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打工路，苦難就是財富

王子 | 2011-6-10 19:45:27

1樓

出來多年了，經曆的事情數也數不完。誰也想不到我在1999年那個即將步入千禧年的時代，我竟然只兜了26塊錢南下。初涉社會，我該怎麽走下去呢？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最艱辛的旅程，也是我最難忘的事情。

　　

　　父親年邁，我要求停學

　　

　　我，阿海，湖南韶山人。出身農村家庭，自小失去母親，上有一位年邁的父親，下有一個比我小一歲半的妹妹。那年暑假後，我將就讀本市的高中二年級，妹妹也剛剛中考，以優異的成績等待好學校的通知書。這的確是一件值得我爸爸欣慰的事情，但是家里的經濟負擔卻遠遠超負荷。

　　借！借！借！我好幾年的學費都是借來的。父親明顯地蒼老了，又患上了風濕，但還是天沒破東方白就出去，晚上披星戴月才回家。其實這些我都讀在心里，我希望自己能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不辜負父親的一片苦心和沒日沒夜的勞累奔波。但是現在父親怎麽來負擔我們的學費呢？

　　暑假，我隨父親出去幫人家制作燒制紅磚的泥胚磚，希望能多賺點錢。踩在黃色的泥漿里，我知道了爸爸的辛勞，我體驗了父親的那份苦。如果再這樣下去，會要了父親的命的。2000年父親就要57歲了，年近花甲，兩鬓毛發皆已成銀色。父親本魁梧的體魄，逐漸消瘦，我於心何忍？

　　經過多天的考慮，我決定停學一年，自己外出賺一些錢回來繼續讀書。我給父親的理由是我可以當作社會實踐，這樣我就更加珍惜學校的生活，努力讀書。父親不肯，說我別浪費大好前程，停一年就荒廢了學業，只怕你到時反而跟不上，叫我聽他的，別停學，一鼓作氣考上大學，他累死也心甘。我心意已決，哪里能聽得進父親的話。

　　正巧，從深圳來的一個某玩具廠負責招工的劉某來到我們村子，他是同村蔣虹的親戚。我從姑姑家回來的時候碰上要去那里應聘的李羽，他問我是不是也是去應聘。我一頭霧水，等他解釋完我才明白，心中大喜。好機會，我得去報名。

　　父親見我已經執意要停學，就幫我張羅了360塊交與劉某，做車費及介紹費。劉某跟我父親說：“你放心，包準你兒子能順利上班，我們租了高檔的豪華臥鋪，包準你兒子舒舒服服看世界。”

　　我終於成功說服了父親，將踏上南下的旅途。

　　

　　二十六元，我初涉社會

　　

　　這次目的地不是學校，是深圳。告別了，我的學堂，我的同學，我還會回來的。

　　前往深圳，頗花費了一番功夫。

　　8月，正當盛夏。9點的太陽已經釋放出它原始的熱能，熙熙攘攘的打工農村一族已聚集在村口等待長途車的到來。

　　妹妹沒有來送我，父親把煮熟的雞蛋跟用大可樂瓶裝的茶水塞進我的包里。我覺得有些不自然，曾經陪我上學的書包現在用來陪伴我去闖深圳。父親告誡我外面沒有學校那樣單純，一定要學好。父親塞給我16塊錢說：“兒子，只剩16元了，你拿著用吧。”雖說廠里會包食宿，但萬一要急用也好有個預備吧。我欣然拿下了。孰不知家里已沒有一分錢了。

　　一輛陳舊的雙層臥鋪車緩緩行來。一輛？往後面看，只有一輛，沒多的了？天殺的，八十幾人要擠一輛車，是什麽情形？人群洶湧，死命朝車門擠去。我隨人流擠著，能聽到我抱著的書包里，雞蛋被擠爛的聲音。

　　好不容易擠上去了，已然沒有了座位。我也顧不了什麽了，就朝窗外找父親，父親從車外窗口對我說：“兒子，爸爸就不送你了，我還要去趕工。”我點點頭說：“好的。”說完我心里有說不出的郁悶。父親去了，走得有些蹒跚，不知道是遠去了，還是我的視線模糊了，父親顯得更蒼老了。

