山可是既沒有錢有沒有技術。」

    要說投資建工廠的硬件,柳家山可真沒一樣夠格的。沒有資金,沒有技術,沒有廠房,交通不便,諸般不利因素倒佔得十分齊全。但柳家山也有一樣好處,是別的地方絕不具備的。那就是這裡有我絕對信得過的人。我年紀小,不適合出頭露面搞工廠,若是投資在別的地方,交給不熟悉的人去負責管理,還真不放心。

    「這個你就不要操心了,都有我呢。不過五伯啊,都說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嫡親叔侄,話也要先說清楚。」

    五伯認真地看著我,點頭道:「這個當然,你有什麼話,只管說,五伯聽著呢。」

    「工廠的廠房就由大隊來建。紅磚是現成的,不用買。水泥石灰房梁瓦片這些東西,我掏錢買,勞力和地皮都是大隊出……」

    我開始籌劃建廠的細節問題。這個事情,其實早就在我的計劃之中。

    「房梁木料不用買,我們山上有。」

    五伯說道。

    「嗯,那就好,可以省一筆錢。加工用的機床我來買,師傅也歸我去請,工廠就交給你來管,登記也用柳家山大隊集體企業的名義。至於怎麼占股,怎麼分成,五伯你是長輩,你說一句話就是。」

    五伯笑道:「錢都歸你出,大隊只出個地皮勞力,怎麼分成,還是你來說吧。」

    我也不客氣,說道:「那就五五開,集體和我個人各佔一半。但是有了盈利之後要先還我的投資成本,等回了本才能分紅。」

    「這個當然,還用說?」

    「另外,在用人方面和經營策略方面,都要以我的意見為主。」

    五伯想了想,說道:「這個也行。反正外面的世界,你比五伯知道得多。不過怎麼用人,還是要聽我的。柳家山那個勤快那個懶,那個靈泛那個蠢,你可沒有我清楚。」

    我笑了:「內部用人我不幹涉。我說的是銷售人員和財務人員。這兩方面的人員安排,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五伯淡淡道:「怎麼,信不過五伯?」

    我笑道:「五伯,不是這麼說的。要是連五伯都信不過,我還坐在這裡說什麼屁話?我說的是一種制度,往後五伯你退休了,交給別人來管這個工廠,只要制度定了下來,無論交給誰管,問題都不大。」

    五伯點點頭:「嗯,也有道理。」

    如同我跟五伯說的,這不是斤斤計較,而是一種制度。無償的援助,有時未必能起到最大的促進作用。引進這個合作的機制,有我這50%的私人股份摻雜其中,就能起到監督和激勵的作用。再說我也不是蓋茨,錢多得沒地方擺,建個基金會到處做慈善。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創業資金,自然要生出利潤來才叫合理。

    人民飯店那事,對我的刺激不小。別看嚴明年紀比我大,背後還靠著嚴玉成,可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光有個衙內的牌子還不行,還得會使用這個牌子,再加上自己的實力,這個衙內當起來才有味道。

    何謂實力?一曰權力二曰金錢三曰人脈,缺一不可。

    和五伯仔細敲定建工廠的事,我離開柳家山來到紅旗公社找到擔任宣傳幹事的小舅,跟他說了老爸的意思。小舅心領神會,馬上就去其他大隊進行宣傳鼓動,當然是私底下進行的。小舅現在今非昔比,是正式的國家幹部身份,大家又都知道他是柳主任的小舅子,琢磨著他說的話可能就帶有柳主任的意思呢。這一番鼓動定然能湊效。不久之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風潮便能迅速在向陽縣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搞好了這個聯產承包責任制,向陽縣農村的改革開放才算是正式拉開了帷幕。

    至於建工廠所需的機床和技術人員,我早就看好了張力。次日和江友信一道,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到他家裡去拜訪。聽我提出每個月三百元的工資,張力目瞪口呆之餘,立馬動心。不過還是有些捨不得農機廠副廠長這個鐵飯碗。當時尚無「停薪留職」這個說法。

    所幸這一節,也早在我算中。

    我跟他說,不一定要他天天去柳家山上班,工廠組建那一段,他可以請一兩個月長假去幫忙。反正農機廠基本處於半停產狀態,請假不難。諸如機台購置、安裝、調試這些事情,都需要他親自把關,隨後熟練工人的培訓,技師的招聘,也離不開他。

    這個張力倒是一口答應,然後開始計算成本。眼下我存折上有四萬塊,機器全買新的,完全不夠瞧。張力便提出淘舊貨,向陽縣有好幾個窩在山旮旯裡的兵工廠,張力人頭熟得很,淘幾台舊機床不成問題。通算下來,加上五伯那邊花銷,四萬塊基本夠用。

    我長長舒了口氣。倒不怕囊中羞澀,到得月底,火電廠一結帳,花用的錢還是不愁的。

    張力也曾試探地提出和農機廠合作,我只是笑笑,不吭聲。農機廠廠房、機床、技師等等倒都是現成的,能省不少事。奈何人家是國營廠子,與私人合作,不合規矩。眼下省事了,將來麻煩不少。在上輩子的記憶中,貌似有許多風光一時的大老闆,因為和公家的產權糾紛沒處理好,被剝了光豬。官司打到最高人民法院,在我穿越之前都還沒有結果。想想真夠恐怖的。

    做事情,還是要將眼光放長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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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31:05

