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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07:08

前言:

    除惡開運簽:小吉
  攢眉思慮暫時開,咫尺雲開見日來。
  行到水窮疑無路,柳暗花明再逢春。

  解:知足常樂衰運除

做為福滿樓的大當家,人人畏懼他的冷漠與無情,
偏有個不識相的胖乞兒,為了一把破菜刀,砸了他的廚子大賽!
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隨即要她賣身到福滿樓當跑堂,
未料她卻一臉感激的猛向自己道謝,還誇他是個大好人?!
或許是很久沒人對他這般笑過,他竟覺得她的笑容異常燦爛,
往後總不自主梭巡起她跑堂時的盈盈笑臉。
不過這丫頭的傻氣天真也討別人喜歡,
不僅讓生意好得嚇嚇叫,還有人熱心替她作媒,
而他心裡竟為了這笑容不再專屬於他感到不是滋味……
開始不自覺的對她有求必應,答應她每個請求,
甚至在得知她被掌櫃壓搾,每天操勞到睡眠不足時,
一反原則,心疼的替她出頭……


楔子  

  「只到瀋陽嗎?」問了路邊的行人,點頭稱謝後,袁裘兒吐了口長氣,摸了摸餓扁扁的肚子,低著頭,有氣無力的走著,接著轉往巷弄裡一家不起眼的小當鋪。

  鋼條直立似牢的櫃檯,露出一個四方窗口用以進行交易,老闆無聊的撥打著算盤,口中還喃喃埋怨,「天下太平、百姓過得富裕安康,這當鋪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啊!?」

  聞言,她扭扭捏捏的走進來,遲疑一下,便轉身走人,不一會,再進來,走人,又進來……當鋪老闆撥算盤的力道愈來愈大,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在見那圓滾滾的身影猶疑不定又要出去時,他再也忍不住的拿起算盤一拍檯面,「來調頭寸就上前,別進進出出的,妳來亂的嗎」

  吼聲一起,圓圓的身軀嚇得連退幾步,又突然急忙往前挪動。只見她肥短的手指拎了一支跟破銅爛鐵沒兩樣的髮釵放在窗口,老闆兩眼一瞇,連放大鏡都懶得拿,鄙夷的瞧了那身破衣裙一眼,受不了的搖頭。唉,窮光蛋一枚!

  「我說這位客人,妳要典當這把髮釵,還不如當了妳腰間那把破刀。它勉強還值個幾文錢。」他伸手指向她繫在腰帶上插在皮袋裡的刀。

  「不行!?什麼都可以當,就這把菜刀不成。」她緊握著斑剝的木頭把手。這把菜刀是爹留給她的遺物,是袁家的傳家寶,說什麼都不能當!?

  老闆詫異她的反應,好奇心使然,擡頭想看是什麼樣的人會隨身帶菜刀。

  這一看,原本困惑的表情突然笑開。「小姑娘,我介紹個掙錢的好法子給妳,包妳馬上就可以吃香喝辣的。」

  這小丫頭長得真不錯,靈活清澈的黑眸有著堅定的光彩,圓圓的臉蛋很可愛,雖一身粗布衣,但卻遮掩不了凹凸有致的豐腴身材,若是瘦一點,就是傾城大美人了。近日青樓老鴇買姑娘的價格不錯,將她引薦到萬花樓,多少可以拿一點中介費。

  袁裘兒見他色迷迷的上下打量自己,這種不安好心的眼神,她可看多了。「不用了。我就是要當髮釵。」

  瞧她執拗的瞪著自己,當鋪老闆沒好氣的回道:「呿!這東西一文錢都不值,拿回去!」他拿起髮釵,順手一扔,她急忙伸手接,卻沒接著,髮釵落了地。

  她退後一步想蹲下身找,卻聽到的一聲,她臉色一變,一擡腳,圓臉頓時變成苦瓜臉。髮釵被她踩壞了。

  「萬花樓的老鴇人挺好的,要不要考慮看看?看妳是要顧肚子還是要面子?」

  「我寧可當要飯的!」她氣呼呼的拾起斷裂的髮釵,雙手握拳頭的怒瞪老闆一眼後,轉身走了出去。

  回到熱鬧的街道,聞著賣吃的攤販飄出的香味,她猛吞口水,自問:當真要乞討過活

  不,天無絕人之路,她有手有腳,肯幹活,定能找得到差事,填飽肚子。何況,她離開老家前,寫了信請人交給遠在揚州的姑姑,只要她收到信,一定會派人來找她的,一定……會吧?

第1章(1)  

  天無絕人之路?

  是吧,但袁裘兒已一路流浪到京城,一身狼狽,她髮絲亂、臉蛋髒、衣服破,身上還因久未梳洗而發出異味,看起來就像個臭乞兒,伸出小手,「大爺、大娘,行行好,給個賞吧!?」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她瑟縮著身子,餓到腳軟、發抖,請求路人的施捨。

  一名買了袋熱饅頭的大娘瞧了她一眼,正要丟個饅頭給她時,一旁突地竄出一個瘦骨嶙峋的小乞兒,模樣與她相比,更淒慘落魄。

  「善良的大娘,給我吧,她一看就是吃很多了啊。」小乞兒往她的痛處狠踩。

  「我沒有,我喝空氣也會胖啊,大娘!」她急忙澄清。

  但大娘的眼睛瞄了她圓潤的身子一眼,饅頭就這麼淩空一轉,到了骨瘦如柴的小乞兒手上。

  袁裘兒只能乾瞪眼,眼巴巴的對著小乞兒手上白嫩的饅頭流口水。

  這正是她悲哀之處,即便餓得要死,身上的肉肉卻沒減少一分,這一路想靠乞討填飽肚子,難,想找個提供食宿的活幹,更難,因為一看到她圓潤的身材,就認定吃很多,導致沒人願意僱用,加上她刻意用木炭粉抹臉,不想再讓唯一上得了檯面的臉蛋引人注目,結果更惹人嫌,害她常常餓肚子。

  「快來啊!福滿樓的廚子大賽要開始了,有好手藝的,別忘了上場挑戰啊。」一陣喝聲突然從遠方傳來。

  「哎呀,賀大廚,你也要去啊。」

  「是啊,這次福滿樓備的都是頂級食材,就算沒贏,至少也能免費吃頓山珍海味。」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從她眼前走過去。

  廚子大賽嗎她急急的看了看四周,見一攤販旁有桶乾淨的水,連忙跑過去,急忙洗手又洗臉。

  「妳這臭乞兒!?妳用妳的髒手下去洗,這水我怎麼用?」

  她被商家狠踢了一腳,跌坐在地上,「對不起,對不起。」她尷尬地起身,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京城街道寬廣,馬車喀啦喀啦的穿梭著,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卻有一大半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她的右手緊緊的握住繫在腰間的牛皮腰袋,跟著人潮走。

  遠遠的,她就看到福滿樓設立的競賽會場,幾乎封住了半條街,在會場四個角落都設了報名台,光負責招待的奴僕就有數十餘人,除了參賽者外,前來湊熱鬧的民眾絡繹不絕。還有不少人遠道而來,把馬路擠得水洩不通。

  「妳這小乞兒是來要飯的吧?去去去!」招待一見她擠到台前來,一身破衣裙、身上又有股異味,嫌棄的朝她直揮著手,要她走人。

  「我是來參加比賽的,我有帶菜刀。」她獻寶似的急急將腰上的菜刀拿出來。

  「這把刀看來黑不溜丟,又鈍得緊,切得動嗎?去去去,別來亂!」

  「我真的是來參加比賽。」她焦急的重申,就怕錯失這個好機會。

  「快點,比賽要開始了,我們後面還沒報名呢。」排在她後面的師傅們催促。

  「就是,何況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你讓這名小乞兒報名,就算出了什麼問題,最後吃不完兜著走的,也絕不是你。」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勸說。招待聽了倒是點點頭。京城裡誰不識他家康爺,膽敢前來騙吃騙喝何況這次大賽若做不出符合水平的佳餚,可得付上雙倍的食材費,這小乞兒有膽子上場,也許真有兩把刷子也說不一定。

  這麼一想,招待才不情不願的讓她簽個名,到後面的比賽會場去。

  天啊,好多人啊,簡直是人山人海,但又亂中有序。

  長排的料理桌,兩旁佈滿已經起火的爐竈。參賽者眾多,有單槍匹馬,也有組團報名,食材早已備妥,廚子可任意使用,但必須做出一道完整的菜色。

  也許是袁裘兒的外表太狼狽,她每站在一個爐子前,就會被原本的組員排擠,就這樣一直被擠到最邊緣、最後方的位置。

  望著前方一大片黑壓壓的人潮,她很擔心評鑒師傅走到她這裡,可還有力氣或心情品嚐?這麼多菜,舌頭不試鈍了?

  盡人事,聽天命,這是爹常教她的。甩了甩頭不再多想,她拿起寶貝菜刀,打開竹籃,裡面的食材有魚、豬裡肌、雞、鴨、火腿……琳琅滿目。

  她邊看邊吞口水,但四處傳來的切菜聲喚回了恍神的她。

  袁裘兒深吸一口氣,迅速取出魚,將魚清洗後,以斜刀切開魚背,順著魚骨將骨、肉分開,再將魚肉斜切成薄片。

  就在她專心處理魚肉時,另一邊一名廚子正因為帶來的菜刀太鈍而氣呼呼,轉頭見她利落下刀的模樣,一臉驚愕,再仔細打量瞧她一身補丁破衣,暗忖,一個乞兒從哪兒偷來這把好刀?

  趁她側過身、轉看爐竈的火時,他迅速的走近,將自己的鈍刀與她的交換,迫不及待拿來剁肉。這一用,他眼露驚喜。這刀真順手,看來笨重,沒想到輕得很!

  袁裘兒轉過身來,一看到砧板上躺著一柄陌生菜刀,她立即驚慌的四處張望,見另一桌的中年廚子拿著自家的刀,她急忙走過去,「請你把刀還給我!」

  雖然聲音不大,但因為參賽者專心的安靜比賽,她一開口,馬上吸引了四周人的目光。中年廚子突然成了焦點,感受到一些輕視的目光,面上無光的他猛地拍桌大罵,「什麼妳的刀這是我的刀!」

  「不對,那明明是我的,請你還給我!」她急了,慌了,說著伸手就去拿。

  尤其這會又有更多質疑的目光投射過來,中年廚子哪肯給,還反咬她一口,「瞧這把好刀,妳這個乞丐怎麼可能會有?快給我滾!」

  他說完轉往另一邊走。

  袁裘兒怕丟了傳家寶,急得衝過去要搶刀,沒想到對方一驚,一個沒站妥,竟摔到後面的桌子。

  頓時,桌子垮了,食材落地,該桌廚子火大的要揍人,中年廚子趕緊爬起身,拔腿就跑。她焦急的追上,另一桌廚子也追過去,只見三人滿場跑,一不小心撞翻桌椅、碗盤鍋子碎了一地,很多人無辜被波及到,身上湯湯水水,又氣又怒。偏偏惹禍的三人像無頭蒼蠅似的繼續四處追趕,把整個會場弄得一團亂。

  「小乞兒是來搞破壞的吧」

  「天啊,我的熱湯!」

  「我的菜毀了!」

  「該死,我才處理好的鴨腸!」

  比賽會場亂成一團,叫喊聲、怒斥聲、哀號聲此起彼落外,其中還夾雜碗盤墜地乒乒乓乓的聲音。

  「這在搞什麼」

  驀地,一聲冷厲喝斥聲宛如一道平地驚雷劈出,整個喧嘩會場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儘管頭頂上的陽光正暖,但眾人卻覺得像置身在寒冷的冰窖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縮著脖子,驚恐的望向從馬背上下來的康晉綸。

  「康爺來了。」

  有人低喃一句,旁邊的人立即朝他搖頭,示意他閉嘴。

  康晉綸是福滿樓的第七代傳人,現年二十八歲,行事強悍、手腕高明,短短五年,便讓福滿樓遍及大江南北,但因他性情冷、表情冷、說話口氣冷,不少人懷疑他的血也是冷的,所以,眾人敬畏他,卻都不敢接近他。

  袁裘兒被四周的氣氛感染,頓時像根木頭,動也不敢動一下,但圓圓的眼眸悄悄的順著他人的目光瞄過去。

  這一看,忍不住吞嚥了口口水,那名身穿黑色綢緞袍服的男人,身材挺拔、五官分明,一雙深不可見底的黑眸,懸膽鼻,薄抿的唇,明明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可是渾身散發一股懾人的冷峻氣勢,令人心生畏懼。

  康晉綸回頭看了隨侍在後的管事吳漢與小廝莊泰一眼。

  兩人明白的立即上前,詢問現場的招待與下人,一會,就將禍首的中年廚子與袁裘兒揪出來。

  康晉綸蹙著眉打量兩人。中年廚子方臉小眼,身上衣袍雖被揪得歪斜,但還算乾淨,但這個丫頭,一雙圓亮眸子被淚水洗得燦亮,秀氣圓圓的鼻子,菱形紅唇,身材更是豐潤,整個人就是圓圓的,身著一件粗布藍衣,上頭還有幾個補丁,渾身散發一股異味

  袁裘兒覺得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似乎長了點,害她渾身不自在。

  他突然沈聲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爺是主辦人,對吧?他手上那把菜刀是我的!我在報名時,就有人看到我帶著它。」她鼓起勇氣先開口。

  「她胡說!?這是我的,是她在報名前就偷了的。」中年廚子顫抖著舉起手中的菜刀駁斥。

  什麼康晉綸簡直難以置信,眼中迸出危險的光芒看著兩人,「你們打亂了我費時三個月籌備的廚子大賽,就為了一把破菜刀」

  「那不是破菜刀,是我爹留給我的刀!」袁裘兒睜著淚眼汪汪的眼睛,據理力爭。

  「這明明是我的刀,瞧她一身破爛,哪有能力擁有這把刀?」中年廚子已是騎虎難下,此時黑的也要講成白的,不是也要說是。

  康晉綸怒不可遏的瞪向兩人,「這是你們之間的事。」

  「不對,我參加比賽,而你是主辦人,怎麼可以讓參賽者的廚刀讓人霸佔而不主持公道?你這樣,日後誰還敢來參加你的比賽」憨直的她想也沒想的就出聲抗議。

  所有人一聽,都忍不住抽了口氣。到底該說她愚蠢還是大膽?

  「妳是拐彎抹角在指責我?」康晉綸沈下臉來,語氣更冷。

  「我哪有拐彎抹角,我就是在說你是個失敗的主辦人!」不幫她要回菜刀,還一直說些不痛不癢的話,真可惡!

  康晉綸睥睨地打量她,瞧她站得直挺挺的,一雙漾著淚光的明眸帶著視死如歸的氣勢,直勾勾的與他對視,像在說:沒有還她菜刀,她哪也不會去。

  他瞇起黑眸,冷覷一旁的中年廚子,只見對方臉色發青,雙腿發抖,再定眼一看,那雙小眼睛流露出不安的心虛神情。

  空氣中有股壓迫的氣流在流竄著,令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呼吸困難。

  「我知道那把刀是誰的。」他徐緩開口,犀利的目光再度停留在那張膽敢直視他的丫頭臉上。

  他真的知道了她看著他,一雙灰黯的眸子慢慢的亮了起來。

  福滿樓就位在京城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上,此地商賈群集,人來人往,店小二哈腰有禮的招呼著客人,女掌櫃杜琬芝坐在櫃檯後方,精明能幹的她,長袖善舞,長相艷麗、穠纖合度的身材吸引多名客人的目光。

  即使得到消息,距離這裡一條街外的比賽會場亂成一團,但身為這裡的掌櫃,她很清楚自己得讓福滿樓正常營運,畢竟比賽是一時,但在福滿樓裡的客人可是怠忽不得。

  她派去瞭解的夥計回報,會場毀了,比賽沒了,引起這場騷動的罪魁禍首被押到衙門去了,康爺因考慮到有不少廚子遠道而來,叫賬房一一給他們銀兩,當車馬補助費及參與賽事的賞金,聽說,每個人都樂壞了。

  這就是康晉綸,雖然讓人難以接近,但從不佔人便宜。她心儀他多年,卻始終進不了他的心。

第1章(2)  

  「康爺回來了。」

  店小二的叫聲,喚回了沈思的杜琬芝,她一擡頭,果真見到康晉綸走了進來,冷酷的黑眸,深邃的輪廓,外表俊美又不失粗獷,渾身散發濃濃的男人味,莫怪在座的年輕姑娘,甚至是姨字輩的姑婆,全將目光偷偷移到他身上,但只要他目光射過來,她們又急忙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她小心掩飾自己的傾慕,卻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他是個骨血都冷薄的男子,卻偏偏長了一張容易招來桃花的俊臉,真是折煞人。

  他可真吸引人!?袁裘兒亦步亦趨的跟在挺拔的康晉綸身後,發現每個人的目光都追隨著他,即使她頗有份量,也沒人注意到她。

  康晉綸向櫃檯後的杜琬芝點一下頭,即穿過客棧,往後方的上等包廂走去。

  袁裘兒眨巴著眼,見這裡滿滿的客人,再擡頭,仰望高掛在客棧正上方的匾額,與掛在大門上的匾額幾乎一樣大,上頭的字跡雄秀,又極有氣魄。

  「康爺等著妳。」

  莊泰的聲音突然在她耳後響起,她嚇了一跳,急忙轉過頭,果真見到康晉綸站在前方邊廊,冷冷的看著她。

  她粉臉一紅,急急跟上。

  面貌黝黑的莊泰跟一旁的老管事笑著搖頭,他低聲道:「她看起來傻乎乎的,以為來咱們這裡投宿還是吃飯的。」

  吳漢也搖頭,「那丫頭看來是憨傻了些,顯然不知道為何會被帶來這兒。」

  一行人出了邊廊,就見左右各有四個廂房,周圍有園林造景、大水池、亭台,康晉綸走進一間廂房,袁裘兒愣愣的跟著進去。

  兩人面對面坐著,吳漢進來為主子倒杯茶水後,就和莊泰守在門口。

  廂房裡通風,采光亦足,裝飾古典雅致,相當舒適。

  康晉綸直勾勾的看著她,「妳叫什麼名字?這場混亂是因妳而起,一些相關損失,能否找到人代妳賠償?」

  「賠、賠償?」她驚嚇得差點咬到舌頭,「沒、沒人可以幫我。我叫袁裘兒,不是那種可以玩的圓球兒。」她似乎聽到門口傳來噗哧笑聲,急著解釋。

  吳漢跟莊泰沒想到她會人如其名,一時忍不住就笑了出來,這會,壓根不敢往屋裡看。

  康晉綸抿緊唇,瞥了兩人一眼,目光又回到一臉羞紅的她身上。想起她重新拿回菜刀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眼睛帶笑,嘴角上揚,全身散發一股可親的憨直氣質,很難解釋的,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竟然莫名的沒了。

  「繼續說。」

  「呃,是。」她交纏著十指,開始道出自己的遭遇。

  她來自遼東,今年十七歲,母親早逝,父親與她相依為命多年,卻不幸在今年病逝,所住的老房子因地主要求補繳多年的房租未果,於是她被趕了出來。

  原本她到揚州投親,但走沒多久就遭搶,身上的銀兩沒了,剩下能典當的東西都當了,最後山窮水盡的她淪為乞兒。一路流浪,甫到京城,聽到福滿樓在辦廚子大賽,自認廚藝不錯,因為家裡是開鐵鋪的,有人來求鑄劍、兵器,也有不少人來求菜刀的,其中有幾個還是酒樓名廚,他們在試刀時,總會做一道拿手菜……

  「他們有指導妳?」

  她搖頭,「沒有,但是爹說我有天分,看一次就會,讚我是天才。」

  他伸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了。看來她只是因為肚子餓,想分一杯羹而已。

  康晉綸往後靠坐向椅背,黑眸直勾勾的盯著還算誠實的小乞丐,「看妳態度良好,我給妳一個機會,賣身一年給滿福樓做為賠償。」

  「真的」她眼睛倏地一亮,笑得眼兒都彎了。

  又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毫無城府的笑容令他有些招架不住,這實在匪夷所思,不過是個笑容罷了!

  「我說賠償,代表妳沒有薪酬,整整一年只提供吃住。」他把話說得更清楚,就怕她誤會。

  「沒關係的,不是,是很好、太好了,真的!?那如果我做得好,可不可以再多待一年,然後付我薪酬?」她又驚又喜的急點頭。她需要掙一點錢,她爹留下的遺物還被扣在地主那裡,她必須用錢去贖回。

  聞言,站在門口的莊泰跟吳漢差點沒噴出笑聲來。她到底有沒有聽懂康爺的話啊她留下來是受罰,可她竟表現出等不及的模樣!?

  康晉綸也是頭一回遇到受罰還這麼開心的人,難得的傻眼了。

  袁裘兒一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願意,倒是急了。

  「沒關係,就先做一年,呃,我會很努力的,屆時,大爺您再考慮用不用我,好不好?」她雙手合十的拜託著,站起身來,又深深的一鞠躬,「求求你了,我吃不多,別看我長得圓圓的,我從小就這樣,從來也沒瘦過,瞧我爹給我取的名字,你就可以明白,不必擔心我會吃垮您的,大爺。」

  看出她的迫不及待,他突然明白,她不是願意當小乞兒,只是沒人願意給她機會幹活賺錢。

  「噗!?」莊泰聽到她那一串令人發噱的話,真的忍不住了,抱著肚子發出笑聲來。年過四十的吳漢一向莊重自持,但此刻臉上也有可疑的紅潮,兩邊嘴角直往上揚。

  康晉綸一道冷光瞧去,兩人立刻眼色一正,表情恢復嚴肅。同一時間,杜琬芝找了一個空檔,走了過來。

  好艷麗的美人啊,一身刺繡紅裙,珠翠環繞,長得漂亮又貴氣,袁裘兒看直了眼,完全沒聽到康晉綸正和她談論自己的事,直到那雙鳳眼冷冷地掃向她,她才嚇得回魂。

  杜琬芝一點也不想留下她,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在她心中升起。雖然這丫頭看似圓嘟嘟的,但不能否認,她仍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一旦瘦下來,那可不得了。

  「她留下來幫忙是沒問題,可是僕傭們住的南院已經完全沒有空床位了。」

  「是嗎?」康晉綸濃眉一皺。

  袁裘兒眼巴巴的看著他,雙手合十,「沒空床沒關係,等客棧一打烊,我隨便一張椅子或躺在地上都能睡。」

  他濃眉一挑,「然後睡得腰酸背痛,剛好不必做事?」

  「不是不是!」她急急否認。她沒有那個意思!?

  康晉綸深幽的目光直視她一會後,移到杜琬芝身上,「妳到外頭招呼,這事我來安排。」

  「可是……」她還不想出去,可偏偏外面客人滿滿,一名夥計站在門外示意有人要結帳,她不去也不成了,只能朝他點頭後,先行離去。

  康晉綸也跟著起身,走到吳漢身邊說了一些話,就見他跟莊泰一臉錯愕,但兩人同時點頭,隨即康晉綸就離開了。

  怎麼走了袁裘兒急得要追上前去,「大爺——」

  「不急,妳跟我來,康爺還有很多事要忙。」吳漢連忙安撫她。

  「是啊,不急,妳挺好運的,我本以為爺會另外找個丫頭去補林大嬸的缺。」莊泰笑咪咪的看著她。雖然她壞了康爺的好事,但她身上有股可親的氣質,讓人無法討厭她。

  好運她不明白,但隨即吳管事就領著她往主子住的地方去,一面跟她解說,福滿樓與康爺住的府邸其實只有一牆之隔,方便他到福滿樓巡視。

  袁裘兒乖乖的跟著、看著、聽著,發現福滿樓是座古色古香的建築,但一走進幾個門堂後,風景便大不同。眼前宅院相當華麗,雕樑畫棟,一片竹林環繞,幾名小廝、丫鬟忙著掃地,再經過白色花牆與迴廊,處處可見假山流水、亭台樓閣然後她看到拱形門上寫著「熹樂山房」。

  吳漢帶著她走進去,「康爺喜歡安靜,所以這裡以前只有林大嬸打點主子的生活起居,但她回鄉養老了,妳剛好來補她的缺。」

  她眨巴著眼,難以置信自己居然能在這麼金碧輝煌的地方工作。

  吳漢繼續帶著她認識環境,包括主子的寢臥、書房、廳堂,一直到右後方的側廳,裡面有一間簡單但仍不失貴氣的小房間,另一邊還有間廚房。

  「因為這裡只有主子住,打掃工作不多。從前林大嬸知道客棧忙,每到用餐時間就會到前面幫忙端盤子、進廚房洗菜、洗碗,妳就自個兒斟酌吧。」

  她正襟危坐的點頭,「那當然會去幫忙,可是,不用伺候康爺用餐嗎?」

  「爺是個大忙人,三餐時間不定,除非他有交代,否則就不必準備。」他想了一下又道:「但每晚妳得準備洗澡水,注意,當書房的燈一滅,妳就到臥室後方相連的浴室去開水,那裡挖了水道,連接到客棧的廚房,不管何時都有熱水供應,但妳自個兒要洗澡得燒柴火,在房內沐浴明白嗎?」

  「是。」

  吳漢又講解了一大堆規矩,愈說愈瑣碎,包括事多做,話要少,掌櫃杜琬芝能力好但不好相處,別招惹了她,康爺不喜歡有人跟進跟出,也不喜歡他做事時,旁邊有人在擦桌子還是送吃的……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他好感動啊,好久沒有人肯聽他唸經了,瞧這小丫頭頭低低的,非常專心的聆聽著,只是,她的頭為何會往下一點、再一點,愈垂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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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07:55

第2章(1)  

  糗斃了!

  那一天,吳管事說的口沫橫飛,她卻忙著會周公,好在吳管事他大人不計小人過,依然和她簽了一年的賣身契,不僅讓她飽吃一頓,還從僕傭院要來三套舊衣裙給她換上,她也正式成為福滿樓的一員。

  一連幾日,她忙完喜樂山房的打掃工作,和其他僕傭一起用完早餐後,先到廚房裡幫忙,再去客棧當跑堂,對她而言,這樣安定,不必露宿街頭的日子,實在太幸福了,所以,她臉上總是笑瞇瞇。

  福滿樓的工作大多很友善,就不知女掌櫃為何特別看她不順眼?三不五時就要她跑腿辦事,奔來跑去的,但她不嗔不怒的,用完曾經一無所有的她如今懂得惜福,學會帶著感恩的心,隨遇而安的過日子。

  何況,吳管事跟莊泰對她都很好,年長她五歲總是有福同享,廚房有好吃的,絕對會偷渡一份給她;至於年紀大道可以當她的爹的吳管事,則和一般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一樣,老愛重複說以前的事。她才來不過五、六天,在康家工作了大半輩子的他已將康家的過往說了好幾回,她都快要能背誦了。

  他說,爺從小就是個出類拔萃的孩子,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長大後繼承家業,網羅名廚專研各地佳餚,不管是家常菜、小吃、宴席,期許能在福滿樓吃到全國各地的名菜。

  在他的運籌帷幄下,福滿樓遠近馳名,在大江南北都有分店,可說是經營得有聲有色。而這一次舉辦廚子大賽,就是為了再次創造傲人成績,一舉攻下「天下第一樓」的美名,沒想到卻被她毀了!

