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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1:49:37

本帖最後由 sipeisispes 於 2011-11-17 02:21 編輯


我打過仗,我和英雄們一起戰斗過。

——劉春雷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著、跳著,跨過了滅亡的人們向前進!

——魯迅


中國騎兵.jpg
八路軍騎兵對敵發動沖鋒.jpg


引子



抗日戰爭期間,冀魯豫戰場上曾經馳騁著一支被老百姓稱爲“黑馬

團”、“紅馬團”的隊伍,他們的番號是八路軍一二九師騎兵團,

前身是中國工農紅軍騎兵第三團。
這是一支戰功卓絕的部隊,也是唯一一支以乘騎作戰方式堅持到抗

日戰爭最后勝利的紅軍騎兵團。在華北平原敵后抗戰的艱苦環境中

,騎兵們付出巨大犧牲並迎來了最終的勝利。他們剽悍的駿馬和閃

亮的軍刀曾經是八路軍主力部隊的象征。在他們飄揚的戰旗上,大

寫著“勝利冠軍”和“哥薩克騎兵”的光榮稱號。1952年,他們作

爲中國人民解放軍騎兵第一師的成員,參加了國慶閱兵大典。
時光荏苒,隨著騎兵這個古老兵種退出現役,當年英勇的騎士早已

經離開了戰馬。今天,我們只有借著一位老戰士的故事,回到八路

軍騎兵中間,重溫那段血雨腥風的峥嵘歲月,感受抗日戰場上的艱

難困苦,體會英雄們的悲憤和歡樂……





第一章當八路去(1)

1937年,十九歲的劉春雷在石家莊木廠街①順義飯莊當學徒。
他是河北南宮縣人,家里有十多畝薄田,還開著一家豆腐坊,應該

算是小康人家的子弟。京漢鐵路、正太鐵路相繼通車以后,石家莊

從正定縣的一個小村子變成了繁華的大城鎮。劉家老人瞧著眼熱,

就把孩子送到城里學手藝。
順義飯莊是個半大不大的二葷館子,雖然辦不了魚翅燕菜,但一般

的山東口味還算地道。店鋪里窗明幾淨,十幾張桌子鋪著台布,牆

上挂著仿制的名人字畫,夥計們也收拾得干淨利落。劉春雷十六歲

進門當學徒,頭一年在夥房拉風箱;第二年上大竈蒸饅頭;到第三

年就跟著掂弄炒菜鍋,什麽爆炒雙脆、滑溜魚片、軟炸里脊之類已

學得有模有樣,眼看就能出師了。
可就在這時候,“七七事變”爆發,盧溝橋那邊打起來了。飯館里

的客人議論紛紛。有的說,宛平縣刨出個石獅子,背上寫著“東瀛

人有二百年運道,天意難違”。有的說,小日本的腿粗,胳膊短;

下盤厲害,手上功夫弱,二十九軍大刀隊正是鬼子的克星,專砍他

們的腦袋……
顧客聊天,夥計們不能插嘴,只能在私底下犯嘀咕。飯館的老板倒

是滿不在乎:“石家莊這里,奉軍走了晉軍來,北軍過了南軍到,

各路兵馬那麽多,還怕幾個小鬼子不成?”
轉眼到了9月份。形勢不對了,國軍的人馬確實不少,可都在往回跑

。馬廠丟了,滄縣丟了,日本人眼看就要到石家莊。街上到處是潰

散的敗兵,個個垂頭喪氣,都說沒辦法、擋不住。飯館老板這時候

也慌了,趕緊收拾細軟準備帶著家人逃到西安去。西安是千年古都

,能避鬼。當年八國聯軍打過來,慈禧老佛爺也是在那兒躲著的。
臨走之前,老板給夥計們預支了三個月薪水。按他的估計,不出一

百天,日本人就會撤走。“洋人就是要錢。到時候國民政府再簽個

倒黴條款,這事就算過去了。我活了這麽大歲數,什麽沒見過!”
飯莊關門歇業,學徒也就當不成了。于是,劉春雷收拾東西回南宮

老家去。
南宮這地方屬于直隸省,巨鹿故土,曆史悠久,人杰地靈。三國時

候出了個武將文醜,被關云長一刀給砍了;民國時出了個軍閥劉珍

年,又被蔣介石一槍給斃了;如今只有個唱京戲的尚小云還活得挺

好,“四大名旦”里頭武功第一,可惜中看不中用。所以,劉春雷

回到家鄉時也沒有什麽好的計劃,每天跟著父親四鄉趕集賣豆腐,

打算等日本人走了以后再接著學炒菜,然后自己開個飯館什麽的。
一天,胡彥明和幾位師兄弟找來了。
河北鄉間有練武的習俗,小夥子劉春雷也學過幾招“太祖翻拳”、

“三皇炮錘”、“趙子龍大槍”。這胡彥明算是他的師兄。胡彥明

家里窮,從小在估衣鋪(賣舊衣服的店鋪)里做雜工。東家兒子的

腿腳有殘疾,由他每天背著去上學。先生講課的時候他就站在外面

聽。放學的路上有人欺負殘疾少東家,東家又叫他去練武當保镖。

結果幾年下來,少爺的本事沒啥長進,當小夥計的倒學了個文武雙

全。
胡彥明進門就問:“梅花鎮的事,聽說了吧?”
1937年10月12日,日軍在距離南宮縣不遠的藁城縣制造了駭人聽聞

的梅花鎮慘案。兩千五百人的集鎮,竟有一千五百多人被殘殺。消

息傳開以后,老百姓都有點半信半疑的,因爲誰也想不到天底下居

然會有這麽*的軍隊。
“是真的?”
“真的,”師兄弟們嚷了起來,“有人去看過,被嚇成傻子了。屍

首堆成了垛,腦袋挂在樹上,血水都流到鎮子外邊了。……狗日的

東洋鬼子,真是不分男女老少,見人就殺呀!”
“小鬼子是想滅我們的種,窩在家里躲不了災,要找靠山,要抵抗

才行!”
“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咱們投軍去!”
“精忠報國,精忠報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敢情這日本鬼子不僅是要錢,還要咱們的命呀!劉春雷也被梅花鎮

的消息激怒了。大家都是學武之人,能有這份志氣,他也不能當窩

囊廢,當即擊掌同意一起去投軍。

   





第一章當八路去(2)

可是,正規國軍早就跑得沒了影,眼下,去投哪支部隊才好呢?大

夥犯了難。
這時候,外面到處都在拉隊伍。五花八門的縱隊、支隊招牌多得數

不清,征兵的人在桌上擺著油餅筐,誰去報名就給幾個大餅子。只

是,這些“油餅部隊”服裝雜亂、軍紀敗壞,各路“司令”不帶兵

、不打仗,卻忙著娶小老婆。結果弄得是兵比槍多、官比兵多、姨

太太又比官還多,別說打日本不中用,就連老百姓也不待見。
服裝整齊、聲勢浩大的隊伍倒確實有一支,那是八卦教的“六離會

”。領頭的人物叫做“法師”,戴著法冠,穿著道袍,手里拿著青

龍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嘴里還能“噗噗噗”地*。“六離會”的喽

啰們都穿紅衣裳,戴紅頭巾,胸前還圍著個紅肚兜,上寫“封槍不

發,化彈爲泥”兩排字,據說可以刀槍不入。當時,相信這玩意兒

的人還真不少,劉春雷他們也跑去參加。
到了“六離會”的香堂,走進一間小黑屋,里面煙霧騰騰,氣味嗆

人,一個油頭粉面、妖里妖氣的女子正陪著“法師”燒大煙。劉春

雷定睛一看,認識。抽大煙的這位外號叫做“小羅成”,平素玉面

獸心,是個有名的二流子。大家心里一激靈,趕緊退了出來。
劉春雷的堂姐劉彩霞從街上路過,看見幾個小夥子站在“六離會”

的香堂門口,立刻變了臉:“春雷子!你要是敢跟著‘小羅成’混

,今后就別認我這個姐!”
“爲啥?”
“黑夜里摸香,跟著他學不出好樣來!”
原來,“六離會”的“法師”一般是在晚上升壇講經(因爲這時候

變戲法比較容易),男女信徒聚在一個黑屋子里,好色之徒就時常

借著燒香禱告之際,行一些不規矩的舉動,被稱爲“摸香”。因此

,正經人家的女子不會到那種場合去,更不會和這些二流子打交道


彩霞堂姐是遠近有名的美人,她丈夫是南宮縣頭號商鋪“生�百貨

”的大夥計。小兩口都是本分體面的人物,平日里最好面子最講究

禮節,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堂弟與“小羅成”之類的痞子有接觸。
找不到合適的軍隊,只好各自回家,劉春雷照舊推著小車賣豆腐。
當時,整個華北鄉村都處于無政府狀態,各種名目的地方武裝打著

“保家護鄉”的旗號劃分地盤,強取豪奪,和土匪軍閥沒什麽兩樣

。這些隊伍一旦遇到日本人,不是望風而逃,就是賣身投靠,實在

讓老百姓非常失望,于是很多人都認爲中國就要亡了。
血性青年們不服這口氣,可一時間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就在大家

惶恐焦急、舉棋不定的時候,一支新的軍隊出現在華北大地。
1938年,陳再道司令員率領東進縱隊挺進冀南大平原,一二九師政

治部副主任宋任窮也帶著一支騎兵部隊來了。隨著冀南抗日根據地

的建立,老百姓知道了一個響亮的名稱——八路軍。
陳再道司令的隊伍剛到,就在平鄉縣設伏,殲滅一個日軍中隊;接

著,八路軍騎兵團又在石家莊外的公路上打掉一個日軍小隊。百姓

奔走相告,欣喜若狂。“如果你看見過幾十個日本兵就把上千號國

民黨軍隊追得到處跑,你就會知道什麽叫揪心;如果你看見一個日

本人在街上走,所有的中國人都得向他鞠躬,你就會知道什麽叫亡

國奴;如果你東西被搶了、房子被燒了,這時候有人挺身站出來,

哪怕他只消滅了一個鬼子,他也是咱們老百姓的救星!”
一時間,陳再道的名聲在河北被敬若天神,八路軍也在民間流傳中

成爲了天兵天將。
1938年5月,一二九師騎兵團來到南宮縣,劉春雷第一次見到了八路

軍。看見騎兵們策馬馳騁的英姿,他羨慕極了,發誓一定要加入這

支威武神氣的抗日隊伍。
騎兵團此番到南宮縣,除了創建抗日根據地,還有另外的原因。
八路軍初建之時,下屬三個師的騎兵部隊都只是營級編制。直到

1938年2月,奉劉伯承師長、*政委之命,一二九師騎兵營才正式改

編爲騎兵團。編制升格了,上級所提供的卻只是一紙命令而已,需

要補充的裝備和人員,都得由部隊自己想辦法——這是共産黨軍隊

的老規矩,以前都是這麽辦的。






第一章當八路去(3)

可這事輪到騎兵頭上就有點難了。槍支彈藥可以向敵人要,新兵也

可以在當地招,但戰馬卻很成問題。靠繳獲吧,一時半會兒也做不

到,遇不上敵人騎馬,上哪里繳獲去?花錢買吧,馬匹加裝備每套

需要一百多塊大洋。劉伯承師長一個月的津貼才三元錢,土八路如

何能有這麽多資金?
想來想去,只有號召民衆主動捐獻戰馬。
可是,走捐獻戰馬的路子也得有條件。一是要有時間。想鼓動老百

姓把大牲口捐出來,非得做深入細致的宣傳動員不可,僅靠戰斗間

隙的三言兩語是辦不到的。二是要選擇比較富裕的平原地區開展工

作。山區窮地方的馬匹少,老百姓想捐也捐不出來。
一二九師騎兵團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進行休整擴編

,而恰巧,南宮縣提供了這樣的機會。
“金南宮,銀棗強。”南宮縣是冀南平原上比較富裕的地方。抗戰

爆發時,南宮縣縣長劉必達(1951年被鎮反處決)和手下的官吏逃

得沒了蹤影,地方上頓時陷入無政府的混亂狀態。在這種情況下,

南宮士紳組成了“市面維持會”,推舉張紫绶爲會長。1938年,“

六離會”的頭子李耀庭在日本人的授意下又成立了一個“治安維持

會”。這樣一來,兩個“維持會”之間就有了矛盾。
李耀庭當過北洋軍的中將旅長,手下還有一幫“刀槍不入”的“會

道門”教徒。鄉紳出身的張紫绶打不過他,只好向八路軍求援。東

進縱隊義不容辭,當即開進南宮縣城,成立了抗日*政府。
一二九師騎兵團也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南宮縣,深入城鎮鄉村發動群

衆,聯合各界統一抗戰。“豆腐劉家”的大門外也貼上了安民告示

,署名的是八路軍騎兵團政委鄧永耀。
劉春雷從布告上看到了“共産黨”的字樣。以前,他只聽說這個“

均産黨”專門搶富人家的麥子,捉住了要被殺頭,所以總以爲“在

黨的”一定是一些凶猛強壯的綠林人物。現在才知道八路軍就是共

産黨的隊伍,領頭的不過是一些半大小夥兒,宣傳隊里更是一群男

女娃娃。
八路軍來到鎮上,大家都覺得好奇。一夥兒穿軍裝的外鄉人,見面

就喊“大叔”、“大娘”、“大哥”、“大姐”,從心里往外地透

著和氣;一有空就開講共産黨的主張、講解抗日救國十大綱領,號

召民衆奮起抗戰,動員群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日本鬼,矮矬矬,矮鬼心肝大如鑼,搶了朝鮮搶台灣,搶了東北想

黃河;
日本鬼,矮矬矬,矮鬼不如咱人多,大家團結一條心,鬼子難把咱

奈何;
日本鬼,矮矬矬,不揍他不知道錯,消滅日本侵略鬼,爭得太平安

樂窩。
……
小兄弟,正年輕,國家有難去當兵;
去當兵,真英雄,勇敢殺敵向前沖;
向前沖,打勝仗,父老鄉親得安康。
……
“那之前我們沒見過這個,真覺得新鮮。唱歌演講的,挺熱鬧,吸

引人。”
“老百姓不是沒有覺悟的人,誰是真抗戰、真愛民,聽一聽看一看

就明白了。只要真正是人民的隊伍,砸鍋賣鐵也會支持你。”
*政府建立起來了,戰地動員會、抗日救國會成立了。百姓熱情地擁

護八路軍,劉春雷也拿定主意:投軍打仗,當八路去。
胡彥明是頭一個參加八路軍的,估衣鋪陳家和賣木炭的秦家聯合買

了一匹馬,敲鑼打鼓地把他送到了部隊。看見胡彥明騎著大馬、披

紅挂彩地那麽威風,夥伴們都羨慕極了。劉春雷更是整天吵著要買

馬,人家八路軍的告示上寫得清清楚楚——歡迎愛國民衆自願捐獻

戰馬,歡迎有志青年踴躍從軍報國。
自備戰馬當騎兵,那是雙份的光榮!
小買賣人家,添置一匹大牲口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劉家老人被孩子

鬧得沒辦法,只得向開車馬店的本家大伯咨詢。沒想到,大伯二話

不說,從轅上卸下一匹大紅馬:“別提錢!你舍得送兒子去打仗,

我怎麽就舍不得一匹好馬!”

   





第一章當八路去(4)

彩霞堂姐也覺得當八路軍是件光榮的事,趕緊爲弟弟準備了軍服和

挎包。其他親朋好友有送腰帶的,有送飯盒的,再加上劉小夥兒自

己的漂亮馬刀,真是除了沒有槍,別的裝備都齊全了。
馬刀是劉春雷從石家莊帶回來的。那是把好刀,俄國貨,刀身是直

的,比一般的軍刀長,能砍也能刺。
還是在石家莊的時候,有個國軍逃兵拎著這把哥薩克戰刀去當鋪換

錢。當時兵荒馬亂的,當鋪不敢收凶器,于是這家夥就滿世界叫賣

。劉春雷練過武功,也喜歡刀,可是他沒有錢。當學徒的工錢少,

過年時老板給他置辦了一套衣裳,其中有一雙緞子面的布鞋,能值

一塊大洋,算是他最值錢的財産了。于是飯館夥計和當兵的蘑菇了

半天,終于拿這雙鞋子換了馬刀。
臨出發的時候,劉春雷來到爹娘面前,雙膝跪倒,口中念念有詞:

“父母大人在上,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孩兒此番告別,投軍報國去

了。”說罷站起來得意地直樂。他覺得自己的戲文跩得不錯,卻沒

注意到老太太已躲在一旁哭得跟淚人似的。
這也難怪,那時候,他才十九歲,年輕人還不懂得做父母的心。
在親友們的鼓勵聲中,小夥子劉春雷翻身上鞍,策馬揚鞭,歡蹦亂

跳,投奔八路軍去也!
001 ① 木廠街:今石家莊市中山東路。

   




第二章新兵蛋子(1)

1938年5月,一二九師騎兵團駐扎在南宮縣城。
劉春雷來到軍營門口,站崗的哨兵攔住問:“干什麽的?”小夥子

見到當兵的還是有些發怵,吭哧了半天才說了句:“我……我找胡

彥明,他是我師兄。”
哨兵也愣了:胡彥明是誰呀?不認識。
正不知該怎麽辦,從營房里面走出個背盒子炮的八路軍干部,笑嘻

嘻地打招呼:“小兄弟,是來報名參軍的吧,歡迎歡迎!”
這個干部帶著劉春雷去團部辦登記,一路上問長問短:叫啥名字?

多大了?家里有些什麽人?……還找出大紅紙,張羅著給捐獻戰馬

的家庭寫感謝信,周圍的人都喊他鄧政委。
鄧政委?就是那個在布告上簽名的騎兵團政委鄧永耀?這麽大的官

還這麽和氣,劉春雷頓時覺得心里暖洋洋的。
可是,接下來遇到的人就沒這麽客氣了。
到了新兵營,耿協福營長正和侯洪臣教官在屋里下大棋(象棋),

看見新兵蛋子進來,上下打量了幾眼,喊一聲:“來呀!馬牽走!

”立刻就有人把大紅馬牽走了。兩位領導又接著下棋。
沒人發話,劉春雷只好在屋子當中傻站著,等了好一陣才怯怯地問

:“那個……槍……我的槍在哪?”
“槍?不急。先訓練再說,”營長一擡頭看見馬刀了,指指桌子,

“把軍刀留下!”
“不給!我不給。”小夥子急了。這把哥薩克馬刀可是自己的寶貝

,不發槍還想搶我的馬刀,沒門!
耿營長也沒想到新兵會有這麽大火氣,愣了愣,揮揮手讓他走了。
第二天,劉春雷就倒黴了。
先是在準備馬料的時候挨了罵。當時,爲了給戰馬增加營養,要在

草料里添加料豆。這料豆是先用鹽水煮熟,然后再炒干備用的。劉

春雷干這活不在話下,他一邊炒豆子,一邊抓了一把擱在嘴里閑嚼

(估計這是他當廚子時落下的習慣)。結果被侯教官看見,訓斥一

通,說他“跟牲口搶食”。接下來再去刷馬,小夥子沒留神,讓戰

馬把棗樹的樹皮啃掉了一圈,耿營長知道后又是一頓臭罵。
這下子劉小夥兒有情緒了,他覺得領導爲這麽點破事刁難他,擺明

了是惦記著自己的那把好刀,于是拎著馬刀去找耿營長,見面就說

:“這把刀我不要了,請長官以后別再跟我過不去。”
耿協福沒吭氣,把刀收下了。晚上就召集新兵開會,營長和教官首

先檢討了自己對劉春雷的態度,然后就宣講部隊的紀律和共産黨八

路軍的群衆政策,一條一條說得詳細在理。劉春雷心想:這八路軍

當官的給當兵的道歉,規矩還真是不錯啊!
八路軍的規矩好,八路軍的規矩也大。
當時,騎兵團的兵力只有三個連外加一個營。三個連都是正宗的紅

軍老底子,戰馬配齊了,戰刀卻是五花八門;另外的這個營是新兵

訓練營,只有一百多人、四十多匹馬,沒槍也沒刀。
新兵營和老連隊是分開訓練的,新兵們很少和老兵打交道。這里面

有個原因是說話聽不懂。
一二九師騎兵團的老底子是陝北人(甘陝紅二十六軍騎兵二連),

后來並入了湖北人(鄂豫皖紅二十五軍手槍團),改編成八路軍后

又補充進了四川人(紅四方面軍的干部戰士)。所以,來到冀南的

時候,隊伍里陝西、甘肅、四川、湖北、河南、安徽……什麽方言

都有,就是沒有說河北話的。別說當地老百姓聽不明白,就連老紅

軍自己都犯暈。
新兵營的戰士大多來自河北,年齡、經曆相似,又是同鄉,彼此間

很快就混熟了。只不過,大家都是新來的,不懂八路軍的規矩,犯

錯誤的時候也就沒人能夠提個醒。
新兵訓練辛苦,部隊的夥食又跟不上,到了晚上總覺得肚子餓。杜

金波(1944年犧牲)和崔秉志(1942年犧牲)的家在縣城,杜家是

賣燒雞的,崔家賣醬驢肉卷餅,大夥就掩護他倆溜出軍營去找好吃

的。可是,這倆小子回來的時候沒把吃食帶足,給了這個不給那個

,結果就挑起了“人民內部矛盾”。






第二章新兵蛋子(2)

別人吃得香,胡彥明(1943年犧牲)看著眼饞心里窩火,數落了幾

句,兩邊就打了起來。既然是打群架,當師弟的當然要幫著師兄,

于是事情鬧大了,大家都被關禁閉。據戰友們揭發:斗毆中,劉春

雷曾經叫囂“老子的馬刀不在手上,不然非砍了你們”,爲這句話

,多關一天。
剛從禁閉室里出來,劉春雷又惹禍了。
當騎兵的當然要練馬刀,但新兵練刀不能騎馬也不能使真刀,否則

揮起刀來,朝前撩了馬耳朵,朝后劈了馬屁股,弄不好還能把自己

的腳剁下來。所以一般是先拿一條長板凳,前端豎捆著一根掃帚,

大家舉著木棍左右比畫,什麽時候狂揮亂舞都不會打到板凳、掃帚

了,什麽時候才能上馬。
戰士們都明白這門技術關系重大,練得十分認真。可是,人人都想

多練習,到哪里找那麽多長板凳去?
劉春雷四下張望計上心來,“噌”的一下躍上老鄉家的院牆。這地

方好,高大寬敞,而且騎著牆頭比坐在矮板凳上潇灑多了。于是夥

伴們紛紛效仿,爬上院牆,“嘿嘿——哈哈”地左刺右砍。
正玩得高興,房東老頭出來了:“你們干啥呢?騎兵不騎馬,騎我

家牆頭?”
“大叔,稀罕吧,我們這是在練刀法!”
“倒黴孩子,這哪是練刀,你們這是拆牆吧!……”
話沒說完,“轟隆”一聲,院牆真的垮了。營長氣急敗壞地跑來賠

禮道歉,灰頭土臉的劉春雷只好又回到禁閉室里去了。
當騎兵,光練刀可不行。新兵訓練的第一課是照顧戰馬,要學會刷

馬,給馬洗臉,檢查口腔,綁護腿,還要學習喂馬。營長和教官守

著大家鍘馬草,要求細碎均勻、草不過寸,草料里一丁點的雜物都

要清理出來。把馬匹伺候好了就交給班長,調教戰馬是老兵的事。
在騎兵的眼里,老百姓的馬養得再好也只是牲口,要使它養成守“

紀律”的習慣。馬槽以外的東西不許吃,還要改掉亂啃東西、踢廄

、咬人的毛病,讓戰馬習慣套籠頭,上嚼子,挂裝具。駕過車拉過

犁的馬都帶著毛病,先得“骝”、“壓”、“吊”。老兵們每天騎

著馬慢走,把馬匹弓馬背的習慣壓下去,再上鞍子練跑。等馬一歇

下來,趕緊把馬缰繩拴在高處,讓馬頭擡起來。
除了喂料飲馬的時候,戰馬連睡覺都必須是擡著頭的,這樣的馬反

應快,爆發力也強。愛低頭的馬不敏感,也不容易興奮,而且奔跑

起來經常“走邊”(跑著跑著就偏向一側了),一旦把馬腦袋吊起

來,它就不低頭了。還有,遇到驚嚇就向后退,這是馬匹的本能。

現在把馬頭固定住了,它一退,缰繩就拉住嚼子,痛啊。以后再遇

到情況,它要麽紋絲不動,要麽后腿撐住、前蹄擡起,這就像是戰

馬的模樣了。
老兵訓練戰馬,新兵就踩高跷。高跷是自制的,一米五高,把它踩

穩了,騎馬沒問題。
踩高跷這玩意兒好像需要些天分,有的人可以邊走邊吹牛,有的人

就得始終盯著腳下。有一次,幾個戰士一起走,侯教官在后面喊了

一聲,劉春雷立刻就轉過身來,可旁邊的那位卻摔了一個跟頭。新

兵營里有些人就因此被轉到步兵部隊去了,按說他們原本也是會騎

馬的,可領導說不行。這樣的兵騎在馬上,人家一碰就掉下來,再

練也是白搭。
新兵在分配戰馬之前,先學習乘騎、臥倒射擊、馬后上鞍(這馬后

上鞍就和跳木馬的動作差不多)。等有了自己的戰馬,再練習馬上

射擊、馬上劈刀、馬上投彈(向后投)以及乘馬越障、馬上救護等

等。這些技術是在戰斗中逐漸掌握的,有許多戰士還沒等技術學全

就犧牲了。
1938年5月,正在訓練的騎兵們突然聽到一個噩耗:“六離會”殺了

我們的干部戰士,搶走了八路軍的電台!
事情是這樣的:
共産黨來到南宮縣以后,原“維持會長”李耀庭就聯合“六離會”

各大頭目,公然提出“只救民不救國”的口號,反對抗日救亡運動

。他們禁止“六離會”門徒參加抗日組織,還揚言要“打進南宮城

,趕走八路軍”。當時,八路軍的政策是“統一戰線高于一切”,

因此處處忍讓,竭力避免和當地武裝組織發生沖突,這使得“會道

門”教徒的氣焰越來越囂張。

   





第二章新兵蛋子(3)

5月11日,津浦支隊政委王育民和通信參謀黃立祥(又名黃萍,1964

年被授予少將軍銜)從南宮到山東去。津浦支隊是新組建的隊伍,

當時在魯西北一帶活動。王育民這次是到東進縱隊設在南宮縣城的

總部領取電台設備的,隨行的只有技術人員,騎兵團于是派了一個

排沿途護送。
電台設備裝在箱子里,外面還搭著毛毯,看上去有點像是什麽財寶

。一行人馬走到小屯村、張馬村附近,就被“六離會”的人攔住了

。王政委命令戰士們不得動武,自己上去說道理。結果七說八說,

從四面八方跑來的教徒越來越多,把四十多個八路軍團團圍住。這

時候有戰士提出突圍,可王育民政委又擔心誤傷了群衆,始終沒同

意。“六離會”的“師傅”宋殿元、高大奎突然吆喝一聲,數百名

暴徒蜂擁而上,當場打死王育民和二十四位戰士,黃立祥等人被俘

,電台設備也被搶走了。
在這次“小屯村、張馬村事件”中,只有七個騎兵僥幸突圍,跑回

縣城報信。戰友們得知這一消息,氣憤萬分,都憋著勁想報仇。
徐向前副師長當時就在南宮縣城,他對事件的處理意見是“一分軍

事、九分政治”,以東進縱隊的名義給“六離會”寫信,提出:釋

放我被俘人員(黃立祥是電台隊長,知道密碼,萬一被弄到鬼子那

里去可就不得了),包賠我軍損失,交出肇事凶手。
要求洽談的信函送出去好幾天,沒人理睬。徐師長急了,改爲“三

分軍事、七分政治”,派部隊追回電台,解救被俘戰士,還向罪魁

禍首發出最后通牒。這下子,“六離會”的高大奎說話了,要共産

黨賠償他的名譽(因爲八路軍罵他是土匪),否則,血戰到底!
5月16日一大早,陳再道司令帶領騎兵團移營開進,路過一個叫孫莊

的地方。這個村子北邊的道路不大好走,馬匹都堵上了,部隊也停

頓下來。這時候,陳司令發現附近的村子里煙霧缭繞,鑼鼓喧天,

就派人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偵察員回來報告說:“‘六離會’的好

幾百人,正在拜祖師爺呢!”
陳司令一聽,怒了,命令騎兵團擺開隊形,先在村外朝天放了幾槍

,然后呐喊著沖進村里。
劉春雷這時候沒馬也沒槍,還是個空手兵。等他進了孫莊,“六離

會”的門徒早跑光了,村子里空蕩蕩的,香案翻倒在地,神旗、頭

巾丟得到處都是。院子里有幾輛自行車,車架上還綁著梭镖大刀。
老兵們搜查房屋,營長叫新兵清理院子。劉春雷偷懶不干活,弄了

架自行車騎著兜圈子。這玩意兒他早幾年就學會了,玩得溜熟。當

了半個月的八路,沒撈到戰馬騎,騎自行車也勉強能算是個“騎兵

”吧。
他在村口騎車,夥伴們圍著看。正玩得開心,迎面來了一群人,領

頭的是個挂望遠鏡的瘦高個,看見一幫騎兵小夥子在土坡上耍車技

,勒住馬呵呵地笑。新兵蛋子們知道是領導來了,趕緊紛紛溜掉。

過了一會兒有人告訴他們:那位瘦高個是八路軍一二九師的副師長

徐向前。
徐向前是從縣城趕過來的。他讓騎兵部隊退到孫莊的后面,把七六

九團(缺一營)布置在村口;劉春雷他們這些沒馬沒槍的空手兵就

和師長一起守在村子里。徐師長知道新兵們大都是本地人,就詢問

說:“你們家里有人參加‘六離會’麽?”
有點頭的,也有搖頭的。
徐師長又說:“六離會中的壞人只是少數,大多數是受騙上當的群

衆。要揭露敵人的陰謀,瓦解敵人……”
過了一個多小時,遠處塵土飛揚,人聲鼎沸,一個個紅點連成一片

越來越近。那是一萬多“六離會”門徒,頭扎紅巾,身穿紅肚兜,

手拿梭镖大刀,又吼又叫,又蹦又跳。
老紅軍悄悄問新兵:“那些人都在嚷些啥?”
新兵里有懂行的回答:“法師念的是‘周公祖,風火神,緊護身,

無影蹤’,門徒喊的是‘發光、明光、神靈光’。”
老紅軍聽后都哈哈大笑。

   





第二章新兵蛋子(4)

老兵們笑,新兵卻有點兒笑不起來。崔秉志一個勁地念叨:“趕緊

去找些黑狗血來吧,要破了他們的法術才好辦。”
劉春雷沒說話,可心里也直打鼓。他親眼見過“六離會”的法術,

子彈打到肚兜上就變成了沙土,真是“化彈爲泥”,天知道八路軍

的機槍對付他們管不管用。
守在村前的八路軍七六九團指戰員不停地向“六離會”的門徒喊話

勸說,即使他們靠近了也只是放空槍。可是,這樣的鳴槍示警,反

而使會徒們更以爲是喝了符念了咒,可以刀槍不入。他們大叫著沖

上來,瘋狂地挑死了幾個八路軍戰士。
徐向前師長大怒,下令開打。
立刻,房頂上的機槍一陣掃射。狂徒們發現神符不管用,八路軍的

子彈也能打死人,剛才那股殺氣騰騰的囂張氣焰頓時消失得無影無

蹤。“發光、明光、神靈光”也不會喊了,“光……光光……”地

亂叫著四下潰逃。騎兵們在陳再道司令的指揮下,從側翼沖過去,

砍了守護神壇的神漢、法師,繳了會旗和法器——紅僧衣、銅頭箍

,還有海螺號角和一個拴著銅片的大鐵圈。
殺了領頭的,徐師長就命令吹號收兵,不追了。
過了兩天,八路軍召開大會,宣布取締“六離會”,並且公審槍斃

了李耀庭、宋殿元和高大奎。政治部的劉志堅副主任也指導干部戰

士們開展政治攻勢,貼布告發傳單,動員受騙群衆退出道會組織。
當時,南宮縣“六離會”的成員有十多萬,八路軍總共只殺了一百

多個就消滅了這個反動團體。徐向前副師長說得好:“對付‘六離

會’,非打不可,你不打他,他要打你。但是打又不能太狠,他們

的親戚朋友一大串,打死一個,得罪一家,傷害一片,不利于發展

抗日力量。”
平鄉縣有個叫潘玉玺的鄉紳,組織了個“紅槍會”,自任壇主,也

是搞燒香拜佛的那一套。他手下有一夥人,把持著幾十個村莊,抗

日*政府的工作隊根本就進不去。共産黨多次派*干部去作宣傳,這

小子卻回答:“我們是看家護院的,不問政治。”
陳再道司令生氣了,派騎兵團開到村里。團部就設在潘玉玺家,里

里外外放三四道崗,他家大院也成了馬棚子。“紅槍會”的人出去

燒香拜佛,八路軍並不阻攔,不過要派騎兵去看熱鬧。八路軍騎著

馬圍著神壇繞圈子,還時不時拔出馬刀擺個造型,把*師嚇得直打抖


這麽一來,老百姓看見潘玉玺連自家大院都看護不住,漸漸地就不

信他那一套了。騙術破産,家産也快被騎兵團“吃光”了,潘壇主

只好宣布解散自己的組織,保證擁護抗日*政府,不再私派糧款……

他手下的那幾杆洋槍土炮,也讓八路軍收編給了縣大隊。
1938年6月,也就是劉春雷參軍后的第二個月,騎兵團開始給新兵配

發戰馬和武器,頭一批十個人,胡彥明是其中之一。他是屬龍的,

給戰馬取名叫“火龍”,還在槍托上刻了個龍頭——號稱“三龍聚

首”。那步槍是閻錫山造的,只有六七成新,但胡彥明卻把它當寶

貝一樣,恨不能睡覺的時候也抱著。劉春雷是胡彥明師弟,想摸一

下也不行,搞得大家都罵他小氣。
到了月底,第二批名單宣布了,頭一個就是劉春雷!他簡直樂瘋了

,跑到供給處去領裝備。馬鞍是新的。戰馬是一匹棗紅色四歲牝馬

,雖然是母的,也不怎麽高大,但看上去很精神,就叫她“狂風”

吧!
下午,騎兵團政委鄧永耀來給新兵發槍。這些槍是騎兵二連從威縣

繳獲回來的,鄧政委拿起一支嶄新的“漢陽造”遞給劉春雷,笑嘻

嘻地說:“大劉同志,好好干!”耿協福營長也把那把哥薩克戰刀

還給劉春雷,鼓勵說:“大劉,好好干!”
“大劉!”還從來沒有人這麽稱呼過劉春雷呢。他激動得頭頂直冒

熱氣,心里說:好好干,我一定跟著八路軍干出模樣來!
扛槍挎刀騎大馬,大劉這回威風了。
想當年,騎兵戰士劉春雷,頭戴“四片瓦”,身著灰軍裝,腰挂俄

國刀、手橫“漢陽造”,胯下一匹棗紅馬,臂上佩著“八路”章,

二十郎當的小夥兒,一米七八的個頭,那真是要多帥有多帥!

   





第二章新兵蛋子(5)

這時候,還有誰敢說他是新兵蛋子?

   





第三章初上戰場(1)

在南宮縣,新兵營的戰士都領到了步槍,配發戰馬的三十多人編爲

“乘騎分隊”,其他的則屬于“徒步大隊”。
新兵中有不少人的家境都不錯。比如崔秉志,家里天天送雞鴨魚肉

來,吃得滿嘴流油。其他人也經常收到各類包裹。劉春雷的堂姐住

在縣城,一個月來探望好幾次,每回都給他零花錢。
1938年,普通八路軍士兵每個月的薪金是法幣一元;騎兵多一倍,

兩元錢,相當于銀圓二角。當時一雙布鞋就要賣六角錢,一條毛巾

也要二角五分,雖然大家扛槍打仗不是爲了饷錢,可這薪水也確實

太少了一點。劉春雷私底下對師兄嘀咕:“我在飯館當學徒,一年

還能掙十多個大洋呢,這窮八路真夠寒碜的。”他當時也就是隨口

一說,沒想到胡彥明記在心里了。
胡彥明是一班的,劉春雷和杜金波、崔秉志、王立貴都在二班,另

外還有個三班。乘騎分隊實際上是一個排,排長是李樹茂。每個班

除了新兵,還有幾個老紅軍。
開大會的時候,總聽見領導講“二萬五千里長征”。新兵們很感動

,回到隊里就向老紅軍請教長征的事,沒想到班長、排長都搖頭,

說他們沒爬過雪山,也沒走過草地。
原來,雖然騎兵團長王振祥(開國少將)和政委鄧永耀是從紅四方

面軍來的,但團里的基層骨干卻大多是劉志丹紅十五軍團的兵,乘

騎分隊的排長李樹茂是延安人,三個班長辛明旺、郝傳喜和蘇昌太

(1942年犧牲)都是陝西禮泉人,確實沒參加過長征。
劉春雷他們班上只有劉金魁曾經走過草地,可是,他那時候還不是

紅軍。劉金魁是四川人,三十多歲,外號“川老漢”。紅四方面軍

長征時,隊伍中跟隨著許多干部家屬,需要扛物資擡擔架,“川老

漢”就是蘇維埃政府雇來當挑夫的,酬勞是每天一塊大洋。別的民

夫走上百多里地就鬧著要回家,可劉金魁“貪財”,愣是從四川到

甘肅跟了四十多天。最后光洋得了不少,卻不知道該怎麽回去了。
紅軍也不可能再派人送挑夫過草地回四川呀,就勸他留下當兵算了

,于是劉金魁就參加了紅軍,再后來就入了黨。政委說:“你把生

命都獻給共産主義事業了,還成天揣著那些大洋干什麽?”只好又

把私房錢上交了。所以,問起這長征的事,劉金魁也是稀里糊塗—

—他當時成天挑著擔子跟婦女兒童在一起,除了算日子就是數洋錢

,別的統統不知道。
派到乘騎分隊的老紅軍都是共産黨員,大劉對他們的最初印象是—

—喜歡開會。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把大家召集起來,宣傳組建“民先

”(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的重要意義。可是講來講去都是“革命

覺悟”、“勇敢獻身”之類的大道理,劉春雷就不耐煩了,每次開

會都打瞌睡。
大劉的政治覺悟一般,可他師兄卻學得很不錯。胡彥明每次開會都

做筆記,思想水平大大提高。劉春雷喊“師兄”,他都不肯答應了

,說是要稱呼“同志”。人家老紅軍是苦出身,胡彥明也跟著訴苦

,說他以前受到東家的剝削呀欺負呀什麽的。劉春雷很不以爲然:

“當夥計的替老板干活,天經地義。再說,估衣鋪買戰馬送你參軍

,夠仁義了,何必在外人面前講東家壞話!”于是就和師兄鬧了些

小矛盾。
三連一排長韓永正卻挺喜歡新兵大劉,原因是有一次玩“搶毛巾”

遊戲(就是兩夥人騎著馬,來回拽一個大麻袋,既能比賽力量,也

能比一比身體協調能力),大劉把韓排長拽下馬來了,一下子轟動

了新兵營。
韓永正人稱“韓猛子”,雖然是老紅軍,卻比劉春雷還要小一歲。

他是河南人,父親是刀客,被地主殺害了。十五歲的韓永正就揣著

一把關山刀投奔了劉志丹。1936年山城堡戰役,“韓猛子”單人獨

斗白軍一個排,成爲紅軍戰斗英雄;1937年北馬村戰斗,又是他第

一個沖進村,刀劈七個日本兵,成爲八路軍甲級功臣。最神奇的是

,打了那麽多硬仗,他卻從來沒有受過傷。
新兵們都見識過韓永正的刀法——路旁立著十棵高粱,他策馬揮刀

,左右開弓,一截一截砍下來,刀刀都劈在梗結上——那準頭,那

功夫,真是沒的說!

   





第三章初上戰場(2)

“韓猛子”性情生冷,倔犟不服輸,說話干脆直接,“甯給個好心

,不給個好臉”,叫人又敬又怕。那天他被大劉拽下馬,別人都以

爲戰斗英雄的臉面怕是要挂不住了,他卻若無其事地顯得挺開心,

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劉春雷心里清楚,新兵中能把韓永正拽下馬

的人其實不止自己一個,不過是只有他才敢真的這麽干。看起來,

韓排長喜歡和直性子的人打交道。
當時,新兵的主要任務是熟悉自己的戰馬,別人遛馬的時候找班長

幫忙,劉春雷就去找韓永正。“韓猛子”的花斑馬名字也叫“猛子

”,也立過大功,它和主人一樣勇敢,聽見槍響就興奮。打仗時,

首長喊一聲“猛子,上”,人和馬就一起來精神。
兩人原本想一起訓練戰馬,可是韓永正的“猛子”暴躁,大劉的“

狂風”又太溫馴,新戰馬總是被老戰馬踢咬,搞了幾天大家都沒耐

心了。“韓猛子”也覺得練不出來,還挖苦說:“什麽‘狂風’?

聽見炮仗響就打哆嗦,可天亮時候聽到公雞打鳴卻跟著瞎叫喚,干

脆改名叫‘公雞’算了。”其他戰友也跟著起哄,結果是“狂風”

的本事沒練成,反而得了個“公雞”的怪名號。
乘騎隊戰馬的名字五花八門,最多的當然是“白云”、“火龍”、

“閃電”、“豹子”之類,但也有獨特的:崔秉志的戰馬又高又胖

,走起路來四平八穩慢慢悠悠,叫做“大掌櫃”;王立貴的馬駒喜

歡聞墨香,遇見標語、布告就湊上去東嗅西嗅,好像很有學問的模

樣,因而取名“小秀才”。
不管戰馬的名字多麽怪,當騎兵還是很神氣的。
當時有個說法:“上馬團、下馬連。”意思是騎兵騎著高頭大馬,

相當于享受團級干部待遇;下馬以后拎著軍刀,又像是舊軍隊里的

連長。劉春雷他們早上出城訓練,傍晚列隊回營,總是有許多小孩

子們一邊追著一邊唱:
吹軍號,騎大馬;大馬高,挎洋刀;洋刀長,使短槍;短槍響,打

東洋;東洋鬼,最缺德,我把鬼子趕下河……
老百姓圍著看熱鬧,戰士們也因此有了虛榮心。再累再餓,軍服一

定是整整齊齊、干干淨淨的。每當進城鎮、過村莊路口,小夥子們

總要趕緊檢查一下馬镫亮不亮、鞋子髒了沒有,扎好綁腿,整理軍

刀,系緊腰帶,挺直身體昂起頭,再把臉蛋繃得緊緊的……你想啊

,騎兵高坐在馬上,人家大姑娘站在路邊,眼光正好從馬镫子往上

瞄,所以必須從鞋底到下巴颏都經得起審視才行——這時候,誰都

願意把自己的形象表現到最好狀態。
當騎兵神氣,想當騎兵的年輕人真不少。新兵營門口經常圍著報名

的人群。記得有次來了個小夥兒,左手牽著匹騾子,右手拎著關老

爺的大刀,死活就要當騎兵,把大家逗得直樂。
可是,騎兵團對擴充兵源很慎重,主要原因是戰馬的花費太大,咱

們窮八路養不起大規模的騎兵部隊。
1938年7月,一二九師騎兵團離開南宮縣,王振祥團長帶領騎兵一連

護送陳再道司令去太行山,政委鄧永耀和副團長梁俊亭帶著二、三

連和新兵營到肥鄉縣、成安縣發動群衆。
離開東縱總部單獨行動,劉春雷才認識到騎兵部隊籌措糧草的困難

。戰馬的日常食量爲粗糧八斤、草料十二斤,再加上人的消耗和燒

飯的柴草,全團每天除了需要征集三千斤糧草,還要派一半人手到

野外割青。四百匹軍馬在村子里駐扎三天,那地方就粗糧光、谷草

光、飲水光,被老百姓戲稱爲“騎兵團的三光”。
當時,冀南抗日根據地剛開辟不久,地方政府的后勤供應體制還沒

有建立起來,騎兵走一村吃一地,事先沒有計劃,事后也沒有補償

,群衆負擔很重,部隊領導也很頭痛。
7月中旬的一天,有人報告說公路上過去了五十輛鬼子汽車,好像是

從邯鄲到大名去拉物資的。鄧政委一聽物資、汽車,立刻來興趣了


邯鄲是日軍在平漢線上的重要戰略據點,邯鄲、大名之間的公路是

敵人運送軍用物資的主要交通線,以往也有日軍車輛往來于各據點

之間,但五十輛汽車組成的龐大車隊確實少見。鄧永耀馬上派人去

了解情況,摸清鬼子車隊的行動目的。

   





第三章初上戰場(3)

下午,作戰參謀侯洪臣和偵察員王新增回來報告:敵人汽車四十八

輛、兵力一百人左右,是去大名拉糧食的。按以往規律,車隊將在

第三天上午返回邯鄲。鄧政委喜出望外,決定抓住這個送上門的戰

機,在交通線上設伏,打擊日軍囂張氣焰,解決物資供應的困難。
伏擊地點選定在成安縣以東的漳河店村。邯大公路在這里呈東西走

向,村東路北,有一大片茂密的高粱地可以隱蔽我設伏部隊和戰馬

;並且青紗帳緊挨著公路,是實施近戰、出其不意展開突擊的良好

地形。
劉春雷他們這一百來個新兵全都沒有打過仗,鄧永耀政委和耿協福

營長反複叮囑大家:近距離作戰,關鍵在于事先隱蔽好,以迅猛的

火力突然殺傷行進中的敵人。首長們還說:這次的戰術是“舍頭打

尾”,確定尾部的二十輛車爲伏擊的目標。一旦達到目的就迅速撤

離戰斗,防止敵人增援部隊糾纏。
7月21日拂曉,騎兵二、三連利用青紗帳的掩護進入了伏擊陣地,新

兵徒步大隊在漳河店村放暗哨,控制戰場周圍環境,任何人許進不

許出。而劉春雷他們乘騎分隊的任務則是“守馬樁”①。這一天的

“馬樁”在高粱地深處,距離伏擊陣地只有四五十米遠。
上午八點左右,日軍車隊排成一條長蛇從東向西開來,逐漸接近了

八路軍的埋伏圈。聽見由遠而近的馬達轟鳴,看見車隊揚起的塵土

,“守馬樁”的新兵們十分緊張。“一聽見汽車的聲音就有些慌了

,只覺得車子不是在路上開,而是要開到高粱地里來。”
戰馬是通人性的,士兵的異常情緒立刻影響到了馬匹,馬群也開始

騷動起來。
一個人要拽幾匹馬,根本平息不住。馬匹一個勁地動彈,青紗帳“

嘩嘩啦啦”直晃蕩……
新兵們控制戰馬的經驗本來就不足,慌亂之下,高粱地里的動靜越

來越大,終于讓公路上的鬼子發現了。頓時,日軍汽車喇叭齊鳴,

加大油門往前沖,最前面的幾輛車子迅速地沖進了漳河店村口。
漳河店村里有徒步大隊的戰士,他們的任務是負責警戒,不讓老百

姓接近戰場。由于事前沒有打阻擊的思想準備,看見日軍先頭部隊

沖到跟前,新兵們嚇壞了,慌亂地四散跑開。十幾個鬼子立刻下車

、上房,在屋頂上架起機槍朝高粱地里打,掩護后面的車隊通過埋

伏圈。
子彈掃過來,高粱稈子成片地折斷。有幾匹戰馬被打中了。有個人

被打斷了腿,他第一次上戰場,還沒看清楚敵人就殘廢了。
伏擊陣地上的八路軍看見這情況,知道是暴露了,于是也開打。中

間的幾部汽車被打癱在路面上,把日軍車隊堵住了,后面的鬼子就

趴在汽車底下拼命開槍還擊。二、三連不愧是老紅軍隊伍,頑強勇

敢,一聲令下就全上了公路,二連向東沖向后尾車隊;三連向西,

往漳河店村子里沖。
這時候,對八路軍威脅最大的是村口房頂上的那兩挺機槍,鄧永耀

政委帶領三連反複沖鋒。他大腿中彈倒在公路上,仍然堅持著不往

下撤,硬是指揮戰士們把村子里的敵人給趕走了。
高粱地里,劉春雷攥著步槍,牽著四匹戰馬,既緊張又激動。這時

,身旁突然響起了槍聲——小鬼子接近“馬樁”了!乘騎分隊的班

排長一邊緊急上前迎敵,一邊命令新兵們趕緊把戰馬拉走,轉移到

安全地方去。
那時候腦袋是木的,滿耳朵都是槍聲,也聽見排長在喊話,可就是

弄不明白他說話的意思,嚇蒙了。
新兵不挪窩,老兵們只好推著他們走:“別慌別慌!有我們擋著,

鬼子過不來,趕快把馬牽到后面去。”劉春雷一不留神被高粱稈子

絆了一跟頭。排長李樹茂把拉他起來,隨口罵了句“真笨”,大劉

的臉騰地紅了。
這一跤把劉春雷摔清醒了,排長的責備更是傷了他的面子,激起了

他的斗志。他把馬缰繩塞到崔秉志手里,拎著槍就朝前跑,心想:

“叫你當排長的看看,咱新兵打仗也不含糊!”
原來一夥日軍正向我后方迂回,企圖側擊我軍主力,不料在青紗帳

里撞上了“守馬樁”的八路軍戰士。乘騎分隊的戰斗骨干立即還擊

。敵人摸不清我方情況,打了一下就撤退了。劉春雷追上去放了兩

槍,看見胡彥明得意揚揚地舉著一杆“三八大蓋”,聽說他拼刺刀

殺死了一個鬼子,心里對師兄佩服極了。

   





第三章初上戰場(4)

又打了一陣,八路軍發現不對勁了。面前的這夥鬼子起碼有兩百多

人,兵力比騎兵團兩個主力連的人還要多。如果再打下去,不僅消

滅不了日軍車隊,附近縣城的敵人援軍也會趕過來,再想脫身就難

了。
因此,鄧永耀政委果斷下令撤出戰斗。騎兵們燒毀汽車,趁敵人還

不了解我軍的虛實,騎上戰馬,走了。
漳河店伏擊戰是一二九師騎兵團戰史上光榮的一頁,也是劉春雷戎

馬生涯中的一個里程碑。據戰后統計,騎兵團陣亡戰士三十多人,

斃傷日軍一百三十人,燒毀日軍汽車二十七輛,戰績震動了成安、

肥鄉、大名、邯鄲各地。人民群衆稱騎兵團爲“神兵天降”,冀南

廣大地區抗日熱情空前高漲。
在這場戰斗中,有個受驚嚇精神失常的日本兵在漳河店村里哭哭啼

啼,瞎躲亂跑,被村民打暈后捕獲,送到縣政府去了,成爲當時的

一大笑話。
但分析起來,這次戰斗也存在頗多遺憾:首先是情報不準確,日軍

實際兵力爲汽車兵隊加一個步兵中隊,比事先估計的一百人多了兩

倍多,而騎兵團戰斗力最強的一連不在現場,缺少殲滅敵人的足夠

力量;其次,設伏時忽略了村口的制高點,導致日軍占據房頂后,

我方攻擊很被動;第三,不宜由新兵單獨組建作戰單位,應該把新

戰士分散到各主力連隊中去。
1938年時候的日本兵戰術水平確實比較高,但我們八路軍敢和他們

打,我們的戰斗經驗是在戰場上用鮮血和生命積累起來的。
在漳河店吃了虧的日本鬼子很不服氣,他們宣稱:“*軍隊在押運部

隊的反擊下主動退出戰斗,這說明即使是八路軍的主力團,也不足

以抵擋日軍一個中隊的攻擊。”消息傳到騎兵團,指戰員們憤怒了

,都想找個機會再教訓鬼子一次。
1938年8月,爲適應抗日根據地的發展壯大,冀南八路軍各部進行了

整編。耿協福營長奉命組建冀南軍區三分區,徒步大隊也離開騎兵

團,改編爲三分區獨立營(耿協福是冀南三分區的第一任司令員,

但后來聽說他和上級領導鬧意見,脫離部隊回家當老百姓去了)。
一二九師騎兵團政委鄧永耀升任東進縱隊政治部主任,團長王振祥

改任政委,副團長梁俊亭擔任團長,三連指導員黃家景被提升爲副

團長。梁俊亭和黃家景都是騎兵團的老人,聽說他倆當上了正、副

團長,一些來自紅十五軍團的干部戰士很高興,連著慶賀了好幾天

,有的人還喝醉了。
原來,在2月中旬的時候,原騎兵團團長夏云廷(又名夏云飛,一二

九師騎兵團的首任團長)被調到冀西贊皇縣擔任獨立團團長。冀西

獨立團是個新組建的部隊,夏團長在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雖然

劉春雷從沒有見過這位老團長,但他知道,當時團長開小差事件給

部下的思想打擊是很大的。事隔半年,梁團長和黃副團長的提升讓

大家都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也就在這期間,騎兵團組建了第四連。四連成員中除了乘騎分隊的

人,還有從主力連隊抽調的部分老紅軍、從肥鄉縣大隊參軍的民兵

骨干以及宋哲元二十九軍的舊軍隊騎兵,連長是李樹茂。劉春雷分

在一排三班,班長是胡彥明。
整編結束后,冀南軍區發起了漳南戰役,一舉殲滅“皇協軍”與僞

自衛團五千余人。
9月10日,騎兵團奉命奔襲大寒集,那里是“皇協第二軍”軍長李台

的老家。其實,李軍長這時候已經被八路軍俘虜了,只是騎兵們還

不知道,還在四處追捕這個大漢奸。
大寒集(今河南湯陰大寒泉村)位于安陽以東五十公里。騎兵團出

動不久,日軍的十輛汽車就追了上來,騎兵們穿越青紗帳,蹚過小

河溝,想方設法甩掉敵人。剛進大寒集,鬼子的車隊又追到了村子

外邊。
偵察員報告說日軍有兩百多人,團長和政委火了:“當真以爲一個

中隊就能打我一個團呀,揍他!”
其他連隊負責阻擊,四連的任務還是“守馬樁”。
四百匹戰馬圈在十多個院子里,劉春雷他們守在大門口。村外的槍

炮聲十分激烈,王立貴趁送午飯的機會去瞧了一眼,回來說:“村

西頭的日本汽車被打冒煙了,放心吧,鬼子打不進來。”

   




第三章初上戰場(5)

正說鬼子打不進來,大街上就聽見叽里呱啦的日本話了。大家丟下

飯碗就往屋里跑,大劉躲在門背后,還有的人鑽到臥房里面去了。
連長李樹茂在大門外喊:“大家快出來,把鬼子打回去!”
胡彥明第一個沖到街上打槍,並招呼道:“日本人不多,三班的快

出來!”
剛跑到院子里,王立貴猛地驚叫起來:“鬼子,鬼子!”劉春雷擡

頭一看,可不是,一個日本兵正在房頂上一蹦一蹦地往前躥呢。兩

人連忙開槍,也不知打了多少發子彈。小鬼子歪了一下,想站住又

沒站住,“啪哒”一聲掉下來,躺在院子里直抽抽。
那鬼子正摔在大劉跟前,渾身血淋淋的,瞪著大眼睛張著嘴,一個

勁地吐泡泡。劉春雷感覺有些惡心,一股涼氣從小肚子直躥上胸口

,堵住嗓子眼說不出話來。扭頭看看王立貴,發現這小子更沒出息

,天生的一張黑面孔居然被嚇成了白臉,嘴巴一抿一抿的,都快要

哭了。
沖進村子的日軍小隊被三連和四連殲滅了。自不量力、窮追騎兵的

兩百多個鬼子兵被打得只剩下六十人,丟下四輛被破壞的汽車,狼

狽地逃回了安陽。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敢說憑一個中隊就能攻擊八

路軍一個主力團了。
戰斗結束后,連長李樹茂擺弄那具從房頂上掉下來的日軍屍體,翻

衣服口袋尋找戰利品,發現鬼子身上只中了一槍,從左肋打進去,

從前胸穿出來,就問是誰打的。胡彥明搶著回答:“劉春雷打的。


大劉愣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打中的,班長當時又不在場,憑

什麽這麽肯定呢?他正想解釋一下,王立貴卻也跟著說:“不是我

不是我,是大劉打的。”
于是,這份功勞就算在了劉春雷頭上。
這是劉春雷戎馬生涯中消滅的第一個敵人,也是他立下的第一個戰

功。可是,直到晚年他依然心存疑惑,總覺得自己或許是冒領了戰

果,有點對不起戰友。
020 ① 守馬樁:騎兵下馬徒步作戰,馬匹必須集中在一個相對安全

的地方,叫做“馬樁”;還必須根據戰場情況,派出部分兵力看管

、保護戰馬,這就叫“守馬樁”。

   





第四章斥候騎兵(1)

在班長的“幫助”下立了功,劉春雷卻並不覺得開心。
胡彥明新官上任,對班長的職責看得很重,無論內勤外勤都是高標

準嚴要求,從早到晚催促著做這做那,把全班人搞得手忙腳亂,大

家都覺得不痛快。私下里,胡班長還要求大劉多注意戰友們的言行

舉止,發現什麽不良苗頭就及時向他彙報。“這不是讓我當奸細嗎

?”作爲師弟兼部下的劉春雷覺得很別扭。
10月的一天,大劉在營地外面遛馬,遇見了劉金魁。整編之后,“

川老漢”就進了斥候隊。這時候,他身穿便衣,手里捧著一把酸棗

啃得津津有味:“大劉,我們那里缺人手,你願意來不?”
“願意,願意啊!”
“那好,我幫你說說去。”
第二天團部命令就到了:抽調劉春雷同志擔任斥候騎兵。
斥候,也叫“遠端前衛”,任務是在部隊行進時擔任越前搜索,駐

營時擔任遠方警戒。斥候騎兵兼有襲擾、鉗制、偵察、通訊支援的

功能,用大劉的話來說,就是“干騎兵遊擊隊的活”。
劉春雷能當上斥候兵,首先因爲他是冀南當地人,情況熟悉;其次

是他騎乘技術好,上馬下馬一溜煙,有著“搶毛巾”把“韓猛子”

拽下馬來的成績;再加上他剛立了戰功,表現不錯,夠勇敢。
一般情況下,騎兵很少分散行動,但斥候兵就不同了,經常三五成

群或者單槍匹馬地在外遊蕩。當時有句話:“吊兒郎當通信兵,東

遊西逛偵察兵,吃香喝辣勤務兵。”這斥候騎兵的活動空間更大,

出了營地就像是放了羊,如果管理不嚴可真不得了。所以,騎兵團

在挑選斥候兵的時候就規定“五不要”:在舊軍隊當過兵的不要,

干過土匪的不要,吸過白面的不要,有流氓習氣的不要,身體弱、

膽子小的也不要。
斥候隊歸團部直屬領導,由團參謀長兼任隊長、政治處主任兼任指

導員,戰士們出勤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彙報工作。出任務時必須遵

守“六不準”:不準殺人,不準抓人,不準罰款,不準納捐,不準

緝私,不準沒收東西。騎兵隨時隨地都要注意維護部隊形象,對人

民群衆客客氣氣,否則就是犯了軍紀,回來是要受處分的。
斥候騎兵通常是三個人一個小組,可劉春雷他們這個組卻是四個人

,除了劉金魁、顔勝才,還有個十五歲的小戰士崔連喜。
還是在南宮縣的時候,騎兵們去看“火線劇社”(呂正操部隊的劇

團)演出。開演之前照例是首長講話。陳再道司令員滿嘴的湖北口

音,除了“打、打、打”,就是“抗戰到底”,十句話中有五句半

聽不懂。
聽不懂也鼓掌,鼓完掌就看戲。演的是話劇《雷雨》片段,台上的

人激情投入,十分賣力;台下的人卻看得稀里糊塗。這又不唱又不

跳的,老爺、少爺、太太、丫鬟,搞的是什麽把戲?
《雷雨》過后,總算有好看的了——舞台上挂著老大一張地圖,一

個日本鬼子氣勢洶洶地沖上來,把寫著“沈陽”的一塊撕了。有個

小姑娘攔住說:“不許撕!滾出去!”鬼子用刺刀把她打倒,把“

沈陽”咽了下去。接著又撕“東三省”,又撕“北平”、“南京”

……每次都有小娃娃上來攔阻,每次都被鬼子打倒。不一會兒舞台

上的小孩子就躺倒了一大片,日本兵把這些地方全吃了(這演員也

夠辛苦的)。眼看就要撕到寫著“南宮縣”的冀南一帶了,台下的

觀衆齊聲高呼:“不許撕!小鬼子滾出去!”“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
這時候,台上跳出一個腰扎寬皮帶,手拿木頭槍,眉清目秀、精神

抖擻、十分可愛的八路軍小孩,大喝一聲:“咄!住手!冀南陳再

道在此!”然后三兩下就把鬼子撂翻了——這小家夥就是崔連喜。
小崔干掉鬼子兵,把手槍往皮帶上一插就開始作報告,講的還是剛

才陳再道說的那一套,字正腔圓,大夥都能聽明白。講話完畢,大

家鼓掌,心說:“假司令講得比真司令好聽。”陳再道司令員也很

開心,上台去和“小陳再道”握手。小崔趁機要求參加八路軍騎兵

團,鄧永耀政委當即就把他收下了。

   





第四章斥候騎兵(2)

崔連喜是騎兵團“列甯室”① 的干事,他跟隨斥候隊行動是爲了更

好地宣傳發動群衆。
共産黨在敵后發展抗日力量,通常的模式是:進入一個新地方之前

,先由敵工部開展工作,然后派部隊尋機出擊,打擊一個日僞顯要

目標,喚起老百姓的抗戰熱情,樹立威望,這叫“打開局面”;接

著就召開大會,建立抗日*政府,委派縣長、縣委書記,這叫“開辟

局面”;如果有哪個討厭的家夥敢跟咱們共産黨的新縣長作對,八

路就敲打他一下,這叫“鞏固局面”;再如果作對的人多了,八路

軍就派來幾支人馬,駐扎一陣,這就是“穩定局面”。
不管怎麽說,既然有了咱們自己的政府,就可以開始搞宣傳,征收

軍糧。
征糧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抗戰初期,國民黨政府機構全跑了,冀魯

豫立刻出現了各種名目的雜牌武裝,地方豪強打著“保家護鄉”的

旗號魚肉百姓;隨后,日僞政權也紛紛建立起來,鼓吹“東亞共榮

”,實施“以戰養戰”;現在,當共産黨的抗日*政府建立之后,三

方力量就在同一塊土地上交錯爭斗(以后還要再加上第四方——返

回遊擊區的國民黨軍隊),大家打來打去,爭奪的重要目標都是老

百姓的糧食口袋。
人民群衆當然是向著共産黨八路軍的,但日僞強盜和地方匪頑的欺

壓也讓他們苦不堪言。抗日*政府征收糧款,不僅要向人民進行宣傳

教育,還要帶領群衆和敵對勢力作斗爭。
根據地創立之初,地方政府的后勤供應體系還不完善,騎兵團的糧

草征收工作主要是由斥候兵完成的。劉春雷最頭痛這項任務。“征

軍糧就像光屁股打狼——一不要臉,二不要命,必須膽大、不害臊

才行。”大劉膽量足夠,過封鎖線、深入敵后都無所謂,可他不會

做宣傳工作,向苦哈哈的窮兄弟要糧食,他開不了口。
開始的時候,崔連喜還幫助劉春雷練習口才。先編好說詞,跑到高

粱地里背得溜熟,接著揚鞭打馬出發。可是到了地方,劉春雷見了

人卻一個字也講不出來。沒辦法,他只好到老鄉家的竈塘里弄點鍋

灰,用水拌了,拿草繩蘸著在牆上寫標語。幾次三番以后,說話的

事就交給別人了,大劉只負責寫字。
八路軍對窮人張不開口,對地主老財卻很能夠下手。有一次,斥候

騎兵和地方工作隊去征糧,到了村里,老百姓說糧食已經讓“維持

會”收走了。工作隊長說不可能,他們調查過,敵人還沒有從這里

拉走糧食。四處查看,僞保長早跑了,各家各戶都是四壁空空,什

麽也找不到,于是大家留下來挨家挨戶做工作。半夜里,有人在窗

戶外面小聲通報:“村頭老張家的屋里砌了一堵牆。”斥候隊一聽

,明白了。
第二天八路軍就去把張家的夾牆拆了,不僅先前征來的糧食都藏在

里面,還有三千大洋、十多匹緞子。騎兵團派*干事來運送物資,還

把多余的糧食分給群衆。老百姓高興了,老人們說:“活了一大把

年紀,只見過軍隊征糧,沒見過當兵的給百姓分糧食,真是好隊伍

!”
農民辛苦一年,收獲的糧食是有限的,八路軍要,鬼子也要。想得

到糧食就必須和敵人搶時間,這麽爭來爭去,征收軍糧的時間也就

越趕越早。
1939年麥收的時候,斥候隊二十多個人跟著團參謀長徐國夫出任務

,半路上碰到個報信的地方干部,說是城里的日僞軍出動了七輛卡

車下鄉搶糧食,可各村的糧食剛割下來,還都在麥場上呢。徐參謀

長一聽,立刻通知部隊幫助老鄉搶收、搶藏,自己則帶著劉春雷他

們趕往公路設伏。
伏擊地點設在公路邊的坡地上。徐國夫說:“大家注意,專打鬼子

汽車。”等了一會兒,敵人車隊來了,斥候隊放了兩排槍,把前面

的汽車打趴下,后面的車子也堵住了。日本兵從車上跳下來,架起

機槍“突突突”地掃,僞軍也下車圍上來。徐參謀長帶著戰士們上

馬,撤退了。
跑個七八里地,再找個地方埋伏著。等鬼子來了,大家猛甩一通手

榴彈,又炸了輛車,騎上馬接著跑。這麽搞了兩三回,鬼子不敢坐

車了,派僞軍在前面徒步搜索前進,汽車在后面慢慢跟著。八路軍

東打一槍西打一槍,他們都要緊張忙活上好一陣。等日僞軍磨磨蹭

蹭到了村子里,糧食早就收好藏好了。老鄉們對鬼子漢奸說:“沒

辦法啊,土八路把糧食都征走了,太君來得太晚了……”

   





第四章斥候騎兵(3)