第九十七章 被認同的感覺真爽


    出了人民飯店那檔子事,嚴明被他老子生生從一中拽回來,死死關在家裡,除了上學,哪也不許去。嚴玉成發了狠話,若是嚴明考不上大學,就給他搞到部隊裡去。

    「地方上教育不好,就交給部隊去教育。」

    眼看就要高考,這麼點時間嚴明再努力,估計考上大學的指望也不大,八成是要給搞到部隊去了。

    難怪每次看到嚴明,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個事情我卻幫不上忙。做人要知進退,眼見得我才十歲,便已顯現出非凡的才華,兩相對比,嚴明這個大小夥子越發的不成話,嚴玉成鬱悶著呢。我若老在他面前聒噪,那叫不識相。

    其實就我的本心來說,嚴明去部隊混幾年也好。一則磨去些紈褲氣息,二則也算鍍個金,回來好安排工作。再是縣委書記的兒子吧,總得有個正經事做。不然遲早出問題。

    方奎那小子見嚴明指望不上了,沒事老來聒噪我。我估摸這小子絕非惦記上我爸的權勢,而是眼紅本衙內口袋裡的鈔票。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個高中生,打著方金德的招牌招搖撞騙混個吃喝有時還碰釘子呢。見了我這樣的「大款」,還不趕緊傍上來?最關鍵的是,這個「大款」年紀小,貌似很好忽悠。

    看在他老子是檢察長的份上,我有時也會搭理他幾句。次數多了,就很膩歪。

    「你小子一個高二生,眼看要考大學了,不好好上課,一天到晚瞎混什麼?」

    我板著臉教訓道。

    「嘿嘿,我現在是高三生。」

    那時節的高中只需讀兩年,這個高三,就是復讀生了。NN的,我還從未見過一個復讀生這麼得意洋洋的,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人臉皮也忒厚實了些。

    「我也知道讀書上大學好啊,上了大學回來顯擺……」

    我無語。這小子都已經認定上大學的目的是為了顯擺,那就不要說讀個高三,就是連高四高五高六都一併讀了,基本上也沒啥指望。

    「……奈何我就是不想讀書,誰也沒轍。」

    果然,方奎主動招供了。

    「那你老子不會給你搞到部隊去?」

    我隨口問了一句。

    方奎大驚失色,叫嚷起來:「俊哥,可不興這麼害人的,搞到部隊裡去,還不得要了我的小命啊?」

    我頓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小子比我大了差不多整整十歲,居然叫我「俊哥」?也虧他叫得出口。

    「得得得,我又不是方檢察長,你去不去部隊關我屁事?走,請你吃飯!」

    方奎笑得嘴都裂了。

    他也並非這般沒出息,吃頓飯就樂成這個樣子。大約是想,我既然請他吃飯,就是有將他當朋友的意思了。往後便可以名正言順粘上來,混吃混喝,說不定還能騙個小錢。

    前景美好啊!

    至於我忽然改變主意請他吃飯,是看在方金德檢察長的身份上,日後或許能用得上方奎。先請吃個飯打下基礎也好,省得臨時抱佛腳。

    「去哪吃?一招待所還是人民飯店?」

    我問道。

    「都聽俊哥的,你說去哪就去哪。」

    又是俊哥?這小子故意噁心我還是怎的?仔細看他的神情,倒也不像是作偽。頓時心裡就騰起一股自豪感。方奎雖然上不得台盤,好歹算個成年人。終於有成年人肯完全認同我了。這感覺不是一般的好。

    「要是依我說,還是人民飯店的好。」

    方奎邊瞧我的臉色邊試探著說道。

    「行,依你。」

    我也擔心去一招待所碰到縣委縣革委的熟人呢。一個小屁孩帶著個小混子胡吃海喝,被人家一刁狀告到老爸那裡,怕是會遭修理。

    再見到我和方奎,人民飯店那幫子傢夥才有趣,包括徐經理在內,一個個屁顛屁顛的,狗腿得很。要知道如今柳俊柳衙內在人民飯店可是大名鼎鼎了。

    七天後,省農科院的兩名專家結束在向陽縣的調研考察。次日陳局長就約我到人民飯店吃飯,拿出一份蜜蜂養殖的方案來,請我「斧正」。

    方案的前半段是照抄專家的調研報告,列舉了向陽縣適合蜜蜂養殖的五個公社二十四個大隊,楓林公社楓樹大隊榜上有名,倒和我此前的判斷頗為一致。建議推廣養殖。兩位專家治學嚴謹,在調查報告末尾指出要預先籌劃好蜂蜜銷售的問題。免得鬧個細脖子嚥不下。

    我微微點頭,做學問的人考慮問題果然全面。比起所謂的「三拍幹部」來,要認真負責得多了。

    陳局長見我點頭,便臉露喜色,以為我在讚許他的報告寫得好。

    「怎麼樣,小俊,還過得去吧?」

    我淡淡一笑,說道:「還沒看完呢。」

    心說就是這份報告,也未必是出自你陳大局長的手筆,只怕是辦公室幹部代勞的。這個話卻不必說出口來,老陳畢竟是第一個主動投靠我的局長,宜為其稍存體面。

    以我的年齡,叫人家堂堂局長主動示好不容易呢。

    看到農業局成立銷售公司的那部分,我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除了我給他說過的那個「向陽園」的蜂蜜牌子,和銷售公司的基本架構,其餘基本就是空白。倒是結尾的時候,大段大段的空話套話,佔了差不多一頁半紙。不要說經營方針和銷售策略全無內容,便是公司的架構也很不完整。

