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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0:56:00


她是班上的音樂、美術、電算概論、體育、家政、國文、地理、歷史、生物課的小老師

也是西畫社、國畫社、書法社、漫畫社的副社長

另身兼班上的學藝股長、學生會實習幹部組組長

而且不忘賺外快,去當訓導處及教官室的工讀生

她才高一耶!頭銜已經一張名片印不完了

原來這活躍,德智體群美皆優是想參加推薦甄試

可惜美中不足,英、數過不了關,有留級之虞

加上遇到一個「壞學生」和其它生活瑣事

這個人人眼中的「乖學生」就離家出走了!

她帶著八千塊、兩個包包獨自從桃園到台北

竟然投宿在附近都是舞廳與酒吧的「賓館」

聽到消息的帥酷「壞學生」一早就在外面等她了

這兩個「怪學生」是要為愛走天涯嗎?

還是有什麼「超新人類」的「歪點子」呢?嘻!






【楔子】


「柳劭月,終於逮到你了!為什麼又躲起來不上聯課活動的美勞課?」四年級導師拎著柳劭月這頑皮的學生回教室。

老師頭痛地揉著額頭,心想:教育部有事沒事要國小辦什麼聯課活動幹嘛?國小的孩子們哪會辦社團啊?到頭來只有老師們忙得七葷八索,還好今天是本學年度最後一堂課。

「因為我……我又忘了帶彩色筆。」柳劭月被壓回座位上,微微紅著雙眼。

其實不是這個理由。她剛才看到一群個子恍較高的男孩在欺負一個小男孩,心中因為想幫卻幫不上忙而著急,最後那群高個子男孩像欺負完弱小了,又像被打跑一樣跑掉了,只剩小男孩蹲坐在原地,她能做的只是遞出一條僅有的手帕,沒想到這個時候老師就殺來了,她只好隨便找棵樹隱藏小小的身子,但還是被抓到。

柳劭月心中扼腕著不該躲在樹下,下次爬到樹上好了。她低頭只瞄著小小的桌面,隨口說完躲起來不上聯課活動的理由,突然一盒十二色彩色筆被丟到她的眼前。

「老師,我有多的彩色筆借柳劭月。」剛才那個男孩跟在老師身後進了教室,他丟出一盒彩色筆,接著用指背揉了揉嘴角被揍出的淤青。

柳劭月驚訝地回頭,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那個男孩漂亮的眼睛,原來就是坐地後面的同學,他不是好討厭她嗎?要不然也不會每次上課偷偷拉扯她的辮子,害她怕得不敢隨便回頭。