　　父親的影子完全消失後，我才找到李羽，他跟並排的同伴把中間讓給我坐，中間是兩張鋪位空隙，大約有15公分的寬度。躺了也不舒服，不過總比站著要好，聽說這次行程最少也得24小時以上。

　　“海弟，要去賺大票子啰，恭喜哦。”堂哥騎著摩托車過來看到我就停下來跟我說。

　　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把手中已汗濕的16塊錢攤開來，問自己：“是不是少了點？聽說大城市里的東西比較貴，不如跟堂哥借點錢吧。”主意打定，我尴尬地對堂哥說：“哥，能借10塊錢給我麽？我只有一點點錢，怕不夠用。”堂哥爽快地塞了我10塊錢說：“在外面小心點啦，好些做事，你家里就靠你啦。”我自信地說：“我會的。”

　　我小心地收起26塊錢。

　　好熱的天，車還沒開，車里人多馬上就變成了火爐。大家就嚷道：“開空調，熱死人啦。”“空調壞了。”司機神情木然地說。

　　埋怨聲四起，招工的劉某一聲號令：“開車啰。”車出發了。風起，車內清爽起來，車內又恢複因外出走世界的愉快心情。

　　我就要走進社會這條大河了，我能掌好這條初航的風帆麽？

　　我望著公路旁的農田里郁郁青青的禾苗發呆。

　　

　　雞蛋臭了，肚子咕咕叫

　　

　　車的前進不是很順利。還沒出湘潭市就碰上好幾段修路段。車不得不停一下開一下，車里就像蒸爐子，空氣里又熱又騷，真不是個味兒。

　　晚上好了些許，國道上車速有了提升，但是似乎這車真的該回收了，自然快不到哪里去。大家在清爽的夜風中入眠。唯獨我不能安寐，我在想，妹妹爲什麽不來送我呢？然後就是躺得不是很舒服，一會就腰酸背痛，後腦勺也疼，干脆就坐起來想。我得好好計劃一下未來的生活，絕不能學壞，緊把細用，希望能爲父親減少一些壓力，助妹妹早日完成學業。

　　突然，車速猛增。後面就響起警笛，高音喇叭吹得嘟嘟響：“停下停下，前面的車立即停下。”原來司機怕交警堵截查出超載，所以趁交警在查前面的車輛時加速超車，想躲過去。交警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容他如此，警告之下你不停也得停。

　　罰款900元，車被放行了。衆人也因爲這樣都被吵醒了。

　　大概招工的劉某跟兩個交換開車的司機餓了，車在一個叫長途車站飯店停了下來。劉某說：“下車進餐了，夥食自己出自己的。”什麽？360塊里沒包括吃飯？衆人埋怨起來，但是劉某跟司機把衆人趕下車後就依著那醒目的牌子“司機請上二樓”走了。大夥里有幾個出來見過世面的說：“到這里吃？貴死你，宰死你。”有幾個不信的跑進去看菜價，一碟青菜8元，那就別說葷菜了。大夥只好圍在車子旁邊聊天了。

　　的確是餓了，等劉某跟司機一出來，大夥就沖上車，翻開行李包，各自啃自己帶的食物。我把父親給我的雞蛋拿出來，打開袋子，媽呀，一股臭氣噴了出來，被擠碎的雞蛋臭了。我只好挑了幾個沒爛的勉強塞一下肚子，其他的全部扔了。

　　車繼續行使，可是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睡也沒辦法睡，肚子又餓，我累死了。怎麽也沒想到會這樣，早知道就帶些別的即食物品了。

　　

　　什麽破車如此“高檔”

　　

　　這車沒空調也就算了，沒想到會中途死火，死火還不要緊，最糟糕的是根本發不動了。

　　此段國道處於荒蕪人煙的地方。花錢坐這破車，簡直是離譜。沒辦法，真是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不得不考慮廠里的情況將會是怎樣。

　　在衆人的吵鬧聲中，司機進行修理，也不理會衆怨，嘻嘻哈哈的自己做自己的。也沒人下車，車子里憋死人了，熱氣甚過夜晚的涼風，聽了那劉某的“馬上就可以了，馬上就可以了”，一拖就是兩個來小時。大夥就埋怨自己爲什麽不下去走走。