    這麼一份報告交上去,估計能將老爸氣出病來。

    我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寫滿字的信紙來,扔給了陳局長。

    陳立有滿臉疑惑打開來看,卻原來是一份蜂蜜銷售的策劃書。我早料到他們農業局整不出像樣的方案來,前幾天的一個中午在梁巧的小房間內花兩個小時寫了個簡單的方案。

    雖說做策劃案十分枯燥無味,且也並非我的強項,好在有美相伴,亦不算太難熬。只是寫出來的東西交給陳局長看,有些不忿。假使農業局能派一個美女來和我洽談,或許能令本衙內鬥志昂揚亦未可知,呵呵。

    儘管只是個簡單的方案,架構和經絡都是十分明了的。甚至包括銷售公司的名字我都給想好了,也叫「向陽園」,公司與產品名稱一致,有利於宣傳推廣。經營方針和銷售策略說得尤其詳盡,怎樣收購、怎樣定價、怎樣包裝、怎樣推廣都點了一下。自然,更具體的細則,需要他們自己去完善。

    倘若我做到了這個程度,農業局仍不能搞出個入得了老爸法眼的方案來,我就直接建議陳立有去投河自殺算了。

    看了我寫的策劃書,陳立有又驚又佩,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放入了貼胸的小口袋裡。再望向我的目光,就完全不同以往了。

    江友信叫他來找我,他是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試探著約了我一下,反正也就是一頓飯錢,招待柳主任的獨子也算不得扔進了水裡。當晚聽了我一席話之後,對我便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待到見識了我大鬧人民飯店,當面直斥徐國昌,將徐經理搞得灰頭土臉,心下已然十分訝異,覺得這小孩也厲害得過分了。

    見了這份策劃書之後,陳立有那是死心塌地的敬服。從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當兒的向陽縣,有幾個人懂得品牌戰略?又有幾個人懂得營銷策劃?這些被陳立有當成「天書」的東西被一個十歲小孩幾頁紙寫得明明白白,叫他怎能不衷心佩服?

    「陳局長,你回去之後,不要怕辛苦,連夜將這個方案完善一下,爭取明天交給江哥。他一定會盡快安排你去向我爸匯報的。記住,這個東西你一定要自己先弄懂了。不然我爸問起來,你答不上話,可要出洋相。」

    陳局長忙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我一定牢牢記在心中。」

    我搖搖頭:「不是叫你死記硬背,而是要弄懂吃透,這才可以隨機應變,臨場發揮。」

    陳立有連連點頭。

    瞧他有些茫然的樣子,我心裡亦不大托底。不過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難不成我鑽進他肚子裡去?

    「省農科院的專家,還沒走吧?」

    「沒呢,還住在一招待所。」

    「那就好,你安排一下,讓他們再多休息一兩天,最好是能跟他們一起向我爸匯報。他們是專家,許多專業性的問題由他們來解釋更有說服力。咱們縣農業局,主要管推廣和銷售的問題。」

    這時候的陳立有對我簡直就是言聽計從,我說什麼都忙不叠地點頭稱是。

    「再有一個問題,也是很關鍵的。」

    「什麼問題?」

    陳立有忙問,腦袋自然而然向我面前湊過來,帶著巴結的笑。

    「人才。」

    「人才?」

    「對。這個銷售公司,必須要挑選一個精明幹練,懂得操縱市場的人來主持。不然的話,再好的經也給歪嘴的和尚念壞了。你們農業局有這樣的人才嗎?」

    「嗯,這個,我得好好想想。」

    陳立有這個態度讓我滿意。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情是應該謹慎一些,多想想,仔細挑選,總好過信口開河。向陽縣如今的局面,不需要拍胸脯寫血書下保證的幹部,需要的是腳踏實地努力開拓進取的幹部。

    「這個人是得好好挑選。最好匯報時能一併帶上他。」

    兩天後,匯報會在縣革委小會議室進行。參加聽取匯報的不但有老爸,還有縣革委常務副主任馬智寬和分管農業的副主任蔣立群。蔣立群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戴副黑框眼鏡,是這次調整縣委縣革委班子時由地區分派下來的,原先在地區農業局擔任副局長,也算得陳立有的老上級。縣革委辦公室秘書科副科級秘書江友信負責會議記錄。

    陳立有和一名約莫三十歲的壯實男子偕農科院的兩位專家走進會議室,發現縣酒廠的顏廠長和李副廠長居然也在。卻不知匯報蜜蜂養殖,這二位「酒神」來此作甚?

    三位主任笑瞇瞇地起身相迎,先和農科院的兩名專家握手問好,然後才是陳局長和那位壯實男子。老爸握手時很熱情,連對陳局長亦是如此,反觀馬主任,卻表現出幾分矜持,只是伸出手與陳立有搭了一下,意思意思,官架子搭得挺足的。

    陳立有便有些感慨,覺得還是柳主任平易近人。其實卻不知道乃是他那份報告起了作用。比他先到的顏廠長和李副廠長便沒這般待遇。

    老爸先代表向陽縣委縣革委對省裡的專家表示感謝,然後請專家們介紹了本次考察調研的結果。由於調研報告早就交了上去,兩位專家亦未饒舌,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馬主任和蔣主任邊聽邊翻閱著專家的調研報告和農業局方案,不時點頭。等專家介紹完了,馬主任笑著說了一句:「想不到咱們向陽縣,還藏著這麼大一個蜜源呢。」

    專家忙即點頭附和:「是啊,向陽縣的蜜蜂養殖大有可為啊,特別是縣農業局的同志們,做了大量細緻的研究工作,尤其是成立『向陽園』蜂蜜銷售公司的方案,立意新穎,操作性很強啊。」