  想到這裡,袁裘兒就覺得好對不起他,更覺得他好寬宏大量,竟然只罰她做一年白工,還讓她白吃白喝白住,真是個大好人。

  而這個大好人,只要沒出遠門,每天一大早都由他親自去開福滿樓的大門,也因此在他下面工作的人,個個都戰戰兢兢的,不敢鬆懈。

  她當然也不敢,何況,除了分內的工作外,還有杜琬芝加派下來的差事,她可是一刻也不得閒。

  一大早,蟲鳴鳥叫,她邊想邊加快腳步。這時候該到福滿樓去幫忙,她得快一點,不然掌櫃又要罵人了。

  只是,府第佔地遼闊,她常常太專注想事情,不知不覺就越走越偏僻,瞧這會也不知繞到哪個院落,她急了,慌了,繞來繞去,繞到頭都快暈了,冷不防在一處迴廊直接撞進某人的懷裡。

  「你連走路都不會?」康晉綸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在他身後的莊泰根本來不及示警,只能眼睜睜見她撞上頭兒,他能為她做的,是在心中替她祈禱。

  袁裘兒邊擡頭便撫著發疼的額,一看是繃著俊顏的康晉綸,她嫣然一笑,「太好了,是康爺,這樣我就不會找不到路了。」

  「你迷路?」

  「是啊,真對不住,您住的地方真的太大了。不過我可不是天天迷路的,請您放心。」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最單純的笑容似乎總能擊中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無法對她生氣。眼角餘光,他看到莊泰悄悄的為她指路。

  他抿緊了唇,「去忙吧。」

  「是!」她中氣十足的笑著彎腰行禮。

  他隨即往右走一步,沒想到,她也同時往右,差點又撞到他。他冷冷的瞪她一眼,她一急,忙著往左邊一步,哪曉得他也往左走一步,見狀,黑眸再次不悅的半瞇起來。

  莊泰真的是傻眼了。這傻丫頭,雖然主子叫她去忙,但當然是主子先走,自己才能動嘛。

  真尷尬!袁裘兒吞了口口水,心裡直打鼓,心想她乾脆不動,這樣就擋不到他的路了吧!但他怎麼也不動了?

  總不能再這裡大眼瞪小眼,那她只好再動。誰知道,他竟也耐不住的往右移一步,好巧不巧,她再次擋住他的去路。

  康晉綸簡直快氣瘋了,「你給我站著不動!」

  「是!」她急忙立正站好。

  莊泰見狀,簡直快笑翻了,但又不敢放肆大笑,只能強忍住。

  終於,康晉綸往書房走去,今天有十六名分客棧的管事將抵達京城,做三個月一次的賬務報告,接著,他還得與吳管事核對所有賬冊,這絕對是忙碌的一個月。

  直到響午,他到客棧巡了巡,不意外,發現客棧裡仍是滿坑滿谷的客人。

  可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袁裘兒的身上。

  只見她滿頭大汗的招呼客人,不時還得錯身,與客人摩肩擦踵的擠到廚房端菜出來,儘管如此忙碌,她臉上始終帶著笑意,親切的待客,務必讓每個客人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從客人回看她的眼神,他看得出來,客人們是喜歡她的。

  「爺,不瞞你說,裘兒那張臉,不必鼓起腮幫子就圓滾滾的,實在好可愛,大家都很喜歡她。」

  莊泰小聲的在主子身邊叨念,卻不好意思說,近日生意更好,袁裘兒也是有貢獻的,意外大家都想來瞧瞧那一天敢跟主子對嗆的小辣椒,沒想到,就近一看,發現根本是個憨厚可親的小美人。

  「大爺,您的鴨黃香糯捲來了,燙舌,要小心!」袁裘兒笑容可掬的送菜,一邊不忘將廚子叮嚀轉達給客人聽。「大娘,這時您叫的鱒菜鱸魚湯,請慢用。」

  康晉綸凝視著那張充滿生氣的粉臉,不得不承認,她的存在讓平常就熱鬧的客棧變得更吸引人了。

  「爺,其實端菜很辛苦,尤其兩桌都坐了彪形大漢,走道就更顯得擁擠,她要端著東西擠過去,是有點困難。」莊泰見識過她的刀工,那是一次在廚房裡,大家起哄要她下刀,這才發現她刀工相當厲害,她應該待在廚房才是。

  杜琬芝站在櫃檯,剛收了一筆款子,就連忙擱下毛筆,擺動腰臀,風情萬種的迎向康晉綸,立即吸引了許多客人的目光,但她最在乎的男人,卻獨獨不看她,壓下心中的失落,她巧笑倩兮的喚道:「康爺。」

  「適任?」

  莊泰在一旁拚命點頭。這杜掌櫃就是顧人怨,老早就以半個老闆娘自居的她,做人刻薄,動不動久扣薪餉、不給假、賞罰也不明,而且很多事情到她這裡就被攔截,康爺並不清楚,因為他給了每一處客棧的掌櫃最大的權限,讓他們好帶人、好做事,而在她底下的人為了保住工作,不敢怒也不敢言。

  杜琬芝狠狠地瞟了莊泰一眼,就見他低著頭,不敢再表達意見。

  她的目光這才轉到袁裘兒身上。裹在棉布背心裡的圓圓身子,這兒擠、那兒鑽的,實在有夠笨拙可笑,再加上那傻呼呼的笑容,她看了就不順眼。

  「老實說,若不是她欠爺太多,我真想叫她立刻捲鋪蓋走路。」

  什麼嘛,她分明是故意挑撥!莊泰不爽的看向她,但被她一瞪,他旋即低頭避開她的注視。

  「我看不出她有什麼問題?」康晉綸冷淡的說。

  此刻袁裘兒也看到了他,眼睛陡地一亮,露出一個燦爛笑容,還朝他開心的行禮,沒想到一名客人正巧起身,邁開步伐要離開,她傻乎乎的向前走,就絆倒了,一個踉蹌便往前摔,眼看就要撞向另一桌客人,而桌上還有剛送上的熱騰騰的湯品。

  下一瞬間,一道如閃電般快速的身形飛箭而出,迅速的撐住了她前傾的身子。

  她眼兒眨啊眨,瞧見擋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康爺!

  「笨手笨腳的,你到底在幹什麼?!」這丫頭,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他的耐性,這一次他要是沒擋住她,她不只會燙傷自己,也會燙傷客人!一想到這裡,他凶巴巴的吼了她。

  原本熱鬧的客棧立即安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他。

  「對不起,爺,下回我一定會很小心。」她急點頭道歉。

  這一點頭,又撞上他的胸膛。他眼裡冒火,直覺想用力推開她,但一思及她可能又會撞到哪裡,手猛地一縮,輕輕推開了她,但出口的話警告意味濃厚,「你給我好好的走,每一桌都有熱湯!」

  袁裘兒先是一愣,隨即眼睛一亮,「爺真是個大好人,原來生氣是因為擔心我或客人會受傷,真是太感謝你了。」

  她在說什麼?!他臉色丕變。

  沒想到她卻笑得更開心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著感激。「老天爺真的對我太好了,我弄砸了爺辛苦籌備的廚子大賽,爺卻以德報怨的收留了我,讓我白吃白住還給我機會,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工作來報答爺的。」她雙手握拳的加重語氣。

  康晉綸瞪著雙眸熠熠發光的她。她在胡言亂語什麼?!

  一片靜寂聲中,啪的一聲,不知是誰鼓了掌,但這一聲像會傳染似的,突然有更多人加入,一時之間,掌聲此起彼落,響徹福滿樓。

  康晉綸頓時窘迫不已,這輩子,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偏偏袁裘兒臉上的笑太真誠、太炫目,他竟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現場莊泰拍手拍的最大聲,反觀杜琬芝拍得有氣無力,滿肚子委屈。那個蠢丫頭憑什麼贏得眾人的注目?!

  哼!她絕不會讓她好過的。

  從這一天開始,袁裘兒淪為最忙碌的小夥計,杜琬芝更忙,她得在袁裘兒還沒有做完上一件事時,就得想出下一件要她做的事。

  每天袁裘兒都有忙不完的雜事,但其實吳管事、莊泰和其他夥計們,都竭盡所能的幫她躲開杜掌櫃,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

  但畢竟杜琬芝是一人之下的掌權者,只要吆喝一聲,就能將她叫到面前,插腰狠狠數落一番,諸如碗洗的不乾淨,再洗一次,地掃的不乾淨,再掃一次……

  但袁裘兒神經超大條,又樂觀、開朗,面對杜掌櫃刻意的刁難和欺侮,她甘之如飴,不但奉行重做,還向她說「謝謝」,讓杜琬芝氣的差點沒吐血。

  而主子康晉綸則拜她之賜,莫名其妙成為一個「以德報怨的大好人」。她逢人便說她又多好,從然別人心中存疑,但一看到她認真又誠懇的感恩神情,於是漸漸信以為真。過去眾人眼中那個個性清冷、只掃門前雪的男人,慢慢成了眾人眼中的大善人。

  他很不習慣,連在街上走時,面對那些不同於過往的熱絡眼神,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康爺,要回去了嗎?」莊泰看向與慶王爺談完話的主子問,一邊不忘瞄向那些停下腳步跟主子笑著揮手的百姓們。

  只見康晉綸沒有任何響應,只是一言不發的坐上馬車。

  吳漢朝莊泰點一下頭,也坐上馬車,車子隨即答答而行。

  「爺覺得困擾嗎?」

  「什麼?」他原本半合的眼眸睜開,看向從小看著他長大、為康家奉獻了大半輩子,沒有娶妻,成了他最佳助手的老管事。

  「袁姑娘。」吳漢笑著問。

  「那個笨蛋能困擾我什麼?」他說得雲淡風輕。

  「她最近工作量不少。」吳漢刻意說了這句話,就看主子的雙眉攏緊,在回滿福樓的路上,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第2章(2)  

  一抵達滿福樓門口,康晉綸的目光直覺的搜尋一個圓圓的身影,卻沒看到。

  倒是杜琬芝一臉溫柔的迎上來,「爺,回來了。」

  他淡漠的點頭,跟隨在後的吳管事跟莊泰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眼,眸中滿是不以為然。

  「那顆球呢?」康晉綸問道。

  「她?!」杜琬芝想裝蒜也裝不得。這夥計、僕傭數十人,但有「球」這諧音名字就那麼一個「應該在廚房忙吧,慶王府這次的王爺壽誕席……」她話尚未說完,他已經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廚房裡,眾人各司其職的忙碌著,大廚站在吐著紅色火舌的大爐子前炒菜,汗水淋漓,臉如關公般通紅,不時以袖子抹去汗水。

  康晉綸的目光迅速落在窩在一角的袁裘兒身上,他的雙腳像有自己的意識,立即往她走去。一到她身前,就見她低著頭,正忙著洗過晚盆,那十根手指頭乾乾淨淨的,豐潤有肉、短而勻稱,跟她的人一樣,圓圓的。

  不過,在其他人都暫時停下手邊工作,跟他行個禮,才繼續做事後,她仍然沒擡頭,依然埋頭苦幹的刷洗鍋子。

  莫名的不悅湧上心頭,他從來還不曾讓人這麼忽略過。但他在乎的似乎不是這個,可一時之間,他卻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不滿什麼?

  袁裘兒只注意到有雙黑皮靴杵在一旁久久不走,在她脖子發疼時,也只是稍微擡起,轉了轉,又低下頭繼續洗鍋子。這鍋子她已刷的亮晶晶了,但還不合掌櫃的標準。

  這顆笨球,不是擡頭了,還是沒瞧見他?!終於,他忍不住生氣的開口,「你沒有看到我嗎?」

  咦,爺的聲音?她猛地擡頭,一看到是他,不禁愣住,「爺怎麼來廚房了?」

  「我來很久了,是你太忙,沒空注意。」

  「對啊,我只要專心做一件事,就沒辦法注意別的事,我爹常說我不能一心二用,當不了大人物,但他喜歡我當個平凡人。」一說到疼愛她的爹,她立即綻放最甜美的笑顏。

  所有人臉色發白,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雖然甜美早已經習慣她的誠實與直率,但爺可不同。

  他在等待這個笑臉嗎?康晉綸怔怔的看著笑瞇了眼的她。不會吧?!他是著了什麼魔?不可能!突然意識到眾人都豎直耳朵,在等著他回些什麼,他眼神轉冷,大聲命令道:「快做事!」

  其他人立刻動了起來,袁裘兒卻突然起身,咚咚咚的跑到廚師面前,拿了一個碗,又咚咚咚的跑過來,動作之靈活,讓人忘了她其實身形頗圓潤的。

  他蹙眉看著那碗裡的東西,不過是一些食材切邊或贅余的小塊肉。

  「這可以給我嗎?李師傅說這些都要丟到餿水桶裡。」

  「你吃不飽?」

  「不是,是不想浪費食物,我……我曾沿街乞討,就為了果腹。」

  他定定的看著她,一想到那畫面,心竟然揪疼了一下,脫口應允,「好。」

  好?!廚房裡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其實他們也想過,畢竟有些食材只要妥善處理,還是能烹煮出一道美食,但杜琬芝嚴禁任何人從廚房拿走如何食材,就算是客人吃剩抑或是未曾動過的佳餚,都只能進餿水的份。

  杜琬芝說不行,他們也不敢,更沒膽子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去煩日理萬機的康爺,沒想到裘兒竟然開口問了,而爺還欣然同意?!他們還處在訝異中,但爺下一句問話更令眾人驚愕。

  「工作量吃重?」

  「爺在關心我?」她笑開了臉。

  他臉色募地刷白。他怎麼可能關心一個女人!「不是,是怕你出亂子。如果做不來要反應,別出了差錯,否則在加上一年白工!」說著,他突然轉身就走。

  他硬邦邦的口吻,再加上一張臭臉是怎樣?!她一臉困惑。

  但何止她,其他人更是難以相信——雖然康爺一向就事論事,但接連面對娘親和妻子紅杏出牆的背叛,對女人,他的確冷淡相待,或是心存厭惡。

  因此即使杜琬芝憑自己的努力爬上掌櫃之位,仍無法突破他的心牆,得到他的心。

  眾人看了聳聳肩又笑盈盈的做起事來的袁裘兒。他們有種感覺,康爺那道堅若盤石的心牆,好像被這顆圓球兒撞出了點裂痕來呢。

  袁裘兒的確有一手好廚藝,甚至能化腐朽為神奇,那些碎屑的食材在她的巧手下,佐以當日沒賣完的粥,變成一道百匯燉粥,不但人口即化,仍保有食材的鮮美,相當好吃。

  留下來打掃廚房的人都嘗過這道粥品,而每個人看到一臉滿足吃粥的她,都會忍不住揚起嘴角。

  她是個不吝分享的好姑娘,越跟她相處,就會越喜歡她。

  仔細想想,她每每看到康爺總是笑瞇瞇的,就算犯了錯或是忽略了他,康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叨念幾句就由著她去,這算是姑息?還是寵溺?也許……

  終於,廚房負責切菜的黃明放下碗筷,紅著臉不好意思的問:「那個,可以麻煩裘兒跟康爺說一聲,讓我也能帶些不要的食材回家嗎?我爹、娘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嘉鱲魚。」

  「是啊,我也好像要被廚子丟掉的碎蹄膀肉,我弟弟曾看著鹵蹄膀流口水,我當哥哥的,也好想弄一點給她吃。」另一名負責洗食材的石松也尷尬的開口。

  「好呀,我去問看看。還是直接問杜掌櫃就好了?」袁裘兒直率的問。

  沒想到一群人竟異口同聲的驚喊,「不要!」

  接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說杜琬芝絕對不允許,因為她刻薄又自以為是,這才打消了她的念頭。

  這一晚,袁裘兒在自己的房間,注意到三更天是書房的燈火滅了,她立即咚咚咚的跑到主臥,快步到後方的浴池放了洗澡水。再出來時,正好撞見忙了一天的康晉綸已準備入浴。

  他發現桌上有一小碗粥,「這是什麼?」

  「這是我利用爺給我剩下食材做的粥,我想也許爺餓了。」

  「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他舉步就往後面走。

  「等一下。」她突然喊住他。

  他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只見她又露出憨憨的笑容。

  「呃,我是想說,廚房用剩的零碎食材,從今以後能否都別丟掉,讓廚房的人可以煮來食用,或是帶回去給家人吃?」

  一見他濃眉攏緊,她急急右道:「可以嗎?不管是一小團碎牛肉或是一小塊鱔魚肉,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根本買不起,與其丟了,倒不如送給他們,這樣既不浪費食物又能讓人快樂,可以吧?爺。」

  「是他們要你來說的?你會不會太多事了?」

  「不會啊,因為我也想要,我不是貪吃,我有煮給大家吃。」怕他誤會,她急忙解釋。

  他忙了一天真的累了,不想為這等小事再耗費心神,「就照你說的做吧!」

  「耶,太棒了!」她開心的歡呼,向前一把抱住他,在意識到他身子一僵後,才驚覺自己踰矩了,連忙往後退餓,「對不起,對不起。」她臉頰泛紅,心跳加速。

  這傢夥竟然投懷送抱!康晉綸被她嚇了一跳,接著狠狠瞪著她,「快去睡了,明天不是一早就要上工。」

  「是是是。」她急得連退數步,然後轉身跑了,但沒一會又跑回來,端起那碗粥,「不可以浪費食物。」

  他瞪著端了粥就跑的她。那粥肯定入她的肚!他搖搖頭,吐了口長氣。這顆球的出現,讓他的生命變得很不平靜,這時好是壞?

  但袁裘兒的不負眾望,對在福滿樓工作的僕傭們而言,絕對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

  從這一天開始,有更多人跳過杜琬芝,直接透過她向康爺請求一些事。

  像是有急用,需要預支薪俸,需要告假幾日,反正雜七雜八、莫名其妙的拜託越來越多,可她有求必應,總是傻乎乎的跑去問,通常,不,是次次都帶著滿意的答案回來,大家簡直快把她當成救世主,之後凡事都請她幫忙。

  砰的一聲,負責打掃上等廂房的老婦,不小心竟將一隻古董花瓶給打破了。

  「完了、完了……這可怎麼辦?我哪還得起!也不能被扣薪餉,一家老小都靠我在養啊,嗚嗚嗚……」傅大娘馬上哭得稀哩嘩啦。

  另一名丫環聽了也跟著急了,一看到袁裘兒雙手捧著曬乾的被褥走了進來,眼睛馬上一亮,「傅大娘,你快請裘兒幫忙,請她去說情,肯定沒事的。」

  「對啊,裘兒,裘兒要救救大娘啊……」

  袁裘兒眨了眨眼,聽完傅大娘的話後,義不容辭的點頭,她儼然已成為僕傭們的救星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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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08:43

第3章(1)

  但對杜琬芝而言,袁裘兒是半途殺出的程咬金。

  此刻,她來到熹樂山房的書房,向康晉綸柔性抗議。抱怨袁裘兒的雞婆,造成她管理僕傭上的困難。

  本來那些僕傭們都敬畏她,甚至將她視為未來的當家主母,但自從袁裘兒出現後,一切都變了。而即使她刻意刁難,派許多的雜事給她,但袁裘兒絲毫不以為苦,依舊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豁達樣,令她更為惱火。

  相較之下,康晉綸顯得很淡漠。

  只有他清楚自己心態上的轉變,不知道是否因為看慣了袁裘兒那張笑咪咪的臉,他原本一直以為杜琬芝是個美人,身為福滿樓的掌櫃,也適得其所,此刻見她神情帶怨,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他卻覺得不耐。

  但平心而論,她是有理由怨忿的,因為從不干涉人事的他,的確插手管了。

  杜琬芝試著擠出幾滴淚,但生性剛強的她做不出來,「康爺不說什麼嗎?現在下人們沒有下人的樣子,客棧一打烊,就急著到廚房搶東西。」

  「我們沒有搶東西!」一個粉黃身影像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袁裘兒難得穿上亮色的裙裝,雖說這是僕傭們合送的謝禮,但其實也不過是件修改過的舊衣裳,可穿在她身上卻令人驚艷。

  康晉綸不得不承認她讓人眼睛一亮,瞧她扮嫩的臉上因為跑步而泛起嫣紅,一雙明眸因為激動而多了熠熠的怒光,也因為這樣略帶氣憤的表情太少見了,加上一襲粉黃繡花、白色裙襦,她就像是將外面的金色陽光帶進了屋裡,整個人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他怔怔的看著她。

  杜琬芝也一樣看傻了,儘管她一直都很清楚這顆圓球相當耐看,很容易吸引目光。

  「對不起,杜掌櫃,我不是說你撒謊,可是我們真的沒有搶那些不要的食材。事實上,大家都好客氣,不好意思拿,每次都留下不少,好讓我煮成宵夜給大家一起吃。」袁裘兒一臉真誠,模樣十分動人。

  這不就是在說她撒謊!杜琬芝一雙鳳眼立即不悅的瞇起,「我看到的就不是如此。」

  「不可能,不然,杜掌櫃康爺打烊後多留一會看看。」

  「我打烊後還得對賬,趕忙將一天營收及賬本交給吳管事,好轉交給康爺,你以為我跟你們那些下人一樣閒閒沒事?」她咄咄逼人。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我保證我們沒有搶食材。」

  「夠了!」康晉綸從椅子上起身,一臉嚴峻的看向杜琬芝,「那些僕傭們在福滿樓工作最少也有三年,我相信如果他們真的那麼不懂規矩,你不可能留他們到現在。」

  杜琬芝頓時語塞。

  「這次我干涉了一些事,但是,近半個月來的營收並未因此而下降,反而還比過去更好。」其實他很清楚那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結果,全因多了好人標籤的他,還有總是笑口常開的袁裘兒意外招來更多客人上門。

  杜琬芝無法反駁,賬目上反映出來的結果的確如此。

  「這次爭議就到此為止,你去忙吧。」他霸道的下了結論,杜琬芝就算還有一肚子的話,也只得嚥下去。

  莊泰剛好走了過來,看到她臉色發青的離開書房,覺得莫名其妙,但走進去,就看到袁裘兒雙手合十的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造成杜掌櫃的困擾,也讓爺難做人,可是食物真的不該浪費,這世上還有很多人都餓著肚子,做人要惜物惜福啊。」她認真而嚴肅的說。

  他抿抿唇,「你在為我上大道理的課嗎?」

  「噗!」莊泰噗哧笑了出來,但見康爺冷眼一瞥,他立即忍住笑意,將手上從吳管事那裡拿到的分客棧的賬本放到主子桌上,「吳管事說他還在核賬,但年紀大了,老眼昏花,所以,還要再一天的時間。」

  他點點頭,看著笑得尷尬的袁裘兒,「你呢?你又有什麼事?」

  經他這麼一提,她才想到傅大娘打破花瓶的事,她稍加解釋後,就急忙求情,「她是不小心弄破的,求爺別將她辭退,她會很認真工作的,不,她一向就很認真,真的,真的……」

  這女人嘰嘰喳喳的,吵死了!他臉色一沈,「我有說要辭退她嗎?」

  「沒有?!那太好了!」她笑咪咪的向他彎腰,「我馬上跟傅大娘說去,我早跟她說了,康爺是很大器的人,絕對不會小眼睛、小鼻子的跟她計較的。」

  他並不喜歡此刻的感覺,甚至有點反感,想跟她唱反調,但他太理性了,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何況傅大娘在康府工作少說也有十年,怎麼能為了這點小事就辭退她。只是,她輕易就洞悉他的心緒與決定,還有甜甜的衝著自己笑的樣子,他都不喜歡……

  「你為什麼這麼有把握?」他喊住了轉身要往外衝的她。

  「因為我惹出的禍事跟她相比,簡直是大巫見小巫,而爺都能這麼寬大的原諒我了,傅大娘不過是打破一個花瓶,會有什麼問題?」她笑盈盈的回身,還自信的拍了胸脯一下。

  原來是他寵壞了她——寵?!他濃眉一蹙。他怎麼會用這個字?

  「爺,你忙吧,我得趕快去跟傅大娘說,免得她提心吊膽。」她開心的向他行個禮,再跟莊泰點頭粲然一笑後,轉身奔了出去。

  「該死!我話說完了嗎?」他還在思索她的問題,她竟然先落跑了!他大可以叫莊泰把她找回來,不過他卻不願這麼做。自己是哪裡不對勁,怎麼會讓她吃得死死的?他咬牙喃喃道:「是我太自虐,還是她跟我有仇,怎麼一天到晚都有問題,非得找個事來惹我生氣不可?」

  「不是吧,我看是康爺跟她有仇,每天不去煩她一下,就渾身不對勁吧!」

  冷眼一瞪,莊泰才發現自己竟膽大包天吐主子的槽。

  他嘴角微顫打哈哈,「多嘴了,哈,哈。」

  康晉綸抿唇,「杵在這幹啥?沒事幹?」

  「沒……有!有事,爺的馬車我得去清理清理。」不能再白目了,沒事也得找事做,開玩笑,爺的表情又轉為冷峻了,趕緊閃人為妙。

  不過真不公平,裘兒做什麼事都成,怎麼其他人就不行?但他不嫉妒就是了,因為她做的宵夜他也吃了不少,還吃上癮了呢。

  康晉綸恢復獨處,一邊看著吳管事核對好的賬本,還有這幾日,其他分店管事的書面呈報,他一一批示,忙了兩、三個時辰後,卻開始有些煩躁。

  都幾時了,那顆球不是該送來午膳?她應該知道他今天沒有出門。

  竟敢餓著他?!他放下毛筆,起身就要去找她算賬,身子卻陡地一僵——

  不是吧,我看是爺跟她有仇,每天不去煩她一下,就渾身不對勁吧!

  莊泰的話在他腦海響起,他立即坐了回來,俊臉上微微燒紅。

  叩叩。

  敲門聲響起,莊泰送來午膳。

  「為什麼是你?」他蹙眉,脫口問。

  「爺在問裘兒嗎?她現在跑堂跑不完,分身乏術,就請我送來了。」他邊回答邊看主子的神情,邊在心理偷笑。

  真好啊,如果由裘兒當主子的另一半,往後大家的日子絕對會更好過。

  康晉綸看著面前豐盛的午膳,卻沒什麼胃口,再想到他干涉杜琬芝的職權,等於是挺那顆圓球。那杜琬芝會不會刻意刁難她?