　　大概是輸油管出了問題，那休息的司機拿著鐵桶接了桶油，在車上找了條皮管在車內人工輸送。真是第一次見這種好笑的事情。可是苦了大家，一種黑煙漫然，柴油味充滿了每個角落，風也吹不散。幾個身體虛弱的哪里承受得了，朝著窗外就吐，我想好幾天的食物都給吐了出來了吧。幸好他們沒花錢吃那些飯菜，要不還真浪費。

　　老天，什麽世道？這就是我們花了360塊的“高檔車”麽？劉某真是大言不慚。

　　劉某說離修車廠不遠了，叫大家忍一忍。可是途中經過好幾個修車廠，司機都沒停下來。大家迷惑不解。也不知道快還是慢，車就這樣開了又是兩個來小時，終於在一家修車廠停了下來，大家爭先恐後跑出車門盡情地大口大口呼吸。再一看，原來司機跟那老板很熟悉，還在那里談笑風聲。

　　大約又待了一個小時，我想大夥跟我一樣在祈禱：“千萬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啦，夠人受的了。”

　　車要開了，劉某問司機：“師傅，車開了這麽久，夠油麽？”司機說：“夠啦，不用加了，到廣州再說吧。”車終於在大家的期待中又發動了。

　　該死的，還是有那股柴油味。

　　

　　我的老天，真是死火了

　　

　　夜晚過去了，早上就進了陽江。陽江的山真是千奇百怪，既小又有形有狀，而且頂和底大小差異並不大。我想電影里的景致可以在這里取拍。我真受不了那種空氣和躺著的委屈，我走到車門口，因爲車門讓司機打開了，我可以盡情地享受這里的風景和空氣。我真想跳下去，離開這鬼汽車。

　　日也將中天了，毒日就是毒日，烤得大地冒青煙。

　　逐漸有一些南國的味道了，路旁的大蕉樹，我們都認爲是香蕉樹。餓死我啦，真想變只猴子攀枝摘蕉。

　　前面就是一座天橋，天橋那邊就是收費站了。那邊的世界可能就大變樣啰。

　　沖啊，可愛的廣州就要到了，然後就到深圳了。

　　車在不急不慢地行著，爬到一半的橋又死火了，就差七八米就到下坡道了。真是死火，沒油了。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車沒油了，司機還是死命地發動。劉某說：“男的全部下車。”做什麽？推車？果然不出所料，劉某發動大家推車。我也叫下了車。好烈陽，熱得冒油，橋上連一個遮陰處都沒有。大家都靠在石橋欄上，只差沒倒下了。好幾頓沒吃飯了，又經昨晚那樣的折騰，誰有勁來著？就算劉某怎麽勸說都沒人想動。

　　還是有人帶頭了，推就推吧。車子動是動了，動了幾公分又退回來了。

　　大夥又閃開了，就算想使勁也別想推到上面去，因爲大夥的力氣所剩無幾。再說這破車夠讓我們生氣的了，有力氣也不推。

　　我悄聲對幾個人說：“每人給50塊，看這車上不上去？”他們都點頭說是。話說如此，這種想法的確好，但也不適宜誰來說，誰要是得罪劉某，他一生氣，給你搞個不好的工作，那就完了。

　　劉某又催了。大夥都佯裝回去推，不動。這車算是給釘子釘住了。

　　“大家回車去，大家回車去。”又是交警的大喇叭。

　　來了一輛吊車拖車。車終於拉上去了，然後就下了坡，下了坡就是一個大地方足可以停車，而且不需要交警拖車了。

　　拖車費800塊。可以算是8米，100塊錢一米。如果劉某願意給少許錢，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車就爬不了這8米麽？活該。

　　司機坐摩托車去買了桶油回來，等車有油了，車又在這里耗了個把小時。

　　如果修車的時候，聽劉某的話去加一點油也就沒事，應該算是司機跟劉某的大意失荊州吧。

　　

　　大“豬籠車”又重見天日

　　

　　這下就順風了，沒出別的岔子，安全抵達深圳長途客運站公明車站。

　　讓人興奮的是終於就要開始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了。我想，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難，我也要堅持不懈地走下去，努力地奮鬥。