    陳立有朝專家投去感激的一瞥。

    基層的同志,能夠得到省裡專家的誇獎,很不容易呢。這些做學問的專家學者,可不習慣溜鬚拍馬那一套。

    老爸興致很高,笑著說道:「立有同志,談談你們農業局的具體方案吧。」

    陳立有便站起身來,抖擻精神,談起了「向陽園」。這傢夥將我的話全聽進去了,狠下了一番功夫,不看材料,講得條條是道,說到興奮處,甚至揚起雙手,比比劃劃,大打手勢,渾忘了這是在縣革委做匯報,不是在農業局下屬單位作報告。

    農業局的報告,老爸自然早就看過了,十分讚賞。這時仍是帶著很欣賞的眼神看著侃侃而談的陳局長。讓陳立有在這裡臨場發揮,一是必須走的程序,二則也想讓他在馬蔣二人面前露個臉,好好表現一下。

    陳立有如何不知?眼見得三位主任和專家們聽得頻頻點頭,心裡益發對「小俊」充滿感激。

    陳立有牢記我的吩咐,自己講完大的方案之後,又將那位壯實漢子推了出來,介紹道是農業局辦公室的副主任魏宏博,準備由他來擔任「向陽園」公司的首任經理。魏宏博也站起來匯報了具體的工作方案和銷售策略,雖然不如陳立有那般天花亂墜,卻是相當實在,要緊處交代得十分清楚。

    「好啊,講得好啊,立有同志,宏博同志,辛苦啦……」

    老爸帶頭鼓掌,會議室內掌聲一片。

    陳立有漲紅了臉,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未曾想到柳主任會這般讚賞,這可是他陳立有入仕以來從未有過的榮耀啊。

    馬智寬和蔣立群也即興發言,做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對農業局的工作和成立「向陽園」公司的思路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揚。

    「立有同志,宏博同志,好好幹,一定要為我們向陽縣的社員群眾辦好蜜蜂養殖這件大事情,爭取讓人民群眾早日脫貧致富……」

    陳立有和魏宏博忙又站起來,信誓旦旦地表態一定不辜負柳主任和縣革委的信任。

    「嗯,很好啊,幹革命工作,就是要苦幹加巧幹,腳踏實地,開動腦筋,多想些好辦法出來……怎麼樣,顏廠長、李廠長,農業局的這份方案,對你們也有啟發吧?」

    老爸眼光一掄,就將酒廠的兩位負責人抓住了,臉上雖然仍是笑吟吟的,眼神卻變得嚴肅起來。

    兩位廠長這才知道柳主任要他們列席這個蜜蜂養殖會議的原因,慌忙站起身來,紅著臉表示受益匪淺,回去之後,一定開動腦筋,搞出一套振興酒廠的新方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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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31:56

第九十八章 班底亮相


    人民飯店的包廂裡,陳立有舉起酒杯,神情激動。

    「小俊,什麼都不說了,我先乾為敬。」

    說著,也不待我有何言語,一仰脖子,將滿滿一杯茅台酒倒進了嘴裡。

    「好,陳局長痛快!」

    程新建連連鼓掌。

    我笑道:「陳局長,我可是小孩子,不會喝酒。」

    「你喝茶你喝茶。」

    陳立有將杯底朝我一亮,笑瞇瞇地道。

    「陳局長,小俊不能喝酒,我陪你一杯。」

    程新建早就饞了,找個借口端起了杯子。他前不久又提一級,成為公安局治安大隊的副大隊長兼一中隊隊長,亦算得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茅台酒卻也不是經常能喝到的。當時的茅台酒,產量遠不如後世之大,是真正的緊俏商品,限量供應的。人民飯店都沒得賣。這兩瓶茅台,還是我請江友信去一招待所搞來的。

    陳立有正高興,自然來者不拒,又端起杯子,邀請江友信道:「來,江科長,一起乾一杯。」

    江友信微笑著端起酒杯,和他們一碰,一飲而盡。這份豪氣,倒讓我吃了一驚,在我記憶中,上輩子的大姐夫可不擅飲酒。想來如今這般豪飲,都是進入了官場的緣故。

    陳局長本來只邀請了我和江友信,算是感謝。程新建是我打電話叫來的。這三位,就是目前本衙內在向陽縣官場的基本力量了。論親疏的話,自然是江友信與我最親近,我們之間,基本無話不談了,絕大部分事情也沒有隱瞞他。不過梁巧是個例外,就算再親近,就算他當真成了我姐夫,梁巧的事情暫時還是不能說給他聽的。若讓他知道我小小年紀,居然就「金屋藏嬌」,怕是要對我規勸一番。

    可沒有人願意聽別人說教。

    其次是程新建。我師父梁國強調任公安局長之後,縣委保衛科的晨練場子搬到了公安局大院內,好在兩處距離不遠,我每日還是堅持去「自虐」的。一年下來,擒拿格鬥的招式學了不少,練起來也像模像樣,所差者功力不夠而已,這個卻急不來。程新建自打第一回幫忙收拾趙強,一年之內連升數級,由一個小小的派出所片警一躍成為手握實權的治安大隊副大隊長,又得知了梁國強和我的師徒關係,自然也是心甘情願跟著我這個小屁孩混了。

    陳立有職位最高,年齡最長,經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親眼見證了我的實力,心中原有的一點疑惑和顧慮也都拋到九霄雲外。我特意叫程新建過來,除了亮明班底,讓他們以後多親近,也有借程新建最後壓一壓陳立有的意思。

    瞧瞧,不只你一個人上了小屁孩的「賊船」!