  忙碌的午膳時間,康晉綸英俊挺拔的身影又出現在福滿樓。

  但怪的是,明明此刻座無虛席,但身為大當家的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事實上,康晉綸是氣惱,而且最惱的還是他自己,他竟然連飯都顧不得吃,就走到這裡來,就只因擔心杜琬芝會為難裘兒。

  他多心了!瞧瞧她,開心的這邊送菜,那邊打招呼的,跟不少客人都相當熟稔。

  鬧哄哄的客棧,眾人邊吃邊聊,但有太多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也有許多的話題繞著她直打轉。

  「裘兒,我昨天聽繡坊的葉奶奶說到你的事,真是替你難過。」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婆婆握著她那圓潤的短手,拍了拍,「這樣吧,我找康爺談談,幫你還錢,你來當我家的孫媳婦好不好?」

  「不成、不成,裘兒是我先看上的,我已捎了封家書要人在江南的兒子趕回來,打算讓他跟裘兒完婚呢。」另一邊一名大娘立即將她拉過去,「瞧瞧她這圓圓的臀,肯定能為我們張家多生幾個娃兒。」

  「不對、不對,我說裘兒,」另一桌一名老爹急急忙忙的靠過來,「夏老爹可跟你說定了,我還特地找了算命仙來瞧過,你的運勢從這一年開始變好,日後福氣多、錢多多。」

  「沒錯,瞧,你長得圓嘟嘟的,又有旺夫的命格,還有,」老爹的妻子也連忙過來,「你的笑容就像熠熠發光的太陽,讓人瞧了,心情都亮了起來。我家只有一個男子,冷清得很,我可急著讓你進門啊。」

  「不對,她是我們先看上的……」

  「是我!」

  「不,是我!」

  一群人當場吵了起來,袁裘兒被拉過來又拉過去,宛如拔河的繩子。

  一旁的杜琬芝面帶嘲諷,幸災樂禍的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康晉綸,心中冷笑暗忖,再讓她打破規矩啊,瞧瞧,好好一家客棧如今變成讓人看好戲的地方了。

  「請你們別這樣,別吵了。」袁裘兒又急又慌,腳步一下往前,一下又被拉往後,整個人都快打結了。

  「這裡可以吃飯、喝茶、住宿,唯獨不是挑媳婦的地方!」

  康晉綸冷颼颼的聲音突然響起,那些吵著、拉著袁裘兒的長輩們才發現他也在客棧裡。一瞧見他那張冷峻的眼,眾人連忙鬆開她的手。

  「你跟我來。」

  他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就往客棧後方走去,她連忙向客人行禮,就急忙轉身跟了上去。

  他是真的不高興,不!是非常不舒服,那些人把他的客棧當成什麼了?

  兩人穿過客棧,步出廂房的院落,直接走到曲橋旁的亭台。

  「你急著想嫁人?」康晉綸臭著臉問。

  袁裘兒一愣,忙搖頭,「沒有。」

  「如果沒有,那些人怎麼嚷著要你嫁?!」他冷硬的黑眸瞪著她。

  她一臉無辜樣,「我不知道啊,一開始是一個,後來變成兩個、三個。」

  「什麼一個、兩個、三個,」他火冒三丈的怒視著扳起手指頭數只的笨女人,「一年約就是一年,時間沒到,你哪裡也不準去,聽到沒有?」

  「當然、當然。」她一聽,立即笑了開來。她本來就不想嫁人當媳婦,她想要的也不是一年約而已,她想留下來,多一年、兩年,甚至是三年她都願意。

  他蹙眉,「你又在笑什麼?」他都快氣炸心肺了,她怎麼還能當著他的面笑?

  「因為我想留下來啊!」她率直的回道,那張粉臉笑得好開心、好動人。

  他屏住氣,望著這張笑臉,突然意識到,莊泰的話確有幾分真實,他似乎會刻意去找她的碴,那麼原因呢?

第3章(2)  

  一連幾天,康晉綸顯得心事重重。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不像先前那麼愛找袁裘兒。

  他是特意克制自己不去找她,因為他找不到解答。

  只是,他不去找她,她還真的忙到見不到人,也因為如此,他一整天做什麼事都不太對勁。

  這感覺就像對她上了癮,欲罷不能,莫名的想去看一看她。

  但這是不對的!他不曾對女人動心過,在他二十八歲的生命裡,曾讓兩個女人短暫進駐,一個是他不能選擇的母親,一個是六年前跟男人跑了的前妻兩人,他因女人而受的罪還不夠嗎?

  更何況此刻的他,幾乎站在人生的巔峰,怎麼可以讓一顆球來打亂他的平靜?

  他是聰明人,不會犯這種顯而易見的錯誤。

  他反覆思索,是她壞了他的廚子大賽,其中的心血與金錢是無法計算的,因此,他對她的注意也只是商人的獲利心態在作祟,他不允許她混水摸魚,以免做了虧本生意,所以才會不時的盯著她,看著她。

  對,只是如此而已……

  「康爺?康爺?」

  吳漢拿了幾本他對得老眼昏花的賬本前來書房,杵在門口站了好久,卻見主子像木頭人似的,站在花窗前一動也不動,他也只好跟著發呆,但站得他腳都酸了,主子還是沒動,若他不出聲,他這聲老骨頭可能得站一整晚。

  康晉綸回過神,見吳管事走了進來,朝他點頭。

  「爺在想什麼?客棧準備打烊,老奴要回家了。」

  「沒想什麼。」他有些意興闌珊。

  「對了,爺有吃過裘兒的手藝嗎?她做的小吃步驟雖簡單,卻清鮮濃醇兼備,就連甜點也很入口,爺雖然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但可以考慮嘗嘗。」

  他濃眉一蹙。吳管事跟著自己走遍大江南北,嘗美食、尋名廚,嘴巴也變得極刁,能從他口中得到讚美,可見那顆球的廚藝了得。

  吳漢再繼續說道:「今晚好像要做餃子,大廚跟提供麵粉的商家閒聊時,談到裘兒是做宵夜高手,商家很豪邁的奉送兩袋麵粉,不少人特地留下來等著品嚐。」

  「是嗎?」

  「是,裘兒說餃子是她爹最讚不絕口的,絕不會有人後悔留下來。」

  這麼有自信?他倒是不信。只是,她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怎麼要做宵夜卻沒有想到他?

  吳漢又說了什麼,他沒有仔細聽了,待人離開後,他也起身往客棧走去。今晚住宿的房客不多,但已關上門的一樓倒是可以聽到不少談話聲。

  畢竟已是休息時間,他選擇從另一個方向繞到廚房。

  「真的不必幫忙?」

  他聽到莊泰熱絡的聲音。

  「不用了,莊大哥,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很快的。」袁裘兒含笑的聲音跟著響起。

  他從另一道側門走進去,正好見到莊泰從另一邊走出去。

  袁裘兒捲起衣袖正在做麵團,瞧她額際、眉心、臉上都沾到麵粉。

  他的出現著實嚇了她一跳,因為這時候的他通常都在書房忙碌,她才敢這麼放心的留在廚房裡做菜。

  「爺餓了?不對,爺沒有吃宵夜的習慣,還是準備要洗澡上床?我洗洗手就去放水。」她邊說邊將雙手拍了拍,打算去洗手。

  「不用!我還沒有無能到連自己放洗澡水都不會,繼續做你的事。」他正對著她在工作桌前坐下。

  袁裘兒眨眨眼,不知道主子在想什麼?但時間愈來愈晚,專心的重複著一樣的動作,一小堆面皮慢慢叠了起來。

  他凝視著她,那張圓臉難得嚴肅,濃密捲翹的睫毛、粉嫩的紅唇微抿,額上浮現幾滴晶瑩汗水,認真的模樣十分令人心動。

  咦,他怎麼大喇喇的盯著她看?想也知道,她滿臉麵粉肯定很好笑,只是,她是怎麼了?突然好想動手擦掉那些白麵粉,不想讓他看到醜醜的她,還有她的心跳如擂鼓,敲得咚咚直響,又是怎麼回事?!

  時間緩慢的流動著,靜寂的夜,偶爾由外傳來幾聲較大的笑鬧聲,隨即又是一片寧靜。

  他凝望這她的眼神依舊,晚膳用得少,此刻肚子確實餓了。

  見她將那些廚房剩餘的碎肉混在一起,調了醬料,包成餃子,光看外表就覺得美味極了。爐竈上的水滾了,她繼續忙碌著,不一會,一顆顆元寶似的水餃從沸水中被撈起,她笑逐顏開的裝盤。

  康晉綸等待著,他並非第一次從頭至尾看廚師完成料理,卻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女廚師肚子完成。這感覺很微妙,好像自己也跟著參與,而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餃看來令人垂涎三尺,他的胃似乎更空。

  她眉開眼笑的一盛好盤,端起來就要往外走,嘴上念著,「他們肯定餓了。」

  他們?那他呢?他大為光火的脫口而出,「我還在這裡,你沒看見?」

  「什麼意思?」袁裘兒端著盤子,一頭霧水的望著他。

  她竟然完全沒想到他?!他氣得牙癢癢的,「你以為我很閒,站在這裡看你這顆球怎麼揉麵團?」

  真是可惡,那些零碎的食材,也是她來問自己能不能使用的,結果,她忙了好一會,好不容易完成,香味四溢,卻急著請外面的人嘗,而沒有想到他!

  該死的,她怎麼老是不把他當一回事?這麼不在意他啊?

  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出糗的她粉臉羞赧的泛紅,正手足無措時,下一聲更大聲的空城計又高唱,她嚇得趕緊否認,「這次不是我!」

  是他!

  他禁不住惱了,但看到她先是驚慌羞澀,後恍然大悟,忍不住想大笑的模樣,他黑眸倏地一冷,迸出冷光。

  接收到駭人的瞪視,她很識相的咬住紅唇,將一肚子笑意努力的吞回肚子裡,連忙拿一個碟子撥了近十五顆水餃後,連同一副碗筷送到他面前。

  這還差不多。他冷哼一聲,拿起筷子,看著她,「你也坐下來吃。」

  「呃,可是外面……」見他又瞇起黑眸,她只好閉口,跟著坐下。

  康晉綸夾了一顆吃了起來。一入口,就嘗到濃甜的肉汁,餃子皮薄有彈性,肉鮮滑嫩,非常好吃,他一顆又一顆的吃下肚。

  袁裘兒也夾了一顆,淺嘗一口,但吃得好不安心,因為外面的人正在等她的水餃耶。

  「還沒好嗎?」

  莊泰摸著空空的肚子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其他留下嘗鮮的夥計們。他們一群人齊聚在外,就等著她的水餃,可怎麼等了好久,聞到香味,就是沒見到菜端上桌?

  只是一進廚房,他就緊急止步,害後面的人差點煞不住撞成一團。

  「爺?!」大夥不解的走進來,竟見到康爺坐在廚房裡,原本等到快睡著的眾人莫不嚇了一跳,緊急的煞住腳步。

  「爺慢用,我們先回去了。」莊泰向大家擠眉弄眼,要他們聰明點趕快閃人,偏偏有人的肚子很不爭氣,唱起空城計,而且還分成好幾部和聲,有高低音。

  康晉綸起身吩咐,「你跟他們坐下來吃吧,等整理完廚房後,再送一盤到我房間。」

  「是。」她開心的直點頭,「你們快吃吧,吃完就回去休息,大家都累了,明天還要忙……」

  「謝謝裘兒了。」

  「不是謝我,要謝謝康爺,是他大方的讓我用這些食材……」

  康晉綸已經走出廚房,往熹樂山房走去,但調皮的夜風仍將他們的談話吹送到他耳裡。那顆圓球真的是一點自覺也沒有!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只有她才有熊心豹子膽敢跟他討那些食材,也許正因為曾經身為乞兒,知道肚子餓的滋味,她更明白食物的珍貴吧!

  因為她做的餃子太美味,從第二天起,她的工作又增加了,每晚得備妥一份宵夜給他,至於食材,他已事先知會杜琬芝,讓她可以自由使用。

  主子下令袁裘兒當然就乖乖的煮。殊不知,他藉此觀察她的廚藝,若是她的廚藝上得了檯面,他會重新安排她的工作,說不定不要一年,她就能撕了那張賣身契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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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09:27

第4章(1)  

  康晉綸的用心,袁裘兒不知道,杜琬芝卻很清楚,不明白為何他獨獨對那顆球特別,一遇上那圓球兒,他就不像她所認識的人。

  她不安極了,只能找更多的事給袁裘兒做,更加刁難她。

  可想而知,待她結束一天的工作後,她表面振作起精神,做宵夜給大夥吃,可是體力已經消耗殆盡,要另外再做一份宵夜給康爺,自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選些快而方便的食材來煮,無法給他太多的驚喜,而這正是杜琬芝要的。

  事實上,康晉綸的確是失望的,袁裘兒的東西雖好吃,賣相也佳,但似乎變不出別的花樣。食材任她使用,是想試試她做不做得出較高級的料理,但一夜一夜的過去,她卻始終沒有做出一道令他滿意的佳餚。

  一夜輾轉,康晉綸似睡非睡,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莫名煩躁感。

  他終究是太看得起她了,是嗎?

  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但四周仍維持夜得靜寂。

  他起身梳洗,步出房外。清晨的清冷空氣瞬間沁人心脾,腦袋變得格外清晰。看來,原本打算讓袁裘兒到慶王爺壽宴露一手的計劃得放棄了。

  他邊想邊走著,隨即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掃地聲。

  刷!刷!刷!

  他蹙眉,循著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袁裘兒正抓著掃帚,掃著落了一地的落葉。

  不知是四周太安靜,還是太早起來,只見她猛打呵欠。一口又一口的白霧不斷從她口中吐出,儘管呵欠連連,她的動作卻很利落,不一會,已掃了堆進畚箕。

  康晉綸站在原地看著她,只見她直直的朝自己走來。

  她看到他了?只是,她何時變得這麼有禮貌,邊走還邊點頭的一路行來?

  咦,好像不太對勁,與他的距離只差一步,不見她要停下腳步。「袁裘兒?」

  他這一叫,嚇得她驚叫一聲,困盹的眼抖得一亮,在看清近在咫尺的男人時,瞌睡蟲全跑光光,但已來不及了,她整個人撞了上去,還免費送一畚箕的落葉,瞬間下了一場枯葉雨。

  康晉綸眼裡冒火,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她拚命行禮賠不是,還笨手笨腳的替他撥掉身上的落葉,偏偏一片葉子卡在他發邊的發,她只得踮起腳尖,用手去抽,卻一不小心揪到他的發。

  黑眸轉為淩厲,她駭得縮回手,「對、對不起!」

  雖然道著歉,但看到一片像花形的黃葉就夾在他發邊,看來既突兀又好笑,她想笑卻咬住唇憋住笑意。

  他半瞇的眼中迸出冷光,「好笑?」

  那威脅的氣勢與那朵似花黃葉的反差太大,她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對不起……但康爺你、你一定要讓我把那片葉子拿掉,不然,很多人會笑話你的。」斷斷續續的說著話是因為她得努力的憋住笑意。

  他抿唇瞪著她,但她含笑的臉實在太過燦爛了,令他見了,旺盛的火氣莫名的消了。

  此刻,另一名早起的下人提了桶水過來要澆花,剛好撞見這一幕,嘴角才往上拉,但一對上他冷冽的眼眸時,笑意一僵,驚懼的急忙行禮,匆匆離去。

  見狀,她始終放聲大笑,旋即收斂笑意,但看得出來眼睛仍含著笑意。

  原來如此……早晨的確能讓人的思緒清明,他終於明白袁裘兒能讓他迅速消火的原因。

  從他又記憶以來,就未曾有人以如此璀璨的笑容看著自己,外人總以一種同情、甚至是鄙夷的眼光在看他,即便當時的他不過是個母親紅杏出牆,丟下自己跟情郎跑了的七、八歲男孩。

  父親因妻子的背叛,動輒得咎,他則學會了以冷峻的表情來武裝自己,孤立自己,從不對外人敞心,就連年幼的孩子看到他,也因他的眼神太冷而害怕得嚎啕大哭,長大後,雖有人會對著他笑,但那些笑容裡充滿著算計,無關真心。

  「其實康爺長得很好看,但真的不要一直繃著臉,這樣很容易老。」袁裘兒不知道他內心的情緒波動,還煞有其事的笑著向他建議。

  康晉綸仍酷酷的看著她,但他清楚心裡某種堅硬、冰冷的東西在她的笑容裡漸漸融化,他卻後知後覺,這是好是壞?

  「請讓我幫爺拿下吧,不然,到時別人看著你發笑,你可不能怪我喔。」

  她一臉認真,雙眼如此的純摯……他沈默不語的伸手往發上一摸,打算自己拿掉,沒想到那片落葉反而被他弄得更往發裡面插。

  「不成、不成,你看不到,還是我來吧!」她連忙阻止。

  他抿緊了唇,這才點頭同意她可以拿了。
  但她長得太嬌小,偏偏他又高頭大馬,即便她踮高腳尖伸直了手,還是無法順利拿下,她腳一酸麻,冷不防地跌向他,雙手下意識的亂抓,剛好貼向他的胸口,心臟撲通撲通的,她嚇得縮回手,結果整個人往後跌,他及時的彎身向前,伸手攬住她的腰,這才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要輕多了。

  她嚇壞了,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她嫣紅的臉龐,他直起身正要放開她,但她的動作更快,在他俯身時,順手的抽掉那片枯葉,一切那麼自然,一點也不突兀。

  「真是頑皮,竟黏著你不放。」她退後一步,笑著把玩那片枯葉。

  晨曦陽光在她臉上,更顯現出她粉肌的細緻無瑕,也清楚地照亮她雙眼下的陰影。

  他想到她剛剛猛打瞌睡的模樣,「你沒睡覺嗎?」

  他問話怎麼沒頭沒腦的?她不懂,但直覺搖頭,「當然有,只是睡得比較少而已,但沒關係,我可以的。哎呀,糟了,我還有好多事要做,不能再打混了!」

  刷!刷!刷!袁裘兒重新開始掃地。

  他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才轉身回書房。她一向不懂得拐彎抹角,個性直率,所以,睡得少是實話,但依她的工作,到他書房收拾宵夜碗盤,回廚房清洗後,燒柴火、提熱水回房間梳洗,最晚約三更天上床,不該如此疲累才是。

  幾天後,慶王府辦壽誕宴席,康晉綸過府送上賀禮,袁裘兒、莊泰跟著外燴的大廚及奴僕過來幫忙。

  席間,慶王爺舉杯、相互敬酒,讚美福滿樓有善良的好主子、勤奮感恩的好僕傭、更有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酒佳餚,還大大的讚美了他跟袁裘兒,在場眾人熱烈鼓掌,康晉綸卻只是禮貌的點頭,因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袁裘兒的黑眼圈上,似乎比前些日子見到的更嚴重了。

  在慶王爺遊走於宴席間談笑風生時,康晉綸看著她端上一盤東坡四喜肉,嘴唇還泛白,不禁蹙眉看著她,「你在廚房幫忙就好。」

  「沒關係,廚房人手夠,是外場的人不足。」她連忙搖頭。

  「原來傳言不只是傳言,個性冷清的康爺真的會關心別人了。」

  鄰桌站起一人,舉杯走到他身邊,順道將袁裘兒好好的看上一遍,突地一臉驚艷。

  「原來是夏王爺。」康晉綸對夏定威打量的目光直覺不太舒服。

  偏偏此刻莊泰端上了一盤江南脆皮雞,一見到他,竟像好哥們兒般打起招呼,「夏王爺。」

  「莊泰,好久不見,你看來一樣健壯。」夏定威很豪邁的拍拍他的肩。

  袁裘兒好驚訝。他可是王爺啊,怎麼如此親民?

  夏定威一襲盤領窄袖袍,腰間束琥珀,腳蹬黑皮靴,看來俊逸儒雅,但識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愛玩刀劍,街角的友人三教九流都有,從不曾擺王爺的架子。

  莊泰一把將袁裘兒拉到他身前,「夏王爺,她可是京城當紅的炸子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袁裘兒。」他稍歇口氣,沒注意到自己的主子臉色一沈,還笑嘻嘻的引薦,「袁裘兒,夏王爺是美食家,也是愛刀成癡的收藏家,他最愛的一把『太阿寶劍』,相傳是春秋時,楚王命歐冶唆鑄造,是無價之寶,也是目前他送出的最高酬金。」

  「酬金?」她不解。

  「是啊,只要任何人能找到一把曠世奇刀交給王爺,絕對重重有賞。那些錢多到可以養活上百個平民百姓。對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夏王爺,你收不收菜刀?」他突然想到她那把最初引起混亂的菜刀。

  「莊泰,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場合?」康晉綸不悅的提醒。

  他這才發現自己太忘我了,急忙點頭道歉,趕往廚房走去。袁裘兒也說了聲抱歉,要跟上去,但夏定威卻一個箭步,擋住她的路。

  「莊泰可是幫我做了宣傳,我才有機會從百姓們那裡獲得兩把上古好劍,他指的菜刀,讓我看看吧。」

  「看了也不賣,還是甭看了,王爺。」

  她的嗓音軟嫩清脆,聽來很舒服,一雙圓圓發亮的星眸,肌膚白裡透紅,真讓人想咬一口呢!

  「不賣?是什麼稀世珍寶?我收藏的有神器、兵器,就是沒有菜刀,我今天就得回江南,還是筵席過後我隨袁姑娘回去瞧瞧。」

  他煞有其事的建議,可嚇壞她了。「不用、不用,就算王爺看中意,再多錢我也不賣,那是我爹留給我的傳家寶,讓我可以睹物思人的僅存東西。」

  即使菜刀好好的放在她房裡,但她的小手仍習慣的壓在腰間,彷彿怕他的菜刀又被人搶了似的。

  這令康晉綸看了有些不捨,忍不住挺身而出,「請夏王爺別捉弄她。」

  他以眼神示意,她連忙行禮退下,但心裡仍忍不住嘀咕,夏王爺真是怪得很,幹麼要看她的菜刀?

  夏定威挑眉看著剛英雄救美的昔日好友,「是天下紅雨了嗎?」

  個性爽直的他,對這名曾是鄰居的友人其實有諸多不捨。

  可惜康晉綸冥頑不靈、性子冷、自尊強,不願接受他人的慰藉,在自己隨父母移居江南後,兩人就鮮少碰面,每回見面,不是他下荊南覓美食、尋名廚,就是他上京參加皇親國戚的喜壽宴。

  康晉綸自然聽懂他的嘲諷,只是朝他舉杯,喝完酒就回座位坐下。但夏定威卻跟上他,一屁股的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真是破天荒,你竟然替女人說話!」

  他抿抿唇,「她哪裡像女人?不過是顆圓滾滾的球罷了。」

  夏定威饒富興味的看著他許久,久到他都要惱火了,才笑著起身。「這顆球可真了不得啊,可惜我家小妾要臨盆了,我得趕回去迎接生命中的第一個娃兒,要不然,我肯定留下來小住。」

  看他臉上保持著笑意,不像賓客,倒像主人與其他客人敬酒閒聊,那俊臉上的笑容跟袁裘兒竟有幾分相似。

  康晉綸抿唇起身又走往廚房。今晚,他的身份是客人,也是統籌筵席之人。

  相關食材、菜單,都經他嚴選確定,上菜流程也由他主導,務求賓主盡歡。

  在廚房裡,他看著袁裘兒幫忙幫東忙西,還不時打哈欠。

  當晚宴結束,他破例讓她和自己一起乘馬車回到福滿樓。著小傢夥早已累倒呼呼大睡,像隻貓似地縮成一團。

  她看起來真的好累,他的心湧現一股不捨。

  這顆球可真了不得啊……康晉綸的腦海想起夏定威說的的。他若理性,就不該再去想,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馬車陡地顛簸,她像顆球兒差點滾落馬車,他伸手及時抱住了她,而她太睏了,壓根沒醒,但身子本能的挪移到他的胸膛枕靠著,心滿意足的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她累得不可思議,直到馬車停了,他一喚再喚,她才悠然轉醒,但看來似乎沒完全清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還不是的揉著雙眸。

  他抿緊唇,乾脆揪著她的手臂,一個飛縱,就到了她的房門前,帶她進門。

  袁裘兒顧不得洗澡,一上床就睡了,完全不知道為她蓋上被子的主子攏著濃眉凝視著她。他決定,明早要來問清楚她究竟都在忙些什麼。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從床上跳起來,只來得及簡單梳洗後,換了衣裳就衝出房門,差點就撞到來找她的康晉綸。

  「早,爺,我去忙了。」

  望著她急奔的身影,他蹙眉,決定找其他人問個清楚。

第4章(2)  

  一整天下來,他問了莊泰,還找了其他夥計來問話,這才發現,她要做的事比平常的僕傭都還要多得多。

  一大清早先做喜樂山房的整理工作,在掃福滿樓的庭院,然後,還得陪大廚到市場採買新鮮魚貨。一回到客棧,就得幫著清理食材,隨意吃了饅頭充飢後,又趕緊擦桌掃地,等客人魚貫上門,她則忙裡忙外的當跑堂、洗碗,午餐吃得匆忙,因為杜琬芝總會有事差遣……

  她就像顆陀螺似地轉不停,一直忙到店打烊,洗完碗盤後,還有夜宵要煮,雖然大家都要她別忙了,但她知道不少人等著吃,於是就撐著做,做完又趕忙準備他的,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才拖著一身疲累回到房裡休息。

  「這次到慶王府,杜掌櫃特意要她來,說她一人抵十人,而福滿樓需要留多一點人幫忙,所以,她就拚命的幫忙做。」這是莊泰的話語。

  難怪她會累癱,她還得等他吃完夜宵才能過來收拾,時間就越來越晚。

  此刻已是三更天,桌上是她為他煮的鮑魚銀羹已經空了,卻不見她來收拾。

  更夫又來敲了四更的銅鑼聲,他吹熄了燭光,躺在床上,卻遲遲沒有睡意。

  那顆球來收拾碗筷的時間幾乎跟更夫打鑼一樣準,極少延遲的……

  他抿緊唇,突然起身,穿上鞋子後,走出房門。

  一來到她的房間,發現燈火通明,門落了閂,他只好站在半開的窗口看進去,床上空空如也,人呢?

  看來知道爬窗了。他身子一蹬,飛身而入,就見小小屏風隔在另一角,他走了進去,腳步陡地一頓。

  她竟然就在浴桶裡睡著了!圓潤的臉靠在浴桶邊,溫熱的水冒著氤氳的熱氣,讓她的臉頰泛著兩團嫣紅,身上肌膚如絲綢辦滑膩,酥胸半露,春光無限,引人遐想。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連忙轉開頭,拉了件掛在屏風上的外衣蓋住她無邊春色。

  「起來!袁裘兒!」

  他一次又一次的喚她,莫名的越叫火大,但就不知燒的是怒火還是慾火。

  「誰?」她緩緩地睜開困頓的眼眸。

  一見到是康晉綸,她嚇得立刻清醒,急急站起身來,「爺。」奇怪,怎麼有水花?而且身子還涼涼的?她猛的低頭一看,一股熱氣立刻竄上腦門,她下意識的縮回浴桶,雙手環抱住自己赤裸的身子。

  她亦迅速的背對著她,與「非禮勿視」無關,而是,她急忙起身的動作,讓他瞧見了她誘人的曼妙胴體,一股沸騰而洶湧的慾望急湧而上,震撼了自己,他的呼吸微微不順,該死,他真的太久沒有女人了!

  「上床去睡。」他沈著聲道。

  好慘!他看見她一絲不掛了嗎?天啊,她整個人因羞澀而直往熱水裡藏,臉紅心跳到一個不行,壓根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該死,你要我把你抓起來穿衣服嗎?」

  威脅見效,她急忙拉著背巾從熱水桶跳了起來,「不用、不用。」她一邊瞪著背對自己的他,一邊迅速的穿起衣裙。

  終於——

  「我穿好了。」但也好想哭,他一定看見了,怎麼辦?