到后來鬼子也急了,麥子還在地里,他們就派僞軍下鄉,干脆自己

割。遇到這種情況,騎兵團就實施奔襲,直撲麥田。
剛收割完的麥子地一馬平川,僞軍們還在揮舞鐮刀苦干農活呢!騎

兵隊高舉馬刀沖過去,手起刀落,真像砍瓜切菜一般——這夥“可

憐”的家夥,白幫老百姓干活不說,連槍帶性命都交給八路軍了!
那些年,日僞軍與咱們騎兵團爭麥收,從來就沒占到過便宜,鬼子

漢奸聽說騎兵隊就頭痛。
劉春雷記得,有一年他護送物資到太行山根據地。一二九師騎兵團

上交大洋兩萬塊,糧食、布匹幾十挂大車,光電池就是六大箱(電

台要用電池),把劉師長樂得眉開眼笑。這樣的部隊,首長能不當

寶貝嗎?
其實,抗戰初期的一二九師騎兵團只是個小團,全團四個連加一個

團部直屬隊,每個連九個班,每個班九至十二人,這叫做“小團大

連”。所謂騎兵也只是“騎馬的步兵”,打仗的時候以下馬步戰爲

主,對敵人的精神威懾力遠超過實際的殺傷效果。
戰士們的軍事技能普遍不高,原地列隊、縱隊行軍還可以,可沖鋒

就是一窩蜂,撤退就更像是放了羊。雖然上級領導對軍事訓練很重

視,但由于大家對騎兵作戰的規律都不大了解,需要邊摸索邊總結

。再加上騎兵戰術必須人馬合練,訓練規模也只能從小到大,從干

部開始,逐漸到戰斗骨干,所以一時半會兒見不了成效。像大劉這

樣的新兵,開仗的時候能跟著班長跑就算不錯了。
因此,在1938年、1939年的相當一段時期內,八路軍騎兵對日軍作

戰所起的主要作用只能是:破壞交通和通訊設施,牽制和消耗敵人


八路軍到平原打遊擊,一開始最不適應的就是日軍的戰術反應速度

太快。他們通訊條件完善,運輸手段完備,八路軍在這個點剛一開

打,周圍幾個縣的鬼子就全圍上來了。吃了幾次虧,陳再道司令發

話:“把鬼子電話線給我割了!”
割電話線的位置一般遠離八路軍營地,而且還應該選擇距離村莊較

遠的地方動手。這一方面是爲了不被人發現,另一方面也是免得事

后老百姓受連累。這個活,在地方遊擊組織成熟之前基本上是由斥

候騎兵完成的。
開始的時候動作簡單。劉春雷他們拿著根長竹竿,上面綁著鐮刀,

跑到電杆下面,瞄著電壺底座一劃拉,線就下來了。他們一晚上跑

個幾十里,收割的電話線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燒掉。可沒想

到,天亮以后鬼子開來摩托車,忙乎一陣,把電話線全都接上了。

得了,第二天還要再去。
第二次去就認真多了,把一根杠子綁在電杆上,橫著像推磨一樣這

麽一轉,電杆子倒了,電話線也扯斷了,再把電線杆鋸斷。大家很

得意:“哼!看你小鬼子怎麽辦!”等到天亮,坐摩托車的鬼子過

來一看,不行,回去!又開來大卡車,忙乎好一陣,埋上新電杆,

又把電話線接上——八路軍騎兵傻眼了。
當時,八路軍圍攻一個據點通常要花四五天的時間,因此上級的命

令是要讓敵人的通訊中斷五天以上。可是,這小鬼子的動作也實在

是太快了,幾個斥候騎兵玩命地鋸電杆、割電線,日本人最多三天

就能恢複;而且敵人還加強了巡查力度,發現有人在線路附近轉悠

就開槍。幾個回合下來,大家的嘴上都急出了火泡。
一天,幾個斥候騎兵到金灘鎮(今邯鄲大名境內)割電話線。天剛

黑,衛河渡口上的電燈刷地亮了。“川老漢”劉金魁沒見過這新鮮

玩意兒,嚇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劉春雷好心告訴他:這電燈和電

話一樣是用電線連著的,沒啥了不起。……不料劉金魁氣急敗壞地

說:“既然沒啥了不起,你怎麽不把電線破壞了?只會吹牛不會辦

事。”
這句話把大劉氣壞了,悶了兩天沒言語,還真讓他憋出了一個主意

——再去割電話線的時候,其他人在電線杆上套繩子,用兩匹馬拽

倒(這樣搞雖然動作快,可是很傷戰馬);劉春雷就不跟著干,他

找個地方爬到電杆上,把電話線從電壺底座那里切斷,再弄根黑色

的弦線連接上,別人來明的,他來暗的。






第四章斥候騎兵(4)

天亮以后鬼子又來了,忙活兩天搶修完畢,電話還是不通;于是繼

續檢查,線沒斷,可電話就是不響。敵人急了,大鬼子罵小鬼子,

小鬼子罵漢奸,漢奸罵線務員。這回好,電話足足斷了一個禮拜。
割電話線的目的是破壞敵人的通訊,可八路軍也要讓老百姓聽到自

己的聲音,這就需要寫標語,貼布告,發傳單。
抗戰時期,地方政府和軍區各部隊都經常張貼布告,散發傳單,這

些宣傳品大都是手刻油印的,比較粗糙。而一二九師騎兵團的卻不

同,都是根據地大印刷廠印制的,樣式精美,其中《告日軍官兵書

》還是日文的,一看就知道是大部隊的正規東西。所以,每次鬼子

漢奸一看見騎兵團的傳單就認爲是八路軍主力部隊來了,四里八鄉

也都傳言附近埋伏著化了裝的老八路。敵人立刻全城*,關閉城門,

好幾天都不敢出動。這樣,八路軍和抗日政府在鄉村開展活動就方

便多了。
剛開始的時候,劉春雷他們膽子小,把傳單藏在袖口里混進鄉村集

市,趁人不注意就偷偷塞到籮筐里面;要不然,就是半夜在老鄉家

的院牆上貼布告。結果是影響不大后果卻不小——鬼子下令發現誰

的筐里有傳單就沒收東西,發現誰家牆上有布告就燒房子,搞得老

百姓都怕了八路軍的宣傳品,見了傳單就躲,見了布告就撕。
后來,斥候兵們就豁出去了,直接進城,把傳單撒進僞軍兵營,布

告貼到了日本憲兵隊的牆上。干這事講究的是膽大心細,先把馬匹

藏在城外,身著便衣進城,貼布告,散傳單,出城打馬就走。劉春

雷一年里進過二十多趟縣城,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有時候也大張旗鼓地行動。有一次去魯西的東阿縣貼布告,回來的

時候還剩下兩張。地方上的同志說,當地有個惡霸,倚仗著大漢奸

李連祥是他親戚,有十幾個狗腿子給他看家護院,經常欺壓百姓,

報複抗日積極分子,簡直壞透了,干脆把這兩張布告貼到他家去。
崔連喜年紀小,劉金魁“沒心沒肺”,兩人都愛湊熱鬧。小崔在布

告邊上寫了個順口溜:“狗漢奸,喪天良,不認爹,不認娘;幫鬼

子,害老鄉,日后沒有好下場!”劉金魁說:“加一句:老狗日的

不得好死!”
崔連喜說:“那樣就不押韻了。”
“不押就不押,過瘾就行,就這麽寫!”
于是就添上了這句粗話。
騎兵們帶上布告,穿戴整齊,全副武裝,直奔惡霸大院而去。剛進

村,地方干部就喊:“八路軍騎兵團下戰書來了!”老百姓于是都

跑出來看熱鬧。惡霸家院門緊閉,劉金魁擡手朝著大門就是一槍。

崔連喜把布告、順口溜都貼在門上。
辦完這事,向人民群衆揮揮手,躍馬揚長而去。嘿嘿,動作著實潇

灑!
當晚,惡霸老頭又氣又怕,暴斃了。呵呵,果真不得好死。
斥候騎兵的另一項工作是乘騎偵察。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任務,稍不

留神就會中埋伏,甚至讓敵人活捉了去。通常情況下,八路軍士兵

作戰時能攜帶三十發步槍子彈就算是很不錯了,可乘騎偵察的出勤

裝備是八十發。因爲要作騷擾射擊、警戒射擊、示警射擊,彈藥消

耗特別大。
衛東戰役時,劉春雷和劉金魁執行任務時要過衛河,剛到河邊就發

現不遠處有一群敵人在吃飯。當時那個季節河水還很淺,劉金魁圖

省事。“沖,一下子就過去了。”說完,他打馬就往河里跑。他沖

在前面,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竄到對岸不見了,可跟在后

面的大劉卻倒了黴。
這個河段的河沙特別細,像淤泥一樣,劉春雷的戰馬腿短、個子小

、爆發力差,結果就被陷在了河中間。敵人嗷嗷叫著追過來。大劉

平時是很少打馬的,這時候也顧不上了,掄起鞭子拼命地抽。戰馬

“公雞”被打急了,挺了幾下終于掙了出來,沖到岸上,這才跑脫

了。
“好家夥,馬一身水,我一身汗,全是急出來的呀!要不是敵人想

搶馬、要抓活的,我那回肯定玩完了。”

   




第四章斥候騎兵(5)

027 ① 列甯室:相當于俱樂部。

   





第五章鐵騎護衛(1)

劉春雷的第一匹戰馬有個外號叫“公雞”,它其實是匹牝馬。起這

麽個怪名字是因爲這匹馬有個習慣,每當天亮公雞打鳴的時候,它

也愛跟著嘶叫,好像自己也是公雞似的。所以,遇到清早出任務的

時候,大劉總得時不時地拉幾下馬嚼子,怕它亂叫喚暴露了目標。

這匹戰馬在1942年反“鐵壁合圍”時犧牲了。爲紀念無言的戰友,

劉春雷以后的戰馬也都叫做“公雞”。
戰馬“公雞”也立過戰功。
1938年10月,日軍占領武漢以后回師華北,使其在華北的兵力達到

十一個師團零九個混成旅團,並逐漸把軍事重點轉向在敵后堅持抗

戰的抗日軍民。11月,日軍對冀南進行了殘酷的“四路大掃蕩”。

就在反“掃蕩”斗爭的緊張時刻,軍區指揮部的電池不夠用了。
那時候,八路軍電台用的是干電池,由于敵人對無線電器材控制得

極嚴,專用的大電池很難買到,只好使用手電筒上的那種小電池。

最小的電台是二點五瓦的,發報機高壓一百八十伏,要串聯一百二

十節電池;收報機四十五伏,要三十節。一部二點五瓦的小電台一

次就需要一百五十節電池,常用的十五瓦電台就更不消說了。手電

筒電池雖然在集市上買得到,但一次也不能夠買得太多(鬼子偵緝

隊也知道這玩意兒能干什麽用),所以必須先請地方上的同志零散

地收集起來,再由騎兵團派人去取。並且,地方同志還得準備焊電

池用的錫塊(把錫酒壺熔化了)以及連接電池用的銅線(把銅臉盆

化了)。
當時,河北、山東的鄰近地區已打得烽煙四起,因爲劉春雷熟悉當

地的情況,就派他去收集電池。他穿越封鎖線,兩天三夜馬不卸鞍

,足足跑遍五個縣才完成了任務,到最后人累癱了,馬也快累倒了

。團里給劉春雷記功,他不要,把功勞算在了戰馬的身上。
那戰馬“公雞”也知道立功受獎是件光榮的事,看見脖子上的大紅

花,興奮得不得了,一直不願意把花取下來。
立過功的戰馬有特殊待遇,即使戰斗傷殘了也不能殺,要由部隊出

錢出糧,交給老百姓喂養;萬一“功臣馬”犧牲了,還可以專門建

墳。當騎兵的要處處爲自己“不說話的戰友”著想。
1938年12月下旬,劉伯承師長、*政委和李達參謀長從太行山來到了

冀南平原,在河北威縣召開干部會議,傳達黨的六屆六中全會精神

,強調放手發動群衆、堅持獨立自主的抗日原則。會議著重指出:

一定要加強黨對軍隊的領導,一定要加強軍隊和地方的團結。
爲保證干部大會順利召開,一二九師騎兵團擔負了會議的警衛任務

,負責保衛師首長和師部機關的安全。
召開這麽大規模的會議,想要完全保密是很困難的。日本人很快就

發現一二九師師部和部分主力在冀南,先后調集了第十師團、一一

○師團、二七師團、一一四師團和大批僞軍,對冀南抗日根據地進

行了“十一路大掃蕩”。八路軍隨即展開反擊,與日軍作戰一百多

次。其中,三八六旅旅長陳赓指揮的威縣香城固戰斗,還創造了“

平原模范遊擊戰”的范例。然而,也就在這次反“掃蕩”作戰中,

騎兵團的老政委、時任東進縱隊政治部主任的鄧永耀同志,在武邑

縣不幸犧牲了。
“十一路大掃蕩”期間,一二九師騎兵團一直護衛著師部機關,和

鬼子捉迷藏。穿插封鎖線,把握時機很重要,走早了會被敵人纏上

,走晚了又會被合圍。就在首長們尋機跳出鬼子的包圍圈的時候,

劉春雷卻在考慮要不要開小差回家去。
這是1939年的2月,大劉參軍后的第一個春節就要來臨了。往年,這

正是穿著新衣裳置辦年貨、揣著壓歲錢串門拜年的時候;可今年,

卻要在鬼子的“圍剿”中東奔西走,每天都和槍炮聲做伴,每天都

會看到死去的人。當初,以爲拿起槍打日本,鬼子就能很快被趕走

;沒想到現在師長、政委這麽大的首長在旁邊,卻還是打不過敵人

,小夥子就有些悲觀失望了。
劉春雷參加八路軍的時候,其實談不上有什麽革命覺悟,更多的是

受到抗日榮譽的吸引,覺得從軍報國光榮;再加上和夥伴們一起跟

著隊伍走,有人管吃住,既不受長輩的約束,也沒有掌櫃的催著干

活,騎馬挎刀扛槍十分痛快。可時間一長、新鮮勁一過,就有些想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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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习干戈事鞍马,初从少小在边城。  身微久属千夫长,家远多亲五郡兵。  懒说疆场曾大获,且悲年鬓老长征。  塞鸿过尽残阳里,楼上凄凄暮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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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1:5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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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鐵騎護衛(2)

本來嘛,部隊再好也不如家里好。特別是換了新團長以后,有些基

層干部的脾氣立刻見長,對部下動不動就喊“立正”,訓話踢屁股

。老兵們之間認同鄉,論交情,燒香換帖拜把子,開小竈搞聚會;

連長指導員都不稱“同志”了,要叫“大哥二哥”,誰和“大哥二

哥”關系鐵,誰就可以吃香喝辣、橫著膀子走路。
劉春雷是斥候兵,直屬團部領導。團長政委管得嚴,不許這不許那

,大劉即使想和別人攀交情也沒有機會,整天看著人家混得開心,

只覺得自己有說不出的孤單。
春節的前兩天,劉春雷在村口站崗,看見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哭哭啼

啼地回家。那孩子大概是到哪里玩水,掉到坑里了,大冬天的,褲

子破了,渾身是泥漿。小孩的媽媽拎著個小棍跟在后頭,走幾步敲

打一下。那孩子咧著小嘴滿
臉鼻涕眼淚,被敲一下走幾步,然后站住大哭,再敲一下又走幾步

,又站住
哭……劉春雷一開始覺著好笑,可笑著笑著就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了

,想家想得不行,于是把步槍挂在樹上,準備開溜。當時部隊的駐

地離南宮縣不遠,他的兜里還縫著兩塊大洋,只要能騎上馬,第二

天就可以到家。
那天是崔連喜負責遛馬,小八路年少單純,絲毫也沒察覺哨兵脫崗

是想要開小差。他拿著兩個大紅薯,一個勁地央求劉春雷幫忙——

小家夥不會烤紅薯,而大劉是廚子出身,燒烤技術娴熟。
“幸好幸好,那兩個紅薯救了我一命。”
過了沒多久,參謀長來查哨,發現槍挂在樹上,哨兵卻不見了,急

忙四下尋找。看見兩個戰士在地頭刨坑烤紅薯,就把劉春雷罵了一

頓,並沒往別的上面想。大劉只好接著去站崗,逃跑的計劃暫時取

消。
1939年2月19日是農曆新年,劉春雷起得很早。
那一天,一二九師騎兵團駐扎在河北莘縣趙官村附近,不遠處住著

師部機關和師首長。因爲頭天晚上是除夕,老百姓放鞭炮整得挺熱

鬧,把一幫騎兵小夥子也逗得心癢癢的。于是,天不亮大家就起床

湊錢買鞭炮,準備白天也高興一下。鞭炮要到好幾公里以外的張魯

鎮去買,因爲怕被領導發現挨批評,兩個斥候騎兵換上便衣,四更

天就出門了。他們必須在出操之前趕回來。
五更剛過,買東西的人回來了,鞭炮挂了滿脖子,年貨買了半口袋

,可臉上卻一點喜氣也沒有,喘著粗氣直嚷嚷:“鬼子!鬼子來了

……”大夥還以爲他倆開玩笑呢——外面放了幾道警戒,鬼子怎麽

來得了?
可是,這不是玩笑,他們回來的路上真的遇到敵人了,總數有多少

尚不清楚,但是在前面作爲先頭部隊的日本兵就兩百多。大家連忙

向團長報告。梁俊亭拿出地圖仔細查對,才發現作戰參謀把宿營地

點和警戒位置都弄錯了,師部機關居然在警戒圈的外面!
團長和政委都嚇傻了。趕緊兵分兩路,那一邊,由王振祥政委帶著

兩個連去保護師首長。當時,師部機關的人還以爲四周的槍聲是在

放鞭炮呢,一點轉移的準備也沒有,劉、鄧首長差點沒被鬼子堵在

村子里。*政委爲此大發雷霆,把王振祥臭罵了一頓;這一邊,梁俊

亭團長命令騎兵二、三連和斥候隊緊急集合,帶著隊伍朝著鬼子來

的方向迎上去。
走了不到二里地,遇上日軍了。騎兵們立刻臥倒射擊,把敵人擋在

了路上。乘騎臥倒射擊,人臥倒,馬也得臥倒。有的戰馬訓練不夠

,聽見槍聲就想跑,這就需要把缰繩放下來纏住馬的前腿。大劉的

“公雞”倒是很沈著,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平原上的地形其實無險可守,八路軍騎兵與敵先頭部隊的兩百多鬼

子趴在地上對打,一時誰也吃不掉誰。但是,這樣的態勢對我軍很

不利,因爲很快就要天亮了,敵人的后續部隊如果判明情況,完全

可以繞道繼續追擊師部。
打了一會兒,天色漸漸亮了,可以看見遠處的日軍越來越多。梁團

長急了,舉著馬刀高喊:“共産黨員跟我上!”一群戰士跟著他跳

上戰馬,冒著彈雨兜了個弧線,斜刺里沖向后面的日軍主力。他們

是要用這種近乎于自殺的進攻方式,逼迫日軍后續部隊過早展開戰

斗隊形,爲師首長的撤退爭取時間!

   





第五章鐵騎護衛(3)

劉春雷當時還不是共産黨員,他和崔連喜趴在地上進行掩護射擊。

看見顔勝才沖上去了,劉金魁也沖上去了,劉春雷心里十分羨慕那

些能夠沖殺在前的戰友。
兩百名騎兵戰士阻擋了日軍大隊近兩個小時,師部機關和首長們安

全轉移了。然而,爲了這寶貴的一個多小時,有四十六名年輕的八

路軍士兵犧牲在了1939年農曆大年初一的清晨。
這其中,也包括那兩位渴望在春節里放鞭炮的斥候騎兵。
“他們倆都是從肥鄉縣大隊補充來的民兵骨干,名字記不住了。但

每當過年放炮仗,我就會想起他們。”許多年以后,劉春雷提起此

事,依然感慨萬千。
1939年3月下旬,敵人的“十一路大掃蕩”已接近尾聲,各路日軍主

力都開始往回撤,一二九師騎兵團依然護衛著師部在魯西一帶活動


有一天,四連班長胡彥明在遛馬的時候發現一夥鬼子。他也真夠勇

猛的,單槍匹馬就和敵人干上了,當即打死領頭的日軍少尉,繳獲

了手槍、地圖和望遠鏡。這下子他可就出名了,立了大功,戴著紅

花和劉伯承師長照相。《抗敵報》的記者還說要把他的事迹登在報

紙上。
戰友們羨慕極了。劉春雷也因此打消了開小差的念頭——都是一起

參軍的,別人殺敵立功出風頭,自己卻跑回家去當逃兵,多沒面子


4月初的一個傍晚,騎兵二連突然炸了營,干部戰士們舞刀弄槍地嚷

著要出動,殺漢奸報仇。原來,他們的老連長被別人給打了。
當時,魯西各縣還沒有成立抗日政府,但當地老百姓對八路軍的印

象不錯,不僅自發捐款買豬肉慰問部隊,地方鄉紳也時常宴請騎兵

團的連以上干部。趁著這個勢頭,八路軍成立了“聊陽阿(聊城、

陽谷、東阿)地區工作團”,並建立了“聊陽阿獨立大隊”。這個

大隊有三個中隊一百多人,其中一、三中隊是收編的地方民團,二

中隊是新組建的。騎兵團給獨立大隊提供了部分武器裝備,並派二

連長王永元去擔任大隊長。
這一帶,地方勢力最大的豪強叫做陳玉懷。此人背景很複雜,有土

匪的根子、“白極會”的底子、舊軍閥的本錢,還有國民黨的關系

。他對當地老百姓還不算壞,可就是拼命阻撓共産黨發展地方組織

,殺害我工作人員,強制解散共産黨的抗日武裝,對抗日*政權的危

害很大。共産黨多次派人去做*工作,卻始終不得要領。
3月下旬的一天,“聊陽阿獨立大隊”又被陳玉懷追得到處跑;大隊

長王永元也被他們抓住了,打了三十軍棍才放掉。幸虧王永元裝啞

巴不說話,陳玉懷以爲他是當地人,要不然,大隊長的性命都難保


王大隊長遍體鱗傷地回到騎兵團,二連的戰士們一看老連長被打成

這副模樣,哪里受得了,立刻自動集合起來要去報仇。王永元是陝

西延安人,和四連長李樹茂、一連長許得和是同鄉;再加上王連長

這人平時也挺豪爽,劉春雷手里的“漢陽造”就是他們二連送給新

兵的。于是各連都吵著要爲他出這口惡氣,想攔都攔不住。
本來,騎兵團當時的任務是護衛師部機關,並沒有打擊反動地方勢

力的安排;況且,打陳玉懷這樣的“灰色人物”,也應該先寫申請

報告,征得軍區和政治部的同意。可是,各連長都不主張事先請示

,說是申請能不能批準暫且不論;即使批準了,也不一定能讓騎兵

團去打。梁俊亭團長也覺得應該教訓一下反動地方組織,提出派兩

個連出擊。王振祥政委看大家的情緒這麽激動,只好建議由二連和

團部的斥候隊去打一下,適可而止,快去快回,其他三個連留下擔

任師部警衛。大家都同意這麽辦。
劉春雷參加了這次出擊,隨部隊連夜急行四十公里到達了預定位置


陳玉懷的據點設在一個大土圍子里面,外面有寨牆、壕溝,里面有

土樓,如果真要強攻還挺費時費事的。
一大早,獨立大隊派幾十號人到了土圍子外面,先是“當當當”打

幾槍,然后就“問候”陳玉懷的母親;這還不過瘾,接下來又開始

燒“白極會”的神道牌位。土圍子里面的人急了,發一聲喊,追了

出來,獨立大隊的人轉身就開溜。他們的速度飛快,不一會兒就跑

了七八里地,一擡頭,看見八路軍的騎兵,排成橫隊,正等在那里

呢。

   





第五章鐵騎護衛(4)

二連是軍事戰術操練得比較好的連隊,騎兵陣型也演習得挺熟練。

面對近千人的土匪武裝,騎兵們排成一列橫隊,先徐步前進,由兩

側機槍進行壓制射擊。等距離較近了,連長把紅旗一揮,大隊人馬

策馬沖鋒,沖過人群之后,集體向后甩手榴彈,把敵人炸得遍地開

花。
一個沖鋒下來,騎兵的位置已處于敵人和土圍子之間,擋住了他們

的退路。土匪們慌得不知道該往哪里跑。這時,連長的旗子又揮了

幾下,騎兵列成三列橫隊,抽出了馬刀。“沖鋒!”隨著一聲呐喊

,第一排沖過去,刀砍馬沖,把敵人隊伍沖亂了;接著,第二排、

第三排也沖上去,把敵人分割成幾塊;再接著,一排又轉頭沖回來

……這麽殺了幾個來回,土匪們就徹底混亂了,抱著頭亂跑,驚慌

得連馬刀砍過來都不知道躲了。
這是大劉第一次參加擺隊沖鋒,他來回殺了幾趟,興奮得不得了。

眼見一個高個子敵人向他砍來,他高舉軍刀斜刺過去。哪知刀尖卡

在了骨頭上,由于握刀的手型沒來得及換過來,高個子一倒,把他

也從馬上給帶了下來。
剛從地上爬起來,迎面就跑來兩個土匪。還沒等劉春雷作出什麽反

應,土匪卻丟下武器、抱頭跪地了。不一會兒工夫,大劉的身邊就

跪下了二三十個人。劉春雷納悶了好一陣才想明白,原來這土匪要

是跪在別的什麽地方,保不齊還會被戰馬踩踏;若是跪在個八路軍

戰士的旁邊,倒確實是要安全得多啊!
消滅了野外的土匪,騎兵們立刻進攻大土圍子。那幫家夥連寨門都

沒來得及關,八路軍就沖了進去。敵人往房頂上跑、往土樓里跑,

騎兵們就拎著馬刀追,很快就占領了陳玉懷的老巢。他苦心經營多

年的家當,讓八路兩個小時就砸了個稀巴爛。這土匪豪強聞訊之后

,傷心得倒在地上打滾,大哭大叫。
這一仗,八路軍騎兵威名遠揚。老百姓紛紛傳言:“八路的戰馬練

過武功,一匹馬頂十個人;騎兵一吆喝,戰馬還能躍到房頂上去…

…”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
一場戰斗,消滅了惡勢力土頑,八路軍卻只有兩個輕傷,戰果頗豐

。“聊陽阿獨立大隊”的同志們很高興,騎兵們也得意,大家就著

土圍子里面的物資,大吃大喝,慶祝了一番。
打掃完戰場,騎兵們就往回趕,一路上興高采烈。可誰也沒想到,

這時候團長正在家里挨訓呢;更沒想到,騎兵團這就要開往太行山

根據地,進行政治整風了。

   





第六章黎城整軍(1)

1939年3月,得勝回營的劉春雷他們剛到駐地,就聽說部隊要開拔。
那位王永元大隊長本來是在團里養傷的,現在,職務免了,跟騎兵

團一起走。不僅如此,師部還撤銷了“聊陽阿獨立大隊”的番號,

把他們交給先遣縱隊改編。
一二九師騎兵團跟著劉伯承師長、*政委向太行山走。一路上,干部

們的情緒明顯有些緊張。劉春雷他們這些當小兵的反正弄不清是怎

麽回事,也就無所謂。一些人照樣逗樂子講怪話,東一嗓子西一嗓

子地吼秦腔,惹得大家瞎起哄。
行軍途中,師部機關的幾個人從騎兵隊伍旁邊經過。有個戰士就故

意高聲問:“同志們啊,咱們抗日,應該向東邊走,去濟南府打鬼

子呀。如今怎麽向西,開到山里頭去了?”另一個戰士就接著說:

“老哥你不懂,這是現在的新招數,打日本嘛,就是要講究個日落

西山,往西邊走才顯得高明,高明真高明啊……”大夥嘻嘻哈哈地

哄笑,師部機關的人一句話沒說,加快速度走遠了。
連長刷白著臉跑過來:“我的祖宗喲,你們真是不讓人活了。知道

剛才過去的是誰嗎?那是*政委呀……”
4月,騎兵團到達山西黎城縣,劉伯承師長和*政委親自主持召開全

團大會,下令就地駐營整軍。
會上表揚了部隊一年多來的英勇表現,肯定了戰士們在開辟冀西、

冀中和冀南根據地斗爭中的成績,稱贊騎兵團不愧是抗日主力團隊


*政委指示:“要堅決反對流氓習氣,反對軍閥殘余,反對本位主義

;要堅決和不良傾向作斗爭,把部隊作風整頓好。”
可是,啥是“流氓習氣”?什麽是“軍閥殘余”?怎麽“和不良傾

向作斗爭”?戰士們弄不明白。有人啓發說:梁俊亭團長打人罵人

,是軍閥作風的表現。大夥滿不在乎:那有什麽呀?他是團長,發

脾氣是爲了部隊好。又有人說:政委王振祥愛喝酒愛說大話,是紀

律不好的表現。大夥毫不在意:那算什麽事,政委打仗勇敢,老百

姓請他喝酒是應該的。
閑扯了好幾天仍不得要領。騎兵們覺得政治部的人不想著打仗卻惦

記這些雞毛蒜皮,純屬沒事找事;政治部則認爲騎兵團驕傲自滿、

思想渙散,真是無法無天。
思想作風還沒整清楚,后勤又跟不上了。
黎城縣位于太行山腹地,屬于比較貧瘠的地區。現在猛地開來一個

騎兵團,人吃馬嚼的花費挺大,地方政府準備不足,糧草就供應不

上了。
人艱苦點還好說,戰馬幾天沒喂好,立刻就變得虛弱,加上從平原

到山區的不適應,一些馬匹調養不當就開始生病。軍馬帶病帶傷,

吃虧的是部隊。于是,整軍又臨時改變了內容——整頓衛生制度。

具體而言,就是磨豆腐、種菜、養山羊(黎城縣的山羊比較多),

幫老百姓干活。
政治處宣傳干事編了首順口溜,唱的是:
學習生産真緊張,地頭田間當課堂;
馬上馬下人人忙,油房粉房豆腐房。
羊肉塊子白菜湯,稀飯米湯和豆漿;
人強馬壯士氣旺,誓把鬼子消滅光。
騎兵斥候隊的工作是磨豆腐,這是劉春雷的強項,家傳的行當,容

易。在豆腐房里忙活了十幾天,騎兵團又接到上級命令:到津浦路

東給肖華(開國上將)的挺進縱隊送彈藥。
整軍這就算結束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運送彈藥的任務原本並不困難,可問題是制訂計劃的人太外行了。

一次安排的運輸量太大,每匹馬都馱上子彈箱子、手榴彈箱子,沈

甸甸地壓得戰馬直哆嗦,搞得騎兵們根本不敢上馬鞍,只能牽著馬

走。這樣一來,騎兵團就完全失去了機動性能,成爲一支目標龐大

、笨重緩慢的運輸隊。四百匹馱馬的“大馬幫”在平原上遊走于日

軍的封鎖線之間,步步凶險,好不容易過了平漢線,卻無論如何也

過不了津浦線。
從4月初到5月中旬,騎兵們在河北、河南轉悠了一個多月,轉到最

后,師部發話了:任務取消,回太行山。

   





第六章黎城整軍(2)

于是又馱著彈藥往回走,走到河南湯陰縣遇到了冀魯豫軍區的司令

員楊得志(開國上將)。漳南戰役的時候,騎兵團曾經和楊司令配

合作戰過,大家是老熟人。聽說楊得志的部隊也缺彈藥(八路軍就

沒有不缺彈藥的),王振祥團長腦袋一熱,又犯了說大話的毛病,

自作主張把馬背上的子彈和手榴彈分了一半給冀魯豫軍區。
這下子騎兵們輕松多了,王團長卻倒了黴,回到太行山就被免了職

。從這時起直到抗戰勝利,他都在隨營學校當輪訓隊長。
王振祥調走,上級宣布了新任政委廖冠賢(開國少將),接著又派

來了新的副團長、新的參謀長、新的政治處主任、新的政治處副主

任……而且,還從師政治部“鋤奸隊”派來了特派員。他們個個都

是生面孔,個個表情都很嚴肅。
騎兵團副團長黃家景被提升爲團長,上任后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嚴厲

整頓部隊作風,和不良傾向斗爭到底。
騎兵們大眼瞪小眼,知道這一回是來真格的了。
整風的第一課是思想教育,每天開會學習、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讓大家很不習慣。大會開完開小會,你看著我,我瞧著你,誰也

不知道說什麽好。班長顔勝才逼著平時最能侃的劉金魁發言。“川

老漢”坐在門檻上尋思了半天,這才說:“首長講得真好,一清二

楚,咱們思想落后了,還是首長說得對。所以呀,要打敗日本鬼子

,就得聽首長的,爲什麽呢,因爲啊,首長講得好,咱們思想落后

了……”發言結束,大家熱烈鼓掌。可接著想一想,不對呀,他剛

才這些話盡扯車轱辘了,等于什麽也沒說呀。
上課的時候,領導講話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戰士們聽不明白。私底

下,這個說“我甯願回家扛鋤頭、背糞筐去,這政治課的名堂太多

,活遭罪”,那個說“新來的政委活像個念經和尚,等他講完了,

我也忘光了……”
最后,還是新來的政治處主任況玉純(開國少將)有辦法,他編了

些山歌快板,“抗日信天遊”、“八路軍快板”、“騎兵快板”之

類,這才讓許多人把一些名詞記住,弄明白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大家終于真正認識到集中整軍的必要性。確

實,騎兵團以前存在著不少問題。
比如說,一、流氓習氣。表現爲:吹牛皮,講怪話,唱“野山歌”

,缺乏嚴肅緊張的政治作風;階級觀念弱化,認老鄉,拜把兄弟,

黨員干部說話沒有“大哥”管用。在干部中滋生了個人英雄主義思

想,在戰士中形成了雇傭盲從習性。這些表現都是和人民軍隊黨指

揮槍的原則背道而馳的。
二、軍閥殘余。一方面表現爲干部接受地主鄉紳的宴請,開小竈,

大吃二喝,繳獲交公不徹底,設立小金庫;另一方面,個別干部體

罰士兵,動不動就喊“立正”,訓話時還踢人屁股、罵粗話。
軍閥作風的另一個表現是對群衆不和氣。老百姓的牲口與部隊戰馬

搶草料吃。戰士們就把牛和羊都趕走,惹得房東大娘很生氣,破壞

了軍民關系。
三、本位主義。表現爲驕傲自滿、自私自利。騎兵打仗,追擊是強

項。經常是人家步兵部隊在那里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鬼子漢奸打

垮了,騎兵們輕輕松松追上去,把武器裝備繳獲下來,好東西自己

留著,淘汰不要的玩意才送給步兵。步兵有意見,騎兵還嘲笑別人

:“要不是我們騎兵團,你們連這破槍也得不到!”這不是“驕傲

自滿、自私自利的本位主義”是什麽?
說騎兵團本位主義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不顧大局,不服從命令。對

此,劉春雷有保留意見。他說,別人只知道騎兵跑得快跑得遠,卻

不知道戰馬也是會累的。有好多次連續轉戰,出現了馬匹累死的情

況,戰士們心疼自己“不說話的戰友”,就不願意執行命令了。其

實,即使是騎兵聽從指揮,軍馬也難以配合。牲口這家夥,它要是

累了病了,你再下死命令它也跑不動,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騎兵部隊的模樣經常是松松垮垮的,有道是:“步兵緊,騎兵松”

,“步兵出發像螞蟻,騎兵出動似蝗蟲”,真是這樣。

   





第六章黎城整軍(3)

騎兵部隊馬匹多、裝備重、勤務雜,管理相對困難。比方說,能駐

扎一個步兵連的村子,換成騎兵宿營,最多只能住一個排。步兵部

隊以連爲夥食單位,騎兵吃飯就只能以排爲單位。開飯的時候,步

兵規規矩矩圍坐在一起,吃的是大鍋飯;而騎兵手里抓著大餅子、

窩窩頭,一邊遛馬一邊啃,一頓飯能吃出好幾里地去。
大清早的時候,步兵出操“一、二、三、四”,整齊雄壯、氣勢非

凡;而騎兵這里,鍘草的鍘草、喂料的喂料,“籲籲——喲喲”,

全是吆喝牲口的聲音。即便有幾個早起鍛煉的勤快人,也是你耍春

秋刀我使六合槍,各練各的功;你唱“云長最忠勇,溫酒斬華雄”

,我吼“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各唱各的調。
說實話,騎兵早晨不出操也不是因爲懶。在戰斗頻繁的戰爭環境里

,如果一大早就把戰馬弄得太興奮,等到真打仗的時候,馬匹就不

那麽活躍了,這也是騎兵作戰的規律。但是,*政委明確要求整軍期

間騎兵必須按照步兵操典來進行訓練,培養統一行動、服從命令聽

指揮的優良作風。結果,兩個月下來,部隊的組織紀律有了明顯的

增強。
一二九師騎兵團是紅軍底子的主力團隊,各級干部也大都是具有戰

功的老紅軍,上級很愛護這支隊伍。但是,發現部隊中出現了政治

管理、組織紀律上的偏差,劉、鄧首長照樣立刻大刀闊斧予以整頓

,該撤的就撤,該換的就換,毫不手軟。
八路軍的政委、政治部、政治處是干什麽的?是專門管干部的!“

要遊擊,不要遊俠”,亮劍不稀奇,再亮劍也不能亮成了個人英雄

主義。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對共産黨的軍隊而言,這可是個

原則問題。
騎兵團的政治風氣發生了變化,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劉春雷也提出

了入黨的要求。可是,就在開*討論會的時候,師兄胡彥明卻揭發大

劉,說他有嫌棄八路軍的思想。
四連的胡彥明是整軍時的大紅人。本來,四連是作風整頓的重點單

位,連里頭新兵多,小商販出身的人多,舊軍隊士兵也多,各種江

湖習氣五花八門。整軍一開始,連長李樹茂就被調到三連去當副連

長了,由特派員徐青山親自管理四連。楊特派員考察一番之后,把

胡彥明提拔起來當了排長。
胡彥明有文化,有武功,思想進步,自覺性強,聰明好學,還立過

大功,確實出類拔萃。他是劉春雷他們這一撥新兵中第一個立功、

第一個入黨、第一個當班長的,現在又第一個當上了排長。劉春雷

萬沒想到師兄會揭發他。當初,他確實是因爲八路軍軍饷少,說過

“窮八路真寒碜”之類的話,但那不過是私底下開的玩笑,誰知胡

彥明竟然會一直記在心里!
幸好,斥候隊是由政治處主任況玉純負責管理的。況主任在特派員

抓人之前先找到大劉,問明原委,最后說了句:“你現在是八路軍

戰士了,講話辦事都要動動腦子,要有政治覺悟。”他讓劉春雷寫

了份檢查,把抓人的命令擋了回去。
也有不肯寫檢查的人,四連先前的三個排長辛明旺、郝傳喜和蘇昌

太,他們既是同鄉,也是同時參加紅軍的戰友,還是結義兄弟,平

時形影不離,恨不能穿一條褲子才合適。整風的時候,別的拜把兄

弟都散夥了,只有這三個人不答應,拍著胸脯跟特派員叫板:“要

關關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塊!”把徐青山氣得不行。大會小會開了

不知道多少次,好話壞話都說遍了,沒用。最后只好把這三兄弟關

了幾天,分到連隊當兵去了。
通過整軍,一二九師騎兵團大大加強了黨的領導,明確了共産黨是

軍隊的領導、政治委員是黨的代表,明確了黨支部是連隊的核心戰

斗堡壘,戰士中黨員的比例也達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上。
對劉春雷而言,整風給他的最大收獲是政治素質提高了。以前,他

以爲毛主席就是黨中央,現在知道了毛澤東是人民的領袖,朱總司

令和八路軍都要聽人民的指揮;還知道了冒險蠻干是“左傾主義”

,膽小害怕是“右傾主義”,共産黨主張的是“共産主義”……在

整軍中,大劉第一次接受了黨的理論,懂得了“八路軍既是民族戰

士,又是階級戰士”的道理——作爲民族戰士,就要打仗勇敢、抗

戰到底;作爲階級戰士,就要愛護人民群衆,聽從黨的指揮,個人

利益服從集體利益。

   





第六章黎城整軍(4)

不過,雖然大劉同志的思想進步很大,但幾次討論他入黨的事,徐

青山特派員都表示反對。
劉春雷是做飲食買賣出身的,養成了見人三分笑、講體面愛干淨的

習慣;而徐青山在黃安①鄉下,還不到八歲就給地主家放牛,從小

受苦的泥腿子對城鎮小市民的“假做派”很看不慣。按徐特派員的

觀點:“家中無米,抗戰到底;銀錢過千,意志不堅;家財萬貫,

熊包軟蛋。”聽說劉春雷是自帶裝備參軍的,苦出身的老紅軍就把

富裕人家的子弟看扁了,這讓大劉十分窩火。從這以后,他也學著

別人的樣子,吃完飯后不漱口,早晨起床不洗臉了。
1939年8月,騎兵團整軍結束,劉伯承師長和李達參謀長特意趕到黎

城爲大家送行。騎兵們在口號聲中告別太行山,他們的任務是:奔

赴山東聊城地區,開辟魯西北抗日根據地。
045 ① 黃安:今湖北紅安。

   





第七章征戰魯西北(1)

黎城整軍期間,騎兵團按馬匹的毛色重新調整了戰馬,一連全是黑

馬,稱爲“黑馬連”;二連是“紅馬連”;三連是“白馬連”;其

余的雜色馬匹歸四連,四連因此也被叫做“花馬連”。騎兵從太行

山下來,一溜黑一溜白,一溜紅一溜花,怪好看的。
斥候隊的戰馬沒有調整,大劉繼續騎著他的“公雞”。
過了涉縣就接近平漢鐵路了,部隊改爲白天宿營夜間行軍。有一天

拂曉的時候,忽然聽見前面喊“敬禮”、“敬禮”,排長、班長們

都把手放到帽檐上。劉春雷也趕緊瞪大眼睛張望,看見黎明的曙光

下,黃團長、廖政委陪著一個高個子軍人站在路邊土坡上,這位年

輕的首長就是肖永智(1943年犧牲)。
肖永智當時是新上任的八路軍先遣縱隊政委,正準備前往魯西北開

辟抗日根據地,一二九師騎兵團奉命接受他的指揮。
魯西北的形勢原本是不錯的,抗戰伊始,國民黨山東六區專員范築

先組織起一支抗日武裝,和共産黨緊密配合,守土抗戰,在很長一

段時間內保持了局面的安定。可問題是,范司令的部下成分很複雜

,而他對組織紀律又不夠重視,只是靠個人威望行使指揮權。1938

年11月范築先在聊城戰敗自殺,局勢急轉直下,部隊散了夥,少部

分跟著共産黨,大部分跟了國民黨。“摩擦專家”沈鴻烈再摻和進

來挑動內讧,共産黨領導的築先遊擊縱隊被打得七零八落,連抗日

縣長都被殺害了。
到了1939年夏天,情況越來越惡化,不僅魯西北的城鎮相繼丟失,

冀南的棗強、威縣、南宮、肥鄉等縣城也被日軍占領了。一二九師

首長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決定調整充實八路軍先遣縱隊,由李聚

奎(開國上將)任司令員,派肖永智擔任政委,重新開辟魯西北抗

日根據地。
先遣縱隊是旅級編制,下轄三個團,一團是衛河支隊改編的;二團

是范築先的舊部;三團是縣大隊擴編的(團長趙曉舟)。雖然號稱

正規軍,其實是支遊擊隊。兩千多號人馬只有三四百條槍,戰士們

手里不是丈八長矛就是大砍刀,行軍時紅纓飄揚、刀光閃亮,煞是

好看。
好看歸好看,可帶著這樣的隊伍去跟鬼子開仗恐怕有點玄。肖永智

就向一二九師劉、鄧首長提出:是不是派一支主力部隊到魯西北支

援一下?正好,騎兵團的整軍剛結束,于是就交給肖政委,帶到山

東聊城去了。
在劉春雷的印象中,肖永智當時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笑嘻嘻的

,待人挺和氣。
騎兵夜晚行軍,白天的時候就在村子里睡大覺。有一天,崔秉志不

知從哪里弄了些驢肉,煮了一大鍋,請南宮縣的同鄉們會餐。崔家

是賣驢肉煎餅的,他弄這玩意兒最拿手。劉春雷聽說有好東西吃,

騎上馬就跑去了,可到了四連,既是同鄉又是排長的胡彥明卻不許

大家搞聚會,還說同鄉之間吃吃喝喝是流氓習氣。
正鬧著,肖永智政委進來了:“驢肉是從哪來的?”
“買的……”大夥有點緊張,“這毛驢的腿摔斷了。”
“買肉的錢是哪來的?”
“是自己的,從家里帶來的。”
“有沒有強買強賣?老鄉願意嗎?”
“沒有強迫,老鄉們高興著呢!”
“那就好。在魯西北,老百姓把驢肉叫做鬼子肉。既然是吃鬼子的

肉,我也參加一份,行不行?”
當然行,大家熱烈歡迎。
前些日子,騎兵小夥子們成天開會學習,都快被政委和特派員給教

育傻了,現在猛地見到個性格開朗的旅政委,心里真是舒服。
肖政委和戰士們的關系很好,對群衆紀律也十分重視,騎兵團的“

滿缸運動”、“清掃運動”都是由他倡導發起的。
騎兵的排場大,別說是宿營,就連路過村莊休息一下,都要松肚帶

、卸馬鞍、飲馬喂料,弄出好大動靜。以前,部隊不管打掃衛生的

事,歇息完畢說聲“開拔”就走了;現在改了規矩,要幫助群衆挑

水、掃院子,把草屑、泥土、馬糞清理干淨才能出發。政治處還要

派人來檢查,發現有誰偷懶、有誰欺負老鄉就要受處分。

   





第七章征戰魯西北(2)

劉春雷說,有一首歌是肖永智政委教給大家的,他一直都記得:
十八集團軍,表現真是好,八項注意都做到,組織紀律好;
吃的是窩頭,鋪的是干草,穿的衣服談不上,冷熱就一套;
沒有錢發饷,槍炮是土造,先苦后甜慢慢熬,大家辛苦了;
咱們先遭罪,幸福將來到,先苦后甜慢慢熬,同志努力了。
…………
從太行山前往魯西北,要穿越被敵人嚴密控制的鐵路線和公路線。

斥候騎兵不但要進行越前搜索,還要向左右兩翼放出遊動警戒,特

別忙。那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經常發生斥候兵失蹤事件(

這一般就算是陣亡了)。過南宮縣的時候接連有兩個斥候兵沒回來

,團部著急了,就規定斥候騎兵再不許單獨行動,每次出任務都要

以小組爲單位。
徐青山特派員不大相信失蹤的戰士都是犧牲了,親自到斥候隊來調

查情況,還專門跟著劉春雷他們這個組。大劉知道,特派員這是對

自己有些信不過。
傍晚,斥候小組照例向側翼遊動,劉春雷他們發現公路上有四五個

日本兵正嘻嘻哈哈地吆喝著兩頭豬,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按以往

的規矩,斥候兵發現情況之后不必打仗,回去報告就行了,可徐特

派員卻非要打不可,還說八路軍就是“要遊要擊”、“遊是手段,

擊是目的”。騎兵們怕被當做“右傾”,只好散開隊形迎了上去。
打了不一會兒,從旁邊的村子里突然沖出好幾十個鬼子,原來,這

周圍有日軍的一個中隊,剛才在公路上的只是他們的尖兵。騎兵們

見勢不妙,邊打邊撤。
徐青山以前只在大山里打過遊擊,沒在平原上打過仗。他不知道往

青紗帳里跑,卻繞著一棵大槐樹轉來轉去地打槍,結果坐騎跑掉了

,警衛員也被打死了。不過特派員勇敢異常,子彈打光了就掏出手

榴彈,高喊:“同志們,爲革命獻身的時候到了!”
斥候兵們心說:“獻什麽身呀?旁邊就是青紗帳,趁還沒被鬼子包

圍,趕緊開溜吧!”幾個人拉著他就跑。
劉春雷把戰馬讓給特派員,自己徒步走。他是當地人,地形熟悉,

辦法多。要是徐青山、劉金魁他們落了單,兩眼一摸黑,再加上湖

北口音、四川口音,那可就麻煩了。
大劉跳進道溝,一邊跑一邊打槍,等戰友們走遠了,敵人也快圍上

來了。他連忙脫了軍服、丟掉步槍,跑進高粱地和避難的老百姓混

在一起。當時正是夏天,劉春雷穿著小褂光著腳,誰也認不出他是

個八路。鬼子過來驗看每個人手掌上的老趼。用這方法搜查步兵還

可以,對大劉卻沒用。當騎兵的成天握著鍘刀鍘草料,手上的趼子

和農民一模一樣。
劉春雷在外面轉悠了兩天,第三天追上了隊伍。按道理,步槍丟了

應該算是個事故,可這一回誰也沒批評他。以后再討論入黨的事,

徐青山特派員就明確表示支持:劉春雷同志在家門口和部隊失散,

能夠克服困難堅決歸隊,這說明他的革命意志是堅定的,是個好同

志!
1939年9月,一二九師騎兵團穿越敵人的層層封鎖到達山東聊城地區

。騎兵們配合先遣縱隊和魯西八路軍各部,利用快速、突然的戰術

特長打得日僞軍措手不及,有力地支持了抗日*政權的建設。
12月,騎兵團挺進山東荏平縣,配合魯西七團打擊僞軍李連祥部(

八路軍在魯西先后有兩個“七團”,教三旅的七團被稱爲“老七團

”,團長是劉正,1942年在山東鄄城縣犧牲;現在說的這個七團是

“新七團”,即后來的新八旅二十四團,團長徐寶山,1942年在山

西姚門口犧牲)。在這次戰斗中,騎兵團消滅了僞軍一個營,繳獲

了三百多條槍,抓了兩百多個俘虜。
照往常的慣例,抓到僞軍俘虜不過是開個會、訓幾句話就放人了,

可這次,肖永智政委卻要求把俘虜帶回去。他說這夥人是范築先司

令的舊部,有的曾經打過日本,要動員他們參加抗戰;有的曾經搞

摩擦、殺過共産黨人,要進行甄別審查。

   





第七章征戰魯西北(3)

12月29日,騎兵團擡著傷員,押著俘虜,從荏平返回聊城的七集鎮

休整。中午,部隊正準備穿越聊城至東阿的公路,擔任越前搜索的

斥候兵回來報告:“路面上有汽車的新輪胎印。”
黃家景團長舉手示意部隊停止前進,吆喝一聲:“去看看怎麽回事

?”劉春雷他們立刻開始干活,七八匹馬分成兩路向左右兩翼搜索

偵察。
順著公路往西跑,不遠處有個村莊叫王小樓村。劉春雷在那里遇到

個老頭,老人家胡子花白、腰彎背駝,可精神矍铄,一看見八路軍

就主動上來搭話:“小夥子,你們是想問鬼子的事吧。這事不用問

別人,我知道。”
“早上,有輛汽車,綠色的,從聊城開過來,說是到東阿去,晌午

過后還要回來。車上有二十多個鬼子,還有個什麽‘宣撫官’①。

他們路過這里的時候下車在村子里走了一趟,說了好些混賬話,叫

我們在牆上寫‘中日親善’的標語。你說,我們能寫那玩意兒嗎?

……”
大劉覺得老大爺挺明白事理的,干脆把他帶去見團長。
這老頭是個話痨,見人就說日軍汽車的事,騎兵們一聽都嚷嚷起來

:“鬼子真是太橫了,二三十個人就敢在平原地上亂跑……”就在

這時,另一路偵察的斥候兵跑過來報告說:“有輛卡車從東邊開過

來了。”
肖永智政委也在隊伍里,黃團長、廖政委和領導商量了一下,決定

打這一仗。
命令傳達下來:三連在路南護衛傷員,看守俘虜;四連在路北“守

馬樁”;一連和二連在公路兩側設伏。劉春雷本來想把王小樓村的

那個老大爺送回家去,可老頭死活不肯走,非要親眼看著八路打鬼

子,大劉只好陪他蹲在路邊上。
接下來一陣忙亂,戰馬剛牽走,二連正在設路障(當時的“路障”

就是找一些釘耙子,鐵齒朝上擺在路面上——這些農具要臨時去借

),伏擊陣地還沒弄好,汽車就到了跟前。參謀長徐國夫急了,帶

著一連的兩挺機槍往公路上跑,直接把機槍架在路面上。那些鬼子

也沒想到會有八路在這里等著他們,毫無戒備地徑直開過來。徐參

謀長趴在公路上迎頭射擊,日本卡車一下子就沖到路溝里,翻了。

戰士們高興得歡呼起來。
一連、二連的戰士都順著公路往前跑,想去抓俘虜。鬼子從車上跳

下來,有的躲在汽車周圍,有的跑向公路邊的亂墳堆,一個日軍軍

官揮舞著軍刀“咿里哇啦”地直叫喚,指揮部下拼命還擊。結果,

敵人一開火,公路上的八路軍接連被打倒了好些個,隊伍就有點亂

了。
徐國夫參謀長趕緊喊:“不要亂,一連的臥倒,火力掩護!”政治

部主任況玉純也喊著:“二連的離開公路,到路溝這邊來!”
八路軍的火力再度壓制過去,敵人的機槍被打啞了,那個大喊大叫

的鬼子宣撫官也被打死了。
二連的老連長王永元,這時候既不是官也不是兵,不知道是個什麽

身份,可他的威望還在,跳起來喊一聲:“黨員跟我上!”就沖了

上去,二連一排長王元力(1945年犧牲)吼叫著“拼馬刀!拼馬刀

!”跑在最前頭,八路軍立刻就把鬼子的汽車給圍住了。
日本鬼子還真是有點武士道精神,他們愣是背靠著背和一大群八路

軍拼刺刀,不死不歇氣。汽車邊上趴著個日本軍曹①,被翻倒的車

門壓住了不能動。王元力跑到跟前想看一眼,小鬼子突然拉響了手

雷,崩起的彈片把老王的臉上劃了個大口子,害得他從此破了相…

…可是,鬼子再凶悍也抵不過咱們人多。四班副班長馬德元腿部中

彈,帶傷砍了兩個鬼子;其他戰士你一刀我一槍,很快把敵人消滅

了。
幾個鬼子兵躲在亂墳崗背后頑抗,小戰士李茂林拎著短槍從后面繞

過去,打死了鬼子的機槍射手。剩下的鬼子抱著個擲彈筒轉身就跑

,被八路軍一陣排子槍撂倒了。
這場戰斗,劉春雷從頭到尾沒放槍,一直陪著那個老頭看熱鬧。仗

打完了,他跑到汽車跟前一瞧,卻看見二連排長王元力臉上纏著繃

帶,坐在地上不言語。警衛班的李茂林拎著一挺歪把子機槍,站在

他旁邊一個勁地抹眼淚。大劉覺得真是怪了:人家王元力受了傷都

沒有哭,小李子這麽傷心是爲了啥?

   





第七章征戰魯西北(4)

李茂林是政治處況玉純主任的警衛員,當時況主任還沒有馬刀,警

衛員當然就更沒有了。戰斗一開始,小李就盯上了鬼子宣撫官的軍

刀,心里稀罕得要命,可惜他動作慢了點,日本刀落在了王元力的

手里。王排長嘴巴被彈片劃開了,說不出話,可就是抓著軍刀不肯

撒手。小李子急得直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唠叨:“憑什麽你們能

有馬刀?憑什麽況主任和我一把刀也沒
有?……我拿機槍和你換馬刀還不行嗎?……”
最后,王排長被這小家夥鬧得怪沒意思,只好把刀讓給他了。那軍

刀把上鑲著三顆星,是日軍大尉的佩刀。
半個多小時的戰斗,全殲日軍二十六人,繳獲擲彈筒一具、機槍兩

挺、三八步槍二十支。但騎兵團的損失也不小,包括王永元在內的

八名干部受傷,而犧牲的戰士中,竟然有七名紅軍骨干。總結下來

,這次作戰的不足之處是準備不夠充分,伏擊戰打成了遭遇戰。
這場戰斗在魯西北的影響很大,因爲,自從范築先戰敗自戕以后,

當地的各路武裝就沒有誰敢直接和日軍交戰,鬼子在聊城一帶耀武

揚威、肆無忌憚,把人民群衆壓迫得喘不過氣來。騎兵團剛來不久

就消滅日軍一個小隊,再次掀起了對日作戰的新局面。老百姓激動

得奔走相告,八路軍的威望也因此迅速提高。當時有一首歌是這樣

唱的:
一九三七年,鬼子進了中原,
先占了盧溝橋啊,后占了山海關。
那火車就開到了濟南,哎咳喲,
鬼子就開大炮啊,八路軍就拉大栓,
瞄了一個準啊,打死個日本官。
…………
當天,騎兵團在小馮村安葬犧牲的戰友,王小樓村的那個老頭和當

地群衆一道參加了葬禮。老大爺見人就說八路軍的英勇,把騎兵團

的傷員都接待下來,住上房,吃水果,精心照顧,還讓女婿趕著大

車去濟南爲傷員買藥。老百姓的熱情讓八路軍傷員感動得流眼淚,

那些僞軍俘虜在一旁看著也慚愧地哭了起來,當即有人表示:“如

果八路不嫌棄,我願意跟著你們打日本。”
第二天,日軍出動二十五輛卡車到公路上兜了一圈,除了爲同夥收

屍,一無所獲。從此以后,敵人再也不敢讓小部隊單獨行動,小股

日軍下鄉襲擾百姓的現象也很少見到了,廣闊的鄉村又重新成爲騎

兵團馳騁的戰場。
051 ① 宣撫官:到處開會講演,對人民進行奴化教育的人,宣揚“

親日友善”的思想。
052 ① 軍曹:日軍的軍銜。

   





第八章新來的團長(1)

1939年底,閻錫山制造的“十二月事變”引發了抗戰期間國民黨的

第一次*高潮,在冀南,充當*急先鋒的是三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石友

三。開始的時候,共産黨以教育爭取爲主,一再忍讓,結果使得石

友三的一八一師、暫三師得以占據冀南,進逼冀中。于是,從1940

年3月到7月,八路軍集中十七個團,分成左、中、右三個縱隊,連

續發動兩次討逆戰役,殲滅石友三及其同夥六千五百余人,把這個

老軍閥趕回了魯西南。
這期間,劉春雷和二十多個斥候騎兵被抽調到中央縱隊的通訊隊,

在宋任窮、陳再道和新四旅的徐深吉旅長(開國中將)之間來回跑


按說,八路軍步兵的團、營單位也有騎馬的通信兵,可真打起這種

十多個團的大仗來,乘騎通信員就顯得數量不夠,戰斗力也不強,

需要斥候騎兵予以協助。打仗的時候,騎兵們聚集在首長周圍,領

導一發話,一個騎兵跟一個專職通信員,或者兩三個騎兵跟上一個

參謀,打馬就往部隊跑。乘馬通信經常要穿越一些情況複雜的地段

,斥候兵平時經常在外面轉,見多識廣,熟悉沿途環境,對周圍的

敵情也比較了解,能夠提高安全性和準確性。
但是,戰場上的情況多變,什麽樣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有天晚上,劉春雷和新四旅的通信員去七七一團送信。黑夜里,他

倆只知道大概的方向,跑了幾個小時到了個村子。哨兵問“什麽人

”,這邊答一句“送信的”,馬也沒停就進去了。
他們進了村就找馬燈。那時候,部隊的辦公機關晚上都在院門口挂

一個馬燈,通宵亮著。他們走到馬燈跟前喊聲“報告”就往院子里

鑽。等屋里的人探出頭來,他們這才發覺不對:“是敵人!”兩人

轉身就跑。劉春雷動作快,打馬從村子的另一頭沖出去了;通信員

的動作慢了點,被打死在路口。
有時候通信員和參謀不夠用了,騎兵也單獨送信。但由于畢竟不是

干這一行的,對一些軍事術語也就聽不明白、說不清楚(爲了防止

意外泄密,騎兵傳令大都是口信),特別是首長們大多是南方口音

,就更讓北方兵們犯糊塗。
有一次中央縱隊派騎兵傳令,四個人愣是傳出三種說法來,把徐深

吉旅長(他也是湖北人)氣得要命。
1940年8月,劉春雷回到騎兵團,團部通知他到騎兵二連去當班長。
這時候,廖冠賢調到三八六旅七七二團當政委,黃家景①團長也調

走了,參謀長徐國夫到新八旅二十二團去當副團長,由政治處主任

況玉純升任騎兵團政委。
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里,騎兵團沒有團長、副團長,也沒有參謀

長和政治處主任,只有新上任的況玉純政委一個人管事。
當然,特派員徐青山也能幫著況政委,于是兩個政工領導就接著“

反對不良風氣”,結果反著反著就出了個事故。
騎兵團有一幫陝北來的基層干部,戰功大,脾氣也大。這里面,新

任四連長韓永正的性格最倔,沒人敢惹;老的二連長王永元被教訓

過一次,老實多了;剩下的一連長許得和(1942年犧牲)、一連副

連長米秀山和三連副連長李樹茂(1948年犧牲)就成了典型。
這三個紅軍出身的連干部以往都是立功受獎勵的角色,現在每天被

戰士們提意見、被支部書記批評,弄得灰溜溜的,怪沒有面子;再

加上老領導又都調走了,委屈之下就想起要逃跑。當然,他們不是

想跑回家,也不是想投國軍,更不是想叛變當漢奸,聽說徐海東在

新四軍四支隊當司令員,就想跑到安徽去找老軍團長。于是三個人

約好,趁夜晚開溜。
他們出了門就后悔了。別說不知道徐海東指揮部的確切地點,就算

是知道,兵荒馬亂、戰火連天的也到不了安徽,路上不是被日本人

殺掉就是被八路軍抓住槍斃。三個傻小子在道溝里蹲了一夜,天亮

就回來了。
許得和、米秀山和李樹茂原本是十三四歲就參軍的紅孩子,1940年

的時候都還不滿二十歲,雖然久經沙場,其實沒有多少社會經驗,

離開部隊這個大集體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說實話,他們的這次“

逃跑”舉動,更像是我們許多人在青春期曾經嘗試過的“離家出走

”。

   





第八章新來的團長(2)

可是,與“離家出走”不同,連級以上干部攜槍逃跑的行爲在八路

軍中要算做大的政治事故,必須上報軍區。三個連長回到營房就被

押送團部,經騎兵團“軍人大會”研究決定:判處許得和、米秀山

和李樹茂三人在“懲戒隊”做兩年苦工——這實際上是救了他們,

如果直接送軍區政治部,很可能是會被槍斃的。
發生逃跑事件的時候,劉春雷不在騎兵團;等他回到老部隊,況玉

純政委雖然還在會上講:“反對不良傾向一定要堅持,再跑也要反

,跑得只剩一個人也要反!”但其實,整風運動已經雷聲大雨點小

了。這一方面是因爲騎兵團的作風已經很不錯,另一方面也是因爲

“百團大戰”開始了。
1940年8月以后,八路軍各部陸續轉入“百團大戰”。騎兵團主要在

冀南和魯西一帶遊動警戒,擔任策應任務。
10月份,騎兵團來了個新團長,名叫曾玉良(1943年犧牲)。
曾玉良是河南固始縣人,1930年參加紅軍。1936年西路軍失敗后,

曾玉良突圍到新疆,化名“曾玉山”在喀什四十八團騎兵二連當少

校連長,該團的另一位連長是化名爲“周玉隆”的周純麟(開國少

將),兩人一起接受過蘇聯紅軍哥薩克顧問的訓練。1940年初,流

落新疆的紅四方面軍干部開著蘇式大卡車回到延安。曾玉良被派到

一二九師騎兵團,周純麟則去彭雪楓部組建了新四軍四師騎兵團。

有意思的是,后來,這兩個騎兵團又分別被八路軍、新四軍授予同

樣的稱號——哥薩克騎兵。
曾玉良和況玉純也是老熟人。在紅三十軍的時候,曾團長是軍部作

戰參謀,況政委是軍部書記官。西路軍戰敗時,曾參謀突圍跑到了

星星峽,況書記官討飯去了延安。現在再度共事,兩人的關系自然

十分融洽。
剛開始,曾玉良的職務是副團長(沒有團長),主要負責部隊訓練


在以前,騎兵的軍事訓練是“野”的,強調“乘騎沖鋒快如風”,

只要勇猛頑強動作快就行,怎麽順手怎麽來。因此,騎兵們的劈刺

動作各有門派,騎馬姿勢千奇百怪,進攻時不講究相互保護,行軍

時的隊列也不整齊。曾玉良說這樣不行,要重新練。
按曾團長的要求,騎兵應該根據不同的任務采取不同的策騎步伐—

—巡邏偵察走“小步”,馬蹄輕盈,騎手挺直身體觀察情況(這姿

態挺美的,看馬術“盛裝舞步”就知道了);作戰的時候用“小跑

”,奔跑、跳躍、轉向動作相結合(馬術“場地障礙賽”就是這樣

);另外,“常步”是行軍步伐,“大跑”就是沖刺。
戰馬走的是什麽步伐,聽聲音就知道:常步和小步走得慢,四蹄著

地,“嗒嗒嗒嗒”四節拍(小步走得好的戰馬,后蹄子正好踩在前

蹄印上);小跑的時候速度快了,斜對著的兩只馬蹄同時起落,成

了兩節拍;大跑起來,戰馬四蹄翻飛,沾地即起,“嗒嗒——嗒”

,感覺是三拍。
練了步伐還要練隊形,比如橫隊、縱隊、三角陣位、楔型陣位,還

有轉向保護、交叉掩護……都要練。大部隊有大陣型,小單位有小

隊形,什麽情況下戰馬的間距應該是多少,都用木棍比著尺寸,不

能有差錯。
口令也要練。過去,騎兵口令是隨便喊,跟在家里吆喝牲口沒什麽

兩樣。有時候部隊行軍,路上遇到個騎驢的老頭,老頭沖小毛驢叫

一聲“駕”,騎兵的軍馬全都跟著跑。曾團長說這樣不行,重新練

!于是兩個月以后戰馬就都服從“前進”、“沖鋒”、“立正”的

命令了。
練習新技術,無論是新兵還是老兵都得下大力氣。
大劉的班上有兩個老兵——王占奎(1942年犧牲)和劉金魁。王占

奎是投誠的俘虜,原先是西北軍的馬夫,而劉金魁是被撤職離開團

部斥候隊的。“川老漢”受處分的原因是他遛馬的時候到河邊洗衣

服,結果戰馬偷跑進老百姓的菜地,吃掉了好一大片苜蓿。老鄉們

告到團部,劉金魁副排長只好卷起鋪蓋到二連來當兵。不過他好像

挺無所謂的,還嬉皮笑臉地說:“老子洗衣服洗褲子,一不小心把

官帽洗脫了。”

   





第八章新來的團長(3)

劉春雷成天和兩個老兵一起練“乘馬越障”。這個項目對戰馬是個

考驗,開始的時候,由騎手牽著缰繩、引導戰馬空鞍跨欄杆,等馬

匹跳習慣了再騎上馬練習越障。大劉的“公雞”個子雖小,卻很聽

話,練了不到一個月就能跨坡坎、過壕溝了。可劉金魁的戰馬卻不

行,兩個籮筐上面擺一根扁擔,它跑到跟前就站住,死活不肯跳過

去,氣得“川老漢”直罵:“憨馬兒,傻大個,只曉得偷苜蓿吃!

”“你跳不跳?再不跳,老子處分你!”馬兒還是不跳。
也許是老兵原先的技術已經定型,改練新動作反而比新兵慢,因此

有好些人想不通:“照原來的樣子就挺好的,何必再搞一套?別新

的沒學會,舊的又忘了……”曾團長的態度卻十分堅定:“要練!