　　下了車，劉某說廠里有車來接。我想，這回應該是有空調的中巴或者是小巴吧，沒空調也好，只要不是那種“高檔車”。大夥全部坐在車站的坪中央，等著廠里的車來迎接我們這一批剛剛經過“魔鬼式訓練”的磨難的隊伍。

　　又是一個難熬的時間，廠里的車一直沒出現，很遠麽？下午近6點的時候來了兩輛大卡車。卡車上面用綠色大帆布蓋住。我們可沒想到這就是廠里派來迎接我們這“光榮”隊伍的“迎賓車”。劉某說大家上車，大夥才醒悟過來，苦著臉上了車。劉某告誡，你們上去，我就關門了，里面黑了點，不要亂叫，要過關卡查車的。還真如我所願，的確不是那種“高檔車”了，我的媽呀。

　　“砰！”鐵門關上了，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麽嘛，簡直跟人販子一樣。呆在里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頭，還真有些擔心是不是被人販賣了。路上居然有顛簸的時候，看來路爛得不行，只聽見女孩子尖叫，人幾乎都要壓人了，要是有個色狼，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下手揩豆腐的好機會。

　　“媽的，這是什麽世道？我看劉某這家夥八成是騙子。”也不知道是誰說的。

　　“怕個卵，被騙也好，反正他侄子蔣虹也跟我們在一起，萬一出了什麽事，我們得好好把握機會。”言之有理。

　　“媽的，八輩子也沒受過這種苦啊，還坐著黑咕隆咚的破車。”

　　實在受不了這個黑暗的世界，要找點光明才是。這車廂子的做法是用鐵焊成鐵架，在鐵架上封上鐵塊的，所以里面有框架可以爬到頂上去，頂上只有帆布封住。我啓發大家：“可以爬上去，說不定可以把上面的帆布掀開哦。”我跟幾個大膽的男孩子爬上頂去把帆布盡量掀開，還居然把下面的繩子給弄散了，頓時頂上半邊天出現在大家的眼前。夏天的夜晚來得比較遲，8點都有光。這一來，還真有些重見天日的感覺。

　　“現在這叫坐井觀天，還是重見天日好呢？”“重見光明。”“呵呵！”

　　我爬在廂壁上，張望外面的世界，是郊區，難怪路面是那樣坑坑窪窪的，後面那輛大卡車卻始終沒揭開，他們大概正盡情地享受著黑暗的滋味吧。

　　大卡車過了關卡，始終在路上穿梭著，我算是知道深圳的模樣了，也不見得很是清潔，沒有電視里的漂亮。

　　天快黑了，真是難爲大家這一路辛苦了，但是什麽時候才是一個完結？

　　

　　抵達目的地，不是完結時

　　

　　幾經顛簸，大夥風塵仆仆的跳下了車，還真能跳，想必是興奮吧，因爲最難的行程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

　　到了這家玩具廠，夜幕已降臨。劉某把大家的身份證發給大家說：“等會大家要用身份證填寫合同，交合同的時候身份證要一起交上來。”可是到哪里填合同啊？劉某說要等廠里的領導來才有得填，填了才能進宿舍。宿舍？我好想宿舍啊？親愛的宿舍，我的BABY，床鋪久違了。我已經想入非非了。但是我們還是只能坐在廠中間的坪里等待分配跟填合同。

　　又是幾個小時，一個女人穿得蠻講究的，應該算得上正點吧。她竟然咬著牙簽走了過來，吩咐別人搬了張桌子，才慢條斯理地拿出合同工卡飯卡出來。首先發合同，說明先填寫合同然後跟身份證一齊交上，然後再發工卡跟飯卡。提到飯卡時，有人問，現在還有飯吃麽？回答是：“現在沒有了，明天中午才有，早餐自己負責。”全場一片哀怨。

　　填好合同把身份證一齊交上，女的到加工部，男的到噴漆部。噴漆？什麽玩意？那油漆可是對皮膚起副作用的。讓人注意的就是工資了，每月才320元，每加班一個小時1.5元。就算每天加班10個小時一個月下來也只不過600來塊。現在這種局勢只能即來之則安之，等覺得不好，湊夠了錢再一走了之吧。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劉某說：“你們可以去宿舍了，男的三樓，女的四樓。你們還要辦理暫住證240塊，公司先幫你們辦理，這個到工資里面扣。”暫住證？這麽貴？有幾個醒目的，曾經也出來闖蕩過的人問：“身份證什麽給還？”劉某說：“三個月後？”什麽？衆人唏噓，感覺嚴重上當了。但是事到如今，又有什麽辦法呢？