  他轉身來,看她臻首垂得低低的,「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別想要我負責!」

  粗聲的丟了這句話,他開門離去,她則一臉震驚的瞪著他的背影。

  真是見鬼了!怎麼知道她的心裡想什麼?但沒看見就好,她大大的鬆了口氣。

  翌日上午,康晉綸就去找杜琬芝,與父母同住的她,此刻悠閒的在櫃檯後方的休息室吃著早點。

  他沒有浪費時間,連珠炮的將她要袁裘兒做的活兒一一道來,就見她臉色愈來愈白。

  但她開口辯解,「我是替爺用人,被她破壞的廚子大賽,可不是賠錢幾百兩銀子就可以了的事。」

  「所以人盡其用?換做是你,你能撐幾日?」他反唇相稽。

  杜琬芝頓時語塞。

  他冷冷道:「我要她進廚房當助理廚子,跑堂的事免了,上街購食材也免了,至於其他瑣碎而不屬於她份內的雜事,你也都給我撤了。」

  她一愣,馬上抗議,「可這不是破壞康爺的原則嗎?絕不插手、干涉掌櫃在人事上的管理與安排?」她不甘願。

  「京城的店是我一手做到現在的規模,如果你無法達到我的要求,也許我該考慮再接手。」陰鷙的黑眸冷冷看著她。

  竟然威脅要收回掌櫃之職?袁裘兒有這麼特別,值得他這麼做?她仍然不平。

  他知道自己霸道,畢竟規矩是自己訂下的,但是,她在這樣操那顆圓球兒下去,她遲早會累到在浴盆裡把自己給淹死!

  不,也許他會先失血死亡,回想昨晚那一幕,她如水中芙蓉起身,豐盈的胸線及誘人的圓婰,讓他差點噴一整夜的鼻血!

  康晉綸深深的吐了口長氣後,看向她握拳的手,明白她不甘願聽從他的安排,「你有異議?」

  「我是,爺為什麼對她那麼特別?我一直待在這裡,爺難道沒有看見我的努力嗎?」她喉頭一酸,眼泛淚光。

  「你現在是就事論事,還是轉移話題?」他抿緊了薄唇,「我會找你談,是因為你把她壓搾得太過分,這純粹是公事。當然,如果你『公報私仇』,那你的確不適任掌櫃一職。」

  一道冷光直射而來,杜琬芝心虛而臉色更白。她的確是看不慣她,才可以安排更多的工作給她。

  「我知道了,就照爺說的,我不會再額外安排工作給袁裘兒。」話說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之間袁裘兒撩開門簾,身後還跟著莊泰。

  「呃,對不起,我只聽到剛剛杜掌櫃那一句話而已,」她先跟臉色不悅的杜琬芝行禮後,才看向繃著顏的康晉綸,「雖然我不知道爺為何找掌櫃談我的事,可是,她很照顧我,給我更多的機會去學習,真的,客棧就只有我有。」

  愚蠢的傢夥!這不是愈描愈黑?杜琬芝氣得牙癢癢的,很想掐死她。

  「其實這樣很好啊,她要求我把事情做更好,只是希望我更上一層樓。」

  她好心替對方辯護,但停在當事人耳裡,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而且我爹常說,打過霜的柿子才甜,杜掌櫃是好心訓練我,我很感激她,真的。」袁裘兒一臉真誠。

  磨練當訓練嗎?他真佩服她的樂觀。康晉綸搖頭,「總之,事情沒有你說話的份,你照做就是。」他嚴肅的眸光看向一旁憋笑的莊泰,「你又有什麼事?」

  「東大門的賈爺又帶了人上門,一樣說有些話想私下跟爺談,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將他請到上等廂房等候爺了。」

  莊泰語氣中有不少的無奈。主子雖然娶過一次妻,但行情仍然搞得不得了,要攀親的人實在不少,賈錫信就是其中一位。他為了把家中的閨女推給主子,一年又一年的上門拜訪,好好一個閨女就這麼蹉跎了青春,都已經一十九了。

  聞言,杜琬芝微微變了臉色,明白賈錫信又是來談親事的。

  「真是打死不退的傢夥!」康晉綸抿緊唇,甩袖走出去。

  袁裘兒搞不清楚狀況,一如剛剛被莊泰拉來,這回又被他拉著跟上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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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10:16

第5章(1)  

  環境清幽的上等廂房裡,年屆五旬,蓄了八字須的賈錫信大喇喇的坐在紅木椅上,喝著上好龍井。在他身後有四名隨侍,到福滿樓談重要的事,當然也要擺點派頭,只是瞧瞧,康晉綸走進來,竟然也擺起派頭,找了幾個人站在後頭。

  吳管事跟莊泰,他是識得的,另有三名小廝,再加了一名圓滾滾但長得粉雕玉琢的丫頭,六比四,他的氣勢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康晉綸蹙眉看了袁裘兒一眼,似乎在問她跟來做什麼?

  沒想到,她竟看得懂他的眼神,指了指莊泰,莊泰則又指向老管事。

  吳漢這才尷尬的上前,附耳說道:「老奴希望爺別硬碰硬,賈爺是我們的米糧供貨商,上次,爺的不娶讓雙方鬧得很不愉快,所以,這次老奴自作聰明,爺或許可以暫時借裘兒一用。」

  事實上,自作聰明的是莊泰和一大群廚房夥計。所謂旁觀者清,他們都看得出康爺對裘兒的不同,此刻,賈錫信的出現,無疑是老天爺幫忙,只要康爺說出他婚事有譜,再指指裘兒,打一下煙霧彈,賈錫信還能不死心?

  當然,他們會努力的弄假成真就是。

  老管事一點,康晉綸即明白了,只是,莊泰的神態太過愉快。

  他眸中冷光一閃,突然明白他們在玩什麼把戲。看來這陣子他的威嚴不再,手下工作的人膽子一個比一個大。至於袁裘兒,他冷冷的看向她,她朝自己憨然一笑,他頓時明白,他頓時明白,她絕對是狀況外的無辜第三者。

  他撩袍坐下,她自動自發,立即為他端上了一杯好茶。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訪客:「不知賈爺何故大駕光臨?」

  賈錫信撫鬚一笑:「我就知道康爺是大忙人,一定忘了我們簽定的合作契約再兩個月就到期了,新約的內容可得談談啊。」

  「照舊不是?」

  他一臉為難「這……恐怕不成。北方米糧欠收,江南又有不少農家改種棉、麥,來貨減少,加上運費高漲,配合的糧商唉唉叫,這價格....」

  「只要是合理範圍,我沒異議。這部分我授權給吳管事決定,你們慢慢談。」康晉綸起身要走。這隻老狐狸誆錯人了,每年都找理由漲價,若非他供的米糧質量良好,他早就換人進貨。

  「等等,康爺,年輕人做事別這樣急嘛!」賈錫信急忙攔阻他的去路,「其實就我們談過的,我那獨生女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康爺也娶過妻,還有一個跟男人跑了的娘、難以相處的爹....」

  一接觸到康晉綸的冷眸,他才意識到自己竟將在家裡評論的話脫口而出。

  他困窘的改口,「但我對康爺仍然相當欣賞,願意把女兒嫁過來,日後大家都是自家人,還談什麼契約,直接取貨--」

  「我沒興趣。何況在商言商,以這種政策聯姻的方式要進康家門的滯銷貨太多了,了無新意。」康晉綸冷冷的截斷他的話。

  賈錫信聞言,臉色丕變。

  吳漢、莊泰等人倒抽了口涼氣。怎麼爺還是一樣這麼直接?不,是更毒了,雖然是對方自取其辱在先,可是還是要給人家面子嘛!

  「看來是我識人不清,竟愚蠢的要把掌上明珠交付給你。事出必有因,哼!冷漠冷血又難相處,莫怪你的妻子會受不了你跟別的男人跑了!」當眾難堪的賈錫信惱羞成怒,脫口嘲諷。

  康晉綸冷峻的目光直勾勾的射向盛氣淩人的他,沈聲道:「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我說難怪你的老婆跟人跑了!」氣壞了,他擺明瞧不起他!再怎麼說,他可是京城最大的米糧供貨商,家財萬貫,有多少官員要與他往來,他還不一定理呢!

  「這位賈爺太過分了,幹啥盡往我家爺的痛楚踩?」

  氣氛凝結,竟然有人跳出來,擋在康晉綸的身前,沒搞清楚自個兒才多高。

  但康晉綸看著在他身前的嬌小身影,剛被刺痛的心竟湧上一種陌生的溫暖。曾經,他有希望他爹能這樣護衛自己,但卻未曾等到過。

  袁裘兒雖然仍搞不清楚狀況,但她實在聽不下去,挺身而出,上前站在爺身前護住他,卻沒想到自己一點氣勢都沒有。

  吳漢跟莊泰等人替她捏了把冷汗,畢竟此刻的話題是個禁忌,從來沒人敢當爺的面提起,他們之所以沒有強出頭,也是因為主子天生的狂傲性子,沒有他們插手的份,但袁裘兒啥也不懂,反而沒有包袱的率性而為。

  「你是什麼東西?」賈錫信可火了。

  「我才不是東西!而且,你才冷血冷漠又難相處!難道你不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才有機會讓人欺侮嗎?」這是她的親身經歷,父親一走,她連老家鐵鋪都留不住,被硬生生的趕走,連娘的遺物也被逼留下,什麼都不準帶的離家流浪,途中還被人搶了包袱,只能一路乞討……

  想著想著,她突然悲從中來,眼眶泛紅。

  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康晉綸心弦一緊,怔怔的看著淚眼婆娑的她。

  「康晉綸,你是不是男人?居然要一個婢女替你出頭?」賈錫信瞧她眼中的淚水開始滴落,更是火冒三丈、

  她一聽,急忙拭淚,忿忿不平的道:「他當然是男人,你不準汙辱康爺!」

  賈錫信皮笑肉不笑,「那就是你這個丫頭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故意出頭,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才沒有!」她急著否認,臉卻莫名的紅了起來。

  沒有?他鄙視的掃向她圓潤的身形,「要當狐狸精,長得圓滾滾的,你還不夠格。呿,我真是瘋了,浪費時間跟你多話。」

  「夠了!」康晉綸突然舉步上前,將她拉到身後。

  他高大的身子如一座高聳的山,護衛著自己,她眨眨眼淚,發現視線完全被擋住了,但一股難以形容的溫暖和安全感湧上心頭。

  康晉綸一雙黑眸射出淩厲鋒芒,「賈爺求親不成,卻把氣出在一個無辜女子身上,不會太沒格調,有失風度?」

  這一記冷眼,令賈錫信全身寒毛直立,但他不肯認輸,「就算沒有格調又如何?總贏過你吧,沒規矩又沒禮貌,這也難怪,是蕩婦出生的孩子嘛!」

  一壺茶水突然潑向了他,滿臉濕漉漉的他怒氣沖沖的瞪著拿茶壺潑他的小賤婢,揚手就要打她耳光,但高舉的手卻被康晉綸扣住,動彈不得。

  他火大的喊,「還不動手!」

  後面四名侍衛立即抽出腰上的刀,吳漢跟莊泰還有其他小廝也迅速上前,站在康爺兩側,狠狠的瞪著對方。

  「我、我的手要斷了,別打,別動手啊!」賈錫信臉孔因痛苦而扭曲,連忙要侍衛們收回刀子。

  雙方不再對峙後,康晉綸這才放開了他的手,「下回上門,賈爺要記取禍從口出。」

  「哼!我不會再上門了,而且,也絕不再供應米糧給福滿樓!」他氣壞了,自恃只有自己能提供最上好的五穀雜糧,脫口威嚇。

  「很好,我也有一樣的打算,那就各憑本事。」康晉綸揚嘴冷笑。

  賈錫信望著氣勢比自己更勝一籌的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等賈錫信一行人離開後,吳漢馬上不安的看著康爺,「只有兩個月時間,我們得盡快找到合作的米商。」

  「會有辦法的,不必擔心。」康晉綸看來的確不擔心,「動不動就讓他掐著脖子,隨他任意漲價,幾年下來,我也已經受夠了。」他抿唇瞥了眼在擦拭地上茶漬的袁裘兒,想了想,沒說什麼就朝門口走去。

  一出房門,他就聽到她刻意壓低的聲音,「我有沒有造成康爺的麻煩?」

  「沒有,你不用擔心。」莊泰出言安慰。

  「那賈爺說的都是真的嗎?包括他的娘、他的妻子都跟——」她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裘兒,這種事不能拿來嚼舌根,這是爺最大的痛。」

  「我知道啊!莊大哥,所以我才想知道。爺那麼冷漠,一定跟這有關,我希望爺能快樂。」

  為什麼希望他快樂!康晉綸抿緊了唇,明知偷聽他人說話時不對的,但他卻像紮了根似的動不了,也不想動。

  「也是,自從你出現之後,爺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我跟你說,但你可別去跟爺說。」

  「好,打勾勾。」

  康晉綸站在窗外,從半掩的窗口隱約看到她跟莊泰打勾勾,吳漢則帶著寬慰的笑。看來,吳管事也認為那顆球適合自己,所以才沒阻止?

  站在外面,聽莊泰說著他的故事,七、八歲時,他娘為了情郎,拋夫棄子,留他被人嘲諷、訕笑。

  吳管事更談及外人及憐憫、鄙夷的目光看他,因為生性敏感,處在這樣的氛圍中,再加上老爺因顏面掃地,脾氣變得陰陽怪氣,他成長的日子就格外辛苦……

  「難怪……」難怪他不好相處,也不愛笑,他心裡肯定累積了很多的苦。袁裘兒眼眶盈聚淚水,一顆心不由得替主子難過起來。

  吳漢接著說起他的婚事,「但爺的災難還沒完…….」

  康晉綸聽著、想著。是啊,他的災難並未結束,在他二十二歲時,他爹自作主張的為他選了一名南方千金為妻,不顧他的反對,硬要他迎娶入門。

  然而,對方驕縱刁蠻,他又忙於福滿樓而冷落了她,不過半年,康家上演了舊起戲碼--他妻子紅杏出牆,這下父子全綠雲罩頂!

  「唉…..可憐的爺,他跟他爹感情原本就不好,之後就更糟了。」莊泰的聲音換回了他飄遠的思緒。

  「他們三天兩頭就大吵,老爺離家出走成了家常便飯。」

  「只是走不遠,就回離福滿樓不過兩條街的老家而已。你很幸福,在來到福滿樓之前,他們父子倆才剛吵過,還吵得極凶,依經驗判斷,沒有兩、三個月,老爺是不會回來的……」

  吳漢跟莊泰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

  「可是,」袁裘兒低頭看著雙手,算算時間,頭一擡,「那老爺不是該回來了嗎?」她來了快兩個月了。

  是,屆時又有得吵了!康晉綸在心中苦笑,轉身在熹樂山房而去。

  沒錯,不過兩條街之隔,康元堅像個孤僻老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守著老房子,外面發生什麼事,他啥也不了,也不想知道,反正,有僕傭照顧生活起居,沒有兒子在旁照顧,他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

  但真是這樣嗎?

  他正無聊的窩在花園亭台裡逗籠裡的鳥兒。

  募地,另一邊的花叢傳出一個稚嫩的聲音,「小葉,你要去福滿樓嗎?」

  「我想啊,可是現在肯定跟昨兒個一樣又擠爆了。」

  「是啊,一堆人都是來看傳聞中的袁裘兒,生意好得不得了。」

  「就是啊,她勇敢又可愛,聽說手藝也很好,但康爺還沒打算讓她掌廚,好可惜。我娘說,她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有可能成為福滿樓的當家主母。」

  「若真是如此,那也很好啊。康爺是好人。」

  「就是,賈爺太可惡了,竟說康爺是蕩婦生的,就像袁裘兒所說,孩子可以選父母出生嗎?」

  康元堅豎起耳偷聽,偏偏這兩個丫頭愈說愈小聲,他的身子也跟著傾斜,終於,砰的一聲,他摔落在花叢裡。

  「老爺,老爺!」兩個嚼舌根的丫鬟臉色大變,急忙上前扶起他。沒想到老爺頭上還插了好幾片葉子,就急著追問她們談論的事。

  原來,是賈錫信那邊的人將當天發生的事拿出來偷聊,結果一傳十、十傳百、愈來愈多人知道,好多人特地上福滿樓,想看看那個捋了康晉綸虎鬚,現在又水洗米糧大商賈錫信的袁裘兒。

  竟然有女人上前護衛他那個不肖子?這等大事,竟然沒人告訴他!

  康元堅立即出門。

  果真,一出大街,那個圓球兒的事傳的沸沸揚揚,每個人都說她好神、好勇敢、好有福氣,自從她大鬧廚子大賽會場,進入福滿樓後,生意愈來愈好。

  可惡啊,因為孤僻了點,大家覺得他不好相處,他也就懶得外出看他人臉色,沒想到,竟錯失了許多事。

  當他出現在福滿樓時,杜琬芝立刻上前,巧笑倩兮的問道:「老爺,您回來了。」

  「晉綸呢?」他環顧座無虛席的客棧,努力在人群中找尋那顆圓球兒的身影,但卻沒有見著面生的。

  「在廚房裡,也許不久就有新廚子了。」她悶悶的說著,才一眨眼,眼前的老爺就不見了,她四處梭巡,隨即面露不滿--老子竟然跟兒子一樣,往廚房去了!

第5章(2)

  香味四溢的廚房裡,康晉綸正看著處理香芋的袁裘兒,這幾日,她的工作量驟減,他特地撥了空,讓她佔了角落的爐火,試菜。

  很難相信她待在油膩的廚房裡,竟然如此的怡然自得,她手上那把利落上下的菜刀,第一眼看到時覺得好不出色,熟料一旦動了起來,連其他廚子都不得不承認那是一把好刀。

  她一邊切,總會忍不住的側頭看向他,臉上帶著盈盈笑意。

  他對她真的愈來愈好了,還說她做的菜若能上桌,就升她當廚師,也許幾個月後,他就得開始付給她薪俸了。

  將食材放入湯鍋,她轉身要到一名大廚那裡拿鍋子,但地上有些濕,她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滑倒,還好康晉綸動作快,及時抱住了她。

  她身上散發的女性體香鑽入他鼻間,他的慾望瞬間被喚醒,這是最近常有的現象,只要他跟她靠得近一點,慾火就會被點燃。

  敢情是他真的太久沒有女人?還是那一晚她意外外洩的春光,凹凸有致的胴體勾起了他潛伏多時的情慾?

  他的味道好香哦,有種她形容不出的乾爽,她的呼吸不由得加快……

  他瞪著她,她傻愣愣地回視,不敢亂動,但情況好像有點怪,他的呼吸好像變粗重了,「爺不舒服嗎?你有點兒喘。」

  她這一說,康晉綸才募地回魂,意識到自己還抱著她。

  他困窘的放開她,她也手足無措,一些混雜在鍋爐鏟杓的笑聲隱約響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微妙的曖昧氣息,但隨即被一道男聲打破。

  「你就是那個球!」康元堅的聲音陡然響起。

  眾人直覺的回頭,果不其然,上回才跟康爺吵得差點將屋瓦給掀掉的老爺回來了,每個人面面相覷,心想戰火又要起了。

  康晉綸神情募地變冷,「爹。」

  「還知道我是你爹。」康元堅走到袁裘兒面前,「聽說你有一手好廚藝。」

  「是,老爺。」她尚未笨到康爺叫他一聲「爹」,還不知道這名穿著一襲藍色緞袍的老人是誰。更何況,他的五官輪廓跟康爺很像,只是臉皮皺了些。

  「我肚子餓了,不管你在忙什麼,全給我停下來,先做吃的給我!」他像個孩子一樣,一手摸著肚子叫囂著。

  他知道自己若不出聲音,兒子會馬上走人,因為兒子根本不想看到他。

  又來了,霸道的死性不改!康晉綸強忍怒火,走到她身邊,「你就試著做吧,盡量把食物切細些,但要保留原味,我爹的牙齒不好,但他偏愛美食。」他看向臭著一張臉瞪著自己的父親,還交代,「總之,你就想辦法讓他吃得開心又吃得飽,盡力即可,因為他實在很難討好。還有,別在他面前扔棄食材,他可是不折不扣、錙銖必較的人。」

  這麼快就開火了?袁裘兒冷冷的看著他。

  果然開戰了!其他人心想。

  康元堅點了點頭,但表情看來很不悅,「對啊,我看你能變出什麼花樣來,你也聽到我兒子說的,我這老頭脾氣差、牙齒不好,太硬的不能吃,有彈性的也吃不得,煮得糊爛又會罵人,難伺候得緊。」他冷哼了一聲,「所以,不管外面說得再好,你要當我家媳婦,還是得過我這一關!」

  「爹喝了酒,又在胡言亂語!」

  「該死的,我身上有酒味嗎?」

  兩個男人朝對方大吼,同樣臉色發青。

  「呃,我煮、我馬上煮。康爺,你先帶老爺到廂房去等著,我馬上煮。」嗅到火藥味,袁裘兒連忙擠進兩人中間,一下安撫左邊,一下安撫右邊。

  廚房裡的人各個覺得她勇敢過人,竟敢將自己塞進兩隻發怒的狅獅中間。

  康晉綸冷著臉往外走,康元堅跟在後頭,仍是吼聲連連,「看看,你像個兒子嗎?竟讓老子走後頭,你討厭我啊,巴不得我離你遠遠的……」

  每個人都替康爺感到難過,他娘其實不差,溫柔又美麗,但老爺確實標準的守財奴,不懂得體貼又只熱衷於賺錢,最後終於失去了她。

  不同於其他人的感慨,袁裘兒忙著做菜,她一心只想塞住老爺的嘴,讓他沒空跟康爺吵架。

  她先煮了一道清燉蟹粉獅子頭,還有一道燙乾絲,以醬料簡單調味。

  汗流浹背的完成後,她拿了瓷盤,裝了碗白飯,將兩道菜放上後,雙手墊著棉布,將菜端了出去。

  袁裘兒微笑的跟客人們點頭,快步穿過一樓客棧後,來到第三間上等廂房,意外的,父子倆只是大眼瞪小眼,沒有對吼。

  「老爺,請慢用。」她恭恭敬敬的將筷子遞上。

  康晉綸不豫的抿緊唇。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對父親多差,所以一回來就嚷著肚子餓。

  康元堅看著色香味俱全的兩道菜。嗯,這圓球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他擡頭再看她一眼,就見她朝自己燦爛一笑,他心念一動,這笑容在不肖子的臉上絕對看不到。

  他一口接一口的吃著。嗯……味道鹹甜適中,助味而不奪食材本味,該鮮、該脆、該嫩的都好入口,尤其是清燉蟹粉獅子頭更是細嫩好吃,不太需要咀嚼就在口中自然化開,留下滿口的香甜。這燙乾絲更是不得了,一根一根切得極細,且粗細相同,刀工驚人。

  在他吃的同時,注意到不肖子好幾回要起身走人,但都被小圓球揪著衣袖要他坐著,呵呵呵……他在心中暗笑,也有治得了兒子的女人啊!

  「為什麼我不能出去?」康晉綸也不怕父親聽見,不悅的瞪著揪著他袖子不放的袁裘兒。

  「父子那麼久沒見面,你陪自己的爹一下是應該的嘛。」她頓了一下,小聲的咕噥一聲,「像我,能陪誰呢?」

  原本想冒火的黑眸頓時熄了,但康晉綸的表情悶悶的。

  康元堅沒聽到那聲咕噥,但前一句話可聽得清楚了。原來這丫頭是站在他這邊的呀…….外面的人都說她好,她還真的不賴,手藝好,脾氣好,而且難得兒子聽她的話。

  他放下了碗筷,笑看著她。

  她眨了眨眼,見他很快的把菜吃光光,「老爺,還餓嗎?我再去煮。」

  「不用了,你過關了。」他咳了兩聲,吸引兒子的目光後,開口道:「既然我兒子喜歡你,就看個日子嫁進來吧。」

  「我喜不喜歡她是我的事,請你不要一回來就像過去一樣,干涉我的事。」康晉綸瞪著父親。

  「你這臭小子,我完全是為了你好,我一路走來聽說她很搶手。」

  「是,什麼都是為我好,所以才找了一個…..」臉色鐵青的他倏地住了口。

  但這個話題吵了不下上千遍,康元堅怎麼會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怒聲咆哮,「找了一個什麼?說呀,說我找了一個爬牆的老婆,也為兒子找了一個,我這老子真行!」

  康晉綸咬牙,硬是嚥下了想吼回去的話。

  他們就像兩隻負傷的野獸在對峙,氣勢驚人。過去,奴僕們遇到這狀況,絕對是往外退,就怕被捲入這團大火中,但袁裘兒卻反其道而行,上前勸架。

  「我爹常說,做人要以和為貴,何況你們還是父子,為什麼——」

  「閉嘴!」兩人倒是很有默契的朝她齊吼,打斷她的話。

  但下一秒,康晉綸又吼了父親,「你憑什麼叫她閉嘴?」

  「那你又憑什麼?她丈夫嗎?」

  可惡!他頓時語塞,濃眉不悅的蹙起,只能咬牙瞪向父親。

  康元堅也不枉多讓,恨恨的回瞪。

  「你們就別吵了,好不好?我也好想跟我爹吵一回,雖然、雖然……」袁裘兒哽咽,淚水在眼睛裡打轉,「我爹從沒吼過我,我們從沒吵過架……嗚嗚嗚……」

  兩人臉色鐵青。這意思是,他們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他們還有架可以吵?

  「你別哭了,哭得我頭都痛起來了。」康元堅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那會讓他想到跟男人跑掉的妻子。

  「對、對不起……」她抽抽噎噎的道歉,愈想愈心酸,鬥大的淚珠開始滾落臉頰。

  康晉綸深吸口氣,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但看向她時,眼神就放柔了,「你先回房去休息。」

  「可是……」她一走,他們不會像野獸互咬嗎?他的眼神很堅持,她只好跟老爺行個禮,走出廂房。果不其然,她前腳才出去,兩人又吵了起來。

  「你真像你娘,只對別人好,就對我不好!」

  「那你該反省,你對娘一點都不好,吝嗇到近乎刻薄。」

  「所以呢?因為我吝嗇,她就應該跟杜管事暗度陳倉?」

  「那是因為爹的腦袋裡永遠只有錢,也只在乎錢!」

  「所以,她爬牆爬得理所當然?你這不肖子……」

  吼聲隆隆,互看彼此不順眼的父子在在吵了快半盞燈的時間後,康元堅吹鬍子瞪眼的走人,康晉綸則自行騎馬外出。

  這一次破紀錄,兩人見面就吵,吵得轟轟烈烈後,一天就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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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11:09

第6章(1)  

  月彎如橋,康晉綸直至晚上,滿福樓快打烊才回來,此時客棧裡還有半滿的客人。

  他俊美的臉上有著喝醉的紅潮,身上濕透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康爺,你怎麼會全身濕,還滿身酒味?」

  袁裘兒守在門口探頭探腦好幾個時辰了,一看到他從馬背上下來,連忙上前攙扶,在櫃檯的杜琬芝一看到,也急忙放下賬本,趨前扶他外,還瞪她一眼。

  她只好放開手,陪在身後。

  沒想到康晉綸不讓杜琬芝攙扶,甩開了她,蹙眉揮手道:「我沒事,去忙你的。」

  丟下這句話,他徑直穿過客人,往後面走去。

  吳漢聽到主子回來的消息,急忙過來,袁裘兒也跟了去。

  杜琬芝咬著下唇,正想上前,一名夥計就拿了銀兩來結賬。

  沒有掌櫃在,的確不成,這是這時是以來,她反覆思考後感到後悔的事,這職務是她努力工作求來的,沒有一絲僥倖,但她卻沒想到,也因為這個走不開的職位,她無法與康晉綸有更多時間相處、靠得更近……

  袁裘兒跟著來到熹東山房的臥室。

  吳漢將主子扶到房裡後,他立即倒臥在床上。

  「我去放洗澡水。」她馬上奔到後面浴池放水。

  莊泰也隨即進來,和吳漢將幾乎睡著的康爺攙扶到浴池。

  袁裘兒也沒機會閒著,她快跑到廚房,隨意用了些食材,簡單熬了粥,又快步端著食物奔向喜樂山房,一邊還得注意粥有沒有溢出來。

  她戰戰競競地回到寢室,卻見吳漢和莊泰正好從房裡出來。

  「爺洗了澡,人也清醒了,他要我們出來」。吳漢搖頭,甚感無奈,只有老爺有能力把一向自制力很好的爺逼成這樣,明明是父子,怎麼吵得像仇人一樣?