練好一個兵算一個兵,練出一個連算一個連。”
于是大家叫苦連天:況政委的“整風”勁頭剛下去,曾團長的“整

馬”勁頭又上來了,真是累死人……
在騎兵團,四連的訓練是最積極的。四連是新連隊,當時全團四個

連,一、二、三連是紅軍連,黑馬、紅馬、白馬,行軍出動整齊漂

亮;唯獨四連的戰馬是雜色的。老百姓以爲四連是雜牌,就不大看

得上眼,遇見“黑馬連”、“紅馬連”,趕緊拿出白面馍馍熱情款

待;而“花馬連”一到,就把好東西收起來,換成高粱餅子,實在

有些氣人。
韓永正是個好面子的人,他到四連當連長,把他的犟脾氣也帶到了

四連。戰士們不好和老百姓生氣,就和其他連隊較勁。別人劈刺一

百,他們就來一百五;別人練一對一,他們還練一對二。打仗嗷嗷

叫,評功嗷嗷叫,就連唱歌、搞運動會也要爭個面紅耳赤。說雜色

馬不好,四連的戰馬就不和其他連隊的拴在一起,自己調教,照看

得特別有精神。而且還不許別人叫他們“花馬連”,自稱是“鐵騎

兵連”(這名字可比“紅馬團”、“白馬團”響亮得多)。一來二

去的,四連的軍事技術就逐漸在全團遙遙領先,“鐵騎兵”的名聲

也傳出去了。
曾玉良堅持改練新技術,其實是想改變騎兵團的戰法。
騎兵的分類五花八門,但簡單說來就是兩種:騎馬打仗的和不騎馬

打仗的。一二九師騎兵團原先就屬于“不騎馬打仗的”,其基本戰

法是乘騎行軍、下馬作戰,說好聽點是“槍騎兵”(和現在“摩托

化步兵”的意思差不多),說明白點就是騎馬的步兵。在這類騎兵

中,戰馬主要是作爲運輸工具,戰士們也主要是趴在地上打槍。
這種戰法不好看,但這種戰法是符合潮流的。一戰以后,各國軍隊

都認識到:騎兵在機槍重炮的密集火力面前列隊沖鋒,純屬找死。

因此大家都走了“槍騎兵”的路子——行軍的時候利用戰馬提高行

進速度、擴大活動范圍,打仗的時候放棄乘馬沖擊,下馬徒步作戰


在當時,不僅八路軍騎兵是下馬作戰的,國民黨騎兵也是。西北“

青馬”、“甯馬”是“槍騎兵”,日本騎兵也是“槍騎兵”。所以

,雖然中日雙方都有騎兵部隊投入戰場,但在戰斗中就極少能遇到

騎馬對殺的場面,因爲大家都趴在地上打槍,誰想耍馬刀格斗也沒

人肯接招。
“槍騎兵”擔任追擊、包抄、穿插任務,比步兵走得快也走得遠,

還能攜帶一些重武器參與進攻和防禦。但是,“槍騎兵”下馬作戰

的時候需要可靠的“馬樁”,這就要求他們必須保證后方基地的穩

固。換句話說,對“槍騎兵”而言,行軍時戰馬是重要的工具;作

戰時戰馬卻成了沈重的拖累,一旦腹背受敵,就有被殲滅的危險—

—這在遊擊作戰的環境下顯然是十分不利的。
因此,曾玉良就想改變下馬作戰的風格,把一二九師騎兵團變成“

輕騎兵”。
輕騎兵采用乘騎作戰方式。如果說“槍騎兵”是“打了就走”,那

輕騎兵就是“邊打邊走”。和“槍騎兵”相比,輕騎兵更加快捷、

沖擊力更大,但同時也存在著負重能力差、防禦能力弱的缺點。由

于自身無法攜帶重武器,缺乏攻堅手段和防禦手段,輕騎兵更容易

受到敵方重火力的打擊。

   





第八章新來的團長(4)

在機動性和抗打擊能力的取舍上,曾玉良團長選擇了前者。他認爲

:“日軍的火力雖然猛,但華北平原這麽大,鬼子部隊分散,不可

能把機槍大炮集中起來對付我們。只要我們走得快,遊動及時,就

一定能戰斗下去。”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對的。1942年以前,在冀

魯豫敵后戰場上活躍著四支八路軍騎兵團,只有一二九師騎兵團改

成了輕騎兵,也只有一二九師騎兵團堅持到了抗戰勝利。
“百團大戰”之后,抗日局面一派大好。1940年底,日僞政府在其

占領區搞了一次“治安綜合評定”,評分標準包括四個大項、二十

個小項。評來評去,“重要地區評比”中河北、山東的交界地區最

差;“河北評比”中冀中最差;“山東評比”中魯西最差。騎兵團

當時在魯西北,聽說這個成績,大家都樂了,紛紛表示要繼續努力

,爭取“全國倒數第一”。
日本鬼子急了,制定了《肅正建設三年計劃》,從華東抽調第十七

、第三十七師團到華北搞“強化治安運動”,采取“囚籠政策”,

企圖用鐵路、公路、封鎖溝和據點圍困住我抗日軍民。
就在日軍加緊對華北實施“強化治安”、大“掃蕩”的時候,1941

年1月,國民黨制造了駭人聽聞的“皖南事變”。爲救援新四軍遇難

部隊,冀南的新四旅不得不緊急南下,留在根據地的八路軍主力就

只剩下新七旅和新八旅,而新七旅在剛結束的“百團大戰”中部隊

減員嚴重,新八旅(由先遣縱隊和“築先縱隊”合並而成)的戰斗

力又比較弱,這就使得陳再道司令員在反擊日軍時難免捉襟見肘。

因此,一二九師騎兵團奉命回到冀南、受軍區領導直接指揮,擔任

戰區的機動力量,承擔起“救火隊”的重任。騎兵們沒有辜負首長

的信任,面對日益惡化的形勢,他們積極拔除據點,破壞封鎖溝,

襲擊敵交通線,給日僞軍以沈重的打擊。
1941年初,騎兵團奉命夜襲山東陽谷縣郝樓據點。當時,各連隊在

況玉純政委的指揮下徒步攻堅,架起梯子硬沖寨牆,戰斗打得很激

烈,雙方的傷亡都很大。八路軍打了一晚上也沒把主炮樓拿下來。

突擊隊提出炸掉炮樓,可地方上的同志又不同意,說是樓里有我們

的內線,結果一直打到天明也沒看見內線有啥動靜。天亮以后,由

于擔心日軍增援,騎兵團就撤退了,而據點里的殘敵也被八路軍打

怕了,跑到陽谷縣城去再也沒敢回來。
郝樓之戰恢複了魯西北根據地的東西交通,上級領導表揚了騎兵團

,當地群衆也殺豬宰羊慰問戰士們。開完慶功會又開總結會,曾團

長讓各連的班排長談看法,大家說:“打得不錯啊,敵人不是被打

跑了嗎?”團長卻說:“打得不理想,沒把咱們騎兵的特點顯示出

來。”
曾玉良認爲:僞軍膽小,戰斗力也差,但他們中間的骨干多爲舊軍

閥兵痞,極有守點待援的經驗。夜晚猛攻炮樓,等于是逼著僞軍和

我們硬干,這是以八路軍騎兵之短搏僞軍之長,如此拼消耗,實在

劃不來。
在后來的“破路”戰斗中,騎兵團就很少搞強攻了。部隊大白天在

敵人據點附近運動,單列行進,拉大間距,五百匹戰馬排成十多里

地的長隊,遠遠望去塵土飛揚,沒頭沒尾。敵人弄不清咱們到底有

多少兵馬,嚇得不敢出門,老百姓就趁機破壞公路。
青紗帳長高了以后,騎兵團就選擇合適的地形隱蔽起來,先由民兵

把敵人引出據點,騎兵部隊再沖出來截斷退路,掩殺一番……幾個

月下來,“騎兵團先后配合五萬多群衆,破壞封鎖溝牆一百二十多

里,消滅大量日僞軍,而我幾無傷亡。”——這是當時的戰報上記

錄的。
這戰報上“幾無傷亡”的意思是傷亡很小。其實傷亡還是有的,因

爲劉春雷就在這期間受了傷。
那是1941年5月,在朝城縣(今山東省莘縣)打僞三十一師文大可。
這位文大可師長是東北軍出身,“西安事變”時曾經做過一些對我

黨有益的工作,而且他當時也才剛投靠日本人不久,上級領導的意

思是最好能把文師長活捉回來,教育教育,爭取讓他改邪歸正。于

是,三十一師被打垮了以后,騎兵們就咬住僞師部,快馬加鞭使勁

追。可是那位文師長卻不識擡舉,快馬加鞭使勁逃。

   





第八章新來的團長(5)

追到雷莊、鄭莊附近,鬼子的一個大隊前來增援了,王占奎勒住戰

馬喊道:“大炮,有大炮!”
前面有日軍的兩門九二步兵炮。這種炮兩百多公斤,能用一匹馬拉

著走;如果拆開來運輸,兩匹騾子就能馱走,雖然個頭不大,但在

當時要算是不得了的重武器了。劉春雷以前沒見識過這玩意兒的厲

害,馬刀一揮,滿不在乎:“怕個屁,跟我上!”劉金魁也喊:“

跟著班長同志,沖啊!”
話音剛落,大炮響了,班長同志只覺得“嗡”的一聲,醒來的時候

已經躺在老百姓的炕上。那位文師長也跑回縣城去了(1950年,文

大可終于被抓住,這回共産黨卻不想再教育他,直接槍斃了)。
這一仗,劉金魁活捉了個日軍機槍手,而劉春雷卻被炸了個腦震蕩

,班長的職務就由劉金魁接替了。
腦震蕩屬于輕傷,渾身上下沒有傷口,只是一個勁地吐,老想睡覺


大劉在老鄉家養傷,有個摔斷了腿的女八路也住在村子里。女傷員

比較受歡迎,因爲女孩子們嘴甜、手腳勤快,見人就喊大爺大娘,

還能幫著描花樣、納鞋底什麽的,時間不長就認了個干娘,搞得人

人都很喜歡她。可大老爺們就不行了,見了人只會嘿嘿笑。別人問

“同志,哪里受傷了”,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都覺得躺在

別人家睡大覺不合適,待了沒幾天劉春雷就回部隊了。
回到部隊也不行,成天暈暈乎乎的,騎在馬上直晃悠。連長張起旺

(1944年犧牲)跑到團里幫他請假,新任團政治處主任徐青山答應

得很痛快:“劉春雷啊,沒問題!”批準他回家休息一個月。
這時候,南宮縣城已經被日軍占領,但大部分鄉村還控制在抗日政

權的手里。劉春雷家靠近縣城,屬于“兩面負擔”地區,既要給日

僞軍交稅,也要向共産黨納糧。村長也是個“兩面派”,皇軍來了

聽皇軍的,八路來了聽八路的。所以劉春雷回到家里,爹娘雖然很

高興,卻沒告訴外人他是打鬼子負了傷,只說兒子不想在軍隊干了

,回家來賣豆腐。
沒過幾天,崔秉志跑來找劉春雷。崔秉志是前幾個月“整風”時跑

回家的,他以爲大劉也開了小差,就來約老戰友一起做買賣。據他

介紹,用騾馬大車運棉花到石門(石家莊)去賣,收入不錯。大劉

應付了幾句就忍不住了,道:“大家一起去投軍,別人都還在扛槍

玩命,你就有心把這買賣做下去?”
崔秉志眼淚汪汪的:“我也願意打仗。可鬼子把我爹抓去了,逼著

家里寫信叫我回來;我在部隊又天天挨批評,里外不是人,不跑怎

麽辦?……”
“特派員整風是狠了點,可你想想,鄧永耀政委待咱們多好,他打

鬼子犧牲了,不替他報仇還算是個人嗎?”
崔秉志現在知道大劉不是逃兵了,也就不再提買賣的事,臨走時說

了句:“兄弟,你是好樣的,回部隊替我給大家帶個好。”
過了些天,“小羅成”也來找大劉。這家夥現在不當“六離會”的

香主了,入了“天理教”,成了“在理兒”的。他弄了幾條槍,拉

起個小“鍋夥”,想請劉春雷去當參謀,一起過“大秤分銀,大塊

吃肉”的好日子。大劉早就聽說“天理教”和日本人有瓜葛,當然

不肯答應。
經常到劉家來的還有劉春雷的堂姐。年前,彩霞堂姐的丈夫到天津

辦事,半路上被亂槍給打死了,留下她和兩歲的女兒。婆家覺得媳

婦“克夫”,而且沒生個男孩,對她的態度很不好。可這悲慘的變

故卻帶給劉彩霞一個奇怪的經驗:兵荒馬亂的年月,應該趕快結婚

生孩子,留下后代傳遞香火才是人生頭等大事。因爲這個,她把在

鐵路上當學徒的弟弟劉金樹拉回來成了親,現在又積極張羅著爲春

雷子找媳婦。
大劉沒有成親的心思。堂弟也悄悄揭發:“別聽我姐的,娶媳婦一

點兒也沒意思。趕明兒,我投軍當八路去!”
過了沒幾個月,劉金樹這小子還真的丟下新媳婦跑去參軍了。
055 ① 黃老是1913年生人,1955年授予大校軍銜,1958年率領預七

師在北大荒集體轉業,任合江農墾局局長,現已九十四歲高齡。

   





第九章奇襲武官寨(1)

休假期滿,劉春雷回到南宮縣的段蘆頭村,這是事先約定的集中地

點,傷病員歸隊的時候都去那里報到。在村里,大劉遇見了崔連喜

和騎兵團的醫生李丹陽;還看見他倆的旁邊跟著個神態慈祥的老頭

,穿著藍布褂子,卻戴著頂八路的軍帽,說起話來山羊胡子一翹一

翹的,那是新來的“老李醫官”。
小八路崔連喜是因爲生病而離隊休養的。1941年開春,騎兵團流行

起一種叫做“回歸熱”的急性傳染病。得了這種病的人三天兩頭發

高燒,迷迷瞪瞪神志不清,撕破衣服大喊大叫到處跑。戰士們前腳

剛把病人送進衛生隊,后腳又有人撕衣服,嚇得大家都把槍支和馬

刀藏起來,生怕從哪里竄出個“熱瘋子”,舞刀弄槍地傷了人。
“回歸熱”屬于人畜交叉感染,要想斷根就得先把戰馬的毛病治好


當時騎兵團里也有個“馬醫生”,以前是在牲畜集市上做中介生意

的,熟悉牲口買賣的行情。他平時給牛馬看看牙口、治點小毛病還

行,可一旦遇到大問題就沒了招。曾玉良團長打聽到山東德州有家

姓李的獸醫很有能耐,趕緊托人去求醫。李丹陽是李家的獨生子,

聽說八路軍有事,扛起藥箱就來了。可是曾團長卻覺得李丹陽太年

輕,擔心他缺乏經驗治不了病,又派人去嚇唬他爹:“你家小李子

在部隊面前立了軍令狀,如果治不好戰馬的毛病怕是要被槍斃哦!

”老頭一聽果然急了,趕著騾子大車也來到騎兵團。
治好了“回歸熱”,李丹陽也被動員參加了八路軍。他老父親一方

面舍不得兒子;另一方面也覺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既然打

鬼子需要醫生幫忙,干脆也留下不走了。
李大爺上了年歲,不能算參軍,屬于受“禮聘”的。他也是騎兵團

待遇最特殊的人物,可以吃小竈、不出操、不打仗,還有自己的騾

子“專車”。老人家不穿軍裝,卻找了頂軍帽戴上,弄得半軍半民

,戰士們就稱他“老李醫官”,喊他兒子李丹陽爲“小李醫生”。
老李醫官是獸醫,以前從不給人看病,可自從到部隊以后就不分了

,戰馬病了找他,戰士受傷了也找他。戰場救護的時候,老先生的

方針是“先看個子小的,再看個子大的”,意思是先救人后救馬。

他的口頭語是:“好孩子,別怕,有老李醫官在呢!”傷員們聽見

這話就忘了他原本是獸醫,不哭不叫,心里踏實多了。有的戰士受

傷以后就指定要這花白胡子老頭治療,甯願相信獸醫的技術,也不

信任毛手毛腳的衛生員。
在段蘆頭村,劉春雷問崔連喜:“騎兵團上哪兒去了?”
“翻邊去了。”
“啥時候回來?”
“不知道。”
所謂“翻邊”,就是在敵人對根據地進行“掃蕩”的時候,采取“

敵進我退”的戰術,奔襲日僞后方據點和交通運輸線——這是騎兵

的拿手好戲。
既然騎兵團執行任務去了,大家只好在村子里干等著,東遊西蕩,

無所事事。大劉看見小崔好像整天都在吃東西,覺得有些奇怪:“

你嘴里嚼的是啥?”
“山楂丸子,李大爺那里有好多呢。”
“那是人家老李醫官的東西,小心他知道了罵你。”
“沒事,李大爺整天打瞌睡,不會知道的。”
老李頭愛打瞌睡?這是怎麽回事?
問了小李醫生才知道,這山楂丸是老李醫官自己配置的消食藥,也

能當零食吃。老人家知道崔連喜大病初愈嘴巴饞,所以明知道小崔

偷吃卻從不聲張,每當看見他來了就閉上眼睛裝睡覺,等小家夥“

得手”了以后才呵呵地笑著繼續干活。
大劉心說,這老李醫官可真是個好人。
在段蘆頭村等了十多天,終于接到通知:到清河縣與騎兵團會合。
騎兵們這時候剛從高唐縣“翻邊”回來,還繳獲了一個皮革工廠。
山東高唐是日軍的所謂“治安模范區”。縣城東北三十里有個吳官

屯,是敵后方交通線上的重要據點。據點里駐扎著僞軍一個中隊,

中隊長李洪儒原先是個賣燒餅的商人。這家夥很貪財,當了僞軍官

仍惦記著發展自己的産業,居然在據點里開作坊辦工廠。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1:52:17

第九章奇襲武官寨(2)

僞軍的副中隊長是王光照,當時雖然才十八歲,卻已經是有三年黨

齡的“老地下工作者”了,並且還擔任著唐北縣委的敵工股長。于

是,事情就好辦了。
騎兵團按計劃來到吳官屯據點。夜里十二點,二連從寨牆的東北角

和西南角搭梯子往上爬,三連埋伏在路口等王副隊長開大門。戰士

們著急了點,大門還沒開,兩邊就已經上了牆,和崗樓里的哨兵打

了起來。屋子里的王光照一看情況不對,立刻掏出槍頂著李洪儒。

李隊長哪經得住這般嚇唬,連忙開寨門投降了。
接著,八路軍又趕往二十多里外的固河據點,還是由王光照先開大

門。騎兵們一擁而入,“乒乒乓乓”一陣打,拿下。
騎兵團一晚上拔掉兩個據點,接下來又破壞了濟南至德州的鐵路。

日本鬼子急了,出動三路重兵進行合圍。可這時八路軍早已西渡衛

河,回到了河北清河。
還是在吳官屯燒炮樓的時候,曾玉良團長發現據點旁邊有個小工廠

,就命令戰士們把作坊里的所有工具和物資都搶運出來,當時大家

都還弄不清這是什麽目的。等回到清河縣,曾團長派人辦了個皮革

工廠,專門生産馬鞍、刀鞘,大夥這才明白:漢奸李洪儒老板的産

業,對騎兵團還挺有用的啊!
1942年4月初,騎兵團新上任的參謀長王永元從軍區開會回來,向大

家傳達介紹各地粉碎“囚籠封鎖”的戰斗經驗,其中講到一個民兵

隊用“石雷”炸鬼子的故事。
自從當上了團領導,“陝北冷娃”王永元也能說幾句河北話、山東

話了。他比比畫畫地描述石頭地雷有多大,怎麽掏洞,怎麽引爆,

又是如何“轟隆”一響驚天動地、晴天霹雳、天女散花、鬼哭狼嚎

、大快人心……正吹得起勁,曾玉良團長突然插嘴問:“那麽大的

石頭可不是一般火藥就能崩開的,他們的炸藥是從哪弄來的?”王

參謀長頓時傻了眼,他不知道啊!
恰好一起去開會的管理參謀萬懷臣聽別人講過這事,他說山東武城

縣有個僞軍的炸藥廠,能制造炸彈,民兵隊就是從那里偷的炸藥。

曾團長一拍大腿樂了:“民兵同志太客氣,偷炸藥不夠意思。換我

們去,干脆把那個工廠搶過來!”
于是各路偵察人員紛紛出動,沒過幾天,情況都清楚了。
這個炸藥廠位于山東武城縣的武官寨①,它原來的主人是軍閥韓複

榘。韓總司令跑了以后,廠子就歸了漢奸郭金城。武官寨是個大集

鎮,據點里駐著日軍的一個小隊,還有僞軍兩百多人。這里扼守著

冀南進入魯西的要道,因此,當騎兵團提出拔掉這個據點,軍區領

導十分支持。
聽說要打大集鎮,各連隊都按照慣例準備攻堅設備,可曾團長、況

政委卻吩咐用不著,說是這回要打個“巧”的。
部隊連夜出發,一、二、三連把武官寨東南五公里的一個小村子控

制起來,四連則連夜直撲東北方向的鄭家口②。鄭家口是運河邊上

的重要碼頭,素有“小天津衛”之稱。那里有日軍的征收所和物資

站,如果受到攻擊,周邊的鬼子非去救援不可。
果然,一大早,騎兵四連在鄭家口虛張聲勢,故城和武城的鬼子就

全出動了,武官寨的日軍小隊也急忙趕往鄭家口。四連就帶著一大

幫鬼子兵四處兜圈子。
吃罷早飯,一連留在村子里“守馬樁”、充當預備隊。二連和三連

的戰士就帶著兩個僞軍溜溜達達地去了武官寨。這兩個僞軍是炸藥

廠庫房的管理員,因爲貪財,時常監守自盜(民兵的炸藥就是這麽

來的)。頭天晚上,他倆被地方干部騙到了騎兵團駐扎的村子里。

曾團長遞過一根煙:“今天請你們來,是想交個朋友。兩位要是想

當死朋友呢,好辦,一人一槍就行;想做活朋友嘛,也好辦……”

那還用說,當然是想當活朋友。經過一番思想教育,兩個僞軍的思

想覺悟得到了很大提高,領到了八路軍頒發的《同情抗日證》,決

心改邪歸正,從此精忠報國。
武官寨是每五日一大集,今天正是逢大集的日子。戰士們化裝成老

百姓,有的推車,有的挑擔,上街趕集去。在當時,八路軍步兵爲

了便于分散行動,每個戰士都準備有一套便衣,可騎兵們卻只有軍

服,所以爲了這次行動還得臨時向老百姓借“道具”。劉春雷借了

衣服,還借了五斤黃豆。他以前在豆腐店經常趕集買豆子,現在裝

做賣豆子的倒也惟妙惟肖。劉金魁用柴草掩藏著槍支,挑著好大一

擔柴火上了路,反正他是挑夫出身,不怕費勁。







第九章奇襲武官寨(3)

集市上熙熙攘攘,打頭的王永元參謀長裝做算卦先生;組織干事李

選賢打扮成江湖郎中的模樣;突擊組的戰士把蔬菜、糧食和柴火擺

在據點大門外,討價還價,整得十分熱鬧。劉春雷手里拎著個半空

不空的袋子正和“賣柴火的”劉金魁裝模作樣演戲呢;旁邊來了一

位大嬸,扯開布口袋就要查看黃豆的成色。這豆子底下埋著手榴彈

,大劉怎麽敢拿給她看,結果被大嬸罵得一愣一愣的。
大劉這邊演砸了,旁邊的“川老漢”更加狼狽。有個賣蒸糕的老頭

大概是想添幾根柴火,伸手就把柴草捆子拆開了,險些沒把機槍抖

摟出來。劉金魁急了,一把推了人家一個跟頭,鬧得幾乎要打架…

…曾玉良團長在人群里急得直撓頭。據點的大門打不開,再這麽趕

集下去,這夥“做買賣的”非露餡不可。
僞軍把大門關著,八路軍進不了據點。兩個領了《同情抗日證》的

僞軍就前去叫門,說是昨天晚上喝醉了沒回來,請守門的放他們進

去,免得長官知道了挨罰。可偏巧那守門的班長是個辦事挺較真的

家夥,死活不肯通融,于是門里門外地就吵了起來。
聽見吵架,閑得無聊的其他僞軍也跑出來湊熱鬧,圍在門邊幫腔插

話,說什麽的都有。這時候,有個和稀泥的家夥拉開一道門縫探出

個腦袋,意思是想勸勸外面的兩兄弟來個換位思考,大家保持和氣


看見大門開了縫,曾團長立刻發信號動手。王永元掏出短槍就打,

二連長張起旺帶領突擊組撞開大門,劉春雷舉著手榴彈沖進了炮樓

,其他戰士也掏出武器,在曾團長指揮下蜂擁而入。集市上頓時亂

了套,老百姓這才知道是八路軍來了。
敵人有的還在睡覺,有的在推牌九,根本來不及抵抗。八路軍沖進


點的時候,僞軍營長還揉著眼睛站在院子里直嚷嚷:“誰打槍?怎

麽回
事?……”話沒說完,他就被王永元一槍給撂倒了。
二連迅速占領炮樓,在三連的配合下把僞軍壓制在幾座平房里。不

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七十多名僞軍被擊斃,剩下的一百多人在八路

軍的火力威懾和政治攻勢下投降了。
戰斗結束后,況玉純政委帶著一連也來到武官寨,經過宣傳教育釋

放了大部分俘虜。接著,騎兵們帶著繳獲的槍支彈藥,滿載著軍工

設備物資,高唱凱歌而歸。
這次化裝奇襲得到了軍區領導的高度評價,宋任窮政委表揚騎兵團

“創造了一個無一傷亡,全殲敵人一個營的奇迹”。回去以后,曾

團長又開辦了手榴彈工廠,他把騎兵團的軍事骨干、偵察模范王新

增派去當廠長,還給他設了個職務——供給處處長。團長說:“辦

廠子,搞機器設備容易,可是找原材料就困難了,除了偵察英雄,

誰還有這個本事!”
不過,也許正是因爲偵察英雄的本事太大,皮革廠和手榴彈廠的名

聲太響了一點,過了沒多久,上級一道命令下來,兩個工廠連人帶

設備都歸了軍區。曾團長這回也無計可施了。
066 ① 武官寨:今河北故城縣武官寨。
066 ② 鄭家口:今鄭口鎮,新中國成立后爲故城縣縣城。

   





第十章“鐵臂合圍”(1)

1942年4月,一二九師騎兵團駐扎在河北故城縣的兀蘭屯。這個村子

位于武官寨和鄭家口之間。經過前些日子的戰斗,八路軍已經控制

了除鄭家口以外的附近地區,冀南軍區機關也移營到剛被騎兵團收

複不久的武官寨。這時候,陳再道司令員和宋任窮政委到太行山開

會去了,部隊按計劃進入戰時休整。
當時,武官寨周圍聚集著冀南區黨委、行署、軍區,還有一些學校

和群衆團體;西南方向駐扎有新七旅二十一團(團長劉蘇),北面

有騎兵團、十九團(團長黃光霞)和新七旅的旅直機關(旅長易良

品,1943年犧牲)。
四五月份正是北方的農忙季節,剛下過幾場透雨,各部隊一邊進行

休整,一邊幫助群衆搞生産。田野里滿是身穿八路軍軍裝的人,隨

便遛一圈就能知道哪里有軍隊,這使得八路軍的兵力分布情況暴露

無遺。
騎兵團的戰士們也在休整,除了干農活,還忙著開“*會”,做遊戲


這個階段正在開展“*建軍運動”,上級說,以前整風時動不動就捆

人的做法是“左傾主義”,需要糾正。現如今提倡官兵相互敬重,

發現了錯誤就開個會**,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同時,軍區政治部

的劉志堅主任還組織各部隊開展“創造模范俱樂部”活動,也就是

讓戰士們自己編排幾個說說唱唱的小節目,還搞一些遊戲比賽什麽

的,對消解疲勞有好處。
團部小干事崔連喜每天拎著一把胡琴到處跑,爲各連隊排練伴奏。

老百姓也覺得八路軍唱歌、跳舞、賽跑、拔河挺好玩的,男女老少

圍在旁邊看熱鬧。雖然都知道不遠處就有鬼子據點,周邊的邢台、

邯鄲、衡水、武城都聚集著日軍部隊,可大家卻一點也不擔心,覺

得自己很安全。
現在看來,在敵后環境下出現這樣的松懈狀態,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可是在當時,冀南抗日根據地每年都要承受四五次大規模“掃蕩

”,曆經大大小小一百多次戰斗,人們長期緊繃著的神經也難免會

出現麻痹甚至麻木的情況。
在反“掃蕩”的過程中,根據地軍民似乎已經掌握了一套規律:
鬼子“掃蕩”前,八路軍總是能及時獲得情報,敵人從哪個方向來

、兵力有多少,早兩天就清楚了。各級干部大會小會地通報情況,

布置任務,誰該干什麽大家都心里有數。等到聽見日軍的槍炮聲,

主力部隊跳出包圍圈,到外線去打擊敵人的后方;地方部隊和民兵

則留在當地埋地雷、鑽地道、打“麻雀戰”;而老百姓就帶上四五

天的口糧,跑到野地里躲起來……經過一段時間的堅壁清野、遊擊

騷擾,日僞軍的糧草就接濟不上了,后方也被八路軍破壞了,只好

一邊殺人放火搶東西,一邊往回撤退。然后八路軍主力又從外線回

到根據地腹地,老百姓也回到村莊重建家園,大家一起慶祝反“掃

蕩”勝利。
鬼子這麽折騰一次,就得消停一段時間準備軍需,一兩個月之內沒

事,兩三個月以后又再來“掃蕩”——像這樣的多次重複,搞到最

后大家都習慣了。地方政府事先把工作計劃安排好,負責軍事的干

部和負責生産的干部像換班一樣輪流忙碌。有時候眼看“到點了”

,日軍卻沒來,干部群衆還挺著急:“這小鬼子怎麽還不來‘掃蕩

’?早打早收場,我們好干活呀!”
在這樣的情形下,騎兵戰士劉春雷當然也預感不到任何危險。雖然

聽說華北的日軍換了個新頭頭,也聽說這個新來的家夥有什麽“新

戰法”,可他和戰友們都對此不以爲然:日本人的怪名堂見得多了

,什麽“分進合擊”、什麽“捕捉奇襲”、什麽“縱橫掃蕩”……

到最后還不是一樣被八路軍趕回去。別說新來個日軍司令官,就是

日本昭仁天皇來了又有啥了不起的?
然而,1942年的冀南“四二九掃蕩”以及隨后在冀中、太行山根據

地發生的“五一大掃蕩”,卻使中國人民永遠記住了一個惡魔的名

字——岡村甯次,抗戰曆史上也因此刻下了一個殘酷的名詞——鐵

壁合圍。

   





第十章“鐵臂合圍”(2)

1942年4月29日清晨,劉春雷在禁閉室門口站崗。
禁閉室里關著王占奎和劉金魁。頭天晚上,這兩個老兵打架惹禍了

。王占奎是山西人,平素最崇拜山西好漢關云長,開口閉口不離關

公。而劉金魁卻是個“碎嘴子”,偏偏要在他面前說關老爺比不上

自己的老鄉戚繼光。事實上,劉金魁是四川人,和戚繼光一點關系

也沒有,他這純屬是和老王搗亂逗著玩。王占奎嘴笨,說不過人家

就動了手。于是指導員張存有(1949年犧牲)就把他倆都關了禁閉

,還派劉春雷睡在禁閉室的門外,防著他們再打架。
天剛亮,兩個活寶睡夠了,繼續拌嘴。劉金魁這回不誇獎戚繼光了

,改說關羽肯定打不過他另外一個老鄉嶽飛,把王占奎氣得沒辦法

。大劉在門外“聽相聲”,嘿嘿地直樂。
禁閉室設在團部大院里,劉春雷看見連隊干部們跑來向團領導請示

工作,聽說“沒事,繼續休整”,都哄笑著散了。四連長韓永正還

嚷嚷著“誰不服氣?繼續比賽”。那段時間,連長和指導員分成兩

邊比賽馬,誰贏誰輸不大清楚,反正好像彼此都挺來勁的。就在這

時候,預警哨響了,一個斥候騎兵吹著小銅哨子疾馳而來,慌慌張

張地報告說東北方向發現日軍部隊。
大劉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斥候兵搞錯了:前一次“掃蕩”剛結束

,鬼子不可能這麽快就卷土重來。再說了,軍區機關和幾個主力團

都在附近,敵人即使要來,也不可能事先不知道。
團長和政委也不大相信,曾玉良還說:“看清楚了沒有?是不是新

七旅在搞什麽活動?”斥候兵急得滿頭大汗:“是鬼子部隊,大部

隊!還有坦克!”幾個團領導半信半疑地爬上房頂,拿望遠鏡一看

,都喊“糟糕,糟糕!”鄭家口方向真的出現了日軍坦克和騎兵隊

——以往敵人大規模出動前八路軍都能得到準確預警,而這次大“

掃蕩”,我方竟然一點情報也沒有。
緊急集合號在兀蘭屯響起來,團部的小電台也響個不停,可這時候

,軍區的信號已經叫不出來了。戰士們忙著收拾東西準備拔營,各

連連長都跑到團部請示行動目標和行進順序,場面顯得有點亂。二

連長張起旺看見劉春雷還站在禁閉室門口,趕緊命令:“把人放了

,快集合去!”
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敵人越來越多了。戰士們用肉眼就能看見鬼

子汽車一輛接一輛地由東向西開,起初只是東北方向有敵人,后來

西北方也發現情況了。一群群的老鄉趕著牲口、扛著家什往兀蘭屯

這邊跑。那時候,老百姓出門避難有兩樣東西是必帶的:一是牛、

驢、豬、羊,因爲日本人見了家禽、牲口就搶,不藏起來不行;二

是衣服、被褥,這是基本生活用品,也是老百姓的貴重家當。
看到這場景,用不著領導說明,騎兵們都知道是遇上了日軍的大合

圍,要打硬仗了。大家緊張地整理武器,檢查戰馬。劉春雷把口袋

里的半個高粱面窩頭掰碎了喂“公雞”,一個勁地說:“好夥計,

等一會兒可得機靈點,給我爭口氣啊!”戰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

腦袋在主人的胸口上蹭來蹭去。
一組一組的斥候騎兵被派出去偵察情況,戰士們在等待命令,指揮

員則在考慮行動方案。
這個時期,由于缺乏通訊手段和必要的訓練,長期在敵后打遊擊的

抗日軍民還不大習慣協同作戰,遇到突發情況,經常是群衆各自跑

、民兵各自干、部隊各自打,甚至八路軍主力部隊之間的相互聯絡

也不多。比如這時,新七旅旅部、十九團和騎兵團相隔只有五里地

,可是在沒得到上級指示的情況下,各部隊並沒有協調共同行動,

而是關起門來自己想辦法。
曾團長提出,現在敵人的包圍圈尚未合攏,以騎兵團的機動能力,

直接向北穿插,就可以從東北、西北兩股日軍的結合部突出合圍(

新七旅十九團就是這麽沖出去的)。而況政委則表示,現在軍區總

部的情況尚不清楚,應該向南面的總部靠攏,配合總部機關突圍。

政委的意見更有全局觀念,于是大方向就這麽確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1:53:21

第十章“鐵臂合圍”(3)

但是,軍區總部聯系不上,他們正在采取什麽行動?將向哪里運動

?騎兵團也不知道。最后決定由曾團長和政治部主任徐青山帶一連

沿著衛河(古運河)西岸尋找,況玉純政委和參謀長帶三個連沿大

路向南前進。
部隊出發,劉春雷他們跟著況政委上路。四周圍的田野一馬平川,

只在個別地方還稀稀拉拉地留著些長勢不好的高粱;道路兩旁,三

五成群的老百姓背著包裹或走或坐,牛羊牲口啃著青草時走時停。

四面八方都有逃難的人群,誰也不清楚哪個方向更安全一些。神情

緊張的人們向騎兵團求教,八路軍的回答也只能是“對不住,不知

道”。
越往南走,撤退的人越多。冀南財政學校的兩百多學生正列隊行軍

,看見八路騎兵就“呼啦”一下跑過來,隊伍全亂了,氣得老師一

個勁地吹哨子。小干事崔連喜遇見了新七旅文工隊的十幾個小娃娃

,親熱得不得了,叫人家抓著馬尾巴趕路。可是戰馬尾巴甩來甩去

的,小家夥們揪不住,于是在馬尾巴上拴上一個書包。有重物墜著

馬尾巴就不能動彈了,一群男女小八路你拉一下我拽一把,嘻嘻哈

哈鬧翻了天。
婦救會的六十多個干部也要跟隨行進,王永元參謀長說了句:“你

們女人跟著部隊跑什麽!換件衣服(她們穿著藍黑色制服)到老百

姓那里躲一躲就算了嘛!”結果被一大群婦女圍住,批評他瞧不起

女同志,是封建意識。王參謀長被罵得面紅耳赤,又是敬禮又是鞠

躬的,好不容易才脫身溜掉了。
劉春雷也覺得這麽多人跟著部隊跑不大妥當,如果由機動部隊吸引

住敵人,其他人員在群衆掩護下分散突圍,效果可能會更好(事實

上,許多有遊擊經驗的人都是這麽做的)。可是他當時不敢吭聲,

因爲說這話就好像是嫌棄別人,弄不好是要破壞軍政關系的。
騎兵隊列中不僅有學生、小孩和婦女,還有周邊幾個縣的上百名工

作人員。在當時,不打遊擊的縣區政府干部是可以不下鄉的,七八

個縣的辦事人員聚在一起辦公是經常的事,他們平時和行署機關在

一塊,打仗時就和部隊一起走。除此之外,地區醫院用擔架擡著幾

十個病號,公安隊押著幾十個罪犯,隊伍后面還跟著一大串不知道

什麽單位的騾車和驢車。
隊伍不停地向南走,這時候,不向南走已經沒辦法了。
派出去的斥候兵不斷回來報告:“來了,來了!”意思是身后方向

發現敵人。按規矩,其他斥候小組這時候就應該向發現情況的方向

機動、主動進行牽制和騷擾,可是,今天卻沒有人出擊了,因爲除

了西南方,各個方向都在喊“來了”。而且報告的頻率越來越密,

到最后都用不著報告,從隊列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見老百姓像受驚的

羊群一樣到處奔逃,還可以清楚地聽見“三八大蓋”“嘎勾——嘎

勾”的槍聲。
既然只有西南方向可以走,大家只好埋頭向南行進。
中午十二點左右,騎兵團行進到武城縣以西的十二里莊,劉春雷放

眼一望,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天呐,這麽多人!”
十二里莊附近的高粱全都收割過了,四周圍一棵高稈植物也見不到

。平展的曠地上聚集著冀南軍區機關、冀南區黨委機關、冀南行署

機關、軍區后勤工廠、軍區醫院、行署文工團、冀南報社、冀南銀

行、冀南黨校、冀南財校以及從各地來總部培訓、學習、開會的干

部群衆,足有兩三千人。掩護這一大群男女老少的是特務團(團長

甯賢文,1962年被授予少將軍銜)。這個團是由軍區警衛營的三個

連和行署保衛營的兩個連組成的,只有輕武器,戰斗力也不強。
總部機關向西南移動,原本是想和二十一團會合的,可走到這里才

知道二十一團已經轉移走了。軍區政治部劉志堅主任和范朝利參謀

長(開國中將)正在著急,看到騎兵團主動趕來支援,不禁十分高

興,其他人看見騎兵的高頭大馬也安心了許多。
和總部領導會合之后,騎兵們發現機關干部的覺悟確實是高,雖然

身處逆境依然情緒高漲,演講動員的、唱歌鼓勁的聲音此起彼伏。

冀南區黨委宣傳部長王任重站在個大石碾子上發表講話:“日軍發

動的‘鐵壁合圍’,注定不能得逞,今天被我們碰上了,就一定會

被我們粉碎……”

   





第十章“鐵臂合圍”(4)

“鐵篦子合圍?”這是劉春雷頭一次聽說這個新名詞,他覺得這次

“掃蕩”真的就像是被敵人用鐵篦子捋過一樣,以至于后來很長時

間他都把“鐵壁合圍”誤當成是“鐵篦合圍”。
王任重正在演講,天空中突然出現了幾架日軍飛機。冀南行署公安

總局局長王光華(開國少將)用步槍打了兩槍,又對騎兵下命令:

“機槍射擊,給我打!”于是幾個機槍手就朝著天上打了幾梭子,

結果飛機沒打著,反而把飛過去的敵機給引回來了。
日本飛機沖著地面一陣掃射,當場打死了好些人,打傷了幾匹馬。

冀南銀行馱鈔票的騾子被打倒了,錢鈔紙幣飛得滿天都是。一些沒

打過仗的機關人員嚇得四處瞎跑,場面頓時十分混亂。幸好,這時

候空中刮起了大風,彌漫的塵沙使飛行員的視野受到遮蔽,敵機轉

了兩圈就飛走了,局面這才得以控制。
軍區范朝利參謀長看到情況危急,大聲呼喊:“敵人飛機發現我們

了,不能在這里停留,大家趕緊走!”隨即命令以騎兵團爲前衛,

繼續向西南方向突圍。
在十二里莊耽擱了一段時間,敵人的合圍圈越來越小,我方人員也

越來越集中。走到武城河西街①附近,發現敵人在這里利用壕溝設

置了三四層火力網,擔任前鋒的騎兵三連沖擊了幾次,犧牲了二十

多個戰士,突破不了。這時聽見有人喊:“北面走,往北面走,隊

伍向后轉!”于是大家又亂哄哄地轉過頭向北邊跑,劉春雷看見三

連長呂兆清追上來問王永元:“部隊掉頭了,我們現在是前衛還是

后衛?”參謀長擺擺手,好像他也不知道。
向北走了一段路,前面又叫了起來:“快回去!快往回走,有坦克

。”果然,北面出現了日軍的坦克車,並且,在東、西兩側擔任掩

護任務的特務團戰士也被打了回來,所有的人只好又向南跑。
這下子,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們被包圍了!”
再往南走就回到了河西街,可敵人的陣地還擋在那里。況政委下令

把部分戰馬讓給沒有坐騎的機關領導,然后由騎兵團帶著大家沖擊


對騎兵而言,打仗沖鋒沒問題,可是把戰馬讓出來就有些不願意了

。劉春雷和劉金魁是正、副班長,又是黨員,只好帶頭,由團部的

人領著去給首長們送馬。
組織部干部科科長王一夫(冀南區黨委委員)蹲在地上撕材料,棗

南縣婦救會主任韓芳宇在邊上幫忙。這韓主任后來是中紡集團公司

的老總,在當時是個挺俊俏的大姑娘。看見騎兵送馬來,她表示自

己已經有一匹馬了。況政委的警衛員說:“你那匹馬是馱東西的,

換成騎兵的戰馬吧,不怕打槍。”于是韓芳宇就和劉金魁換了馬,

兩人都走了。
王一夫始終埋頭處理材料,因爲風大點不著火,他就把紙撕得碎碎

的,東撒一把西撒一把地讓風吹散。劉春雷幾次想把戰馬交給他,

王科長都說不要。首長不接馬缰繩,騎兵不好交差。這時候不遠處

正在槍斃犯人,大劉就牽著馬過去看熱鬧。
大劉看完殺人,王一夫還在那里撕紙。
過了一會兒,沖鋒號響起來了,騎兵們開始發動進攻,大隊人馬也

跟著向前跑。王科長站起來望了一眼,對劉春雷說:“你上馬,去

戰斗!不用管我!”說完又蹲下來接著撕材料,大劉只好騎上“公

雞”沖鋒去了。
后來,聽說王一夫同志在這次戰斗中犧牲了,劉春雷心里十分懊悔

。他覺得自己當時如果能幫著撕紙,王科長或許就可以及時處理完

材料突出重圍了。只不過,那些東西都是機密文件,領導沒開口,

他也不敢去碰呀。
王一夫烈士是河北威縣人,1924年入黨,曾長期從事黨的地下工作

和組織工作。他是爲了保護黨的機密而英勇犧牲的,時年三十四歲


騎兵團的這次沖鋒是突然展開的。下午兩點鍾的時候,王永元參謀

長聽見河西街方向傳來一陣陣密集的槍聲,他心里一動,趕緊讓司

號員吹聯絡號。過了一會兒,對方回號了——是曾玉良團長和騎兵

一連!

   





第十章“鐵臂合圍”(5)

原來,曾團長帶著一連沿衛河河岸搜索,沒看到機關的隊伍,知道

大家一定被圍了,于是就斜刺里殺回來,從側后方攻擊衛河邊上的

河西街。敵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一連很快就占領了大部分陣地。
聽說曾團長在外線進攻,況玉純政委立刻命令騎兵團沖鋒,軍區首

長也組織人員跟隨突圍。劉春雷正跟著大家往前沖,西側的王行杖

村突然有敵人開火射擊,子彈像潑水一樣猛地橫掃過來。兩百米的

開闊地上立刻倒下了許多人,整個突圍隊伍都被打散了。好在“公

雞”是經過訓練的戰馬,沒有受到槍彈的驚嚇,帶著主人徑直沖過

了火力攔阻線。
騎兵沖出來了,跟在前面的一些騎馬的干部也沖了出來,可是步兵

卻沒有及時趕上,敵人從王行杖村那里把口子堵住了。
在河西街,婦救會主任韓芳宇激動萬分:“哎呀,你們騎兵的馬可

真快,要不是我抱住了馬脖子,差點掉下來……”
況政委問她:“首長在哪里?”
“李書記(李菁玉,冀南區黨委書記)剛才和我在一起,現在不知

道了。”
政委一聽就急了,趕緊去問其他人。人群中有黨委巡視團的,有行

署建設處的、農林處的、文教處的、財政處的、秘書處的、總務處

的……可是,軍區、黨委、行署的主要領導卻一個也沒跑出來。
這時,從河東方向開來了二十多輛日軍汽車,還有許多騎自行車的

敵人,這一帶的河水很淺,鬼子和僞軍跳下卡車、蹚過衛河就向河

西街發起進攻。很顯然,別說總部機關沒有沖出來,即使出來了,

從這里也過不了衛河。
現在,擺在騎兵們面前的道路有兩條:一是丟掉總部,沿衛河西岸

向南撤退;二是重回包圍圈,和總部機關一起另尋突破點。
曾玉良團長、況玉純政委毫不猶豫地命令:回去!
下午三點,騎兵們再次和首長們會合。
在敵人火力下來回沖殺,各連隊的損失都很大,劉春雷的班上只剩

下了五個人。王占奎不見了,劉金魁看見他離開河西街向南面走了

。當時,上級只允許機關干部分散轉移,王占奎的這個行爲應當屬

于臨陣脫逃。
曾玉良團長撤銷了團部,把行政后勤人員和斥候兵補充到一線連隊

。崔連喜被分在二連,他跑來問:“大劉哥、川老漢,我跟著你們

班,好不好?”
當然好。
“那……老李大爺也跟著你們班,好不好?”
當然不好。老李醫官是規定不參加打仗的,他騎著匹騾子想加入一

線連隊,卻沒有誰敢接受他。各位連長、排長、班長都知道,萬一

李大爺在自己手下出了事,非被大家罵死不可。
四面八方都被日軍圍住了。劉春雷騎在馬上,能看見日本的膏藥旗

,看見鬼子下車、展開梳篦隊形一步步緊逼過來。這時候,天空中

又出現了敵人的飛機,盤旋、投彈、掃射,戰場的氣氛緊張得令人

窒息。
曾玉良團長先前在外線轉了一圈,對周圍的情況比較了解,他向軍

區首長彙報說:在我軍北面和東面的是獨立第七、第九混成旅團,

西面的是獨立第八混成旅團,這都是日軍野戰主力部隊;南面和東

南面是從武城縣趕來的日僞軍,屬于當地駐軍。從總體來看,北面

、東面的敵軍強大,包圍嚴密;南面的敵人僞軍較多,戰斗力相對

最弱;西面的敵人剛加入合圍圈,防線還比較松散。
曾團長建議說:根據戰場情況,我軍從河西街渡過衛河的設想已不

大可能實現了。目前,只有從王行杖村突破第一層合圍,作出強渡

衛河的姿態,把日軍的注意力吸引到東南方向的河西街一帶;而我

們則趁機掉頭向西行進,甩掉敵人。
“西面的情況怎麽樣?二十一團在哪里?”
“不清楚。不過,日軍第八混成旅團先前和二十一團交戰過,現在

剛轉過頭來參加合圍,雖然第一層包圍圈已經形成,但后面的防線

一定松散。我們轉到敵人后面,晚上再想辦法渡過清涼河,到冀縣

、南宮縣去。”

   





第十章“鐵臂合圍”(6)

軍區政治部劉志堅主任同意曾玉良的意見,當即命令他組織騎兵團

向王行杖村發起進攻。
沖鋒號再次吹響,三連打頭,全團跟進沖鋒。
王行杖村的守敵爲一個日軍警備隊和一個僞軍中隊,有輕重機槍和

擲彈筒,他們得到了東邊衛河方向的火力支援。騎兵剛開始沖擊,

敵人的炮彈、子彈就鋪天蓋地打了過來,進攻部隊的傷亡很大,不

斷有戰士中彈落馬,隨處可以看見戰馬倒地掙扎。
三連長呂兆清的戰馬被打死,手槍也摔掉了。他爬起來,揮著馬刀

不知道在罵什麽,三連通信員和幾個戰士趕緊把他拖上馬。
劉春雷跟在隊伍中間,突然發現自己的坐騎有些跑偏。低頭一看,

“公雞”的頸部被彈片打中了,鮮血直往外冒。可這時戰馬顯得十

分亢奮,跑得更加起勁。大劉知道這是馬匹受傷后的應激反應,如

果不能及時把它的情緒緩解下來,非跑死不可。他趕緊輕輕拍著馬

脖子,嘴里不停地喊著口令,“公雞”的性情溫馴懂事,很快就放

慢了步伐,平靜下來。
騎兵們接近了王行杖村,但是敵人的火力實在太猛了,最前面的三

連最終沒能沖上去,掉頭就往回跑。其他連隊也跟著撤退。
也不知道是控不住馬還是缺少戰斗經驗,只有小干事崔連喜還一個

勁地向前沖。他跑到村口才勒住馬缰繩,戰馬忽地人立起來,把他

甩在地上,立刻被幾個日僞軍圍住了。小崔的腿摔斷了,一邊哭喊

著一邊爬,最后被鬼子追得無處藏身,縱身跳進了村口的水井。
大劉和戰友們在遠處眼睜睜地看著,愛莫能助,強忍著眼淚悲痛莫

名。
騎兵們無功而返,包圍圈里,總部機關的人群一片肅靜。
從遠處射來的子彈,時而“嗖——嗖——”地從頭頂掠過,時而打

在地上引起一溜塵煙。
沒有人躲閃,也無處躲避,光溜溜的平原上除了泥土就是風沙。子

彈打在人身上,“噗”的一聲悶響,中彈的人倒下去一聲不吭。大

家都知道,如果從王行杖村沖不出去,從其他方向就更突破不了,

今天反正是要死在這里了。既然是死,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沈默、寂靜中,可以聽見“嘀里哒啦”的日軍聯絡號,那是鬼子在

逐漸收攏包圍圈;風吹過處,傳來僞軍的陣陣喊叫:“抓……抓…

…陳……麻
子……”當時,騎兵們並不知道陳再道去太行山開會了,只看見陳

司令員的愛人張雙群在隊伍里,而且還受了傷。張雙群是南宮簡易

師范的學生,以前在南宮縣婦救會工作,好些騎兵都認識她。現在

只看到司令夫人卻沒見到司令本人,大家心里難免擔心。
戰士們情緒壓抑,只有曾玉良團長暴跳如雷。他滿臉鐵青,見人就

罵,把幾個連長都訓斥得擡不起頭來。
“戰斗人員,立刻上馬,重新集結!”聽見命令,劉春雷有點猶豫

,他的戰馬頸部受傷,再跑恐怕會受不了,于是就準備牽著馬突圍

。沒想到被曾團長看見了,劈頭就是一馬鞭:“渾蛋!膽小鬼!給

我上馬!”
這是大劉頭一回在大庭廣衆之下挨打,再被團長罵成是“膽小鬼”

就更讓他感覺沒面子,他氣呼呼地躍上戰馬,心說:“到底誰膽小

,上陣就知道。大不了今天我死給你看!”
這時候,北面的日軍坦克攻過來了,擔任阻擊的特務團傷亡過大,

已經頂不住了。很多機關干部都覺得最后的時刻到了,紛紛開始撕

碎文件,破壞器材。
悲壯的氣氛之中,冀南軍區后勤部的賴勤政委(1945年病故)掏出

手槍,喊著:“共産黨萬歲!”準備以身報國。況玉純攔住他說:

“好同志,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最后一次沖鋒。
況玉純政委親自充當旗手,他單手擎著紅旗,在騎兵隊列前面高聲

呼喊。
這就是那句后來響徹冀魯豫的戰斗口號——
“騎兵團!共産黨員集合!”
“曾玉良到!”
曾玉良團長抽出戰刀,第一個站在了政委身邊。

   





第十章“鐵臂合圍”(7)

……
074 ① 武城河西街:今河北故城縣建國鎮。

   





第十一章共産黨員集合!(1)

“曾玉良到!”
“徐青山到!”
“王永元到!”
“張起旺到!”
“……到!”
干部們高喊著自己的名字抽出腰間的戰刀,黨員們高喊著抽出了戰

刀,普通戰士也高喊著抽出戰刀。有坐騎的機關干部上了馬,徒步

的、徒手的同志們也緊跟了上來。劉春雷聽見有位領導喊著:“同

志們,拼了啊!這里不能是倪家營子!”
后來,當劉春雷知道“倪家營子”的含義,他才真正理解了當時的

悲壯。的確,像曾玉良、況玉純這樣有過西路軍慘痛經曆的將士,

就是甯願犧牲上一百次,也絕不肯再重蹈覆轍。
拼了,這是竭盡全力的最后一次沖擊。拼了,騎兵的鐵流,暴風般

地湧向了王行杖。從進攻一開始,騎兵們就以沖刺速度狂奔。不必

給戰馬預留迂回機動的體力了,如果這一次沖不進村子,誰也沒準

備撤回來。
敵人一面加強衛河渡口的防守,一面向王行杖方向增援。村莊右側

的坡地上出現了日軍一個機槍小隊。鬼子的重機槍響了,八路軍的

戰馬接連被打倒,摔下來的戰士打幾個滾,爬起來,滿臉是血地舉

著馬刀繼續向前沖。
跟在騎兵團后面的,是握著手槍、攥著手榴彈的機關干部,是婦救

會會員、文工團團員、后勤管理員,是縣區干部、報社記者、印刷

廠工人,是學校的學生和老師,是醫院的醫生和傷員……有老有少

、有男有女。所有的人,都冒著彈雨,義無反顧,爲撕破鬼子的“

鐵壁合圍”,不懼死亡,向前沖!
“猛子!韓猛子!干掉機槍!”團長和參謀長都在喊。
“好的!跟我去砍機槍啊!”
四連長韓永正立刻撲向了右側的機槍陣地,一標人馬跟著他。沒有

時間調整進攻隊形了,甚至沒有組織射擊掩護,三十多匹戰馬呈一

列斜線疾馳,戰士們掄著馬刀踏上了日軍陣地。
說起來,日軍執行戰術意圖是十分堅決的。從頭到尾,他們的重機

槍一直側擊著通往村口的道路,沒有顧及接近陣地的這一路騎兵。

鬼子大概以爲,憑借陣地上的二十來支“三八大蓋”就能擋住幾十

匹八路軍戰馬了,可他們沒料到,帶頭沖上來的是八路軍一級戰斗

英雄——韓永正。
“韓猛子”可是從徐海東到陳再道都常挂在嘴邊的勇將,是劉伯承

親自炒雞蛋慰勞的豪杰。他是個左撇子,從小練就了左手刀右手槍

的絕技,遠打近砍,誰能抵擋得住?韓連長殺進敵陣,首先就把機

槍手剁了,戰士們一頓馬踏刀砍,把殘余的鬼子趕進了土坡后的小

樹林。
劉春雷沖上土坡時,機槍已經不響了,陣地上還有幾個端刺刀的鬼

子在頑抗。刺刀拼馬刀,步兵不是對手。他稍一錯身,就把一個小

鬼子的肩膀給卸了。可是,敵人一倒,戰馬“公雞”前腿一跪,也

倒了。
先前在沖鋒時,大劉就知道“公雞”不行了。頸部受傷的戰馬經過

長距離劇烈奔跑,血冒得跟湧泉似的。戰馬通人性啊,它也知道今

天是最緊張的時刻,一直堅持戰斗,到最后虛弱得都開始打晃了,

還在跑。現在,看著跪臥在地上發抖、奄奄一息的“公雞”,劉春

雷知道他的夥伴不行了。
“這是一匹立過大功的功臣馬,它應該有功臣墳的!”大劉心痛萬

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二排長顔勝才過來喊:“大劉,快走快走,不能留在這里。”劉春

雷擡頭正想回話,卻看見顔勝才在馬上蹦了一下,接著就耷拉著腦

袋栽到地上。不知從哪里飛來一槍,把他脖子打穿了。
韓永正率領的這一路人馬傷亡過半,搗毀了鬼子機槍陣地。他們來

不及掩埋戰友和戰馬,就匆匆趕往王行杖村與騎兵團會合。經過一

番搏斗,日軍警備隊已被八路軍全殲,院牆下、屋頂上、村子內外

的死屍和血迹都證明了戰斗的慘烈。
參與防禦王行杖的僞軍中隊被激烈攻守的場面嚇壞了,他們逃離戰

場,直接跑回了武城縣城;那位中隊長因爲受不了這種刺激,干脆

脫了軍裝,連夜回老家當布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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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1-11-17 01:54:18

第十一章共産黨員集合!(2)

鬼子的第一道封鎖線已經被撕開了缺口,曾玉良團長催促著趕緊整

理隊伍。騎兵的機動性強,戰場集結的時間反而更長,目前的當務

之急是要分秒必爭,接著往外沖,趁著敵人后面的封鎖還不嚴實,

趕緊突到包圍圈外面去。
司號員在村口吹召集號,一些跑散的戰馬聽見號聲就回來了。可戰

馬雖然來了,昔日的戰友卻永遠也回不來,大家的心情都很悲憤。

有匹戰馬還帶回一個僞軍士兵。那原本是三連班長王立貴的馬,不

知道怎的讓這家夥給騎上了,戰馬聽見號聲就往回跑,僞軍控制不

住就被帶了過來。
王立貴是劉春雷的南宮老鄉,新兵營乘騎分隊的時候兩人同在一個

班,他是個不愛言語的好好先生,可這次卻犧牲了。三連在先前的

幾次沖鋒中損失最大,戰友們紅著眼把那個倒黴的僞軍拽下來,拖

到路邊就是一槍。旁邊過路的各級領導都看見了,誰也沒說個“不

”字。
緊急整頓好隊伍,部隊立刻出發。
我們的動作快,鬼子的動作也快,騎兵團向西南方向走了不到五里

地,獨立第八混成旅團就趕到王行杖村,把擔任后衛的特務團給打

散了。
騎兵二連奉命返回去救援,看見大隊日軍正自西向東開進,坦克車

、卡車一輛接著一輛。王永元參謀長搖搖頭,說:“后面的戰友完

了。”
日軍占領王行杖村,重新封住了缺口。
走在突圍隊伍后面的五百多人又被堵在了包圍圈里。在這些人當中

,除了行署保衛營的戰士,大多是后勤人員、傷員和干校學員。他

們或體弱或年幼,在敵人的重兵合圍下反複沖殺,幾乎全部壯烈犧

牲。
冀南行署文工團的一位女干部,帶著十四個小演員在槍林彈雨中東

奔西跑,始終沒有丟掉一個人。最后跑不動了,小八路們在大姐姐

的帶領下手牽著手唱起《國際歌》,一起犧牲在鬼子的槍口下。這

群堅強的男孩女孩,年紀大的不到二十,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他

們手里緊握著的“武器”,是二胡,是口琴,是小洋皮鼓。
冀南財校的五個學員也跑不動了,面對步步逼近的鬼子,同學們擁

抱在一起,高喊著“民族自由萬歲”,拉響了手榴彈……
包圍圈里的人們在彈雨下奮力地奔跑著,終于,他們的奔跑停留在

了王行杖東南方的霍莊。在這里,堅持到最后的一百三十四位勇士

被俘了。
鬼子在這里挖了一個活埋人的大坑,逼問八路軍領導的去向。行署

保衛營的四十九個戰士跳進坑里,沒有一句回答。鬼子拷打干校的

學員,要他們說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男青年被火燒死,女青年被

開水燙死;而敵人得到的,除了歌聲,就是罵聲。
在霍莊,一百三十多位干部戰士和干校學員全部被殺害,這些烈士

大多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但是,他們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在抗戰

史上留下了悲壯的一頁——霍莊慘案。
包圍圈里犧牲慘重,但總部機關大部分沖了出來,冀南區的主要黨

政軍領導也全部突出了第一道包圍圈。事后想來,如果騎兵團的突

破延誤半個小時,或者日軍獨立第八混成旅團早到王行杖村半個小

時,這一切的后果將不堪設想。
當突圍人員向西轉移時,是包圍圈里的人們奮力向*擊才吸引了敵人

的注意力;也正是由于他們甯死不屈、堅守秘密,才使敵人無從判

斷總部領導的去向。從更重要的意義上說,包圍圈里的烈士是用自

己的生命,爲上級首長和戰友們的脫險創造了條件。
1942年4月29日下午5點,騎兵團掩護著冀南區黨政軍機關繼續向西

突圍。
負責實施第二層封鎖的是日軍機動部隊。公路上有鬼子的坦克和汽

車,在其他地方則是騎兵隊和自行車隊,敵人在外圈來回遊動,遇

到突圍出來的八路軍就進行攔截、追殺。爲避開坦克裝甲車輛,騎

兵團沒有走大道,而是選擇道溝比較多的地方迂回前進。那些年,

鬼子爲搞“囚籠政策”,挖了不少封鎖溝。這些東西被人民群衆反

複破壞,結果就形成了一些深淺不一的溝壑,坦克車輛開不過來,

戰馬卻過得去。

   





第十一章共産黨員集合!(3)

沿途經過的地方顯然發生過戰斗,隨處可以見到一攤一攤的血迹和

遇難者的遺體。大部分烈士的衣服都是被解開的。在當時,從八路

軍的軍服上判別不出陣亡者的身份,敵人要靠檢查身上有沒有攜帶

鋼筆或者文件之類的物品,才能確認死者是干部還是士兵。
劉春雷和劉金魁被臨時抽調擔任斥候任務。經過先前的苦戰,斥候

騎兵已損失殆盡,他倆又干起了老本行。進行越前搜索的時候,除

了判斷周圍槍聲的疏密情況,還要觀察四周有沒有日軍屍體。如果

沒有,說明敵人已經打掃過戰場,走遠了;如果有,則說明日軍后

續部隊有可能馬上會到,要提高警惕。
在路邊,大劉看見兩具八路軍戰士的遺體,前面的一個倒臥在地上

,左手抓著一頂日軍軍帽,右手血肉模糊,顯然是和敵人肉搏后犧

牲的。后面的一個手里攥著一把刺刀,身后拖著長長的血迹,至死

都保持著想要爬行上前去援助戰友的姿態。劉春雷忽然認出后面的

那位烈士,竟然是騎兵團的“逃兵”,曾經想拉他一起去做買賣的

同鄉崔秉志!從軍服標志上看,他已參加了新七旅。
崔秉志終于沒有留在家里苟且偷生,最終還是英勇地犧牲在了抗日

的戰場上。
走到大辛莊附近,斥候騎兵又遇到了二十多個新七旅的戰士,他們

是二十一團的后衛部隊,完成阻擊任務后被打散了。據他們說,這

里是敵人的第二道封鎖線,前面有鬼子騎兵擋路,過不去。
劉春雷向領導彙報了這個情況。當時有首長提出,部隊在原地隱蔽

兩三個小時,等天黑了再找機會過封鎖線,但軍區范朝利參謀長表

示反對。他說這里離包圍圈的核心太近,敵人隨時有可能再追上來

。現在的關鍵是行動要快,即使是白天也要硬闖過去。“突破的任

務就交給騎兵團,讓我們的騎兵去對付鬼子的騎兵。”
曾玉良團長到前沿觀察地形,選擇了一片兩側有道溝的開闊地作爲

戰場。
他命令騎兵團在開闊地前端列好戰斗隊形,軍刀出鞘、戰旗飄揚,

擺出準備列隊沖殺的姿態。同時又把全團的十二挺機槍和二十一團

的步兵都埋伏在兩側的道溝里,等待命令。
騎兵團只有輕機槍,而且騎兵乘馬射擊的時候是沒有副射手的,可

現在,團長給每挺機槍都配了兩個助手。他的命令是:“戰斗沒結

束,機槍不許停,用最猛烈的速度把子彈全部打光。”
過了不一會兒,鬼子騎兵來了。好家夥!全是白額頭長耳朵的高頭

大馬,足有一個大隊、三四百號人馬。
在平時,日軍騎兵也就是擔任偵察、追擊任務,很少有機會和對方

騎兵對著干,現在一看見對面是同行,立刻興奮起來,再看見八路

騎兵擺出了正規的攻擊陣型,“喲西,喲西”,頓時更加激動。當

官的“哇啦哇啦”一叫喚,當兵的“嘩啦”一下與我軍平行列隊,

意思是要和八路軍比一比業務水平。
八路軍的軍旗是擺在隊列中間的,而日軍卻不同,先導旗在邊上。

六個鬼子軍官騎馬站在最前面,戴著白手套,舉著大馬刀,上下左

右地比畫一番,率領身后的三列橫隊就開過來了。那架勢確實要比

咱們土八路正規得多。
這也難怪,騎兵是日本的貴族兵種,人家的騎兵中尉西竹一男爵還

在1932年的奧運會上得到過一枚馬術障礙賽金牌,做派當然十分講

究。
劉金魁的眼尖:“哎,哎,看見沒有?鬼子騎兵沖鋒是不戴鋼盔的

呀!”
還真是的,日軍騎兵都把鋼盔挂在馬鞍上,戴著頂布帽子就上陣了

,難道他們的腦袋不怕馬刀?
“還別說,人家小鬼子排隊就是好看。”八路軍騎兵們議論紛紛,

像是在搞業務觀摩。
也有不服氣的:“嘁!他們也就是馬兒好,換了我騎上大洋馬,比

他威風!”
日軍的馬隊從徐步行進轉成快步行進,速度加快,沖擊力逐漸提起

來了,可是八路軍這邊卻還沒動作,都老老實實地站著。小鬼子以

爲咱們土八路不懂業務,他們撿便宜了,“殺,”一聲喊就開始沖

鋒。他們剛一提速,曾團長就在這邊大聲命令:“機槍給我打,打

!打!打!”道溝里的機槍、二十一團的步槍立刻開火了。

   





第十一章共産黨員集合!(4)

子彈像刮風一樣掃過去,跑在前面的鬼子騎兵全部被打倒。戰馬在

運動提速階段很難實施有效的躲避,后面的馬匹立刻被絆倒了不少

,日軍的隊形沒了,速度也沒了,全亂套了。
“乘騎射擊,徐步走!”現在,輪到我們啓動了。而這時候最著急

的是那些機槍手,他們要在我軍接近敵人之前把子彈全打光啊!
“出刀,沖鋒!”當騎兵團開始沖刺的時候,那些有武術道精神的

鬼子也只有掉轉馬頭,逃跑了。八路軍順勢突破了第二道封鎖線。
據說,“四二九”合圍結束之后,敵人在大營①開總結會的時候,

十二軍司令官土橋一次中將把鬼子的騎兵大隊長罵得夠戗,說他“

不如八路軍騎兵聰明”——這句話挺實在的。
天黑以后,騎兵團和總部機關的人馬到了清涼河邊,附近的渡口叫

做軍營村。斥候騎兵回來報告說村里沒有發現敵人,這讓大家都松

了一口氣。
軍營村實際上是個圍寨,有寨牆,還有寨門。當時,寨門馬馬虎虎

地掩著,寨子里面什麽動靜也沒有。上級命令傳下來:部隊不進村

,繞過寨牆下河灘。
過了清涼河就等于跳出了鬼子的最后一道封鎖,騎兵團也用不著再

擔任前衛了。疲倦勞累的戰士們相互攙扶著向河灘走去,首長們也

在商議突破封鎖后的方案,黨政軍各機關如何分開行動、部隊如何

組織保衛……
劉春雷和劉金魁在寨牆外邊站著聊天,苦戰了一天的“川老漢”依

然興致勃勃,俏皮話說個沒完。
聊著聊著,劉金魁突然說:“喂,大劉啊,你說這村子里真的沒有

鬼子嗎?”
“先前偵察過的,應該沒有吧。”
“不對吧,我怎麽瞧著那房頂上,黑糊糊的東西旁邊,像是有面日

本旗呀?”
大劉聽見這話嚇了一跳,趕忙轉過頭張望。剛巧現在起風了,只見

寨子里面有一處比較高的房子,房頂上的一塊布片被吹得飄了起來

。因爲天黑,也不大看得清是什麽。也許是件衣服?也許……不過

,還真是有點像是鬼子的膏藥旗。
劉金魁提議去看看。大劉前后望了望沒見著連長,又心想別報告錯

了惹人家笑話,就沒再吭聲,和劉金魁一起往寨門走。
剛走到跟前,聽見村子里頭“乒乒乓乓”地響槍了,七八個人慌慌

張張地從寨子里跑出來,嘴里喊著:“鬼子!村里有日本鬼子!”
軍營村里真的有鬼子兵。
這里原本駐守著日軍的一個戰車小隊和一個步兵小隊。后來不知道

得了什麽命令,兩個小隊的鬼子連同三輛輕型坦克匆忙出動,只留

下六個日本兵在村里看守油料。天黑了,我們的斥候前衛沒發現敵

人;而留守的日軍看到八路軍人多,也沒敢出來;村子里的老百姓

大多跑出去避難了,剩下的一些人怕鬼子報複,躲在家里不吱聲—

—就這麽著,兩邊隊伍挨在一起,居然弄了個相安無事。
冀南行署的干部經過村莊時想找點吃的,從清晨到黑夜,大家跑了

一天粒米未進,確實有些餓了,于是進村就喊老鄉,敲門,推門。

結果就和鬼子照上面了,當場被打倒幾個。
這夥日本鬼子也夠凶狠的。開打以后,一不做二不休,派兩個人上

了房,架起機槍就往河灘上打,其他的日本兵則搶占了三間房子拼

死頑抗。
房頂上的日軍機槍打得河灘上的機關人員到處跑,而村子里鬼子占

據的房子又是彼此斜對著的,正好構成了交叉掩護,一時間怎麽也

沖不過去。二連長張起旺急得大叫:“上房,上房頂!用手榴彈先

把機槍炸了!”
劉金魁和劉春雷拖出一張大床立在屋檐下,踩著床架往房上爬。“

川老漢”剛上去就栽了下來,一顆子彈從腮幫子穿到耳朵邊。他伸

出手,在大劉的胸前撓了幾下子就咽了氣。劉金魁這人嘴上沒把門

的,做事有點沒心沒肺,所以雖然是個老紅軍卻沒當上干部。其實

,他打仗勇敢,人品好,知道的事情也挺多。
劉金魁犧牲了,劉春雷又接著往上爬。剛上房頂,對面一槍打來,

他腿一軟就掉了下去。子彈打到大腿根上了,下半身火辣辣地痛,

鮮血灌滿了兩褲腿,戰友們趕緊把他拖到安全地帶。

   