    照我自己擬定的人生計劃,十四歲或者十五歲那年上大學,最少還得在向陽縣呆四五年光景(老爸工作如果有調動算是例外)。這幾年時間,可不能糊�糊塗混過去。漸漸拉起自己的班底來,既為了自家過得舒適些,也可以助老爸一臂之力。

    除了龍鐵軍,老爸和嚴玉成在上頭再沒有過硬的後台。接下來的幾年,國內社會各個領域都將會發生劇烈的變更,須得好好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靠實實在在的政績陞官才是硬道理。

    大家都是自己人,這酒喝得格外來勁。

    席間,陳立有幾次提起話頭,要拍一拍我的馬屁,都被我及時攔住了。既然是自己人,這種刻意巴結討好的客套話,我就不喜歡聽了,沒的影響心情。

    見我皺起眉頭,略有不悅的表示,陳立有才有些尷尬地打住了這個話題。江友信和程新建就發出善意的笑聲。

    「哎,我說諸位,你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一個出來。」

    我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什麼人選啊?幹什麼用?」

    程新建貪圖茅台酒的醇厚,多喝了兩杯,舌頭開始打轉了。

    「來接手這個飯店啊。娘賣X的,徐經理這個傢夥,不是個玩意。」

    我冒出一句粗話。

    江友信有些詫異地望了我一眼,不過沒說什麼。

    「對,這混蛋最不是東西!」

    程新建一拍桌子。提起徐經理,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陳立有露出吃驚的神情,小心地道:「老徐管這個飯店也有好幾年了呢。」

    這就是提醒我說,這個徐經理也是個見過些風浪的人物,怕是不好動。

    我冷笑一聲:「不要說他一個小飯店的破經理,就是徐國昌又怎麼樣?還不得乖乖去統計局呆著。他要是再敢作怪,老子就徹底收拾了他。」

    聽到這種陰森森的話語,而且一個小屁孩自稱老子,陳立有就是一滯,隨即微笑道:「小俊你真要動他,我倒有個人選……」

    「說嘛,別吞吞吐吐的。」

    「人民飯店是商業局管的,如果要換經理,最好也是商業局系統裡面的人。」

    江友信不溫不火地提醒了一句。

    對於我在嚴玉成和老爸面前的影響力,他是瞭解得最清楚的。因而見我心意已決,便即從技術角度開始考慮問題。

    陳局長一拍大腿,笑道:「這人正是商業局的,叫肖慶安,商業局業務股的副股長……」

    江友信也笑了,淡淡道:「我知道呢,肖志雄科長的本家堂哥。」

    「這人選不錯。」

    我笑著說道。

    肖志雄是嚴玉成的秘書,他的本家堂哥自然也是靠得住的,算是自己人吧。向陽縣誰不知道嚴玉成和老爸穿一條褲子?尤其要緊的是,這人也是商業局的幹部,還是業務股的副股長,放到人民飯店來當經理,算是內部調動,再正常不過,任誰也無話可說。

    我起心要拿下徐經理,倒不全是因為他與徐國昌合夥算計嚴明和程新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在於日後我來人民飯店吃飯的次數越來越多,跟我關係密切的人也會一一亮相。身邊放著這麼一個不對路的傢夥,心裡膩歪得緊,說話都要加幾分小心。可是這人一上了酒桌,幾杯酒一下肚,嘴巴就把不住門的人多了去了。

    自然這個話不必說出口來,讓程新建領我一個順水人情也是好的,惠而不費。

    「這個肖慶安能力如何?」

    江友信搖搖頭:「沒怎麼打過交道,不清楚。」

    陳立有夾起一塊羊肉放進嘴裡嚼著,笑道:「還行吧,能做業務股副股長,起碼不笨。」

    想想也是。反正眼下的國營飯店,基本上做的是獨家生意,暫時不要面臨什麼競爭壓力,只要不是完全的笨蛋,給他個經理還能當不下?

    後世不是有句順口溜叫作:XX黨的官,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就是他了。趕明天江哥你給商業局那個誰……」

    江友信微笑道:「吳局長。」

    「對,給吳局長帶個信,叫他換換人吧。就說是我爸的意思。」

    江友信點點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陳立有暗暗歎了口氣。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徐苦巴巴的熬了這麼些年,一件事做錯就要被發配到不知哪個角落裡去了。商業局下屬單位多,閒得無聊的位置也多。

    這個老徐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去得罪嚴玉成幹嘛?

    程新建不解,問道:「幹嘛江科長去說?肖志雄去說不更好?」

    大夥都笑了。

    程新建是個老粗,打打殺殺的活幹得不錯,社會上的混子也怕他。論到官場裡面的常識就差遠了。在他想來,肖慶安既然是肖志雄的本家兄弟,肖志雄去說,商業局老吳更要買面子。全然沒想到有避嫌這個說法。

    這個卻不必跟他細說。

    談笑間決定了徐經理的命運,我岔開話題。

    「程叔啊,趙強怎麼樣了?」

    「他?每天在號子裡拜桂花。」

    程新建嘴一撇,不屑地笑道。

    「什麼叫拜桂花?」

    我們三人一齊問道。

    這個收審所裡面的黑話,外人倒著實不懂。

    「拜桂花就是……嘿嘿,怪埋汰的,怕影響大家的胃口,不說了吧。」

    程新建瞥了一眼滿桌的酒菜,笑著搖頭。

    「快說快說。」

    我來了興致,一叠聲催促。

    陳立有和江友信雖然不催,神色間似乎也很有興趣。

    「拜桂花是號子裡的黑話,就是跪在便池邊上,將頭伸進便池裡去磕頭……」

    江友信頓時喉間「噢噢」作響,看樣子就要忍受不住了。他是讀書人出身,哪能料到世間竟有如此齷鹺之事?