  「我來照顧爺,你們放心回去吧。」

  「那好,麻煩你了」。

  莊泰有家眷,吳漢雖是孤家寡人,但還有一個年近八十歲的老母親在家,也得回去,她原就是伺候爺的,留她在爺的身邊,應該是最好的安排。

  兩人放心的離開,袁裘兒則端著熱粥進房,將粥放到桌上後,她走到床邊,他看來好像又睡著了。

  「爺?」她小聲輕喚,一邊伸手輕拍他的手,怎麼皮膚感覺有點燙?在碰到他的手時,他立即張開眼,冷眼看著她。

  「爺,我煮了粥,吃一點好不好?還有,你的身子有點燙,要不要叫大夫來看一下?」她輕聲細語地說著,像在哄孩子般的溫柔,他的氣色很差,她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擔心。

  但他一點也不領情,「你管夠了沒?少管到我這裡來!」

  「可是……」

  「對了!」他突然嘲諷一笑,「我忘記你什麼忙都能幫。那你告訴我,我那個爹到底在想什麼?從我娘離開後,他就猛批評她,把她說得一文不值,而我是她生的,我又算什麼?」他哈哈大笑,但這笑聲聽來比哭還要教人難受。

  她眼圈一紅,「爺。」

  「酒入愁腸,能解什麼愁?」他嘶啞著聲音苦笑,「我想喝醉,但沒醉,卻跌下了馬,落入池塘。我策馬回來,一路上反覆問自己,我能選擇生我的人,我該死的能嗎?」

  他好痛苦,她聽出來了,一顆心為他疼著、痛著,圓亮的雙眸已迅速浮現淚水,但她抿著嘴,不敢哭。

  「別人用什麼眼光來看我,難道我不知道?還要他來提醒我,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妻子?這是我的報應?是應該的?鬼扯,這都是他造成的!」

  他太過激動,氣血翻騰,胃突然一陣翻攪,臉色攸地轉為慘白。

  「但我不能恨他,他是我爹,他也承受了許多壓力,所以把自己孤立起來,想看我,這過來,但看了幾眼,又刻意和我爭吵,轉身就走,我知道他不希望由於自己的存在,讓更多的人對我指指點點,他是笨蛋,我也是笨蛋……我們就像你這個傻蛋說的,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嘔嘔……」

  他臉色丕變,突然低頭吐了。她勉強扶起他,免得吐得自己一身。

  但即使如此,他太重了,她差點因撐不住他而摔倒。

  終於他吐完了,再次躺下,她則趕快擰了手巾,擦試他的臉,甚至還拿水讓他漱口,又花了一段時間擦試地上的穢物。

  她知道他是醒的,只是不想說話,而剛剛的酒後吐真言,讓她得以窺知他的內心……

  康晉綸沒有睡,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瞪著擦地的袁裘兒。她聽見他心中脆弱的部分了!他一直放在心中的話,怕讓人知道而瞧不起他的話,為何同她說了?難道是潛意識中,希望她能瞭解自己?

  他輕歎一聲,吐過之後,反而更不舒服。

  「可以了,你回房去休息」。他突然對自己的脆弱生起氣來。難道他渴望她的同情?

  袁裘兒蹙眉,注意到他的臉色怪怪的,「你是不是染了風寒?臉有點紅,我還是去……」

  「不用找大夫,你走,我想獨處。」

  話語乍歇,杜琬芝走了進來,正巧聽到他在趕袁裘兒走。「好一點了嗎?康爺?」

  「嗯,你辛苦了一日,也回去吧。」

  他還是下了逐客令,當下杜琬芝神情一黯。

  袁裘兒小聲的提醒,「可是這裡晚上只有爺一人,我的房間離這裡也有一段距離,爺要是不舒服,臨時想叫個人,也沒人聽到。」

  「你是在咒我嗎?」他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但並不是厭惡她,而是討厭自己剛剛藉著酒意吐露脆弱的懦夫行為。

  「不是,我是想說,我可以照顧爺。」

  「不必了!全走開!」他厲眼一瞪,吼聲一起,兩個女人同時噤聲、後退、再後退,直至出了房門,將門關上。

  「還能吼人,應該還好。」杜琬芝苦笑低喃,但在看向袁裘兒時,表情轉冷。

  「你也回房吧,別留在這裡顧人怨。」

  袁裘兒在她冷眼相逼下,只得跟著她一道走。

  走到她房門前時,杜琬芝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奴僕後,冷聲冷語道:「我警告你,別想趁今夜這個機會去巴著康爺,他酒已醒,不可能酒後亂性。」

  酒後亂性?!袁裘兒瞪大眼,紅著臉急忙澄清,「沒有,我沒想做什麼!」

  她神情刻薄的睨視,冷聲警告,「沒有最好,康爺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女人太靠近他,你最好聰明一點。」

  「我知道。」

  「還有,康爺不是你這個低三下四的人可以擁有的,你不要有非份這想,徒增他的困擾。」她冷冷的又訓了她一頓。

  袁裘兒只能頻頻點頭,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她說一句,自己的心就像被人搥了一下,好痛好痛?

  目送杜琬芝離開後,她垂頭喪氣地去燒柴火,回房洗了澡後,上了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真的不放心爺啊!她看著房內的燭台好一會兒,突然靈光乍現,坐起身,拿了條薄被後,咚咚咚的跑回爺的房門前,用薄被包住自己後,靠坐在門柱旁。

  她真的好聰明啊,如此一來,若是房內的爺發出什麼聲音,她都能及時進去幫忙。

  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寂靜。

  她先是打盹,接著忍不住睏意,眼皮重重垂下,終究沈沈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個奇怪的聲音干擾,她緩緩轉醒,眼神迷濛地望向聲源,這才意識到這個聲音是由屋內傳出來的,她睡意全消,丟下薄被,起身推門進去。

  「水、水……」床榻上的康晉綸因為發燒而發出囈語。他好難受,不住地發出喘息和低喃。

  他感覺到有人進房,那個人給他幹澀如沙漠的喉嚨幾口甘泉,接送解開他單衣的衣襟,一次又一次用濕手巾擦拭他發燙著火的胸口和額頭。

  是女人嗎?身上的手冰冰涼涼的,他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靠在自己身上,或許是之前她暴露在冷空氣中,整個人都冰涼涼的,幫他著火般的身體降了溫,不禁舒服地籲了口長氣,將她摟得更緊。

  袁裘兒一會兒拿水,一會兒換毛巾的,進進出出,忙來忙去,身上卻只著薄薄的單衣,其實冷得發抖,而貼著他發燙的身體,就像偎頭上暖爐,身子一下子溫暖起來,令她眷戀得不想離開。

  但男女授受不親,可以這樣嗎?

  康晉綸熱得昏昏沈沈,依著本能搜尋她身上的其他冰涼處,發燙的臉甚至往她脖頸間埋,害她粉臉通紅,還來不及推開他,他那熱得發燙的雙腿就纏上她的下半身,不安分的大手不只何時探進她的衣衫內。

  不成啊!她羞得想掙脫,但昏睡中的男人力道大得嚇人,她根本無法逃脫,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這兒摸摸,那兒磨磨,他的身體又熱得像塊烙鐵,燙得她發冷的身子香汗淋漓。

  她的發汗似乎讓他感到不快,他竟然開始扯她的前襟,粗魯地拉掉她的肚兜。她倒抽了口涼氣,還來不及反應,他已停歇在她的高聳處,找到他要的冰涼。

  老、老天,他竟然將她那裡當枕頭,她耳根發燙,不知所措地顫抖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叫醒他嗎?

  可他似乎神智不明,若喚醒他,兩人不都尷尬?

  時間以緩慢的速度流逝,她發覺他身上的溫度漸漸退了,安穩熟睡,手的力道也小了,她緊繃了一夜的身子終於能掙脫他的箝制。

  她站在床沿,整理被他弄亂的衣著,再望向床上熟睡的他,此刻的他看來無威脅性,還多了分稚氣,更顯俊美。

  外頭的天空灰濛濛的,天快亮了。

  她不敢再眷戀這張俊顏,為他蓋好被子後,便趕忙回到自己房裡,小小地打一下盹就上工了。

  天亮了?不,似乎已日上三竿,陽光熱烘烘的。

  康晉綸頭微疼地從床榻上坐起身來,環顧寂靜的房間,卻不見任何人。

  不,不對,他有限的記憶中,有個模糊的身影不停的在他眼前挪移,昨晚高燒的體溫讓他下意識地偎向冰涼處解熱,雖然那時他昏昏沈沈的,腦袋混沌,仍隱約記得那柔膩肌膚偎著自己,那舒服感和冰冷的感受,讓他一夜好眠。

  叩叩,敲門聲陡起,就見杜琬芝端了早餐走了進來。

  「爺醒了,今天氣色看來比昨晚好多了。」她邊笑說邊將早餐放在桌上,「吳管事和莊泰今早都來關心過爺,但見爺睡得熟,就不敢叫醒您。」

  那顆球呢?他直覺得想問,但及時嚥下到口的問題。

  她看著她如白蔥般的手,「昨晚你在這裡照顧了我一夜?」

  她先是一愣,隨即故作害羞地低頭,承攬不屬於自己的功勞,「對,因為我擔心極了,雖然得冒著爺生氣的風險,仍然守在門外,等爺睡著了,才進來照顧。」

  是嗎?他質疑地打量。怎麼無法在她臉上尋到絲毫熬夜的痕跡?

  她被看得有些心虛,連忙轉移話題,「我伺候爺梳洗更衣,外頭我請吳管事先幫我顧著。」

  「不必了,你去忙吧。」

  「可是……」

  「去吧。」他很堅持。

  杜琬芝只能先行離開,只是,她對袁裘兒更敵視了。沒想到看似率直的她竟然使小手段,趁康爺睡著後進到他房裡去。

  康晉綸簡單梳洗後,吃了點東西,就到客棧,指示莊泰去探望他爹,因為兩人大吵過後,都會借酒澆愁。

  吳漢見了主子,愧疚地說:「裘兒今天精神有些不濟,看來是照顧了爺一夜,我們昨晚不該順從她的意思,留她一人照顧爺。」

  原來是她!他蹙眉,「她在廚房?」

  「是。」

  他隨即往廚房走去。

第6章(2)  

  好睏哦!袁裘兒邊洗菜邊切菜,呵欠連連。

  幾名大廚、奴僕注意到她臉上多了兩輪黑眼圈,又見她不時地打呵欠,臉色蒼白,都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她好想睡喔。想是這樣想,袁裘兒仍振作起精神,擠出笑容回應,「沒事。」語畢,她低頭切菜,沒一會,「啊!」話說得太快,她低呼一聲,竟然切菜切到了手指頭。

  「你昨晚去當小偷嗎?閉著眼睛都能切菜的你,竟然會切到手?」一名大廚見只是劃到她的手指,是小傷,便放心開她玩笑,但一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進來,他馬上回身,繼續熬他的湯。

  袁裘兒正要將受傷的手指含入口中,手卻突然被人抓住,她看向那雙大手的主人,發現是康爺,她下意識朝他露出笑容,「爺好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拖出廚房,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拉到喜樂山房,進到房裡後,他才放開她。

  她不安地看見那張床,一想到昨晚兩人……她臉蛋發燙,只能告訴自己不能想,不能想……

  「昨晚進房來照顧我的人是你?」

  她眼睛陡地瞪大,一想到昨晚他厲聲大吼要她跟杜掌櫃出去,她怎麼能承認?更何況兩人還抱在一起……她嚥了一口口水,急忙否認,「沒有,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真的是杜琬芝?他直瞪著她。

  「不是!」打死都不能承認,只是他發現她說謊了?不然,為什麼一雙黑眸閃動著危險的光芒瞅著她,一副很生氣的模樣?只是事情有那麼嚴重嗎?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她看來的確很疲倦,但若照顧自己的人是她,為什麼她不敢承認?怕他記得他抱她睡了一夜,甚至更親密的行為?還是怕他毀了她清譽,她不想要他負責?

  「我先去忙了。」她羞紅了臉,卻管不住自己的眼,忍不住又瞟了床上一眼。

  很可疑!想落跑嗎?他想也沒想地扣住她的手腕,就像昨晚一樣,將她拉往胸膛後,雙雙上了床。

  她驚愕的瞠目結舌,心裡直打鼓,「爺……」

  「昨晚不是你?」

  「不是,唔……」

  突然,她感到有個軟軟和東西堵住自己的唇,她瞪大了眼,這才恍然明白,他用嘴巴封住自己的唇!她嚇傻了,他卻開始磨蹭她,再以舌尖引誘她張開紅唇,讓他的舌長驅直入,給她一個綿密纏綿的吻。

  她無力掙紮,事實上,這個吻很美好,帶給她一種無法形容的奇妙感受。

  康晉綸感覺到她身子變得酥軟,大手在她的身上四處遊移,尋找昨夜熟悉的觸感。這絲綢般的肌膚,柔軟又充滿彈性的感覺……

  是她!昨夜被他箝制在懷裡的人兒是她。既然證實了,他便該放手,但被挑逗的情慾卻太過強烈,他需要感受更多……

  在他終於以極高的自制力放開她時,她的臉色已像顆熟透的紅蘋果,因為她明顯感覺到他胯下的亢奮。

  她雖然單純,但自小在鐵鋪中長大,來客三教九流都有,有時三杯黃湯下肚,男女間的禁忌話題便赤裸裸的聊了起來,所以她並非無知,此刻一張粉臉更是滾燙得幾乎要冒煙,被她擁在懷裡的身子早已完全虛軟。

  只是她很想問,為什麼爺會對她做這些事?昨晚的爺意識昏沈,但此時他是清醒的,不是只有夫妻才可以有肌膚之親嗎?

  康晉綸很難形容此刻的好心情。天知道,他二十八歲的生命裡,從未感受到如此刻這般的喜悅。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他淪陷了,戀上她的笑容,戀上她的溫暖。

  他之所以執意證明昨晚擁著的人是她,究其原因,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可以再擁抱她的理由。

  他撫過她的身子,吻過她的唇,她是她的人了,這個突然撞進他生命的圓球,已讓他打破太多規則,卻也讓他牽腸掛肚,無法放開。

  他的眼神好溫柔,甚至帶著寵愛,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卻因為這樣的纏綿目光而心動。

  「昨晚一夜沒睡,小睡一下,晚一點再去做事。」

  「可是天都這麼亮了……」

  「你不睡,我就這樣陪你。」

  她慌亂的猛搖頭,「不、不用了,我睡。」

  他黑眸含笑地起身離去。

  但她怎麼睡?她的手輕撫著還有點腫脹的唇,胸口此刻因呼吸急促而快速的起伏,心跳更是紊亂不已……

  躺在爺的床上,眼昨夜一樣溫暖,有著屬於他的味道,像被他抱著,好舒服,她的唇角微微揚起,甜甜的睡了。

  康晉綸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沒想到,袁裘兒卻開始躲他。

  能托莊泰幫忙的事,她就請托,有時候,莊泰出去辦事,她便請吳管事幫忙,她還真行。

  只要他一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就見她那雙圓亮明眸開始往四處瞄,想找看看有沒有可以就地掩護的地方。

  這算什麼?他成了洪水猛獸不成?還是她把自己當成登徒子、採花賊?!更可惡的是,她會對其他人笑、會熱絡招呼人,但一見到他,她卻是公事公辦、必恭必敬。

  但其實康晉綸誤會了,她的一切反應,只是害羞。一看到他,她的心跳就加快,手會顫抖,臉蛋瞬間通紅,不得不躲,一來怕做不了事,二來若是讓他人發現兩人之間有曖味可怎麼辦?

  最糟糕的是,每到晚上一人獨處時,她就會睡不著,不停地搥枕頭、換姿勢,但怎麼作都夢不到周公,滿腦子只有他英俊臉孔,她簡直著魔了,不躲他行嗎?

  康晉綸其實很忙,尋找合作的糧商並不順利,一些較小規模的可能已經被賈錫信警告過,連報價都不敢,但他一點都不擔心,大不了,就玩大一點,向外去尋找。

  所以,真正讓他煩心的還是那顆圓球。

  她愈是躲他,他愈想找他麻煩。她倉皇失措、極欲逃開他的樣子,簡直像老鼠在躲貓,令他更想逮住她

  就像現在,他一進廚房,就看到她腋下夾著砧板,右手拿著菜刀,左手拿把青菜,藏身到隔板後方,蹲在地上切起菜來。

  他站在她身後,「怎麼在這裡切菜?」

  「呃,那個……」她心一驚,支吾其詞,什麼也說不出來。

  一手突然拎住她的衣領,一手則及時定住她拿菜刀的手,免得她受到驚嚇,不小心傷到自己。「把刀放下。」

  「為什麼?」

  黑眸冒火,他是老闆,她是僕傭,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她還懷疑?

  見他板起臉孔,她只得照辦。隨即他扣住她的腰,將她拉到後面的儲藏室,把她壓在門後,她的氣息立即騷動他的感官。

  他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她,健壯的身體緊壓著她,害她心跳紊亂,腦海浮現那個沈醉消魂的熱吻……

  「爺,我們這樣不對,唔……」她的話未說完,他已俯身攫取她的唇。

  天啊,他的吻像一把狂烈的火,燒燙她的全身,也瞬間燒燬他的理智,教她再次迷迷糊糊的癱軟在他懷裡顫抖嬌呤。

  「……你討厭?」離開他的唇,他呼吸仍然沈重。

  她喘著氣,搖頭。就是這樣才糟糕,她不但不討厭,還渾身酥麻。

  他想要她,她身上有他欠缺許久的溫暖,一旦貼近,他就能感受到。

  但她太稚嫩,他擔心他熊熊的慾火會嚇著她,只能逼自己慢慢來。

  這個吻令她的粉臉漲紅,尤其微腫的紅唇,顯得嬌艷欲滴,讓她看來更加可口,見她美眸裡漾著迷濛的情慾,格外地挑動他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慾望,「我已經放慢速度了,你得習慣,好嗎?」

  放慢速度?哪有,他吻她時可狠的哩,像要把她生吞了似的。

  瞧她還傻愣愣地嘀咕,他差點失控地再吻下去。

  她看出他的慾望,有點期待,也有點害怕,她很清楚,她並不害怕將自己給了爺,而是對未知的情慾有些恐懼,但這麼想,會不會有點不知羞啊?爺是喜歡她的吧?

  滿懷疑問的她,看來更為嬌憨可愛,「什麼都別想,只準想我,不準躲我!」

  他霸氣十足的下了命令後,愉悅地走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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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11:56

第7章(1)  

  袁裘兒很聽話,她只想著康晉綸也不再躲他,但也因此給了他很多機會抱她、吻她,偏偏她容易臉紅,有不少人已發覺他們之間很不對勁。

  太多關注的目光,讓她更是羞得不知所措。

  於是在他「沒有表示反對」的默許下,沒兩天,她就會做幾道佳餚,走一趟康家老宅,探視康老爺,仗著憨厚的非人勇氣,她漸漸地打開了老人家的心房。

  「我爹常說,父女同心,其力斷金,爺最近為了找糧商的事忙得焦頭爛額,老爺回來幫忙,不好嗎?」

  亭園裡,陽光暖暖,康元堅看著笑容一樣溫暖的女娃,心裡替兒子感到高興,他比自己幸運啊!「我吃飽了,你回去吧,免得那個不肖子又擺臭臉給你看。」

  「爺不會的。」他只會吻她,消消火。這麼一想,她的臉就紅了。

  「去去去,別在我面前表現恩愛,老頭子受不了!」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催著提著洗乾淨的盤碗袋子,卻還執意陪他聊天的丫頭。

  「老爺怎麼笑話我呢?回去嘛,跟爺一起經營福滿樓。」她這麼努力的往這裡跑,就是想讓他們父子倆破冰。

  「不用了,解釋那裡飄的不是飯菜香而是火藥味,他討厭我這老子。」

  「沒有,他需要你,他也會寂寞,每個人都希望親人陪在自己身邊。」

  寂寞嗎?他孤僻還不是寂寞惹的禍,只是……他看她一臉認真的神情,「他真的會嗎?不會是你這死丫頭隨便丟個話來拐我回去吧?」

  「當然不是!只是我不明白,你們明明互相在乎對方,為什麼不把話說白了,反而浪費可以好好相處的時間?」她為兩人感到惋惜,語重心長的看著他道:「時間是不等人的,你會老、會死。」

  原本還聽得很感動的老臉一沈,出聲大罵,「臭丫頭!你是不是那不肖子的口水吃多了,學會咒我了?」

  又來了,怎麼只能維持一會的平靜?她急著起身,「老爺不要激動啊,我走就是了。」

  康元堅看她提著袋子出了大門,繃緊的老臉突然笑了開來。「不肖子在乎我,是真的嗎?那顆球兒是這麼說的吧,她一看就不是在撒謊,哈哈哈。」

  府裡的奴僕們看到老爺仰天大笑的奇景,大夥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低頭竊笑。

  「笑什麼笑?還不去做自己的事。我可是用錢請你們來做事,不是來看戲的。」康元堅吼聲又起,奴僕們連忙動起來,但心中莫不希望著,下一回袁裘兒可以再待久一點,因為,只有她在,老爺的臉上才有笑容。

  不過,當爹的在笑時,做兒子的可是頗悶的。

  熙來攘往的街道,康晉綸像尊門神,杵在福滿樓門前。

  什麼時候康爺也開始在客棧前招呼客人了?只是客人進去又出來,也不見他開口說話,倒是一雙黑眸愈瞇愈小,似乎迸出了點火花。

  終於,他看到了!

  只見袁裘兒三步並作兩步的一會跑、一會走、一會還停下腳步跟熟悉的客人哈啦兩句。她走到福滿樓前,還來不及喘一口,就被人扣著、擁著,迅速的上了停在客棧旁的自家馬車,速度之快,令她不禁懷疑,有人看到她被帶上馬車嗎?

  熟悉的熱度貼上她的唇,她還喘著氣耶,而且就算馬車的簾子全部放下,也還是在街上啊!

  但康晉綸哪管得了那麼多,他深深吻著這個離開他視線太久的圓球兒,強勢的索取令他失魂忘我的甜蜜,吻到她緊握著袋子的手不由得一鬆,乒乒乓乓,裡面的碗盤碎了,可一點也沒有打擾到兩人的親密接觸。

  終於,他狂肆恣意的吻滿足了,這才放開她,而她滿臉羞紅,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只是,每回吻完,他的表情都很好,怎麼這會他還是端著一張臭臉。

  「你又到老頭子那裡去了?為什麼不搭馬車?可以省不少時間。」他放開了她的唇,但仍擁著她。

  原來……她笑了。「又不遠。」

  又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我說了算,你不懂嗎?」

  「好嘛,那下次你陪我去?」她這個謊言跟邀請他的次數一樣的多,但他從未做到,她自然也沒做到。

  這顆球學聰明了,是他老子教的嗎?他冷冷瞪她一眼,「做事去吧!」

  她連忙輕拱著唇,怕讓人看到她被吻腫的痕跡,但他冷光一掃,她不敢遲疑,連忙拿了袋子下車,但一聽到袋子裡匡啷聲,小臉一苦。唉,又碎了。

  「是。」店小二想笑又不敢笑。算了算,這已是爺丟給他的第二十五袋,廚房在這一個半月已經新進一批碗盤了。

  康晉綸逕自回到書房,與吳漢及幾名負責採購米糧的手下繼續議事。這一個半月,他們暗中進行了一些事,相信再過幾天,對外放話說要等著看他們米糧短缺而營運窘迫、甚至不得不關閉福滿樓的賈錫信會開始忙了。

  時間流逝,客人進進出出,但福滿樓仍座無虛席。

  袁裘兒勤快的招呼著客人,雖然杜琬芝沒指定她做跑堂,但也沒規定不行,所以,一有空,她仍會幫忙。

  此時,康晉綸離開書房,看著客棧內的情形,見到靠窗的幾桌客人已喝得微醺,他下意識的走到那幾張桌子邊,以眼神示意要那顆圓球兒別滾到這裡來,讓其他夥計過來招待即可。

  杜琬芝站在櫃檯後,收了銀兩,邊以毛筆將收取的金額寫在賬冊上,一雙鳳眼凝望著他,一顆心又揪成一團。他的目光永遠只停在袁裘兒身上,每回她外出,進客棧後,總以手搗住略微紅腫的唇,不想讓人看到她被吻過,殊不知,這樣反而更引人注意。

  守在他身邊幾年,青春耗盡,如今不得不死心了嗎?

  她不甘願啊!再說,怎麼可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她仍是有行情的啊!瞧,她風情萬種的朝客人一笑,還是有男人紅了臉。

  但也有不看她的嬌媚艷麗,喜歡單純天真的客人,就像靠窗的那一桌。

  「兄弟,你看看,袁姑娘粉嫩的笑臉,就像酥脆可口的佳餚,讓人真想嘗上一口。」

  「就是啊,一看到她就覺得暖呼呼的,呵呵呵……」

  康晉綸站在一旁,一聽,當然不開心,他們若不是客人,他早一掌劈下去了,既然不能來硬的,只好來軟的。「其實,那不是暖呼呼,而是肥嘟嘟,一咬下去滿嘴油,最好別嘗。」

  「胡說!她那叫肥而不膩,香酥入味啊!」醉眼迷濛的客人大聲駁斥。

  其他桌的客人笑著直點頭,「就是。每天不來看她一眼,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看,她對我笑了。」

  他半瞇起黑眸,順著客人的目光看過去,果真看到袁裘兒在對客人笑。

  他冷冷的以眼神示意,要她將嘴巴閉起來,沒想到她竟然笑得更燦爛!