第十一章共産黨員集合!(5)

據張起旺連長事后說:“大劉叫喚得嗓門都變了調,他可真是被這

一槍給嚇壞了。”老李醫官跑過來,拿大剪子剪開褲子看了看:“

小夥子放心,重要的東西都還在。”大劉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四連長“韓猛子”已經悄悄繞到了房子的另一邊,他踩著

馬背躍上房頂,干掉了機槍手。接著,二連也一鼓作氣把屋子里的

鬼子給消滅了。
(插圖)
“四二九鐵壁合圍”冀南黨政軍機關突圍線路圖
086 ① 大營:今河北棗強縣大營鎮。

   





第十二章敵后養傷(1)

劉春雷被子彈打穿了大腿,沒傷著骨頭和動脈,雖然傷勢不很嚴重

,可是不能騎馬也不能走路。他只好趴在馬鞍上行軍,那模樣真是

狼狽極了。
4月30日,突圍出來的人們在瓦窯①召開“慶祝反‘圍剿’勝利暨追

悼烈士大會”。在這里,大家聽說冀南四分區也遭到了日軍第五十

九師團和獨立第一混成旅團的圍攻,損失很大。四分區司令員楊宏

明、政治部主任孫毅民、新四旅副政委陳元龍、十團團長陳子彬、

十一團政委桂承志……都犧牲了。新四旅是冀南軍區的頭號主力,

聽說他們被打得這麽慘,戰士們的心里又急又氣,當時就有人嚷嚷

著:“請首長調大部隊來,咱們要報仇!”
冀南的老部隊大多是從太行山或者冀中根據地過來的,騎兵團也是

如此。因爲當初的口號是“背靠太行山,面向大平原”,所以大家

都把八路軍總部當做自己的靠山。眼下,在平原上吃了虧,戰士們

自然就指望著太行山里能派人來幫忙。
劉春雷在醫院里一邊治傷,一邊盼望著大部隊的到來。可是,等來

等去,卻等來了一個噩耗——冀中和太行山都遭遇了“五一大‘掃

蕩’”的慘敗。太行山的損失不小,左權參謀長犧牲了;冀中更慘

,部隊被打散,根據地全丟了,不僅幫不了冀南,反而還需要冀南

的部隊去援救他們……
聽見這消息,兩三天沒人說話,大夥全蔫了。當時就想,這往后的

仗還怎麽打啊?對戰士們而言,打了敗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受挫

之后發覺自己孤立無援了。
從這以后,冀南區黨委、軍區、行署機關都換成便衣分散行動,醫

院解散了,傷病員們也被疏散到各地隱蔽治療。
傷員疏散轉移的時候,劉春雷提出:“我是南宮人,讓我回家養傷

吧。”地方干部卻搖頭說:“南宮的關系斷了,去不了。”大劉這

才知道局勢有多麽嚴重——南宮縣曾經是冀南根據地的中心地區,

可現在竟然已經成了敵占區。
這是抗日戰爭中最困難的時期,在這以后的近一年時間里,華北的

抗戰形勢跌入了最低谷。
拿冀南根據地來說,1938年以前,雖然大城鎮被日本人占領著,但

他們沒有精力顧及交通線以外的地方,在許多鄉村,既見不到國軍

也遇不到鬼子兵,成了“真空地帶”;1939年,日軍把軍事“清剿

”的重點放到了華北,八路軍隨即在1940年實施“百團大戰”,與

敵人展開了針鋒相對的斗爭;到了1941年,雖然日僞軍的“掃蕩”

日益頻繁,但抗日軍民仍然能與敵人進行抗衡。當時,如果把冀南

的地面分成十份的話,那麽敵占區占兩份,根據地也占兩份,其他

地方是遊擊區,白天聽鬼子的話,晚上由八路軍說了算。
1942年開春的形勢還不錯,大家都知道美國人也來幫忙打小日本了

,上級還傳達精神說要準備進行反攻。那時候,兒童團站崗查路條

,開口就問“今年是什麽年?明年又是什麽年”,你要是不懂得回

答“今年是準備大反攻的一年,明年消滅小日本”,還真會被當做

奸細給抓起來。
可是,“四二九大‘掃蕩’”卻使得局勢急轉直下,八路軍、遊擊

隊以及共産黨的基層組織和群衆團體都受到了空前嚴重的破壞。冀

南區黨員數量從四萬人銳減爲兩萬人,大批區、鄉、村機構變質成

爲資敵政權。除極少數地段外,根據地大部分淪爲敵占區或遊擊區

,抗日救國活動陷入停頓,《冀南日報》、《救國》、《群衆》等

抗日宣傳物全部停刊。
人們普遍感到悲觀失望,“流血拼命抗日,白白辛苦五年”。大家

雖然嘴上不說,可心里確實有點發虛,一些意志薄弱者也因此離開

了抗日隊伍。
騎兵團的傷員被安排在棗南縣,這一帶也不安全。四周圍,碉堡據

點星羅棋布,封鎖溝牆縱橫交錯,用“出門過道溝,擡頭見炮樓;

夜夜聽槍聲,天天跑敵情”來形容,真是一點也不誇張。白天,日

僞偵緝隊、便衣隊來來去去,見人就查“良民證”;晚上,公路邊

的電線杆上都挂著馬燈,鬼子發現人影就開槍。從5月份到10月份,

敵人連續發動多次“清剿”,挨家挨戶地搜捕八路軍戰士和共産黨

干部,田野上和道溝里經常可以看到遇難烈士的遺體。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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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1-11-17 01:55:09

第十二章敵后養傷(2)

劉春雷養傷的地方在小于莊①,這里屬于遊擊區,除了保(鄉)甲

(村)長,還有僞維持會。保長、甲長是由當地“推舉”産生的,

僞維持會的人是日僞政權委派的。他們在表面上替鬼子辦事,暗地

里也時常幫八路軍做工作,所以被稱爲“革命的兩面派”。不過,

既然是兩面派,就難免有搖擺性,形勢好一些,他們就靠攏八路軍

一些;而如果斗爭形勢過于嚴峻,他們就倒向了日僞一邊。所以,

八路軍對待他們,要既利用又提防。
傷員是由“基本戶”負責照顧的。這些人家並不一定是黨員軍屬,

大多是忠厚老實的普通百姓。那時候,真正的黨員干部家屬有的被

抓,有的被殺,家門口被僞維持會挂上了紅燈籠,鬼子、漢奸一天

來八趟,根本就沒辦法收留八路軍傷員。
劉春雷住在一戶姓舒的人家,這家老小都是善良本分、膽小怕事的

人,自從八路軍傷員進了門,舒家的老人就沒有踏踏實實地睡過覺

,成天擔驚受怕、疑神疑鬼,稍微遇到一點動靜就誠惶誠恐、心神

不甯。大劉原本住在舒家的廂房,后來看見他們難受的樣子,實在

過意不去,就搬到村口的破廟里去了。
大劉很理解舒家老小的心情。在當時,鬼子對待收留八路軍的人家

,不僅要打要殺,還要燒房子。房子是老百姓的祖業,也是生活的

基礎,對農村人而言,一是怕沒有土地,二是怕沒了房子。劉春雷

實在不願意因爲自己養傷而害得老百姓家破人亡。
在村子里養傷,實際上是瞞不過村民的,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就是

了。大劉住在破廟里,時常會有不知名的群衆帶著雞蛋、馍馍到廟

門口“燒香”,隨便作兩個揖,留下供品就走。有不懂事的小孩想

拿雞蛋吃,被大人打得哇哇哭。“那是給菩薩留著的,菩薩吃好了

以后保佑我們。”大劉知道,人民群衆是把八路軍傷員當菩薩一樣

看待的。半夜里,僞保長也到廟里來,放一袋糧食在窗台上,悄悄

說一句“招待不周,請多恕罪”,人就不見了。
養傷期間,軍區的衛生員隔三差五地來換藥。在當時,一個衛生員

要負責十多個村子的好幾十個傷病員,需要穿越封鎖化裝“巡診”

,風險很大,可醫療用品卻很簡單。清洗傷口用食鹽水,治療用碳

酸,每次換藥都把劉春雷疼出一身汗來。大劉說:“干脆你把藥留

下,我自己慢慢弄,這樣你安全,我也少受罪。”可衛生員卻說,

“不行不行,這是我的任務。”真是沒辦法。
6月份,新上任的政治處主任賴達元(1961年被授予少將軍銜)也來

探望傷員,他要求養傷的同志堅定信念、堅持斗爭,並且宣布劉春

雷爲“政治戰士”。
“政治戰士”?這可是個新鮮職務。
“四二九”以后,由于環境嚴酷,條件惡化,有些人對前途失去信

心,意志動搖了。在個別地方,出現了基層組織渙散解體、干部戰

士逃跑的現象,有些休養康複的傷員不肯歸隊,甚至有人叛變投敵

當了漢奸……針對這種情況,八路軍加強了政治建設,把連指導員

改稱爲連政委,充實了黨支部的力量。這個“政治戰士”的崗位是

新設的,大致相當于排指導員,任務是鼓勵大家“咬緊牙關,渡過

黎明前的黑暗”。
賴主任發給“政治戰士”一把盒子槍,可劉春雷卻不願意要。因爲

,他在養傷期間發現,村里的群衆雖然誠心誠意地照顧負傷的戰士

,但卻很怕八路軍在自己家門口打仗。如果發現傷員的手里有武器

,恐怕只會增加老百姓的緊張情緒,對維護軍民關系沒什麽好處。

大劉說:“現在這種環境,手槍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要不然就給我

一顆手榴彈吧,我肯定不當俘虜就是。”
賴主任接受了大劉的建議。臨走的時候,他表示要加強對這一帶的

監護,保證傷員們的安全。賴達元以前是四分區的組織科長,和地

下交通站的同志很熟。
第二天,交通員魏二民來了。這是個三十多歲的黑瘦漢子,黑禮帽

、黑衣裳,全身的绫羅綢緞。可是,他褲子長了一截,褂子也大了

一號,褲腰里掖得鼓鼓囊囊,好好的一套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偷來

的一樣,讓人見了忍不住笑。劉春雷心說:“八路軍里怎麽會有這

麽一路貨!”

   





第十二章敵后養傷(3)

正捉摸著如何打招呼呢,魏二民先開口了:“兄弟,你以前是當小

夥計的吧?”
“是呀,你怎麽知道?”
“飯館的夥計見了我,都和你一個表情。”
這下子,大劉不但說不出話來,還不知道該怎麽笑了。
破廟的屋檐下竄出一條野狗,魏二民沖著它喊:“二哥,二哥!”

逗得那癞皮狗直搖尾巴。
大劉樂了:“你怎麽叫它二哥?”
“嘿!炮樓里的家夥是大哥,這些狗兒當然就是二哥了,”魏二民

指著日僞據點的方向說,“干我這一行的,白天聽炮樓里的狗叫,

晚上聽野地里的狗叫。不喊幾聲大哥、二哥不行呀,哈哈……”
大劉覺得這魏二民真有意思。時間長了,才知道他的古怪打扮其實

是個“障眼法”,別人只以爲他有好衣服不會穿,卻不知他那鼓鼓

囊囊的褲腰里時常掩藏著文件、藥品之類的“違禁物”。
一天下午,劉春雷正在破廟里睡覺,魏二民跑進來背著他就走,說

是日僞軍要來抓他了。原來,有個外號叫“文明先生”的家夥,本

來長期在青島做事,前幾天回村探親,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八路軍傷

員的消息。這位“文明先生”是被日本人洗過腦袋的,立刻就去報

告了僞維持會。魏二民消息靈通,聽說情況后立馬就趕過來把大劉

轉移走。
出村不到兩里地,迎面來了一隊僞軍,老魏趕緊背著大劉躲到道溝

里。奇怪的是,那些僞軍距離他們只有五十多米,大白天的卻像什

麽也沒看見,大搖大擺地就過去了。大劉白緊張了一回,心里直納

悶。魏二民說:“沒關系,那些人是自治軍一旅的。”
所謂自治軍,是一支由土匪、兵痞以及“會道門”武裝組成的僞軍

隊伍,總共有四個旅九個團一萬多人,全稱爲“東亞同盟自治軍”

,軍長是王天祥。這路人馬成員混雜、心思各異、戰斗力有強有弱

,軍服也是這個旅的和那個旅的不一樣。“自治軍”里既有鐵杆漢

奸,也有良心未泯的人,八路軍區分對象,開展*工作,效果還不錯

。據說,劉志堅主任腿部受傷、宋任窮政委的愛人坐月子,都住在

自治軍長官的家里(1945年,“自治軍”的軍長王天祥帶著一個團

起義投奔八路軍,新中國成立后當了河北省體委副主任)。
劉春雷和魏二民遇到的這個“自治軍第一旅”就是*工作比較成功的

部隊。旅長名叫李成華,曾經是冀南二分區的支隊長,1939年整風

時從太行山跑回家,脫離了革命隊伍。他現在雖然當了僞軍,卻對

鬼子陽奉陰違,私底下幫助八路軍,應該算是個“白臉紅心”的人

物(1943年,李成華在安陽被日軍殺害,“*”后被追認爲烈士)。
自治軍一旅的人睜只眼閉只眼,到小于莊轉了一圈就走了。
魏二民把大劉背到亂墳堆,找了個假墳讓他鑽進去。
這假墳是給未亡人預先準備的空墳,墓口用土塊和磚頭堵著,里面

其實是空著的,大致上和金庸小說里小龍女的“活死人墓”是一個

意思,只不過沒那麽高檔也沒那麽干淨罷了。
空墳里面確實髒,螞蟻、蝼蛄到處亂爬,稍微一動彈,頂上就掉土

。不過,大劉覺得躲在這里還真是挺安全。過了幾天,魏二民打算

背他回村里去,還告訴他,手槍隊頭天晚上到了村里,用柴草把那

個“文明先生”從地窖里熏出來,拉到村口處決了。劉春雷得知這

消息很高興,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住在空墳里——不管怎麽說

,藏在這里心里踏實點。
7月份,鬼子又要來棗南縣搞“大清鄉”了,交通站著手安排傷員轉

移。大劉覺得自己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就要求歸隊。老是躲來躲去

的,實在不如回部隊打仗痛快。
七個傷愈歸隊的戰士在交通員的帶領下踏上了歸途。一路上,炮樓

林立,公路和封鎖溝交織如網,大家只好白天吃飯睡覺,晚上徹夜

趕路。
大“掃蕩”之后的冀南平原,鬼子炮樓隨處可見。這些炮樓小的兩

三層,大的有四五層高,不用鋼筋也不用磚頭,全用夯土壘築,三

五天就能建成一座。這樣的土樓子當然不結實,一顆炮彈就能夠轟

垮,可咱們八路軍偏偏沒有重武器,硬是拿這簡易炮樓沒辦法。

   





第十二章敵后養傷(4)

公路也是新修的,比周圍的地面高出許多,路旁的電杆上挂著馬燈

,天一黑就全點亮了,行人一踏上路面就很容易被炮樓發現。公路

兩側是路溝,深一丈,寬一丈,人馬過不去,把鄉村劃成了相互不

能聯系的小塊,逼得人們非走公路不可。而公路又在炮樓的視野之

內,鬼子再在路口設上關卡,就把交通全部封鎖了。
提倡這種歹毒辦法的是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岡村甯次,“鐵壁合圍

”和“蠶食戰術”也都是這家夥的發明。
說起岡村甯次,華北軍民個個咬牙切齒。抗戰勝利后,共産黨把岡

村甯次列爲頭號戰犯,可蔣介石不但判他無罪,還聘請他擔任國民

政府的顧問。國共兩黨爲了岡村該不該殺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原

因其實很簡單——岡村甯次對付八路軍有一套辦法。在他擔任華北

方面軍司令期間,華北抗日根據地受到的損失最大。所以共産黨恨

他,國民黨喜歡他。
攻打回隆鎮的時候,劉春雷在漢奸程希孟的家里看見過岡村甯次寫

的一幅中堂——四存。當時在場的八路軍誰也弄不明白這兩個字是

啥意思,只覺得崗村老鬼子還真是挺有學問的①。
岡村這甯次是個“中國通”。從日俄戰爭到抗日戰爭,除去在歐洲

考察的短暫時間,岡村甯次的軍事生涯一直和中國有關。他熟悉中

國的文化,也了解中國的政治和軍隊。
比方說,岡村甯次知道,國共兩軍相互很少交流軍事情報,在戰場

上的合作也不積極,而八路軍只能進行一般性偵察,只知道附近的

情況,不清楚遠方的動態。于是,他發動“鐵壁合圍”時就不動用

當地兵力,而是從遠處調部隊來,封鎖消息,長途奔襲,夜間集結

,黎明攻擊,首先“圍剿”毫無防備的八路軍,再進攻袖手旁觀的

國民黨軍,把敵后戰場上的兩路軍隊都打得措手不及。
除了“鐵壁合圍”,岡村也學習八路軍的遊擊戰術。八路軍夜間活

動,他也搞夜間襲擊;八路軍化裝行動,他也搞便衣隊偵緝;八路

軍利用“兩面政府”開展工作,他也培植漢奸密探,四處偵察,誰

家有陌生人說話,誰家夜里煙囪冒煙,都有人悄悄報告。鬼子漢奸

們還在抗屬和積極分子的家門口挂個紅燈籠,整晚上亮著,害得交

通員找人聯系工作都不敢走正門。
岡村甯次最陰險的一招,就是拉攏人心。咱們提出“三分軍事,七

分政治”,他就說“七分政治,三分軍事”,還把政治擺在前頭。

在他的指使下,日僞政府大力推行“愛護村”,發放“良民證”。

對順從他們的老百姓,不但不打不罵,還帶著糧食去“慰問”,往

孩子嘴里塞糖果;對不派聯絡員、不納糧交稅、不向他們通風報信

的村莊,鬼子漢奸就一天幾次地去騷擾掠奪,搞得老百姓有家難歸

,莊稼沒法種,日子沒法過,最后不得不屈從壓力,成了“愛護村

”。
漸漸地,敵人耳朵靈了,眼睛尖了,反應快了,一些愚昧的群衆甚

至覺得日本人和僞軍也不壞,八路軍的活動就愈來愈困難。岡村甯

次稱這種做法爲“蠶食戰術”,就像是蠶吃桑葉一樣一點一點地吞

噬。經常是,今天這地方還是八路軍的基本活動區,明天就成了“

兩面政權”遊擊區,白天去不得,只有晚上去;再過上幾天,晚上

也沒法去了,那里已完全淪爲敵占區……
“蠶食”的破壞之嚴重,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傷愈歸隊的路上,

不僅劉春雷覺得觸目驚心,就連熟悉情況的交通員也感到十分意外


晚上行軍,交通員對大夥說:“前面村子是我們的老地盤,到那里

就有吃有喝,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剛走到村口,突然聽到有人敲

鑼報警,交通員吃了一驚,連忙喊暗號:“大嫂大嫂,我是丫頭。


“丫”字頭上是個倒過來的“八”字,和比畫八路的手勢一樣,懂

行的人一聽就明白。沒想到,聽見喊話,對面的鑼聲越敲越急,“

八路來了,八路來了”,一個勁地猛叫喚,附近的炮樓也響了槍。

原來,這個村子已經變成“愛護村”了。大家趕緊轉身就跑,那交

通員一邊跑一邊傷心地大哭。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1:56:06

第十二章敵后養傷(5)

局勢惡化了,不斷有人叛變。但是,要想通過敵人的封鎖線還非得

找當地群衆幫忙不可,八路軍離開了老百姓的協助,就像離開了水

的魚兒一樣沒有辦法。夜間行軍,不知道要越過多少條封鎖線。在

情況不明的環境下,每次到村里聯系工作,都像是一場前途未卜的

生死賭博。
有的村民很好,聽說八路軍要過道溝,就悄悄把人帶到相對隱蔽的

地段,扒開溝沿,架上梯子,臨走時還握握手;有的就差勁一些,

關門閉戶,不理不睬,漠不關心,不肯幫忙。
有天夜里,大劉他們經過一個村莊,看見場院里點著長明燈,停放

著十多具屍體,這顯然是日本鬼子造的孽。大夥心想,受害者的家

屬一定願意幫助八路軍,于是就上前去聯系,誰知道剛一開口就被

罵了回來:“滾開,滾開!都是你們招惹日本人,害得我們被打被

殺……”一幫老少娘們連哭帶號,潑鬧得八路軍委屈萬分。原來,

就在前兩天,也有一群歸隊的八路軍戰士經過這里,因爲找不到人

帶路,轉悠了一晚上也過不了封鎖線。等到天亮,道溝里藏不住人

了,看見老百姓去幫鬼子修炮樓,八路軍也混在里面跟著走。走到

工地跟前,領頭的干部掏出短槍就打,其他戰士也抄起鐵鍬鋤頭撲

了上去。敵人沒有防備,五個鬼子兵和一個翻譯官當場斃命,八路

軍小夥撿起槍支彈藥就跑了。八路軍前腳剛走,日軍后腳就來報複

,燒了房子,殺了十多個無辜百姓。村民們都被嚇壞了,因此現在

見到劉春雷他們就罵。
面對群衆的指責,大劉和戰友們並不還嘴。“扛槍打仗,就是爲了

讓老百姓能活下去,做不到這一點,咱們當兵的還有啥話好說!要

打要罵都得忍著,有什麽委屈只有去找鬼子拼命。”罵到最后,鄉

親們的氣消了。當天晚上,八路軍在群衆的幫助下接連越過三道封

鎖線,到了衛河邊上。
夏天,水大浪急,衛河邊的船只被鬼子拖走了。大劉的腿傷還沒好

利索,不能遊泳,岸邊的群衆就找來高粱稈,扎成幾個大捆子,讓

八路軍趴在上面,由水性好的老鄉推著,把戰士們都送過了河。
089 ① 瓦窯:今河北冀縣窯鎮。
091 ① 小于莊:今河北故城縣于莊。
095 ① “四存”是清代學者顔元的主張,包括存學、存性、存治、

存人。其中存治也叫做王道,核心思想爲複井田、複封建、興學校



   





第十三章受挫孫甘店(1)

接近根據地,道溝少了,炮樓少了,可戰場的景象更加淒慘。經過

日軍“三光”掠奪的鄉村,滿目斷壁殘垣,處處見墳幡,戶戶聞哭

聲。路邊上、牆頭上貼著鬼子的布告,說這個司令被砍了頭,又說

那個司令投降叛變了……搞得戰士們心里十分郁悶。
在大“掃蕩”期間,太嶽、冀中、冀南、魯西、豫東、豫北的抗日

軍隊損失慘重。其實,受到打擊的不只是八路軍,與一二九師騎兵

團同在冀南的國民黨第三十九集團軍也被打散。高樹勳司令長官帶

著新八軍和六十九軍殘部逃過黃河,跑到后方去躲了起來。相對而

言,逃跑的高樹勳還算是好的,更多的國民黨軍隊在岡村甯次的面

前選擇了投降,從1942年到1943年,
華北的孫良誠、吳化文、龐炳勳、趙云祥、孫玉田、榮子�、孫殿

英、杜
淑……一大堆上將、中將、少將都當了漢奸。從這以后,河北敵后

戰場上就基本上見不到正規建制的國軍部隊了。
八路軍沒地方撤退,更不能投降,只有咬牙堅持和敵人苦斗。可是

,眼看著先前生機勃勃的根據地變成了一片廢墟,大家的心里都有

些沒底:這抗戰到底還能打多久呀?
有位好心的老鄉勸劉春雷:“小夥子,你也是本鄉本土的人,回家

算了。日本的勢力太大,拼不過就忍了吧!”
“我不回去!鬼子殺了那麽多人,這口氣我忍不了!”
“眼下這股鬼子太厲害,咱們打得過嗎?”
“打得過要打,打不過也要打!”
旁邊交通員插話說:“要不,先把槍藏起來,等躲過了這股鬼子再

接著干?”
大劉氣壞了:“日本鬼子是什麽人,老百姓不知道,你當交通員的

還能不知道?不打鬼子,鬼子能走嗎?再散布這種逃跑言論,就先

崩了你!”
交通員曉得“政治戰士”的厲害,立即不敢吭聲了。其實,大劉雖

然嘴上強硬,心里頭也難免有些發虛。
穿越四個縣,輾轉三百多里,劉春雷和戰友們終于回到了部隊。
“四二九鐵壁合圍”之后的兩個月里,曾玉良團長奉命帶騎兵一、

二連接應冀中突圍部隊;況玉純政委則帶著其他人打遊擊,白天隱

蔽在老百姓家里,夜晚去收容戰場掉隊人員。這期間,冀南又經曆

了兩次大“掃蕩”,騎兵團減員嚴重,許多老戰士都犧牲了。
局勢嚴峻的時刻,每回來一個戰斗骨干都是讓人欣喜的事。團里派

大劉擔任二連二排的政治戰士。這個職位比排長低一點,比班長高

一點,所以又被稱爲“政治班長”或者“大班長”。
從河西街臨陣脫逃的王占奎也回到了部隊。他是老兵,班上的小兄

弟都不願意揭發他。劉春雷說:“老王,你自己想想,應該咋做才

對得起劉金魁和崔連喜?”
“班長,我明白。”王占奎就去政治處坦白自首了。
王占奎進了騎兵團的懲戒隊,許得和、李樹茂卻從軍區的懲戒隊回

來了。由于勞役期間的表現好,再加上軍區機關要分散打遊擊,他

倆都獲得了減刑釋放。回到騎兵團,李樹茂當四連的副連長,許得

和擔任一連的副連長。
這麽安排是有原因的,因爲四連有個疾惡如仇、剛烈如火的連長韓

永正;一連有個文武雙全、深孚衆望的指導員孔慶忠,能管得住這

兩位副連長!
孔慶忠是新調來的干部,但騎兵們對他早有耳聞。還在地方遊擊隊

的時候,孔慶忠就以“一副眼鏡一把槍,一襲長衫一身膽”而聞名

遐迩,是個能寫、善辯、會打仗的人物。他是大學生,還是孔子的

七十幾代后裔。孔家輩分排字是“昭憲慶繁祥,令德維垂佑”,他

比國民黨的財政部長孔祥熙還要高兩輩,所以有人開玩笑說:蔣介

石、宋美齡見了孔慶忠也要喊爺爺。
劉春雷弄不清孔老夫子的家務事,他只知道孔指導員的毛筆字很漂

亮,經他手寫的標語,不僅教私塾的老先生十分佩服,甚至連日本

鬼子也跑去觀摩,“喲西喲西”贊歎不已。

   





第十三章受挫孫甘店(2)

1942年下半年,騎兵團的駐地在冀魯豫三省交界的元城一帶①。這

期間,冀南軍區的干部戰士大都換成了便衣,只有陳再道司令員還

穿著軍裝。陳司令覺得軍事首長穿便衣會影響士氣,所以就軍容整

齊地帶著警衛連到處跑。主力部隊中,只有騎兵團還穿著軍裝。由

于兵種的特點,騎兵無法分散行動,整個團都聚集在根據地。
機關團體和步兵化整爲零打遊擊,騾馬就成了累贅,各單位都把馬

匹送到騎兵部隊來,搞得騎兵團頭一次出現了戰馬比戰士多的情況

。雖然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但大家想起來卻難免心酸。
元城附近是一分區的根據地,也是冀南軍區現存的最大地盤。說它

“大”,其實南北寬不過十公里,東西長不足三十公里,騎上快馬

抽兩鞭子就跑出了界,騎兵在這個狹窄地段根本施展不開。當時,

冀中軍區的騎兵團被打垮了,一一五師騎兵團也退到太行山區改當

了步兵。一二九師騎兵團該怎麽辦?一時衆說紛纭。
曾玉良團長堅持認爲騎兵不能下馬,要主動出擊擴大作戰范圍。可

是,去哪里打仗呢?去群衆基礎不大好的地方打,老百姓埋怨八路

軍惹麻煩,每次打仗都有群衆跑到敵占區去,仗打多了會導致遊擊

區的人口大量流失;在群衆基礎好的地方打,老百姓很支持,可打

完以后部隊轉移,鬼子就殘酷地進行報複,燒光殺光搶光,把群衆

禍害得很慘。晚上,村干部敲著鑼喊:“鄉親們,不要尋死啊,要

活下去呀……”八路軍聽了,比打了敗仗還難受。
宣傳隊、政治工作隊每天都去遊擊區搞教育動員,可咱們的思想工

作比不上岡村甯次的治安措施更現實。經常是,辛辛苦苦講了大半

夜,鬼子漢奸一進村,宣傳隊就得跑,幾個時辰的好話等于白說,

老百姓還發牢騷:“成天抗戰,把鬼子抗到竈頭,抗戰也該到頭了

。”下次宣傳員再去,人家就不開門了。
地方干部也埋怨部隊:“你們不打幾場漂亮仗,害得我們沒辦法開

展工作。”
打漂亮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部隊化整爲零了,最大的單位也

不過是一個連,別說打不下堅固的據點,就是在野地里遇到敵人大

部隊也頂不住。八路軍整天遊擊來遊擊去,除了騷擾還是騷擾,用

老百姓的話說就是:“沒事就去招惹日本,把鬼子招來了就趕緊跑

。”到最后鬼子漢奸也肆無忌憚了,一出動就是五百一千的大隊人

馬,走到哪里搶到哪里,根本不怕八路軍。
一二九師騎兵團是冀南軍區唯一保持建制的主力團隊,想要“打漂

亮仗”只有指望這支大部隊了。而且騎兵戰士們也很想打硬仗,憋

著勁想爲犧牲的戰友報仇,再大的困難也不怕。“打大集鎮去!打

贏了揚眉吐氣,打輸了大不了是個死,再也不受這份窩囊氣!”
在這種情緒下,兩個多月的時間里,騎兵團連續進攻周邊的日僞中

心城鎮。打下金灘鎮,守了一天;打下回隆鎮,守了一晚上;猛攻

臨漳縣城一晝夜,卻又功虧一篑。
進攻臨漳縣城的主力是新七旅二十團,他們雖然是主力部隊,但經

過一段時間的分散遊擊,臨時集中起來打攻堅戰,難免配合生疏、

戰斗力大打折扣。打著打著,騎兵團就不得不由助攻變成了主攻。

臨漳城里有日軍第一混成旅團的一個中隊,這夥鬼子兵十分凶悍,

八路軍打了一晚上才攻破城防。激烈的巷戰從拂曉打到中午,最后

還剩一個據點沒能攻克。敵人的援兵到了,騎兵團只好撤出戰斗。
一連指導員孔慶忠兼黨總支書記帶著懲戒隊收拾東西,遇上了一個

賣冰糖葫蘆的老頭。在戰場上,懲戒隊的“犯人”不用打沖鋒,但

是要擡擔架、搬梯子、運送攻城器械,這些工具是向老百姓借的,

所以要在政工干部的監督下逐一歸還。
賣冰糖葫蘆的老頭看見八路軍來還東西,就問:“怎麽回事?又要

跑了?”
孔指導員說:“老大爺,我們是奉命令撤退的。”
“什麽破命令!”老頭火了,“舍生取義才是正經命令!”他指著

街口工事里的日軍屍體,“看看日本小鬼子,個個死在陣地上。那

些龜孫能做到,你們爲啥就做不到?”

   





第十三章受挫孫甘店(3)

戰士們被罵傻了。孔慶忠慘笑著說:“罵得好,今天不死在這里說

不過去了。”
懲戒隊的三個戰士願意和孔指導員共赴死難。王占奎說:“老人家

,明天請記著給我們收屍。”
老頭回答:“這事跟我說不著,有人收屍就埋在一塊,沒人管就拉

倒。”
于是,孔慶忠就帶領三個戰士和一個倔老頭,守著磨房打了兩個小

時,最后,他們被葬在了一起。
對于孔慶忠、王占奎等人的陣亡,有人覺得值得學習,有人卻認爲

是不服從紀律的表現。況玉純政委說:“好戰士要忍得住委屈,受

得了磨難,要咬緊牙關堅持住。”
劉春雷心想:咬牙堅持,到啥時候才是個頭?自古艱難唯一死,不

如和鬼子拼了,敢犧牲就是大丈夫!
八路軍接連攻擊了幾個大集鎮,效果不明顯。而鬼子卻在加緊搞“

蠶食”,把炮樓都建到根據地了。
8月底,一股僞軍越過衛河,進駐了一分區旁邊的孫甘店,加上先前

被鬼子占領的南李莊、龍王廟和甘露鎮,日僞軍在元城以南的據點

就連成了線。
在當時,冀中抗日根據地已經丟失,冀南和太行山的主要通道已經

中斷,如果再讓日僞軍占領元城一帶,冀南軍區不僅要丟掉目前最

大的根據地(也是一分區唯一的根據地),而且會被敵人將冀南、

魯西和冀魯豫軍區割裂開來,這是八路軍絕對不能容忍的。曾玉良

團長感覺到事態嚴重。作爲軍區唯一的拳頭部隊,騎兵團必須趁敵

人立足未穩,迅速進攻孫甘店。
有消息說,孫甘店的敵人是僞軍一個營三百多人,還有鬼子的一個

“教育班”,由一個日軍少尉見習官指揮。
這個情報是否準確,當時並沒有認真核實。因爲,一聽說這股敵人

是“東亞同盟自治軍”,曾團長就認爲把他們趕出孫甘店沒有問題

;以往,這幫家夥屬于見到八路軍就跑的角色,戰斗力差得很,所

以騎兵們也沒把他們太當回事。
這時候,騎兵團的總人數不到四百人,經過連續的奔波作戰,戰士

們都很疲勞。但團領導一聲令下,大家還是斗志昂揚地出發了。
劉春雷正發著高燒,由于受傷期間沒有休養好,他的身體一直比較

弱,動不動就感冒生病,騎在馬上直打晃。可他一聲沒吭,咬牙堅

持著。他知道,戰友們都看著他這個新上任的政治班長呢!
在軍隊當班長、當排長,兵頭將尾,最忌諱兩條毛病:一是娘娘腔

,讓別人覺得你是“二尾子”;二是打仗之前裝病,讓夥伴們以爲

你是膽小鬼。犯了這兩條,沒有人願意跟著你沖鋒陷陣。所以,在

戰場跟前,即使真病了也得硬扛著。
騎兵們接近了孫甘店,由于是夜晚,又是在平原的開闊地上,看護

戰馬的力量必須加強,團長派三連和四連“守馬樁”,命令一連負

責主攻,二連尾隨,從南向北進攻村子。這麽一來,騎兵團實際投

入戰斗的兵力就只有兩個連。
敵人進駐孫甘店不久,寨牆還沒有修好,炮樓也只建了一半。戰斗

打響,騎兵一連就迅速攻占了南邊的兩座大房子,二連也順勢向縱

深進攻。敵人抵抗了一下就往村子北面跑,八路軍于是緊追過去。
那天晚上沒月亮,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大劉本來就發燒頭暈,

這下子就更迷糊了。他先是帶著幾個戰士順著牆根跑,沒留神前面

蹲著個人,被絆了一跟頭。起初還以爲是敵人,他揪住就要打,再

仔細一瞧:“嘿嘿,指導員!”
指導員張存有埋怨說:“你們瞎跑什麽呢,注意敵人有埋伏!”大

家趴在牆腳探頭張望,果然,前面拐彎處黑糊糊的蹲著一大片人影

子。于是開槍打,可打了幾槍,敵人一動不動,不還擊也不逃跑。

大夥奇怪了,分頭包抄上去,到跟前一摸才知道,哪里是什麽敵人

啊,是一些修據點用的石碌子。
大家松了一口氣,指導員也樂了,手一揮,接著沖。劉春雷跑在最

前面,猛然聽見身后的戰友喊“小心”,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咕

咚”一聲掉到井里去了。

   





第十三章受挫孫甘店(4)

這口井挺奇怪的,沒有井沿。大劉稀里糊塗栽下去,頓時成了落湯

雞。好不容易被人拉上來,才發現帽子、馬刀和步槍都掉到井里了

。當時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他想:等天亮以后再來撈東西吧。
把劉班長拉上來的戰士是“好孩兒”。他本名郝二孩,原先是獻縣

縣委的通信員,從冀中突圍出來以后被騎兵團收容了。剛參軍的時

候,“好孩兒”白天笑嘻嘻,晚上做噩夢,半夜醒來大哭大叫,搞

得全班戰友都睡不著,陪著他掉眼淚。
從井里爬出來,連隊都已經沖過去了,劉春雷趕緊向前跑。看見他

濕淋淋的狼狽模樣,大夥都哈哈笑。二連長張起旺遞過來一把“三

八”槍,叫他和郝二孩先把俘虜押下去看管起來,並叮囑道:“找

個屋子把衣服弄干,你還正生病呢,別再受涼了。”
這時候,大半個孫甘店已經被八路軍占領,敵人被逼到了北邊的半

截炮樓和幾處簡易掩體里。憑這樣的工事,敵人肯定守不住。劉春

雷和郝二孩把十幾個僞軍帶進街邊上的一戶人家,“好孩兒”坐在

桌子上拿槍看著俘虜;大劉脫得赤條條的,躲在門背后擰衣服。
屋子里的事情還沒有整清楚,外面的槍聲卻突然激烈起來。剛開始

,大劉還開導郝二孩:“這是敵人想突圍,垂死掙扎!”可后來發

覺不對勁了,槍聲越來越猛烈,並且逐漸蔓延到村子南邊去了。兩

人趕緊跑到院子里從大門縫往外看,發現街上跑來跑去的都是僞軍

,敵人反擊了。
大劉心里說:“打了幾年仗,從來沒聽說過僞軍晚上敢搞反沖鋒,

真是想不到!”
不僅劉春雷想不到,騎兵團的干部戰士也都沒想到。原來,進駐孫

甘店的敵人不是一個營而是一個團,有八百多人。這股敵人的指揮

官也不是什麽日軍見習少尉,而是“東亞同盟自治軍”第三旅的參

謀長程興華。這個程興華原先是一二九師三八六旅十八團的副團長

,曾經也算是個敢拼能打的人物,可惜思想品質不過關,最終墮落

爲漢奸。程興華畢竟要比其他僞軍更了解八路軍的戰術,很快就發

現我軍的兵力不多,立即組織兩路反突擊。在黑夜里被打慌了神的

敵人也重新囂張起來,瘋狂地進行反撲。在經驗上先入爲主的騎兵

團對僞軍的這個“非常規舉動”準備不足,頓時被沖亂了,雙方陷

入了混戰。
院子里的大劉感覺情況不妙,正琢磨著該怎麽辦,屋子里的俘虜們

突然“咣”地把房門給拴上了。十幾個家夥在屋子里面大叫:“弟

兄們快來啊,這里有八路!”被關在門外的劉春雷和郝二孩氣壞了

,掏出手榴彈就想往窗子里扔。可這時候,躲在柴房里的房東跑了

出來,一家老小抱住他倆哭喊:“大爺啊,可不能炸我們的房子啊

!”兩個八路沒辦法,只好跳院牆跑了。
由于敵人正在修據點,孫甘店里到處都是磚堆土溝,劉春雷借著各

種障礙物的掩護七轉八轉,好不容易帶著郝二孩找到了連隊。僞軍

人多地形熟,八路夜戰經驗豐富,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打到拂曉

,附近南李莊和大名縣城的日僞援軍快要趕到了,曾玉良團長只得

下令撤出戰斗。
這一仗打得不好。雖然也消滅了百把個僞軍,繳獲了幾十支槍,但

搞夜襲的祖宗反被僞軍打了夜襲,大家的心里都堵得慌。劉春雷更

郁悶,他的寶貝馬刀還在那口井里面呢,這可真是吃了大虧。“好

刀啊,養傷的時候,部隊給我保存得好好的,結果丟了在井里頭,

可惜了。”
三連和四連“守馬樁”,沒撈著仗打。四連長“韓猛子”很不甘願

地說:“下回打仗,讓四連上前頭沖。你們一連只會趕鴨子……”
一連長萬懷臣悶頭不吭聲。這是他從管理參謀調任連長后的第一仗

,本想露個臉,卻吃了鍋夾生飯,氣得說不出話來。
孫甘店沒能打下來,但由于撤出戰場及時,部隊損失並不大。回到

駐地,騎兵團照例進行討論總結,大家認爲攻擊不成功的原因在于

思想上和組織上的準備不充分,沒有預料到僞軍的頑固態度。同時

,也有很多人覺得是兵力不夠,以騎兵團目前的力量最多只能是“

趕鴨子”,要殲滅敵人實在很吃力。

   





第十三章受挫孫甘店(5)

況玉純政委評價說,夜襲孫甘店應該算是一次勝利的戰斗,沈重地

打擊了日僞軍的囂張氣焰。第二天,陳再道司令和一分區的桂干生

司令員(1945年犧牲)也來了。首長們說,騎兵團這次打孫甘店是

“摸了個底”,成績是相當不錯的。
經過這麽一表揚,戰士們重又興奮起來。
099 ① 元城:今河北大名縣衛河以東。

   





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1)

孫甘店戰斗后,陳再道司令員召集騎兵團、一分區獨立團以及冀魯

豫軍區三分區(魯西分區)基干團的領導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如何

反擊日僞軍對元城地區的蠶食進攻。
形勢是嚴峻的:大“掃蕩”之后,冀南軍區東面與山東軍區的交通

被切斷了;西面,與太行根據地的通道也中斷了,目前只能和南面

的冀魯豫邊區依靠在一起。現在,日僞軍又把元城以南的據點連成

一線,企圖再把冀南、冀魯豫分割開來,這將直接威脅這兩個抗日

根據地的生存,是八路軍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軍區領導決心把

盤踞在孫甘店、南李莊、龍王廟和甘露鎮的敵人清除出去。
面前的日僞軍有五個團、三個守備隊近六千人。陳再道司令說:“

現在我手里只有三個團兩千人,要拔四個據點,你們看,怎麽打?


大家都沒吭聲。孫甘店、南李莊、龍王廟和甘露鎮相隔不遠,無論

先打哪一個,其他據點包括大名縣城的敵人都會出來增援,一旦纏

上了就難辦,而且,越往后就越難打。
一分區的桂干生司令員首先表態:“先打南李莊。這是敵人最重要

的據點,打掉它,有很強的震懾作用。”
軍分區司令發了話,大家當然同意。可是,南李莊是個大集鎮,有

炮樓,有工事,還有暗堡,有守軍一個團加一個守備隊,防禦強度

和一個縣城差不多。而八路軍這邊,除了騎兵團的四百多人,一分

區獨立團是個小團,冀魯豫三分區基干團也不滿員,三個團都沒有

重武器,讓誰擔任主攻都夠戗。
已經查明的情況是,南李莊守敵一部爲“東亞同盟自治軍”第二旅

的程坤團;莊里還有個日本商社機構,經理是個名叫志磨的毒品販

子,帶著二十多個配有武裝的日本浪人。可是,那個守備隊是個什

麽性質,卻讓人弄不清楚。
有人說,守備隊是日軍的一個中隊。理由是這幫家夥是由日軍“部

隊長”松本大佐帶來的,而且,南李莊的指揮官是岩喬秀男大尉。

守備隊的士兵穿日本軍服說日本話。每天在軍營里支起一口大鍋燒

熱水,大家排隊跳到桶里洗澡(那時候,北方老百姓一個月能洗一

回澡就算不錯了,像他們這麽講究衛生的實屬罕見),不是日本兵

是什麽?
也有人表示反對,因爲這個守備隊相比其他日軍服裝破舊,而且沒

有重機槍和迫擊炮。雖然他們會講日本話,可是搞急了卻還是用中

國話罵人,好像不是正宗的小鬼子。
桂干生司令員問偵察員:“守備隊殺豬的時候剝不剝皮?”
“只煺毛,不剝皮!”
“那就是‘皇協軍’,”桂司令員笑著說,“正宗的日本鬼子殺豬

和殺羊一樣,是要剝皮的。”
原來,這個守備隊是一支由朝鮮人、蒙古人和東北人組成的“皇協

軍”。這樣的部隊主要擔任日軍的后勤保障和戰區治安任務。他們

的裝備和日軍相似(只是重武器比較少),軍裝也差不多,受日軍

軍官指揮,操練和作戰的口令也都是用日語,所以稍不留神就會把

他們當成日本鬼子。
守備隊的情況弄明白了,可是南李莊應該由哪支隊伍擔任主攻,三

個團長誰也沒把握。
曾玉良團長結合頭天打孫甘店的情況,解釋騎兵團必須分出一半兵

力“守馬樁”、攻堅力量不足的困難。正說著,陳再道司令忽然插

嘴:“如果把戰馬都留下,讓老鄉幫忙喂馬,你們全團是不是就都

可以上了?”
曾團長和況政委一聽這話,知道陳司令是準備拼騎兵團了。倆人騰

地站起來,當即表示騎兵團決心改成步兵作戰,申請擔任主攻任務


陳再道很高興,立刻部署:騎兵團主攻南李莊;三分區基干團負責

防守孫甘店、龍王廟、大名縣城三個方向;一分區獨立團則阻擊甘

露鎮的敵人援軍。
桂司令員說:“我完全同意陳司令員的決心和部署。騎兵團在什麽

時間打響,從哪個方向突破,把你們的意見彙報一下。”
曾團長提出,從近期作戰的情況來看,敵人也知道夜戰是我軍的特

長,因此他們一到天黑就上寨把守,天亮以后吃飯睡覺,而我們正

可以來個出其不意。南李莊的東門外有高粱地,我軍可以利用夜色

進入埋伏,到拂曉時,趁敵人疲勞麻痹,一舉攻入據點。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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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1-11-17 01:57:10

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2)

陳司令高興地誇獎道:“有勇有謀,方案就這麽定了!騎兵團是紅

軍團,現在各連隊四分之三的干部是紅軍,還有紅軍戰士、紅軍班

長,戰斗力強。你們必須保證完成任務,攻下南李莊。元城老百姓

忘不了你們,根據地的群衆忘不了你們!基干團、獨立團的任務也

很艱巨,要負責打援,要全力保證騎兵團攻堅。”聽了領導的指示

,團長、政委們都拍胸脯:請首長放心!
領導們開會的事情,戰士們並不知道。
四連長在村口指導新兵釘馬掌,陳再道司令的警衛排長周開樹

(1947年犧牲)站在旁邊看熱鬧,他問韓永正:“我到你們連當騎

兵,你要不要?”“韓猛子”說:“沒問題,只要陳司令同意,我

這連長給你當。”沒想到,一言成谶,這句玩笑還真兌現了。
晚飯前,劉春雷去后勤處領取津貼儲蓄,他的新馬刀和原來的刀鞘

配不上,想找個皮匠改一改。可后勤處長說賬本都封存了,司、政

、供、衛機關人員全部要下連隊,有什麽事過兩天再說。大劉這才

曉得要打大仗了。
吃飯的時候,團長宣布:上級決定發起“元城戰役”,由騎兵團擔

任攻堅主力;還說這一次是下馬作戰,要把戰馬留在馬棚里。戰士

們很興奮,士氣也很高,都說前兩天孫甘店沒拿下來不夠意思,這

回肯定是要殺個回馬槍。吃完飯,炊事員發大餅子,說這就是明天

的夥食,炊事班下一頓不管飯了,也要扛槍打鬼子去。大家都覺得

好笑。
回到馬棚,地方干部已經等著了,戰士們頭一次把戰馬交給老百姓

喂養,感覺真有些怪怪的。接著,連級干部把裝有文件和筆記本的

圖囊摘下來,交給政治處保管,各級干部挨著個安排自己犧牲后的

代理人……
元城縣的縣長表示:有什麽個人物品,可以交給地方政府保管。他

保證把戰馬喂好,保證每個烈士都能睡上棺材,讓大家放心。
劉春雷沒有什麽東西可上交保管的,就簽了個字,表明如果自己犧

牲,津貼儲蓄和撫恤費歸集體公積金。隊伍集合前,他把大餅子啃

光了。二十多歲的小夥,正是能吃的時候,他說:“誰知道能不能

活到天亮,何必再餓一晚上!”
天黑,部隊出發,一切都顯得緊張而匆忙。
騎兵團徒步行軍的本事不行,騎馬的時間長了,大家都落下個羅圈

腿;再加上戰傷多,跛子瘸子也不少,越是老兵越走不快。大劉班

上最靈活的是郝二孩,扛著兩杆大槍,前前后后地來回跑。劉春雷

的腿傷剛好,又正生著病,班里面領取作戰物資、分發彈藥的工作

就都由這位新戰士代辦了。連長和指導員(當時叫連政委)也來回

跑,確定突擊組、火力組和梯子組,大劉負責梯子組。
團里的戰術安排是這樣的:拂曉前,騎兵埋伏在南李莊東面的青紗

帳里;天亮的時候,遊擊隊員在莊子里放火;火起之后,騎兵團趁

亂攻擊。三連擔任主攻,二連和四連跟進,一連作爲預備隊。
可是,事情的開始並不順利。
部隊借暗夜到達了預設埋伏地點,發現東門外的青紗帳沒有預想的

那麽大,藏不下全團人馬,只好改變計劃:三連和四連留在青紗帳

里,一連繞到西門外埋伏,二連退到一里外的墳堆里。埋伏的過程

中,又有戰士踩到了毒蛇窩,還沒開仗就損失了兩個人。
梯子組的劉春雷發現自己沒有梯子。騎兵團的梯子是由地方政府協

助準備的,可負責這事的地方干部想當然地以爲攻堅部隊一定是步

兵,于是就把梯子都送到三分區基干團去;而基干團是外來部隊,

和地方干部不熟,所以也沒多問就收下了。結果,騎兵團等了一晚

上也沒有梯子,梯子組只好靠自己想辦法。
拂曉,預定的攻擊時間到了,南李莊據點里的火卻沒點起來。頭天

傍晚,五個遊擊隊員就混進了南李莊,躲在關系戶的家里。到了后

半夜,遊擊隊員在屋子里堆柴草,準備放火。關系戶老鄉大吃一驚

,急忙阻攔。遊擊隊就把他們家人都捆了起來。房東老頭哭著說:

“你們都是好漢啊!你們要軍糧,我從嘴里省下來給你們送去;你

們要打仗,我把兒子送到你們隊伍里當兵,可你們爲啥還要燒我的

房子呀?”遊擊隊員聽到這話,下不去手了,于是松綁放人,火也

沒點成。

   





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3)

騎兵團等到天亮也沒見動靜,不敢再等了,怕再拖下去會暴露了埋

伏,只好動手開打。
南李莊的四周由土寨牆環繞,有東西兩個寨門,一條公路橫穿全寨

。路兩側的高房子改了據點,屋腳處掏了槍眼,成爲暗堡。這些工

事大都是石友三的部隊建的,后來又經高樹勳的隊伍修了一道。說

起來,國民黨的部隊在敵后也打仗,可他們搞得很“正規”,建碉

堡修工事,把軍火和糧草都存在倉庫里。結果鬼子一來,他們就跑

,現成的東西都便宜了敵人,實在是夠笨的。
戰斗一開始,騎兵團的攻擊達到了突襲的效果。那段時間,爲了便

于夜間活動,防止狗叫聲泄密,遊擊隊開展了“打狗運動”,把十

里八鄉的看家狗全都打死了,因此,我軍的行動完全沒有被敵人察

覺。三連來到寨門前,敵人的哨兵探出腦袋問:“干什麽的?”八

路軍拿槍一比畫,哨兵立刻就當了俘虜。
三連沖進東門,寨門邊駐著僞軍一個連,有的在睡覺,有的在生火

做飯,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就被消滅了。四連也隨即按計劃向縱深發

展。
二連的出發地是亂墳崗,比前面的部隊要多跑一里地。當劉春雷沖

進南李莊的時候,戰斗已經打得很激烈了。東門營房里的僞軍雖然

被消滅了,可附近民房里還散駐著一些日僞軍,曾團長和況政委正

帶著兩個警衛班逐戶清剿。二連長張起旺請首長后退。曾團長說:

“不必了,這里的事情警衛班就能對付,二連趕緊去路南增援四連

。”
當時的情況是:一連在西門外佯攻,吸引住“皇協軍”守備隊;其

他三個連則從東門沖進了莊子。南李莊被一條公路分成了路南、路

北兩個部分,北邊人多,南面人少。三連在路北以攻爲守,壓迫住

敵人主力;二連配合四連集中攻擊路南,首先消滅駐在這里的僞軍


路南的人家明顯比路北窮一些,房屋也比較矮小破爛。僞軍分散居

住在民房里,八路軍挨家挨戶搜索攻擊,邊打邊喊話。常常是八路

在外面喊,老百姓在屋里勸,僞軍想明白了就把槍丟出來,舉著手

跟在房東后面當了俘虜。有個大院里駐著三十多號僞軍,他們打開

大門,想穿過公路跑到路北去。八路軍早準備了四挺機槍等著,一

陣猛掃,上了路面的全部被撂倒,剩下的跪在路邊不敢動了。
打了兩個小時,二、四連順著公路接近了西門;一連這時候在西門

外也整得很熱鬧,“皇協軍”守備隊害怕被夾擊,就放棄了西門據

點,跑到路北的高房大院里去了。一連沖進來與大部隊會合,共同

解決了路南的敵人。
十點鍾左右的樣子,軍區的作戰參謀來通報:“陳司令員和桂司令

員已到了寨門外。”曾團長和況政委嚇了一跳,連忙跑出去迎接。
“報告,我團已攻入寨內,殲敵一部,將敵包圍,正在組織進攻。

剛才寨門里還有殘敵未肅清,請司令員暫不要進寨……”
陳司令顯得很不高興,打斷曾玉良的話說:“既然把敵人包圍了,

就想法趕快消滅他!我的安全用不著你操心,我們當軍人的,有什

麽好貪生怕死的!”說完,陳再道和桂干生騎上馬,去視察基干團

的阻擊打援情況了。
曾玉良和況玉純連忙回來傳達司令員的命令:“想法趕快消滅敵人

!”
眼下,敵人已被壓制在路北的區域里,曾團長決定由他率三連從東

門向西攻,況政委帶四連從西門向東攻,王永元參謀長指揮二連從

路南向北攻。賴達元主任和一連控制住兩個主要的街巷口,既防止

敵人反撲,也擔任總攻的預備隊。
命令傳達到各連:“中午之前拿下南李莊。”
團領導直接下到連隊,戰士們都很興奮。從拂曉到現在,戰斗進展

得很順利,大家都覺得再打幾次沖鋒,按時完成任務應該沒問題。

這時誰也沒想到,現在實際上已經沒有指揮部了,如果戰況發生意

外變化,作戰組織將會出現問題。
南李莊的路北,是敵團部和主力所在。這一帶高門大戶比較多,敵

人在房頂上建胸牆,壘掩體,在屋角掏射擊孔,形成了一個個碉堡

,易守難攻。如果采取逐個攻擊的戰術,在短時間內難以解決戰斗

,迫于任務要求,八路軍開始實施三面強攻。

   





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4)

騎兵團每個連都配備了四挺輕機槍,有一定火力優勢。二連和四連

把機槍架在路南的房頂上,用正面火力壓制住敵人,以排爲單位迅

速沖進了路北。剛靠近大院,敵人就實施火力反擊,有不少戰士被

打倒。緊急時刻,干部們高喊著:“不要后退!沖進去打近戰!”

他們帶頭跑在了前面。
況政委在沖鋒時被暗堡火力擊中腿部和腹部,負了重傷。劉春雷看

見兩個戰士把他擡下來。政委渾身是血,仍然努力地撐起身體向周

圍的戰士們說:“同志們趕快消滅敵人!敵人已經動搖了。是共産

黨員,是好戰士,就要勇敢沖鋒!”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八路軍沖進了路北,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二連開始的時候是以排爲單位攻擊,后來變成以班爲單位,再后來

就亂了。
實際上,騎兵並不擅長巷戰。各級干部都帶頭向前沖,戰士們也不

停地跑,缺乏總體協調。幾個回合下來,有的人沖到了前頭,有的

被堵在了后面,周圍到處在開火,一時也弄不清哪座房子里是戰友

、哪間屋子里有敵人。有時候剛占領一個院子,從其他地方敗退下

來的敵人又稀里糊塗地跑進來,于是又接著開打;還有幾次,大家

掏洞推牆,打槍喊話,搞了半天,才發覺對方是自己的戰友。
三面圍攻,以亂對亂。八路軍對地形環境不熟悉,各自爲戰;而敵

人幾經壓迫,逐漸聚攏,從初期被襲擊的混亂中恢複了指揮,我軍

就越來越攻不動。
打著打著,時間已臨近中午,干部們都急了,一個勁地催促著、吼

叫著,戰士們就更加不得要領。
大劉跑到一個大院的外面,聽見院子里有人“乒乒乓乓”地朝外打

槍。他沒敢從大門口沖,帶著幾個戰士繞到側面,把院牆推倒了。

守院子的敵人都跑進屋子躲起來,八路軍就扔手榴彈。
小李醫生李丹陽是老李醫官的兒子,這次后勤部門下基層參戰,分

在劉春雷的班上。只見他緊跑幾步扔了顆手榴彈,可也奇怪,那玩

意兒在門檻里滴溜溜滾了好久,等僞軍們都閃開了,才“嘭”的一

聲在地上震了個小坑,就像是放了個炮仗一樣。大劉急了,趕緊又

扔了一顆。敵人這回大意了,沒躲遠。隨著“砰”的一聲,屋里有

人慘叫起來,八路軍立刻就沖了進去。
消滅了屋里的敵人,李丹陽卻不肯走了。這屋子似乎是鬼子的醫務

室,里面的箱子櫃子全都堆滿了瓶瓶罐罐,窮八路的小李醫生突然

見到這麽些寶貝,怎麽能邁得動步子?他生怕別人糟蹋了好東西,

非要留下守著不可。劉春雷也只好由著他了。
說起來,見到醫藥就稀罕得走不動路並不算什麽,更稀奇的是還有

人把鐵鍋當寶貝。南李莊的僞軍有幾個大夥房,里邊的大鐵鍋著實

不少。軍需員老賈看見鐵鍋就搬,並且一、二、三四編上號,生怕

少了一個。王永元參謀長拿他沒辦法,只好派戰士跟著幫忙。原來

,造手榴彈需要用生鐵。那時候,部隊必須上繳一定重量的廢鐵,

才能領取足夠份額的手榴彈,后勤部門收集采買廢鐵不容易,經常

爲這事發愁。平時打仗,戰士們哪里會想得到這個,而這次剛巧是

軍需員上戰場,內行識貨,頓時就“發財”了。
不過,還有更“發財”的。醫務室后面有個跨院,院子里有幾個穿

便衣、用短槍的鬼子負隅頑抗,八路軍沒費多大事就把他們消滅了

。進到屋里,看見兩個鬼子自殺了,地上有個火盆,仔細一瞧,滿

屋子都是鈔票!劉春雷還是頭一次見到那麽多錢,頭皮都麻了。
抗戰時期,華北的各路政權都發行鈔票,混著用。日僞票和國民黨

的法幣是五塊十塊的大票;八路軍的鈔票是一元錢的輔幣,只能在

鄉下用。騎兵團的戰士每個月能有兩元錢的津貼,可是這房子里的

錢,事后統計居然有六萬多塊!敢情這里就是那個日本商社的辦公

室啊!
劉班長趕緊派人去向領導報告。
過了一會兒,副連長宋玉山來了,進門就發脾氣:“你們幾個不是

梯子組的嗎?怎麽不上房頂,在屋子里躲著?”劉春雷剛解釋說沒

有梯子,副連長就火了:“沒有梯子不會想辦法啊!你們這麽怕死

!……”接下來就是一通臭罵,意思是說梯子組拖了集體的后腿。

   





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5)

宋副連長罵人,劉春雷不敢還嘴。
宋玉山這個人素來口無遮攔。他是陝西米脂人,和李樹茂同鄉,打

臨漳縣城的時候是劉春雷他們排的排長。當時,看見新七旅二十團

攻不動了,這個小排長居然敢當面罵二十團的政委李漢英(1943年

犧牲)“吃小米的,喝稀飯拉不出硬屎”。李政委急了,說:“有

本事你去攻!”結果,宋玉山還真的就揣著四顆手榴彈沖上去了。

打完這一仗,軍區首長誇獎說“我軍有個勇炸碉堡的宋同志”,宋

排長也就成了宋副連長。不過,爲了這說話不過腦子的毛病,宋玉

山也沒少吃虧。1943年,他轉到地方單位,新中國成立后在河北大

名縣政府工作。
劉春雷空歡喜一場,還挨了頓罵,心里窩火極了。
出了院門,外面到處在打槍,搞不清周圍的情況。他貼著牆根走了

一截,發現北面的路口很危險。敵人在對面的房頂用“神槍手”實

施火力封鎖,突擊組的好些人都倒在了那里。大劉他們剛在牆角露

個頭,一個戰士的肩膀就中了一槍,這才知道對方的槍法厲害,趕

緊又退了回來。一時間,大家都傻眼了,既沖不過去,又沒有梯子

,怎麽能夠消滅敵人啊?
就在這時,感覺身后有人在砸牆,戰士們都納悶:這堵牆的背后是

剛才已經占領的日本商社辦公室啊,里面砸牆干什麽?不一會兒,

“嘩啦”一聲破了個大洞,外面的人趕緊喊:“別打槍,我們是二

連的。”宋副連長滿臉迷糊地鑽出來:“咦?我還以爲隔壁也是房

子呢……”
愣了一會兒神,宋玉山又開罵了:“膽小鬼,停在這里算什麽!沒

時間了,快跟我沖!”大劉知道前面凶險,一把拉住領導。還沒來

得及解釋,后面的李丹陽卻已經徑自沖了上去。
小李醫生剛跑到路口就犧牲了。中第一槍的時候,他身體一晃,借

慣性又沖了幾步;第二槍大概打在了膝蓋上,人跪下了,步槍撐著

地,好長時間沒有倒。敵人爲了炫耀槍法,就一槍接一槍地打,一

直把他身體打斷,把插在地上的步槍打倒。
李丹陽是獨生子,性格上有些傲氣。他本來是準備看守藥品的,結

果被宋副連長罵了幾句,自尊心受不了,于是沖動之下就不管不顧

了。戰斗結束后,戰友們發現小李身上中了三十五彈,軀體都被打

爛了。他的父親老李醫官也因此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刺激,最后被

曾玉良團長禮送回鄉了。
小李陣亡后,宋玉山也覺得硬沖不是辦法。他想了想,命令:“先

上我們這邊的房頂。”可是,房頂上砌了胸牆,太高了,梯子組沒

有梯子確實很難辦。大家一直轉到后牆根,才發現這里有個缺口沒

有砌胸牆。大劉對身邊的戰士說:“你們推一把,我上房頂!”
騎兵沒怎麽練過搭人梯,幾個人費了好大勁也沒把他弄上去。這時

候,劉春雷聽見上面有人說話,他覺得聲音還挺熟的,就把槍往上

一遞,喊著:“快點,拉我一把!”房頂的人倒也爽快,伸手就把

他拽了上去。
躍上房頂才發覺不對,是敵人!一時間,大家都愣住了。劉春雷兩

手空空,可他反應挺快,一把抱住拉他上去的家夥當盾牌擋在前面

,嘴里大聲喊:“都不許動!都不許動!”對面的七八個僞軍蒙了

,不知道該怎麽辦。緊接著,宋副連長也躍上來,他揮著短槍喊“

繳槍不殺”,還咋呼著“一排、二排全部跟上來”。隨著上房頂的

戰士越來越多,僞軍們一慌張,就把槍丟下了。
房頂上橫放著一架長梯子,這下總算是有工具了,梯子組的人好高

興。可就在這時,一陣猛烈的彈雨掃射過來,足足有五挺機槍的火

力,把戰士們壓在胸牆底下不能動彈。磚牆被打得直顫。可更讓大

夥委屈的是,這些子彈明明是從南面的八路軍陣地上打過來的!
原來,從路南房頂上的機槍陣地上看路北這邊,最高大顯眼的宅院

就是日本商社(劉春雷他們自己在房子里面,倒沒覺得它的特殊)

。巷戰打亂了以后,機槍手們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射擊掩護。這下子

,突然發現“重點目標”上面人影晃動,立刻來勁了!五六挺機槍

全都打了過來。

   





[hide]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6)

劉春雷他們趴在地上叫苦不叠。旁邊,繳槍投降了的僞軍們也同樣

趴著,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大夥這才明白,難怪八路軍把下

面房屋占領了,房頂上的守兵卻什麽也不知道,敢情他們先前一直

是這麽趴著的啊!隔了一會兒,宋副連長想了個辦法,他拔出馬刀

在胸牆上晃,其他人也趕緊舉著刀揮舞。機槍陣地那邊看見了十多

把亮閃閃的戰刀,這才停了火。
宋玉山的耳朵被子彈崩起的磚塊打破了。他捂著傷口直罵:“把剛

才開槍的那些人叫到這里來!照著打我的樣子,打路口對面的敵人

。”
中午,機槍陣地正在向前移動,南李莊的西邊突然槍聲大作,跟著

又傳來了隆隆的炮聲。劉春雷他們知道,騎兵團沒有炮,僞軍也沒

有炮,有炮的是日本兵!
“是不是大名城的鬼子來了?”“是不是我們被包圍了?”大家有

些緊張。宋玉山副連長鐵青著臉說:“怕什麽,鬼子來了就消滅鬼

子!準備戰斗,不許胡說八道!”
戰場局勢惡化了。
上午九點的時候,龍王廟的僞軍向南李莊增援,被三分區基干團堵

住了。但是,隨著孫甘店和大名縣城的日僞軍陸續出動,基干團不

足千人的部隊要阻擊三個方向的敵人,實在力不從心。十點多鍾,

孫甘店的敵軍的攻擊很凶猛,基干團眼看擋不住,桂干生司令員趕

緊回來調部隊增援。
賴達元主任正帶著一連充當預備隊,接到命令立刻就出發,臨走時

派了個通訊員向曾玉良團長通報情況。可是,這個通訊員跑出去沒

多遠就在巷戰中犧牲了,于是,騎兵團各部都不知道一連已經離開

了南李莊,都不知道沒有預備隊也沒有人封鎖路口了。
將近十二點,一分區獨立團的防線被敵人突破,部隊也被沖散,獨

立團政委袁振(后來擔任過山西、安徽的省委書記)帶著幾十個人

跑回南李莊。而與此同時,甘露鎮和大名縣城的日僞軍也尾追了過

來。基干團抵擋不住,被迫退至距離南李莊僅一公里的第二道防線


南李莊的敵人聽到了增援的槍炮聲,頓時亢奮起來。路南的民房里

關著一百多僞軍俘虜,而看守他們的只有五個民兵(就是先前準備

放火的那幾位遊擊隊員)。聽見外邊槍炮聲近了,俘虜中的軍官就

哄騙士兵,說八路軍撤退時一定會殺俘虜。于是,俘虜們發一聲喊

,撞開門逃了出來。這夥家夥跑到西門,正好遇到了陳再道司令。
陳再道司令是從防禦陣地回到南李莊的,他想催促騎兵團盡快解決

戰斗,剛到走西門就碰見了脫逃的僞軍俘虜。周開樹連忙指揮警衛

排開火攔截。可就在這時,路北碉堡里又突然沖出一百多“皇協軍

”,西門附近頓時一片大亂。就在這危急時刻,四連長“韓猛子”

殺到了。
先前,到四連督戰的況政委受重傷,四連在巷戰中也打亂了。但由

于他們的位置靠西邊,所以較早地知道敵人援軍的情況,“韓猛子

”立刻把分散的部隊盡量收攏。“皇協軍”沖出來的時候,四連的

人並不著急,他們以爲有一連控制住了街巷口,正好可以利用敵人

的反突擊消滅其有生力量。可是,等敵人沖到了路口,四連這才發

現一連不曉得到哪里去了,韓永正急忙帶人殺出來。而這時候,只

能進行肉搏了。
陳再道司令站在西門口。當時,前后都是槍炮聲,四周還有許多嘩

變奔逃的俘虜,可司令員卻不爲所動,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肉搏場

面。
仔細看了四五分鍾,司令員旁若無人地向東門走去。肉搏戰,關鍵

在前幾分鍾,而最能體現部隊精神和素質的也就在于這短暫的關鍵

時刻。陳再道看到了他需要了解的東西,他放心了。
在騎兵團,四連的馬刀功夫是最強的。可是,四連面前的這夥“皇

協軍”也十分凶悍,領頭的軍官全是僞滿新京(長春)陸軍軍官學

校的士官生(據說,韓國前總統朴正熙也是他們的同學),另外還

有個四十來歲的朝鮮人獨臂教官。他們剛到華北戰場不久,還沒受

到過八路軍的打擊,所以十分亡命。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1:58:30

第十四章強攻南李莊(7)

關鍵時刻敢不敢刺刀見紅?肉搏場上最能體現部隊的戰斗精神。四

連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了一切——不知道一連上哪兒去了,近在咫尺

的二連沒有來幫忙,南邊是逃竄的俘虜,西邊是敵人的援軍和打到

跟前的炮彈,面前是拼命突圍的敵人,身后是必須保護的軍區首長

……疲憊的戰士,以一敵二地肉搏,六十多把馬刀對一百三十多把

刺刀,死戰不退。
八路軍的一級戰斗英雄韓永正在這場肉搏戰中犧牲了。隨著一聲撕

心裂肺的呼喊:“連長犧牲了,爲連長報仇啊!”戰士們就沒有從

“韓猛子”的身旁后退一步,連長陣亡,指導員重傷,兩個排長陣

亡,一個排長負傷……副連長李樹茂四處受傷,在昏迷之前用盡最

后的力氣刀劈了獨臂教官。“皇協軍”的十四名軍官全部被砍死,

敵人最終丟下五十多具屍體逃回了碉堡,而四連能夠堅持戰斗的戰

士也只剩下了三十一人。
四連擊退了反突擊的“皇協軍”,一連也在西門外堵住了突破防線

的日軍。
一連接到增援命令后,先是擊潰了孫甘店的僞軍。他們和這夥敵人

是死對頭。前天夜間突襲沒打好,現在野外阻擊,仇人相見分外眼

紅,一場惡仗下來,終于將程興華的人馬趕回了孫甘店。
返回南李莊的路上,戰士們遇到支援前線的擔架隊。一問才知道,

日軍正在攻擊基干團的防禦陣地,有兩處防線已經被突破了。一連

長萬懷臣心想:基干團是冀魯豫三分區的部隊,是來幫冀南軍區作

戰的,不能讓他們被敵人沖垮。如果基干團損失太大,那可是丟了

八路軍兩個軍區的臉。一咬牙,一連沒有進南李莊,而是直撲突破

口的日軍。
一連的參戰穩住了防線,但也因此承受了很大的損失。一連副連長

許得和陣亡,兩個排長和三個班長犧牲。至此,許得和、李樹茂這

兩位剛從懲戒隊回來的副連長一死一傷,他們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

挽回了自己的榮譽。
在東門,桂干生司令員找到曾團長,告訴他說:陳再道司令發話了

,一小時內拿不下南李莊,就不麻煩騎兵團了,他自己帶警衛排上

去打。曾玉良一聽這話嚇壞了,趕緊說:“桂司令員,請你去攔著

陳司令。”說完,自己提著槍就往上沖,一邊跑一邊喊:“吹沖鋒

號!吹沖鋒號!”
總攻開始了。

   





第十五章慘勝(1)

總攻開始了。
劉春雷還在那個房頂上,只是,二連的人這時候還弄不清戰場的形

勢。按以往情況,仗打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有可能要撤退的,所以王

永元參謀長一邊命令戰士們牽制住正面的敵人,一邊組織收容傷員

、集中俘虜,還派了人去找團長……
就在這時,沖鋒號響了。干部們立刻跳了起來,放開嗓門叫:“進

攻,進攻,快進攻!”機槍在參謀長的指揮下一起開火,壓住了對

面敵人的阻擊火力。大劉從房頂上跳下來,扛著梯子朝北面路口跑

。既然沖鋒號響了,前面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得迎著上啊!
總攻開始了。說是總攻,其實也是三個連隊各打各的。
四連的損失太大,只剩下一個排長指揮著三十個戰士。不過,他們

對面的“皇協軍”守備隊在剛才的肉搏中吃了大虧,骨干和頑固分

子死的死、傷的傷,其他人已失去了斗志,聽見八路軍的沖鋒號就

丟棄陣地亂跑。四連隨即占領了守備隊的隊部。
三連在曾玉良團長的指揮下,一路掏牆打洞從東門打過來,清剿比

較徹底。他們最后的攻擊目標是炮樓。這個炮樓是日本人新修的,

旁邊挨著兩座大房子,一邊是倉庫,一邊是僞治安軍團部。
總攻開始的時候,二連的隊伍是分散的,軍號一響,大家都從各處

房子里跑出來,看見我們的機槍都“嘩嘩”地朝路口北邊的那座大

房子打,就明白那是攻擊目標了,部隊也就迅速集中。不過,這麽

一來,分散隱藏在其他房屋里的一些僞軍卻也就趁機逃跑,途中還

殺害了我們的幾個傷員和擔架隊員。
在機槍的掩護下,劉春雷帶領梯子組沖過了路口,把唯一的梯子搭

在了房沿上。突擊組的戰士立刻往上沖,可是,剛上去就被打下來

,接連死傷了三個人。敵人在胸牆后面躲著,我們的人翻牆的時候

,他們就開槍。
于是梯子給換個地方,把梯子搭得斜一點,首端不從胸牆上露頭,

讓敵人一時看不見。這時,三個突擊組長都已經傷亡了,誰帶頭沖

?二排長辛明旺說:“我先上!”一排長蘇昌太說:“行,我第二

!”兩人就上了梯子。其他的戰士只好說:“排長,你們小心點!