　　只好讓人牽著鼻子走啦。

　　

　　如此生活，其苦何以堪

　　

　　一切都辦妥啦，余下來的事情就是好好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啦。不要說這一點都讓人爲難吧。

　　還真叫人嚇一跳，“天字號”大宿舍，叫我想起，電影《監獄風雲》里的監獄。這個比那監獄還挺像的，光數數床鋪大概是睡40個人。

　　先洗個澡吧。吐泡沫，暈死沒人扶。偌大個宿舍就一個洗手間，光洗澡都要排隊了。那要大小便的呢？如此一來，大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就趁大夥搶著洗澡的時候下去商店買了一匝衣架，一張席子，一只桶。一共花去我12塊。我只剩14塊了，老天，我怎麽過日子啊？當務之急，走一步算一步了。

　　宿舍里這個熱法，簡直就像坐回那輛破車了。12點左右我算是勉強洗了個澡，別人催得急，又怕上班的那些老同事回來欺負人，也不敢洗太久了，不過蠻舒服的。接了桶水洗衣服，洗出來的衣服晾哪里？媽耶，就一跟軟繩子晾衣服，大夥的一起挂，全堆到一起了。幾時才能干？能干也給悶得爛臭了。

　　別想這麽多了，趕緊睡覺養足精神，準備上班要緊。該死的，怎麽就那樣熱了，都淩晨了，竟然熱勁不減。我就爬上上鋪，讓那吊在天花板的風扇使勁地吹。躺在上層鋪位，城市的房間很矮小，那風扇伸手可及，急死人的是風扇吹的都是熱風。

　　沒轍，雖然熱也得睡的，因爲實在太累了，不知不覺我就睡著了。這一覺，我一直睡到快中午了。又是被熱醒的。仔細一看，這宿舍四面有兩面全透光，盡是白玻璃，有些貼了報紙，有些沒貼，貼了的也有些掉了一半挂著。更不可思議那些玻璃窗都是固定的，打不開。

　　如此一來，上白班好說，怕的就是上夜班，白天怎麽睡覺啊？

　　先撇開這些，解決當前問題吧。渴死啦。先找點水喝，找了半天，熱水壺都不見一個。跑下去食堂，也沒水，倒是看到食堂里正擺出飯菜，南瓜、蘿蔔絲、豆芽，看不到肉。肚子“咕咕”叫啦，還得去買個飯盒，礦泉水都要兩塊，順便買了一瓶最便宜的橙汁一塊五。我的天，我只剩九塊五了，經濟嚴重緊張。我只想哭，看來早餐全免啦。說不定還要買些什麽東西也免啦，生病了要買藥都難啦。真想哭，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萬一出了什麽事情，我連打電話的錢都沒了。

　　先吃飯吧，再難過也不能餓肚皮。兩樣菜，蘿蔔絲、南瓜，那飯簡直叫難咽。餓了就什麽都能吃，可怕的是吃不飽，天殺的。飯卡上，還要蓋章表示吃過飯了，真想再去弄一份。

　　這是什麽生活？讓我想起高中一年級學的第一篇課文——《包身工》，其苦何以堪？

　　

　　第二餐飯，最後的一餐

　　

　　等待上班之余，就是到處逛逛了。畢竟初次來這樣的豪華大都市，想一領大城市的風騷。說出去逛，也只不過是在門口的公路上的草壇上坐一坐罷了。一個夥伴帶來一個人。聽說是老鄉，湖南雙峰縣的。看他面容憔悴的樣子，大家都覺得很凝重。不過很快就聊上了。

　　他說：“你們都被騙啦。這里每天都換人，去一批來一批，都是廉價工人，來上班了，等你知道情況，你也沒錢走不了，你要一直等到身份證還給你，那也得3個月，存夠錢的就跑了，沒存夠的就在這里混日子，這里除了有些職位的，其他最多都沒做夠半年的。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祝你們好運吧。”