    陳立有也蹙眉苦笑。

    「瞧瞧,瞧瞧,我都說不講的吧,你們偏要聽。」

    程新建撇撇嘴,笑道。

    想到趙強那混蛋吃這般苦頭,我便甚是開心,笑著追問:「除了拜桂花,還有什麼?」

    「還有啊……還有鬥地主,噴氣式……」

    「這個又作何解釋?」

    「跪下,頭點地,雙手拉到背後舉高……」

    程新建邊說邊示範了個模樣。

    「每天最少兩個小時。」

    陳立有不禁問道:「這個趙強是什麼人?這麼倒黴?」

    「嘿嘿,他呀,老街的痞子,得罪了小俊。娘賣X的,不長眼睛!」

    陳立有便默默點頭,不再追問。見識了徐國昌和徐經理的下場,他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千萬不能得罪的。

    「程叔,這個黑子還真有兩下子啊。」

    我很滿意,老街的痞子名單上,今後基本上可以抹掉趙強的名字了。

    「那是,黑子這人挺講義氣的,社會上的小混子都怕了他。」

    程新建身為治安大隊副大隊長,這麼誇一個社會上的痞子頭目,真有點喪失立場原則。不過我喜歡,呵呵。

    「那他犯了什麼事進去的?」

    「還不是打架鬥毆。他一個小兄弟吃了人家的虧,他為兄弟出頭,將對方肋骨打折好幾條,現下人還在人民醫院呆著呢。」

    我笑道:「這麼說,他還是個武把式?」

    「有沒有當真練過,我倒是不知道。不過這傢夥牛高馬大的,一身蠻力。光憑那塊頭也能壓得住幾個人。」

    我想了想,問道:「那這次你們公安局打算怎麼處理他?」

    江友信看我一眼,略有些奇怪。不知我為何對一個混子那麼感興趣。

    「原本打算關他幾個月就放掉算了,現在看來有些難辦……梁局長盯上他了……」

    程新建知道我跟梁國強關係密切,言下似乎是想要為黑子開脫一下。

    我注意到江友信目光不大對,當即住口,喝茶吃菜,不再談這個話題。

    江友信思想比較正統,在官場上鬥爭,耍點陰謀、手段尚能接受,與社會上的混子往來,恐怕會超出他的底線。這個事情,還是單獨與程新建溝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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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1-4-2 12:32:45

第九十九章 全縣農業工作會議


    酒廠送過來的報告差點真的將老爸氣出病來了。

    「什麼玩意?狗屁不通!」

    老爸將酒廠的報告拍在桌子上,「砰」地一聲大響。

    幸好這是在家裡,在辦公室要注意革委會一把手的形象。嚴玉成很大氣,性情也比較率直,往往不給下屬留太多的情面,作為他的搭檔,老爸就自動唱起了白臉。總不能一二把手都板著個臉訓人,還讓不讓人活了?

    若換作別人,老爸這麼做無疑有收買人心的嫌疑。怎麼,一把手做壞人,你出來做好人?太犯忌諱了。好在大夥都知道老爸和嚴玉成的關係,倒沒人蠢得跑到嚴玉成面前去播弄是非。

    讓一貫溫文爾雅的老爸如此生氣,看來酒廠那兩位廠長不是一般的扯淡。

    老媽原本正在看電視,聞言不由詫異地望著老爸,流露出很關心的神色。見老爸兀自氣呼呼的,忙即起身給他續茶水。

    老爸有喝熱茶濃茶的習慣,不管何種天氣,一杯滾燙的濃茶是必不可少的。

    我放下《傲慢與偏見》,走過去拿起老爸拍在桌子上的那份報告翻閱,才看了不到兩分鐘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老爸沒有誇張,「狗屁不通」四字確是的評。

    「爸,顏廠長李廠長還是挺認真的,至少參考人家農業局的蜜蜂養殖報告時,可是一絲不苟。」

    當然一絲不苟了,連預定客戶對象都是一模一樣的。

    蜂蜜的預定銷售對像除了普通老百姓,大客戶主要是糖果廠、糕點廠和製藥廠。若在後世,還要加上一個化妝品廠。

    酒廠這份報告上面,五十五度苞谷酒的預定銷售對像居然也是糖果廠、糕點廠和製藥廠!

    唉,這時節的人怎麼都這般老實?什麼東西全都照抄不誤?前頭有一個徐海濤囫圇吞棗剽竊江友信的文章,現在又出一個酒廠的報告也是依樣葫蘆。倒也堪稱前後輝應,相映成趣。

    看到這裡,後頭的也就沒必要再看下去了。

    「爸,考慮換人吧。這兩位,指望不上了。」

    老爸兀自在生氣:「說得輕巧,換誰啊?我現在手頭根本無人可用。再說,酒廠是副科級架子,這廠長也不是說換就換的。」

    「怎麼,難道酒廠換個廠長,也要拿到縣委常委會上去討論?」

    我扁扁嘴,心說就是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也沒啥大不了的。還怕嚴玉成不同意麼?