「是你?」

「多謝你的雞婆,現在我們扯平了。」這個頭髮又黑又漂亮的小女孩終於肯正眼看他了。男孩拍了拍那條被他折好收在胸前口袋的手帕,對柳劭月撇嘴一笑。

導師當然不瞭解兩個小孩之間的小動作,也當作沒看到男孩身上的傷,開始上課。

「每個同學都有彩色筆就好了。現在開始上課,同學們把作業放到桌子上。」老師不耐煩地拿起手上的籐條在柳劭月的桌西敲了敲,打算從柳劭月開始檢查作業。

「作業?」柳劭月見老師盯著她許久,嘴角的笑容僵住。她的畫畫作業也和彩色筆一起忘在書桌上了。

「也是忘了帶嗎?柳劭月,手伸出來。」老師舉起籐條準備體罰。

「她的作業在這兒,老師。」那男孩又遞出一張花花綠綠的圖畫紙。

「為什麼她的作業在你那?」老師雙手叉腰,對這小男孩投以奇異的眼光。

「是柳劭月她媽媽送來的,柳劭月不在,所以請我轉交。」

「不……」為了不讓她依賴成性,慕珍絕對不會幫她送東西。柳劭月正要搖頭,男孩褐色的漂亮大眼瞪了她一下,彷彿她敢妄動而糟蹋他的好意,她就完了,害她又將臉藏到雙手後。

「那你的作業呢?上次答應我這次一定會交,你已經三次沒交作業囉!」老師揮舞著籐條,問著已被她認定為壤學生的男孩。

「沒有。」男孩用不馴的口氣回答,反正老師早已在他身上貼了壤學生的標籤。

「好,三十下,這也是你允諾的。」老師揮出籐條。

男孩伸出手掌,籐條不留情地直到打了三十下才停。

一定很痛。柳劭月看著被打完還面不改色的男孩,坐立不安的上著原本是她最愛的美術課。

最後一堂的聯課活動在四十分鐘後結束了,從四面八方來的各班學生們收拾東西準備回自己的教室。

柳劭月從走出教室後便一直跟在那個男孩身後。

「幹嘛?」這女孩畏首畏尾的跟在他身後,他等她出聲等得不耐煩,於是惡狠狠地瞪向背後矮小的女孩。

柳劭月被他的表情嚇得停下腳步。

「彩……彩色筆還你。」她怯怯地遞出手上的彩色筆。

「我用不到了,給你。」他本來就不愛畫圖,是在得知柳劭月參加了美術課之後,才離開躲避球社來美術社強佔了一個位置。

「給我?」柳劭月確實對這盒彩色筆愛不釋手,「但是慶元……我爸爸說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她滿臉害怕,但看到男孩向她勾手指,只好鼓起勇氣走近幾步。

「不隨便,你可以做些事來交換。這頭髮從上國小之後都沒剪過嗎?」他就近拉起她的辮子把玩。發現她把彩色筆當寶一樣,他臉上的表情遠遠超出小小的年紀。

「呃,對呀!我爸喜歡我留長頭髮。」她怕得想抽回長髮,卻被他握得死緊。

「我也很喜歡,你別輕易剪掉這一頭黑得發亮的長髮。」他壞習慣地拉她的辮子。

他入學時,第一眼就被她長得不可思議的黑髮吸引住,起先只是多注意她一點,但是因為那條手帕,他發現對她不只是注意而已。

「好……好啊!」怎麼陷入了有點奇怪的對話,她只是想道謝而已。頭髮被拉得好痛,柳劭月的淚都嗆出來了。

「就這麼說定了,沒有我說準你不能剪。」他用力拉扯辮子,一手攀住柳劭月的肩膀。

「這樣彩色筆就可以給我了嗎?」仰頭看著比她高出許多的男孩,她在班上已經是最高的人,竟還得仰頭看他,剛剛還以為他是個小男孩,原來是另一群人的個子更高,他們是誰?國中生?

「不,還有一件事,你這麼怕我是不行的。」他湊近了臉,在柳劭月的頰上吻了下。

很久以前,他就想這麼做了。

「嚇!你……為什麼親我?」對於男孩親近的舉動,她感覺到心臟像猛然被撞了一下,很難受。

「因為喜歡。」男孩使壞的勾起嘴角,在女孩耳邊輕喃。

「原來你喜歡亂親人。」就像慶元老愛抱著她猛親一樣?可是慶元是想證明父愛,那他呢?

「我可不是……」

「範文畬,你在做什麼?」兩人太近的距離惹起路過老師的視線,待老師看清那以身高和雙手困住女孩的人是誰時,立刻大聲斥罵。

「好老師來抓壞學生了。」男孩無力地偏了下頭,也微微挑眉,他什麼都還沒開始做,就有個傢夥來殺風景了。

「老師在叫你嗎?他好像很生氣。」柳劭月怯怯地問,指指走廊盡頭奔來的人影。

「大概是因為看到我在親你。」他說著,又拉過柳劭月,粗魯地在她額上再印一吻。

「哎呀!」又被偷襲了,柳劭月費力地將大男孩推開一臂之遙。她雖然不覺得這樣的親
吻有什麼不妥,但是邊吼邊飆過來的老師似乎不這麼認為。

「不能剪頭髮,知道嗎?」範文畬順勢退了幾步,在輕巧地舉步逃跑前再次叮嚀。

「噢,好。」柳劭月傻傻地答應了。

「乖。」他丟下最後一抹微笑,像是只饜足的貓兒滿意地離開了。還有正事要忙呢,剛剛堵他的那一票國中生,似乎就是他兩個月後要讀的那所學校的學生,他現在該去鞏固未來的地盤兼報仇了。