　　大夥都很感謝他的忠告。第二天早上他真的走了。

　　真是原子彈爆發啊。但是人們並沒有議論，因爲介紹我們來的劉某的侄子，也就是我們村的蔣虹在這里，現在劉某不知道躲到哪里風流快活去了，等到時機成熟有足夠的時間搞定這事再捉住蔣虹，叫劉某回來給個公道。

　　第二天一大早，那老鄉背著行李大步走出了廠門，大家只是點頭示意。另外最重要的事，就是蔣虹被我們男孩子纏住了。逼蔣虹叫劉某過來，又是打call機又是打手機。這事還真麻煩了，劉某手機call機都關了。等到快中午，廠里面居然來收飯卡了，想不到我們在廠里吃的第二餐就是在深圳吃的最後一餐飯。

　　一直到下午，劉某還是沒出現。我就急了，我因爲買了水喝，現在剩錢不多了，我得打個電話，打給廣東的表姐，投奔她了。早就有預備，父親把地址跟電話號碼都給我抄好了。可是一撥過去竟然不是我表姐家的。兩次都不是，我沒錢了。這如何是好？

　　把我給急壞了，我該怎麽辦？我已經身無分文了。

　　跟我同一個村民組的李羽正好來找我。我問他：“我現在沒錢打電話了，你先借我10塊錢打電話。”我承諾回家一定還，如果我不回家，叫他問我父親要。

　　李羽欣然地借給我了。我趕緊打了一個電話到姑媽家里。姑父接了電話，他說也不知道表姐家的電話，但是有地址。這電話真是撥對了，原來表姐家已經換地方住了，不是以前的27棟，而是換成25棟了，要不是這樣，我就算找去也要頗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表姐家了。謝天謝地！

　　但是怎麽才能逃離這里呢？劉某一直都沒出現。蔣虹還是一直在衆人的虎視眈眈之下焦急地撥著電話。

　　難道真的呆在這里上班嗎？這是一個熾熱的火坑啊。

　　

　　劉某出現，討價還價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劉某在大家對蔣虹的威脅下出現了。

　　衆人不由分說就圍了上去，大有出手的架勢，劉某嚇壞了，忙說：“不要沖動，萬事好說萬事好說。”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就跟他談判了：“劉某，你打算怎麽辦？”劉某畢竟是老奸巨滑的角色，不動聲色地說：“你們認爲事情這樣，我也沒話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的，我一定把你們送回家，有個交代。”

　　“先把身份證發下來。”“好的好的。”

　　正在發身份證的時候，我發現宿舍門口站著一個人“藍色精靈”。

　　全身都是藍色的斑點，頭發、面孔、脖子、衣服一直到腳都是藍色的漆，這是一個在這里工作現在下班或者是請假的工仔吧。因爲門沒開，他一直站在那里用一只手搔著另一只手，這個狀況讓我越發心寒。

　　“我們都沒錢了。你要退錢。”

　　劉某說：“大家辛苦了，可是我劉某也花費了不少，我只能把你們送到火車站，然後退回140塊你們自己坐車回家。”

　　現在思歸心切，大家一致表決可以，也就答應了。

　　事情終於是和平解決了。劉某也實現了自己的諾言，把我們送到一個無名車站，那里有往廣州火車站的客車，而且退還了140塊錢。

　　我們等著的就是第二天開往廣州火車站的汽車。但是無奈，還要在車站的坪地上露宿。還有幾個怕劉某會突然跑掉，不付前往廣州的車票，所以一直都守著他。劉某最終還是輸了。

　　我們相信了劉某的話，踏在火坑的邊緣，依靠我們大夥自己的智慧逃過了此劫。雖然深圳之行曆盡了千辛萬苦，但是讓我們真正了解到社會這條大河里的洶湧波濤。初涉社會就讓我們豐富了視野和見識，也得到了磨練。以後的路也許更加難行，其實苦盡甘來，我們會適應這個社會，在艱辛中學會做人爲事以及保護自己的意識。

　　

　　小子離群，我險些上當

　　