    老爸搖搖頭,眉頭益發蹙得緊了。

    「做了這個主任,一天到晚操心這個操心那個,沒一刻開心……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當。」

    老媽續了茶水,不滿地嘮叨。

    我們爺倆對視一眼,都不應句。知道老媽這話口不對心,無非是關心老爸的身體而已。向陽縣是農業大縣,聯產承包責任制固然是眼下搞活農村經濟的根本,但無工不富,作為縣裡最大的企業,老爸如此關心酒廠的經營情況也在情理之中。

    雖說農業局搞的那份蜜蜂養殖的報告很好,估計實施起來效果也會很不錯,然而就發展的後勁以及對縣財政的貢獻來看,無論如何都不能跟酒廠相提並論。

    酒廠經營得好了,可是真正的利稅大戶,稍微誇張一點說,能頂縣財政收入的半壁江山。後世許多酒廠,創造的財富差不多是個天文數字。窮家不好當,縣財政始終緊巴巴的,偏又到處都伸手來要錢,難怪老爸整日眉頭緊蹙,難得有舒展的時候。看來做個有良心的好官不容易,在一個窮得叮噹亂響的內陸農業縣做個有作為的好官更不容易。

    酒廠改革的方案,在周先生的餞行宴上我就基本都闡述清楚了,不必贅述。現今的關鍵是找一個能執行那個方案的人。

    我在腦袋裡翻江倒海地搜索起來。對於向陽縣現有體制內的幹部,我自然是不熟悉的。畢竟不像老爸一般天天和這些幹部打交道。我找的是上輩子記憶中的經營好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合適的人來應急。

    見我們爺倆都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老媽越發不高興了。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又怕打亂我們的思緒,只得忍了又忍,憋得著實辛苦。

    上輩子的時候,向陽縣倒確實出過幾個厲害的民營企業家,其中還有成為全國人大代表和N省政協常委的風雲人物。這些人裡面,隨便揪一個出來,拾掇個縣酒廠均不在話下。不過頭痛的是,全是民間人士,沒有官方身份。這當兒,估計都還在家裡種地。

    在一九七九年的體制下,幹部身份依然是很重要的。如果讓一個摸鋤頭的農民來管一百多人的國營工廠,估計告狀信能飛到中央去。

    嗯,有一個人,或許合適。

    這個人,卻是老爸的朋友,名叫胡家輝,前世的記憶中,經常到我家來做客的,眼下是縣文化局的幹部。上輩子八十年代末期的時候,辭職下海做生意,幾經撲騰,很快就抖起來了。其成就儘管遠不能同我前頭想到的那幾位風雲人物相比,在普通百姓之中,也算鶴立雞群的佼佼者了。

    以胡家輝的才能,經營好縣酒廠應該問題不大。問題是我怎麼向老爸推薦他。

    明明知道某人日後能成為一個狠角色,偏偏就不能說出來,每次都要為了推薦大傷腦筋,實在是討厭得緊!

    這個時候,江友信從大姐的房間裡出來,去上衛生間。看著他瘦高的背影,我豁然開朗,笑道:「爸,公開選拔吧。」

    「公開選拔?」

    這對老爸,又是個新名詞。幹部的使用,歷來是組織掌控的。組織上讓你幹啥就幹啥,說你行就行,卻是從未聽過公開選拔的說法。

    「對,在全縣範圍內選拔酒廠廠長,當然,前提是入選者必須有幹部身份,級別嘛,股級以上就行。縣酒廠的廠長不也就是個副科級嗎?」

    這個話也是為胡家輝量身定做的。具體胡家輝什麼級別我不清楚,但想來三十好幾的「老」幹部,一個股級總該有吧。熬資歷也該熬到了。

    「合適嗎?」

    老爸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笑道:「其實這事你和嚴伯伯早就做過了。徵文活動不就是嗎?」

    老爸一拍腦袋,也笑了。

    只要是在體制內,怎麼攪和都出不了大問題。

    對於縣酒廠,我其實挺有想法的。照後世的做法,我可以成立一家專門的「空殼」公司,光經營一個品牌和銷售渠道,將生產那塊全部割離出去。也就是說品牌是我的,銷售渠道和資金渠道都是由我來掌控,酒廠只管加工生產就成了。後世許多著名的品牌都沒有自己的工廠,在白酒行業更是屢見不鮮。這麼做的好處就是將費力不討好,煩人又累人的生產管理完全撇開,大頭自己拿,手指縫裡漏出點蠅頭小利給人家去搶。

    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這麼做不厚道,有點仗著自己先知先覺的優勢趁火打劫的味道。再說我年紀太小,搞得過分張揚,怕是會成為眾矢之的。雖說眼下還沒有禁止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政策出台,總是留著隱患。為了賺錢影響了老爸的仕途,絕對的得不償失。還是憋著氣在柳家山搞工廠靠得住些,這叫「悶聲大發財」。

    接下來的十幾年裡,政策變化,社會變遷,可以說遍地都是機會,遍地都是黃金,若在這樣有利的時代大潮下都賺不到票子,還做什麼穿越者,直接投河自殺得了。

    酒廠的困局看見了解決的曙光,老爸心情立馬好轉,笑呵呵地問道:「小俊啊,剛才看的什麼書?」

    「《傲慢與偏見》,英語書。」

    「呵呵,這周先生去省城了,你學習上再遇到難題,向誰請教啊?」

    一說起我的學習,老媽的神思馬上從電視上拉回來,目光爍爍地盯住了我。

    我立即警惕起來,怎麼,你們兩位又想打主意將我趕回教室裡去?嘿嘿,這個事情人民群眾是堅決不答應的。

    「晉才,我看啊,周先生不在了,小俊還是該回學校去讀書……」

    糟糕糟糕,給老媽搶了先機。

    「不行!」

    我立即將頭搖得跟撥郎鼓似的。這個小學課堂實在太「煉獄」了,必須誓死抗爭。

    老媽眼睛一瞪:「為什麼不行?小孩子就該上學!」

    為什麼老媽在見識了我多次的「天才」表現之後,仍然堅持要我去上學?不懂!大約只能歸結為慣性思維——小孩子就該上學!