二連的排長蘇昌太、辛明旺和四連排長郝船喜是同鄉,也是把兄弟

。爲了燒香磕頭拜把子的事,他們在太行山整軍的時候還挨了批評

。然而,這一天,1942年8月31日,在抗日的戰場上,三個西北漢子

終于實現了他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誓言。
辛明旺在梯子頂上甩了顆手榴彈,人就躍進了胸牆,蘇昌太和突擊

組的幾個戰士也上去了。郝二孩本來是梯子組的,可他手腳麻利,

搶在其他人前面躍上梯子過了牆。這時候,房頂上胸牆后面槍聲響

成了一片。大劉聽見動靜,心說:“壞了!房頂上有機槍……”就

在這時,上面扔下來四五個手榴彈,大家見勢不好,翻身滾開,可

還是有幾個戰士被炸倒,並且,梯子也被炸斷了……接著,不斷地

有手榴彈扔下來。八路軍東躲西躲,不能再上去增援。這時候,郝

二孩突然從房頂上翻出來,反手鈎著胸牆就想往下跳。指導員張存

有趕緊喊:“別跳別跳,再堅持一會兒……”郝二孩一聽,立刻轉

身又翻進了牆里。
事后,張存有說他當時的想法是讓“好孩兒”吊在胸牆外,扔手榴

彈掩護大家再次進攻,沒想到這孩子性子急,沒等話說完就翻回去

了。
沒過多久,郝二孩的遺體被敵人從房頂上丟了下來,同時被丟下來

的還有一排長蘇昌太。八路軍戰士的眼睛都氣紅了,可一時又沒有

辦法。
梯子被炸斷了,梯子組又搬來了桌子,可是把桌子椅子壘起來,離

胸牆還差了一大截,只好拿桌子、棉被擋著。人躲在桌子下面掏牆

洞,可這牆腳是石頭築的,根本掏不動!劉春雷他們是騎兵,只有

手榴彈,沒有炸藥包,這一時半會兒的到哪里去找爆破材料!
情急之時,指揮機槍掩護的王永元也跑過來了。他隨身帶了幾根長

棍子,選定幾個點,把捆著四顆手榴彈的棍子舉得高高的,湊在胸

牆跟前引爆。幾次三番,終于把牆炸開了,八路軍的機槍立刻從缺

口打進去,消滅了房頂上的敵人。

   





第十五章慘勝(2)

劉春雷上了房頂,才發現這里有台階通向后面的營房和院子。敵人

從台階下沖上來,企圖趁我們立足未穩進行反撲,可八路軍哪里肯

再被打下去!房頂空間不大,雙方肉搏起來。混戰中,劉春雷和一

個大個子扭在一起,那家夥力氣太大了,拽著他猛甩,把他的馬刀

都摔丟了。大劉的頭磕在馬刀上,耳朵割去了半個,眼看就要快不

行了。可就在這時候,大個子卻突然痛得滿地直打滾,原來,這家

夥自己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大劉真是夠僥幸的。
房頂上滿是血迹和死屍,二連終于把敵人打了下去。
控制了制高點,一切都好辦。機槍、步槍、手榴彈,圍著營房和院

子打,敵人無法還擊也無路可逃,很快就被消滅了。大家隨即配合

三連進攻炮樓。
三連已經占領了炮樓旁邊的軍需倉庫,當時庫房里有許多被服和木

頭箱子,曾團長就命令把這些東西堆在炮樓跟前燒,並且不停地往

另一側的僞團部院子里扔手榴彈。在火焰、煙霧中,八路軍戰士高

聲喊著“趕快投降!不然我們要炸炮樓了”——其實,騎兵團哪里

有炸藥!
炮樓里除了僞軍,還躲著一些軍官家屬以及南李莊的豪紳富戶。看

到各處的僞軍都已被消滅,再聽說八路軍要炸炮樓,里面的人頓時

驚慌哭號起來。有人喊道:“如果投降了,你們真的不殺我們嗎?


“我是八路軍團長曾玉良,我保證八路軍不殺俘虜!你們的援軍已

經被我們打退了,即便是他們以后能來,你們也早被我們炸死了。

所以,奉勸你們趕快投降,留條活路。”喊話過后沒多久,炮樓里

的人繳槍了,團部大院里的僞軍也跟著投降。西門外救援的敵人聽

見南李莊里面的槍聲停了,害怕我軍集中力量反攻,連忙撤退。
攻克南李莊之后,騎兵團當天就撤離了戰場,而日僞軍則是到第二

天早晨才進到莊內的。他們動用了五輛卡車拉死屍,並且從此放棄

了這個據點。
南李莊戰斗終于結束。守敵一個團和一個守備隊被全殲,日本商社

機構被摧毀。同時,八路軍也重創了前來救援的各路敵軍,致使孫

甘店、甘露鎮的敵人不敢在原地繼續駐防,連夜撤走。幾天后,我

軍又相繼進攻金灘鎮、龍王廟和劉馬寨。這時,周邊的日僞軍已無

力增援,八路軍以近一個月的苦戰收複了元城縣的全部鄉鎮,粉碎

了敵人的蠶食。而這個階段的作戰,也被稱爲陳再道司令指揮的“

元城戰役”。
在南李莊戰斗中,八路軍擊斃了日本軍事顧問、“皇協軍”守備隊

長岩喬秀男大尉、經濟顧問志磨,還俘虜了僞團長程坤。不過,準

確地講,這個僞團長應該算是被僞軍自己俘虜的。當時,僞軍士兵

想投降,可這家夥不同意,于是部下們就把長官捆起來交給了八路

軍。
這個僞團長挺有意思。開始的時候,他一句話也不說,騎兵們也懶

得理他。到吃晚飯的時候,他突然說“我要吃東西”,然后抓著大

餅猛啃,吃完了就罵,滿嘴的匪話。先是罵增援的部隊怎麽打不過

來,罵手下的軍官不得力,罵身邊的士兵背叛他……騎兵們也都將

就聽著。
到后來,這家夥居然開罵八路軍,說八路破壞治安,意思是如果大

家不抗戰,世界就太平了;還說要用日本人的辦法才能解決中國的

混亂。這下子,戰士們怒了,都罵他是漢奸賣國賊。可他把嘴巴一

咧:“說賣國,要看是賣給誰。蔣介石賣給美國佬,你們賣給俄國

老毛子,我賣給日本,好歹還算是個亞洲人。”八路軍說不過他,

上去就要開揍。僞團長卻把眼睛一閉,說:“我是軍人,戰斗失敗

了是可恥的,我要自殺!……”戰士們于是不再理他。沒想到,到

了晚上,這家夥還真的上吊死了。
元城戰役,八路軍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堅決地反擊了日僞軍的蠶食

,粉碎了其割裂冀南、冀魯豫根據地的企圖,不僅沈重地打擊了敵

人的囂張氣焰,也極大地鼓舞了抗日軍民的信心。無論在軍事和政

治上,它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

   





第十五章慘勝(3)

在這次戰役中,一二九師騎兵團犧牲連級干部四人、排級干部九人

,紅軍底子的班長幾乎全部陣亡,再加上況玉純政委等負傷人員,

騎兵團傷亡過半。用劉春雷的話說是“一仗下來,就再也聽不到有

人吼秦腔了”。劉春雷班上的九個人之中,陣亡兩人,重傷兩人(

其中因傷致殘不能歸隊一人),輕傷一人。至于大劉自己的耳朵掉

了一塊肉,尚不能算受傷。
南李莊戰斗結束后,下連隊參加作戰的十六名炊事人員只回來兩個

,部隊連晚飯都沒法做。全團頭天夜里出動四百人,完好回來的不

到兩百人,當天的戰斗總結會根本開不下去,戰士們傷心地拿腦袋

撞牆。第二天轉營地的時候,一個人要牽幾匹馬,老百姓們更是哭

聲一片。
連續的未休整的作戰,連續的重大傷亡,使戰士的精神承受能力達

到了極限,特別是韓永正、孔慶忠的犧牲,給戰士們的刺激很大。

這兩位干部的素質好、戰功大、威望高,是有名的猛將和福將。大

家感覺到,連他倆都幸免不了,眼下這個坎可能真的難以過去了。

于是,有的戰士就嘀咕:“看來這輩子是回不了家鄉了,干脆和鬼

子拼了!”産生了盲目拼命的思想。而出生在本地的戰士,則開始

想家了……
在這個時候,騎兵團迫切需要休整。的確,騎兵們太疲勞了,從反

“掃蕩”開始,部隊一直在打仗。特別是元城戰役這段時間,從打

回隆鎮、臨漳縣城,到打孫甘店、南李莊、金灘鎮、龍王廟和劉馬

寨,犧牲了那麽多戰友,連追悼會也沒有來得及開。連續的作戰和

重大的傷亡,讓大家一時緩不過勁來,如果不及時地進行身體和心

理上的調整,很有可能使得指戰員的情緒失控,甚至導致部隊的崩

潰。
1942年11月,騎兵團轉入休整。
這期間,騎兵團召開了陣亡烈士追悼會,並且進行了戰功評比。開

始的時候,大家邊評邊哭,結果選出來的功臣全是烈士。后來領導

覺得這樣對部隊情緒不利,就規定烈士另外記功,戰士們只評選活

著的人。這樣,四連副連長李樹茂等人記大功;而劉春雷因爲帶頭

打下了日本人的辦公室,也得了一個功勞。
地方群衆也有受獎的,其中就有汪朝臣、汪朝服兩位老漢。在南李

莊戰斗中,汪家四兄弟汪朝忠、汪朝臣、汪朝學、汪朝服,最大的

六十二,最小的五十一,都參加了擔架隊。本來擡擔架是六個人或

八個人一組,輪班上去,可這四個老漢不服輸,偏要四個人一組。

戰斗中,他們不等局勢平穩就沖上去救人,老二汪朝臣直接跑到戰

場中去,一邊喊著“不要管我”,一邊往下面背受傷戰士。一個小

時內,送上去三筐手榴彈,運下來十三名傷號。由于勞累過度,他

第二天病死了。老四汪朝服,在擡運傷員的途中遇到奔逃出來的僞

軍,敵人進行報複,他就用身體護住八路軍,結果被刺刀捅死。汪

朝忠也受了傷。戰斗結束后,騎兵團派人爲汪氏兄弟擡棺下葬,其

家人也被評爲烈屬。
劉春雷雖然在總結會上被評了功,但最終卻沒有得到嘉獎,原因是

部隊發現他犯錯誤了。
在劉馬寨戰斗中,大劉在打掃戰場時撿到了一件皮衣服,這衣服是

大衣還是披風當時也沒看清楚。他沒有上交,而是立刻就把它割成

了好些塊。當騎兵的嘛,坐在馬鞍上褲裆特別容易破,于是就把這

塊皮子縫在褲子上了。班上其他幾個戰士也有樣學樣,都縫上了,

因此被別人稱爲“高級屁股”,大劉還挺得意的。
接下來部隊到張魯集休整。和回民支隊聯歡的時候,那邊的一位班

長送給劉春雷一個護身符,上面有些莫名其妙的符號,人家解釋說

是“動刀動槍,生死由天,怨命不怨人,屈死冤鬼別來找我……”

大劉雖然不相信這個,但考慮到別人也是一番好意,禮尚往來,也

就送了對方一塊皮子,還告訴了他這東西的來曆和好處。
沒想到第二天,正好傳達上級《關于嚴肅戰場紀律的命令》。總共

四條,第二條說“在敵人已被消滅或大部消滅時,應首先追擊逃去

之敵,然后組織少數兵力擔任戰場掃除隊,其余部隊迅速集結。不

得亂搶勝利品和私物,喪失戰斗意志……”,第三條又說“一切戰

利品,如……衣物,均應成爲強化人民軍隊的資源……不得私自隱

瞞或任意毀壞,以至轉送變賣”。好家夥,四條中間,劉春雷就犯

了兩條。

   





第十五章慘勝(4)

回民支隊的那個班長在學習討論的時候把皮子拿出來說事,他們部

隊給上級寫了個材料,劉春雷同志立刻就成了典型。一通批評下來

,功過抵消,嘉獎的事情也就泡了湯。
其實還不止這些事,騎兵團連續作戰,一方面有所繳獲,另一方面

嚴重減員,因此就顯得裝備比人員多。一個連只剩下四五個班,每

個班都有輕機槍,機槍手在前面走,后面還有匹戰馬馱彈藥;像劉

春雷這樣的“大班長”,也是馬刀、三八槍、盒子炮,全身披挂。

這難免讓苦哈哈的回民支隊看了眼紅。
回民支隊原本是冀中的部隊,在大“掃蕩”中損失慘重,裝備丟失

得差不多了。當時他們正準備加入冀魯豫軍區,馬本齋(1944年病

逝)也調任冀魯豫三分區的司令員。張魯集這里是回民區,又恰巧

聚集著許多干部開大會,馬司令一叫苦,領導們一商量,就決定從

騎兵團抽調短槍、機槍和戰馬,支援回民支隊。
王永元參謀長和賴達元主任不服氣:“你冀中軍區的隊伍到冀魯豫

軍區去,憑什麽叫我冀南軍區的部隊出槍出馬?”兩人跑去找馬本

齋拍桌子,結果就被撤了職。桂干生司令員心腸軟,找機會把賴主

任調到自己的新九旅二十六團,可是對王參謀長就沒辦法了。這個

王永元,1939年騎兵團太行整軍也多少是因爲他,這回只好再讓他

去太行山學習。王永元于1957年去世,最后的職務是中國人民解放

軍六一軍一八一師五四一團的中校團長。
元城戰役后,許多從延安回來的領導都在冀南停留休息。于是,騎

兵們每天聽首長們做形勢報告,從中知道了許多毛主席的指示。
上級也組織大家學習《論持久戰》,這是毛主席在1938年就發表的

文章,可好多戰士以前都沒聽說過。直到這個時候,劉春雷和戰友

們才從理論上真正認識到抗日戰爭是一個長期消耗的過程,認識到

“相持階段”的殘酷性,認識到黨中央提出“主力兵團地方化、地

方武裝群衆化”的重要性。
在嚴酷的相持階段,面對困難的局面,面對群衆情緒的反複,怎麽

辦?照毛主席的話去做。
從這時候起,根據地黨、政、軍合而爲一,實施了“精兵簡政、統

一領導”。原先到遊擊區開展工作,黨委派宣傳隊,行署派工作隊

,軍區派手槍隊,各干各的,現在統一組成武工隊,效率大爲提高

;原先和鬼子打遊擊,民兵聽行署的,部隊聽軍區的,情報站聽黨

委的,現在都統一協調起來了,力量更加強大。
先前,爲迅速擴大局面,過快地發展了武裝力量,導致過度使用民

力,傷害了群衆的利益。現在,共産黨就從走“群衆路線”入手,

樹立軍民魚水關系,通過開展“減租減息”、“合理負擔”運動,

減輕根據地人民的經濟壓力。而與此同時,日僞政權卻加大了對占

領區的掠奪,中國軍民的持久抗戰和太平洋戰場的壓力,使得日本

鬼子不得不撕去“親善”的虛假面具,露出了“以戰養戰”的本質

。在共産黨八路軍的抗日決心面前,岡村甯次的欺騙伎倆破産了。
在抗日戰爭最危險、最黑暗的日子里,黨的指示就像一盞指路的明

燈,照亮了根據地軍民前進的方向。在當時,毛澤東不愧是中國抗

日戰場上最爲睿智的領袖。
“毛主席真是神人啊!”和許多八路軍戰士一樣,劉春雷對毛澤東

的崇拜,是從這個時候建立起來的。
從這以后,“咬牙堅持”、“長期抗戰”、“擁政愛民”、“爲人

民服務”,成了共産黨人使用最多的字眼。

   





第十六章饑餓的困擾(1)

《論持久戰》告訴大家一個道理:別怕日本的槍炮狠,他們的國家

小資源少,只要咱們堅持住,小鬼子磨不過咱們;別看鬼子現在凶

,他們的人少底氣不足,咱們和他拼消耗,最后還是日本受不了。

戰爭雖然艱苦,可是不要慌,一要靠斗志旺盛,二要靠軍民團結,

堅持住這兩條,和鬼子打持久戰,最后的勝利就是咱們的!
“咱們困難,鬼子也困難,豁出命和他們耗上了,看誰熬得過誰!

”通過學習毛澤東的理論,戰士們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不急躁也

不慌張。大家看到,許多部隊已經化整爲零,換上便衣到各地去恢

複縣大隊和區中隊;地方組織提出“區不離區,鄉不離鄉”的口號

,干部們都堅持在鄉村發動群衆,女干部也深入群衆中間“認干娘

”、“走親戚”,重新建立農會、婦救會……軍隊和政府都在盡最

大的努力爲恢複局面創造條件。大家明確了勝利的方向,心里又充

滿了希望。
思想上的困惑解決了,可騎兵團的戰斗減員仍然是個大問題。
騎兵的訓練周期長,不是隨便招人就能補充得上的。冀魯豫這地方

,有乘騎基礎的青壯年比較少,連會趕馬車的人都不多,就更別提

能騎馬打仗的了。爲了這事,上級領導在騎兵團休整期間作了一些

調整。
1942年11月,新七旅的騎兵連被合並到騎兵團,同時到任的還有政

治處主任李庭桂(后任貴州省副省長)和參謀長王玉珂(1947年5月

在安陽戰役中犧牲)。
李庭桂主任原先是新七旅二十團的副政委,是河北人,參加過“一

二·九學生運動”和“反帝大同盟”,有才氣,喜歡寫詩,高興起

來一會兒寫一首,一會兒又寫一首。
李主任一到部隊就組織大合唱比賽,還搞運動會,跳高、跳遠、拔

河、賽跑,每次都邀請領導參加。賽場上,首長們講話發獎,戰士

們玩得不亦樂乎,附近的老百姓也都來看熱鬧。一群群的小孩子在

隊伍里面跑來跑去,歡聲笑語,真是軍民一家親。李庭桂還創辦了

《鐵騎報》,這份不定期的八開兩版小報專門宣傳騎兵團的好人好

事,還開展各項評比活動。首長們看到鐵騎英姿,知道了戰士們的

蓬勃朝氣,格外滿意和高興。
新七旅的騎兵戰士編爲騎兵團第五連,他們雖然打仗的技術比較一

般,但搞文娛活動的水平絕對頂呱呱,個個能歌善舞。五連的支部

書記馬書龍是業余劇社的主角,馬派老生遠近聞名,一曲《王佐斷

臂》,不僅唱得台上的陸文龍投奔了大宋、唱得台下的僞軍俘虜改

邪歸正,還把扮演陸夫人的女醫生吳藝唱成了馬夫人。用現在的話

來說:他的“粉絲”真不少。
五連的秧歌隊扮相英俊、動作灑脫,能踩著高跷在桌子板凳間跳上

跳下。供給處的老舒處長也是從新七旅來的,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身

段婀娜,翩翩起舞,把圍觀的群衆都樂得不行。
以前,騎兵團的戰士很少唱歌,因爲騎馬列隊行軍,一張嘴就吃灰

。如今在五連的影響下,大家都唱起了《我們的鐵騎兵》。
這首歌又名《騎兵進行曲》,是李劫夫在河北慰問演出時爲八路軍

騎兵創作的,經夏風填詞之后,在抗日戰場流傳很廣,后來還在開

國大典的閱兵式上演奏過:
快快跨上戰馬,舉起了戰刀,
帶著複仇的心,勇猛沖向前。
翻過高山越過平原挺進最前線,
偵察警戒步步留神馳騁敵后方。
粉碎日寇進攻,保衛邊區,
機動靈活勇敢無敵,我們是鐵騎兵。
冀中軍區的騎兵戰士也並入了騎兵團。冀中騎兵團的技術很好也很

勇敢,可惜在大“掃蕩”中損失過大,只有七十多人沖出了包圍圈

。到冀南以后,團長馬仁興調任二十七團團長(1947年6月在四平攻

堅戰中犧牲),其他人則編入一二九師騎兵團的特務連。
訓練參謀邊喬(1947年犧牲)也是這時候來到騎兵團的。邊喬是東

北講武堂騎兵科的畢業生,東北軍出身。他爲人沈默寡言,對待軍

事訓練和戰馬調養卻十分嚴格,戰士們既怕他又十分敬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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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0:04

本帖最後由 sipeisispes 於 2011-11-17 02:01 編輯

第十六章饑餓的困擾(2)

劉春雷第一次認識邊喬是在刷洗戰馬的時候。當時馬匹也不知道是

怎麽回事,不樂意在水邊待,老往旁邊跳。一個戰士急了,拿馬鞭

子好一頓抽打。邊參謀正巧看見,他一下子沖過來搶過馬鞭,煞白

著臉訓斥道:“你憑什麽打馬,它只是調皮!不愛護馬的人憑什麽

當騎兵?它在槍彈面前陪你玩命,現在卻要打它!你真不是個人啊

!”他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把戰士們全嚇傻了。
那時候,邊喬還不是黨員。黨員在團部開會,他就出去搬個小桌子

小凳子,找塊毛巾鋪上,把外國懷表的零件拆開,左看右看,東摸

西擦,再一件件裝上。別人問他:“你老擺弄這玩意干啥?”他說

:“這里面有文章。懷表的零件雖然多,卻安裝精密,各有各的位

置,各有各的作用,還照樣能成爲一個運動整體。”大夥也就明白

他的意思,笑一笑,不提動員他入黨的事了。
政治處組織的文娛活動,邊喬只是看看,很少參加。李庭桂主任找

他談了幾次話,他才搞了一套馬術體操,還分文的和武的兩種,訓

練出來好看極了,弄得以后軍區和地方上開大會,都來請騎兵團去

表演馬術。可表演時,邊喬自己卻又不去了,叫五連指導員王鳳翔

去指揮,反正五連的人都喜歡參加演出。可王指導員又客氣,每回

都要聲明:“這是我們團訓練參謀邊喬發明的體操……”
領導高興地問:“邊喬同志呢?”
王指導員便說:“生病了,沒來……”
元城戰役之后,冀魯豫三省的交界地區相對比較平靜,許多部隊和

機關都到這一帶來休整。閑暇的時候,大家就打籃球。這好像是延

安那邊傳過來的活動,干部戰士都愛玩,騎兵團也轉著和不同的對

手打比賽。
其實,團里面以前見過籃球的沒幾個,但政治處李庭桂主任搞過學

生運動,有體育基礎。邊喬參謀在東北軍中參加過籃球隊,技術不

錯,這就使得騎兵團球隊具備了相當的水平,見了誰都不怵。不過

,曾玉良團長似乎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開始的時候,政治處把球

賽贏了這個贏了那個的戰績都登在《鐵騎報》上,曾團長看了不以

爲然:“破消息,有什麽用處?浪費紙!”宣傳干事以后就不寫這

個了。
籃球比賽的場地很簡單。找老百姓借兩架梯子豎起來,在頂上用柳

條編成“米”字格當籃板,再用柳條圈個籃筐綁上,哨子一吹就可

以開動了。不過這種“梯子球架”不容易進球,一場比賽能扔進五

六個球就算是大勝利了,搞得籃球賽的比分和足球賽的差不多。
球場大小不一,凹凸不平,邊線也不清楚,有時候拍著球跑出去好

遠大家還在搶。最有趣的是和二十一團比賽,他們輸急了,把梯子

扛起來就走,害得騎兵團找不到投籃的地方,只好哈哈一笑,握手

言和。球賽沒有贏,大家也挺高興。李庭桂主任說:“這是革命的

樂觀主義精神!”
可是,樂了沒多久就樂觀不起來了。
1942年,華北遭遇了大旱災。八個多月沒下雨,土地龜裂,水渠干

涸,冀南近九百萬畝耕地未能播種,春苗枯死,夏季絕收,到了秋

天仍然是荒蕪一片,全區一半以上的村莊成爲無苗區。
剛開始,大家還沒有感覺到事情有多可怕。冀南這里的自然條件不

錯,是傳統的農業富庶區。俗話說“金南宮,銀棗強,叫花子不肯

吃高粱”,連討飯的乞丐都要吃馍馍的地方,餓肚子的情況很少見


在冀南,八路軍不設糧食倉庫,公糧就存放在老百姓的家里。如果

有“公家人”來到村里,鄉親們就趕緊把麥子磨成面,提供吃喝;

干部則如數付給糧票,用糧票就充抵公糧。
軍糧是只計數量不分種類的,可老百姓一則愛護八路軍,二則也愛

面子,如果有饅頭,絕不會拿窩頭招待子弟兵。八路軍吃干的,老

鄉們自己喝稀的,還要出門去炫耀:“我家今天吃白面馍馍,每個

足有海碗大,里面埋著大紅棗……”
開始休整的時候,騎兵的定量是每人每天一斤十四兩,沒過幾天就

降爲一斤半(當時是用一斤等于十六兩的老秤);月初的時候,傷

病員的“休養餐”是每天兩個雞蛋,月底就變成了一碗面條。盡管

標準降低了,老百姓還是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慰勞八路軍。有一天

,病號劉春雷和一個傷員到老鄉家吃“營養派飯”。進門的時候,

人家婆媳正在鬧矛盾,原因是家里的一只母雞好些天沒下蛋了,婆

婆懷疑是媳婦把雞蛋偷拿去換了東西。吵著吵著,看見傷員同志進

來了,老婆婆轉身就把這只母雞炖成了湯,把兩個八路軍戰士感動

得直掉淚。

   





第十六章饑餓的困擾(3)

開始的時候是粗糧、細糧各一半,接著是粗八細二,到后來連高粱

面也吃不上了。進入12月份以后,軍隊和老百姓的生活用糧都成了

問題,部隊走到哪里,地方干部都是搓著雙手,滿頭大汗一臉焦急

想不出辦法。劉春雷他們這才意識到:大饑荒到來了。
這場饑荒,一半是天災一半是人禍。天災自不必說,1941年的洪澇

,1942年的干旱,1943年的蝗蟲……自然災害接二連三,使老百姓

斷了收成。可是,往年間也有鬧旱澇災害的時候,日子卻從來沒有

這麽慘過。這一次,是日本鬼子的“三光”掠奪加劇了災難的嚴重

程度。
“四二九大‘掃蕩’”之后,日軍占領了冀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

地,鬼子在根據地大肆燒殺搶奪,僅元城附近的四個區就有二十六

個村莊被燒毀,被搶走糧食一萬四千多石、牲口兩千多頭,直接造

成大批群衆破産;在敵占區,日僞機構強行征收“戶口稅”、“牲

畜稅”、“田賦費”、“電杆費”、“護路費”、“門牌捐”、“

居住證捐”……僅1942年4月至8月,每畝耕地平均對敵負擔就達二

百五十元以上,四個月的捐稅超過了老百姓全年的收入;爲加強對

根據地的封鎖,日僞軍還強迫群衆挖壕溝、建炮樓,全區一半以上

勞動力被征調勞役,使得群衆失去了進行災后補救的機會。
另外,由于日軍強迫冀南各區多種棉花少種麥子,而抗日政府卻沒

有能夠及時察覺敵人的經濟意圖。結果,收獲下來的棉花被低價收

走,日軍再封鎖糧食供應、提高糧價,根據地的老百姓就只好吃棉

籽了。
戰爭的破壞和敵人的掠奪,使根據地民衆的社會積蓄消耗殆盡,因

而在自然災害面前完全失去了抗衡能力。冀中和冀南曾經是太行山

根據地的糧倉,現在,冀中根據地丟失,冀南不僅不能向太行山供

糧,反而需要其他根據地的支援。從各遊擊區調撥過來的糧食也是

杯水車薪,八路軍不能眼看著老百姓挨餓,于是就不斷降低軍糧標

準,從一斤半降到一斤,再從一斤降到八
兩……
窩頭沒有了,只能喝稀粥,野菜和樹皮也放進鍋里煮,有人編了個

順口溜:“一頓二三兩,顔色四五樣,加水六七碗,*十日糧。”真

是十分形象。
每天喝兩碗稀粥,走幾步就消化光了。當時,無論步兵還是騎兵都

取消了操練,大家閑躺著不動,保持體力,爭取讓肚子里的一點湯

湯水水多保存一會兒。也有人聽說延安在搞大生産運動,可大夥都

覺得不可思議——當兵吃糧,天經地義,別說新八路,就連老紅軍

也沒見過要部隊去種地的。
劉春雷問張起旺:“連長,當初你們沒吃食的時候怎麽辦?”
“簡單,打地主呗!”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這辦法現在也不行啊,放眼四周,個個餓得眼

發藍,打地主?地主家也沒余糧呀!
人餓久了就發傻。出太陽的時候,士兵和老百姓都在場院里坐著,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木木呆呆的。有的人隨口閑侃胡說八道,有的

人閉目養神胡思亂想。況玉純政委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得給大家找

點事情做,而且還不能耗費體力。政治處的李庭桂主任就想了個主

意:學文化!
把戰士們按文化水平高低分成好幾個班,學問大的念報紙,學問低

的認生字。
人數最多的是文化班,這實際上就是個掃盲班。負責上課的老師是

劉春雷班上的新戰士——人稱“半截秀才”的李大鵬,他還有個外

號叫“皮皮”。
大鵬其實並不大,當時才十七歲。他是個烈士遺孤,父親是順直軍

委早期的干部,搞地下兵運時被晉軍陳長捷部殺害了。母親改嫁后

,年幼的大鵬就跟著舅舅和舅媽生活。元城戰役后,舅舅老舒調到

騎兵團當供給處處長,大鵬也跑來參加騎兵。
李大鵬從小就跟著長輩鬧革命,顛沛流離,見多識廣,特別能說會

道,高興的時候說“笑得不亦樂乎”,辛苦時說“累得嗚呼哀哉”

,活像個“半截秀才”。有一次聊天,他向大夥比畫:地球怎麽圍

著太陽轉,太陽又是怎麽轉,月亮又怎麽轉,還說星星也都在打轉

轉……在場的人都不相信,心說:天上星星那麽多,要是都轉圈豈

不是亂套了,萬一碰到一起掉下來怎麽辦?于是大家起哄不認賬,

把“半截秀才”氣哭了,直到邊喬參謀跑過來主持公道才算作罷。

   





第十六章饑餓的困擾(4)

“半截秀才”的文化水平也確實是半截。別看他說話挺“文”的,

念報紙也能夠從頭到尾不停頓,可讓他寫字就完蛋了,很簡單的一

個字,握著筆半天寫不對,他自己說這叫做“提筆忘字”。大家卻

很懷疑:“不對吧,你念報紙的時候,小嘴皮吧嗒吧嗒挺利索,那

些字興許是瞎蒙著讀出來的。”因此,他又得了外號,叫“皮皮”

,意思是說就只有嘴皮子厲害。
不管“皮皮”的嘴皮子如何,給“文化班”掃盲的資格是夠的。開

課第一天,他教的是“大小人,上中下,天下工人是一家”。二連

三班長劉長生一聽就不同意:“不對不對,我聽說人家私塾先生上

課,講的是‘人之初,性本善’。”
“也行也行,那樣正規些。”大鵬老師倒是好說話,馬上就改學《

三字經》。
可是,“半截秀才”就是半截秀才,才念到“苟不教,性乃遷”就

忘了下一句,停在那里“苟不教……苟不教……”地嘟囔了半天。

劉長生又不耐煩了:“狗都被武工隊打死了,哪里還會叫?”
大家哄堂大笑。“皮皮”跑來找大劉說:“班長,你去教課吧,這

個老師我可當不了。”
于是只好換成劉春雷當老師,李庭桂主任臨時編了課本,第一課是

“老大爺、老大娘、大哥、大嫂、小弟弟、小妹妹,我們是人民的

八路軍”。
認生字難倒了不少人,可戰士都很認真。上課時借老鄉的門板當黑

板,下課后把門板還了,大夥就到人家門口蹲著,歪著腦袋看字迹

,還拿木棍在地上學著畫。房東老大娘樂了,說:“八路軍給咱家

派了好些個歪脖子門神。”劉長生一邊刷馬一邊用手指頭在馬身上

寫字,寫到一半忘記了,于是他的手就這麽舉著,沖著馬屁股直發

呆。大家看見了都笑,說這小子魔怔了。
被說成是“魔怔”的還有一連一排長胡彥明。胡排長文武雙全,還

很愛學習,一張報紙到了他手上,翻來覆去看上一天都舍不得放下

。元城戰役中,他撿到一本北平陸軍大學的小冊子,叫什麽《航空

判讀》,高興得不得了,一有空就抱著書看。
其他人看不懂內容,只認得封面上畫著的飛機。大家就琢磨這飛行

員是從哪里鑽到飛機肚子里面去的,問胡彥明,他也不知道。
“那麽,你這書里頭講的是啥?”
“是說怎麽在飛機上看地形的。”
大夥都笑:“扯淡吧,連飛機的門都找不到,還看地形呢,簡直魔

怔!”
胡彥明也不反駁,自己又接著看書。

   





第十七章在武工隊(1)

1942年12月,劉春雷被抽調到軍區參加軍事培訓。當時,各部隊的

操練停了,可戰斗骨干的素質提高卻不能放松,軍區因此抽調了部

分戰士進行輪訓。
培訓學校的學員來自主力部隊和遊擊隊,分成好幾個隊,根據隊長

的姓氏編代號,隊長姓張叫“張莊”,隊長姓王就叫“王莊”。劉

春雷他們的“莊主”是被劉鄧首長稱爲“三軍楷模”的郭好禮

(1943年犧牲)。
學校里除了射擊、刺殺、爆破和工兵作業訓練,也學習理論知識。

上課時席地而坐,兩個人合用一本書,用子彈殼改裝的“鋼筆”記

筆記。政治課學的是《論持久戰》、《中國革命和共産黨》,還有

艾思奇的《大衆哲學》;敵工課,就是教大家說幾句日本話;上*課

的時候,請來一個日本人作報告。這人是在山東莘縣被劉金魁活捉

的日軍機槍彈藥手秋山良照。劉春雷心想:要是“川老漢”還活著

該多好,他的俘虜成了“反戰同盟”的書記,他又有牛皮可以吹了

……
大劉最喜歡的課程是遊擊戰術和軍事教練,看地圖、認地形、排兵

布陣,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很實用。
有一次搞戰術演練,輪到劉春雷當組長。兩邊各十幾個人,比賽看

誰先占領一個小村子。大劉心想這還不簡單,帶著大家數完“一、

二、三”就開跑,結果氣喘籲籲還是慢了一步。他不服氣,說對方

的距離比他們的短,不公平。結果教員罵他是“豬腦子”,說:“

你們地勢高,他們地勢低。如果你不急著往村里跑,先在那邊坡上

架幾杆槍,他們還敢跟你比賽跑嗎?在戰場上哪里有什麽公平可講

!”劉春雷頓時覺得這戰術里面還真有名堂,興趣更濃了。
還有一次練習攻城爆破,學員輪流當排長。對面坡坎上站著幾個教

員當裁判,他們說誰死了誰就算是死了。
有個“排長”設計的是兩人組,連續派出了三個爆破組都沒有成功

,又接著派出第四組。剛沖到一半,裁決教員(現在叫“總導演”

)郭好禮的旗子一揮:“把排長撤了,他不及格。”這排長想不通

,說:“前面的人派了六組不成功都沒事,我才派四組……”教員

講評道:第一,你連續派四組突擊,走的都是相同路線,沒有總結

經驗,不動腦子就不能及格;第二,你派出的前三組戰士都已經犧

牲了,到第四組你還想不到要自己上,不能身先士卒,你就不配當

排長!
從此,劉春雷明白了八路軍的指揮員應該怎麽做。
學習結束時,陳再道司令來講話。他說:戰術理論是死的,人是活

的,要多動腦子總結經驗,要打得巧才能打得好;武器是死的,人

是活的,我們有什麽武器就打什麽樣的仗。機槍、大炮是武器,土

槍、長矛也是武器,甚至毛筆、標語也是武器,要發揮我們的長處

,牽著敵人的鼻子走。
輪訓畢業后再去鍛煉,實際上就是參加武裝工作隊。
武工隊是實施“精兵簡政”、“一元化領導”和“機關工作軍事化

”的具體措施。在當時,除一部分民兵參加縣區武裝打遊擊外,大

批民兵在“不丟失一支槍”的原則下回到鄉里開展生産自救。而八

路軍則抽調骨干力量和區干部一起深入敵后,給群衆撐腰。
1943年初,冀南共有武工隊二十一支,隊員四百多人。
武工隊里除了劉春雷這樣的八路軍,還有區干部,一個組七八個人

,三個組合成一隊就有二三十人。培訓班學員組成的武工隊是生力

軍,一般都被派往環境最艱苦的地區,有時候還被冠以這個“支隊

”那個“部隊”的名稱,虛張聲勢。大劉他們要去的是棗南、南宮

、隆平、平鄉一帶。在這些地方,敵人的據點、崗樓、公路和壕溝

已經形成了網絡,不僅我軍大部隊進不去,甚至連地下工作人員也

撤出來了。
到敵人的腹地去戰斗,什麽凶險的情況都可能出現(僅僅一個月后

,劉春雷的教官郭好禮隊長就在敵后犧牲了)。臨出發前,每個八

路軍戰士都向黨組織發下了誓約:我宣誓,在任何情況下,不怕危

險,不怕困難,堅持工作,堅持戰斗,有死在自己崗位上的決心,

絕不動搖;個人利益服從黨的利益,服從民族的利益,一切聽從組

織的決定……

   





第十七章在武工隊(2)

跟隨武工隊一起行動的地方干部是不用宣誓的,可是,一位中年婦

女也站起來舉起了拳頭。她不識字,對著黨旗激動地說:“我也賭

咒發誓,情願犧牲也不投降。我保證努力工作,不泄露秘密,反正

死也不屈服,說什麽也不中。上有青天下有黃泉,說話不算,天打

五雷轟!”
這位女同志是馮大姐,是個剛強果斷、辦事有條理的婦女干部。她

多次和武工隊在敵后活動,無論環境多麽危險、條件多麽艱難,從

不示弱,甚至從來不會顯得疲倦,大家都很佩服她。
馮大姐的丈夫很早就幫八路軍跑交通。有一年鬼子“清鄉”,正值

河里漲大水,敵人把渡船封鎖了。她十四歲的兒子知道父親水性不

好,就抱了一串葫蘆泅到對岸去接人。結果這一去就沒回來。幾天

后,在河邊見到父子倆摟在一起的屍體,身上除了槍眼,還捆著那

串葫蘆……
馮大姐原本是家庭婦女,這以后就參加了抗日活動,先是在村里工

作,憑著自己出衆的能力,逐漸到區里、縣里,后來成爲地方工委

的委員。在敵后的日子里,馮大姐白天黑夜都揣著一顆手榴彈,隨

時準備犧牲,那種剛強的精神真是讓人敬佩。可是,這麽一個能力

出衆的女干部,在抗戰勝利后卻突然辭職不干了,原因是她僅存的

女兒嫁給了一個商鋪夥計,她要去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當時

,許多領導都做了工作,攔不住。
解放后,馮大姐的很多同事都在河南省擔任領導,可她住在開封的

女婿家里,樂呵呵地當家庭婦女帶著外孫,沒提任何要求。她舍棄

榮耀選擇了天倫之樂,非常滿足。
或許,曆經戰爭的女人最能明白什麽才是自己最大的願望。身處戰

火中的女性,以各自的方法追求著自己的安甯。
除了馮大姐,武工隊里還有兩個編外的女成員,她們是隊長張文亭

的家眷。
張文亭(1945年犧牲)是冀南、豫北一帶很有名的遊擊隊長。他早

年當過土匪,參加抗日隊伍之后,勇敢頑強,機智多謀,打鬼子真

是沒得說。可就是有個毛病改不了,愛拈花惹草,每到外面轉一圈

,總要結識個把相好的。這當然也有好處,由他帶隊打遊擊,走到

哪里都有個“辦事處”接待,十分方便,可細想起來,似乎又對八

路軍的名聲大大的不利。
上級教育了多少次也不管用,張家的女人只好親自出馬,實施貼身

緊逼監視。在武工隊的這兩位老婆,一高一矮,不曉得誰大誰小,

也不知是第幾房姨太太。反正這兩女人很有意思,對鬼子漢奸渾不

在意,只爲漂亮大姑娘擔心。在敵后活動,她們不帶槍也不帶刀,

每天收拾得整齊利索,時刻準備和別人家的小媳婦開戰。那張隊長

也是奇怪,不怕槍林彈雨也不怕領導批評,卻很懼內,任憑兩個小

老婆叽叽呱呱,平時的威風一點也看不見。
劉春雷他們當然不敢招惹這兩位“監督員”,私下里給她倆起外號

,個子高的叫“磨子機槍”(重機槍),個子矮的叫“二機關槍”

(沖鋒槍),都是火力凶猛的武器。
武工隊活動的區域是相對固定的,隊里安排有本鄉本土的人,所以

出任務時不必事先通知誰,也不用找人帶路,說聲“出發”就摸著

上路了。白天住下研究工作和休息,夜晚行動,路上沒人咳嗽說話

,連喘氣都得憋著點,經過敵人據點旁邊才不會被發現。
武工隊每次出動的任務不同。有時候是摸情報,就是到了目的地附

近的村莊,找個地勢比較安全的人家悄悄地進屋,先對房東進行教

育,從對方的利害說起,使他容易接受,然后再詢問當地情況,拿

小本子記上。駐一村,只有一戶人家知道,多走一些地方,再把情

報對照起來,就可以畫一個圖表,標明敵人的據點、兵力、兵種以

及群衆基礎和我們活動的條件,甚至還可以了解到敵人內部的一些

情況,做到知己知彼。
更多的時候,武工隊有宣傳的任務。要教育群衆克服和平幻想,堅

信抗戰一定能勝利;號召群衆團結起來,監視壞分子,保衛自己的

利益;在經濟上,還要鼓勵大家堅壁清野,反資敵。“如果資敵,

就是把敵人養肥了,使他們更凶狠地來殺害自己。”

   





第十七章在武工隊(3)

搞宣傳采取的是“空講話”的辦法,很有效。武工隊夜里摸進村子

,四下警戒,宣傳員選個高地方站好,拿個梆子敲幾下,“老鄉們

,大家坐起來聽消息……”,然后就開始講。鄉親們不點燈不起床

,趴在炕頭上就能聽得見。宣傳員講話簡短、明白,說清楚一個問

題,武工隊就迅速離開。一晚上走幾個村,第二天就傳得神乎其神

;若是再遇到趕集,那更是到處都知道了。
隊里也有能寫信的文化人,了解到誰在幫鬼子漢奸辦事,就寫一封

信投到他家門上,嚴肅警告他不許死心塌地替敵人效勞,並且還要

求他在多少多少天內,找到多少多少戶人家擔保,證明他沒辦壞事

,然后再把聯保信放到什麽什麽地方……收信人嚇壞了,第二天趕

緊四處討好發誓,求人擔保,因此對鄉親們也就不敢太欺壓。有的

保長、甲長嚇得把收來的公糧還給農民(這叫做“倒糧”),有的

人趕緊辭職不干了,說“八路沒走干淨,再干下去就沒命了”。
武工隊的工作方式是以宣傳教育和軍事打擊相結合,在號召群衆團

結起來、反抗日僞政權欺壓的同時,也對僞軍開展“良心大檢查”

運動,要求僞官兵“身在曹營心在漢,內外一心哄日本”。在遊擊

區,連小孩子都知道“不信鬼子話,不念鬼子書,不上鬼子當,不

幫鬼子干事,不對鬼子說實話”;僞軍也知道八路軍手里有個小本

本,誰干了壞事就點黑豆,辦了好事就記紅點,“善惡簿上記得清

,按照國法判罪行;生死本上寫得明,多做好事保性命”。
但是,日本人也在加強攻心戰,推行奴化教育。針對災區的貧困環

境,敵人一方面加緊了經濟封鎖,一方面又以物質利誘的方式蠱惑

民衆。鬼子的賞賜使一些漢奸瞬間暴富起來,這對部分民族意識薄

弱的人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在南宮縣,劉春雷的熟人“小羅成”就由一個混混痞子變成了鐵杆

漢奸。他投靠了日本人,死心塌地與八路軍作對,幫著鬼子搞“剔

抉”、“宣撫”,還強迫抗屬“檢舉”、“自首”,罪行累累。對

這種“壞中壞”,武工隊當然要堅決*、殺一儆百。大劉是隊里的戰

斗骨干,殺漢奸除惡霸,責無旁貸。
“小羅成”也知道武工隊要除掉他,整天東躲西藏。一天夜里,大

劉他們打聽到“小羅成”在一個小寡婦家睡覺,立即趕過去,翻院

牆踹開門,把他給堵上了。一進屋,劉春雷就愣住了,這小寡婦是

他的堂姐劉彩霞!彩霞堂姐原先是個多麽愛面子的漂亮人啊!大劉

參軍時的衣服和挎包還是她送的呢!兩年不見,她怎麽居然和“小

羅成”這混混痞子攪在了一起?
一開始,彩霞堂姐哭鬧著不讓拉走漢奸,還說“這是孩子他爹”,

可她擡頭看見堂弟,立刻就不吭聲了。“小羅成”也認出了劉春雷

,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這小子就潑口大鬧:“老子到世間走了一圈

,吃喝玩樂,享盡*,不虧了!過二十年,老子還要再來一趟!肆無

忌憚,爲所欲爲!”
武工隊把漢奸拉到村口,一刀捅了。其他人還在討論如何處理小寡

婦,劉春雷鐵青著臉說:“放人!”
隊長張文亭雖然不是本地人,但社會經驗豐富,看見大劉氣得渾身

發抖,馬上就把劉彩霞放了。張家的兩個“機關槍”素來主張嚴懲

犯錯誤的漂亮女人,這一回也難得地沒有吭聲。
第二天,張文亭把武工隊帶到劉春雷的家門口,讓他回去看看。家

門關著,屋里也是黑的。大劉翻牆進去,聽見有人說話,知道是他

父親的聲音,于是叫開了門。老人家激動得不行:“聽人講,你前

幾個月被打死在棗強縣的一個道溝里,頭朝南腳朝北,瞧得清清楚

楚,我和你伯父還去找著收屍……”老母親也哭著說:“你叫門的

時候,我還以爲是咱們的孩子死得冤,陰魂回家了呢。”
張文亭在旁邊問了幾句,才知道是保長家兒子造的謠,立刻派人把

那家夥抓來。一見面,張隊長就把盒子槍拍在桌子上:“我是張老

擡,知道嗎?”

   





第十七章在武工隊(4)

張文亭從十二歲起就“吃票飯”,冀南豫北有誰不知道這個匪號?

保長兒子一看見他陰森森的臉和黑洞洞的槍口,立刻就癱軟了。
劉家老人心腸好,幫忙說人情。張隊長這才把槍收起來,警告說:

“今天先記上一筆,今后,咱們老人家再受到一丁點兒委屈,都算

是你的錯,連本帶利,堅決槍斃!”
聊家常的時候,劉春雷講到堂姐的事十分氣憤。兩位老人家卻說:

“她的事,我們也知道……孩子啊,你也別太怪她了,她那是餓的

。……”
都說“戰爭讓女人走開”,可是,戰亂中的苦難,女人們又何嘗躲

避得了!在那個年月里,無依無靠的寡婦實在太多了,苦難中的人

們又怎能苛求所有不幸的婦人都成爲烈女呢?
有段時間,武工隊在棗南縣活動。半年前,大劉在這里養過傷。
這里的群衆很好,雖然在敵人的嚴厲控制下,老百姓自己也缺吃少

穿,但總要千方百計地幫助八路軍。經常是幾戶人家湊上十多斤糧

食和三五個雞蛋,偷偷找到武工隊,一定要他們帶回根據地去。“

休息好,養壯身體,早點打回來啊!”有一次,夜間宣傳離開村子

,一個老頭追了好遠趕上來,遞給劉春雷一個小包后轉身就走。劉

春雷打開一看,里邊是三個半窩窩頭,這分明是人家明天的口糧啊

……
當地有漢奸米先恩、米先盛兩兄弟。他們無惡不作。臨過春節,有

戶人家娶親,米氏兄弟去喝喜酒,看見新娘子漂亮,就借口槍被偷

了,把新人拖到了炮樓里。新媳婦第二天回來以后就瘋了,新郎家

也要死要活地過不下去。群衆都很氣憤,寄希望于武工隊撐腰,可

是又覺得“八路軍只能在晚上活動,大白天的保不住人……”
八路軍氣炸了,立刻請求除掉米氏兄弟(大“掃蕩”之后,因爲有

些戰士急于報仇雪恨,出現了不分輕重亂殺人的現象,所以當時規

定,除奸對象要由當地干部決定)。經當地政府批準之后,武工隊

就著手準備行動。
米家兄弟天黑以后都住在炮樓里,武工隊還真不好下手。劉春雷不

管不顧了,決心在白天開干。一天上午,他帶著遊擊小組的兩個民

兵到米先恩、米先盛經常出現的地方去找人。大劉心想:反正我的

傷是在這里養好的,上次大難不死,這回爲了群衆,把命丟在這里

就是了。
中午,在一處干涸的河床邊遇上了米先恩和一幫人,民兵指認清楚

,劉春雷走過去就開槍。第一槍打在腰上,漢奸歪倒在地,接著再

補一槍,那家夥就完蛋了。米先恩有一個帶槍的跟班,可自始至終

,跟班被嚇傻了,沒敢動。大劉繳了他的槍,宣布:“八路軍武工

隊奉命除掉米先恩,誰再敢當漢奸,和他一樣的下場!”然后揚長

而去。
米先恩死了以后,米先盛小心多了,輕易不出門,即使出來了也帶

上一大幫僞軍護駕,讓人很難下手。有一天趕集,群衆報告說米先

盛在集上喝酒,估計僞軍紀律差,散集時各走各的,米先盛有可能

落單,武工隊就決定動手。
觀察地形以后,張隊長安排劉春雷帶四把短槍躲在路邊的斷牆后面

,另外四杆長槍埋伏在百米外的院子里,預防敵人沖過去了再阻擊

。他帶著幾個人到集市上轉悠,跟在敵人后面出來。
散集的時候,米先盛來了,慢騰騰地趕著一輛馬車。他坐在車轅上

,車上堆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坐著四個僞軍。惱火的是,馬車

前后還有十幾個老百姓一起跟著走,有的還把手里的東西搭在車幫

子上,圖省勁。這要是打起來,群衆難免會受連累。
遠遠跟著的“二機關槍”很聰明,看見情況不對,就在后面喊:“

喂!今天你們村里的幾個半大孩子被瘋狗咬了,有這事嗎?”你說

,哪家屋里沒有個“半大孩子”呀!一聽這話,老百姓全都不走了

,呼啦圍起來問個東長西短。張文亭他們借機把散集的群衆和預設

戰場隔開了。
馬車到了跟前,劉春雷揚手扔了顆手榴彈。巧的是,這手榴彈正好

就落在米先盛懷里;可又不巧的是,這手榴彈沒有響。米先盛反應

快腿腳也快,跳下馬車就往路邊的地里跑,大劉不管別人,悶頭就

追,邊追邊開槍。打了兩槍沒打上,米先盛嚇慌了,在莊稼地里摔

了一跟頭,爬起來再接著跑。大劉就離他近了,追到跟前,正想打

槍,米先盛突然止步朝旁邊側身一滾。兩人一錯身,米先盛躺在地

上,槍口就指著劉春雷。大劉心想:“完了……”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2:12

本帖最後由 sipeisispes 於 2011-11-17 02:02 編輯

第十七章在武工隊(5)

但是,槍沒響。剛才米先盛摔跤的時候,手槍槍管插到土里,堵上

了。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哀號一聲,被劉春雷一槍給斃了。可這時

候,大劉也是一身冷汗,說不清楚是因爲跑步累的還是別的什麽原

因,反正腿肚子有點哆嗦……
馬車上的僞軍也知道武工隊是沖著米先盛來的,他們用不著陪著玩

命。所以除了一開始就被打死的一個,其余三人都抱著腦袋蹲在路

邊,繳槍投降了。
武工隊連續地在大白天活動,震動了日僞軍。他們認爲這次八路軍

的遊擊力量一定比較強,于是出動了搜索隊。在一無所獲之后,敵

人要求每個村子晚上都要派“值更組”守夜,發現八路軍就點篝火

報信,哪里放走了武工隊就處罰哪個村。
本來,武工隊*個人,隊伍精干,要撤走很容易。但如果這麽一走了

之,有幾個“重點治安村”的群衆就難免會受牽連,必須想個辦法

。于是,那天半夜里,周邊的村口都有了動靜。先是“噼噼啪啪”

地敲東西,再就是“值更組”的大呼小叫,接著,報信的篝火都點

燃了……夜里,炮樓里的敵人看見周圍十幾個村都點了火,嚇蒙了

,不敢出來,只好朝著大馬路上亂放槍了事。
第二天,各村都來訴委屈,“昨天八路從我們村口過,老總們怎麽

不出來支援啊……”
這次除奸活動,武工隊里跟著個宣傳干部,他以前沒參加過戰斗,

初上戰場很興奮,回去后就寫了篇文章發表在軍區報紙上,題目叫

做《戰斗的喜悅》,很是把劉春雷吹捧了一番。
大劉當時並不知道這事,回到部隊才看了文章。他心里雖然得意,

卻也難免有點犯嘀咕:戰斗就是戰斗,還喜悅?要不是運氣好,當

場就給報銷了,喜悅個啥呢?

   





第十八章告別冀南(1)

1943年開春,劉春雷從武工隊回到了騎兵團,上級任命他擔任騎兵

二連二排長。曾玉良團長問:“你認爲怎樣才能當好排長?”大劉

回答:“一是打仗多動腦子,二是帶頭打沖鋒。”團長很高興:“

出去學習了一次,效果不錯嘛!”
在團部,遇到傷愈歸隊的李樹茂。閑聊的時候問他這是第幾次受傷

了,李連長說:“快二十次,習慣了。”曾團長就說,受過二十次

傷的人,功德圓滿,以后子彈都會繞著走。
回到二連,劉春雷先去看自己的戰馬。可是找來找去沒找到,問誰

誰也不說,他不由得有些冒火,嗓門也大了起來。指導員張存有趕

緊把他拉到一邊,叮囑他不要鬧情緒,還說軍區保衛部的干事正在

搞審查呢!
保衛部的人下連隊,通常是來處理違法、叛逃和破壞事件的,騎兵

團是紅軍團隊,覺悟高、素質好,以往很少“麻煩”他們。所以大

劉聽說是“保衛部”就嚇了一跳:“指導員,出啥事了?”
演義小說中經常描述“糧草斷絕,軍心大亂”的故事,其實,八路

軍若是缺了糧食,事情也難辦。
1942年冬天,根據地軍民是在饑餓中度過的,人們以糠菜爲食,兩

斤紅棗可以換一畝地,十來斤糧食可以換一棟房子,賣兒賣女的現

象屢有發生。到了1943年,糧食更加緊張,除松樹和柏樹以外的樹

葉子幾乎全被吃光,人們只好在野地里挖草根,掏地鼠洞。每天日

出之后,饑餓的人群在牆角倚靠而坐,有些人就在昏睡中悄然死去


1943年初,冀南的日僞軍不怎麽折騰了,這些把老百姓搶劫一空的

壞蛋自己也失去了物資補給的基礎。日本兵的米飯改成了高粱面,

小鬼子急了,看見誰有豬肉白面就當做“經濟犯”抓起來,是不是

漢奸都不管了。僞軍士兵每個月的定量降爲四十斤雜合面,他們也

開始餓肚子,也開始爲糧食發愁。
糧食,糧食。一時間,糧食成爲了各路人馬、各級部門最棘手的問

題,冀南黨委公開強調,“糧食問題是目前一切工作的重點”,“

糧食問題是抗敵斗爭的關鍵”。彭德懷副總司令甚至說:“今天,

誰有了糧食,誰就會取得勝利。”
八路軍沒有糧食。由于缺乏營養,各部隊都流行起夜盲症,白天眼

睛還好好的,一到黃昏就什麽也看不見了。八路軍要靠打夜戰才能

生存,這種疾病對部隊戰斗力的破壞幾乎是致命的。上級領導焦急

萬分。有人說,用羊肝炖湯能把夜盲症治好,可是,連窩窩頭都沒

有,到哪里去找羊肝?
部隊缺糧,步兵難,騎兵更困難。人餓肚子還可以勉強頂著,戰馬

沒東西吃,做什麽思想工作也沒用,塌背、拐腿、患軟骨病,病倒

了一大批。戰士們成天守在馬跟前,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蔫下去。
好容易開春了,糧食雖然沒有,但楊樹、榆樹長出了嫩葉,地里也

長出了新草,騎兵們就牽馬出去放牧,自己也挖野菜充饑。這時候

,老百姓也把新嫩的樹葉當成了主要的食糧,各種無毒的野菜、地

果都拿來當飯吃。
幾天以后,軍區政治部下達命令:部隊單位不能在村莊附近采摘樹

葉和野菜,要留給群衆。戰士們服從了命令,但心里卻難過極了。

“當兵打仗,到了要和群衆搶野菜樹葉吃的地步……”于是,當天

就有人開了小差。
逃跑最嚴重的是一連的胡彥明排。有一天出去找食物,走了十幾二

十里地,曠野里滿是挖取野菜的男女老幼,硬是沒找到符合上級規

定的采摘場地。胡彥明缺乏經驗,就把人員分散了,結果,白天出

去二十六個,晚上回來十三個,正好跑掉一半。胡排長急得滿嘴是

泡,找了兩天也沒把人找回來。要說,騎兵開小差的確是不好找,

一是因爲單獨行動時像通訊員,不容易引起懷疑;二是騎上馬跑得

快,你上哪里追去!
騎兵團正在開會教育防止開小差,上面突然又來了命令,說是楊得

志司令員恢複組建冀魯豫支隊,要從騎兵團抽調七十匹馬。一開始

,軍區來的干部也太隨意了一點,直接下連隊去號馬,看見合意的

就系上布帶子準備拉走。戰士們頓時不干了,有的人拎著馬刀坐在

馬槽里,誰拉他的戰馬就和誰拼命。四連更是炸了營,韓永正烈士

的戰馬“猛子”也被做了記號,連李樹茂都不願意了,差點和人家

打起來。

   





第十八章告別冀南(2)

團領導一邊穩住大家的情緒,一邊去和上級商議,最后決定,馬匹

由騎兵團自己選送,軍區不插手。于是,騎兵團編成四個連和一個

徒步隊,劉春雷的戰馬也就是這時候被調走了。
大劉回部隊的頭兩天,二連出了事。本來,騎兵喂馬時,各匹馬的

缰繩拴的長短應該要一致,因爲缰繩拴得長,馬的活動范圍大,搶

吃的食料就多;反之,拴得短的就吃虧了。晚上喂料的時候,有個

戰士偷偷把自己戰馬的缰繩放長,被別人發現了。這要在平常,最

多也就是拌嘴吵架的事,可這段時間人們的火氣太大,結果竟發展

到動刀殺人——軍區保衛部的干事就是爲調查這個事故而來的。
劉春雷這個排長新上任,首要任務就是防止叛逃。晚上,各班長睡

覺都把鋪位安在門口,房門用繩子拴著,另一頭系在自己手上。連

長、排長一天要查幾次人數,出任務時更是緊張得眼都不眨一下。

有個戰士偷偷對大劉說:“你讓我走吧,我不帶槍,不騎馬,保證

不去當漢奸。回家吃幾頓飽飯就回來接著打鬼子。”劉春雷回答:

“你講的這些我都相信,可是如果你敢逃跑,我一樣開槍打你……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又傳來了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一二○師的

騎兵團在大青山解散了,一二九師騎兵團也要下馬改成步兵!
這個消息是確切的,因爲有領導認爲騎兵的消耗太大了,養不起。
的確,養騎兵困難。算一筆賬就知道:當時,八路軍士兵的口糧已

經降到每天六兩雜糧;而由于沒有草料補充,戰馬的豆料降到每天

三斤(四十八兩)就不能再減了。這樣一來,一匹馬的消耗是一個

戰士的八倍。解散一個騎兵團,可以供應四五個步兵團(步兵團的

人多一些)。
還有個消息說,騎兵解散后,大部分戰馬都將被宰殺。這更讓部隊

的軍心大亂。團領導沒辦法向下面做工作,只好去找上級提意見,

說明“騎兵團從紅軍時期保留到現在不容易;再說,把馬匹都殺了

也沒有多少肉,解決不了大問題”。戰士們也提出:“如果嫌騎兵

消耗大,我們甯願到敵占區去活動。到那里戰馬可以吃草,我們也

能和鬼子拼一下。”
七七八八的意見反映上去,上級領導也猶豫了,正式文件就拖著沒

有傳達下來。
開春了,戰士們還穿著去年“五一”反“掃蕩”時的軍裝,凍得直

打哆嗦。一天,軍區拿出一筆資金,叫騎兵團自己想辦法換裝。這

事情倒是出乎騎兵們的意料之外。
劉春雷參加了軍裝制作組,在供給處老舒處長的帶領下滿世界收購

布匹,可是轉了好些天也沒有多少收獲,真是愁死人!
根據地的布匹棉花早就送到太行山上去了。當時,冀西和晉南山區

不産棉,那些地方連紡車都沒有,太行山部隊的軍服原先是由冀中

根據地提供的,“五一大‘掃蕩’”之后就要靠冀南軍區來完成。

冀南根據地的面積只剩下原來的十分之一,物資本來就有限,再加

上穿越封鎖線運送布匹,十趟中能成功一兩趟就不錯了。等到把八

路軍總部的任務完成,自己的布匹棉花也差不多掏空了。
在成安縣,聽說漳河店有個叫“老嚴”的布販子,三教九流都很熟

,別人弄不來的東西他都有辦法。漳河店是敵占區,老嚴是個什麽

背景也不清楚,可大劉他們這時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不管三七二

十一,立刻就去找他。
漳河店,劉春雷剛參軍的時候在這里打過伏擊。到了老嚴家,八路

軍一亮明身份,他全家人都很緊張。老舒處長說:“老鄉別慌,我

們一不要東西,二不抓人,是來找老嚴幫助買棉布的。”對方聽了

,這才放下心來。
彼此一聊,才知道還是熟人。原來這個老嚴就是大“掃蕩”時參與

守備王行杖村的那個僞軍中隊長,當時他被慘烈的戰斗嚇壞了,連

夜脫了軍裝跑回老家繼續販布。當他知道劉春雷就是英勇作戰的八

路軍騎兵戰士時,他對曾經的對手很是敬佩,一再表示要把事情做

好。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3:32

第十八章告別冀南(3)

老嚴說:“你們要我買棉布,不知給什麽票子?若是銀元、老頭票

就能買到,若是別的錢恐怕不中。”舒處長知道他是去敵占區采購

,當即表示錢不成問題,但他必須在限定時間內辦完事。
老嚴又問:“每尺布咱們出多少錢?”老舒處長回答:“隨行就市

,公平交易。你看著辦就行了。”老嚴很高興:“八路軍這麽相信

我,兄弟我跑路子,一定不讓你們吃虧。十五天后各位到我家來取

貨,那是絕不會失望的。”
過了半個月,老嚴真的把布匹弄到了漳河店。在他家結賬的時候,

舒處長又問老嚴一天給多少傭金,老嚴說:“我自己就免了。這位

老夏,帶了十個人,每人算兩塊,一天二十吧。”
老舒說:“你們很辛苦,一天二十五塊。”
那位老夏頓時就和八路軍親熱起來了:“早聽說八路軍公平和氣,

還真是這樣。要是給別的軍隊買東西,不給錢還要挨罵呢。”
劉春雷、胡彥明就和老夏閑聊天:“你們這是從哪里弄來的棉布呀

?”
“從河南輝縣。”
據老夏說,日本人在新鄉有個會社,既推銷他們的工業品,也收購

當地的土特産。輝縣有一個經營點,很多交易都在那里進行。閑聊

中,老夏吹噓這趟幫八路軍販布買賣合算,原因是日本人要集中資

金去搶購糧食,棉布反倒比平時便宜多了。
“那里有糧食嗎?”
“當然,鬼子倉庫正收著哪……”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胡彥明立刻去找老舒處長。
“老舒處長,有糧食!”
“哪里有?!”
“河南輝縣。”
“哦,那里是敵占區。糧食太貴了,我們沒有那麽多錢。”
“沒有錢,咱們還不能搶嗎!”
對于到輝縣去搶糧食的事,老舒處長和劉春雷都覺得挺玄的。可胡

彥明卻很上心,回到根據地,他就急著去團部彙報這個情況。況政

委說輝縣離這里太遠,先請示軍區吧。
過了兩天,陳司令的警衛排長周開樹帶來了軍區首長的命令,說是

決定由冀魯豫軍區去打輝縣倉庫,冀南這邊派一個騎兵連配合。周

排長傳達完命令以后就不走了,留在騎兵團擔任四連的副連長。
原來,爲減輕根據地的糧食負擔,冀南軍區的司、政、供、衛機構

實行了大規模的精簡,衛生部只留下十多個人組成巡回醫療隊,供

應部則全部撤往太行山,在“四二九‘掃蕩’”中曾經和騎兵並肩

突圍的軍區特務團也撤銷了。陳再道司令員還解散了自己的警衛部

隊,把周開樹等人派遣到了騎兵團。
周開樹外號“周二虎”,在冀南也算是個有名的人物,他十四歲參

加紅軍,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1945年從騎兵團調到二十旅五十

八團任營長,1948年在淮海戰役中犧牲了。
曾玉良團長帶著一連去河南輝縣“搶糧”,大家都滿懷希望地等待

收獲。可過了幾天,一連回來了,人馬沒少,卻只帶回來三袋糧食

,垂頭喪氣的。
原來,輝縣那邊是敵占區,我們的政權在當地已無法活動。這次,

冀魯豫軍區派了四個步兵連出擊,騎兵連的任務是掩護。過鐵路線

的時候,部隊被敵人發現了,立刻引來了日軍機動部隊,步兵部隊

連忙跳到路西去,騎兵連則按計劃在路東騷擾掩護。可是,由于路

西是太行山方向,敵人似乎認定了過鐵路的是太嶽軍區的部隊,所

以不受騎兵的吸引,始終咬著往西面追。騎兵一連只好又繞到路西

去接應,除了發現一些被丟棄的大車,沒有聯系上步兵部隊。再往

西走就是山地了,那里對騎兵的運動不利。曾團長覺得在摸不清情

況的條件下不能盲動,就帶著隊伍回來了。
回來的路上遇見一個鄉公所,騎兵一連順手就把那里端了,沒想到

還找到了幾袋糧食。胡彥明美滋滋地告訴大劉,那鄉公所可能是正

在等著招待什麽人,準備了三大桌酒席擺在屋里,有雞有肉,還沒

有動筷子,結果都便宜了八路軍。大劉問:“都有些什麽菜?”胡

彥明想了半天才說:“不知道,還沒看清楚就全進肚子了。”……

不過,這已經夠羨慕死其他人了——跑了三百里,混了頓好夥食,

值得啊!