　　從那玩具廠出來，我就計劃著去廣州。但是我居然沒有搞清楚狀況，其實他們都得去廣州坐火車。可是我一直認爲就我自個去廣州，其他人就會從深圳跟我分道揚镳了。所以我就問有沒有去廣州的。可能大部分都在聽領頭人的指揮，到底下一步該怎麽走。所以我找了兩個跟我一樣搞不清狀況的人，一個是我同村的王華，一個是我初中的女同學李燕。

　　我們商量一起去住宿，我們既然結伴，就要跟大夥告別啦。車站內有住宿的招牌，我進去問了一下招待員，招待員說：“這里沒房子住了，要去車站外那邊。”10塊錢一晚，然後就登記交錢。我們想也沒想，只想好好的去洗個澡，睡一個舒服的覺，這幾天我夠累的了，我可不願意跟他們躺在地上了。

　　那招待員領我們出了車站，竟然另一個年輕人就出現了，他們說了些“唧唧喳喳”的廣州話，那年輕人就說：“跟我來。”

　　我們跟了上去。一樓、二樓、三樓、四樓，真高，我們帶的東西比較多，把人累得倒頭就想睡。宿舍兩張床，我跟王華共睡一張，李燕一張。

　　先叫李燕洗澡，我跟王華打開門玩紙牌。一陣子，有人探頭進來張望。就是剛才帶我們來的那個年輕人，我問：“什麽事？”年輕人問：“還有一個人呢？”我說：“去洗澡了。”年輕人“哦”了一聲就走了。

　　李燕洗完澡，我去洗澡了。“嘿嘿，得洗個舒服的澡澡。”我心里說不出多興奮。浴室在外面的陽台上。應該說是用一節走廊圍成的，全是玻璃，封上了報紙，透過縫隙可以看到車站廣場，大夥正躺在中間休息。

　　真是舒服，我洗了個好舒服的澡。換王華了。我跟李燕玩紙牌，才玩上一把。那年輕人又來了。年輕人問：“還有一個人呢？”我們說去洗澡了，年輕人又離去了。

　　我說：“奇怪，那人怎麽老是來問啊，莫名其妙。”我們初涉社會，不知道這里面竟然蘊藏著詭計。

　　王華剛洗完澡，突然門外吵吵嚷嚷來了一夥人，有5個人，都是男孩子。不是別人，是跟我們一起的夥伴，都是王華的好友。

　　一人道：“王華，我們是來看房子的。”

　　我們欣然，這樣我們就不怕了。那人又說：“我看這里不對勁。王華，我勸你走。”然後對我跟李燕說：“你們要留就留。”

　　王華說：“怎麽了？”

　　那人神色凝重地說：“你們還沒見過世面，你們三個呆在這里，離我們那麽遠，晚上有人搶劫你們，到時你們找誰去？我看你們一個都沒好結果。”

　　駭然。媽耶。我想起那年輕人幾次來探的情況，不禁冷汗淋漓。當即表示我們都要離開。

　　我們迅速收拾好東西，溜之大吉。

　　那年輕人在後面問怎麽了。我們回答：“我們要走了。”

　　那年輕人居然發火：“人家住宿，關你們什麽事啊？”荒謬，這是什麽話？不打自招。

　　幾個人跟那年輕人罵上了。已經下到3樓的幾個人跑了回來，那年輕人見這麽多人，竟然閉口離開了。

　　如果沒有王華的朋友出現，我們將會面對怎樣的局面呢？想都不敢想象了。

　　我在這里又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課。

　　

　　無人售票，摩托收高價

　　

　　翌日早上，我隨同大夥直奔廣州。在廣州第二汽車站下了，衆人都朝火車站走去。我追上李羽跟他說：“李羽，麻煩你去我家里一趟，告訴我爸爸，說我到了廣州很平安，叫他放心。”李羽應允了，我掏出10塊錢給他說：“這是借你的10塊錢。還給你，謝謝。”李羽說：“你先用著吧，說不定你還用得著。”我想了想說：“我找到表姐家就不用啦，再說我還有140塊呢。”他收下說：“那祝你好運，我走了。”他跟著大夥去了。