「柳劭月,你沒事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老師終於趕到,但已經沒力氣再追那早就不見的小夥子了。

「謝謝老師,聊聊天應該不會有事吧?」柳劭月拍拍被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彩色筆,今後,它是她的寶貝了。

「可是……他是……」發現這孩子語帶諷刺,是聽錯了吧,看來那麼乖巧的孩子。

「壞小孩嗎?」他雖然大她兩個年級,但在同一堂聯課活動相處了整個學期下來,他並沒有傷害她,而且也算是幫助過地,這算壞嗎?

她心中偶有與師長們看法不同的疑惑,但只要一發問,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小孩子不懂事、看得不夠多、想得不夠廣,久而久之她便學聰明地不再提出類似的問題了,因為她只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啊!但是她想問那個大男孩,當他的嘴唇碰到她的臉頰時,那種胸口抽痛的感覺是為了什麼。

只可惜他要畢業了,也許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只能為他留著這一頭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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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0:56:48


【第一章】


柳劭月站在庭院中,從八角窗望兒父親優閒地在客廳裡看報紙,母親應該在廚房內忙著煮午餐吧,深怕女兒中午回來餓著了。

肩上的書包忽然變得千斤般沈重,原本代表榮耀的省中制服現在成了負擔,她將手上的成績單揉成紙團緊握,用最快的速度開了門進入客廳。

「回來啦?」原本專心看著報紙的父親,擡頭展開慈愛的笑容歡迎女兒回家。

「慶元,我回來了。」她覺得內疚,低頭顧著脫自己的鞋子,沒看父親,怕他發現她紅著雙眼。

「可以吃飯羅,肚子餓嗎?」母親從廚房中探出身影,用圍裙擦乾濕濡的雙手問著。

「我快餓死了。」父親像老頑童一樣踱步至母親身旁,幫她端出瓦斯爐上那鍋熱湯,還紳士地拉開屬於太座的椅子。

「我在學校吃過了,想先回房間裡休息。」不等父母反應,她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二樓,開門、關門,人影消失於昏暗的房間中。

「女兒怎麼了?」柳慶元納悶地望向老婆,順手夾了塊蔥爆牛肉丟人口中。

「我怎麼知道?」慕珍幫老公舀了碗雞湯,眼神一直瞟向樓梯口,心中自有打算。

「啊!我想起來了,劭月今天返校是要拿成績單。」柳慶元擊掌。放寒假前女兒的導師曾打電話做家庭訪問,記得她說劭月的成績退步得很嚴重,下學期再不加把勁會有留級之虞,但是他幾乎是掛了電話就忘了這檔事。