   





第十八章告別冀南(4)

新軍服發下來了。衣服是老百姓幫著染布、縫制的,還絮了層棉花

。只是式樣不大統一,有的像中山裝,有的像道袍,紐扣是布袢袢

,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不管怎樣,畢竟是棉襖,穿起來暖和多了。
有一天,冀魯豫軍區四分區的張國華政委(開國中將)到騎兵團來

轉了一圈,東看西看,笑嘻嘻的。騎兵們也得到消息:騎兵團不解

散了,但是要到河南去,加入冀魯豫四分區。聽說能保住部隊、保

住戰馬,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同時也對未來的戰斗環境充滿了興奮

和好奇。
原來,上次騎兵一連配合四分區到河南輝縣搶糧,雖然沒成功,但

給冀魯豫軍區領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張國華政委就堅決反對將騎

兵團解散,他認爲:其他根據地都有山地作爲戰略依托,只有冀南

和冀魯豫完全是平原,在這樣的地形開展遊擊作戰,保留騎兵作爲

機動兵力是十分必要的。張政委還表示,他有辦法解決騎兵的供給

,如果別人覺得難辦,四分區要。
1943年的2月至7月,冀南軍區的大批主力部隊陸續調到其他根據地

。騎兵團和二十一團到冀魯豫軍區,陸軍中學和第十團到太行軍區

,二十團到太嶽軍區,七七一團到陝北。這些部隊都是開辟冀南根

據地的功臣,是根據地的骨肉子弟。
軍區領導給離開根據地的戰友們配發了新軍裝,補充了缺額人員,

讓他們軍容嚴整、精神抖擻地踏上新征程。而那些留下來堅持遊擊

的部隊,每個團只保留三到七個連,區中隊只留二十人,縣大隊也

只有五十人……
這是極度困難的形勢下的無奈之舉。抗日戰爭期間,冀南根據地在

八路軍各敵后戰場中承受的損失是最大的,全區犧牲旅(地委、專

署)以上干部二十七名、團(縣)級干部一百二十八名,僅劉春雷

的老家南宮縣就犧牲了五位縣長和縣委書記。在慘重的傷亡面前,

八路軍沒有退卻。但是,當大饑荒威脅到群衆的生存的時候,人民

的軍隊卻必須盡量減少民衆的負擔。機關精簡了,后勤精簡了,干

部精簡了,行政人員精簡了……最后,除留下基本力量堅守陣地,

戰斗部隊也實施了大分流。
離開駐地時,部隊給每個戰士分發了兩斤玉米,可騎兵們只抓了一

把放在兜里,其余的都留下了。根據地的老百姓在路旁含淚相送,

一位老人家高舉雙手哭喊著:“爲官不與民爭利,賢達呀!軍隊不

和民爭食,義士啊!”如果說,通過幾年的敵后戰爭,群衆知道了

八路軍是堅決抗日的隊伍;那麽,大饑荒中的同舟共濟,更使老百

姓真正認識到:共産黨是愛民的政黨,八路軍是人民的子弟兵。患

難見真情,從這以后,華北民衆和共産黨人的心徹底緊貼在一起了


劉春雷是冀南的子弟。當初參軍,他只是想著要保衛家園、保護親

人,現在,當他離開故鄉的時候,已經是一名成熟的共産黨員、一

位久經沙場的八路軍干部了。他知道,在黨領導下的每一個陣營、

在八路軍抗日的每一個地方,都可以是自己英勇獻身的戰場。
他想起前不久告別父母時的情形。當武工隊離開劉家的時候,劉春

雷已不能像十九歲那樣灑脫地說出跩文的“戲詞”,只能哽咽地請

二老多多保重。劉家老太太照例是哭得說不出話來,劉老先生卻說

:“去吧,孩子。雖說忠孝不能雙全,可我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打鬼子就是最大的孝。該保重的應該是你,打仗的時候處處小心

點。孩子呀,不要死在老人的前頭。”
“不要死在老人的前頭”,這曾經是多麽平常的一件事,而如今,

卻又是多麽難以辦到的一件事。
離開冀南的時候,劉春雷忽然想到:當年在南宮縣一起參加騎兵團

的三十五位戰友,現在連他在內,只剩下八個人了。

   





第十九章懲戒邵鴻基(1)

告別冀南,騎兵們來到豫北。冀魯豫根據地和冀南相隔不遠,兩個

軍區多次並肩作戰,所以騎兵團對這里並不陌生,楊得志司令員也

是大家的老熟人。
不過,冀南的部隊屬于一二九師序列,而冀魯豫軍區屬一一五師序

列,雖然大家都是八路軍,但是在一些習慣上還是有所不同。
比如,冀南的部隊番號是以“新”字打頭的,叫做“新四旅”、“

新七旅”;而一一五師這里是以“教”字開頭,稱爲“教一旅”、

“教三旅”……騎兵團到了冀魯豫也不好再叫“一二九師騎兵團”

,只能改爲“冀魯豫軍區騎兵團”或者“四分區騎兵團”。
不過,當地老百姓弄不清這里面的名堂,看見黑馬、紅馬、白馬,

一隊隊地開過來,就“白馬團”、“黑馬團”、“紅馬團”地亂喊

。騎兵們也胡亂答應著,反正喊來喊去都是這支隊伍。在當時,華

北的八路軍只剩下這麽一個騎兵團了。
四分區的司令員是趙承金(開國少將),政委是張國華(開國中將

),還有個戴眼鏡的副司令員朱程(1943年犧牲)。這是個剛建立

沒幾個月的新單位,活動區域主要在河南的北部,分區總部設在昆

吾縣(1949年被撤銷,並入濮陽縣)。
豫北這一帶,敵我力量犬牙交錯,周邊的敵對勢力除了日僞軍,還

有“會道門”武裝和國民黨頑固派。二十一團和騎兵團到來之前,

四分區的部隊是由河北民軍改編的抗日武裝,力量小,戰斗力不強

,老是受別人的欺負,只能在日僞頑軍的包圍中搞一些“小打小鬧

”。有一次,部隊偷襲東明縣的臨濮集,擊斃了十幾個僞軍官,分

區領導就高興得不得了;可騎兵們都覺得這動作太小,是武工隊的

把戲,沒多大意思。
三月的一天,部隊接到命令:二十一團和騎兵團到濱河地區偵察敵

僞作戰意圖。戰士們覺得很奇怪,濱河縣是共産黨在滑縣和長垣縣

的交界地帶設立的一個臨時縣,地盤很小,派兩個主力團去那里偵

察什麽情況?
“半截秀才”李大鵬這時候是團部的通訊員,他向劉春雷透露了一

個情況:
頭一天,曾團長和況政委去四分區開會,在張國華政委那里遇到幾

個正在哭鼻子的地方干部。他們是長垣縣抗日政府的工作人員,剛

剛被國民黨專員邵鴻基給趕了出來。除了兩位女同志,其他的人都

挨了板子,屁股都被打腫了。張國華政委還兼任著地委書記,地方

上的事情也歸他管,看見這個情況十分氣憤。曾團長當時也提出要

懲治邵鴻基。
如此說來,這次偵察活動的目的,也許是要找機會教訓一下邵鴻基


邵鴻基是騎兵團的老熟人了,他原本是國民黨的南宮專員,是劉春

雷家鄉的父母官,在冀南的時候就配合石友三搞摩擦,經常和抗日*

政權作對。1939年,冀南軍民反擊石友三,邵鴻基也被打得一敗塗

地,從此被趕出了自己的轄區,只好扛著河北專員的牌子到河南來

繼續*。現如今,他的身份是“冀察戰區挺進第二縱隊司令”,自稱

是“*專家”,還吹噓說“共産黨的那一套我都懂,都有辦法對付”

,專門和八路軍的主張唱反調。
于是,騎兵團就開往濱河地區“搞偵察”,二十一團也心照不宣地

同時開拔。
剛到長垣縣,就聽說邵鴻基的部隊出來了,主力趙子安支隊進駐大

索莊,另一個支隊將在小索莊宿營,總共有一千四百多人。這個情

報不僅很準確,得來也十分容易。因爲邵鴻基根本不知道八路軍四

分區新來了兩個主力團,所以事先派人到村里拉條幅、搭戲台、預

備飯菜,大張旗鼓,興師動衆,毫無防備。
邵鴻基擺在面前了,打不打?大家有點傷腦筋。
人家邵司令雖然很渾蛋,但畢竟不是漢奸,而且大小還是個國民政

府的專員。先前,軍分區領導派部隊到濱河縣來,明說的只是“偵

察敵僞意圖”。這“教訓邵鴻基”的意思是大家自己猜測的,萬一

沒猜對可怎麽辦?
騎兵團和二十一團剛到新地方,該打的仗不打,顯得膽小怕事;可

要是打了不該打的仗,一見面就給上級領導捅個婁子,那也不好交

差呀!

   





第十九章懲戒邵鴻基(2)

二十一團的常仲連團長(1964年被授予少將軍銜)跑來和曾玉良商

量這件事。當時,騎兵團有個小電台,可曾團長又覺得不能發電報

請示,因爲,首長沒有明說的事情就是不方便說,硬要問個水落石

出,豈不是讓上級“坐蠟”嗎!
況玉純政委想了半天:“還是打吧。反正是打,不打則已,要打就

把他打痛!”
于是曾玉良團長下達命令:“頑軍邵鴻基侵犯我根據地,到大、小

索莊搶糧食,反動氣焰十分囂張,我們要堅決消滅他!”其他人聽

了直樂,三四月份,青黃不接的,搶的哪門子糧食?
大家心里明白,這大索莊和小索莊都有“會道門”組織,邵司令此

番大概是想去收編門派、擴大武裝。“*專家”邵鴻基一直以來就很

惹人討厭,現在要教訓他,戰士們都挺樂意的。
這一仗打得很輕松。
按照計劃,騎兵團收拾大索莊的趙支隊,二十一團打小索莊。等戰

斗打響后再去通知地方政府,免得人家擔責任。
二十一團的偵察隊化裝成買柴草的,想偷襲搞掉小索莊的崗哨。沒

想到邵鴻基的兵大多是當地人,不像日本鬼子那麽好蒙,八路軍剛

靠近村子就被頑軍識破了。雙方一交火,二十一團只好提前發起總

攻。
大索莊這邊,騎兵團還沒準備好呢。
小索莊那邊的槍聲一響,大索莊里的敵人就亂哄哄地跑出來看情況

,恰好遇見了正在移動的騎兵二連。二連立刻開火,機槍、步槍一

陣猛打,把敵人撂倒了一片,剩下的趕緊往回跑,八路軍順勢就跟

進了村子。
早就在北邊準備好了的三連和徒步大隊看見這情況,心說:不對啊

!我們才是主攻部隊,怎麽能讓二連先進村了呢?于是馬上吹號,

也沖進了大索莊。
八路軍進村快,可人家“冀察戰區挺進第二縱隊”的趙子安支隊真

不愧是主力,動作更快。一見八路從北面攻進來了,不用長官吩咐

,立即就從南面跑出了村,這下子可把二連、三連和徒步大隊都搞

了個措手不及。
本來,爲了吸取南李莊巷戰的教訓,騎兵團針對各種可能出現的突

發情況,事先準備了幾套戰斗方案。可現在,戰士們下馬、分組、

搶占要點,正準備布置火力打攻堅戰,突然發現敵人全都跑不見了

,什麽方案也用不上……蒙了好一陣,騎兵們才跑回去把剛剛歸攏

的戰馬又分開,氣急敗壞地直罵趙支隊不給面子。
四連沒得到主攻任務,在黃河大堤上坐著,一肚子怒氣。聽見村里

響槍了,也只能夠伸著脖子瞧熱鬧,沒想到,大索莊里忽啦啦跑出

來好多人,亂七八糟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瞎跑。李樹茂愣了一會

兒,趕緊下令:“上馬,殺啊!”大夥高興壞了,連忙列隊,從大

堤上沖殺下來。一時間,戰馬奔騰,軍刀閃亮,真是痛快極了。
不過,跑出來的敵人實在太多,四連來回沖殺也忙不過來。在平地

上亂跑了一陣的趙支隊也醒悟了些,急忙向東面大堤上沖,想搶占

制高點。眼看敵人就要上大堤了,堤上突然又出現了一支隊伍——

那是況政委帶領的一連!
敵人一下子就被壓下來了。這時,二連和三連也會合趕到,把趙支

隊壓到了一塊窪地里,驚慌失措的頑軍就在這里投降了。
劉春雷沒有參加大索莊的戰斗,當時,他正在外面扭秧歌呢。
濱河縣是新開辟的根據地,這里的老百姓對八路軍不大了解,好多

人一見到部隊就跑到荒野里去,即使沒有跑走的,也是躲躲閃閃,

搞得我們的工作很不好開展。要發動群衆,就要先從消除顧慮、活

躍氣氛、加深了解做起,因此,八路軍派出秧歌隊,跟著宣傳干事

走村串戶去演出。
秧歌隊分男女兩組。那時候騎兵團沒有女兵,女角都由男的扮演,

劉春雷面貌秀氣,就裝扮成了大姑娘。每次到了村口,就敲鑼打鼓

開始演出。男的揮舞霸王鞭,用一根竹竿系上兩串銅錢,揮舞起來

“嘩啦啦”直響;“女的”就端著荷花燈扭來扭去。手舞足蹈一陣

,大家開唱:

   





第十九章懲戒邵鴻基(3)

新年到,隆里咯隆!新年到,咯里咯隆!
男女老少大家好,嗨,大家好!什麽好?身體好;什麽好?團結好

,團結好來打敗日寇立功勞。
隆里咯隆,咯里咯隆!
新年到,隆里咯隆!新年到,咯里咯隆!
人人擁護抗日軍,嗨,抗日軍!什麽軍?新四軍;什麽軍?八路軍

,八路軍來打敗日寇立功勞。
隆里咯隆,咯里咯隆!
…………
部隊扭秧歌的時候,地方干部也跟著,縣政府、婦救會和“青抗先

”都借機發動群衆。老百姓覺得八路軍親切可愛,也就消除了戒備

心理,高高興興地從這個村尾隨到那個村,不僅開心地看,有的也

跟著唱跟著學。大劉臉上的胭脂口紅被汗水洗掉了,還會有小媳婦

嘻嘻哈哈地搶著幫他抹上。
騎兵團打大索莊,事先沒有通知地方政府,秧歌隊的人也就不知道


那天早上,大夥化好妝剛開始表演,騎兵團派人來向縣長報告情況

,說是大、小索莊戰斗已經打響。演員們一聽這消息,哪里還顧得

上唱歌跳舞,連妝也不卸,騎上馬就跑。
跑到小索莊附近,發現幾十個逃出來的頑軍,騎兵立刻組隊沖擊。

有個家夥剛把機槍架到沙丘上,就被大劉沖上去一刀砍了。其他的

人嚇得舉手抱頭不敢動彈。緊接著,又接連沖出來幾夥敵人,八路

軍就擺成阻擊線射擊。打了一會兒,對面的敵軍官從槍聲中聽出了

名堂,說“沒辦法,遇到老部隊了”,于是繳槍投降。
秧歌隊押著七八十個俘虜趕到大索莊,戰友們看見他們的模樣都哈

哈大笑。
俘虜兵們也覺得奇怪,這花里胡哨的隊伍是些什麽人物?塗脂抹粉

,穿紅著綠的,還很能打仗。
打掃戰場的時候傳來一個新聞,通信員李大鵬一個人抓了九十多個

俘虜!這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李大鵬就是“半截秀才”皮皮。他曾經是劉春雷手底下的兵,因爲

有個掉馬的毛病,被調到團部當通信員去了。
說起來,李大鵬騎馬的技術原本不錯,上馬下馬一溜煙,乘騎沖刺

、越障的動作也很利索,可就是一聽見槍響就從馬背上掉下來。在

騎兵看來,戰場掉馬是膽小驚慌的表現,可皮皮不承認,說自己是

興奮。
“興奮是啥玩意兒?是害怕嗎?”
“不害怕,興奮是高興!”
“高興?你高興了從馬背上下來干啥?”
“……嗚嗚,哇哇哇……”
剛開始的時候,皮皮分在四連,后來四連不要他了,又調到二連劉

春雷這個排。結果槍一響,他還是從馬上掉下來。劉排長就跑去找

領導:“你們把大鵬弄走吧,免得以后出了什麽事,我對不起老舒

處長。”團長沒辦法,只好把皮皮弄到團部當通訊員。
大索莊戰斗打響以后,曾玉良團長派通信員去二十一團通報情況,

說:“我們這邊的敵人出村子比預想的要快,有可能會逃往小索莊

方向,請他們有所準備。”皮皮接到指示,打馬就走。
騎馬趕到小索莊,二十一團也四處追擊敵人去了。沒找到團領導,

皮皮就信馬由缰在野地里亂轉。
離河堤不遠有一片瓜地,稀稀疏疏地長著些棗樹,還有幾處被水沖

毀后廢棄的房子,皮皮路過這里的時候聽見里面有聲音。要是換了

別的戰士遇到這種情況,起碼要先偵察一番再作打算,可皮皮卻不

管這些,直接策馬就過去了。到了跟前一看:呀!好多敵人……
好個小皮皮,關鍵時刻一點也不含糊,嘴皮子照樣利索,大聲宣布

:“我們八路軍,開來了十個團,現在已經把你們包圍了。不投降

沒好處,投降才是聰明人!我們八路軍是寬大俘虜的,現在我給你

們講政策……”
那些頑軍倒也爽快,趕緊表態:“小長官,我們明白,我們投降…

…”
“急什麽?不要吵鬧,先聽我把政策講清楚!”
邵鴻基的兵只好老老實實坐著,聽皮皮“長官”作報告。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4:50

第十九章懲戒邵鴻基(4)

“……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我們把槍交到哪里?”
皮皮這才想起來,槍還在敵人手里攥著呢,連忙指了塊空地作爲繳

槍地點。幾個老兵油子帶著大家把槍擺放整齊,指揮俘虜們排隊坐

好,還抽空告訴八路軍的小長官:“繳上來的槍要把槍栓拆下來放

在旁邊,這樣才算合規矩。”
有個糊塗俘虜手腳慌張,從褲腰里掉出一卷鈔票,嚇得站在旁邊不

敢撿。老兵拾起來幫他塞回去,還說:“共産黨軍隊是最講仁義的

,只要繳了槍就行,私人錢物是不受侵犯的……”
皮皮覺得這幾個家夥真不錯,挺佩服地問:“你們怎麽知道這麽多

?”
“以前,我們幾個在路南被李先念的隊伍抓過,這些政策都明白…

…”
噢,難怪,是老俘虜兵了,經驗豐富。
繳槍完畢,俘虜們按規矩坐好,大夥就閑聊天。
“長官年紀不大,俨然已是騎馬挎刀(通訊員使的是盒子槍),真

是少年英雄,前途無量。”
“我不是什麽長官,我在團部工作。”
“在團部,哦,那是副官,一樣的,也是長官。”
“你們繳來的怎麽都是槍,有沒有炮啊?”
“我們沒有炮……”
“哎呀,要是有炮就好了,繳獲了炮我就能登報了。”
按當時的規定,繳獲輕武器和五發子彈獲表揚,繳獲重武器記功,

繳獲火炮可以登報表彰。皮皮很想風光一下。
“真是的,裝備不好,實在不成樣子。我們支隊沒有炮,就連趙支

隊也沒有……”俘虜們很替皮皮惋惜,好像他沒能得到登報表彰,

應該怪邵鴻基司令配合得不夠。
正聊著,從外面跑過來一個小兵,“登登登”地竄進俘虜群,找了

個空位置就坐下了。
這怎麽行!不懂規矩,不打個招呼就想當俘虜?沒門!
“出來出來,誰讓你進去的?你的槍呢?”
“我是馬弁,沒有槍,只有根軍棍……”
“那軍棍呢?”
“丟在那邊房子里了,我去拿來。”
小馬弁“登登登”地又跑走了。
過了一陣他又回來了,問:“八路,那邊還有人,也想投降,你這

里還要人不?”
“要,你去叫過來吧。”
好家夥!一下子過來好幾十號人,辦完繳槍事宜再一數人頭,總共

九十八名俘虜!
小馬弁坐在皮皮旁邊,看見他老是摸頭,就問:“八路,你老摸頭

干什麽?”
“昨天睡覺把脖子給崴了。”
“來,我幫你捏捏。”
于是小八路就讓小俘虜兵掐他脖子。別說,捏得還挺舒服。
“小馬弁,你多大了?”
“我十七,你呢?”
“哈哈,咱倆一般大。你是怎麽當兵的?”
“我本來是學剃頭的夥計。有天來了個長官叫我去兵營里剃頭,進

去了以后就不許走了,就這麽當了兵……”
“你來咱們八路軍干吧。”
“行啊,你幫我說說,到哪里都是吃飯。”
兩人聊著,旁邊還有人插嘴。這些俘虜中有的是逃跑途中被打回來

的,受了傷。哼哼唧唧地直叫喚:“長官哎,我挂彩了,怎麽辦啊

?”
“別急,等一會兒我們部隊有醫生給你治。”
“長官哎,我口渴,有水喝嗎?”
“呸!我今天從早晨到現在都沒喝水呢,你還是忍著吧!”
“……”
這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槍聲。有俘虜說:“是不是趙支隊過來了

?”皮皮趕緊喊:“都別亂,逃跑了對你們沒好處!”
小馬弁脫下自己的衣服給皮皮披上,說:“八路,穿上我們的衣服

,別叫人發現了你。”自己跑出去看情況,回來報告:“是你們的

隊伍追著我們的人跑。”又叮囑說:“八路,你可要指揮好,不要

讓你們的人把咱們給打了。”
皮皮趕緊騎上馬跑出去喊叫:“喂喂!我是騎兵團的,這里面都是

我們團的俘虜。”

   





第十九章懲戒邵鴻基(5)

皮皮把俘虜押送回大索莊,曾玉良團長問:“你把情況送到了?”
“我沒找到二十一團的指揮部。”
“沒找到人?那你都干什麽去了?”
“報告團長,我帶回來一個連!”
回頭一指,九十多個俘虜正排著隊過來,有的扛槍,有的拎槍栓,

走得整整齊齊……曾團長的嘴都合不上了。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喊“皮皮”這個外號,大家都親熱地稱呼這

個小戰士爲——大鵬。
戰斗結束后,縣政府的人員才趕到大索莊,騎兵團把繳獲的槍支都

移交給了縣大隊。地方干部很激動,說:“我們沒趕上打仗,卻得

了這麽多戰利品,真不好意思。”況政委解釋說:“敵人想要扼殺

新生的人民政權,八路軍就應該消滅他們,用敵人的武器來武裝抗

日政府!”
戰士們也說:“邵鴻基的部隊太窩囊,這些武器給他們拿著也是浪

費,不如趁早交給縣大隊,對抗日*更有幫助。”
話雖這麽說,但干部們心里真有點犯嘀咕。這次打邵鴻基,事先沒

有請示上級,憑的是團長、政委的主觀理解,既不知道該不該打,

也沒想到會打得這麽大……唉,這也怪邵鴻基太沒用,本來只是想

教訓一下,誰知道一不留神就變成殲滅戰了。
大索莊戰斗剛結束,騎兵團就給軍區領導發電報報告了情況,大致

是說:敵頑邵鴻基部進犯我索莊地區,騎兵團和二十一團配合地方

政府予以還擊,俘虜若干,擊斃若干,繳獲若干……我團受傷一人

,陣亡一人。
這次戰斗,騎兵團只犧牲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卻正是一連的排長胡

彥明。當時,一連到達戰場后,立刻展開沖鋒。敵支隊長趙子安發

覺大勢已去,就保護著邵鴻基突圍。胡彥明看見兩個人騎著馬拼命

向南逃跑,知道一定是當官的,就孤身去追。沒想到趙子安槍法很

好,回頭打了一槍,胡彥明當場就犧牲了。
得知這個消息,劉春雷非常難過。胡彥明是他的師兄、同鄉,是立

過大功的抗日功臣,大劉是在他的影響下參加八路軍的。前段時間

,胡彥明的排里有人開小差,影響了集體形象,他這個當排長的就

一直惦記著挽回榮譽,結果這次抓俘虜心切,反而遭遇了不幸。
在胡彥明的遺物中發現了那本《航空判讀》,大家都傷心地說:“

可惜了,多好的一位干部,要是不死,說不定真能坐著飛機看地形

呢!”

   





第二十章沙區救災(1)

大索莊戰斗之后,冀魯豫軍區通知騎兵團的政委去談話,大家心想

:壞了,這下子要挨批評了。
先到了四分區駐地昆吾縣,軍分區政委張國華請況玉純吃早飯。況

政委問:“軍區領導找我談什麽事呀?”張政委不肯說:“你去了

就知道了嘛。”搞得況玉純心里七上八下。
當時,冀魯豫軍區總部在河南范縣。到了那里,好家夥,司令員楊

得志、黨委書記黃敬、政治部主任崔田民(開國中將)和參謀長閻

揆要(開國中將)都在會議室里等著。大家望著況玉純,只是笑。
司令員和書記推讓了好一陣,黃敬書記才板下臉來問騎兵團政委:

“中央對頑斗爭的新方針,你們接到了沒有?”
“沒有啊,我們是剛從冀南軍區過來的,沒有接到文件。”況玉純

也不是傻子,知道什麽可以承認、什麽不該承認。
“這次去濱河縣,四分區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麽?”
“要我們到濱河一帶加強偵察,我的理解是伺機打擊敵人。”
“你們騎兵團有沒有電台?爲什麽不向軍分區請示?”
“有電台。但當時我們想打邵鴻基一個立足未穩,來不及請示了。


“你們團領導當時是什麽意見?”
“曾團長事先問過我的,我的回答是:不打則已,要打就消滅他。

可是,我們真的來不及打電報向四分區請示了……”
黃敬書記笑了起來:“中央有個新精神,在對頑斗爭中要加強團結

。不過你們沒收到文件,也怪不得你們。當然,你們的電台還是要

經常使用才行,最好先請示再打仗。”
況玉純彙報完情況,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幾位軍事首長也輕松起來

,一致誇獎這一仗打得漂亮。
大家閑聊的時候,黃敬書記就翻看騎兵團帶去的宣傳材料,突然笑

了起來:“知道嗎?這篇文章是在把你們比做曹操呢。”
這讓大家吃了一驚。原來,大索莊住著一個老學究。戰斗結束后,

地方干部希望當地老百姓寫個文字材料,群衆就推舉了他。于是這

老先生寫了篇骈體文,咿咿呀呀的,滿是“仁義之兵,吊民伐罪”

之類的好話,大家覺得水平挺高,就送上來了。
黃敬說:“這文章是借用了官渡之戰中‘河上老人箪食壺漿’的故

事,地點差不多,意思也不壞。只是,我們八路軍不是什麽真命天

子,也不會相信殷馗那樣的神仙道士……”
大夥聽得目瞪口呆。黃敬書記是浙江紹興人,是共産黨里有名的大

才子,要不是他把關,這篇文章登到報紙上可就出洋相了。
這里一波未平,那里一波又起。
閻揆要參謀長以前在西北軍的時候也帶過騎兵,于是就和騎兵團的

干部大講騎兵戰術。正說得高興,作戰參謀邊喬反駁他說:“你的

打法不對,騎兵應該回旋于內外線,主動尋找利害轉變點;現在要

求騎兵沿中心軸線向外推,只能是短促出擊,效果不好。”
閻揆要參謀長是黃埔一期的,邊喬參謀是東北講武堂九期的,兩個

軍校生辯論了一會就吵了起來,西北軍和東北軍互不買賬。吵著吵

著,邊參謀昏了頭,突然冒出一句:“現在的根據地就像雞拉屎一

樣,東一攤西一攤,中看不中用……”
這句話可就惹禍了。
先前爭論騎兵戰術,首長就已經不耐煩了,現在居然敢批評到根據

地建設上來。楊得志司令立刻就拍了桌子:“撤職!處分!”這邊

喬也真犟,敬了個軍禮就出了會議室。
大家都覺得奇怪,邊喬平時悶頭悶腦的不愛吱聲,怎麽一開口就點

這麽大的炮仗!況政委說,還好是遇到了黃敬書記和楊得志司令員

,這要是放在早些年的紅四方面軍,有那句話都夠槍斃幾回了。要

知道,冀魯豫的根據地建設是剛受到黨中央表揚的呀!
不管怎麽樣,邊喬的職務是沒有了。當時,作戰參謀是營級干部,

邊喬被一撸到底,去通信隊背電台,搖發電機。
其實,邊喬的火氣這麽大,多半是因爲不願意讓騎兵團去開荒種地

。職業軍人出身的他,對八路軍的“大生産運動”不理解,有抵觸

情緒。

   





第二十章沙區救災(2)

在冀魯豫軍區的這次會議上,黨委書記黃敬向騎兵團傳達了一個新

任務:到沙區去幫老百姓種地。原來,由于旱災,許多老百姓都丟

下土地逃荒去了,爲了不耽誤春耕,軍區要派部隊去參加生産救災

,幫群衆補種莊稼。
黃敬書記告訴況玉純:“執行任務之前要做好戰士的思想工作,犁

地是要傷戰馬的。我在冀中工作時有體會,傷了馬戰士們可想不通

了,是要哭鼻子的,難辦啊!”
況玉純政委當即表示:“豁上一個連的馬也要完成生産任務。”
其他人都沒接嘴。黃敬書記見狀也挺明白,笑笑說:“任務要完成

,也要做好思想工作。”
思想工作是在加強黨的組織生活和政治教育基礎上進行的,主要是

反對單純依賴上級的錯誤思想,同時號召全體同志愛護病號、愛護

身體、愛護馬匹,加強生活管理,克服認爲參加生産是“額外負擔

”的情緒。
至于犁地傷害戰馬,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有想辦法把損失降到

最低點。
騎兵團的代耕地在內黃縣的沙區。所謂“沙區”,就是黃河改道后

的故道。這里早已沒有了滔滔河水,四周只剩下些大大小小的沙丘

。聽領導說沙區原來是群衆基礎很好的根據地,並且盛産花生和大

棗,可戰士們一路上只覺得人煙稀少,看不到有什麽糧食作物。
部隊出發前,準備了幾大車糧食。馬匹和戰士的食物一樣,全是黑

豆。
黑豆這東西,雖說是雜糧,可比不了小米,也不如山藥蛋和荞麥面

,唯一的好處是個“懶莊稼”,種下去就不用管,收獲起來一大堆

,兵荒馬亂的年月里種它挺合適。
黑豆一般是用來喂牲口的,在平常,即使最窮的人家也不會拿它當

正經糧食。劉春雷當兵以前是開豆腐坊的,見到的豆子多了,可說

什麽也不會想到要吃黑豆。這玩意兒炒著吃,又苦又澀,難以下咽

;下鍋一煮,出來的是黑紅色的稀湯,氣味難聞,本來餓得很,可

一聞到那味道就猛反胃,簡直吞不下去。
去沙區的路上,劉春雷擔任收容后衛,遠離大部隊慢騰騰地走著。

這時候,路邊岔道上過來兩個生意人,邊走邊開心地說著話。年紀

大的那人帶著頂禮帽;年輕的那位的頭上包著白毛巾,穿著小褂。

兩人干淨整潔,見人就熱情地打招呼。這讓大劉想起了自己在石家

莊飯館里當夥計時的情景。“如果不打仗,現在自己也在跑買賣了

吧,也許成家了吧。……”一時間,他對戰爭前的安甯歲月充滿了

溫馨的回憶,眼淚差點掉下來。
到沙區去的路越走越荒涼,部隊的情緒也越來越低落。以往行軍是

爲了打仗,大家對周圍的景致並不在意;而這次是去搞生産,戰士

們對地理條件就比較關心。走著走著,四邊全是荒地了,看不見路

人。大風刮起,沙礫打在臉上一陣陣生痛,連眼睛都睜不開,大家

于是愈加煩躁起來。
領導們也覺得氣氛不對,一個勁地鼓動打氣,可效果並不大。
到最后,大家都是陰沈著臉趕路。
經過幾天的行軍,部隊到達了沙區中心的井店集①,發現這里也是

冷冷清清毫無生氣。以往,八路軍到老根據地,路口總有男女老少

迎接,熱情地張羅著安排住宿。可這次,等了好久才出來一個人,

病歪歪的,有氣無力。曾團長和況政委一面和他交談,一面安排干

部們分組探訪百姓。
進了村,發現四處房屋破敗,大門半掩,十室九空,院子里停著屍

體沒人管。即使有活人的屋里,也只剩下個把老人,竈里的火早熄

滅了,人餓得皮包骨頭,奄奄一息。有間房子里,床上躺著餓死的

母親,懷里還抱著死去的嬰兒……
幸存的百姓看見八路軍來了,就像見到了大救星,淚流滿面,不停

地作揖,好久都哭不出聲音來。
打了幾年仗,騎兵們早就習慣了生與死的場面,可是,村里的慘狀

還是讓久經沙場的戰士們禁不住捂住了眼睛。回到村口,很多人都

哭了。
原來,就在去年,日軍獨立第一混成旅團在漢奸孫步月的配合下對

沙區進行了殘酷的大“掃蕩”。爲制造“無人區”,敵人施行了慘

無人道的大屠殺,無論男女老幼,只要遇上,無一幸免。僅在南張

堡等十五個村子,就有一千八百七十二人被害。楊固村有七口水井

,其中六口填滿了被害的群衆,很多人家因此絕戶。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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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1-11-17 02:05:49

第二十章沙區救災(3)

漢奸孫步月是豫北一帶的大地主,挂過“千頃牌”。他不僅幫著鬼

子殺戮搶劫,還把沙區的棗樹都砍了,把木料拉走修據點,其他的

就放火燒掉,以此斷絕群衆的生活來源,逼迫人們搬走。漢奸的手

段和鬼子一樣的毒辣瘋狂,災區的許多老百姓一聽見孫步月的名字

就發抖。
自然災害和敵人的搶劫使得當地糧食斷絕,大屠殺又使得許多村落

成爲了廢墟。大批群衆被迫外出逃荒,留下的老人和孩子身體虛弱

,大多凍餓而死。昔日繁華的鄉村,如今到處是殘垣斷壁,土地荒

蕪,人煙稀少。如果不及時把春耕春播搞好,沙區也許就真的就要

變成了“無人區”了。
日軍的罪行是最有力的反面教材,慘不忍睹的現狀勝過了千百次思

想教育。騎兵團戰士們的拳頭捏緊了,滿腔的激憤化成了無窮的力

量,也化成了戰天斗地的實際行動。所有的人,原先軟弱的想法消

失了,埋怨的情緒消失了,動搖的思想消失了。大家都明白,如果

不堅強地戰斗下去,就會當亡國奴,就會有沙區百姓一樣的悲劇再

重演。
《鐵騎報》連續發出了動員號召,曾玉良團長說的是“灑盡全身血

,還有硬骨頭,拼死和日寇干到底”,況玉純政委提出“變沙區爲

綠色原野”。政治處把標語寫在了牆上——打仗勇敢殺日寇,生産

勤勞救群衆!
部隊分散到了各代耕點。“無人區”赤地一片,滿目淒涼,戰士們

先要清除雜草和灰土,還要清理床邊屋角無人掩埋的屍骨殘骸。屍

體大多*了,有的屍骸已經風化剝落了,認不出模樣來。工作沒多久

就有人病倒了,一檢查才發現是霍亂。上級趕緊設置疫情觀察哨,

還送來了大批燒酒到處噴灑。
騎兵們打掃衛生、掩埋屍首、分發糧食、修理房屋,幫助老百姓重

建家園。把軍糧支援給群衆以后,戰士們自己就挖野菜、吃樹皮。

由于先前敵人把死屍塞到井里,上面壓上磨盤,使得生活用水遭到

汙染,所以吃水飲馬也都要另建設施……這麽忙碌了十多天,才開

始耕種。
團里規定,每人每天耕種一畝地,但干部和黨員都紛紛給自己加任

務。政治處也開展了“看誰耕地多,看誰貢獻大”的競賽活動。劉

春雷原先在家里時並沒有種過地,團里像他這樣的戰士也不少,可

大家都咬緊牙關、勒緊腰帶拼命干活。每天,各班留一人挖野菜、

準備飯食,其他的人則牽馬下地,早出晚歸搶種糧食。
爲了保護戰馬,人和馬一起拉犁;那些有戰傷的干部戰士,自動結

成小組互相鼓勵。每個人手上都打起了大血泡,每天都有同志因饑

餓勞累暈倒在地里,但誰都沒有怨言,依然你追我趕地進行生産。

三連指導員趙有金(1943年犧牲)每天能耕兩畝地,被評爲模范;

團長曾玉良天黑了還在地里忙活,被稱爲“鐵漢”,成爲大家學習

的榜樣。
經過八路軍的大生産運動,沙區的耕地補種上了糧食。外出逃荒的

群衆也陸續回來了。看見黃沙一片的荒地又蒙上了綠色,老百姓抱

著八路軍戰士激動得直哭。地方政權組織也重新恢複起來,沙區的

村莊又重新呈現出了生機。
在沙區,劉春雷第一次聽到了《黃河大合唱》。
當時,邊區行署的干部也到災區參加生産勞動。傍晚收工的時候,

宣傳隊的十多個男女排隊站在村口,沒帶鑼鼓樂器也沒穿戲服,大

家都不知道他們準備要干什麽。反正周圍已經聚集著許多圍觀的戰

士和群衆,大劉也就擠在人群里看熱鬧。
隊列里,一個戴眼鏡的青年走出來,用渾厚響亮的嗓音向大家發問

:朋友!你到過黃河嗎?你渡過黃河嗎?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拼著

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的情景嗎?……
聽見這深情的吟誦,喧鬧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劉春雷只覺得自己

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
咳喲!
咳喲!咳喲……沖上前!
咳喲,沖上前!
咳喲,沖上前!
烏云哪,遮滿天!波濤哪,高如山!

   





第二十章沙區救災(4)

冷風哪,撲上臉!浪花哪,打進船!
咳喲!咳喲……
夥伴哪,睜開眼!舵手哪,把住腕!
當心哪,別偷懶!拼命哪,莫膽寒!
不怕那千丈波濤高如山,
行船好比上火線,團結一心沖上前!
咳喲!咳喲……
緊張激情的混聲交錯響起,在場所有人的面孔都漲得通紅,無論是

干部戰士還是老百姓,全都被高亢的戰斗呐喊震撼得淚流滿面。
整整四五天,騎兵們的耳邊都萦繞著這激昂的曲調,從此,劉春雷

就堅定地認爲:《黃河大合唱》是全世界寫得最好的歌曲。
八路軍的大生産活動是在敵人的層層包圍中進行的。1943年,日僞

在華北地區建立了密集的封鎖線,僅在冀魯豫邊區就有據點一千零

九十八個、封鎖溝七百公里,把廣大的鄉村分割成無數的小塊。
與八路軍相對峙的,除了日僞軍,還有國民黨頑固派、地方封建勢

力以及見誰打誰的土匪。敵我勢力犬牙交錯,一些地方名義上有共

産黨的政府,實際我們只掌握了方圓幾公里的地盤,被戲稱爲“一

槍打穿根據地”。這些地方沒有防禦縱深,主力部隊待不住,地方

干部辦事要化裝,運送物資要武裝護衛,騎兵團就經常充當保镖隊

、救援隊,在敵后來回穿插。
1943年,騎兵多次擔任護送任務,從沒有出過事。
年底的一天,二連奉命護送一位干部過平漢路。以往,這種任務騎

兵們干得多了,最多也就是出動一個排,這次卻顯得格外慎重,不

僅全連出動,而且還由作戰參謀李華珍帶隊。到了集合地點一看,

整個護送隊有穿便衣的,有穿軍裝的,加起來起碼有一個營,把劉

春雷他們嚇了一跳,心說這一定是個不得了的大干部。跑去問李華

珍,他還保密不肯說,直到任務完成回來才悄悄告訴二連長張起旺

:那是新四軍的陳毅軍長,要到延安去開會。
當時,根據地實施精兵簡政,機關規模縮小,有些部隊的團部都被

撤銷了。干部們也進行了分流,有的轉移去后方大根據地,學習政

權建設、軍隊建設的知識,爲將來的反攻做準備,所以被稱爲“反

攻干部”;有的就留在敵后遊擊區堅持斗爭,就叫“咬牙干部”。
騎兵團既要護送“反攻干部”安全過路,也要協助“咬牙干部”堅

持斗爭。
9月里的一天,五分區朱程司令員在山東曹縣遭到日軍合圍,正在執

行任務的騎兵二連得知情況,緊急前去救援。
劉春雷他們趕到曹縣附近,五分區的部隊已經被打散了,一路上不

時能遇到蓬頭垢面、滿身血迹的傷員。騎兵們設置撤退攔阻線,收

容了不少民軍第一團的失散人員。據他們說,當天上午,民一團團

長桑玉山、副政委何楚雄犧牲了,朱程司令員和魯西南專署專員袁

複榮、五分區政治部主任(兼民一團政委)魏明倫等人都被鬼子的

快速部隊包圍,情況不明。
所謂“快速部隊”就是日軍騎兵第四旅團,他們專門在大“掃蕩”

中追擊八路軍的指揮機關。這時候天色已晚,騎兵二連轉了好長時

間也沒有打聽到五分區機關的下落。第二天,遇到五分區騎兵連的

指導員,他親眼看到朱程和警衛員被打死在王廠村,袁複榮專員和

魏明倫政委也同時犧牲了。
朱程是華北民軍的抗日領袖,他先前是四分區的副司令員,剛調到

五分區不久。朱程的日語水平很好,作戰時常聽見他向日本人喊話

,四分區繳獲了日軍的文件也送去給他看。他的犧牲對冀魯豫抗日

戰場的震動很大。劉春雷他們也感到非常懊悔。騎兵們覺得,如果

當時的行動再快一點、情報再準確一點,沒準就可以把五分區和魯

西南專署的領導救出來了。
朱程和袁複榮犧牲以后,曹縣青集鎮一帶改名叫複程縣。七分區政

委趙基梅(1947年犧牲)接任五分區司令員,主力部隊也加大了對

五分區的支援。
158 ① 井店集:今河南省內黃縣井店鎮。

   





第二十一章曾團長犧牲了(1)

在敵后戰場上,八路軍咬牙堅持著,國民黨軍隊卻堅持不下去了。
1943年5月,第二十四集團軍總司令龐炳勳在河南的陵川地區叛

變投敵。他們當了僞軍,番號不變,只不過把“國民革命軍”的招

牌換成了“和平建國軍”,下轄第四十軍、二十七軍和新五軍。
從1941年到1943年,國民黨大批高級將領對抗戰前途喪失信心,紛

紛叛國投敵,這也是汪僞“和平軍”高速擴張的時期。如果說1941

年以前八路軍面對的敵人是日軍多僞軍少,1941年、1942年間是鬼

子漢奸各占一半,那麽,1942年以后的僞軍數量就急劇增加,遠遠

超過了日本鬼子。從那以后,日軍越打越少,僞軍卻越打越多,到

了1944年,冀魯豫根據地當面的敵人,僞軍居然是日軍的十二倍!
國軍變成了僞軍,唯一不變的宗旨是“*”。抗戰期間,汪僞“和平

軍”加上“華北綏靖總署”的治安軍,總數超過了一百萬。這些僞

軍基本上不與國民黨軍隊作戰,幾乎把全部的力量都用于對付八路

軍和新四軍,他們和國民黨頑固派沆瀣一氣,給根據地軍民帶來了

深重的災難。
1943年,蔣介石發表了《中國之命運》一書,把挑釁的矛頭指向了

共産黨。6月,胡宗南部向陝甘甯根據地進攻,掀起了新一輪*高潮

。這使得國共兩黨的關系再度惡化起來。6月底,國民黨第二十八集

團軍在李仙洲的指揮下,經冀魯豫邊區的單縣、曹縣,向八路軍山

東根據地方向攻擊前進。與此同時,已投靠日僞的龐炳勳僞第二十

四集團軍也向冀魯豫根據地開來,軍區立刻下達作戰命令:“堅決

阻擊。截住龐炳勳,頂住李仙洲。”
騎兵團首先打擊的是僞四十軍三十九師,這是龐炳勳看家的老底子


在戰前的動員會上,領導再三強調,龐炳勳是曆次*摩擦的急先鋒,

現在又當了漢奸,是個雙料大壞蛋。戰士們群情激憤,個個都想殺

敵立功。
7月2日,騎兵團奔襲東明縣沙窩村,攻擊三十九師特務營。
一大早,沙窩的敵人正在村口列隊,準備出發,完全沒有想到騎兵

會突然打過來,驚慌之下,紛紛往村里撤。于是,沖在最前面的騎

兵四連追著敵人就殺進了村里,其他人在曾團長的帶領下也趁亂跟

了進去。
當時村里面混亂極了,騎兵們掄著馬刀砍,把膀子都甩木了。僞軍

們有的往屋里鑽,有的就順著道路跑。劉春雷聽見連長在不斷地提

醒:“一路殺過去,不要往胡同里追。”胡同里的空間太小,戰馬

轉不開,騎兵容易吃虧。
從東口殺到西口,正準備再殺回去,發現敵人開始往街上丟手榴彈

。團長喊著:“開槍壓住房頂,大家出村去!”大家就退了出來,

把村子圍住了。
出來了才發現村子里面著火了。7月份,正是干燥的時候,不一會兒

就火勢沖天,還引起了爆炸。騎兵們守在村子外面,敵人幾次沖出

來都被打了回去。八路軍戰士不停地向僞軍們喊話:“快繳槍!投

降了就讓你們出來。”“快點投降,我們幫著救火啊!”“都是中

國人,別害了老百姓呀!”……這麽喊了好一陣,敵人投降了。
在沙窩村,劉春雷再次負傷。不過,這次不是被槍彈打的。
僞軍投降后,八路軍就沖進村里,分派一些人收繳武器,大部分戰

士都去救火。大劉正在一戶人家的廂房里忙著潑水,旁邊的牲口棚

子燒起來了。有個稀里糊塗的“二百五”就想用手榴彈把火炸滅。

“轟隆”一聲,牲口棚沒動靜,廂房卻被震垮了,把救火的人全埋

在里面。劉春雷的肩膀和手腳都受了傷,被擡了出來。
傷員們在村外的空地上等擔架。大劉看見身邊躺著一位,熏得黑糊

糊的,認不出是誰,就問:“你是哪位啊?”那位回答說:“二連

二排長。”
咦?不對呀!劉春雷心說,二連二排長應該是我自己呀,到底是他

被燒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
仔細一想,明白了,呵呵地笑了起來——敢情這位是三十九師特務

營的二連二排長。當時,三十九師雖然當了僞軍,穿的還是原來西

北軍的軍服,被火一熏,看上去就和八路軍的打扮差不多。

   





第二十一章曾團長犧牲了(2)

那個“二排長”也是在救火時受的傷,被大劉笑毛了,不高興地說

:“有啥好笑的?要不是爲了救火,你們也打不進村子。”並且還

說他當初打台兒莊戰役,守陣地三天三夜不睡覺……劉春雷反問道

:“你這麽能打,怎麽還當了漢奸?”那家夥就不吭聲了。
沒多久,擔架隊來了,把傷員們往后方擡。過道溝的時候,擔架突

然垮了,一家夥把劉春雷從坡頂甩到溝底。腦袋摔破了,輕傷變成

了重傷。衛生員趕緊跑過來搶救,后勤隊隊長也氣得直罵。
原來,這兩個擔架員爲了圖輕便,找了根細木棒子當擡杠,可搬運

的戰利品又太多太重,走路一晃悠,擔架杠子就斷了。
那時候,八路軍打仗清理戰場,除了武器彈藥和文件資料必須由部

隊收繳以外,也允許戰勤民夫拾撿衣物、糧秣之類的戰利品,算是

物質鼓勵。
地方不同,擔架員的性格也不大一樣。河北人愛面子,一般先把戰

利品集中起來,搞個評比,戴上大紅花再把東西領回去,弄得挺複

雜的;山東老鄉膽子大,部隊在前邊打,他們就在后面剝衣服翻口

袋,搞急了還和八路軍一起往上沖;河南的老百姓會過日子,看到

什麽東西都有用,什麽東西都想扛,家具、農具、鍋碗瓢盆,連門

板都敢拆了搬回家。
當然,凡事也不絕對,哪個地方都有愛貪小便宜的人。南李莊戰斗

后,李樹茂受傷昏迷躺在擔架上,懷表和自來水筆都被人摘走,這

就有些過分了。不過也總有手腳笨的老實人,轉悠了半天,什麽玩

意兒也沒撿到,怪可憐的,八路軍也就酌情分給他們一點,安慰情

緒。
比如大索莊戰斗,部隊傷亡小,擔架隊沒事干,就漫山遍野去撿東

西。有個姓傅的老頭啥也沒找到,很不情願,騎兵團就把自己的戰

利品擺出來讓他挑。傅老頭選了個洗臉盆子,滿意極了。沒想到過

幾天,這老頭背著兩百斤電線到部隊來還人情,原來他和家里人跑

到幾十里外去砍了鬼子的電線杆子,真夠不要命的。
部隊上報的繳獲清單中,被服、布匹、糧油和生活用品的數量一般

都不如實寫,因爲不是所有的戰斗都能有戰利品的,需要留出余額

以備戰勤。手榴彈和子彈也要留出一部分支援民兵,打仗的時候,

這些東西可都是硬通貨。說到底,咱們八路軍總不好意思讓民兵同

志白幫忙吧。
沙窩戰斗后,騎兵團兵分兩路,一部分在況玉純政委的帶領下配合

四分區部隊打焦虎集,殲滅了僞二十七軍杜淑的獨一旅;另一部分

由曾玉良團長率領,參加“魯西南反頑戰役”。
這些戰斗,劉春雷因傷沒有參加。在醫院,他先是聽說冀魯豫軍區

七團團長和十一團政委先后陣亡。接著,竟又傳來噩耗:騎兵團的

團長曾玉良也犧牲了。
8月中旬,魯西南戰役已接近尾聲。曾玉良團長得到個情報:惡霸漢

奸孫步月給鬼子送慰勞品,正住在曹縣的后張樓據點。曾團長恨透

了這個殘害沙區百姓的大壞蛋,立刻向上級要求攻打后張樓,除掉

孫步月。
上級決定從騎兵團抽兩個連,再調派五分區遊擊支隊(王道平支隊

)一起去打后張樓。遊擊支隊有四百人左右,熟悉地形,兩股力量

合起來打下一個據點應該沒問題。于是曾玉良親自帶領一、三連出

動了。
騎兵按時間到達指定地點,等了好久也不見遊擊支隊到來。這時候

偵察員報告說后張樓據點里有人馬出來了。大家不知道那里面會不

會有孫步月,都很著急。曾團長遠遠地觀察,覺得后張樓據點是建

在坡地上的幾座高房大院,如果趁敵不備實施騎兵突襲,應該可以

拿下。于是決定乘馬直接沖進后張樓,一舉奪取據點。
命令下達,一、三連立即出擊。騎兵們沖到跟前才發現,地埂上長

滿了十多厘米高的紅柳茬子,像刀子一樣插在地上,乘馬根本無法

接近。兩個連擠在一條狹窄的道路上,人馬都有傷亡,只好由一連

“守馬樁”,三連下馬徒步攻擊。
敵人關上了寨門,據點在五六米高的坡上,那土坡就像牆一樣陡。

三連的戰士挖腳窩搭人梯往上爬,傷亡不小。曾團長說:“一定要

打進去,占住一個角,遊擊支隊到來就有辦法了。”一連看見情況

緊急,主動派出一個排支援,打了一個多小時,部隊沖進了據點。

   





第二十一章曾團長犧牲了(3)

三連沖進據點占住兩個角,就再也攻不動了。孫步月的衛隊是他收

買的一群亡命徒,特別凶悍,守住院子作困獸之斗。雙方子彈飛來

飛去,手榴彈也扔過來扔過去。我軍的手榴彈是土造的,而僞軍用

的好像也不是正規産品,丟在地上有時候響有時候不響。
打了一陣,先是三連長呂兆清受傷了,曾團長就頂到了第一線,和

三連指導員趙有金在一起。
趙有金身材高大,力氣足,投彈技術也好,能把手榴彈準確地甩到

敵人的院落中。漸漸地,敵人也發覺這情況了,就找了幾個人和他

對投。對方有顆手榴彈落在地上,趙指導員撿起來準備扔回去,可

動作慢了點,還在他手上就炸了,趙有金當場犧牲。接著,敵人又

投來幾顆手榴彈,曾玉良團長腹部中彈,很快就不行了。
一連長萬懷臣、指導員張生義跑步去見團長。曾玉良聽說遊擊支隊

還沒有消息,就說:“來不及了,敵人增援快要到了。”隨即命令

部隊立刻撤退,還對張生義說:“這次仗打得不好,部隊的情緒會

受到影響,要做好思想工作。”
一個小時后,紅軍干部、久經沙場的八路軍戰將、年僅二十九歲的

騎兵團團長曾玉良犧牲了。
由于當時部隊正受到日軍尾隨追擊,戰士們只好把團長就地掩埋了

。直到1944年,騎兵團才派部隊穿越封鎖線,才把曾玉良的遺體從

山東曹縣移柩到河南滑縣的萬古集烈士陵園。
1943年9月,騎兵團召開追悼大會,悼念曾玉良、趙有金等烈士,軍

區、政府機關、地方群衆代表都來了。在會上,況玉純政委哭得念

不成悼詞,在場的人也無不落淚。
四分區趙承金司令員隨后宣布,況玉純政委兼任騎兵團團長,原一

連長萬懷臣升任副團長。
過了不久,劉春雷送一批紙張到滑縣去。當時,四分區的《先鋒報

》報社在滑縣,各種宣傳材料也在這里印刷,所以繳獲了油墨紙張

都往這里送。地方干部很熱情,把劉春雷安排在縣委招待所。這兒

是個財主大院,有汽油發電機,還有電燈,亮堂堂的,把大劉興奮

得睡不著覺。
這家財主可不簡單,兩個少爺聶真、聶元昂都是共産黨的大干部。

當然,他倆還有個妹妹叫聶元梓,后來的名氣好像更大一些。
晚上,四地委宣傳部部長*也來了,他詢問了后張樓戰斗的情況,並

立刻起草文章聲討孫步月,說大漢奸又欠下了抗日軍民的一筆血債

,我們一定要報仇。
的確,孫步月的罪行使沙區人民憤恨不已。不過,客觀地講,后張

樓一仗也確實打得不好,不僅沒有實現預期的目標,反而損失了團

長。上級指出其中的教訓在于:一、戰前對敵情地形偵察不夠,打

了“無準備之仗”,導致進攻路線選擇不適當,使部隊在接敵運動

中爲障礙地所阻絕;二、戰斗中的指揮位置選擇不當。
指揮員“不遵守指揮位置原則”是八路軍部隊的老毛病了,批評了

多少回也不管用。從這以后,軍區明確規定,營一級單位實施戰場

外追擊要有命令,團級單位作戰要設指揮所。還規定了指揮所里要

有觀察哨、參謀室、通訊站。
劉春雷他們這些基層干部也集中起來學習旗語。原來光看見日本鬼

子打手旗,現在咱們騎兵團也會了。
八路軍的作戰經驗是在戰斗中逐漸豐富起來的,主力部隊如此,地

方團隊也是如此。比如沙窩戰斗中沒有按時到達指定位置的遊擊支

隊,后來編爲八路軍五分區十四團,1945年在收複菏澤的戰斗中立

下大功,可在1943年,他們還是名副其實的“土八路”。
土八路也是八路軍。之所以說是八路軍,是因爲他們受八路軍領導

,有部隊番號,可以穿軍裝、征收軍糧;而說是“土”的,則是因

爲他們尚沒有進入正規的戰區部隊序列。按當時國民政府的規定,

地方政權守土有責,可以頒發縱隊、支隊、獨立團之類的番號,算

做是地方部隊,但只能在當地活動,出那個地盤就不認賬了。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6:51

第二十一章曾團長犧牲了(4)

土八路是地方部隊,老八路當然就是野戰主力。其實,大家都是共

産黨領導下的抗日隊伍,也不指望蔣介石政府授銜、發饷,番號是

什麽倒也無所謂。可是,打仗的時候,這老的和土的有什麽不同呢


要說差別,首先是部隊的作戰任務有所不同。野戰部隊的任務是集

中優勢兵力主動殲敵。因此,老八路就避免和日軍進行無謂的接觸

,經常采取大范圍機動,適時跳到外線尋找有利戰機;而地方部隊

的主要任務是依靠根據地與敵周旋,這就使得他們必須經常處于內

線與敵人保持接觸。所以,土八路的作戰與民兵的聯系更爲緊密,

如果不能有效地襲擾敵交通線,內線作戰就會極爲疲勞和被動,時

常有被合擊的危險。
在戰術原則上,老八路強調集中力量作戰,而土八路則經常需要分

散突圍和遊擊,因此他們的大行李很少,也幾乎沒有重武器。在戰

爭中,日軍總希望捕捉到八路軍主力部隊進行決戰,而每當這時候

,地方部隊就纏住他們進行襲擾。敵人若是搜索還擊土八路,老八

路就機動走了;若不還擊,又被敲打得挺難受。小鬼子有勁使不上

,對土八路真是十分頭痛,不勝煩惱。
其實,土八路和老八路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抗日戰爭過程中,八

路軍就多次精簡野戰部隊,充實地方武裝。比如大青山、冀東等地

,由于環境惡劣,難以實施外線作戰,就干脆完全取消了野戰部隊

,大家都當土八路去了。
在遊擊戰爭中,土八路的作用一點也不亞于老八路。騎兵團和地方

武裝配合,最經常的是破襲作戰,比方說,破鐵路——老八路守在

交通要道上警戒和打援;土八路就負責把附近的車站或者據點圍困

住,雖然一般都攻克不了,但只要圍著打槍,嚇唬住敵人不讓出來

就行了;民兵拆鐵軌,其他的老百姓就去扛東西。正太路是小鐵軌

,好辦,七八個人就能擡走一根;而平漢路是大鐵軌,十幾個人也

難以搬動,只好燒掉。那鐵路的設計倒也科學合理,下面的枕木架

起來點燃剛好能夠把上頭的鐵軌燒紅,民兵們拿大鐵錘砸幾下就敲

彎了,一點兒也不費事。如果敵人援軍來了,老百姓就撤退,八路

軍死多少人也得頂住,堅決不能讓群衆吃虧。這不僅是軍事任務,

也是政治任務。
1943年下半年以后,日軍的“掃蕩”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無力,根據

地建設發展很快,八路軍的作戰樣式也隨之有所改變,以前的破襲

騷擾轉爲了拔點攻堅戰,地方部隊也就經常參加大規模作戰。土八

路和老八路一起打正規戰,差距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首先是土八路的槍法不準,遠射是浪費彈藥,只能抵近射擊。一般

打上三槍左右,敵人就差不多到面前了,所以又叫“三槍八路”(

電影里的董存瑞打阻擊,能把子彈全放完,說明他執行的是老八路

的標準)。1944年,騎兵團配合十一分區在湖西作戰,看見一個鬼

子兵抱著個電話機跑過直屬團的陣地。土八路那邊四十多杆槍“噼

噼啪啪”響了好一陣,人家居然安然無恙地回到據點里去了,把十

一分區司令員王秉璋氣得臉發青。
其次,土八路不大懂得利用地形地物。野戰的時候喜歡往開闊地上

跑,沖進村鎮后又愛站在房沿邊上東張西望,被別人一打一個準。
再就是夜戰動作不熟練。晚上找不到目標,經常自己打自己。一個

夜間穿插下來,營長找不到連,連長找不到排,戰士全跑亂了。連

通訊員都轉迷糊了,見人就問:“看見我們團長在哪兒嗎?”有一

次騎兵團早晨集中,行李隊發現多出來一匹馬,原來是那邊的土八

路在路上打瞌睡,戰馬跑到騎兵團這邊來了都不知道……不要以爲

八路軍都是天生的夜精靈,夜戰是最考驗部隊的組織能力的,不經

過磨煉,沒有嚴格的戰術紀律,就不會有過硬的夜貓子部隊。七八

個人走夜路和成百上千號人搞夜間穿插作戰,絕對是兩碼事。
前面這些,大都是由于訓練不足所反映出來的缺點,土八路集中整

訓的機會少,可以理解,多練練就提高了。但有類毛病卻難改,打

遊擊的時間長了,無論是老戰士還是新戰士都帶上一種遊擊習氣,

即使變成了正規野戰軍,不下大力氣也改不過來。

   





第二十一章曾團長犧牲了(5)

舉典型說:
一是時間觀念不強。這一點在部隊行軍時就能看出來,老八路經常

長距離行動,都知道走路就是打仗,不僅卡著時間往前趕,也懂得

要節省體力,所以隊伍走得既整齊又安靜;而土八路往常總是在家

門口打轉,走哪歇哪,無所謂慣了,行軍起來喊號子、唱歌、打快

板,熱鬧非凡。可正規戰是要長途行軍的,走遠了就散架,掉隊的

、走錯地方的特別多。並且,這些土八路報告個時間也經常是“晌

午”、“下午”的說個大概,沒有幾點幾分的概念。不過,話說回

來了,他們也缺手表。
二是愛瞎咋呼,亂報告情況。一看見汽車就喊鬼子來了,既弄不清

敵人的來路,也不偵察其種類和數量,瞎估計,“三百”、“五百

”地亂說。有一次,新四路(這是一支受共産黨改編的地方武裝)

和敵軍接觸,剛一交火,迎面飛過來一炮,就咋呼說“敵人有炮隊

,是大部隊”,立馬就撤退,結果戰斗傷亡才三人,匆忙過河卻淹

死二十多個。由于情況來得太突然,牽動得軍區機關都準備轉移,

緊急派騎兵團馳援阻擊,才發現那不過是從浚縣出來的一個“清鄉

”分隊。所謂“炮隊”也只是幾個擲彈筒而已,被騎兵們幾馬刀就

砍回家了。
對上級亂咋呼,對友鄰卻不聯絡。比如,本來協同作戰中二梯隊應

該主動保持與一梯隊的聯系,特別是夜間作戰更要縮短距離,因爲

二梯隊不是預備隊,要把握時機、擴大戰果。可經常是,老八路攻

堅,好不容易沖上去了,土八路在后面歡呼卻不及時跟進,結果遇

到敵人反沖鋒,大家又都被打回來,白辛苦一場。
再比如,不打招呼就自動轉移、放棄陣地。老八路打仗,發現有利

地形一定會搶先搶占以防萬一,沒有命令不會放棄。可土八路遊擊

慣了,不喜歡守窩,哪里熱鬧就往哪里跑,想沖就沖,想撤就撤,

也不打個招呼。1944年雙村營戰斗中,南面的村子里本來有一個連

隊協助防守,可他們看見主戰場上情形慘烈,覺得自己沒事干不合

適,就自動轉移陣地參戰。結果敵人援軍趁機跑過去架起幾挺機槍

,騎兵團的四連毫無準備,頓時被打在溝里動彈不了。
一般,運動戰采取橫寬隊形,陣地戰采取縱深隊形,必須有秩序、

有組織。嚴格遵守戰斗分界線,才能夠有利于戰場觀察判斷,實現

配合夾擊。土八路單獨守一個陣地還行,可就是對分界線什麽的滿

不在乎。在滑縣焦虎集,鬼子炮彈把柴草打著了,引起好大的煙霧

。有人打了幾個噴嚏,地方部隊就嚷嚷“鬼子放毒氣”了,一會兒

上風口一會兒下風口地躲,帶動著民兵也瞎跑,沖亂了友鄰陣地。
還有一次,打僞四十六師師部,騎兵團忙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進