    「媽,我看明年我上初中好了。這個小學,實在沒啥上頭。」

    這點老媽倒不懷疑。她不是不接受我的「天才」,只是不能接受我小小年紀在外邊晃蕩。

    這就是我的緩兵之計。先捱過這一陣再說,很快就是暑假了。至於上了初中,再又另想辦法。誰也不是諸葛亮,在隆中當農民的時候就能想到幾十年後天下三分的格局(諸葛亮不會是穿越的吧,存疑)。咱就一凡人,走一步算一步。

    「也行。」

    老媽點頭允可,又盯著電視機了。

    老爸衝我促狹地一笑。我搔了搔頭,怎麼老爸也沾上了嚴玉成的毛病,看見我吃癟就開心不已呢?是不是我真的表現得太出位,以至於讓自己老子也瞧不順眼啦?

    今後得小心些。

    早稻收割之前,老爸主持召開了全縣的農業工作會議。縣直單位有關部門和全縣區、公社的一把手悉數參加,甚至還有幾個大隊的負責人,其中包括柳家山大隊的支書柳晉文。

    會議的主要議題只有一個,就是在全縣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和成立各種作業組。

    自打我偷偷在柳家山放了一把火,又「****」小舅去鼓動紅旗公社的其他大隊幹部搞聯產承包,短時間內,紅旗公社便掀起了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熱潮。一不小心,紅旗公社黨委書記張木林就發現自己治下的二十一個大隊居然將集體家當分了個一乾二淨,搞起了「單幹」。

    張木林頓時嚇得不輕,以他多年革命工作的經驗可以很明白地判斷出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路線問題」。自打嚴玉成將柳晉才拉進紅旗公社的領導班子,紅旗公社這幾年就一直未曾消停過,各種「事件」層出不窮,將他張木林這個老實人陷在其中,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嚴玉成和柳晉才都高昇了,他張木林也按部就班當上了公社黨委書記,這才過了幾天踏實日子?一夜之間就變了天,紅旗公社「走資本主義道路」了。這……這可是要命的大問題啊!

    張木林不敢怠慢,一邊馬不停蹄一個大隊一個大隊去做勸阻工作,一邊急忙向台山區委區革委做了緊急匯報。台山區亦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向縣委縣革委匯報。

    事情匯報到縣委縣革委,便沒了下文。這麼大的問題,大約嚴書記和柳主任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吧?然而形勢不等人,就在縣委縣革委考慮的當口,全縣許多大隊聞風而動,紛紛「分家單幹」。等到老爸終於召開這個農業工作會議的時候,聯產承包責任制已如燎原之火般迅速在向陽縣全境蔓延開來。

    這次會議實際上就是一次大辯論,在老爸「暢所欲言、言者無罪」的鼓勵之下,與會幹部們紛紛發表意見。基本上,一些已經實施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公社,其負責人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都表示支持——不支持又待如何?人家都已經幹上了。張木林雖然沒表態支持,至少也沒反對。這個時候提出反對,不等於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承認自己掌控不了局面?而暫時還是維持集體生產的公社,負責人大都持反對意見。

    至於區一級的領導人,絕大部分表現沈穩,不輕易表態。

    這種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也確實不好表態啊。

    只有石馬區新任區委書記李勇,明確表態支持搞責任制。李勇是以前鄭興雲線上的幹將,徐國昌因為「剽竊事件」倒台之後,李勇順勢上位,成了石馬區的一把手。這個人年歲和老爸大致相當,身上有股子幹勁,勇於任事,嚴玉成和老爸都還對他比較滿意。

    會議爭爭吵吵開了兩三個小時,主持會議的老爸一直正襟危坐,偶爾端起茶杯喝上一口,不怎麼說話。只有當下面的幹部唇槍舌劍太過火的時候,才輕輕敲一敲桌子,提醒他們注意場合。柳主任如此態度,與會的其他幾位副主任,包括馬智寬和蔣立群,也都自覺選擇了沈默。

    眼見得時間差不多了,老爸看了看表,咳嗽一聲,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大會議室立即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一齊望向主席台上的柳主任。

    想來對這個問題,縣裡應該已經有了決定吧?大夥都緊張地等待柳主任的最終「裁決」。

    誰知老爸只是簡簡單單說了幾句話,主要提了提夏收之後公糧徵購的問題,要求各公社的公糧徵購任務一定要如期按量完成,就宣佈散會,對聯產承包責任制的事情一句不提。

    這些基層的頭頭腦腦們頓時就有些傻眼,柳主任這到底是啥意思嘛?這個聯產承包責任制到底讓搞還是不讓搞呢?也沒一句話啊!

    呆了一陣,一些腦袋轉得快的就露出會心的微笑,似乎是領會了領導的意圖,部分比較老實的,卻是眉頭緊蹙,連連搖頭,望著走出會議室的柳主任的背影,茫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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