  可惡!這傢夥一點也不機靈、不識相,傻乎乎的對這邊笑、對那邊笑,牙齒白嗎?!

  他愈看愈不舒服,胸臆間的悶火愈燒愈旺,邁步朝她走去。

  袁裘兒不知危險將近,正在為客人上菜。

  「袁姑娘,我來接吧,這盤子太重了。」一名客人接過她端過來的八味拼盤放到桌上,得到的回報是一個令人炫目的美麗笑容。

  「謝謝。」

  「能為裘兒姑娘效犬馬之勞,可是我的榮幸。」

  客人的話才剛說完,才一眨眼,她就被康晉綸拉走了。

  這一拉,又被他帶到沒有人的儲藏室,途中穿過廚房時,已經有人開始偷笑,害她的臉頓時漲得紅通通。

  當儲藏室的門一關上,他還沒做任何事,她就急忙用手擋住他的胸膛,一手搗住他的唇,壓低聲音道:「別再吻了啦,很糗耶——」

  康晉綸一把拉下她的手,咬牙切齒的打斷她的話,「不準你傻呼呼的對別的男人笑!」

  原來是她誤會了。她粉臉漲紅,分不清自己的心情,鬆了口氣,卻又有點失望。她連忙搖頭,甩掉那奇怪的感覺,直率的回道:「但對客人要微笑啊,咱們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

  嘖!竟然還訓他?!偏偏他又無法駁斥。他稍微用力,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天知道,他對她的佔有慾如此強烈。

  「我想吻你……」

  在做到告知的責任後,他霸道的吻了她,抱著她的強健手臂將她軟柔圓潤的身子緊緊的壓往自己的胸膛,情慾騷動,每一回都來得猛烈,也讓他愈吻愈狂野。

  叩叩!敲門聲響起,隨即杜琬芝的聲音傳來,「康爺,你在裡面嗎?蘇州福滿樓的紀掌櫃到了,說有好消息要跟爺稟報。」

  雖然紀掌櫃說不急,在廂房裡候著,等爺忙完再談,但她就是不想讓爺跟袁裘兒在一起,能破壞他們的好事時,她絕不會放過機會。

  袁裘兒被吻得渾然忘我,杜琬芝的話,她壓根沒聽進耳,只是傻乎乎的吸氣、吐氣,欲平復急湧而上的沸騰情慾。

  康晉綸退後一步,整個人沒入陰影中,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看她確實很清楚,她那動情的模樣,令他的呼吸更為濃濁,她已漸漸適應他的熱情,也會依著本能回應他、貼近他、承受他火熱的索取。

  一旦米糧的事塵埃落定,再去一趟鎮江,他跟她的喜事就該辦一辦了,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不必再被他吻了之後,還得躲躲藏藏、怕人發現。

  「康爺?你在裡面嗎?」殺風景的聲音再度傳來。

  他陡地上前一步,低頭又吻了袁裘兒,這一記吻雖短,但很深情、很溫柔,令她眷戀。她凝睇著他,他回以一笑,才轉身開門出去,體貼的關上門,讓她暫留在裡面,平復激動的情緒。

  她粉臉酡紅,知道自己的心已經悄悄給了他,是在他染了風寒的那一夜,她照顧他時?不,應該更早,在他收容她,一次又一次的對她好是,她的心就不知不覺的淪陷了。


  紀掌櫃的帶來的好消息,翌日就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福滿樓在京城經營了好幾代,江南、江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康家子孫守成有方,即使現任和上一任大當家的婚姻都不理想,可沒有妨礙到他們財富的累積,尤其是康晉綸接掌後,擴展店家的速度之快及眼光之神準,各分店都是賺飽飽,黃金白銀早已堆了好幾座。

  而賈錫信這兩個月雖然不得不照原先合約供應上等米糧給康晉綸,但對方不斷放話,小動作頻頻。

  檯面上,康晉綸似乎處於挨打的份,顯得捉襟見肘,但檯面下,他步步為營、積極行事,尋找其他管道。如今,一輛輛載滿五穀雜糧的馬車進入京城,駛進康家位於老家不遠的一棟門庭寬闊的宅院。據聞,那是康晉綸在一個月前才砸下重金低調購置的,為的就是迎接車隊上的貨物。

  為了永遠擺脫賈錫信的勒索,他不惜多花點運費,跨城、跨縣的去收購成本更高的米糧來供應福滿樓所需,他還大手筆的砸錢要跨足米糧買賣,直接吞噬賈家本業。

  反正有錢好辦事,豆、麥、雜糧、米、鹽、黍、菽等在大量進貨後,就能壓低成本。他為了一炮打響康家糧行的名號,還半賣半相送,長期訂購還有優惠,不到半個月,賈家糧行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無招架之力。

  福滿樓原是賈家糧行最大的客戶,不再續約,賈家已經損失慘重,更慘的是,還流失了其他大小客戶,簡直是慘兮兮。

  賈錫信求助無門,又拉不下面子求康晉綸,遂將念頭打到杜掌櫃身上。因交貨,他與杜琬芝多少有些交情,遂送金子、珠寶夜訪她家,想請她代為說情,看能否停止損失。

  拿人錢財,就得替人消災,難得還有人看得起她,雖然她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第7章(2)  

  第二日,她一看到康晉綸上了馬車,欲前往糧行,立即麻煩吳管事替她顧著櫃檯,她拉起裙擺,也急急的上了馬車。

  「你怎麼上車了?」他蹙眉。

  「我……」她咬著下唇,思索了下,「賈爺昨兒個上我家,希望我幫忙打個圓場,請爺給他留個活路。」誠實為上策,不然,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場。

  康晉綸嗤之以鼻,「說得好似我去關他的店,想當初他自恃是第一大米商,價格隨他漲、刻薄得很,少一文錢也不成,這時,他何不考慮降價求售?」

  她看著一臉冷酷的主子,「爺不像過去的爺了。這次這麼生氣,還開了糧行,是因為袁裘兒吧?因為賈爺羞辱了爺,也羞辱了她,是嗎?定是她煽風點火,要爺做得如此絕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賈錫信該賺的錢,我一分也不曾少給他,是他貪得無厭,而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的。至於,我怎麼做,跟袁裘兒有何關係?!」

  「怎麼無關?我看她心機頗重,從她出現到得到爺的寵愛,仔細思量,她早想飛上枝頭變鳳凰。」說起情敵,她就忿忿不平,頓了一下又連珠炮似的開始控訴,「不,還不只這些呢!爺的位置不也岌岌可危?下人們都快忘了福滿樓誰才是正主兒,又有多少人直接越過我去找她處理問題?她根本忘了自個兒的身份,自以為是當家主母,還刻意討好他人,藉以獲得下人們的愛戴。」

  康晉綸黑眸微瞇。她以為他忘記她曾經借由職務之便,欺負袁裘兒的事?

  他冷笑,「那顆笨球要真有你說的心思就好了。」

  她蹙眉,一顆心忐忑不安。這麼聽來,他是希望袁裘兒有那樣的心思?

  他是以馬車暫停,再看向她,「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再客棧談的,當然,拿人手短,就另當別論了。」

  杜琬芝臉色陡地一白。

  「下車吧,我還有事要處理。還有,」他口氣更冷了,「有些事我不再提起,不代表我忘了,像是撿現成、把別人一夜照料的辛苦攬在自己身上,這跟拿了關說費用一樣都是令人憎惡的。」

  她身形一顫,羞慚的低頭下車,不敢再對上他犀利冷然的黑眸。

  見馬車漸行漸遠,她只能先反轉回家,將黃金珠寶送回賈府。

  「成不了事,抱歉。」

  她還想要掌櫃的工作,可她無法再康晉綸鄙夷的目光下做事,退回這些說項的錢財,她至少還能在面對他時維持自己的尊嚴。

  賈府內,常去福滿樓用膳的小管事在杜琬芝離開之後,好心的給了小道消息,「賈爺,你找杜掌櫃就錯了,你應該請袁裘兒姑娘幫忙。只要請到她,天大的問題都會沒事,這可是福滿樓的僕人說的。」

  「是嗎?」他眼睛一亮,再想到他們爭執那天,康晉綸扞衛袁裘兒的神情……他不禁懊惱,顯然當時兩人就有譜了!

  他找人問了袁裘兒的生活作息,知道她沒兩天就會送吃的給康老爺,於是親自在門前站崗想攔截她,卻遲遲遇不到人。

  他還像個小偷般躲在馬車裡,守在福滿樓外,也沒看到她在客棧裡穿梭。奇怪的是,就連康晉綸也像從京城蒸發似的,怎麼都沒瞧他出門?

  這一天,他真的忍不住了,拉下臉進了福滿樓,想找康晉綸親自談談,希望他高擡貴手,放他一條生路,沒想到——

  「賈爺,真是不巧,我家爺去鎮江了。每年這時候,他都親自前去選購珍貴的鰣魚,進貢給皇上品嚐,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吳漢不卑不亢的說。

  是啊,是到了鰣魚捕獲的日子,他真忘了!「那,袁姑娘呢?」

  「一起去了,也說不想任何人騷擾她,尤其是要找她說情的。」莊泰說得可得意了。他的爺簡直是神算,可以考慮擺攤做生意了。

  賈錫信的臉頓時垮下。欲哭無淚!


  位於鎮江的焦山,其實是長江中的一座島,周圍還有松廖山跟夷山,風景相當優美。

  旭日初升,滾滾長河上已有多艘船行駛於江上,其中,一艘停靠臨山河面,一旁是鬱鬱綠意,一邊是燦燦波光,康晉綸擁著袁裘兒,凝睇著教人流連徘徊的美景,向她娓娓道出他要收購的鰣魚有多麼特別。

  鰣魚在每一年的谷雨過後,總會進到焦山口產卵,一旦孵化成魚後,魚群又再度遊回大海。每年的定期洄遊,讓漁夫可以固定捕食……

  「我帶你來,就是要讓你親眼看看這個畫面。」他寵愛的看著她,一雙美眸熠熠發光,聽著她發出一聲又一聲的讚歎。

  美!美極了!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鰣魚被網在漁網裡,魚鱗白如銀,在陽光的照耀下,銀光閃閃,再加上匯聚在焦山四周江面上的大小漁船,檣桅如林,在一片湛藍天空下,面前的這一切,美得如夢似幻。

  沒多久,他們來到碼頭,她看著他走入漁獲市場,購置新鮮鰣魚,再讓隨行的在地管事,安排後續的運送事宜。

  但接著,她突然意識到這一趟行程,似乎沒他說的來走走逛逛那麼簡單而已,因他驚人特別安排一名資深老廚子教她如何處理鰣魚。

  看似簡單的魚,在處理也極為簡單,但要學會如何保持原味及口感的烹調,火候的拿捏就不容易。

  老廚子教授,鰣魚清蒸最佳,不去鱗,再加薑末、香醋,就是一道上等佳餚,但除此之外,炸、煎又另有不同的料理方式,她整整花了三天,學習如何處理鰣魚。

  「她很有天分,我想,應該能讓皇上驚艷。」老廚子曾是禦膳房的名廚,告老還鄉後,開了家不起眼的小餐館,卻總是座無虛席。

  康晉綸看著憨傻的跟著老廚子的妻子享用鰣魚料理的袁裘兒,「她對廚藝有興趣,所以,我才特地帶她來拜訪您,不過,我可沒打算讓她去向皇上獻藝,我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

  這一點,老廚子明瞭。也是,萬一皇上在欣喜之餘召她入禦膳房當禦廚,這一對愛侶要見上一面就沒那麼簡單了。

  兩人在向老廚子包別後,坐上了馬車。

  「我們要回去了嗎?」她眼巴巴的看著他,突然回想起淪為乞兒時,一心想去投靠姑姑,還先寫了封信去,可惜音訊全無,而後因緣際會來到了福滿樓,一忙之下,竟忘了這回事。如今這裡離揚州又更近一步,她應該去拜訪姑姑,至少讓他們知道,她過得很好。

  「沒有,還有下一站。」他故作神秘。

  其實這一趟南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向她的親人提親。

  在來這裡的路上,他誘導她談了老家的一些事,自然也包括在揚州的姑姑,還有讓她心心唸唸,想去將父母留下的東西買回來的願望。

  這些事,他都會一一為她完成,讓她沒有遺憾,放心的將她的終身交給他。

  這樣的想法很微妙,曾經幾度厭惡女人的他,現在竟為了寵愛一個女人,費盡心思安排,就只為了看到她既驚又喜的燦爛笑顏。

  不久,袁裘兒就發現每一次交通的轉乘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譬如說,他們一到碼頭,就有船在等著,在他們搭船經運河往北到揚州後,也有馬車在候著。接著,馬車伕像是知道她姑姑家的住所,一路行駛到她熟悉的府邸前,只是沒想到竟是大門深鎖。

  突地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背上是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一見到他們,他急拉韁繩,飛快的下了馬背,上前,神情恭敬的拱手,「康爺,恕老曹晚了一步。」

  「無妨,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平靜的打斷他的話,看著緊閉的大門問。

  老曹是福滿樓揚州分店的管事,受托幫忙找人。「啟稟爺,袁虹的丈夫做古董買賣,卻以贗品交貨,東窗事發後,他拋棄妻兒自己逃了。袁虹因支付大筆的賠償金額,入不敷出,賣了房子,於半個月前離開這裡。」

  「怎麼會這樣?」袁裘兒眼圈一紅。

  「請爺移駕到客棧,掌櫃已備妥一桌酒菜要為爺及姑娘洗塵。」

  康晉綸看著她淚水已在眼中打轉,心中頓時不捨,他深吸口氣,「不必了,我們轉往下一個地方去,辛苦你了。」他朝曹管事點個頭,擁著一臉難過的袁裘兒上了馬車。

  他將她抱到他腿上,她難過的依偎著他,哽聲道:「姑姑跟表哥會不會跟我一樣,落魄到得沿街乞討?」

  「你放心,我會派人去找他們,再說,他們若是跟你有一樣的韌性,絕對餓不到。」她皺起柳眉,他伸手溫柔的撫平,再拭去她滾落臉頰的淚珠,「要繼續前往我們的下一站,還是隨意逛逛?紛爭都來到揚州了。」

  聽到姑姑的事,她何來遊興?她搖搖頭,「下一站吧,要去哪?」

  瞧她悶悶不樂,為了讓她開心,他主動揭開謎底,「我們要去袁家鐵鋪。」

  她起先還沒意會過來,接著眼睛陡地一亮,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坐直了腰桿,一臉又驚又喜,「真的嗎?真的是去我家嗎?可你要忙的事不是很多?」

  看她破涕為笑,一切都值得了。康晉綸溫柔凝睇,「當然可以,這是早就安排好的,莊泰跟吳管事也是因此被留在京城。」

  暖暖甜甜的情緒頓時充塞她胸口,還有更多感動。「為了我,全是為了我……我怎麼這麼幸運,能遇到像爺這樣的好人?老天爺真的對我太好了……」

  她錯了,老天爺善待的人是他啊!是它讓她這可圓球兒滾進他冰冷而晦暗的人生。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感激萬分的淚眼,深情的吻上她的唇。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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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12:43

第8章(1)  

  情意深濃。

  康晉綸跟袁裘兒間的甜蜜,隨處可見,他們一路乘船由運河北上,過京城後,下了船,改搭馬車,如此水陸交替,不過幾日,已抵達遼東。

  馬車答答而行,她帶著雀躍的心情,靠著車窗,望著熟悉的街景及風景,激動的熱淚盈眶,心中有酸有甜。

  她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她突然一怔,擁著她的康晉綸注意到她異樣,順著她的目光從掀開的馬車簾子看出去,沒想到,眼前竟成一片荒地。

  袁裘兒呆了,慌了。怎麼會光禿禿的?沒房子、沒林子、沒田地,只有一大片空地。

  淚水一滴滴滾落眼眶。不見了!老家的鐵鋪沒了!她跟爹、娘一起生活的老房子沒了!她爹娘幫她記錄每年年長高多少的斑駁的老牆沒了,一磚一瓦全沒了!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康晉綸看了不捨得將她擁入懷裡,她的淚熨燙了他的胸口,他恨不得將她揉進心坎,分擔她的心痛。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她哽咽低泣。

  他低聲安慰,再掀開簾子,示意馬車伕到附近問問。

  此時,一名老婦正好走來,馬車伕立即上前詢問。

  「這裡的鐵鋪?哎呀,那個傻乎乎的袁丫頭被地主李久給拐騙了,她也不問問我們這些老鄰居,竟然半夜走人。」老婦直搖頭,「這也要層袁丫頭的爹人太好、太好說話,幹啥一次繳一年的租金,也沒跟丫頭說,李久這才起了貪念,騙她說什麼好幾年沒收租,要她付錢。」

  老婦愈說愈生氣,「那丫頭笨到把家裡的積蓄全給了李久,還被趕出去,可是人啊還是別貪心,袁丫頭離開沒兩個月,李久就染了重病死了,這原本要建新房的地就這麼荒廢了。」說到後來,她不勝唏噓。

  這好像是……何大娘的聲音?!原本偎在康晉綸懷裡哭泣的袁裘兒突然擡頭,他立即為她拉開簾子。

  她連忙以手背拭淚,一看真是何大娘,邊叫邊下車,「何大娘!」

  聞聲,何大娘猛一回頭,見到好久不見的袁丫頭從馬車下來,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隨即眼泛淚光,「哎呀,你這傻丫頭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我爹練習鐵的爐子、打鐵的槌子、工具,還有我娘的東西,李久答應會替我保管,等我有錢回來買,現下在哪裡?」她小淚水決堤,愈說愈激動。

  「你別急。」康晉綸從背後擁住了她。

  何大娘這才注意到自馬車上還下來一名挺拔的男人。他身穿黑衣袍服,一看就知是有錢人,他看袁丫頭的眼神好溫柔,袁丫頭在他的安撫下似乎鎮定了些。

  「何大娘,請你回答裘兒的問題。」康晉綸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雖然帶了個「請」字,這話裡的命令語氣和氣勢可不小,何大娘不怠慢,急忙回答,「這事說來詭異,那些東西,李久還真的留下來堆在廚房一角。當時還有工人在整地,可說巧不巧,那時候來了一輛很氣派的馬車,將我們眼中的廢銅爛鐵全載走了,李久還狠狠的敲了人家一筆呢。」

  「誰會買走那些東西?」她真的不明白。

  「聽說是外地的,沒人認得。」何大娘也不認識。

  所以全沒了……爹、娘的東西都沒了!

  康晉綸拍拍她的手,擁著眼淚汪汪的袁裘兒上了馬車,再向馬車伕點頭示意,馬車伕立即從懷中揣了點碎銀謝過何大娘,駕車離開。

  計劃往往比不上變化,他靜靜的擁著她,一手輕輕揉著她的額前的髮絲。原本這一趟遠行,是想讓她了無遺憾,沒想到,反而讓她更難過。

  看著她一向都是笑容的臉上有淚水、有愁雲,他心疼的將她擁得更緊,「不要難過,我會派人試著找找看。」

  她搖搖頭,淚水紛,「不用了。爹說過,很多東西會消失,只要放在心裡想念就行了,但我就是捨不得。」她試著微笑,淚水卻又沿著臉頰滑下。

  她沒有家了,原以為她還有機會回來這裡,可是沒了,什麼都是沒了

  「別哭,你還有我,還有我。」見她無聲哭泣,康晉綸不捨的安撫。

  「我沒有家了,嗚嗚嗚……」她還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有,我會給你!」這是他的承諾。

  「你給我?」袁裘兒鼻頭一酸,淚水滾落得更凶。

  「是,你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妻,我們成家。」他深情凝睇。

  熱淚刺痛了眼眸,她無法壓抑激動的思緒,又驚又喜,又哭又笑,還有更多的不可置信,「真的?」

  「願意嗎?」他發現自己竟然屏息以待。

  她心中狂喜,終於綻放了這一路行來最燦爛的笑容,「願意,我願意。」

  數日後,康晉綸等一行人驅車返抵京城,得知賈錫信的糧行也在舉行清倉大特賣,這雖然只是生意手段,但與過去相比,價位合理親民多了,這次事件受惠的全是京城百姓。

  莫怪乎,兩人一在福滿樓前下馬車,就有不少人上前致意,感謝康晉綸攪亂賈家獨大的米糧生意。

  「果真是個大好人。」這是眾人對康晉綸的評價。

  不同於以往的淡漠以對,他微笑感謝,讓眾人瞠目結舌。

  「總算回來了,真是個不肖子,你要上山下海,自己去就好了,幹啥把我的廚子也帶走?」康元堅得到小兩口回來的消息,立刻乘馬車趕來,一下車就先開罵。

  「她不是唯一的廚子。」康晉綸意外的耐著性子說。事實上,是有雙小手一直輕拍撫著他的手,要他火氣別那麼大,溫柔一點。這一路上,她不時幫他洗腦,要他改變對他爹的態度,以免造成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我已經習慣吃她煮的東西了。」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總之就是兒子的不對。

  「別生氣,老爺。」袁裘兒突然笑了起來,「其實,康爺要我跟著下江南是為了您啊。」

  「我?」

  「是啊,鰣魚正肥美,爺還請了一名老禦廚教我料理,好讓我回來時,煮給您吃。」這是善意在謊言,也是袁裘兒難得撒的一次謊。反正意思差不多,她學成後本來就會去煮給老爺吃。

  胡說八道!他才沒有這樣的心思。康晉綸不以為然。可沒想到他爹的表情突然變得怪怪的,竟還臉紅?!

  康元堅壓抑著感動的情緒而老臉漲紅。裘兒這丫頭不懂得騙人,她待人總是誠心誠意,所以,不肖子原來這麼有心在孝順他

  「好……鰣魚該進貢給皇上的已送進宮了,推出的鰣魚宴也賣得極好,但我特地要廚房留了幾條不賣,裘兒可以去煮一煮,我們、咳、三人一起吃吧。」他邊說臉邊往旁邊撇,不是生氣,而是怕自己失控,哭了出來。

  康晉綸濃眉一蹙。

  吳漢看出主子的困惑,立即上前低聲解釋。因為老爺天天來福滿樓,看袁裘兒回來了沒,這人來了,見群龍無首,就忍不住管了,畢竟是掌管過福滿意樓的人,那股利落及魄力令人佩服。

  原來如此!康晉綸看著略顯不自在的爹。他記得爹要自己獨當一面,是因為他自覺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勝任……這麼說來,爹是刻意退出,給他機會證明自己有實力經營福滿樓?!

  多年的心結突然解開,原來,爹是用另一種方式在愛他

  他沈沈吸了一口氣,看向等他示意的袁裘兒,他點點頭。

  她立即笑開了臉,「我馬上去做。」

  康晉綸看著他爹,溫聲開口,「爹,我們父子喝一杯吧。」

  「好!喝一杯!」康元堅喉頭像被什麼東西梗住,只能啞著聲音說。澎湃洶湧的他,眼眶都濕了。

  袁裘兒一進客棧,立即接觸到杜琬芝冷漠的眼神。

  她尷尬向她點個頭,快步的進到廚房,莊泰、大廚等其他僕傭一見到她,就先鼓掌,再恭賀她將成為福滿樓的當家主母。

  「你們怎麼會知道?」憨厚的她完全沒多想就脫口而出。

  此話一出,更讓眾人陷入一片狂喜之中。

  他們怎麼會知道?不!他們一點也不知情。

  只是康爺獨獨帶她同行,雖然一路上還有其他奴僕隨行,但康爺對她的心思還不夠清楚嗎?

  杜琬芝站在廚房門口,見她臉紅通通的接受眾人的恭賀,再轉頭看向另一邊難得沒有火藥味的父子檔,不禁苦笑,其實,在康爺帶著袁裘兒遠行後,縱然心有不平,她也知道自己是沒希望了。

  然而就在三天後,袁虹跟邵於硯這對母子卻為她帶來希望,時間就在客棧打烊前。

  開始動手做深夜宵夜的袁裘兒被行程告知自己的親姑姑帶著表哥前來認親,直接從廚房跑出來,模樣有些狼狽,而他們不若她像的那般落魄,甚至是光鮮亮麗的,但自己在他們眼中,可就不太好了。

  怎麼油膩膩的?

  珠翠環繞的袁虹怔愣的看著這像顆球滾出來的人兒,她是一眼就認出她來。袁裘兒小時就圓,此刻更是圓滾滾,幾絡髮絲微亂外,額際細發上也有薄汗,面泛油光,一手拿著鍋鏟,另一手拿著大湯瓢,一看就知是個廚娘!

  邵於硯長得斯文高瘦,對這圓圓的表妹是有印象的,雖然她看來油了點,但一如他記憶中的甜美動人。

  刻意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袁虹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她看著袁裘兒一會後,眼泛淚光,姿勢高雅的揣著羅帕,作勢拭淚,「我可憐的孩子,姑姑實在對不住你,都過了這麼久,才打聽到你的消息,真是對不住啊……嗚嗚嗚……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袁裘兒見狀,完全傻眼,手足無措。

  「裘兒,還記得表哥嗎?」邵於硯的神情真誠得多,一見她似是而非的點頭,開心的又道:「那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已有婚約,是指腹為婚。」

  什麼?在座的客人、夥計,甚至是杜琬芝都一臉錯愕。這兩、三天她與康爺籌辦喜事的消息眾所皆知,怎麼這會袁裘兒竟有婚配了?

  見情況不對,莊泰趕緊跑到熹樂山房向康爺通風報信。

  「指、指腹為婚?!」袁裘兒震驚到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是啊,裘兒。」邵於硯說完笑咪咪看向他娘。

  「沒錯,當時,是你爹跟姑姑定下的,原本說好要親自打個信物,但一忙碌下來,轉眼幾年過去了,卻人事全非……」袁虹淚如雨下,再次用織帕拭淚,「你的事,我們聽說了,所以才急著進城。我絕不可能讓我哥的孩子被典當在這裡做苦工。」

  「什麼意思?」

  「姑姑要贖你啊,我們給錢,幾倍都成,將你簽的一年賣身契給贖回。」她說得口沫橫飛,臉上滿是不捨與憐惜。

  袁裘兒卻是腦袋一片混沌。姑姑不是入不敷出,還賣了房子還債嗎?怎麼現在一副家財成貫的模樣、還有這突然冒出來的婚事是怎麼一回事?不,她已愛上康爺,準備當他的妻,一生一世相伴,這該怎麼辦才好?

  「你說贖回?」驀地,康晉綸冷冷的聲音響起,在他身後還跟著莊泰。

  袁虹母子的目光立即轉到他身上,見他高大挺拔,氣勢逼人,眉宇顯露出的狂妄,令他們有點不安,雖然未曾見過康晉綸,但他們卻可以馬上認定他就是外人口中的康爺。

  他走到神情慌亂的袁裘兒身邊,給她一個安撫的沈穩眼神後,看向幹練利落的袁虹,「要把她帶走,得把所有的賬都算清了,不是?」

  「當然!當然!」她雖然尚未明白他要做什麼,但人她是一定要帶走的,不計代價。

第8章(2)  

  於是康晉綸開始算賬,並要老管家拿起算盤逐筆撥算。

  一切的一切從袁裘兒毀了廚子大賽開始,為了追回一把破菜刀,她糟蹋多少上好食材、毀壞多少桌椅、餐具。另外,她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吃、住,包括用的,費用又要幾百兩。還有,她做事緩慢,性憨傻,無形中得罪不少客人,害他們流失許多人,又是一筆龐大的損失。

  長長的一串話,有形、無形的損失,再加上天價般的利息,她在福滿樓這裡欠下的帳高達數千萬兩,若還不起,保守估計得做到七老八十,才能離開。

  康晉綸面無表情的說著,語氣冷得令人發顫,邵於硯卻是聽得怒火中燒,「簡直胡說八道,到時候我們來要人,她都垂垂老矣了,還能做什麼?」

  其他人早已忍俊不禁。他們怎麼不知道她欠了福滿樓這麼多?簡直成了惹禍精。更不可思議的是,老闆何時改放高利貸?