入了預設陣地。敵人的尖兵剛靠近,卻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幾個遊

擊隊的戰士,“噼啪”打了幾槍就揚長而去,僞軍立刻就往據點里

縮。騎兵的伏擊部隊和迂回包抄部隊都來不及動作,緊趕狂追才截

住了兩輛大車,其中一輛滿載著雨衣,另一輛運著兩台抽水機。況

玉純氣急了,派人把大車和物資都給遊擊隊送去,當做給他們的戰

利品。他們隊長被臊得受不了,就找到越界搗亂的冒失鬼,罰這幾

個小子在操場上站著,穿著雨衣曬太陽。
其實,索莊戰斗中,大鵬在小索莊抓的那九十多個俘虜也是越界收

獲,應該歸二十一團的戰果才對。當時大鵬不懂這個,人家二十一

團看他是個小孩也沒計較,反而幫著他送到大索莊這邊來了。曾玉

良團長知道了情況趕緊又把人和槍都還回去,于是二十一團那邊又

替大鵬請了個功。這就是老八路的做派,多少講究點面子,要是換

了土八路就不管這些了。
老八路總是自豪地說:“咱是老資格部隊嘛,輕易不越界。即使越

界也是看你有困難了主動幫助你,那些看見小便宜就往上搶的,都

是土八路、新部隊,沒見過世面。”
說起來,土八路作戰的勇敢精神一點也不比老八路差。政治思想工

作做得很好,戰士覺悟高、立功的願望迫切,一聽到沖鋒號令就嗷

嗷叫,挺著身子往前跑,比老部隊的動作還要快。

   





第二十一章曾團長犧牲了(6)

有個現象,老八路沖鋒時,起先也都是干部們帶頭上;可跑了一陣

,在前面的多半就都是戰士了。這是因爲干部要觀察環境進行指揮

,老兵們遇到情況會本能地做躲避保護動作,都會改變沖擊速度,

而越是新兵越是一根筋地往上沖。新兵不會借助地形掩護,你還不

能隨便喊他。萬一提醒的時機不對,他就站在那里了,反而更容易

死。
一支部隊能不能打,關鍵看班、排、連三級干部的水平。地方團隊

的經驗不足,基層干部控制能力弱一些,就只能更多地發揮示范作

用。沖鋒前,先指定一個目標,跑到位置就算完成任務。沖鋒號一

響,干部們舉著手榴彈跑在最前頭,腰都不彎一下,給后面跟著的

戰士當榜樣。這樣一來,部隊的作風硬朗了,但基層指揮員的傷亡

也特別大。
追擊的時候,老八路都盡量采取平行追擊或捷徑超越追擊,因爲這

樣既可以實施火力壓制,也不容易遭到后衛阻擊。可土八路偏喜歡

尾隨追擊,在寬闊的平原上攆著敵人屁股到處趕,遇到阻擊不在乎

,甚至幾個人追到敵人人群中去了也不害怕,勇敢極了。爲什麽這

樣?主要原因是尾隨追擊更容易繳獲戰利品。一路追一路撿“洋落

”,越追興趣越大。上級雖然多次指出單純使用尾追戰術,動作遲

緩,總體上不利于戰局,但有些部隊就是不願意改。現在想起來,

那些所謂“兩頭冒尖”的部隊,其實也就是沿襲了土八路的習慣。
在山東魏樓黃河大堤打擊侯鏡如的九十二軍,騎兵們打掃戰場時撿

到一個機槍架子,卻總找不到其他部件,正覺得奇怪。萬懷臣說:

“不用問,肯定是地方部隊干的事。”把槍架子送過去,果然,是

他們的兩個戰士發現了一挺高平兩用機槍,自己搬不動,又不願意

別人拿走,就把槍拆散,光把槍管子扛上接著追,別的就不要了。

結果,導致這把槍的零件始終也找不齊,最后還是沒法用。
戰場撤退的時候,老八路能熟練使用行進交替掩護或者后衛阻擊掩

護戰術,像騎兵團這樣的部隊,事先通知好大集合地點和小集合地

點,一般都能順利地撤下來。而地方部隊在不利情況下撤退,就不

大注意相互掩護,比較容易分散,因此經常需要設置撤退攔阻線。
1943年9月,五分區司令員朱程在山東曹縣與“掃蕩”的日僞軍遭遇

。其實,開始的時候敵人兵力並不多,而跟隨朱程行動的除了軍分

區直屬機關,還有民一團五個連以及一個騎兵連,如果不慌亂,應

該能夠撤得下來。可是,朱程司令員率領后衛進行阻擊,先撤出來

的連隊卻不懂得交替掩護,一個勁地跑,結果就散了,騎兵連突圍

后也不作逆襲干擾,人馬全部跑亂。朱程被聞訊趕來的日軍快速部

隊堵在王廠村,守著一個土圍子苦戰八個小時,沒能支撐到天黑就

犧牲了。
冀魯豫部隊軍事素質的真正提高,還要等到1946年大練兵以后,這

之前的正規化水平都不高。
別的不說,抗日戰爭,好多人都弄不清參謀長到底是干什麽的。依

照大家的觀察,平時行軍吧,參謀長管著大行李,而軍旗是跟大行

李隊在一起的,這參謀長就像是個掌旗官;打仗的時候,團長、政

委都跑到前面去了,指揮部里留一個人,這參謀長又像是個守電話

的;晚上,別的領導都休息了,參謀長四下里檢查警戒情況,卻正

像是個放遊動哨的。
主力部隊好歹還有個參謀長,土八路部隊里有許多根本就沒有參謀

長這個職位。經過1946年大練兵,大家才知道參謀長需要操心的事

情也挺多的,這才又有了副參謀長。
人民軍隊的正規化建設,就是這麽一點點發展起來的。

   





第二十二章血戰雙村營(1)

1944年,冀南軍區和冀魯豫軍區合並,成立了新的冀魯豫軍區,宋

任窮擔任司令員,黃敬任政委,騎兵團所在的四分區也改稱爲第九

軍分區。
新軍區成立以后,供給部給騎兵們打造了新馬刀,刀身是日本樣式

;刀鞘是供給部部長傅家選(開國少將)親自設計的,既合用又美

觀,戰士們高興極了。
5月份,冀魯豫各部隊開展“整風運動”,批判主觀主義、宗派主義

和黨八股思想。團參謀長王玉珂、參謀張玉臣、李華珍、邊喬以及

三連長、五連長等十多名連以上干部到太行山參加政治培訓,騎兵

團的各連隊分散駐扎在河南滑縣的幾個村鎮里,在團長兼政委況玉

純的帶領下搞整風學習。
就在這時候,一股僞軍突然竄入九分區的根據地。僞孫殿英新五軍

暫八師的一個營占據了雙村營①,蠻橫驅逐居民,把民房改建成據

點。九分區張國華政委隨即命令二十一團出擊,消滅掉這股敵人。
按道理,這只是一場規模不大的攻堅戰。當時,日軍正集中兵力實

施豫中戰役,而孫殿英的其他部隊還遠在浚縣和湯陰,只有這麽個

前鋒營孤軍深入我根據地腹地。由八路軍的一個主力團去打一支立

足未穩的僞軍營,九分區上上下下都認爲這一仗的問題不大。
但是,意外的情況卻影響了戰局。
進駐雙村營的這支部隊屬于僞二十二團,號稱是孫殿英的王牌部隊

,兵力足,武器好,意志頑固,戰斗力較強。僞營長楊芝侖是副軍

長楊明卿的親兒子、孫殿英的干兒子,素有“新五軍猛將”之稱,

是“孫大麻子”的寶貝疙瘩。
6月20日白天,一位參加過支前會議的地方干部違反保密紀律,攜帶

會議記錄到遊擊區辦事,結果被敵人殺害,隨身物品也被搜走。孫

殿英在得知我軍的作戰部署后,立刻命令浚縣的暫八師各部馳援雙

村營。日軍的一個炮兵小隊也攜帶兩門步兵炮前來增援。
5月20號夜里,劉春雷聽見通訊員在外面喊:“緊急集合!團部命令

,快到雙村營去打阻擊!”
當時,二連的駐地在高平集①,距離雙村營大約三十公里。大家快

馬加鞭奔赴戰場。劉排長一邊跑一邊心里犯嘀咕:“僞軍夜間長途

增援,真是少見,別是二十一團搞錯了吧?”
到達離雙村營不遠的付集,況團長站在路口,通知部隊把“馬樁”

設在這里。政治部主任李庭桂也抓緊時機進行戰前動員:“同志們

,一連已經上去了,表現得很好。大家要發揮勇猛頑強、不怕犧牲

的作風,堅守陣地……”正說著,一連連長廖振美的遺體被擡了下

來。
一連和團部駐在一起,因此是最先到達指定位置的。他們順著道溝

摸黑往前走,心里卻也不大相信僞軍會在夜間搞長途馳援。
道溝里有些積水,挺滑。一位姓康的班長走在最前頭,走著走著突

然大叫一聲坐在了地上。廖連長跑上去問怎麽了,回答說是踩到了

一只蛤蟆,惹得大夥都笑。副指導員王克說:“要不我陪你走前面

吧。”走沒多遠,康班長又是一聲大叫,王克緊跑幾步想去扶他,

卻也跟著慘叫一聲。戰士們都嚷:“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沒有

回答。連長廖振美有經驗,立刻掏出駁殼槍朝前面猛打,大家這才

明白兩人是被敵人刺刀給捅了。
夜間遭遇戰,雙方都不清楚對方的情況。一場混戰下來,八路軍把

敵人打了回去,還繳獲了一挺意大利造花眼機槍,可一連也傷亡了

三十多人,其中就包括他們的連長。廖振美是接替萬懷臣擔任一連

長的。由于是在黑暗中,沒有人看清他犧牲的過程,但可以肯定,

他是與敵人肉搏到了最后一刻的。
一連的重傷號陸續擡往繃帶所,現場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二連留

下部分人“守馬樁”,其他人立即上前線。就在這時候,一群戰馬

疾馳而來。跑在前頭的是九分區的參謀長胡乃超。他彎腰向況團長

問了幾句話,就打馬接著奔往雙村營。胡乃超參謀長是二十一團的

老團長,他是緊急從昆吾趕過來指揮部隊的。

   





第二十二章血戰雙村營(2)

騎兵團的阻擊線在雙村營的西南三華里,旁邊有座大廟。陣地的南

面是朱照村,新四路(冀魯豫的一支遊擊武裝)的一個連在那里協

同防守。
二連進入陣地以后,連長張起旺就去一連了解情況,大家看見陣地

的后方擺著一排烈士遺體,一連在剛才的肉搏中損失不小。雙村營

那邊槍聲響得很緊,戰士們一邊挖掩體,一邊期盼著二十一團趕快

把敵人解決掉。
劉春雷檢查完排里的工事,就在自己的掩體里架上槍,再把手榴彈

和馬刀擺在旁邊。他是排長,雖然有支駁殼槍,但很少用。一則是

因爲那把手槍太舊,子彈出膛以后就開始翻滾,最后橫著拍在敵人

身上,沒有多大的殺傷力;二則是子彈也少,手槍子彈本來就難繳

獲,再加上團里那些連長指導員和參謀干事們一見到小排長就問:

“有子彈麽,拿幾顆來。”“孝敬”完領導,自己就沒剩下什麽了

,所以打起仗來甯願用步槍。
連長那頭傳話過來:“第一輪,打五槍!”這麽黑的天,至少要放

到五十米以內才能開火。在如此短的距離內連開五槍,射擊頻率是

很高的,大家于是知道面對的敵人數量不少。
劉春雷把彈藥準備好。子彈都是事先挑選過的,那時候彈藥來源複

雜,有繳獲的也有自己造的,品相各不一樣,平時要經常檢查。打

仗的時候,歪瓜裂棗先打,看上去靠得住的后打,因爲前面的卡殼

了不要緊,敵人還離得遠,要是最后時刻出問題可就麻煩了。
夜里一點鍾,敵人上來了。
黑暗里看不見人,只聽見正西方向不斷有槍打過來。槍聲比較淩亂

,能判斷出是在行進中射擊。隔了一陣,七十多米外出現了影影綽

綽的人群。劉排長就對左右兩邊傳話:“檢查馬刀和手榴彈。”
馬刀、手榴彈應該放在身邊稱手的地方。夜間趴在工事里,人一緊

張,這些東西就經常會滑落到一旁。即將開戰之前提醒一下,一方

面能夠緩解戰士們的緊張情緒,另一方面也可以再熟悉一遍戰斗程

序。
敵人剛露了點影子就不前進了,接著就用機槍掃過來。老兵們都知

道這是火力試探,想引誘防禦陣地上還擊。劉春雷趕緊吩咐:“別

動,別打槍,等信號。”
僞軍試探了一會就往前走,能看出大約是三四百人的一個營。他們

走幾米又趴下猛打一陣槍,看看沒動靜,以爲陣地上沒有人,就端

著槍以密集隊形往上沖。七十米、六十米、五十米……戰士們手心

都捏出了汗,連長那邊的槍響了。
一百多條槍同時射擊,僞軍頓時像麥子一樣倒了一片,接著又是第

二排槍……敵人亂了一陣就退了。大*打了四發子彈,聽見連長喊:

“沖鋒,追上去!”大家就跳出掩體沖入敵群,抓了十多個俘虜,

繳獲了一挺意大利機槍。
往前追了百米左右,在夜色中看見前面有一片麥子地,有人問:“

還追不追呀?”連長說:“不追了,回去!”剛往回走,從后面麥

田里飛過來一排子彈,把張起旺打死了。
張起旺是二連的老連長,陝西清澗人,是個老紅軍。他頭部受過重

傷,所以說話有點結巴,耳朵也有些聾,要大聲喊話才能聽得見。

有時候別人和他談工作,他笑眯眯直點頭,其實什麽也沒聽清,只

好去找指導員再說一遍。劉春雷自下連隊后就跟著張起旺,和他感

情很深。把張連長往回擡的時候,戰士們都哭了。指導員張存有

(1949年4月犧牲)說:“同志們,不要哭,守住陣地,多消滅敵人

,爲連長報仇!”
況玉純團長也到陣地上來鼓舞士氣。通過審問俘虜,知道當面的敵

人是僞軍的兩個營,由于連夜急行軍掉隊了不少,所以人員並不完

整。但據說,僞暫八師的其他部隊也正在趕過來。況團長告訴大家

:分區胡乃超參謀長正指揮部隊攻打雙村營,只剩最后兩個堡壘了

。騎兵團的三連和四連也馬上就要到達,大家一定要有信心守住陣

地,保證二十一團完成攻堅任務……
就在這時,聽見雙村營那邊“轟隆”好大一陣爆炸聲響,大家都說

:“好啦好啦,又干掉一個大堡壘。”

   





第二十二章血戰雙村營(3)

其實,這個爆炸並不是什麽好事。當時,二十一團準備清除敵人工

事前的鹿砦障礙,由于現成的炸藥包填藥量不合適,戰士們就拿來

四五個炸藥包臨時分包改裝。不巧,遇到敵人沖出來反突擊,扔過

來一顆手榴彈引爆了炸藥,當場把周圍的指戰員全部炸死,二十一

團也不得不暫時停止進攻。
淩晨三點,四連進入了防禦陣地。四連的駐地距離雙村營最遠,所

以最后才到達,在此之前趕到的三連被當做預備隊;而五連是徒步

隊,沒能趕來。況團長指定四連長李樹茂統一指揮陣地上的三個連

,並再三交代追擊時不要追得太遠,能消滅多少算多少,關鍵是要

守住陣地。
四點多鍾,天已蒙蒙亮了,僞軍又開始進攻。這一次敵人很小心,

采用了交替前進的方式,端著槍走幾步就跪下觀察,讓后面的再往

前走……機槍不停地掩護射擊,還有特級射手朝陣地上打冷槍。不

管敵人怎麽弄,八路軍依然是沈著冷靜地等待著。
敵人靠近到五六十米左右,李樹茂命令:“打!”機槍、步槍立即

開始射擊。僞軍往后退了一段距離,又在督戰隊的壓迫下返回來,

八路軍再次以密集的火力壓制住了敵人。
劉春雷正在甩手榴彈,指導員張存有跑過來對他喊:“快到一連那

邊去!”他不知道怎麽回事,急忙帶著人就走。跑了一截才看見,

西南方向又攻上來一個營的僞軍,正以密集隊形向一連沖擊,已經

接近了陣地前沿。
團長況玉純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最前線,揮舞著手槍高喊:“不

能退,不能退!共産黨員帶頭沖上去,把敵人打回去!”
二連和一連拼命與敵人搏斗,手榴彈扔光了就跳出戰壕拼馬刀,馬

刀插在敵人身上來不及拔出來就用駁殼槍打,手槍子彈打光了又撿

起步槍拼刺刀……等到終于把敵人打退了,劉春雷才發現自己嗓子

已經啞得說不出話來,回頭看見指導員張存有也累得吐了血。
清點人數,陣地上一連和二連加起來只剩下六十三人。李庭桂主任

問團長要不要把三連調上來,況玉純搖了搖頭,只是命令后面的連

隊送一些彈藥來。
四連也把敵人打退了,李樹茂見了團長還說:“就是你吩咐的不讓

追遠,結果害得我們連沒繳獲到機槍。”大家都笑了。
戰士們立即進行傷亡人員的救護和后送工作,后勤支援沒有上來之

前,這些工作都要靠自己完成。輕傷員可以不下去,但重傷號是一

定要送走的,否則會影響部隊情緒。那時候有個口號是“輕傷不下

火線,重傷不哭”。不下火線容易做到,受傷不哭就可難了,死罪

好忍,活罪難熬,再不怕死的人也害怕當殘廢,連疼痛帶緊張就難

免呻吟起來。
這期間,雙村營那邊的槍聲一直很激烈。騎兵們嘴里不說,心里卻

的確有些著急,覺得二十一團進展得太慢了。不過,通過剛才的戰

斗,大家也意識到孫殿英的這個王牌二十二團,確實比普通僞軍的

戰斗力要強。
早晨六點多,天已大亮,敵人又開始了新一輪進攻。這次,從西面

和西南面同時上來了兩個團的兵力,敵人還是老一套,用機槍掩護

著,走幾步蹲一下地往前拱。八路軍依然是不動聲色,放近了再打


就在這時,日軍的九二步兵炮響了。這完全出乎八路軍的預料,當

時大家根本沒想到敵人有炮兵,所以沒有做防炮的準備,把機槍全

都集中在了側面。鬼子的大炮打得很準,“咔——啌”一聲就掀翻

了機槍工事,連續“咔啌”幾下,我軍的火力點就沒有了。
敗退下去的敵人在炮火的掩護下反攻回來。一連、二連抵擋不住,

逐漸后退。僞軍一步步追上來,越過了四連的前方,把八路軍的防

線壓成了個“L”的形狀。看見僞軍已經沖上了陣地,日軍的炮火

就轉而轟擊雙村營去了。這時候,四連迅速沖殺出來,把僞軍切成

了兩截。一、二連也立刻實施反沖鋒,用僅剩的一挺機槍壓制后面

的敵人,夾擊住前面的敵人進行肉搏戰。激戰之后,僞軍丟下屍體

四下逃散了。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7:29

第二十二章血戰雙村營(4)

日軍的炮火持續炮擊著雙村營。七點過鍾,況玉純團長召集干部們

開會,他說:雙村營的敵人除小股還在固守以外,大部分已被消滅

,但分區胡乃超參謀長也受了重傷。軍分區首長已命令攻堅部隊撤

出戰斗,要求阻擊部隊進行掩護,保證胡參謀長和二十一團安全轉

移。
團長還說,在攻堅部隊順利撤出前,我們不能讓敵人越過陣地,但

阻擊部隊也要分批撤退。他命令一、二連先撤,四連負責阻擊。
四連把陣地收縮到大廟附近的道溝里,因爲南面的朱照村有新四路

的部隊,可以進行交叉掩護。四連的干部說:“放心吧,團長,無

論用槍打用馬刀砍,我們絕不能讓敵人通過陣地。”
劉春雷和一、二連的戰友撤退到馬樁的位置待命,繃帶所和重傷號

已經轉移到后方。八點過鍾,四連的陣地上又響起了槍炮聲,大家

都焦急地等待著二十一團那邊的消息。九點鍾,李庭桂主任在電台

邊上喊:“可以了,任務完成了。”大家都很高興。
可就在這時,四連通訊員馬珠捂著受傷的肩膀跑過來,交給團長三

個公文包,說:“我們連被敵人包圍在道溝里了,李連長受重傷昏

迷。馬副指導員要我向團長報告情況,四連就是只剩一個人,也要

守住陣地。”
況團長急了:“不行!一定要通知他們撤下來,一定要把他們撤下

來!”
四連被困在道溝里了。
四連的陣地在一座大廟的西側,是一段南北走向,不到百米長的道

溝。上午八點,敵人展開了新一輪攻擊。戰士們頑強阻擊,給僞軍

很大殺傷。但敵人也察覺到我軍防守兵力不多,所以受到打擊之后

並不退下去,而是黏在前沿附近打槍,不斷地發起進攻。四連經過

近一個小時的激戰,只剩下不足三十個人,逐漸退到道溝的盡頭。
道溝的盡頭是大廟前的廣場。穿過這個廣場向東不遠,可以進入另

一條道溝。四連的計劃是,如果在廟西頂不住了就撤到廟東防守。

正準備往下退,突然打來一陣機槍,把道溝口的幾個戰士打倒,連

長李樹茂起身觀察情況,也被子彈擊中頭部,立刻昏迷過去。
子彈是從南面的朱照村打來的。朱照村本來有新四路的一個連,那

是新編的地方部隊,缺乏戰術協同觀念,竟然沒有通知騎兵團就轉

移了陣地。敵人乘機迂回到朱照村,在一座小樓上架起幾挺機槍,

用側射火力居高臨下地封鎖住南北道溝。四連毫無準備,頓時被打

得趴在溝里難以動彈。
班長李元海想把受重傷的李連長送下去,才到大廟廣場邊上就中彈

身亡。戰士白冒又趕緊跑過去把連長抱回來。剛回到道溝,他沒來

得及放下傷員也被機槍打倒,犧牲了。副指導員馬書龍說:“同志

們,退路已經斷了,現在我們只有一條道,就是橫下決心、死守陣

地、寸步不退。”戰士們都喊:“和敵人拼了!”
馬書龍把連干部的公文包交給通訊員馬珠,囑咐說:“向團長報告

這里的情況。四連就是剩下一個人,也要守住陣地。”陣地上集中

了全部火力壓制住小樓上敵人的火力點。通訊員馬珠趁機往外沖,

他肩部受傷,突了出來。
況玉純團長立刻派三連進攻朱照村,要求他們拼死攻擊架設機槍的

小樓,無論如何也要給陣地上爭取五分鍾時間,他自己則帶著警衛

和通訊員進道溝去接應四連。劉春雷和幾個戰斗骨干也趕緊跟在后

面。大家都清楚,如果擔任后衛的四連今天真的覆沒在陣地上,給

騎兵團士氣和聲譽的打擊將會是致命的。
到了大廟的東面,聽見四連正在對面道溝里激戰,況團長命令警衛

員張致新通知四連抓緊時間往下撤,還特別強調一定要把李樹茂帶

下來。這位小警衛員,因爲發型怪異得了個“小鋼盔”的外號,非

常聰明靈活。他趁著戰友們開槍吸引敵人火力的當口,一溜煙就跑

到西面道溝里去了。
三連在朱照村那邊打響了,小樓上僞軍的機槍立刻熄了火。劉春雷

他們迅速向四連靠攏,一頓手榴彈把接近陣地的敵人打退,再交替

掩護著往回撤。這時候,四連陣地上只剩下十四個人了。

   





第二十二章血戰雙村營(5)

李樹茂被擡了下來,大劉看見他頭部右側流著血,在耳邊喊了幾聲

。他睜開眼睛,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團長趕緊派人往下送,

還派衛生員專門跟著李連長:“要保住他的命,他是四連的老人。


聽見這話,劉春雷不由得心里一縮。他想起四連是在漳河店伏擊戰

之后成立的新連隊。算起來,四連初創時期的干部,到現在真的只

剩下李樹茂一個人了。
四連撤下來之后,大劉先通過,馬書龍和“小鋼盔”張致新跑在后

面。馬副指導員剛跳進道溝,身邊的“小鋼盔”卻被一顆子彈打中

后腦,一頭栽到溝里,當場就犧牲了。
團長正在前面等著,見面問:“背的是誰?”劉春雷說:“小張犧

牲了。”況玉純立刻就要背他,大家搶著不讓。況團長說:“他跟

我兩年了,讓我最后送他一次吧。”于是況團長一直把張致新背了

下去。
騎兵團回到高平集,這里已成了騎兵團和二十一團的傷兵站。
場院上躺著二三百位傷號,擔架隊還在不停地往里送。輕傷員還好

辦,救治以后就可以分散轉移到群衆家里;而重傷員卻不行,老百

姓不敢收,必須由衛生隊照顧。沒有病床,傷員就成片地躺在露天

場地上,鮮血染紅了身體下面鋪著的麥稭,染紅了土地。有的戰士

不聲不響就犧牲了。
鄉親們燒水,洗繃帶,擡傷員,兒童團的小孩也忙著抱麥稭,運柴

草,到處是鮮血和眼淚,氣氛十分悲傷。這時候又聽說,二十一團

的老團長、軍分區參謀長胡乃超也因傷勢過重,犧牲了。
二十一團損失很大,騎兵團也被打慘了。雖然戰士們很不服氣,但

實事求是地說,這一仗,八路軍的兩個主力團確實是敗在了孫殿英

的僞軍手上。
174 ① 雙村營:在今河南滑縣城關鎮東南。
175 ① 高平集:今河南滑縣高平鎮。

   





第二十三章兵強馬壯(1)

雙村營戰斗后,騎兵團開到黃河西岸休整。團部特務連被撤銷,人

員補充到一連和三連,二連和四連的損失太大,一時間無法補充。
6月中旬,團領導宣布將騎兵二連和四連合並。二連沒有了,新的四

連就成了紅馬連,也成爲了紅軍連。周開樹擔任四連連長,劉春雷

也到四連當二排排長。
一天,營地里來了一彪人馬,大劉認得領頭的是十分區騎兵連的連

長李明德,就問李連長來這里干什麽。他回答說:“來參加騎兵團

呀,歡迎不歡迎?”當然歡迎,大夥頓時高興極了。
這以后的一些天里,到騎兵團來報到的人絡繹不絕,有成編制來的

,也有零散來的;有騎馬來的,也有步行來的。很快,團里就有了

上千號人馬。騎兵團以往一直是五個連的小團,這一次終于成爲了

貨真價實的主力大團,人員一千五,戰馬上千匹!
擴編后的團隊包括:
團部:特務連(第七連,原騎兵團徒步五連,現在上馬了);
第一營:一連(原紅一連,黑馬連),二連(原十一分區騎兵連)

,三連(原紅三連,白馬連);
第二營:四連(原紅二連、四連,紅馬連),五連(原九分區騎兵

連),六連(原十分區騎兵連);
第三營(步兵營):八連,九連(原軍區直屬隊一連、二連)。
改編后的騎兵團,由況玉純任團長,李庭桂任政委,萬懷臣任副團

長。劉春雷所在的二營,營長爲呂兆清(原三連連長),教導員爲

王鳳翔(原五連指導員),副營長是李樹茂。
騎兵團兵員增多,戰馬增多,武器裝備也增多了。新編進的部隊中

裝備最整齊的要數十一分區騎兵連,一色的蒙古馬,一色的新馬鞍

,一色的八一式步槍。這種槍是咱們的軍械所自己造的,比日本馬

槍長點,又比普通步槍短點,刺刀還可以折疊,無論乘馬射擊或是

下馬步戰都挺合適,這讓大家都羨慕得不行。不過,后來又發現這

槍有個毛病:開始的時候射擊精度還可以,可把它那個折疊刺刀打

開合上一番,再打槍就沒譜了。
新來的人員都沒有馬刀,于是就趕緊通知供給部,指定要做成日本

軍刀的樣式。沒想到這回軍工廠弄糊塗了,他們找了把普通尉官軍

刀當樣板,結果做出來的比馬刀短了一截(日軍騎兵軍刀全長一百

零二厘米;普通軍刀九十三厘米)。于是,騎兵團就出現了一個特

殊現象,挎長馬刀的是三個老紅軍連,其他連隊則挎短軍刀,這無

形中給老連隊的戰士們增添了不少榮譽感和使命感。
部隊擴編后,需要通過實戰進行磨合,領導們正琢磨著找誰練手呢

,有人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6月底的一天,騎兵團在長垣縣灰池村召開全團干部大會,總結整編

工作。下午,因爲天熱,就改在村外的一片柳樹林里集中。會議剛

開到一半,兩個偵察員從南面疾馳而來,報告說邵鴻基的部隊正在

南嶽集大、小金寨一帶搶糧。況玉純問有多少人,回答說有四五百


況團長李政委商議之后,決定停止開會,準備打仗。大家聽說要打

仗,喜得一蹦老高,都上馬回駐地去帶各自的部隊。南嶽集在灰池

村西南二三十里,況玉純叫住二連的連長,說你們連隊在南邊,先

過去把頑軍抓住,不要讓敵人跑了。二連長全福盛答應著,連忙跟

著一營長黃斌去做準備。他倆都是剛從十一分區來的,當然想讓二

連打個開門紅。
到大、小金寨來的頑軍是邵鴻基部何冠三的六支隊。這個何冠三是

西北軍出身,以前在高樹勳那里當團長,后來帶著幾十個人投奔邵

鴻基,被委任爲六支隊長。原先,邵鴻基部隊的兵權在趙子安手上

。索莊戰斗中,騎兵團痛殲了趙支隊,搞得趙子安十分郁悶。這何

冠三就假意安慰趙子安,陪他抽大煙,派衛兵把趙支隊長打死在炕

上,奪了他的趙支隊。
何冠三曾經襲擊過長垣縣日軍警備隊,也算得上是條好漢。可他受

邵鴻基的影響,堅決*,號稱要“打走日本人,趕走共産黨,成爲華

北領袖人物”,所以,八路軍逮著機會也要教訓他一下,讓這小子

別太狂了。

   





第二十三章兵強馬壯(2)

劉春雷趕回駐地帶隊伍上戰場,可到了金寨,卻看見戰斗已經結束

了,各連隊正在四處抓俘虜。
原來,二連最先趕到小金寨的北邊,本來也是想等后續部隊到達再

動手的。可是有個戰士的下馬動作不熟練,槍管子戳到了馬腦袋上

,那戰馬頓時驚了,嘶叫著朝前面亂跑。八路軍眼看情況不對,立

刻展開進攻。邵鴻基的隊伍是見識過騎兵團的厲害的,看見戰馬就

望風而逃,從小金寨一直跑到大金寨。這時候,騎兵三連也趕到了

,舉著馬刀一路砍過去,敵人哪里跑得過戰馬,很快就投降了。
四連沒撈著仗打,很不甘願,就分開來抓俘虜。劉春雷在樹林邊遇

到一個老鄉,說是邵鴻基和何冠三往東跑了,他急忙向連長彙報。

周開樹一聽就樂壞了,命令二排趕緊去追:“不顧疲勞一定追上,

把他們殲滅掉。”
劉春雷帶領全排催馬加鞭猛追了一個小時,不見敵人的影子。幾個

班長都說:“連長他們沒有跟上來,會不會是情況有變呀?再說,

我們追了這麽長時間,人累馬乏的,天也快黑了,干脆算了吧。”

劉排長也有些猶豫,但又一想:任務沒完成,到時候挨罵的肯定是

自己這個當排長的,可不能輕易就算了。于是商量了一番,決定再

追一陣,到天黑才回去。
又狂奔了二十多分鍾,前面有人向騎兵開槍。這下子大家可高興了

,都說:“天老爺,總算是追上了!”于是迎著槍聲沖上去,戰馬

奔騰,槍擊、刀砍,不到十分鍾就解決了戰斗,斃敵十人,俘虜三

十二人。這些頑軍一路逃跑,累得都站不住了,實在沒有什麽戰斗

力了。
八路軍挨個辨認邵鴻基和何冠三,沒找到。發現一個人背了個大包

,里面裝著換洗衣服、鋼筆、毛筆、書籍、本子,還有一把銀色的

左輪手槍和邵鴻基的私章。劉春雷看這家夥年紀輕輕的不像是邵老

頭子,就問他是什麽人。他說是邵鴻基的勤務兵,剛才邵司令和何

支隊長命令他們在這里頂住,自己卻騎馬跑遠了。這時候天色已晚

,騎兵們也就只好就此收兵。
收兵回營,可是卻迷路了。這一片是黃河的河道。1938年蔣介石命

令扒開花園口以后,黃河改了道,這里就成了一片河灘荒地,到處

是黃沙堆、蘆葦叢、柳樹茬子,四周見不到人煙,天黑了以后分不

清方向,怎麽走也走不出去。叫俘虜帶路,他們也跑糊塗了,同樣

找不到路,這可把八路軍急壞了。
人和馬又累又餓,俘虜也搗亂,躺在地上喊走不動,拽也拽不起來

。劉排長急了,說:“起不來,那就地處理。”這麽一講不打緊,

俘虜們立刻一骨碌爬起來求饒,說:“能走,能走,這就走。”
繳獲的長槍,把槍栓卸了以后交俘虜扛著,可一兩百顆手榴彈實在

太重,就分幾批引爆銷毀掉。接著摸黑往前走,走著走著發現遠處

有火光。大家高興極了,立刻向有光亮的地方前進。
晚上九點多鍾,走到火堆跟前終于看見連長了。接著四連、二連和

特務連的人都出來,把劉春雷他們“包圍”了。周開樹說:“先前

聽到炮響,認爲你們遇上了大股敵人,可是又沒聽見槍聲,不知道

怎麽增援,實在擔心得很。”
劉春雷說:“我們迷路了。那炮聲是我們銷毀帶不了的手榴彈。…

…”
回來的路上,劉春雷把邵鴻基的銀色左輪手槍拿出來炫耀。那把槍

實在太漂亮了,通體锃亮,槍把子鑲銀,還畫著一只白頭老鷹。大

夥都說:“好啊大劉,你這一趟不白跑,算是撿著了。”
第二天,大劉拿著左輪手槍去團部,況團長一看見這玩意兒就眼睛

放光,立刻奪了過去,大劉請求多玩兩天再上繳都不答應。況玉純

說:“這麽高級的寶貝是你能玩的嗎?這把槍連我都不敢用,估計

到軍區也留不住,要送到中央首長那里去。”
不過,況團長給了劉春雷一把嶄新的九四式手槍。這手槍也不錯,

日本貨,頂上膛能裝七顆子彈,指哪打哪,騎兵使用起來很方便,

比大劉原先的二把盒子強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08:23

第二十三章兵強馬壯(3)

大、小金寨戰斗,邵鴻基又送給八路軍二十挺機槍、三十架馬車,

外帶許多武器彈藥,解決了騎兵團擴編后的燃眉之急。大家都表揚

這老小子的表現真不錯。
1944年7月,團部下達命令,要求各連上報留守人員和病號名單。大

家立刻知道又要進行長途機動作戰了,雖然不清楚要去哪里,各連

隊都已著手進行出發準備。等了好幾天,上級發了防暑藥又發防病

藥,軍醫也把戰馬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沒有動身的消息,大

家都覺得奇怪。
7月18日下午,劉春雷出去遛馬的時候遇見區政府的文書,聽說軍區

的幾個主力團已經向東邊開拔了,他立刻回駐地把用不著的東西全

都送到留守處去。連里的戰友弄不明白,大劉就解釋其中的玄機:

“步兵先走一兩天,說明戰場肯定很遠。大熱天長途行軍,帶那麽

多累贅干什麽。”聽的人都覺得有道理,于是就跟著照辦。
把東西送到營部,李樹茂說:“咦?我正要去通知各連輕裝呢,你

們的動作倒快。”大家哈哈一笑:“都是老兵了,誰能不懂這個?


果然,第二天一早,團長就宣布:根據朱總司令的命令打擊頑軍,

要求各部隊保持行軍軍容和速度,路上如遇敵情,不可戀戰,要勇

往直前地沖過去。李庭桂政委也講話:天氣炎熱,長途行軍,要保

證人馬健康。穿越封鎖線,通過遊擊區時,要嚴格遵守“三大紀律

八項注意”……
部隊出發,穿過長垣、東明、定陶、成武、單縣、豐縣,一路向沛

縣方向前進。三個紅軍連交替擔任團隊的前鋒。每經過一個地方,

老百姓都走出來看熱鬧:“哇!好多紅馬。呀!好多白馬。啊,好

漂亮……”騎兵們于是十分得意。
行進途中,騎兵團追上了步兵部隊,騎兵在步兵面前總是裝成一副

輕輕松松、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算是屁股磨得生痛、腰背累得抽筋

,也得端著肩膀,斜著腦袋,裝出十分逍遙自在的表情。人家步兵

其實也不愛答理騎兵。本來嘛,大熱的天,正火急火燎地趕路,身

邊偏又來了這麽些塵土飛揚,裝模作樣的家夥,誰能不心煩呀!
也有愛說話的會打個招呼:“喂,騎馬的,你們行軍一定挺涼快吧

。”騎兵們就謙虛地回答:“哪里哪里?還是比不上你們走路實在

啊!”
又走了兩天,騎兵團由后衛變成了前衛,于是就展開戰斗隊型,四

連也和敵人零星交火,迅速突破了封鎖線。可打仗的時候,劉春雷

卻不在作戰隊列里,他被罰到炊事班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
八路軍夜晚住宿在老百姓家里,第二天部隊開拔時,團政治處要派

人逐戶進行調查,如果群衆反映有違反紀律的情況,部隊必須把責

任人叫回來賠償並道歉。一天上午,宣傳干事追到隊列里,說四連

二排昨天住宿時把房東家的鋤頭弄斷了,要趕緊派人回去賠。
劉春雷問是誰干的,大家都搖頭,說我們挑水、掃地、睡大覺用不

著使用鋤頭,那老鄉肯定是在訛人呢。劉排長也就不理睬這事了。
團部總支書記張存有在村里等了好久也不見二排的人回來,只好自

己掏錢賠了鋤頭,氣呼呼地追趕隊伍。
部隊仍在行進,路邊有個小孩,張著嘴瞪著眼看騎兵,傻呵呵地看

呆了。大劉覺得挺好玩,掏出顆玉米粒順手丟過去,沒想到正巧扔

進他嘴里。那孩子一驚慌就吸進了氣管,差點沒憋死。孩子家長圍

著八路軍又哭又鬧,恰好被趕回來的張存有看見,總支書記氣不打

一處來,當即就罰劉排長去了炊事班。
據說,步兵的人被罰去炊事班,干的活是背大鐵鍋。騎兵不用背鍋

,劉春雷要干的活是擔水磨面。到井里擔水和推碾子磨面都是最重

的家務活。過去北方人說“缸里沒面打婆娘,甕里沒水罵漢子”,

表明這活確實沒人愛干。
村里的水井是公用的,要排著隊一桶一桶地提。有的地方干旱,一

口井老深老深,半天搖不上一桶來,等得不耐煩了先去趟茅房,蹲

夠了出來一看:咦?那家夥還在那里搖辘轳呢!

   





第二十三章兵強馬壯(4)

磨面也是這樣,全村就一個石碾子,白天老百姓要用,部隊只能晚

上磨面。戰馬是不能干這活的,全要靠人工,轉得頭暈眼花還磨不

出一斗面。你想,全連那麽多人,一天得喝多少水、吃多少面,真

是累死人。劉春雷打小就沒干過這種活,才干了一天就琢磨著要換

個工作,上竈做飯去。
那時候,河南老百姓的家里是“一天兩冒煙”,可部隊不同,一日

三餐。早飯喝“糊塗”。這“糊塗”也叫“倆頭”,因爲端著飯碗

低頭一看,清湯寡水,能照見人腦袋。午飯吃“疙瘩”,晚飯喝面

湯啃窩頭,一般沒有什麽大的改變。
一個星期吃一頓“高頭飯”,也就是小米干飯加上點菜澆頭,如果

能再配上碗蒸菜,有鹽有醋有豬油,大夥簡直就高興壞了。像電影

里演的炊事員擔著肉包子喊開飯,八路軍那時沒見過。
不過行軍打仗的時候,夥食確實好一點。好在哪里呢?早上加幾個

菜馍,晚上面湯改面條,中午沒變化。不過窩頭做得比平時多,可

以管飽,有時還有菜窩頭,于是不餓的人也揣兩個,留著慢慢吃。
劉春雷畢竟是在正規飯館學過的,懂得配菜,試著做了一頓,戰士

們反應不錯。于是免去了其他苦力活,專做菜馍菜窩頭。這菜窩頭

之類的東西,就是在面粉、高粱、玉米面里頭加上些紅薯、蘿卜、

南瓜、葫蘆、豆角之類,使它變得很大,吃起來有味;看上去也挺

好,其實不頂餓。
做菜馍必須有菜,劉大廚子拎著兩個大筐出門了,正琢磨著先上哪

家去訪一訪,迎面跑來幾個小孩。于是就問:“小孩,你們家有新

鮮菜嗎?”
“有啊,要多少?”
“把這兩個筐裝滿。”
小孩各自跑回家了,大劉就坐在旁邊等。不一會兒,娃娃們來了,

搬個南瓜放進去,看看不夠又去抱葫蘆,再瞧瞧還是不滿又去拿別

的,一直到把兩個大筐填得嚴嚴實實才住手。
劉春雷問:“多少錢?”
“不知道。”
劉廚子也不知道,只好去問炊事班長。班長看了看,說給一塊大洋

吧,孩子們拿了錢高高興興地跑了。爲什麽要給大洋呢?因爲這里

是遊擊區,給邊幣等于是欺負小孩,人家沒法用嘛。
第二天一早,小孩們又哭哭啼啼跑來了,說是錢不見了。原來一塊

大洋沒法分,他們就把它埋到河邊灘地里,還做了記號。沒想到,

晚飯后騎兵去刷馬,把那一片踩得亂七八糟,于是錢就找不到了。

劉春雷陪他們到河灘去轉了一圈,還真是難找。眼看部隊就要開拔

了,只好偷偷摸出一塊大洋,說:“在這里了,拿去吧。”
其實那是他自己的補助費。在當時,傷員歸隊后可以享受一段時間

的營養夥食,如果不吃小竈,就可以換成錢。
小孩欣喜地接過大洋,看一眼,嘴又撅起來:“不是這個,我們那

個比這個大。”原來這光洋有大小之分,袁大頭、孫小頭,雖然價

值一樣,但外表個頭不同。
“都是一樣的,沒關系。”
“不一樣,就要大的那種。”接著孩子就哭起來。
哎呀,沒辦法。只好回去找遍全連,好不容易才換了個大個頭的。
白天行軍過單縣的時候,劉春雷知道這里的羊肉好,就和副連長王

元力(1945年犧牲)商量,兩人湊錢買了幾斤。晚上大家都歇著了

,劉大廚子就支起鍋開始炖肉,王元力搬個板凳坐在邊上眼巴巴地

等著。過了沒多久,也不知道連長周開樹是真查夜還是鼻子好,反

正就摸到廚房里來了。他進來就說“好香”,要掀鍋蓋。兩人趕緊

攔住他說:“連長別掀別掀,再等半小時,現在掀了就不靈了。”

周開樹說:“好嘛,我過半小時再來。”不一會兒,聽見連部通信

員快馬加鞭出村去了,王元力直喊“完蛋完蛋”,大劉還沒明白是

怎麽回事。
半小時過后,連長來了、指導員來了,住在鄰村的營長、教導員、

副營長……都來了,統統自帶碗筷。進來他們就揭開鍋蓋猛整,連

說“好吃、好吃”。劉春雷這個正主忙活了半天卻沒撈到兩筷子。

   





第二十三章兵強馬壯(5)

大家都說:“大劉啊,你這手藝不當炊事員真是太可惜了。”
“那好啊,我就留在炊事班算了。”
“想逃避打仗?沒門!趕緊再弄兩頓好吃的,等到了集結地,馬上

就回二排打沖鋒去!”
7月28日,騎兵團到達沛縣,8月1日,其他各部隊也都到達了集結地

點。劉春雷一看,嗬!冀魯豫軍區的好多主力部隊都來了,七團、

八團、九團、十團、十九團和騎兵團,加上十一分區的部隊,這回

是要在湖西打大仗了。
這些部隊中,七團、十團和騎兵團都是紅軍團。十團資格最老,前

身是井岡山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就是王佐、袁文才的那支部

隊;而那個老七團就更不得了,是參加過南昌起義的隊伍,井岡山

紅四軍第二十八團,后來的紅一軍團二師五團,*當過他們團長,陳

毅當過黨代表!
這麽多部隊聚集在一起,把原本是遊擊區的湖西整得比根據地還熱

鬧,周圍的敵人都慌了,不知道誰會先挨揍。八路軍戰士們也都急

不可耐。
8月的夜晚,悶熱得很,所以每到一個地方宿營,各單位都搶著去占

村里的戲台,搶不到寬敞涼快地方的人就在老百姓的院子里打地鋪


湖西是遊擊區,情況複雜,部隊進村就放雙崗,還放遊動哨,對陌

生人一般是許進不許出。劉排長半夜查哨回來,看見房東還沒睡,

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問有什麽事他也不說,就起了點疑心,悄悄告

訴哨兵注意點。
第二天是8月4日,天剛亮戰士們就起來做馬廄勤務,打掃衛生,清

理馬蹄,給馬喂料。早上時候戰馬除了喂草料,還需補充些豆料和

食鹽,另外還要飲馬。馬匹比人類需要更多的飲水,水分不足是會

引發馬匹腹痛的。
把馬匹都喂飽之后,戰士們才能夠吃早飯。這一天,團里又通知部

隊要整理軍容,大家就知道要有上級領導來檢閱了,于是趕緊擦皮

具、磨刀、擦槍,用碎石塊把馬镫和馬銜鐵磨亮,再換上干淨衣服


劉春雷正忙著,那房東捧著床毯子過來,說是要送給他搭馬鞍子用

。劉排長哪里敢要,沒想到房東就哭起來了:“老總,你行行好,

把我的牲口留下吧……”把大劉弄得莫名其妙,趕緊去調查情況。
原來,這房東家有匹騾子。頭天晚上部隊給軍馬喂料時,爲避免騾

子和馬打架,就把它牽到外面去了。由于是晚上,戰士們沒有及時

向老鄉做解釋,結果就鬧出誤會來了。劉春雷連忙把騾子拉回來,

登門賠禮道歉。
一進屋看見房東一家人的模樣,不禁樂了。大熱的天,他們把所有

的好衣服都套在身上,塞得臃臃腫腫的,這是怕當兵的搶東西呢。

劉排長知道他們對八路軍不了解,于是就給他們講了一番人民軍隊

的規矩。
吃完早飯打掃場院挑罷水,騎兵就出發了。剛出村,那房東兜著些

雞蛋追上來,死活硬要送給子弟兵。戰士們不肯要,房東說:“這

是送給你們喂馬的,讓軍馬更有力氣,使勁打耿聾子、劉黑七那些

土匪龜孫!”
冀魯豫軍區副司令員楊勇(開國上將)在一個坡地上檢閱部隊,騎

兵團以小步姿態列隊行進。這時候,不知道從哪里跑來一匹半大兒

馬,棗紅色、白耳朵,看見大群馬隊高興壞了,歡叫一聲揚起尾巴

傻乎乎地鑽進隊列,前頭聞聞后頭拱拱。騎兵們嚇唬它一下,這不

懂規矩的家夥還以爲是逗它玩呢,跑來跳去東磨西蹭地更來勁了,

結果把騎兵步伐和隊列全都弄亂套了。
戰士們尴尬極了,楊勇司令卻笑著說:“這小馬兒有覺悟,它是想

參加八路軍騎兵團呢!”大家哈哈大笑,這才算是解了圍。
楊勇做了簡短的動員講話,他說,國民黨頑軍多次進犯我抗日根據

地,威脅冀魯豫、山東和南方根據地的咽喉地帶,八路軍必須堅決

反擊,把敵人趕出去。這次軍事行動是根據朱總司令的命令實施的

,叫做“湖西反擊戰役”。楊勇還告訴戰士們,新四軍也在津浦路

一帶西進作戰,他號召大家要開展殺敵競賽,勇立新功。

   





第二十四章湖西反頑(1)

閱兵動員之后,部隊開赴沛縣魏樓。在這里,八路軍已經把頑軍張

開嶽三十六縱隊的主力圍住了。
魏樓據點有堅固的寨牆和兩道外壕,設置有鹿砦、木樁和地雷,深

溝壁壘,易守難攻。爲此,八路軍采用了新戰術——坑道作業。
從距離據點兩百米開外的地方挖掘坑道,挖到據點跟前就用黃色炸

藥把寨牆炸開,再從坑道內運動兵力展開攻擊。在適當的位置上,

八路軍還修建了輕重機槍陣地,集中優勢火力壓制敵人,掩護步兵

攻擊。用這樣的辦法進行圍寨攻擊,能夠使敵人的堅固工事在很大

程度上失去作用,造成守軍心理上的恐懼,逼著其他頑軍前來救援

,我軍則可以達到圍點打援,一舉殲滅的目的。
路過陣地外圍時,騎兵們看見步兵戰友正在進行土工作業,實在是

辛苦。
由于坑道太長、氧氣太少,人在里面待不了多久就憋壞了,只得在

腰上拴一根繩子,干上一陣就七手八腳拖出來休息。坑道口的邊上

鋪著幾張席子,叫做什麽“還魂席”。從坑道里出來的人都暈暈乎

乎的,在那席子上躺一會兒,“還魂”之后又爬進坑道接著挖,真

夠可憐的。
劉春雷觀摩之后感慨萬千:看起來,還是咱們當騎兵的好啊!
幾條坑道已經彎彎曲曲地延伸到了據點邊緣,十團負責主攻,九團

佯攻,他們正準備把三口裝滿炸藥的棺材往前面送。敵人守軍要想

突圍,外面還有八路軍幾個團在等著,無奈之下只得死守,拼命呼

叫援軍。
挺進軍司令馮子固果然從沛縣、豐縣、砀山、銅山邀集了各路人馬

前來救援。敵三十四縱隊和保安旅拼命沖擊十九團的阻擊陣地,其

前衛已進至魏樓據點不足兩華里,與擔任佯攻的八路軍九團發生了

接觸。這時,七團、八團趁機迂回敵后進行包抄,指揮部隨即命令

騎兵團向程樓方向運動,打擊從銅山縣方向過來的耿聾子部隊。
騎兵立即開始行動,四連是團隊的前衛,而劉春雷帶著四個戰士又

作爲連隊的前哨,實施突前搜索。
那天剛開始行軍,劉春雷就發現戰馬的前掌快要掉了,走起路來拖

拖拉拉的很不得勁。他擔心一旦發生情況自己跟不上別人,就決定

單獨走在前頭,讓其他戰士呈扇形尾隨。
前哨小組通過一片窪地,劉春雷打馬從斜坡沖上去,這時候他感覺

自己左腳甩空了,就本能地彎腰去找馬镫。等他重新踩進馬镫里,

戰馬已經跑上了坡頂。大劉挺起身來,愣住了:呀!迎面過來了五

六個騎兵。這是敵人的一個乘騎偵察分隊。
幾個國民黨兵看見坡底下突然沖上來一個人,也愣了一下,猶豫著

不知是該圍上來還是該逃跑。劉春雷立刻知道自己不能轉身,因爲

,這時如果往回退,一定會被敵人追著打,最好的辦法就是迅速接

近敵人進行纏斗。于是他大喊一聲,拔出戰刀,策馬躍入敵群。
短距離遭遇的緊急時刻,正宗騎兵和騎馬步兵的戰斗經驗差別立分

高下。
敵人偵察兵沒有馬刀,慌忙間去摘取挂在馬鞍上的槍,可大劉已經

沖到跟前了,一刀砍過去,領頭的軍官一縮脖子,馬刀正砸在他鋼

盔上,這家夥嚇得怪叫一聲,撥馬就跑。其余的幾個國民黨兵拎著

長槍近距離沒法招架,也跟著逃跑,八路軍騎兵拍馬就追。
敵人埋頭猛跑,劉春雷和他們馬頭接馬尾,卻總是差一步。他急了

,就用馬刀去刺前面的馬屁股。扎一下,敵人的馬跳一下,弄了幾

次,搞得那匹馬的屁股血肉橫飛,終于使勁一蹦把馬背上的人給顛

了下來。那家夥被摔得七葷八素,腦子倒還清醒,看見劉春雷兜馬

回來,立刻把兩只手舉得高高的。
被這匹馬擋了一下,就再也追不上前面的人。正好,這時后面的戰

士也趕到了。于是大家站成一排,左手挽住缰繩,右手單臂舉槍射

擊,姿勢帥呆了。可是一排槍過去,敵人照樣跑,一個也沒打著。

得,還是下馬來打吧,接著再打兩排槍,敵人終于全部摔倒了,國

民黨偵察兵一個也沒跑掉。

   





第二十四章湖西反頑(2)

審問俘虜,得知當面之敵爲耿繼勳(耿聾子)部的關玉平支隊和穆

伯仁支隊。況玉純團長立刻命令部隊轉向大蔡家方向,決心在敵人

行進過程中將其殲滅。
中午,二營按照指令到達了大蔡家和程樓之間一片樹林。休息了好

一陣,敵人來了。大家站起來張望。遠處的大路上,兩千多號頑軍

正踏著塵土趕過來。戰士們一邊忙著給戰馬系緊肚帶,一邊急切地

等待著命令。
不一會兒,副營長李樹茂跑來了,喊著:“四連跟我來,三路縱隊

。”
“好咧!四連先上,四連先上。”
劉春雷招呼著排里的戰士,自己也興奮地跳上馬去。
四連以排縱隊出了樹林,大家一邊走,一邊從馬镫上站起來張望。

騎兵們早就聽說過豐縣虎關玉平的大名,聽說他打仗的時候讓人擡

著一口棺材跟在后頭;還聽說他有個衛隊是赤膊上陣的,胸前畫著

個老虎頭,手里拎著把鬼頭刀……
“哪里有棺材呀?”
“沒看見打赤膊的人呀!”
“這是不是關玉平支隊喲?別是穆伯仁支隊吧……”
騎兵們正議論著,看見指揮旗擺了幾下,向南面一指,于是隊形就

向南運動,轉個直角,就由排縱隊變成了排散兵線。戰馬左右間隔

五米,前后間隔十米。這時候,敵人也看見騎兵了,雖然還在行軍

,隊伍已經有些混亂,有的人甚至跑了起來。而騎兵隊列正好斜對

著他們的行進方向。
副營長李樹茂親自擔任四連的指揮長,他從隊列前面跑過,戰刀出

鞘指向攻擊方向,意思是說準備進攻。劉春雷回頭看看,這時候五

連和六連才剛走出樹林呢。他趕緊對排里的戰士說:“打起精神來

,李營長今天要拼命了。”
沒等五連和六連集結,指揮旗就由垂直變成四十五度角,進攻開始

了。
開始的時候,騎兵散兵線的隊形呈馬蹄狀,兩側是突前的輕機槍。

六挺機槍不斷地打長點射,目的是不讓敵人集中起來。騎兵們在距

敵一百五十米處超越火力組,這時候指揮旗放平,戰馬由小跑變爲

大跑。
對騎兵而言,距敵一百米左右是最危險的區域,必須迅速沖過去。

沖刺的時候,有人喊“殺”,有人念數字,其實大家滿耳朵都是風

,什麽也聽不見。劉春雷的習慣是跟自己的戰馬說話:“夥計,跑

快點!”“沒關系,打不著我們的。……”
等沖到跟前就是騎兵的天下了,這時候應該用小跑步伐進行戰術格

斗。只不過,提速沖刺容易,從大跑改回小跑就難得多了,因爲戰

馬這時已經跑起了性子,要想再控制住它,就得看人和馬的熟悉程

度和訓練水平了。有的人繼續狂奔,一溜煙就沖出戰場,有的甚至

被絆倒或者和別人撞在一起。
敵人的行進隊列已經亂了,劉春雷追上一個扛“三八大蓋”的。那

家夥知道跑不掉,轉身就用刺刀對上了。一交手,大劉就知道對方

是個老兵,有經驗,因爲這家夥總是有意識地閃到戰馬的左邊。
騎兵右手持刀,一般習慣把對手放到右邊砍殺,因爲如果敵人在左

邊,就要扭著身體、隔著馬頭去砍,不僅劈刺角度差,戰刀還容易

脫手。當然,這事要放在以前的“韓猛子”身上,換只手就解決了

,他是左撇子,雙手都能來。可劉春雷沒有這本事,一著急,就把

槍掏出來了。那國民黨兵一看見這把嶄新的南部九四式手槍,立刻

不玩了,把“三八大蓋”一丟,舉起手來,嘴里還嘟嘟囔囔的不服

氣,把大劉逗得直想笑。
四連這麽一沖,頑軍分成了幾段,有的朝大蔡家跑,有的跑往程樓

方向。這時候,一營從大蔡家村子里沖了出來,二營的五連、六連

也壓了上去,雪亮的戰刀把敵人圍住了。
騎兵團擴編以后,各連隊揮舞戰刀的方式不大相同,遠遠一看就知

道是哪個連的。有的連隊是按照騎兵操典的樣式,把馬刀高舉過頭

,一排排亮晃晃的像刀林一樣,特別好看。而三個紅軍連卻是跟曾

玉良團長學的新疆方式,馬刀出鞘后斜擺在身體側下方,這樣不僅

可以用刀的平面拍馬臀,省了用馬鞭,而且騎姿也比較低,能夠伏

在馬鞍上,沖得快,著彈面少。騎兵操典的樣式適合在馬上格斗,

施展推、擋、劈殺動作比較順手,從道理上講比較正規,但事實上

當時騎兵作戰的對手很少是敵方騎兵,對付步兵,使用上撩橫抹和

刺殺動作比劈砍更方便。當然,無論什麽樣的動作,最熟練的就是

最好的,所以騎兵團也沒有刻意要求統一標準。

   





第二十四章湖西反頑(3)

騎兵們在大蔡家附近圍住了大股頑軍,這時候,四連只要右旋半圈

就能加入戰團。于是大家都看指揮旗,只見旗子向右劃了一圈,再

刷地指向左方——左旋追擊!
“好嘛!老連長這回是想捉大魚了。”戰士們想起出發時楊勇司令

員號召開展殺敵競賽的事,明白李樹茂是想讓四連立新功奪錦旗呢

,頓時興奮極了。
四連向左兜了個圈,再次以散兵線隊形殺向奔逃的頑軍。敵人徹底

亂了,公路上、原野上,跑得到處都是,跑不動了就把槍一丟,抱

著腦袋坐在地上喘氣。有個小子被騎兵追急了,“噌噌噌”爬到樹

上去。劉春雷喊他下來,他還講條件:“我下去,你不能拿刀砍我

!”
“行,保證不砍你!”
于是就下來了,看一看,槍啊,手榴彈啊,什麽武器都沒有,早丟

光了。
“你是干啥的?”
“吹號的。”
“你們當官的呢?”
“不知道,都跑了呗。”
“騎馬跑的嗎?”
“沒騎馬,我們長官不騎馬。”
好消息!當官的徒步跑,一定能追得上。
于是趕緊追。追了一截,看見前面有一個軍官,背上背著個大包,

身后一把手槍晃來晃去的挺顯眼,聽見劉春雷喊站住,頭也不回地

猛跑。大劉策馬從左邊抄上去,本來是想砍一刀的,可不清楚他那

包里裝著什麽,怕硌了馬刀,就順手在他腦袋下撩了一下,再兜馬

從正面劈。
這動作是連貫的,平時練了不知道多少次,轉過身來時戰刀已經舉

在空中。那軍官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撐地一只手遮著頭,脖子上猛

向外*,一張小臉煞白。大劉定睛一看:哎呀,女的!
趕緊收刀,由于動作過猛,把馬鞍都帶動了。
真是個女軍官。劉春雷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時真不知道怎麽辦

才好。這女的挺年輕,看見騎兵不再砍她,還討好地笑了一下,但

大劉知道她肯定活不成了,戰馬的力量加上騎兵的刀法,她脖子上

的傷一定很重。
果然,戰斗結束后經過這里,發現這女軍官就死在路邊,軍帽蓋在

她臉上。大劉沒有下馬去看,只覺得自己右手不大舒服,有點后悔

剛才那一刀下手太重了。
敵人跑進程樓,四連也跟著追進村子,劉排長本來準備帶人搜查房

屋的,聽見李樹茂在街上喊:“不要在村子里停留,追出去,咬住

敵人就是勝利!”于是立刻打馬沖了出去。
村子西北面有一片墳地,一夥頑軍躲在那里阻擊騎兵,副連長王元

力正指揮著機槍和他們對打,劉春雷見狀也下馬步戰。打了一會兒

,大劉看見一隊騎兵冒著彈雨,斜刺里硬沖上去了,領頭的正是副

營長李樹茂和連長周開樹。
王元力說:“壞了壞了,要挨罵了!”趕緊爬起來往上沖。劉春雷

也回頭喊:“把馬帶上來!”
負責照看戰馬的是四連文書孫志林,他自己騎著馬,兩邊還帶著王

元力和劉春雷的戰馬。大劉他們剛跑到跟前,旁邊飛來一槍,孫志

林摔下馬來當場犧牲了。他的馬一驚,跑開了,帶著其他兩匹馬也

跟著瞎跑。王元力手快,一把抓住馬尾巴,翻身上去就沖鋒。劉春

雷沒辦法,只好徒步前進。
戰斗很快結束了,抓了四十多個俘虜。李樹茂卻還在不依不饒地批

評王元力:“敵人已經亂了,一沖鋒就會垮,你和他們對打什麽,

難道要讓敵人聚集起來嗎?”又問劉春雷:“叫你們二排不停頓、

追出去,怎麽反倒趴在地上了?你這個排長是怎麽當的?”
劉春雷被訓得張口結舌,這時候,有戰士把戰馬找回來了,他急忙

上馬出發。沒想到,先前孫志林把馬肚帶松了幾個扣,大劉沒注意

,一踩馬镫,馬鞍子就垮到了馬肚皮上,害得他栽了一個踉跄。周

圍的人都樂了,連長周開樹也笑著說:“大劉今天有點犯迷糊,像

個新兵蛋子。”
他們哪里知道,劉春雷是爲了那女兵的事,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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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1-11-17 02:09:25

第二十四章湖西反頑(4)

連隊調整一下繼續追擊,追到張雙樓,又趕上兩百多頑軍,一陣砍

殺,敵人四散逃跑了。這回劉春雷不敢停留,一直沖下去。出了村

南口,看見二十多個人跟著一個又高又大的胖子,正邊打邊退。副

指導員馬書龍說:“他們要進道溝了,快開槍打!”旁邊的七班長

和八班長都端著機槍,立刻開火,其他人也用步槍打,那大胖子應

聲倒下了。
騎兵追到跟前下馬查看,大胖子手握盒子炮,肩挎黑皮包,背部中

了三彈,已經死了。問俘虜:“他是誰?”答:“一二○支隊隊長

關玉平。”
戰士們取了他的手槍和皮包,這才發現他穿著一身士兵的軍裝。馬

書龍問:“他爲什麽穿士兵的軍裝?又怎麽沒看見擡棺材?”
“關隊長平時就只穿士兵服。棺材是儀仗隊。這次是長途急行軍,

沒帶儀仗……”衛兵問:“長官,我們能先把他埋了嗎?”
“埋吧,好歹他也打過鬼子,曾經是條好漢。”
打死了關玉平,四連又接著追,直追到沛縣,追上了一二○支隊的

軍需處,抓了軍需處處長,問他們:“前面還有多少人?”“我們

是后尾,撤退時在最前頭,前面沒有人了。”于是,騎兵們撥馬轉

回來。
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一夥頑軍圍著高馬村打槍,看樣子是村子里有

我們的部隊。騎兵立刻沖上去,敵人沒敢抵抗就繳槍了。這時候,

從村里出來幾十個沛銅遊擊大隊的戰士,嚷嚷著說戰利品應該是他

們的。
原來,這些遊擊隊員本來是準備實施伏擊任務的,看見敵人垮了,

就不再打埋伏,跳出來跟著追。可沒想到,潰敗的頑軍越逃越聚攏

,越跑人越多,回頭一看,跟在后面的就只有這麽幾個土八路啊!