　　他們都打道回府了，王華跟李燕也跟我說去投靠朋友了，就剩我站在那里想我該怎麽才能找到表姐家。只有地址，電話號碼又是錯的。廣州這麽大，我也舍不得花錢，怎樣才能花最少的錢找到表姐家呢？車站門口我左右望望也不知道走哪邊。這不就是車站麽，看看有沒有去表姐那邊的車？我在汽車站轉了一圈，這輛也不像那輛也不像，都把我急出汗來了。

　　我又回到汽車站，想找個人問問，可是我又第一次出門，有些害怕，不敢問人，這如何是好？297路車終點站開往樂意居，我無意之間發現有一輛車開過來。這不正是開往我表姐那小區的麽？當下喜得不得了，就迎著跑過去，招手叫停車。

　　車竟然沒有停，這是怎麽回事？我追了上去，司機揮了揮手沒有因爲我倉促叫喊而停下。我沒轍了，心里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看見有人走過也就憋足勇氣走過去，很有禮貌地問：“這位大叔，請問我爲什麽坐不上297這輛車啊？”那人說：“下面不遠是停靠站，要到那里才停車上下人。”原來如此，我趕緊謝過就朝那人指的方向跑去。

　　終於上車了。我排隊上車。看見上面有一個箱子，上面寫著“無人售票，請自覺投幣”。上面挂了一個牌子“2元”。“糟了。”我掏出錢來，只有1.7元，其他的就是5塊10塊的，這如何是好？後面上車的問我：“你有沒有2塊？”我說：“沒有。”他就把一張5塊的投進去了。天啊，叫我投5塊？你殺了我吧。沒法，我左掏又掏，就是沒散錢，我急得猴跳。我突然靈機一動，把1.7元卷起來投了進去。司機問我：“夠2元嗎？”我說：“夠了。”司機沒說話了，我趕緊往里面鑽，我想我的臉應該很紅吧，因爲我覺得耳根發熱了。

　　公車每隔一站就自報站名，用普通話說一次，還得用那難聽死了的白話再說一遍，然後就有回音，搞得我糊里糊塗的，我老是聽到“樂意居樂意居”的叫個不停。我真想到一個站就下車。到了天河客運站我實在受不了，孰不知道下一個站就是樂意居站了。我叫了一輛摩托車。

　　“師傅，去樂意居多少錢？”我想應該10來塊吧，誰知道摩托車師傅說：“4元。”我樂開花的坐上去了。

　　摩托車就在前面一轉彎我就看到樂意居小區屋子上的大字“樂意居花苑”，媽耶，才一里路左右，以後絕不坐摩托車啦。不過沒關系啦，比我預算的要花得少了。

　　城市里的生活真是很複雜，此行真是讓我受益匪淺。

　　

　　流下眼淚，明日定輝煌

　　

　　長興路樂意居花苑。沒錯，就是這里。小區門口有保安亭，很多人在進進出出。

　　我背起行李就往里面沖，但是被那守門保安抓住我，問我：“做什麽的？”我驚恐地說：“我是來找親戚的啊。”我哪里不妥了？真是邪門。後來想想，十足一個鄉巴佬寫在臉上呢。正著走就可以了，我偏繞到保安亭後面過，人家能不抓我嗎？“留下身份證，叫你親戚帶你來領。”沒法，我留下了身份證。找到27棟，按了按門鈴，門鈴里的小喇叭發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家鄉話不像家鄉話普通話更不像了，是我姑媽，她也來廣州了，我喜極淚流，激動地叫道：“姑媽，我是海伢仔。”

　　我真的流下了眼淚，這些天的勞累奔波，讓我吃盡了苦頭。我哪里挨過這種日子？曾經在家里除了幫爸爸干些家務就是讀書，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學校里的生活無憂無慮，平淡而舒適。原來以爲外面的世界不僅精彩而且是一個夢想的天堂，然而並非這樣單純，反而十分複雜，我終於體驗到那些外出打工的人的那種辛酸。

　　我也爲自己終於走到了這里而興奮，我想前面的路雖然難走，也會像今天一樣，最終會走出困境而興奮。

　　我太高興了，抹干眼淚爬上四樓，姑媽叫我先洗澡睡覺。我哪里睡得著，我洗完澡跟姑媽講述了我的故事，然後躲進我姐夫的書房，開始忙碌父親送我上車的囑咐——寫家書。

　　孩子長大了，父親無須挂念，兒子的明天一定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