  「你們能做的,就是馬上離開,要不然,就是擡來數千萬兩,一手交錢一手給人。」他的表情仍然平靜,口氣冷到令人發顫。

  袁虹心中有底。果真如他們打探到的消息,這男人根本想自己佔有袁裘兒,才故意刁難,這下怎麼辦呢?

  袁裘兒眼見氣氛凝滯,連忙走到姑姑面前,「其實我,」她羞澀的回頭看了看康晉綸一眼後,又看向憂心忡忡的姑姑,鼓起勇氣道;「我沒在這裡受苦,相反的,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也喜歡這裡,所以姑姑不必為我籌天價的贖金,我也不想離開這裡,這裡早已是我的家。」

  聞言,康晉綸眸中浮現笑意,客棧的人、僕傭更是笑咧咧開嘴,唯獨靜默的杜琬芝一臉失望。

  「你聽到她說的話了。」康晉綸看著袁虹說,而後目光落在袁裘兒身上,「你姑姑跟表哥遠道而來,你帶他們到上等廂房去敘舊,我叫廚房備桌酒菜,今晚就留下來休息。」

  她順從的點頭,帶著他們往後方廂房走去。

  康晉綸吩咐過後,隨即回書房工作。沒想到不過兩個時辰,袁裘兒就端了份粥品進來。

  「怎麼沒陪著他們?還是他們睡了?」

  袁裘兒搖搖頭,歎了一聲,「他們走了。」

  他蹙眉不解。

  她以手肘支撐著頭,緩緩說明,「姑姑一再問我,真的不跟他們走嗎?我拒絕,她有點不高興,直到我跟她說,爺打算娶我為妻,她才惋惜的說她是真的想照顧我,不想毀了與我爹的承諾。」

  「你有提我們去她家的事嗎?」他突然問道。

  她搖頭,「沒有,那種事會讓她難堪吧?所以就沒提了。」她沒提的還有表哥一直表達想娶她的意願,她直覺認為他不會喜歡聽到這件事。

  他點點頭,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的懷裡,「你真是善良。」

  她深吸一口氣,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沈重感。「姑姑說,她跟表哥要去訪友,過陣子會再經過京城,她要我好好想想,你是什麼樣的人物,日後肯定會三妻四妾,我真的要跟你過一輩子嗎?」

  那老女人竟然挑撥離間!他看向她,小臉充滿擔心。她不相信他嗎?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也很煩惱,我真的有欠你那麼多錢?」她愈說聲愈小,當時她聽到差點沒嚇傻。

  「不相信?還是想讓你姑姑付錢,你要跟他們走?」他胸口的悶火已經燃燒。

  「當然不是,我一點也不想!」她低聲咕噥著。

  「那欠多欠少,你擔什麼心?」康晉綸的神情狂狷不羈,黑眸冒出了火。

  「怎麼可能不擔心嘛!爺說的金額,我就算工作一輩子也還不完啊。」

  豐潤的紅唇微嘟,引人無限遐想,也引誘著他,他低下頭,傾身貼近她,喃喃低語,「怕什麼?不是要用一生來還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吻上她的唇,打算先預借丈夫的權利,不然,這顆圓球兒的小腦袋不夠堅定,再過一陣,也許是三、五天,她姑姑再給她多洗幾次腦,難保她不會傻傻的被拐走。

  他一直放慢步伐勾引她的情慾,讓她習慣自己的需求,一趟遠行,壓抑自身的我慾望,只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洞房花燭夜。

  熟料有人上門搶人,既然如此,擇期不如撞日,他要愛她,誰也不準帶走她,她是他的!

  狂熱的情慾沸騰著,他熾烈的吻著她,以充滿渴望的眼神凝視著她,一把抱起她,回到房內,溫柔的將她放在床上,褪去了自己的衣衫,深深的吻著她。

  袁裘兒被吻得全身癱軟無力,她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不知自己何時一比一掛。她很喘,感覺到她的身體浮上一層薄薄汗,在兩人繾綣交纏時更添激情。

  他凝眸著她因激情而迷濛的雙眸,想與她合為一體,但她疼痛推拒,他只能壓抑渴望,極盡溫柔的安撫,攫取她的紅唇,溫柔又霸氣的狂野吸吮,終於讓她緊繃的身體放鬆後,再一次緩慢的佔有她,一寸一寸引導她進入情慾波濤中,跟著他一起到達巔峰,在狂喜中釋放自己。

  她終於明白他曾經說的「已經放慢速度」是什麼意思了。原來,所謂的翻雲覆雨、巫山雲雨之樂,他一直都只在門口徘徊而已

  康晉綸是行動派,也很勇於負責,在將袁裘兒吃干抹淨後,他請了近日跟他關係不錯的老爹挑黃道吉日,自己則帶著袁裘兒上街,宣告對她的主權。

  不管是京城大街的各式商店,還是巷弄狹小的胡同,只她多看一眼的東西,他即掏錢買了,再要人送回福滿樓,只要她好奇的,他也一定帶她進去好好看上一番。

  認真來說,之前袁裘兒在京城的日子只有一個字「忙」字能形容,所以,她還不曾好好看看這個城市的模樣,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像是蒸煮年糕店、燒烤童子雞的專賣店,還是各式布料的綢緞店、一些雜耍賺盤纏的表演,她都極有興趣,而寵愛她的康晉綸都陪在她身邊。

  他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用什麼眼光看他,她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他帶著她在綢緞店挑選蘇繡布料,做一年四季的衣裙袍服外,還要店家手工製作一套全新的鳳冠霞帔,金額無上限,務必要做到最好。

  袁裘兒先是一愣,隨即眼眸湧現喜悅的淚光。雖然他們早就說好了,但這等於是對外公開他們的喜訊啊!

  店家這才回神,眉開眼笑的頻頻道賀,「爺要娶袁姑娘了,恭喜!恭喜!」

  不過一個時辰,這喜訊傳遍了大街小巷,全城百姓熱烈討論,有人說袁裘兒是康晉綸的貴人,瞧瞧他現在多受歡迎,事業更是再上一層樓;也有人說康晉綸才是袁裘兒的貴人,收留了當乞兒的她;但還有更多的人說,康晉綸該把袁裘兒那把破菜刀好好供著,當傳家寶,因為兩人的情緣是由那把刀開始的

  兩人的相遇相知到修成正果成了最炙熱的話題,也讓小兩口後續的掃街購物受阻,不得不在眾人的恭喜聲中上了馬車。

  但康晉綸一點也不覺得可惜,男人愛做的事絕不是跟心愛的女人走在大街上,他潛伏的慾望早已蠢蠢欲動。

  她注意到他黑眸變得深幽,隱隱竄出慾火,她粉嫩的臉頰頓時變得羞紅,不自覺的舔了舔微乾澀的唇瓣,這無疑是挑逗,他幾近掠奪的吻上了她,壓抑太久的情慾,令他的動作充滿侵略,他將她鎖在懷裡,挑弄她每個敏感處,直到她嬌吟喘息,直到她的衣服被他扯亂,褪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壓上她

  馬車答答而行,簾幕裡,春色無邊。

  過了好一會,康晉綸先回神,為雙眼迷濛仍陷情慾的她整理衣裙,她見狀連忙坐起,趕緊坐起,趕緊接手自己整裝,臉紅通通的。她被帶壞了,這是馬車內啊,她竟然

  稍微拉開車簾,福滿樓已在不遠處,她連忙深呼吸,卻見他深情凝睇著自己,呼吸瞬間被打亂,臉蛋更紅了,「爺。」

  「叫我的名字。」

  她結巴,「什、什麼?」

  「叫一聲來聽聽。」他眼中帶笑鼓勵她。

  兩人如此親密了,誰知她怎麼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他表情一變,黑眸微瞇的迸出狠光,「我們什麼都做了,我的名字你喊不出來?」

  她困惑極了,「叫爺習慣了嘛。」

  「是嗎?那肯定是做得不夠多,等習慣了,你就喊得出來了。」他邊說邊作勢要做壞事。

  她嚇死了,福滿樓已在眼前,人進人出耶!她急急的喊,「晉綸。」

  他莞爾一笑。真好聽!「再來一聲。」

  「晉、晉綸。」她又羞又覺得好笑。

  他皺眉,「不順,再來一次。」

  她噗哧一笑,「是,晉綸。」

  他笑了!這個笑跟袁裘兒的很像,是一個帶著陽光般溫暖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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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13:31

第9章(1)  

  杜琬芝笑不出來。康晉綸的喜訊一出,她已經夠難過了,還得承受家人的責罵聲,不敢相信,煮熟的鴨子真的飛了!

  想來可笑,所有人,包括她家人、朋友、福滿樓僕傭,他們的眼神各異,有怒氣、有同情、有得逞、有愉快,讓她紙落的心情更糟,每晚回家的時間更是一天比一天晚。她不想回家面對家中老父、老母,寧願留在空無一人的廚房,不會有房客打擾,還可以譴責自己的野心,不甘願當個傳統女子,待在家相夫教子,如今這個下場,是她活該。

  她相信很多人都認為她陷入此時的尷尬是自找的。

  唯獨袁裘兒,看見她時總帶著歉意,在她面前還會刻意避開跟康晉綸的互動,貼心的不刺激她。

  但就算如此,她也無法喜歡她,每每看到她跟康晉綸成雙成對的走進來,她的心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般,抑鬱難平。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是哪裡輸她?她曾經是乞兒,曾經大鬧廚子競賽會場,破壞康爺籌備三個月的心血,她也比她美、比她能幹,甚至比她纖細……

  但那又如何,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愫,在空氣中流動著,即使各忙各的事,也會心有靈犀的追尋彼此,在眼神交會後,默契十足的相視一笑。

  這一切的一切,她全看在眼底。

  就在剛剛,康晉綸要袁裘兒再複習一次,喊他一聲「晉綸」,她羞澀照做時,他眼中的寄遞與愉悅是那麼明顯,而袁裘兒回了一個燦爛的笑臉,那是一個她闖不進去的天地,即使她離他們不過幾步之遙。

  她受不了那樣的親密氛圍,所以她逃了,逃到後院,不想看了。

  「不好了!不好了!」

  「好痛、好痛啊!」

  突然傳來一陣喳呼聲,她直覺的拭去淚水,往客棧大廳跑去,途中正好見到下人們像火燒屁股似的四處亂竄。

  「幹什麼?」她馬上拉住一個慌了、看都沒看到她的夥計問。

  「杜掌櫃,客人……出事了!」夥計急喘了幾口,終於吐出話來。

  杜琬芝連忙衝進客棧大廳,臉色丕變,只見用餐的客人們不是抱著肚子痛苦哀號,就是直往茅廁的方向奔,更有不少人已經在位置上大吐特吐。

  怎麼會這樣?她告訴自己要鎮定下來。「快去找大夫,還有,爺呢?」

  「吳管事去找大夫,莊泰到熹樂山房找爺了。」一名夥計趕緊回答。

  她點頭,一一查看每個客人的情況,發現他們有人吐、人人瀉,多是腸胃不適。難道是食材出問題?

  突然,在一陣混亂中有人開口了,「這麼多人有問題,吃的東西又不一樣,是被人下了藥吧!」

  「是啊,最近有人心情很不好,晚上打烊了,就留在廚房裡,這件事守夜班的夥計都知道。」

  什麼?!她正扶著一名腹痛如絞的女客要往茅廁去,聞言忍不住擡頭一看,竟發現有不少夥計以指責的目光看著她,她頓時惱了,「把話說清楚了,你們什麼意思?」

  「杜掌櫃應該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吧!」有人大膽的說出來了,畢竟福滿樓都開業上百年了,何曾發生過這樣的事。

  「胡說!你別含血噴人!」

  「那為什麼要留在廚房裡不走?還一連幾日,根本就是打壞心眼,想要玉石俱焚!」有夥計直接嗆她,實在是因為她平常就很不得人緣。

  「我沒有,不是我!我是在廚房想事情而已。」看著客人們邊吐邊投射過來的不屑眼神,她急了、慌了,連忙澄清,「真的不是我!」

  但沒有人相信她。福滿樓在衛生、食材的新鮮度上要求嚴格眾所周知,也不曾出過亂子,為什麼就在康爺傳出喜訊的這個敏感時刻出事?

  「把她抓到衙門去!」竟然有人喊著要將她抓起來。

  就在她羞憤流淚的嘶聲否認時——

  「不可以!絕不是杜掌櫃!」袁裘兒清亮的嗓音在一片鬧烘烘中特別突出,大家頓時安靜下來,驚愕的看著她。

  康晉綸站在她身邊,卻沒說什麼,幾名大夫被吳管事找來了,目前情況客人第一,先安置並安撫客人的情緒,做適當的安排,沒人再談論剛剛的指控。

  狀況輕的,拿了藥,還有壓驚紅包,各自回家;狀況重的,就住下來,一切診療、食宿費用全由福滿樓支付。

  待所有客人妥善安排後,福滿樓頭一次在大白天就打烊。

  廚房所有東西淨空、打掃,衙門已有人過來瞭解相關問題,廚子們更在康晉綸的指示下,將已開封或可自由打開的調味品或湯類全數丟棄……

  一陣忙碌下來,康晉綸、袁裘兒與杜琬芝坐在上等廂房裡對談。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暫時不必來了。」康晉綸對著臉色蒼白的杜琬芝吩咐道。

  倔強的她咬著下唇,委曲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直落。

  「我相信不是杜掌櫃做的。」袁裘兒主動替她說話。

  但她不領情,咬牙怒視,「不必假惺惺,也許是你做的,好可以將我這根眼中釘拔除!」

  袁裘兒急急搖頭,「不是這樣的。」

  「被誤解的感覺應該不好,你為何還選擇當一名愚不可及的控訴者?不要再說了,你走吧。」康晉綸訓斥的聲音冷,臉色更冷,但話中的意思極為明顯——他也不相信不是她,為了避嫌只能暫時要她停工。

  她臉色陡地慘白,淚水掉個不停,羞慚不已的低頭,奪門而出。

  袁裘兒不忍的想再追上前去安撫,但康晉綸一把拉住了她。

  「讓她去吧,這件事得查清楚,如果真是有心人下藥的話。」

  她柳眉一皺,「你在擔心什麼?」她看得出來,他眼中仍有擔憂。

  「沒有,我不擔心,這不過是一件偶發事情而已。」將她擁入懷裡,但他的確是不安的,若真是杜琬芝還好,就只是單純的情緒發洩,就怕有人跟他結仇,像是賈錫信,刻意報復,那事情就複雜了,就怕下一回,丟在食物裡的不是傷腸累的東西而已。

  叩叩!敲門聲陡起。

  康晉綸放開懷中人兒,看著站在門口的莊泰,「什麼事?」

  「是裘兒的姑姑跟表哥,他們說跟裘兒有約,會請他們到客棧小坐,但他們說只是再來確認某件事而已,就待在馬車裡等裘兒。」

  「我馬上出去。」袁裘兒跟康晉綸點點頭,再向莊泰點個頭後,快步走出去。

  她知道姑姑要跟她談什麼,而姑姑也知道自己的答案——她要留在京城,不隨他們回揚州了。

  她出了福滿樓,果然見到一輛馬車停在一旁,一名孔武有力的馬車伕在一旁待著。

  「好像是袁姑娘來了。」馬車伕拉開簾子,車上果真見到袁虹母子。

  袁虹關切的看著客棧道:「上來,我聽說裡頭出大事了,是嗎?」

  袁裘兒坐了上去,就見到表哥朝她一笑。

  「裘兒表妹,你看來更美麗了。」

  這話不是奉承,袁裘兒有了愛情的滋潤,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美極了。

  「謝謝。」她點個頭,便將目光落在姑姑身上,「是出大事,好在,沒有人傷亡,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是,這回我們放的只是瀉藥,但下一回放的就是毒藥了。」邵於硯突然冷笑道。

  袁裘兒陡地一愣,腦袋有瞬間的空白,「……你、你說什麼?」

  袁虹小心翼翼的拉開簾子,就見馬車伕跟她使個眼神,她放下簾子,表情也突然變得猙獰,「對,是我們做的!至於方法,當然說不得。」

  這一說,母子便咯咯而笑,相當得意,因為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全照他們的計劃,相信再過一段日子,他們又可以過富貴人家的生活了。

  袁裘兒被他們母子神情瞬間的變化嚇呆了,遲遲說不出話來。

  「聽好了,當個好孩子,跟我們走。當然,現在馬上走,康爺可能會把我們殺了,所以,我們給你五天的時間考慮跟安排,之後乖乖的跟我們走。」

  「走?」她呆呆的重複道。

  「對,用任何你想得到的方法,只要別讓康爺找我們麻煩就行。」

  她不懂,緩緩搖頭,「姑姑,為什麼?為什麼你們……」

  「原因我不會說的。總之,如果你出賣我們,也會有人替我們做事,屆時,別說是京城的福滿樓,江南江北的分店也都會出事。」袁虹厲聲恐嚇。

  袁裘兒的臉色悚地一變,嚇得頻頻點頭。

  「就五天,我們會留在城北的一家四合院,你若沒出現,福滿樓就會變成禍滿樓,懂嗎?」邵於硯邪魅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他僵硬的再次點頭但心中滿是疑。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袁裘兒心驚膽戰的過了三天,滿腦子都是姑姑丟給她的難題,但他們的動機,憨直的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也因此,她完全無法理會其他的事,諸如,已經查出廚房裡的米、水,甚至一些調味料都被人下了瀉藥。

  衙門那裡似乎也鎖定了特定人選,康晉綸要求廚房從早到晚,都要有人看守。

  康元堅頑固的要當第一人,因為他不容許世代承繼的福滿樓蒙羞、遭人陷害。

  福滿樓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擔心出大事。

  深沈的夜,袁裘兒獨自坐在點了燭火的房內,桌上擺了她最重視的菜刀。

  她吐了口長氣,對著刀喃喃低語,「她是我姑姑啊,一個是我表哥,是這世上我唯二的親人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怎麼辦?我不想走啊!可萬一福滿樓出事了,我良心會不安的。」

  袁裘兒這幾日會跟刀說話,一來,康晉綸忙著揪出下藥的藏鏡人,天天匆促來去;二來,這事也不能跟他說,否則姑姑跟表哥會被抓。

  「還沒睡?」康晉綸推門而入,看來心情很好,但一見到桌上的菜刀,他一愣,「怎麼突然拿刀出來?」

  他困窘一笑,連忙將它收到皮袋內,旋轉到櫃子裡,再回身看他,「只是突然想到爹、想到姑姑。」

  「也想到表哥?」他順口接道,邊說邊將她拉入懷裡,輕咬了她的耳垂一下,低聲威脅,「你後悔沒跟他們走?」

  她不覺得痛,只覺得麻麻癢癢的,「當然沒有。那天就跟他們說清楚,我要留在這裡。」那天她回到客棧,就是向他撒了這個謊。

  「留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唇開始往她的脖頸輕啄,這幾天過得特別快又特別忙碌,有一大推事需要處理,他跟父親、吳漢、莊泰等幾個人熬夜找尋任何有用的蛛絲馬跡,並過濾進到廚房的每一個人,進行一對一的問話,明天,就可以以人追人,揪出可惡的幕後主使者!

  「當、當然是跟你在一起。」她粉臉開始泛紅,他的手也開始不安分,但她按住他的手,「等等,你看來心情很好,事情有進展了嗎?」

  他埋首在她前襟,溫厚大手仍溜進她衣內,感受她誘人的柔軟,一邊回答著,「明天就可以抓人了。」

  她身子陡地一僵,雙手推開了正想好好吃她一頓的康晉綸,「你知道是誰做的了?!」她的心陡地跳得好快。

  「當然。」他再次將她拉入懷裡,但她卻掙紮著又退開,引來他的困惑。「怎麼了?」

  「是誰?」她屏息以待,害怕聽到親人的名字。

  「當然是被我狠狠教訓的人。」他微笑的握住她的手。「我一開始就懷疑是賈錫信,只是沒有證據,那隻老狐狸不會認的。」

  她暗暗吐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姑姑他們。

  「但不只是他,就我們掌握到的消息,是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恩怨,主動跟他接著,甚至提供瀉藥,」康晉綸輕撫著她美麗的臉龐,「賈錫信花重金買通了從他那裡轉到康家糧行的夥計,那名夥計趁著送米到廚房時,刻意支開了廚子,偷放瀉藥。」

  「所以,明天逮到賈錫信,就能揪出給瀉藥的人了?」她擔憂不已。

  他蹙眉,「怎麼了?你今晚怪怪的,你不希望抓到人?」

  她急忙搖頭,「當然希望。只是,會不會是有什麼苦衷?不然,幹嘛針對福滿樓而來?」

  「裘兒,」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好嚴肅,「我知道你一向善良,但放瀉藥的人一開始就有害人之心,不管有沒有任何苦衷,都不值得同情。」

  「是,你說得對。」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但心裡替姑姑跟表哥緊張死了。

  康晉綸不打算讓她的心思繼續在這件倒黴事上打轉,他們今晚話太多,該做的事做得太少,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的走到床邊,將她放下,一個又一個的吻落在她的眼眸、鼻子、紅唇,以狂野的熱情挑逗她的情慾。

  羅帳內,響起她的嬌喘聲。

  天空中,頑皮的星光閃動,夜,更深了。

  晨曦微現,袁裘兒小心地要從康晉綸的懷裡溜出來,沒想到卻吵醒了他。

  「再多睡一會。」他將她纏得更緊。

  不行,她得趕快去示警!她試著推開他,「我睡不著了,我去替你做早膳,再端進來,我們一起吃。」這是她第一次對他撒謊,可是,她是不得已的。

  他目光溫柔的啄了她圓潤的臉頰,放開了她,「我等你。」

  「嗯。」她朝他燦然一笑,接著,簡單的梳洗穿好衣後,離開了房間。

  但她沒去廚房,這幾天,那裡都有人日夜守著,所以,她偷偷的繞過在櫃檯趴睡的夥計,再輕聲輕腳的將客棧的大門開了一小縫,側身出去後,關上門,三步並作兩步的拚命往城北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空讓金色晨光渲染得更大片,還綴著三三兩兩的雲朵,相當美麗,但她沒有心情欣賞,就著那一日姑姑所說的,來到了這偏僻的四合院,看到那一日的馬車,確定她沒找錯地方。

第9章(2)  

  叩叩叩叩叩叩!她拉起門上的鐵環,拚命敲門。

  「來了!吵死人了!」一個火冒三丈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接著,有人開門,赫然是那天駕車的馬車伕。打著赤膊的他突然低聲詛咒,一把將她揪進屋內,緊張的將門關上,「今天不是第四天嗎?」

  「是啊,可是我有重要的事。」

  「是誰?」袁虹跟邵於硯突然從另一邊的房間走出來,一見到她,兩人先是一愣,接著快步走近,問:「你決定要跟我們走了?」

  「不是,我做不了大義滅親的事,不想你們被抓,所以你們快逃吧,我會自己跟康爺自首的。」她急忙的催促著。

  但這一席沒頭沒尾的話,沒人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啊?」袁虹被她拉著跑,受不了的甩掉她的手。

  袁裘兒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將康晉綸昨夜跟她說的事簡略說出。

  三人臉色丕變,邵於硯馬上衝回房間,去收拾行囊。

  袁虹看了馬車伕一眼,他明白的點點頭,立即上前,一把將袁裘兒扯到自己懷中。

  她嚇得大聲叫嚷,「幹什麼?放開我!」

  他迅速摀住她的嘴,拖著她往馬車去。

  這丫頭有大聰明,小聰明也沒有,倒是憨厚、善良到一顆菩薩心,袁虹冷嗤,「既然你好心提醒,讓我們有時間逃亡,我們又怎麼能忘了你呢?」

  不!她不想走!但這只像熊的男人硬是交她拖上馬車,而姑姑隨即拿來繩子,將她的手腳都捆綁起來,還在她口中塞了塊布。

  不行!她不能走啊,如果她離開,萬一有壞心、刻意要打擊晉綸的人,說她又是跟別的男人跑了,晉綸可怎麼辦?她急得眼眶都紅了。

  不一會兒,邵於硯帶著大包小包也上了馬車。

  馬車隨即答答前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熟悉的吵雜聲,其中還包括了她常聽的「客人,進來坐啊!」的招呼聲。

  那是莊泰的聲音!他們正經過福滿樓!「唔唔唔。」她想開口,還挪動著被捆綁的身子,但隨即被邵於硯壓住。

  「安分點,我可不想傷你,至少在你替我們——」

  「閉嘴!」袁虹立即打斷兒子的話。不過,她突然將她扶坐起來,讓她靠坐在窗口,拿掉她口中的布。此刻,車簾被風捲起,另一輛馬車突然行駛過來,與他們平行,袁虹急忙將車簾拉緊,示意兒子抓好,「別讓人看見她了!」

  「我知道,但娘要問她什麼?幹嘛拉掉她口中的布?」

  「傻孩子,她這樣突然不見,康爺不會找人嗎?咱們得逼她寫封信給他,說她想了又想,決定遵從她爹替她做主的婚事,所以,要康爺別再找她了,口氣得像她的才行。」

  「我才不寫,他會傷心,我不要他傷心。」袁裘兒乾澀的聲帶終於出得了聲。

  「長痛不如短痛!更何況,你愛他不是嗎?那你就更應該跟我們合作,讓他以為你不要他,跟我兒子跑了,這樣,福滿樓就不會出事了,這就叫『為愛犧牲』。」袁虹說得頭頭是道。

  「我不要!他已經受夠了女人的背叛,我一走,就是第三個。」她不能這樣傷他。

  「無三不成禮。」

  「姑姑!」她真的生氣了!但她這一大叫,那塊布馬上又塞回她的嘴裡。

  袁虹受不了的瞪著她,「你不夠聰明,只會讓自己受苦。」

  「唔唔唔……」她氣憤的說話,但任她再怎麼叫,也沒人要替她拿開布。

  不久,車子停靠在一處巷內,她被扣在表哥懷裡,一把刀就架在她肚子上,馬車伕也不知打哪借來筆紙,姑姑念著內容,逼她寫了信。

  接著,馬車又開始奔馳,她被黑布蒙上了眼睛。

  她只知道車子疾馳了好久好久……終於,馬車停下來了,外頭是一片寂靜。

  「下車了。」

  她被拉下馬車,黑布也被拉了下來,她眨了眨眼睛,適應一下刺眼的陽光。不到一天,他們把她帶到這裡,應該不會離京城太遠吧?這處隱密莊園是在哪裡?像是被山林環繞,不見其他人煙。

  袁虹母子走進莊園,偌大的園林古色古香,但看得出來,已許久沒有人居住,角落有些蜘蛛網,他們一邊走一邊看著被馬車伕揪著手臂的她。「快到了。」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

  她被帶到了後院,不可置信的是,應該是廚房的地方,竟然設了個牢門!她一臉困惑的被推了進去,跌坐地上,隨即驚愕的瞪大眼。

  那座小小的鑄鐵爐,還有打鐵、冶煉、鑄鐵的工具,甚至還有可供冶煉的鍛鐵及鐵礦……這些不是爹的東西嗎?怎麼會在這裡?