于是轉身就把遊擊隊包圍,差點把他們給殺了。
李樹茂和四連長也覺得人家沛銅大隊不容易,就讓他們把俘虜和槍

支彈藥都帶走了。對騎兵來說,抓俘虜並不難。往回走的沿途,不

斷可以遇到三五個或者十來個潰兵,只要喊一聲“繳槍不殺”,他

們就乖乖投降了。
部隊到張雙樓集結,清查人數和馬匹、登記繳獲的武器彈藥。盤點

下來,四連光顧追擊了,只繳獲了四挺機槍,可一連卻繳了十六挺

,大家都很不服氣。周開樹說:“不要緊,我們打死了關玉平,這

可沒的比。”
大家這才想起了關支隊長的皮包,打開一看,發現里面有份作戰計

劃。從計劃上分析,頑軍有兩千多人,而且沛縣狼穆伯仁也應該在

這支隊伍里。就在這時候,有人跑來說:“沛銅大隊從高馬村的俘

虜里找到了頑軍支隊隊長穆伯仁!”這下子,可把四連的戰士們搞

郁悶了。
這麽大的一個戰果,稀里糊塗地送給了遊擊隊。
這一仗打得痛快,半天時間就消滅了耿聾子的主力。一連沖得猛,

四連追得凶,都立功受到了表彰。
四連的人員傷亡不大,但由于奔跑時間過長,戰馬的損失不小。王

元力騎垮了兩匹馬,劉春雷也騎垮了一匹。通常情況下,戰馬跑累

了,就要慢慢牽著遛,讓馬把身上的汗收回來;但如果戰馬累過了

頭,怎麽遛也恢複不了,腳打軟,跳不起來,這是傷著了,以后就

不再適合作戰。
1944年的時候,騎兵團條件已經比較好了,后勤處有備用馬,基本

上能夠保證干部的換乘,用劉排長話說,“這就是當官的好處”。
魏樓戰斗之后,又經過陳樓、孟寨、常廟、大屯等多次戰斗,八路

軍連連取得勝利。騎兵團擁有上千匹戰馬,行進的時候十多華里塵

土飛揚、首尾不見,敵人見了,軍心混亂、士氣低落。他們說:這

次遇到的是老八路,攻城用的是掘子軍(坑道作業部隊),沖鋒用

的是鐵甲兵;還說騎兵的紅馬會咬人,黑馬會踢人,弄得神乎其神


10月中旬的一天,騎兵團在沛縣休整,劉春雷拉著副營長李樹茂、

供給處老舒處長去集市上看馬。這是一匹三歲兒馬,灰白色,比大

洋馬矮、比蒙古馬高,身段矯健,漂亮極了。可是,軍需員卻不主

張買。他說這匹馬是西洋馬和蒙古三河馬的混種,血統太複雜,將

來也許很好,也許很差,有可能得點小毛病就死掉了,買這匹馬就

跟賭博似的,太玄。

   





第二十四章湖西反頑(5)

軍需不想買,劉春雷就守著馬兒舍不得離開。李樹茂牽著馬走了幾

圈,覺得步子、身段都不錯,也喜歡上了。大家都盯著舒處長看。
老舒猶豫了半天,說:“要不,這馬……你們自己訓練……”大劉

高興得跳了起來。
當時通貨膨脹、鈔票各式各樣,因此做買賣的時候老百姓不要錢,

只要糧食。這匹馬要換三千斤小麥。老舒心疼得不行,當戰士的卻

不在乎。李樹茂抱來一床毯子搭馬背,再三提醒這馬駒現在不能上

鞍子,不能跑傷了,還說他要來幫著吊馬、壓馬。劉春雷多了個心

眼,他怕營長“見財起意”,就沒敢麻煩別人,一直把這匹馬帶在

身邊自己訓練,還給它起了自己老戰友的名字——公雞。
半年以后,這匹新“公雞”就成了劉春雷戎馬生涯中素質最好的一

匹戰馬。

   





第二十五章“南下旅遊”(1)

就在劉春雷忙著給新“公雞”剪鬃毛、打烙印的時候,部隊接到緊

急通知:騎兵團編入南下支隊,在十一分區司令員王秉璋(開國中

將)的指揮下,跨越隴海線作戰。
南下支隊由冀魯豫七團、十團和騎兵團組成,這三個紅軍團都是軍

區的寶貝疙瘩,現在一家夥全用上了。根據命令,南下支隊火速從

砀山、黃口之間越過隴海路,沿途不許戀戰。“突破作戰時,一梯

隊不準救護傷員,行軍途中不準等待掉隊人員。任何人不得以救助

爲名擅自脫離隊列,否則按臨陣脫逃處置!”
此令一出,全團驚悸。這是最緊急狀況下的行軍紀律,大家都清楚

這意味著什麽。人人都在想:南邊的新四軍遇到大麻煩了!
老兵們都聽說過“皖南事變”,所以當時都以爲又發生了類似事件

,大家焦急得不得了,準備豁出命去救援。戰士們紛紛表態,即便

累死也不拖部隊的后腿。有的人還向戰友們打招呼:我受傷了不要

你們管,趕緊去接應新四軍,千萬別給咱們紅軍團丟臉。
其實,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1944年9月,新四軍四師師長彭雪楓在八里莊戰斗中犧牲了,但這消

息當時嚴格保密,並沒有被透露。
10月,國民黨以三個師、六個縱隊的兵力對新四軍四師實施南北合

擊,四師參謀長張震(開國中將,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擔心自

己抵擋不住,就向正在湖西地區的冀魯豫軍區楊勇、蘇振華求援,

電報落款使用了已故師長的名字——彭雪楓。
楊勇和蘇振華都是彭雪楓的老部下。彭師長當紅三軍團五師師長的

時候,楊副司令員是五師十四團政治處主任,蘇副政委是五師十三

團政委。所以,兩人接到這個求援電報,當然不敢怠慢,立刻派出

精銳主力火速馳援。
騎兵團不顧疲勞日夜兼程,一路不斷突破頑軍的攔阻。
行軍越緊張,就越需要把戰馬調理好。部隊停下,人不吃飯也要先

給馬匹籌糧籌料。戰士們的眼睛熬得布滿了血絲,困得經常從馬背

上掉下來。劉春雷他們這些當干部的還必須時刻留神觀察,發現前

面的哪匹馬停住了,就去捅一下,弄醒睡著的戰士。徒步大隊的人

拽著馬鞍繩跟著走,也是邊走邊睡。夜里趕路,大劉聽見旁邊的一

位班長哼哼唧唧、嘟嘟哝哝,接著又嘿嘿嘿地笑,正想問他樂什麽

,卻見他一頭撞了上來,原來是睡著了說夢話呢。
敵人察覺八路軍冀魯豫部隊快速南下,頓時亂了手腳,新四軍四師

隨即進行反攻。騎兵團開赴永城時,一路上看見頑軍丟棄的辎重和

傷兵,知道仗已經打完了。四師副師長韋國清、政治部主任吳芝圃

前來歡迎南下支隊,先是宣布:下一步的任務是殲滅渦陽、蒙城的

敵人,可過了兩天又說不打了。
原來,頑軍方面提出要停火談判,新四軍就根據毛主席“有理、有

利、有節”的方針,同意談判。于是戰役宣告勝利結束。
冀魯豫的三個主力團萬分緊張地跑到淮北,沒打什麽正經仗,每天

只是看演出,開大會,參觀交流。新四軍四師倒是挺忙的,打土頑

,搞土改,建立人民政權……卻一點兒也用不著八路軍幫忙。
新四軍和國軍談判,八路軍的南下支隊實際上充當了談判的威懾力

量。想想看,七團是當年的“紅軍三虎”之一,十團是井岡山的老

紅軍,騎兵團是從陝北殺到冀魯豫的鐵騎兵。有這樣的老牌部隊兼

模范主力守在談判桌前,是夠頑軍們膽戰一陣的。
不過,對八路軍而言,南下會師變成了“南下旅遊”,長途奔波一

場卻沒撈到仗打,這讓大家多少有些不自在。本來嘛,部隊開的是

打仗的買賣,放著渦陽、蒙城都不讓打,整天看戲喊口號的算是怎

麽一回事!交流經驗的時候,領導們講得很起勁,底下的人卻覺得

挺無聊。當時,新四軍還沒有使用過坑道作業,所以每次開會都要

求介紹這個新戰術。次數多了老八路就有些不耐煩,說:“光說不

練有啥意思,還不如下個命令,看我們把渦陽城打下來就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南下旅遊”(2)

有些人還埋怨新四軍小題大做,把老八路喊來喊去的。有一次,冀

魯豫十團的一個營和新四軍某部一起看戲,不知怎的就吵了起來。

十團這個營長也是個二愣子,跳起來喊一聲:“十團的起立,上刺

刀!”硬是把別人趕了出去,害得騎兵團以后參加聯歡會都不許帶

馬刀了。
其實,騎兵團和兄弟部隊的團結友誼搞得還不錯。開會的時候,那

邊喊一聲“歡迎堅持華北抗戰的八路軍”,這邊就回一聲“向善于

斗爭的新四軍學習”;那邊喊一聲“向八路軍老大哥部隊致敬”,

這邊就答一句“向英雄的
新四軍致敬”。大家手拉手、肩並肩,參觀訪問、交流經驗、聽報

告、看演
出……忙得不亦樂乎。
11月中旬,南下支隊返回沛縣、豐縣。
臨走之前,當地財政干部拖了幾麻袋鈔票來,不僅發戰斗津貼,還

按照當地公務出差的標準發放補助,每人每天一角錢。這可是冀魯

豫以往從沒享受過的待遇,劉春雷領到了三塊六。當時,渦河一帶

的工業品緊缺,農産品卻很便宜,五角錢可以買一斤牛肉,十個雞

蛋才一角錢,于是大家吃了牛肉又吃雞蛋,開心極了。
戰士們吃得高興,干部們卻有點發愁。主力部隊都是有年度任務的

,比如騎兵團,1944年有一項指標是繳獲重武器一百件。現在眼看

要到年底了,還差十多件沒完成,本來以爲南下作戰能“撈一把”

,沒想到又弄成了“旅遊”,這可怎麽辦才好?
回湖西的路上,支隊一直想找機會打一仗,可是各路敵人都躲得遠

遠的,八路軍遇不到對手,只好兩手空空地回到了沛縣。
不過,劉春雷倒是有點收獲。部隊經過永城的時候,找了個大戶人

家住下。大劉大概是住在了別人的書房里,滿架子的各類典籍他看

不懂,翻來翻去,突然就翻到一本有許多插圖的書。這本書是講怎

麽做西洋體操的,字不多,可畫了不少示意圖,男的肌肉強壯,女

的曲線妙曼,十分好看。那時候,成天打仗的農村小夥子沒見過這

個,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大家搶來搶去地看圖畫,結果就把書扯破

了。怎麽辦?當排長的掏錢賠償呗!于是,劉春雷也就有了自己的

第一本書。
可惜的是,這個體操課本沒過多久就被五馬分屍,大家一人一頁地

瓜分了;大劉最后一個體操動作也沒學會,真是浪費了教材。
回到沛縣,湖西這邊的戰役也結束了,南下支隊的使命完成,宣布

解散。
九團團長匡斌(開國少將)神秘兮兮地來找況玉純,約他去單縣打

仗。原來,國民黨山東挺進軍二十九縱隊(時錫久部)進駐了單縣

東北的插花樓。匡斌的意思是想要騎兵團先快速過去把敵人監視起

來,九團再隨后趕到,兩家一起把時錫久消滅掉。
匡團長約騎兵團當幫手,一方面是因爲騎兵動作快,能追逃也能打

援;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騎兵不擅長攻堅,真正打據點還要靠他們九

團,他的算盤打得倒挺精。反正有仗打就是好事,況團長立刻答應

了。不過,匡斌敢不打個招呼就把部隊拉出去打頑僞軍;況玉純可

不敢,于是就請示了上級領導。
騎兵團急行軍九十華里,趕到單縣插花樓西南五里的大朱莊村,敵

人派到村里催糧款的人員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被八路軍俘虜了。

時錫久的小老婆跑到村里來玩,也被騎兵抓了起來。
幾個步兵團也相繼趕來。最先到達的是七團和八分區獨立團,八分

區司令員曾思玉(開國中將)指揮他們迅速把插花樓據點包圍起來

。等九團匆匆趕到時就只剩下看戲的份了,把匡斌氣得哇哇叫。那

時候,打遊擊是個零打碎敲的苦差事,攻城拔寨的油水要大得多,

九團好不容易訂下的菜,卻讓七團先上了桌,難怪匡團長要發脾氣


插花樓這里,時錫久的千把號人多是些土匪流氓,裝備和戰斗力不

怎麽樣,據點工事也很一般,八路軍的主力團一個沖鋒就能拿下來

。多余的部隊留在這里也沒什麽意思,匡斌團長就決定帶部隊回巨

南(巨野)去。

   





第二十五章“南下旅遊”(3)

“怎麽?你們騎兵團還準備在這里等分紅啊?”當時,冀魯豫軍區

的團干部之間有個*協議,叫做“戰場繳獲獎勵分紅”,差不多就是

見者有份的意思,主要用意是照顧小編制團隊和地方部隊。
況玉純笑著勸匡斌別急著走,按他的看法,時錫久被圍之后,單縣

的日僞軍就會出來幫忙,到時候打援一樣能發財。
“二十九縱隊可是國民黨頑軍,如果單縣的敵人不出來支援呢?”

匡斌有點不信。
“再等等吧,如果敵人出來支援,就一定會有日本鬼子參加。”
匡團長聽說日本兵要來,就去組織部隊準備打阻擊。
騎兵團也一門心思地想打援。李樹茂告訴大家:“單縣的僞軍警備

大隊總共五百多人,沒多大意思,關鍵是日軍守備隊有炮有機槍,

咱們一定要把大家夥搞過來。”戰士們摩拳擦掌,興奮得不得了。
在插花樓陣地,七團和獨立團按部就班挖坑道。
劉春雷跑去看熱鬧,發現他們有的在挖坑,有的在休息。幾個神槍

手閑得無聊,對據點里喊:“喂!你們有膽量就冒個頭出來啊!”

頑軍們倒也有趣,不敢露頭卻伸手在牆頭上擺了一塊磚,這邊立刻

開槍,把那磚頭打成幾截。于是,外邊的八路鼓掌,里面的頑軍也

喊好,接著又擺上一塊磚……八路軍在陣地上唱:“晴天呀晴天,

藍個瑩瑩的天……”頑軍也在據點里吼:“我站在城頭觀山景,耳

聽見樓下亂紛紛……”大家就好像是在做遊戲一樣。
看樣子,插花樓這里也在等著單縣的日僞軍。
等來等去,11月24日,終于把日僞軍等來了。
單縣的日軍宇賀中尉、森方小隊長帶領鬼子守備隊和僞山東警備總

隊第一大隊前來增援,在常老家村附近遇到了八路軍九團的阻擊。
騎兵們關心的是日本兵來了沒有。李樹茂拿起望遠鏡一看,高興地

喊:“來了來了,帶了兩門步兵炮!”接著就聽見團長下命令:“

出發!出發!”
剛從大朱莊出來,就聽見插花樓那邊“咚咚”的炮響。那是七團的

人知道鬼子出動,連實施坑道爆破都等不及了,直接用迫擊炮平射

轟擊寨門,想趕緊解決掉時錫久,再回過頭來打日僞軍。騎兵們心

說:想得美,哪有那麽好的事!鬼子的這兩門炮我們預定了,任誰

也搶不走!
插花樓那邊開打了,時錫久的人馬抵抗了一陣才發覺不對:“不好

了!真的是老七團打上來了。”其實,從包圍插花樓開始,戰士們

就一直在喊:“我們是八路軍八分區七團,趕快投降。”可時錫久

的二十九縱隊根本不相信。
頑軍不上當的理由倒也很充分。首先,老七團的名聲太大,以往隨

便哪個土八路都喜歡借這塊招牌嚇唬人,遊擊隊動不動就喊“我們

是老七團”如何如何的,次數多了敵人也就無所謂了;其次,時錫

久也知道八路軍七團、十團、騎兵團都南下打仗去了,他可沒想到

南邊的頑軍那麽不經事,七團這麽快就能回來打他。
更重要的是,插花樓的頑軍沒有看見“老七團的行頭”。
七團有個炮兵連,這個炮兵連有一門九二步兵炮。這門炮是1941年

繳獲的,直到1944年,冀魯豫軍區裝備有大炮的八路軍步兵團只有

七團這一家,威風得很。每次打攻堅戰,炮兵連都把大炮擺在顯眼

的地方嚇唬人,所以見到九二步兵炮就等于遇見了老七團。
不過,雖然有炮,卻缺少彈藥,軍區兵工廠一個月也造不了幾發炮

彈,七團的大炮也是擺樣子的時候多,開火的機會少。這次南下,

七團干脆把大炮零件拆散埋在土里了。沒了行頭,也就難怪時錫久

的手下不認賬。
八路軍在外面挖坑道,二十九縱隊不急不慌的,還以爲對手是獨立

團的土八路。等仗打起來,沖鋒號一響,那隊形、那戰術、那火力

、那氣
勢……霸氣十足啊!頑軍這才發現不對頭,趕緊往回縮,直喊:“

完蛋,真的遇到老七團了。”
七團猛攻插花樓,騎兵團就從大朱莊出發,向敵側后方迂回包抄。

大朱莊的老百姓挺有意思,也許是距離敵人較遠,他們不害怕。也

許是沒見過騎兵打仗,覺得稀奇,反正男女老少都端著板凳椅子上

房頂瞧熱鬧,嘻嘻哈哈、開開心心的,像是看大戲一樣。

   





第二十五章“南下旅遊”(4)

遠處,敵人正在進攻九團陣地。僞軍在前面拱,日軍炮兵小隊在后

面助威,炮兵和僞軍之間是日軍步兵小隊,僞軍有四五百人,日本

兵有六十多人。騎兵團的計劃是迂回到日軍背后,先解決掉炮兵,

再沖擊步兵。
炮兵是騎兵的克星。雖然步槍、機槍火力也會給騎兵造成很大殺傷

,但在沖鋒的時候,只要不打到要害,戰馬即使多處挂彩也能保持

進攻姿態,這倒不是戰馬的覺悟高,而是因爲受傷的馬匹不離群,

會主動跟著大隊跑。但遇到炮火就不行了,炮彈一爆炸,馬就驚慌

得亂奔亂跳,騎兵能不被甩下來就算不錯,根本顧不上進攻隊形。
可炮兵也怕騎兵。炮兵移動速度慢,如果沒有步兵的有效保護,很

容易受到騎兵的沖擊。所以騎兵進攻時,應該避開炮兵陣地的正面

,從側后方發起攻擊。
騎兵團繞弧線迂回,大隊戰馬踏起漫天塵土,被日軍發現了,他們

立刻實施干擾,接連幾發炮彈打了過來。說起來,這日軍的訓練水

平是很高的,槍打得準,炮也打得準。
況團長命令一、三、四連作爲第一撥實施進攻,三個紅軍連就以縱

隊陣型運動接敵。剛跑了沒多遠,又看見旗語指示:改向西南方向

的賈莊快速前進!
原來,日軍看見騎兵迎擊上來了,就迅速向賈莊靠攏。賈莊是個有

寨牆的村子,控制著通往單縣的道路,如果讓鬼子的步兵和炮兵占

據那里可就麻煩了。于是,雙方開始比賽速度,鬼子步兵拼命跑也

比不上騎兵的馬快,八路軍的三個連沖進賈莊時,敵人離村子還有

半里地呢!
騎兵進了村,鬼子卻占據了村外的一片墳地,“噼噼啪啪”地打槍

。李樹茂立刻命令:“沖出村去,到敵人陣地拼馬刀,消滅鬼子的

時候到了。”三連防守住村子,一連和四連躍馬殺向墳地。
馬踏敵陣,一連的機槍手石雙友來不及換梭子,就用機槍猛砸。不

料被鬼子抓住機槍,一把拽了下來,兩個人就在地上滾來滾去。劉

春雷趕到跟前,騎在馬上不好下手,只得跳下來幫忙。大劉先拿手

槍抵著鬼子扣扳機,卡殼了,氣得石雙友又哭又罵,他只好再用馬

刀在鬼子的腰上戳一下。鬼子癱了,石雙友也暈了過去,不知道是

被累暈的還是被氣暈的。
那鬼子挺倔犟,八路軍衛生員給他包扎,他把繃帶扯開;炊事員問

他要不要“米西米西”,他咧嘴笑笑,搖頭,當天晚上就死了。后

來才知道,這家夥是日軍的小隊長森方。
一連繳獲了兩門步兵炮,連長匡永盛趕緊指派了六匹馬拉走,生怕

有誰搶了他們的戰果。有了這兩門炮,騎兵團的繳獲任務可以算是

超額完成了。其他騎兵連隊也都沖了上來,剩下的三十多個鬼子撤

到了朱老家村。朱老家是個只有十一戶人家的小村莊,老百姓早跑

光了,鬼子鑽進民房里躲著。騎兵把村子包圍起來,劉春雷用馬刀

在土牆上掏洞,準備先弄個窟窿再丟手榴彈進去。就在這時候,聽

見有人喊“鬼子放毒氣了”,一群人被熏得滿臉眼淚鼻涕,紛紛往

外跑。
其實,這毒氣是八路軍自己放的。特務連的一個小夥,南下作戰時

撿到個花花綠綠的罐子,弄不清是什麽玩意兒,就當做寶貝藏起來

。他發現這罐子底部可以打開,還露出一截導火索,就覺得一定是

個炸彈(還好他沒以爲是罐頭),現在看見鬼子躲在房子里,小夥

子就決定用炸彈把門炸開。他把罐子點著了丟在門檻上,瞧了半天

,炸彈不響,卻“突突”地冒綠煙。過了一會兒,它把房子里的鬼

子熏暈了,也把圍攻的八路熏得到處跑。
好不容易毒氣散去,正準備再進攻,九團的團長匡斌來了。匡團長

一到,就命令騎兵們撤下去休息,把最后消滅鬼子的任務交給九團

。說話間,九團三營端著刺刀“忽啦啦”就把朱老家村圍上了。
騎兵們很不甘願,可人家匡團長的官大脾氣也大,李樹茂也不敢惹

他。大家只好重新上馬,去找僞軍出這口惡氣。(九團三營后來用

逐房逐院攻擊的辦法,殲滅三十多個鬼子,捉了六個活的。三營九

連還有個戰士一人拼死了三個鬼子兵,被評爲“拼刺英雄”。)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10:25

第二十五章“南下旅遊”(5)

戰場上,到處可以看見跑來跑去抓俘虜的騎兵,各連各排都跑亂套

了。劉春雷聽見馬書龍說:“我們往南邊追,把那些跑得快的捉回

來。”大家都同意:“好啊,好啊!”
追出去三四里,看見有零零散散的僞軍了,騎兵們一邊喊“繳槍不

殺”,一邊收容俘虜。這時,二營教導員王鳳翔也來了,他提議:

“再接著追,絕不讓敵人跑回單縣城去!”
于是又追,一直追到離單縣縣城只有兩公里地,已經可以看見北城

牆了,終于追上了最后的十幾個人。這些家夥也確實跑不動了,趴

在地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騎兵們都覺得好笑。
有個僞軍軍官,也許是覺得辛辛苦苦跑了那麽遠,眼看要跑到家了

卻被抓回去,實在氣不過,再加上劉春雷他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傷了他的自尊心。這家夥本來都已經交出手槍了,卻又突然發瘋

似的沖上來搶奪騎兵挂在馬鞍上的馬刀,把大家嚇了一跳。幸虧教

導員王鳳翔搶先一步,抽刀把他砍倒了。
詢問俘虜,這才知道他就是僞山東省警備隊第一大隊的大隊長吳振

海。王鳳翔的這一刀挺厲害,直接把吳大隊長的肩膀砍斷,結果沒

走多遠他就因流血過多而死掉了。
回去的路上,劉春雷發現路邊有一口十二印的大鐵鍋,大概是僞軍

們逃跑時丟下的,他立即撿了起來。其他人都弄不清這大鐵鍋有什

麽用,可大劉自有主意。當時,騎兵團的炊事員都是用家常的普通

鐵鍋炒菜,每次做飯都要借用好幾戶老百姓家的竈台和炊具,不僅

麻煩,而且動作慢。劉春雷是當過廚子的,會炒大鍋菜,知道這口

大鍋對部隊開飯有好處。
打下了插花樓,消滅了日僞軍,領導們都很開心,于是就輪流會餐

。劉春雷的這口大鐵鍋和他炒大鍋菜的技術立刻就派上了用場,其

他連隊的人到四連來會餐,覺得四連上菜又好又快,實在佩服,紛

紛把劉大廚子連人帶鍋請去傳授經驗。于是大劉就從這個連吃到那

個連,又從這個團吃到那個團。
繳獲九二步兵炮的幾個戰士只吃了連、營、團三頓慶功宴,可劉春

雷卻吃了十幾頓,搞得幾個功臣直犯妒忌,嘀咕說:“嗨,咱們的

兩門炮還抵不過他的一口鍋。”

   





第二十六章未遂的“成家計劃”(1)

1944年11月底,騎兵團奉命歸建。
這一次作戰出去了小半年,如今要回根據地了,大家都很高興。當

初開拔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會離開這麽久。回去的路上,連長有點擔

心放在留守處的一窩小雞會不會已經成了雞骨頭,指導員卻挺樂觀

地計算回去以后每天能撿幾個雞蛋。
二排長劉春雷很久以后都還記得,在行軍途中一個景色優美的傍晚

,他們一幫年輕人——連長周開樹(1948年犧牲)、指導員蔡修仁

(1945年犧牲)、副連長王元力(1945年犧牲)、一排長高奎先

(1945年犧牲)、三排長趙玉亭(1945年犧牲)……從雞肉的烹饪

手法談到辦婚宴酒席,最后再討論到成家過日子,個個興高采烈。

當時,這夥人中只有周開樹有對象,大家一邊聽連長“介紹經驗”

,一邊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走著走著,快到吃飯時間了,遠處的村莊升起了炊煙。王元力說:

“你們發現沒有,在河北吃飯,端著大碗到處跑;這次到南邊去,

他們坐在門口吃,把好菜堆在碗口上;而咱們河南這里,家家吃飯

關著門,吃好吃孬全看不見。”大家都說:“沒錯沒錯。”“有趣

有趣。”
正說著,隊伍進了村。忽然看見道路兩旁蹲滿了吃飯的村民,面前

又是碗又是碟的,一夥八路都愣了——這才出去幾個月,怎麽當地

人吃飯就改規矩了?
原來,各村都成立了村委會,開展減租減息和“講理運動”。以前

,冬天打場墊土、通渠修路都是白干活沒報酬的,現在經過協商決

定:窮人出力干活,富裕人家管飯,還規定要有四碗(炖菜)四碟

(炒菜)。爲防止地主耍賴,干活的人都在路邊吃飯,由干部們來

回檢查:“張家的,怎麽只有碗沒有碟啊?”“老李家的!你家的

碗這麽小,太摳門了吧!”衆目睽睽之下,地主富農也顧及面子,

趕緊回去補足補齊,于是碗越來越大,碟子也越來越多……這情形

,讓路過的騎兵們看得直樂。
1944年底,冀魯豫邊區的面積比1943年擴大了一倍,軍區腹地的清

豐、內黃、濮陽、范縣、觀城等十個完整縣(包括縣城)都已被八

路軍控制。長垣縣和滑縣雖然屬于敵、我、匪、頑爭奪的地帶,但

這里是傳統的豫北糧倉,農業基礎好,糧食産量高,老百姓生活能

得到保障,供養人馬上千的騎兵部隊也不成問題。
到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日本鬼子快完蛋了,雖然不能確定戰爭什

麽時候結束,但很多人已經開始考慮今后的生活。一些政治覺悟高

的同志還明白“革命的道路還很長,任務仍然很艱巨”,可更多的

人則認爲打完仗就可以回家了,于是,找對象就成了很現實的事情


當時,冀魯豫八路軍找對象結婚雖然也要經過組織批準,但似乎並

沒有二五八團之類的明確規定。
以前,打遊擊環境艱苦,年輕女子一般也不願意嫁給當兵的,特別

是像土八路這樣又窮又玩命的干法,的確很難成爲結婚的對象。但

現在不同了,冀魯豫各地都建立了共産黨的政權,八路軍的干部戰

士待人和氣,做事勤快,不抽大煙不賭博,沒有壞習慣,怎麽看怎

麽惹人喜歡。特別是騎兵團的年輕老八路們,功勞大、名聲響,背

短槍、挎長刀,來去一陣風,渾身上下透著精干和帥氣,更是好女

婿的不二人選。
年輕人做事喜歡一窩蜂,找對象也是這樣。騎兵團以往的集體生活

比較單純,很少有機會考慮個人問題,而在這個階段突然出現了找

對象的風氣,其中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進入局部反攻之后,根據地面積和軍隊規模不斷擴大,地

方人員大量補充進正規部隊,有家室的干部增多,家屬探親慰問現

象增多,部隊的協同活動中有女性參與的情況也逐漸增多,這都給

指戰員們帶來了心理上的刺激。特別是這次騎兵團南下,不僅仗打

得輕松,還長了見識。新四軍的婚戀狀況比老八路開放一些,女兵

也比較多,這更給了大家很大鼓勵。
另一方面,豫北鄉村經過1942年、1943年天災人禍的磨難,1944年

終于風調雨順、五谷豐收,再加上共産黨實施的減租減息、合理負

擔措施,更使得群衆的生活大爲改善。于是,前兩年民間里被耽誤

的婚嫁事宜紛紛又被提上了日程。在當時當地,最好的小夥子都在

軍隊里,最好的軍隊是八路軍,而老八路中最威風的莫過于挎刀躍

馬的騎兵團了,小姑娘大閨女都眼熱熱地瞧著白馬連、紅馬連,自

然也就給劉春雷們的成家計劃創造了條件。

   





第二十六章未遂的“成家計劃”(2)

那段時間,騎兵團干部找對象的人不少,只是有的承認有的不承認

,其實承不承認沒關系,別人也看得出來。騎兵們平時經常要夾著

草料,半跪在地上鍘馬草,所以軍服的胳膊肘和膝蓋部位總是很容

易磨破。以前都是男子漢自己粗針大線縫幾下了事;現在,如果發

現誰身上的補丁突然變得美觀起來,此人的婚姻大事多半就有譜了


劉春雷排長也有了對象。
四連二排的駐地在長垣縣趙村,馬廄設在村口的玉皇廟,當時廟里

面還住著個年輕婦女和她的孩子。這女子是本村人,出嫁好些年都

沒有生養,后來不知怎的就跟別人私奔了。1944年冬天,她突然抱

著個私生子回到家鄉,婆家氣惱地把媳婦趕出家門,娘家礙于臉面

也不肯接納女兒,結果,她只好在這破廟里安身。出了這種事,連

婦救會都沒法調解,八路軍就更不好插手了。好在這女子時常幫騎

兵照料戰馬,劉排長也就因此接濟她一點糧食。
落難女子稱孩子的親爹爲“先生”,可她自己也弄不清那位先生到

底是干什麽的。
這女子對大劉的印象不錯,她有個妹妹時常到廟里來探望姐姐,姐

妹倆就爲了八路軍排長而嘀嘀咕咕。終于有一天,姐姐跑來替妹妹

做媒,劉排長考慮了一會兒,就答應了。
妹妹的模樣很俊俏。但劉春雷之所以答應這門婚事,主要還是因爲

她干淨清爽,能吃苦、很勤快。老劉家是開豆腐店的,干豆腐買賣

,總是夜里推磨白天趕集,還得抽空選豆子,沒個休息的時候,不

愛干淨、不勤快、不能吃苦是不行的。劉排長當時的人生理想是戰

爭結束之后回家繼續賣豆腐。通過觀察,他認爲這位妹妹具備當豆

腐店老板娘的潛質,于是決定和她攜手共同發展家傳的食品加工事

業。
婚事定下了之后,劉排長的馬鞍子有了新布墊,軍服上的補丁也美

觀起來,戰友們很高興,女方家里也很滿意。老丈人原本爲大女兒

的事情感覺挺丟臉的,現在來了個八路帥小夥兒當小女兒的未婚夫

,不僅面子回來了,還能夠享受軍屬待遇,有一畝半耕地可以免納

公糧。
那段時間,一排長高奎先也經常找劉春雷商量成家計劃。
高奎先是河北安平人,1942年反“掃蕩”時從馬上摔下來,落下了

個外傷性癫痫的病根。南下作戰前,他的癫痫病又犯了,部隊考慮

到他的身體難以適應長途馳援的要求,就把他留在湖西休養。高排

長住在個村干部家里,騎兵團南下“旅遊”一個多月,他就利用這

段時間和房東家閨女溝通交流起來。等騎兵團班師凱旋,他也隨即

歸隊,跨上戰馬就走。誰知道,部隊剛到長垣不久,人家大姑娘就

追到駐地來了,聲稱非要參軍不可。騎兵團這時候還沒有女兵,自

然不能同意她的要求。于是大姑娘就揪住高奎先不放,說是高排長

先前答應過她的。
這位姑娘名叫賀娟子,是個很能干的女孩,就是太潑辣了一點。高

奎先這麽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愣是被她收拾得沒了脾氣。于是

戰友們紛紛替老高出主意:“看起來這女子挺擁護八路軍的,干脆

你代表部隊收編她得了。”高奎先也是窮急無路,只好施展甜言蜜

語;而賀娟子或許覺得既然當不了軍人,當個軍屬也還可以將就。

這麽一來,兩人就好上了。
談婚論嫁的時候,大家並不覺得組織上有可能會不支持。高奎先和

劉春雷都是1938年入伍的老八路,幾年來從河北、山東轉戰河南,

算得上是開辟根據地的功臣了。這批抗戰之初就進入主力部隊、曆

經艱苦環境鍛煉出來的戰斗骨干,到1944年底已留存不多,上級領

導平時對他們也很關心,一般情況下都會盡可能地提供方便。
可是沒想到,1945年1月,分區一個批示傳下來,除了同意紅軍出身

的四連連長周開樹的婚事,其他的十多對鴛鴦都被亮了紅燈。
劉排長、高排長們有點發蒙,但他們畢竟是久經考驗的八路軍戰士

,雖然感覺莫名其妙,還是堅決執行指示。連長周開樹覺得自己被

弄得挺例外,心里一煩也不樂意結婚了。

   





第二十六章未遂的“成家計劃”(3)

可是,女人們就沒這個覺悟了。劉春雷的那一位,以爲是姐姐的壞

名聲影響了自己的婚姻,委屈得整天躲在屋子里哭;高排長的賀娟

子更不得了,直接跑到團部去吵架,搞得團長和政委也狼狽不堪。

小夥子們只好趕緊安慰大姑娘:“凡事總要一步步來,這次沒同意

就再等等,下次一定能批準。”周連長的未婚妻也十分坐蠟,面對

氣呼呼的未婚夫,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
哭……
1944年下半年,*中央發出了《關于整訓部隊的指示》,針對部隊中

對戰爭形勢過于樂觀而産生的松懈情緒甚至希望解甲歸田的思潮,

上級明確指出:我軍在反攻奪取交通要道及最后驅逐日軍出中國的

同時,應準備應付國內可能的突然事變。除繼續對敵作戰、加強地

下工作外,要加緊訓練現有軍隊,把我軍的軍事訓練與政治工作極

大地提高一步,準備將來使我軍發展一倍至數倍的條件。
10月底,中央軍委再次發出關于《加強全軍練兵與部隊大整訓的決

定》,要求全面整訓主力部隊、遊擊隊和民兵。冀魯豫軍區隨即頒

發整訓令,命令“各部隊基層骨干要確立繼續戰斗的信念,增強內

部團結,奠定軍事整訓的基礎”。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可能干擾軍心的因素都會被排除,基層干部結

婚的事情自然也就變得很難獲準了。
可在當時,劉春雷排長並不清楚這里面的道理,他只是知道上級命

令狠抓軍訓,要準備打大城市、打大仗;只是知道自己必須在部隊

繼續戰斗下去,未獲最后勝利之前不能回家賣豆腐。對于上級不同

意他的成家計劃,他只知道自己有滿肚子的委屈。
他的那個妹妹哭哭啼啼地問:共産黨不是號召婦女解放、婚姻自主

嗎,那爲什麽八路軍首長要管別人成家的事?爲什麽先前能夠結婚

而現在就不允許了?爲什麽民兵班長可以結婚而八路軍排長卻不行

?爲什麽娶妻生子的人可以參軍而單身老八路反而不能結婚了?…


劉排長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正在傷腦筋的時候,騎兵團奉命赴滑縣作戰,劉春雷終于能夠借打

仗的機會擺脫目前的煩惱,頓時覺得松了一口氣。
1945年1月20日,四連二排離開了長垣縣趙村,劉春雷也從此離開了

那位曾經與他訂立過婚約的姑娘。
騎兵宿營比較分散,所以一般不會像步兵一樣的先集合再出發,通

常是開拔令下達之后,各部隊在行進中陸續加入隊列。
清晨上路,戰馬很興奮,戰士們也很活躍。全團逐漸彙合在一起,

上千匹戰馬排成長龍,人馬歡騰,惹得鄉村里的老百姓們駐足觀看


行軍隊列連綿十多里地,如果聽見后面喊“辛苦了”,那意思就是

需要超越前隊,于是前面的連隊一邊讓道一邊回答“加油干啊”。

有時候聽到喊“敬禮”,那是領導的戰馬過來了,當排長的要趕緊

把手擱到帽檐上。如果嘻嘻哈哈的吵鬧聲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

“保持隊列,注意紀律”,則肯定是遇到了戴紅袖箍的政治處值勤

組……
這次赴滑縣作戰,一排的行軍位置應該在二排的前面。可走了二三

十里地,劉春雷才看到高奎先垂頭喪氣地帶隊趕上來。原來,早晨

臨出發時,賀娟子突然堵住馬廄,拽住高排長的戰馬死活不讓走。

組織股長李選賢帶值勤組去檢查住宿紀律,發現一排還沒動身就發

了脾氣。未曾想,李股長剛訓斥高奎先幾句,就被撲上來的賀娟子

抓了個滿臉花。政治處的領導在戰士們面前很有權威,可對付賀娟

子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正當大家束手無策的時候,副連長王元力趕

過來解決了問題。
王元力在1939年的王小樓伏擊戰中臉部受了傷,從此面目猙獰,一

般人都挺害怕他的模樣,潑辣的賀娟子也不例外。老王虛張聲勢吼

叫一通,唬得賀大姑娘驚慌失措,四連一排這才得以“突圍”,趕

上大部隊。
騎兵們向滑縣方向挺進,剛進入衛南(這是抗戰期間共産黨在滑縣

與長垣交界地帶設立的一個縣),突然傳來消息說衛南縣大隊正在

與敵激戰,上級命令火速增援。當時,分區方面把情況說得很嚴重

,搞得騎兵團也緊張起來,連忙派了四個斥候分隊出去摸情況。斥

候騎兵來回跑了幾趟都沒發現敵人大部隊,況團長還不相信,趕到

焦虎集戰場一看——可不是嗎,哪有什麽大批敵人?不過只是兩三

百個土匪,正撅著屁股和縣大隊對打呢。

   





第二十六章未遂的“成家計劃”(4)

這夥土匪是“李小孩”的人馬。“李小孩”本名李榮卿,因爲頭大

個子小,看上去像是個小孩,所以得了這個綽號。李土匪平時守著

自己的地盤,日軍來了打日軍,*來了打*,是個遇鬼殺鬼見佛滅佛

的角色。有時候土匪性格發作,他就派人到外面搶糧食,結果這一

次正巧遇上衛南縣大隊,兩邊就干了起來。
李土匪的手下都是些兵痞流氓,單兵技術比較高,衛南縣大隊雖然

有四五百人,卻是第一次打正規戰。民兵們越打心里越沒底,趕緊

向八路軍求援,還把情況說得挺嚴重。
就這麽些個土匪,還不夠騎兵團塞牙縫的,二營、三營沒動手,一

營沒費多大力氣就把他們消滅了。騎兵們不覺得這一仗有多大意思

。縣大隊卻興高采烈,他們自己奪了三十多條槍,還想索要老八路

繳獲的三挺機槍和百來支步槍。況玉純表示要先請示軍分區才能決

定,民兵立刻說:“好的好的,我們一起去何莊。”
“我們騎馬你們步行,能趕上嗎?”
“沒問題,剛才在冰天雪地里趴了半天,現在跑跑路,正好可以暖

和暖和。”
何莊離焦虎集戰場三十多里地,衛南縣大隊跟著騎兵一路狂奔而去

(這支遊擊武裝就這麽跟著主力部隊向前跑,最后發展爲中國人民

解放軍第六十軍一七八師五三二團,自己也成了響當當的主力)。
劉春雷這時還弄不清等一會兒要和誰打仗,縣大隊的人邊跑邊說:

“到何莊還能打誰?王泰恭呗!這個壞東西,我們早就盼著收拾他

了。”
王泰恭是國民黨滑縣縣長,還是所謂“冀魯豫邊區軍政聯合指揮部

指揮官”,他的獨立一支隊下屬三個團和一個訓練大隊(團),大

本營就在何莊。
騎兵團急匆匆趕到何莊附近,卻看見好些步兵坐在路邊啃干糧。步

兵見到騎兵就笑:“四條腿的現在才來啊,回去吧,這里沒什麽事

了。”
一問才知道他們是新四路,又問:“你們怎麽在這里吃上了?仗是

不是打完了啊?”
“打沒打完都一樣,人家十六團包圓了。”原來,最先到達的十六

團趁敵人防備松懈,已經收拾掉王泰恭的騎兵隊和迫擊炮連,把寨

門堵上並包圍了整個村子。新四路來晚了一步,只好蹲在路邊休息

啃干糧。
新四路沒事干,騎兵團就更不知道干什麽好了。十六團團長杜海林

(1964年被授予少將軍銜)對著況玉純直打哈哈,一副十分得意的

樣子。
況玉純和李庭桂去找領導請示任務,分區張國華政委聽說衛南縣大

隊也跟著跑來了,十分高興,就吩咐把繳獲“李小孩”的那些槍都

給了他們,並命令縣大隊歸騎兵團指揮,任務是圍點打援,消滅王

泰恭部訓練大隊。
晚上,騎兵們埋伏在馮付集到何莊之間的路上,準備打伏擊。
馮付集周圍駐扎著王泰恭部第三團和訓練大隊,其中訓練大隊的隊

長王三祝是王泰恭的兒子。本來,騎兵們估計小王隊長不會丟下他

爹不管,一定會來救援。誰知道等到淩晨兩點也沒看見援軍出來,

戰士們都急了。偵察員回來報告說,訓練大隊住在馮付集里面;而

那個第三團則稀稀拉拉分散在周圍的幾個村子,從夜里十一點到現

在,沒見他們有什麽動靜。
敵人不出動,八路軍就直接攻堅了。二連和四連打馮付集的王三祝

訓練隊,其他連隊則對付周邊分散居住的三團。
淩晨四點左右,戰斗打響了,四連沒費什麽力氣就突破了寨牆。可

進村以后卻遇到了難題,馮付集里面只有兩個小碉堡和一個矮炮樓

,其他的建築全是民房,訓練隊的人穿的是便裝,他們丟掉武器到

處亂跑,還真的分辨不出是兵還是民。再加上這里是王泰恭經營多

年的老巢,群衆不僅不對八路軍講實話,還幫著掩護頑軍官兵,搞

得八路軍不知道誰是匪軍誰是百姓。
有人出了個主意:“訓練隊的人都是些財主少爺,咱們看見臉蛋白

淨、身材肥胖的就抓起來,肯定沒錯。”劉排長覺得這個辦法挺好

,一路搜查過去,搞到天快亮才逮了十多個。大劉正帶著一幫人忙

活的時候,況玉純團長突然從后面跑過來,劈頭就是一頓臭罵。

   





第二十六章未遂的“成家計劃”(5)

原來,況團長看見部隊打進去一段時間了,就帶著警衛員進村來看

情況,沒想到正好和漏網的頑軍碰了頭,對方看見穿軍裝的就開槍

,況團長的警衛員當場犧牲。幸虧況玉純有經驗,沒有往回跑而是

翻過院牆向前沖,這才遇到了正在分析臉蛋身材,憑相貌抓人的劉

排長。
挨了一頓罵,劉春雷慌了,趕緊回頭重新搜索。這回無論胖瘦,看

見年輕的通通先關起來再說。
天亮以后,劉春雷和指導員一起清點戰果。聽見戰士們講四連一排

長不見了,接著又有人報告說井里面有具八路軍屍體。大家心里“

咯噔”一下,撈起來一看,果然是高奎先。高排長的身上沒有傷,

顯然是淹死的,但那口井並不深,當時也沒人聽見他呼救,所以估

計是夜里癫痫病發作,失足跌落下去了。
經過一夜的戰斗,王泰恭和他的副司令、參謀長都被擊斃,王部頑

軍也被全殲。這一仗打得挺容易,但大家卻不大高興得起來。
部隊返回長垣,在離駐地三十多里外的路口,四連的戰士們忽然發

現了賀娟子的身影。誰也沒想到她會跑出這麽遠來找人,大家心里

都有些發慌。
賀娟子張望了一陣,沒有找到高奎先,就徑直攔住了王元力的馬頭

。王副連長吭吭哧哧了好半天,最后只得老實承認:“死了,埋在

滑縣了。”
這一次,潑辣的賀娟子沒哭沒鬧,她只是盯著王元力,一字一頓地

說:“你害死了他,就是你!”
這之后,賀娟子就回家鄉去了。王元力十分郁悶,見人就唠叨:“

怎麽能說是我害了老高呢?這妮子講話沒道理嘛。”
戰友們勸慰王連長:“她那是急糊塗了,胡說的,你別往心里去。


多年以后有人分析道:女人的心思是很敏感的。賀娟子曾經照顧過

生病的高奎先,或許她已經察覺到未婚夫有可能犯病,所以才會在

部隊出發前努力阻止他上路。可惜,王連長、劉排長甚至高排長自

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劉春雷回答說:即使意識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1945年1月,何莊戰斗后的騎兵四連二排沒有回到原駐地,這以后,

劉春雷再也沒有去過長垣縣的趙村。

   





第二十七章后方的人們(1)

1945年初,冀魯豫根據地形勢一派大好,局部反攻連連告捷,政權

建設成效顯著,部隊整編有條不紊。《一九四五年的任務》已經傳

達下來,毛澤東主席明確指示:把一切防守薄弱、在我現有條件下

能夠攻克的淪陷區,全部化爲解放區,迫使敵人于極端狹窄的城市

與交通要道之中,被我包圍得緊緊的。等到各方條件成熟了,就將

敵人完全驅逐出去。
眼看要過農曆新年了,上級給騎兵團的每個戰士都發了新軍裝、新

棉襖,還配發了統一的床單和棉被。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好事,大

家高興極了。但緊接著,軍區就派人來“指導內務”,還要求戰士

們起床后把被子疊得有棱有角,劉春雷他們覺得很奇怪:這本來是

日本軍隊里的規矩,怎麽咱們八路軍也要學著做?教員說:“部隊

要擴大、要向正規化發展,所以這些制度都必須實行起來。”大家

只好照辦。不過,棉被疊整齊以后,確實好看多了。
疊完被子,部隊就開始大規模整訓。
整訓分爲兩部分。其中政治整訓也叫做“第三階段整風”,當時的

口號是“不僅要從組織上入黨,還要在思想上入黨”。整風的辦法

是由組織部門甄別個別人的“曆史問題”,其他戰士則每天聽課、

討論、學習。
教員上課的時候,反複講解無産階級思想和非無産階級思想的界限

、三*義與新*主義的區別,還講中國革命以工人、農民爲主體、黨

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只是這些大道理,一般戰士不太搞得懂,

也不怎麽感興趣。
以前總是提倡全民族抗戰,宣傳打走了日本鬼子就能有好日子過,

可現在卻又突然強調革命性和領導權的意義,大家一時間就有些轉

不過彎來。華北的老百姓原本就對蔣介石就沒有多大印象,並且這

時候冀魯豫附近的國民黨軍隊都跑光了,當地人自然也就不大相信

國民黨會再來搗亂。紅軍干部意志堅定,每次開會都要痛罵國民黨

、白匪軍。其他人聽了半天,雖然同意反動派十分渾蛋,但對蔣委

員長還是恨不起來。
周開樹急了:“蔣介石會讓你過舒服日子?別想好事了,這仗早晚

還要打。告訴你們,要是毛主席、共産黨領導軍隊,我堅決贊成;

但如果聽龜兒子蔣介石的調遣,砍掉腦袋也不干,老子上山打遊擊

去!”
排長、班長們趕緊安慰他:“連長,老蔣是南方人,北邊的事他管

不了。”
“連長,等打完仗,把你家里人接到北方來,到我們冀南享受共産

主義!”
大家嬉笑吵鬧一番,十分開心,都覺得那個從沒見過的蔣總裁和自

己沒多大關系,爲他生氣實在是劃不來。
上政治課多少有點兒稀里糊塗,軍事練兵卻效果顯著。
那段時間,部隊的規模迅速擴大,各種基干團如雨后春筍般地建立

起來,地方民兵和遊擊隊大批地加入正規軍。根據軍區的整訓命令

,各部隊掀起了大練兵的高潮。
騎兵團主要練習分隊機動。也就是在迂回、包圍和追擊運動中,前

出到有利方向,向敵翼側和后方實施攻擊。
騎兵以往的機動方式多屬于小規模突擊,強調堅決、迅速和出敵不

意,沖擊的時候也主要憑借馬刀。現在練習大縱深機動,則需要和

友鄰分隊在時間、地點、目的上進行多層次的戰術協同,還要實施

正面射擊、側射、交叉射擊、攔阻射擊等火力配合,這就要求騎兵

必須更加精通武器,提高觀察戰場、發現目標、控制局面的能力。

通過幾個月的大練兵,騎兵團的戰斗骨干都能做到在快速行進中雙

手脫缰、熟練使用輕重武器,射擊精度也大爲提高。
騎兵訓練的時候到處跑,順便也可以瞧瞧別人怎麽練。
新編成的部隊主要練習隊列、射擊和拼刺,老資格團隊則練習進攻

、防禦、協同。如果遠遠看見一群人平端著鋤頭,大頭朝前紋絲不

動,好像是在修理農具的模樣,那肯定是基干團在鍛煉瞄準臂力;

若是看見一夥人扛著梯子跑來跑去,又滾又爬地遞炸藥包,這準是

十六團在練攻城爆破。

   
引言 使用道具
sipeisispes
侯爵 | 2011-11-17 02:11:17

第二十七章后方的人們(2)

騎兵們自己很少挖掩體,所以也就最喜歡看別人刨坑。
上午出門的時候,瞧見步兵一聲令下就地臥倒,把槍放在右側夠得

著的位置上,然后翻轉身子向左邊刨,一邊挖還一邊觀察情況。把

土堆在自己的前面和兩側,用野草僞裝起來,這就成了一個臥射掩

體……這時候,騎兵喊一聲:“喂,你們先忙著,我們出去逛逛。

”就上馬走遠了,步兵們則繼續挖土。下午回來的時候,那些掩體

已經深到能跪射、立射,甚至連成了戰壕,當然,那些刨坑的人也

都變成了泥猴。
騎兵得意揚揚,步兵很不服氣。于是,搞協同練習的時候就有步兵

嚷:“神氣什麽呀,我家的大騾子比你們的瘦馬壯實多了。”
“騾子再壯也不能打仗。”
“那你們的牲口也不能炸碉堡攻寨牆啊!”
“那倒也是,還是你們步兵實在。”騎兵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騎兵們很少和步兵斗嘴。不僅因爲團里面管得嚴,不許與兄弟部隊

爭吵,還因爲誰也保不準自己哪一天也會下馬當步兵,所以沒必要

太張狂。
1945年春節剛過,騎兵團況玉純團長就上調九分區,擔任主管作戰

的副司令員,四連長周開樹去了步兵團當營長,而劉春雷也被抽調

到軍區交通處去支援工作。
隨著根據地的不斷擴大,軍隊和政府的機構增加了很多,再加上正

值冀魯豫政治整風和邊區籌備群英大會,于是大量機關文書、宣傳

材料、公私信件都被積壓在郵局。原來的交通站已不能滿足需要了

,軍區就成立了軍郵隊,分爲走路的、騎馬的和蹬自行車的幾個分

隊。
乘騎軍郵隊經常要長途奔波,通過敵僞頑匪混雜的地區。劉春雷的

工作是輔導軍郵員們合理使用馬匹,學會觀察判斷敵情,及時擺脫

危險。如果去比較複雜的地方執行任務,他就親自帶隊。
軍郵隊設在河南濮陽,這里是冀魯豫根據地的腹地,可以說是大后

方了。劉春雷自參軍以來,大部分時間都駐扎在前線,很少和后勤

機關打交道,也很少有機會過這麽安甯的日子。他每天按時上班,

講解要領、做幾個示范動作,然后就吃飯、聊天、睡覺,不用上崗

查哨也不擔心敵情,心情輕松,人很快就胖了許多。
大后方的環境和遊擊區確實不一樣,這里的群衆覺悟高,還聚集了

來自全國各地的熱血青年,雖然條件依然比較艱苦,但每個人都神

采飛揚、興高采烈、干勁十足,處處是笑臉,處處可以聽見歌聲。

一輛大車陷在路上了,立刻就有許多人跑過來幫忙;認識或不認識

的人們都互相熱情地打招呼;如果前方傳來了反攻作戰勝利的消息

,慶祝的人群即刻間就湧上街道,*、*、唱歌、呼喊口號,歡樂的

情緒洋溢四方。
在后方,參加革命工作的女同志比較多,男女之間的交往也少了許

多封建拘束。根據地辦喜事,沒有花轎也不放鞭炮,只是在新房門

前貼一副對聯,上聯是“婦女解放要自由”,下聯是“手拉著手找

對頭”,橫批是“婚姻自主”,真是新鮮有趣。
乘騎軍郵隊的駐地在濮陽城外,這附近有醫院的休養所、被服廠,

還有個兵工車間。軍服廠的女工大多是軍屬,身穿黑藍色制服,上

班唱著歌兒縫軍裝,下班依然唱著歌納軍鞋;兵工車間里造硫酸的

鍋爐日夜不停地冒煙,女軍工們穿著杏黃色的工作服,據說拿炸藥

當染料用,結果就能弄成那種顔色;休養所里的女衛生員也不少,

不過好像每天都在忙著洗衣服。只有乘騎軍郵隊里全是大老爺們,

年齡大小不一,穿著也是五花八門、各式各樣。
有一天,劉春雷和軍郵交通員魏二民在河邊清洗裝郵件的包裹皮。

魏二民是老交通員,1942年反“掃蕩”的時候救過大劉的命。可惜

他搞地下工作的時間長了,染上了個抽大煙的壞毛病,所以給人的

印象總是不大好。
這時候,有兩個女孩也在濮水邊上洗衣服。冬天的河面冷飕飕的,

可她們嘻嘻哈哈好像並不在意。聽見一個南方口音的說:“你們兵

工廠的人真勇敢,成天守著炸彈也不怕,換了我可不行。”

   





第二十七章后方的人們(3)

另一個回答:“你才是勇敢呢,我到醫院里去看見那麽多血,還有

斷胳膊斷腿的,都快嚇死了。”
小姑娘唧唧喳喳,弄得大劉和老魏也笑了起來。于是魏二民逗她們

:“你們說,這位騎兵排長夠勇敢嗎?”
“八路軍騎兵是英雄,當然勇敢啦。”
“那我這個老頭子呢?”
“你……也勇敢。”兩女孩看見魏二民嬉皮笑臉的樣子,回答得不

很干脆了。雖然劉排長介紹說老魏是老革命交通員,可小護士和小

軍工瞧著老革命的滿臉壞笑,總有點半信半疑。
聽說他們是軍郵隊的,小軍工高興了:“你們能替我捎封信嗎?”
“你有立功獎狀嗎?有表揚通知也可以。”
“還沒有呢……”
“趕緊努力吧,有喜報的話軍郵隊就能幫你帶信了。”
“我有獎狀!”旁邊的小護士充滿了期盼。
“你家在哪里?”
“貴州遵義。”
“哎呀,那可難辦了,軍郵只能到各個根據地,去貴州可不行。”
“再等等吧,再打幾個勝仗,說不定就能往你家捎信了。”
雖然最終沒有能夠寄信,但大家仍然十分高興,因爲這時候,每個

人都對即將到來的勝利充滿了希望。
“那是最複雜的時期,那是最單純的時期;那是最苦的年代,那是

最好的年代。”——許多年以后,年老的劉排長和吳軍工員回憶起

往事,依然感慨萬千。
1945年3月,冀魯豫邊區群英大會在濮陽城隆重召開,騎兵團第四連

被推舉爲英雄團體,李樹茂作爲代表參加了大會。群英會選出戰斗

英雄、民兵英雄、工作模范、勞動模范及學習模范二百五十八名,

八位一級戰斗英雄中又有三人被授予“特級戰斗英雄”的稱號,李

樹茂名列第一。
《冀魯豫革命史》中這樣記錄:著名戰斗英雄李樹茂,陝西延安人

,1921年出生,十四歲參加紅軍,一人繳獲輕、重機槍四十九挺,

擲彈簡六個,步槍五百余支,斃傷敵僞頑軍七百多名……
群英大會后,獲得表彰的英雄們披紅挂彩繞街*,圍觀歡呼的群衆堵

得水泄不通。李樹茂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英雄行列的最前面,肩上扛

著騎兵團榮獲的三面獎旗——*平原分局授予的戰旗上寫著“哥薩克

騎兵”,冀魯豫軍區授予的旗幟是“藝高膽大”,冀魯豫行署授予

的是“勝利冠軍”錦旗。
劉春雷也得到了“戰斗模范”的表彰。由于他當時就在濮陽,所以

直接就領取了獎品——一只大鐵皮杯子。這東西可以用來喝水也可

以盛飯,但它的重大意義還在于,幫助大劉養成了刷牙的好習慣。
其實,劉春雷學刷牙還和另一個人有關。
群英大會后不久,有一批宣傳材料要送到淇縣去,由于目的地靠近

交通干線,情況比較複雜,劉排長就決定親自帶隊。出發的時候,

邊區文聯有個創作員(那時候不叫作家)也要去采訪,就跟著軍郵

隊一道走。
這位文化人二十多歲,筆名叫豆子,真名不知道是什麽。他瘦瘦的

一個人,很客氣,使用一枝小棒槌一般粗的自來水筆。當時的創作

員享受團級干部待遇,配備馬匹和勤務員。豆子的隨從是個瘦瘦小

小的孩子,像棵豆芽菜一樣,和豆子配搭起來倒挺合適的。
豆子這人很熱情,見面就問:“多大年紀了?做過什麽負責工作?

打過哪些仗?”還說:“你身強力壯能馳騁殺敵我好佩服呀。”他

抽空又給劉排長畫了一張素描,並且在底下寫了些字。大劉誇他畫

得好、寫得好,豆子說:“我本來就是學畫畫的。不過,那些字不

是我說的,是魯迅先生說的。”
劉春雷早就知道有白求恩學校和魯迅學校,而且從油印小報上看,

老白是大鼻子,老魯是大胡子,所以以爲他倆都是外國人。于是豆

子趕緊解釋白求恩和魯迅、加拿大和上海、國際主義和愛國主義…

…這才算是給劉排長掃了盲。豆子還說,自己和魯迅先生一樣都是

搞創作的,這頓時讓八路軍排長對創作員平添了許多敬意。

   





第二十七章后方的人們(4)

路上,劉排長和創作員住在一起。有天早晨洗漱的時候,豆子突然

問:“你怎麽不刷牙呢?”沒等大劉回答,他就跑出去找了根紅柳

棍,再從馬尾巴上剪了一縷毛纏在上面,得意地揮舞著這把創意牙

刷,把大鐵杯子塞到大劉手里。從此以后,劉春雷就開始用那個獎

品杯子刷牙了。
從沒打過仗的人上前線經常會有兩種表現,一種特別害怕,一種特

別不怕,豆子創作員就屬于膽大的那一類。
軍郵隊進入遊擊區之后,劉春雷決定白天休息晚上趕路。夜里行軍

,豆子騎在馬上吸煙,劉排長連忙勸他滅掉。
“爲什麽不讓抽?”
“四周一片漆黑,火光容易把敵人招來。”
“噢……”于是把煙頭掐滅了。
走了一截回頭看,他又點上了。“怎麽回事?”
“哎呀,不好意思,習慣了……”
真拿他沒辦法。
夜里過道溝,其他人都忙著搭跳板,只有他環顧四周,指著這邊問

是什麽地方,指著那邊問有沒有敵人。正想催他走,他卻跳進了溝

里,用手量量有多深,用步子測測有多寬。劉春雷急壞了:“同志

,很危險呢,還是快走吧。”
“好的,馬上就好了。”
“這道溝的情況我都清楚,等一會兒告訴你,保險不會有錯的。”
創作員卻不急不慌地回答:“我想具體了解封鎖溝是怎樣的,自己

了解的比較好一些。你說對吧?”
“……”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軍郵隊忙著交遞、受理郵件,創作員則四處去

調查訪問。臨要返回濮陽的時候,豆子突然提出要和遊擊隊一起去

搞飛行爆破。
當時,敵人雖然已經很少進行大規模“掃蕩”,但還是經常派小部

隊、便衣隊進行突擊襲擾。爲反擊敵人,民兵遊擊隊就出擊到敵占

區,把地雷埋到日僞據點附近。這種遠距離、主動出擊的地雷戰就

稱爲“飛行爆破”。執行這項任務很危險,需要豐富的遊擊作戰經

驗,劉春雷勸阻過豆子,結果當然是沒有效果。
創作員興奮地跟著遊擊小組出發,沒過幾個時辰就被擡了回來,他

犧牲了。
遊擊組的計劃是在夜間埋設地雷,所以到達距離敵人不遠的衛河邊

就停下來休息。冬天水位淺,袒露的河床上有些貝殼和石子,豆子

和勤務員就跑到河岸邊去撿東西,誰知道對岸的民房里住著鬼子的

便衣隊。敵人看見這個穿軍裝、帶“馬弁”的干部就立刻開槍,當

場把兩人都撂倒了。民兵拼死才把屍體搶回來。
烈士的遺體在當地掩埋了,劉春雷把遺物帶回濮陽,其中包括他尚

未完成的稿件。豆子爲劉排長畫的那幅素描在挺進大別山的路上丟

失了,但寫在上面的文字,劉春雷始終都記得: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著、跳著,跨過了滅亡的人們向前進

。”

   





第二十八章魏  二  民(1)

大后方比較安全,可劉春雷在濮陽卻並不安心。
這兩三個月,前方部隊一鼓作氣,在郭小砦戰斗和南樂戰役中殲滅

了漢奸孫步月和楊法賢。捷報傳來,大劉覺得戰友們流血打仗而自

己卻在后方送信,有些不合適。再加上這時候各基干團經常跑到后

方機關來要干部,有的想調他去當隊長,有的想請他去當參謀,劉

春雷不大願意當步兵,就想著趕緊回到騎兵團去。
跑去找交通處長劉鳴九,道:“軍郵隊訓練得差不多了,讓我回部

隊吧。”
“軍郵隊的水平確實提高了,可是,你還有個任務,幫助魏二民把

抽大煙的毛病改掉。”
“你自己怎麽不管?”
“我忙嘛。你和他熟悉,這事就交給你了。”
說劉春雷和老魏熟,其實劉鳴九和魏二民更熟。劉鳴九是抗戰前的

老地下黨。他給直魯豫特委組織部部長王從吾當警衛員的時候,魏

二民就是特委的交通員,兩人打交道的時間很長。不過也許就因爲

彼此太了解,劉處長反而拿魏交通員沒辦法。
劉處長沒辦法,劉排長就更沒辦法了。想當初,劉春雷在敵后養傷

的時候被漢奸告密,是魏二民最先得到消息,趕在敵人搜查前把他

背到空墳里隱蔽起來的,老魏是救命恩人,大劉怎麽可能對他下得

了狠手?再說了,人家魏二民是地下交通出身,劉排長把煙具藏起

來,地下黨轉眼就發現了;反過來,地下黨藏東西,當騎兵的就死

活也找不到。
說實話,即便是把煙具都扔了也沒用。魏二民的工具都是些代用品

,油燈做煙燈,棉線做撚兒,蛋殼做燈罩,再削根筷子當煙扡,借

著茶壺嘴就抽上了……這樣的玩意兒隨時都能弄來一整套,想要釜

底抽薪就得把大煙膏給沒收了。魏二民的煙膏是從哪里弄來的?平

時又放在什麽地方?劉春雷十分奇怪。搜查了許多次也沒有效果。

有次被問急了,老魏嘿嘿笑著解下棉衣,原來墊肩上有個假補丁,

煙土就藏在里面呢。于是,晚上趁他睡覺的時候實施“突然襲擊”

,奪過破棉襖翻了個遍。誰知道,煙膏又不知跑哪兒去了。魏二民

滿臉奸笑,再逼問就打死也不招了。
禁煙不見成效,劉春雷就晚上守著他睡覺、白天陪他散步,想幫他

把煙瘾緩過去。魏二民這人見多識廣,會測字算命、說書唱戲、抓

中藥治牲口、分辨真假古董,還會講各地的方言,跟他一起散步聊

天倒還是很有意思的。
有一天正閑逛著,前面看見一群被服廠的軍嫂。魏二民就開始跌跌

撞撞地裝扮瞎子,女工們以爲他是休養所里的殘廢軍人,連忙丟下

手里的針線活攙扶著他。老魏一本正經裝得像模像樣,大劉只好傻

笑著不言語。走到休養所門口遇到了周所長。周所長說:“老魏你

又在搞什麽鬼?”魏二民的眼睛立刻就睜開了,一把拽著所長跑進

了醫院,只剩下個劉排長在后面受婦女們的批評。
那時候,八路軍醫院里自己也制造一些衛生用品,比如“新華”香

皂、“新華”牙粉什麽的,但産量不大,能得到的機會也很少。魏

二民一次就給大劉捎回來兩大包,果然面子不小。不過劉排長看他

的精氣神就知道肯定又在什麽地方吸夠了大煙,未免就有點生氣。

魏二民也不辯解,只說自己要出去一趟。交通任務的規矩是本人不

講別人不問,當天晚上他就走了。
過了些天,老魏駕著輛橫車子(一種獨輪車)回來了,卸下來幾罐

手術麻醉用的哥羅仿,醫院的同志十分高興。魏二民卻累得滿臉發

黑,進到屋里一句話不說就開始抽大煙。劉春雷這回沒有阻攔他,

這麽多特別物資,起碼要到濟甯或者開封之類的日據中心地區才能

弄到,不是一般人有辦法的。冒這麽大風險辦了這麽大的事,怎麽

好意思不讓他吸煙呢!
禁煙行動一再受挫,劉春雷就有些灰心了,可魏二民卻無所謂,依

然一起散步,得意的時候還唱唱酸曲。大劉是在城里的飯館里干過

的,什麽曲子沒聽過,只不過自從黎城整軍以后在騎兵隊里就沒敢

再唱這個了。現在換了個寬松環境,一高興起來也就犯了糊塗,于

是跟著瞎哼哼。

   





第二十八章魏  二  民(2)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八路在大馬路上開唱《李才能倒驢》,惹得一

大群人看熱鬧:
祖上本是買賣人,別人誇我有才能,
有才能我果然能,四面通來八面精,
倒騾賣馬販驢子,坑蒙拐騙都能行,
三教九流有來往,八店十行樣樣成,
蒙古包里賣駱駝;喇嘛廟里販羊群,
煙台賣過黃花魚,濟南販過落花生,
杭州閨房賣絨花,耍著戲班上天津,
云貴藥材高麗參,如今又把金丹崩。
嗨——說我能來我就能……
大買賣,干不成;小買賣,日弄人,
擔韭菜,賣小蔥,販瓜子,賣花生,
剪毛煽蛋開腳店,雜貨鋪里滿騰騰。
說我能來我就是能。
…………
再往下的曲詞越來越那個,劉排長就不好意思再唱了,只剩下魏二

民一個人還仰著脖子肆無忌憚地干號。周圍的男男女女聽得正起勁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什麽亂七八糟東西!是哪個單位的?

!”
大家扭頭一看,媽呀,是后勤部的政委傅家選(開國少將)!頓時

嚇得四散逃跑。傅家選是冀魯豫軍區后勤部部長兼政委,誰曉得他

會到休養所來看病,正巧遇上了這一幕。
第二天開黨員會,魏二民首先站起來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一遍,

然后把頭一低說:“我犯錯誤了,請各位批評吧。”看樣子,他出

現這類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劉春雷也站起來承認錯誤,可他是

八路軍排長,剛獲得“戰斗模范”榮譽不久,大家還不大好意思指

責他,于是就把教育的主要方向放在了魏二民身上。
過了兩天,劉春雷又去找交通處處長要求回部隊。劉鳴九考慮了之

后終于答應了。
戰爭年代,聚散是經常的事情。離開軍郵隊的時候,劉春雷只對老

魏說了句:“我回去了,你以后最好把煙戒了吧。”魏二民笑笑沒

做聲。
劉春雷知道,魏二民的大哥曾經是直魯豫早期的地下黨員,二民就

是由他大哥帶上革命道路的。后來,他大哥叛變投敵,魏二民就親

手把哥哥打死了——那時候,警衛員和交通員有責任處決叛徒和意

志不堅定者,包括自己的首長和親人。大義滅親之后,魏二民就再

也沒有回過家,長期在外搞地下交通。爲開展工作,他當過青幫弟

子,參加過“紅槍會”,入過“相士班”(算命的),從此落下渾

身的傷病,並染上了吸大煙的惡習。
魏二民的工作很出色,可毒瘾總是戒不掉。50年代初他被開除了公

職,跑到蕪湖去找當時擔任軍代表的一個戰友,居然還是想要鴉片

。那個軍代表把他趕走了,劉春雷知道以后很生氣,說:“一點大

煙土就會殺你的頭了?大不了撤職,我給他!”后來沒多久,魏二

民就自殺了。
回到騎兵團,劉春雷就急著去看自己的新戰馬“公雞”。這兩個月

,副連長王元力一直在幫他訓練從湖西買來的這匹混血兒馬。王元

力這人辦別的事有些馬虎,可調理戰馬絕對是一把好手。他那張滿

是傷疤的臉,人見了有些害怕,可馬匹見了卻覺得十分親熱。不過

,混血馬的品質很不穩定,能不能練出來誰也說不準,所以大劉對

這事始終挺擔心的。
見到大劉,王連長笑著說:“回來了?再不回來,這匹馬就不還給

你了。”
把“公雞”從馬廄里帶出來,慢步、常步、小步、小跑、大跑、跨

越、臥倒、負重全都試了一遍,從力量、敏捷、反應到指令服從,

真是無可挑剔!王元力得意地說:“怎麽樣?了不起吧。”也不知

道是誇戰馬還是誇自己。
“了不起,真了不起!”劉排長抓住缰繩不敢撒手,生怕這位副連

長兼訓馬師起了貪念,把戰馬要過去。
這時候,老連長周開樹調走了,四連的工作由副營長李樹茂代管著

,等于是還沒有連長。以前八路軍提拔干部的辦法挺簡單,誰能打

仗、誰立功多就是誰;1945年整風以后有了些變化,開始注重政治

背景、曆史情況、思想表現,還要看看文化水平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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