  馬車伕面無表情的走上前,拿掉她口中布條、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後,便退了下去。

  「這、這到底是……」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才是我們要的。傻丫頭,替你姑姑打造一把刀鋒銳利、可以削鐵如泥的神器,然後呢,把鐵家制刀的秘技抄寫下來給我。」

  袁虹笑盈盈的拉了把椅子坐下。此刻她的心情可好了,花了好多工夫,購置這些破銅爛鐵,還因為找不到這丫頭,這堆東西一路跟著他們來到京城,最後只能先暫存在這幾年前買的宅子裡。

  「我不明白你們這麼費盡心思,只是要一把刀?要鐵家秘技?」

  「我哥什麼都沒跟你說吧?」袁虹冷笑,「鐵家煉鐵秘技是許多鐵匠夢寐以後的。它不需要幾十尺高的通天爐,就能做出最好的刀劍。」

  但她無心於熔鐵打鐵,靠著天生美色,嫁入富貴門,十幾年來,和窮哥哥從不往來,那一席指腹為婚的話,也只是胡謅的。

  在她面臨破產時,想到了鑄劍秘技,想到只要請哥哥鑄一把神兵利器,就能打著「神匠」的絕代鑄師之名,交給愛劍成癡的夏王爺,以換取巨額財富。

  沒想到他們晚了一步,鐵鋪竟然已被夷為平地,只留下那些鑄劍爐、煉鐵的工具,這些都是過世的哥哥的寶貝,從地主那得知袁裘兒會再買回來,可見這些是煉製鐵家刀劍重要的工具,所以,他們花了重金買下,載回揚州。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你一直沒來投親,屋子卻必須變賣還債,所以那些東西再次被移來京城,我們也意外的得知你的消息。」說到這裡,袁虹樂不可支。果真天無絕人之路啊。

  袁裘兒聽了無言以對。她很難過、很心痛,袁家根本沒有煉鐵秘籍,只有千錘百煉的心,只有對鑄鐵的熱忱,爹只這樣告訴過她。練鐵、制鐵、打鐵,是爹這一生最愛做的事,而最精湛的治鐵是生鐵炒銅的技術,也就是脫炭,經過一次又一次的錘鍛,鋼鐵的晶粒會更細密,稱之為百煉鋼……

  「賈錫信就算被逮了,一點也不影響我們的計劃,我們另外已經安排好人,只要你不乖乖照做,福滿樓就會一家一家的遭人下毒。」

  「不要!」她愀然變色。

  「不要就要乖,我告訴你,我們是吃了秤坨鐵了心,只要發覺你在拖延,還是想做件破銅爛鐵就打混過去,我們一樣也會叫人放毒的!」袁虹把話全挑明了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即將完成的神兵利器,已有買家在接洽了。

  「好,我做。」熱淚刺痛了袁裘兒的眼眸,為了福滿樓,為了康晉綸,她點頭應允。

  從這一天開始,鑄爐裡的火就不曾斷過,日日夜夜,上好的木炭熊熊燃燒著。

  「那丫頭有用心在做嗎?」

  半個月了,袁虹等得心焦,她負責外頭的事,所以監看袁裘兒的事,全交給兒子。

  「有,睡醒就做,做到累了就睡,吃一點有力氣就做,常常因為爐火內的溫度太高,渾身濕漉漉的,時不時累得像條狗似的。」邵於硯語氣煩躁,說到後來,也有微詞。

  一來,美人變了樣,讓他想染指都倒胃口;二來,雖然屋內只有一隻鑄劍爐,但火焰襲人、氣溫太高,他進去一會就受不了的出來。

  「袁裘兒每天都努力的鍛打錘煉,在鐵熔燒紅時,即用力搥打,我都可以看到迸發而出的火星子,看來不會有問題。」

  「當然,傳聞吳王闔閭為了鑄造干將、莫邪兩把寶劍,還派了童男童女三百人在鼓風裡裝炭、吹火,陣容浩大,但冶鐵技術不需要那樣的陣仗,即可鑄造出許多堅固而鋒利的兵刃。」

  她頓了一下,搖搖頭,「你舅舅的功力更上層樓,在打盾、叉、鈀、刀、劍、長槍等長短武器上更是搶手,還贏得『神匠』之名,可他到後來卻鑽研到菜刀去,找了個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過著幾近隱居的生活。你外公、外婆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氣死了。」說到後來,她嗤之以鼻。

  「他們更氣的是娘竟為了錢財綁架自己人。噢,痛啊!娘,你幹嘛打我?」邵於硯自以為幽默的打趣,沒想到頭卻被狠賞了一拳。

  袁虹差點沒氣炸,「不肖子,我是為了誰呀我?這種苦日子你過得下去嗎?」

  「你也過不下去啊。」他咕噥一聲,一見娘又雙眼冒火,他連忙道:「我去看表妹做得如何?不過她說了,愈到後面,鑄爐的火焰會一日比一日來得熾烈,溫度會愈來愈高,她得更專心,不希望我再進去打擾。」

  「照那丫頭說的吧,看她那麼拚命,就知道她有多愛康晉綸了。」袁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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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6 12:14:41

第10章(1)  

  「有裘兒的消息了?!」

  熹樂山房的書房裡,康晉綸神情憔悴的看著從各地回報的探子,卻見眾人仍是搖頭,他深吸口氣,示意他們下去。

  本以為屬於自己的苦難在與袁裘兒相知相愛後,已經全部過去了,但老天爺似乎覺得他的試煉還不夠,竟讓他心愛的人兒就這麼突然消失。

  桌上是一封已經看到快要爛的信,那是她突然不見後,有人趁夜丟進了福滿樓的。偏偏當時夜色深沈,再追出去時,街頭上只是無盡的黑,不見人影。

  他陡地一手揪住早已皺巴巴的信。一看到就知道這是她被要挾著寫下的,因為每個字都微顫,他可以從她的字中,看出她的恐懼與忐忑,他不捨,好不捨,恨不得能馬上擁抱她,讓她遠離這些負面情緒。但她在哪裡?

  他已經派出所有人去找,甚至,以快馬帶著袁裘兒及袁虹母子的畫像前往各分店,下令協尋三人下落,但他們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似的,這實在太詭異了。他們的目的不明,即使已逮捕賈錫信,但他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獻計替他教訓他的,彼此根本不熟。

  康元堅坐在一旁,輕拍兒子的手。這段日子,他都陪著兒子,好心疼他。

  莊泰則沮喪的站在一旁,覺得自己好沒用,沒辦法替主子分憂解勞。

  「爺!有消息!有消息!」吳漢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書房。

  康晉綸立即從椅上起身,奔上前揪住他的手臂,「她在哪裡?快說!」

  康元堅和莊泰也是一臉驚喜催促,「快說啊!」

  吳漢的老臉上馬上露出尷尬的神情,「不是,還不知道她在哪裡,但有人有一個月前看到她。」

  「在哪?快說。」他激動不已。

  「那個外地人來京城辦事,離開時,曾看到她坐在一輛馬車裡,車上還有其他人,那時候是簾被風捲起,隨即就讓人給牢牢釘住。兩輛馬車並行,之後外地人不曾再看到簾子掀起。」吳漢憂心的說著,「那人還說,他會印象深刻,是因為她的表情看來很難過,但又楚楚動人,請他看袁姑娘跟表哥的畫像,他也確定在車上的另兩人就是他們。」

  「確定是這對母子搞的鬼,真該死,難道他們想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先搶先贏?」直率的莊泰脫口而出。

  「如果他真的這麼打算,那是來不及了。」康晉綸冷冷哼道。

  「什麼意思?你早就把那顆小圓球吃干抹淨了?」康元堅瞪大眼,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樣的,果然是我兒子,做事一定要搶得先機,贊!」

  康晉綸心情浮躁,差點又想吼自己的爹。裘兒消息全無,他心中的忐忑焦躁已瀕臨爆發邊緣,他爹竟還笑得出來!

  「爺,夏王爺來京城,正在客棧裡等著見爺。」杜琬芝敲了門,神情平靜道。她已經走過生命幽谷,已能面對現實,現在的她,祈求袁裘兒能平安歸來。

  她發現,在客棧裡,她唯一能得到的溫暖與信任,竟來自於康爺跟袁裘兒,她被孤立,被厭惡,而支撐著她繼續站在櫃檯前的,竟是腦海浮現的袁裘兒的那一張笑臉。

  康晉綸神情一凜。今天是什麼日子?不想見的人也來了。

  他向父親點個頭,即跟著杜琬芝離開書房。

  一到客棧大廳,果真見到風流倜儻的夏定威,圓領白袍,一身尊貴氣質相當礙眼。但來者是客,何況自己開的還是客棧,只得上前迎客。

  「夏王爺,歡迎。」他微微點頭,但態度淡漠了點。

  他這副死樣子,雍容尊貴的夏定威早就習慣了,笑逐顏開道:「當然要歡迎,我是特地來表達我的關心。聽說,前陣子福清樓有好多客人一『瀉』千里啊?」他還特別加強那個字。

  幸災樂禍的傢夥!康晉綸黑眸一瞇,咬著牙說起客套話,「托王爺的福,已經沒事,賈錫信已被逮捕入獄了。」

  「那很好。我也聽說了你的喜事,本王臉皮厚,自己來討杯喜酒喝。對了,你說的那位身上哪一寸像女人、全身圓滾滾得像顆球的新娘怎麼不出來見客呢?」夏定威一邊促狹的說,一邊撩袍坐下。畢竟站久了腳會酸麻。

  真是不受歡迎的傢夥!「她失蹤了,應該是被自己的姑姑跟表哥擄走的。聽說王爺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找人應該更容易,何不立刻行動,證明並非流言?」

  還真順便,這自尊心強的傢夥,就不會主動找他幫忙嗎?他撇撇嘴角,故意開口,「她逃婚了?明智之舉。」他原本想再開個小玩笑,但見康晉綸變臉,他很識相的收斂了些。「好吧,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剛好有一個『小道消息』,不知道康爺有沒有興趣?」

  「夏王爺少賣關子,要說便說,要不,別在此浪費我的時間。」他為了找裘兒心急如焚,這白癡王爺竟認為他會有閒情逸致在這聽他嚼舌根?

  「嘖嘖嘖!你就是這麼不討人喜歡,難怪朋友止步,不像我,好友滿天下。」說著說著,夏定威又忍不住說起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而且男女老少通吃。

  「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你!」眼前就有一個人討厭他!康晉綸受不了的冷觀他一眼。

  「是嗎?我現在說的消息,你要是覺得不受用,那我說一半就走。」他故作神秘的丟了話題後,卻久久不語。

  在康晉綸以殺人的目光射過來,他覺得吊足胃口了,才露齒一笑,「有人主動找上我,要跟我交易,說她有一把上乘的好劍,再過幾日就可以完成。我原本是沒什麼興趣,但她提到了一個名字——袁劍。」他的表情出現崇拜。「世稱『神匠』的鑄劍師,有著鬼斧神工的高超技藝,打造出的神兵利器更是擁劍者的最愛,但幾年後,突然銷聲匿跡,沒了消息。」

  袁劍?!康晉綸濃眉一蹙。突然間,他明白袁虹帶走裘兒的目的了!

  「基於想親自跟神匠表達我對他源源不絕的崇敬,所以,我請在京城的朋友們替我找人,瞧瞧哪裡有人在煉鐵鑄劍。」夏定威愈說是愈得意,「不久,就有人跟我回報,有一車又一車的上好木炭被送去京城近郊的一處偏僻山莊。」

  京城?!原來他跟裘兒離得這麼近!他又驚又喜,卻見那討人厭的傢夥還在滔滔不絕的說,他怒聲大罵,「該死,你還在說,快帶我去!」

  「這消息受用嗎?你們覺得很討厭我這個朋友?」夏定威氣定神閒的反問。據他得到的可靠消息,袁裘兒很安全,沒事。

  都什麼時候了!康晉綸一咬牙,才一字一字的迸聲道:「喜歡,他媽的喜歡極了!」

  夏定威聞言哈哈大笑,「喜歡就好,馬車早在外頭準備好了,走吧!」

  不一會,急促的馬蹄聲在福滿樓的大門響起,漸行漸遠。

  袁虹母子等了又等,望穿秋水後,袁裘兒終於完成了她的作品。

  空氣中,鐵的氣味從另一邊的煉鐵室微微飄了出來。

  莊園大廳裡,袁虹母子喜孜孜、雙眸熠熠發光。銀子啊,他們最愛的銀子就快要到手了呀,如果沒啥問題,神器買家應該已經抵達京城,就等著與他們會面。

  「快拿出來給我們看啊,裘兒!」

  袁虹迫不及待的催促,他們還特地搬來了一箱試刀的東西,從吃的西瓜、白蘿蔔、熟豬肉到不能吃的木條、鐵塊,打算一樣一樣的試,享受試刀的快感……削鐵如泥,就代表錢來也啊!

  袁裘兒臉色蒼白,她嚥了口口水,小小臉上有著一股困窘的不安。

  「快啊!」母子倆再次催趕,他們等著看到至少三尺長、刀刃鋒利的長刀或是長劍。

  「是。」袁裘兒忐忑的又吐了口口氣,顫抖的手慢慢的將用紅布包裹得長長的刀子慢慢的、輕輕地抽出來。

  一開始先看到劍柄,是上等桃木,上面還刻了「袁」字,代表是袁家鐵鋪所出,接下來她遲疑了一會,擔憂的目光看向袁虹母子。

  「再來!再來!」他們滿意的笑著直點頭。

  她深吸口氣,抽出刀來。

  金光閃閃!貪婪的袁虹母子眼中看到的不只是刀刃銳利的光芒,更是一座像山樣的金子啊!只是——

  袁虹突然皺眉、眨眨眼,又拉拉兒子的袖子,困惑的問:「這把刀有刃光,可怎麼這麼短?連一尺都沒有?而且,怎、怎麼看起來有點像菜刀啊?兒子。」

  邵於硯也蹙眉,一臉的不敢相信。

  他突然伸手一把搶過袁裘兒手上的刀,拿上、拿下,仔仔細細將這把刀從頭看到尾,確認再三,看到眼睛都快脫窗後——

  「娘啊,真奇怪,我怎麼看它就是一把菜刀,沒有特殊的暗器設置,也沒有大刀藏小刀,它普通得就像一把隨便在市場上就買得到的菜刀!」

  氣氛頓時變得詭譎,袁裘兒的心狂跳,都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手足無措的搓著手,硬著頭皮承認,「它、它、它本來就是一把菜刀啊!夠閃亮吧?哈,哈。」她乾笑兩聲,頭皮發麻,顫抖著聲音推薦,「它又輕又薄、好切又好拿。」

  她鬥膽的伸手拿回刀子,再拿了白蘿蔔,就這樣切切切,再拿起一塊肉,再那樣剁剁剁,努力示範它真的是一把萬中選一的曠世好菜刀。

  這、這簡直是在耍人嘛!袁虹母子火冒三丈。他們傾其所有的結果是得到一把菜刀?!

  兩人的眼珠子差點沒瞪了出來。只見他們嘴角抽搐,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終於——

  袁虹氣得牙癢癢的,「可惡!你竟然把我們當傻子耍!」

  邵於硯更是氣到粗聲咆哮,一把搶回她手上的菜刀扔到一邊後,握拳就要揍她。

  嚇到落淚的袁裘兒,慌亂的抱頭跪下,「嗚嗚……我不會做菜刀以外的東西嘛。」

第10章(2)  

  袁虹目露凶光,狠狠的戳了下她的額頭,「小騙子!你爹能做刀、做劍、做矛,每一樣兵器都難不倒他,就算他沒教你,你跟他相依為命,就算看也該看到會了!」

  「可是爹說制刀、制劍容易引來殺身之禍,要不,就是刀劍會成為殺人工具,徒增業障,所以,他不願意教我,甚至在鑄造兵器時,都會刻意支開我。」她無辜又委屈的哭訴著。

  「你、你為什麼之前都沒說?」袁虹簡直快氣瘋了。

  「我怕你們叫人下毒嘛!嗚嗚嗚……我不想你們滿手血腥,死後會下地獄嗚嗚嗚……」她這麼做也是為他們著想。

  袁虹母子氣到啞口無言。他們等待、策劃那麼久,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突然,砰的一聲,莊園大門被人撞了開來,接著是大廳的門,幾道黑影迅速掠至他們眼前,母子只愣了一下,立即痛呼出聲,只因他們的肚子各被打了一拳,痛苦倒地。

  康晉綸這一路前來直揪著一顆心,直到此刻,看到淚漣漣的袁裘兒安好,他憋在胸口一直揮之不去的緊繃情緒,這才頓時鬆開。

  他將她擁有懷裡,隨即又放開她,黑眸灼灼的仔細打量,一寸一寸,她頭髮散亂、臉上有著殘餘的淚水、身上有著鑄鐵的氣味,她整個人瘦了不少,卻因此添了點柔弱、纖細動人的韻味。

  袁裘兒看到他眼中的不捨與臉上的憔悴。她知道,沒有她在他身邊,他一定過得不好。

  她「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卻因為這段日子的操累,隨即暈了過去。

  康晉綸立即將她打橫抱起,看向夏王爺,「這裡留給你善後。」

  「可以。但我這個朋友是不是可遇不可求,對你有再造之恩?」夏定威挑眉笑問,心中已有盤算。

  「是,當然是。」他真誠感謝,也無心猜測那雙狡獪黑眸裡的算計,急忙抱著懷中的人兒離開。

  夏定威帶來的多名侍衛,輕輕鬆鬆就把袁虹母子擺平,當然還有那名彪形大漢的馬車伕。

  只是神匠之女打造的神兵利器哩?他左找右找,又叫手下找,但也只找到了一把被丟到牆角的菜刀。

  但第一眼,他便識貨的眼睛為之一亮,拿起那把閃動著刃光的菜刀,與另一塊鑄鐵輕敲,噹的一聲,金石交鳴,頓時發出清脆聲響,他再拿它來削鐵,一剁,鑄鐵竟然輕易的被切成兩截!他握起菜刀隨意的橫劈直削,簡直像在切豆腐。

  殊不知,一旁的侍衛看著雍容華貴的王爺拿著菜刀舞來舞去,畫面之好笑卻又不能笑出聲,他們憋得肚子都快痛死了!

  真的好滿意啊!夏定威的黑眸展現笑意。「真是一把好刀!呃,好菜刀!」

  康晉綸很快的帶著袁裘兒回到熹樂山房,命丫環為她梳洗完後,就見她沈沈的睡了,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她飢腸轆轆,才甦醒過來。

  這段時間,他沒有離開她身邊半步,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或是撩起她一縷髮絲,溫柔親吻,感受她就在面前。

  好不容易盼到她醒了,正要訴說這段日子的相思——

  「這間房裡怎麼聞起來甜滋滋的?桌上有一桌好菜好湯,就是沒看到什麼糕點甜食啊?」

  殺風景的夏定威大刺刺晃了進來,但才剛說完話,康晉綸的老子也跟著進來。

  「夏王爺,我兒子正忙著,你陪我喝一杯吧!」

  「等等,康老爺。」難得可以對向來冷漠的康晉綸嘲弄打趣,他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可惜,他硬是被康老爺拉走……

  「咕嚕咕嚕……」袁裘兒的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計,她雖然餓,可身體更累,想要起身,身子卻沈重得不聽使喚。

  康晉綸溫柔凝睇著她,「桌上早已備妥食物,是我爹親自掌廚的,說是要給未來媳婦吃的。」

  聞言,她感動得眼眶盈聚淚光,「我得趕快起來嘗一嘗,我真的餓了!」

  她想起身,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就連她的聲音也很虛弱。

  他聽出來,也看出來了,她多日處在高溫烈焰的熔爐旁,一向豐潤的身子消瘦許多,更見其傾城傾國之貌,但他卻不愛這樣的她,他喜歡圓潤的她。

  「我扶你起來,餵你吃一些。」

  康晉綸扶著她坐起身,一湯匙一湯匙的餵她吃,但近一個月吃得少,這會兒她真的吃不多,不一會就搖搖頭。

  「不吃了,但記得要跟老爺說,是我胃變小了,他煮的菜好好吃。」

  他笑,「我明白了。」

  他讓她緩緩的躺回床上,深情凝睇。

  深邃的黑眸裡,有著太濃的深情,讓她的胸口暖烘烘的。

  康晉綸俯身親吻她的額頭,雙掌撫著她的臉,身子仍微微顫抖,是因為激動,是因為她沒有丟下他,她回來了,回到他的生命裡。

  「你看起來也好累,上來,休息一下。」袁裘兒看他一臉疲憊,溫柔的伸出雙臂,主動的環住他的腰。他微微一笑,躺上了床,與她相依偎。

  她眼眶微濕,抱緊他堅實的腰,深深的聞著屬於他的陽剛氣息,確實感受他就在身邊。

  她的動作,讓他不由自主的將她環抱得更緊,緊到讓她感覺有些疼了,但她沒有推拒。她明白他的心情,之前他必定壓抑太多太多的情緒,終於能在此刻釋放。

  「晉綸,你知道的,我不會讓你成為被留下的那一人,是我姑姑……」袁裘兒低喃。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明白了。有一隻討厭的獅子去拷問你姑姑,又變成一隻蜜蜂,在我靜靜守護你時,在我耳邊嗡嗡叫的把所有事情跟我說了。」他微笑回答。

  什麼嘛?他變成獅子又變成蜜蜂?!大小會差太大?夏定威受不了的在窗口猛搖頭。果然男人都重色輕友!

  說來是他反常,居然丟下他那一大群美妾,插手這個從前的鄰居的閒事,是他活該!

  「非禮勿視。」康元堅喝酒喝到一半找不到他,又過來拉人。

  然後,命令吳漢跟莊泰守在熹樂山房的門前,任何人,就算貴為王爺,也禁止入內,好讓房裡的小兩口可以繼續情話綿綿。

  康晉綸深情款款的看著袁裘兒,「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不會將我留下,你是如此的善良。」

  「我也如此的愛你!」她的眼淚撲簌簌而下,但眼睛含笑,嘴角也揚起,「所以,我一直堅信著,你一定會找到我。」

  兩人相視而笑,為彼此相信對方的心而笑。

  他伸手,不捨的輕撫她微尖的下巴,「你被囚鑄刀,瘦了太多,實在不適合叫圓球兒了。」

  「那該叫什麼呢?」她傻乎乎的反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俯首狂烈的吻她,借由這個吻,傾訴自己對她無盡的擔心與氾濫的思念……

  至於答案嘛,還是叫袁裘兒,只不過得再加上個「康」字。

尾聲  

  三個月後,京城發生兩件喜事。

  第一件事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天下第一廚刀鐵鋪」的匾額高高掛在一座豪華宅邸的大門上,這塊匾額是有人死皮賴臉自己提筆落印掛上的,連同這座價值連城的園林宅子,當成新婚賀禮送給康晉綸跟袁裘兒。

  宅子的東院,還依袁裘兒所希望的設了近八座鑄劍的石磚房,她爹的那些寶貝鑄劍爐等工具全送到第一間,其它的石磚房將做為學生房,讓有興趣鑄菜刀的百姓前來學習,好將他們袁家的鑄鐵技巧繼續傳承下去。

  康晉綸拿到這份賀禮時,簡直哭笑不得。「會不會太誇張了?」

  「如果覺得過意不去,那就請你的另一半走進石磚房,再替本王鑄一把曠世奇刀,但不要菜刀,我已有一把了。」他夏定威想要的就是這個啊!

  「那我得要恭喜你,你不必像其他廚子得等個幾個月,才拿得到菜刀。」康晉綸笑得可快樂了。這陣子,被他取笑得太多,難得扳回一城。

  好刀,就算是菜刀也值得再擁有第二把!他急忙搖頭,「不不不,第二把菜刀也成,如果是她收藏在你們房裡的那一把傳家寶菜刀,那就更好了!」那肯定更有看頭!

  康晉綸笑道:「你是裘兒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想以傻瓜來形容你,但『傳家寶』三個字,連三歲小孩也知其意,更何況是貴為王爺的你!」

  指他沒知識、沒常識?呿!這傢夥抱得美人歸後,又恢復成這副死樣子!夏定威不滿的在心中嘀咕。

  就在此時,康晉綸回頭看了隨著自己前來的吳管事一眼。

  吳漢立即上前,將手上的劍交給了主子。

  康晉綸將那把用重金購置的劍交給眼睛已經熠熠發亮的夏定威手上,「若不是你,我跟裘兒沒有今日,自然也沒有明日的喜事,所以這算是謝禮。」

  眼見手上多了一柄上古寶劍,嗜劍如命的夏定威笑得合不攏嘴,「你家那顆球呢?我親她一下聊表謝意。」

  「那就不必了,她忙著當明天的新娘子呢。杜掌櫃還有一些廚娘,知道她沒家人,姑姑、表哥又入獄,所以幫她打點些東西,還打算……咳!」他突然發現自己說太多了。

  女人娶了一堆的夏定威怎麼會不瞭解,「打算幫她用花瓣入浴,全身洗得香噴噴的,成為床上一道最美味的佳餚。但你吃過了不是?呃,別生氣,你去忙。」

  康晉綸瞪他一眼,這才回福滿樓。

  第二件喜事,就是小兩口的新婚大喜了。

  這一日,福滿樓大擺筵席,賓客如雲,喧鬧飽食過後,賓主盡歡,酒酣耳熱的離去。

  接著,是洞房花燭的重頭戲。

  雪花緩緩飄落在新房門外,但春天已然來臨,樹上枝頭已吐露綠色嫩芽。

  新房內,龍鳳雙燭的燭火下,袁裘兒頭戴鳳冠,一張粉圓臉兒淡抹胭脂,美得教人屏息。

  康晉綸一見到她,眸裡立現驚艷神色。

  一見他那雙深幽黑眸出現火苗,她粉臉羞澀,不敢再看他。

  他溫柔的執起她的下顎,「你好美。」

  他更是俊朗啊,而且,是她的丈夫了。

  「我的妻……」她為他的人生帶來了陽光,是老天爺送給他最重要、最有價值的珍寶,「我承諾要給你一個家。」

  溫柔的黑眸凝望她,她眼眶微紅,哽咽得說出話來。是啊,從今而後,乞兒有家了。

  「我的妻……」

  低沈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低喃,她心頭泛甜,整個人也輕飄飄的,笑得憨媚,無心勾引,卻輕易點燃了旖旎春色。

  他深情吻上她的唇,強健的身子緩緩的將她壓往床鋪,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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