「老公,你是不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忘了跟我說啊?」慕珍溫柔地問道。

完了完了,某種住在河東邊的生物在吼叫前是很溫柔的。

「嗯……那個……」柳慶元急忙啟動所有的腦神經,將半個月前那通電話的內容重述一遍,當然,他的粗心大意被解釋成對女兒的包容,成績不好,最傷心的莫過於女兒本人了。

「嗚……嗚……」黑暗的房問中傳出陣陣啜泣聲。這哭聲聽起來好壓抑、好忍耐,滿滿的情緒卻不能一口氣打發。

原來這是她的聲音,怕爸媽發現,她都躲在衣櫃裡偷偷地哭。

胸口越來越悶,不記得上一次嚎啕大哭是什麼時候了,她知道這是惡性循環,得不到充分宣洩的淚水只會囤積得越來越多,讓她沒有喘息的空間,只感受到好累、好累。

「劭月,原來你躲在這裡。」衣櫃的門被打開了,乍現的光讓她不習慣地直眨眼,看不清楚慕珍的表情,慕珍將衣櫃門打開後便轉身坐在床沿。

「我的成績單。」她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紙團遞出,依然蹲在衣櫃中不想離開。

成績單被攤平放置在書桌」,慕珍並未多看一眼。

她知道女兒的好勝心把成績顧得比命還重要,甚至壓下對繪畫的興趣,前年考上那麼好的美工學校不讀,偏偏要去重考,雖然後來考上第一志願,但是讀了半個學期下來,她只看到原本開朗的女兒漸漸變得消沈、不快樂。

「我的英文和數學不及格,你罵我好不好?」柳劭月止住哭聲開口,拉起衣袖將臉上的眼淚和鼻涕亂抹一通,又將臉埋進膝蓋間。

「可是你其他科分數都在甲等以上,這是好成績啊,為什麼要罵你?」女兒的好勝心和責任心已經給她夠多譴責了,身為母親不需要再多加施壓。

慕珍的教育理念,一向是希望女兒能讀得開心就好。

「慕珍……」柳劭月只能苦笑,這種開明的父母全校大概找不到第二對了。

「哭得眼睛家核桃一樣腫,不怕被另外兩個柳家的星羽和望日笑?」

「什麼?」柳劭月不懂慕珍為何突然提到她們兩人。

慕珍和星羽、望日的母親是姊妹,三人先後嫁給了都姓柳卻毫無關係的男人,於是三家便玩笑地以星星、月亮和太陽為自己的孩子命名;其實她與柳望日、柳星羽三人是表姊妹,但向別人解釋起來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因為我們來桃園了啊!」兩張淘氣的瞼出現在梳妝鏡中,柳劭月躲在衣櫃裡藉由鏡子看到她們,當然地們站在房門口也能瞧見淚眼婆娑的她了。

「呀!你們來幹嘛?」尖叫一聲,柳劭月猛然闔上衣櫥的門。

「羞羞羞,七歲躲在衣櫥裡哭,十七歲了還躲在衣櫥裡哭。」星羽嘟起嘴巴取笑。

「嘖嘖嘖!奴家低空飛過的科目你居然都考超級高分。」望日拿起成績單端詳。

柳劭月將衣櫥開了個小口,迅雷不及掩耳地搶回望日手上的成績單,又躲回「蚌殼」中。

「你看到她的速度了嗎?難怪她的體育成績這麼棒。」望日對著衣櫃哇哇叫。

她哭笑不得,怎麼今天全世界都被慕珍和慶元洗腦了?她這種應該被毒打一頓的成績居然被捧上了天。

「出來啦!慕珍已經下樓去了,現在二樓是我們三個霸王的。」星羽悶悶的聲音傳來,柳劭月能想像她將臉貼在衣櫃門外的傻樣子。

「我是在躲你們,兩個小霸王沒事來我家幹嘛?」她也和星羽一樣隔〔櫥」叫囂。

「還不是慕珍打電話來宿舍說你關在房裡哭了一小時,我們倆花了一小時搭國光號趕來了,夠朋友吧!」望日有點得意地說,其實心裡很高興找到翹補習班的課的藉口。

柳劭月走出衣櫃,感覺很窩心,因為星羽和望日考上一女中,兩人搬到台北的宿舍住了一年多了,如果不是有很重要的事,三人更多一個月通一次電話聊聊近況,今天她們卻都親自來了。

「打起精神,沒事了。」她對她們保證,同時也提醒自己不要再將悲傷形於色,這只會讓親人們擔心緊張。

真的沒事了嗎?她知道白己只是在粉飾太平。

「今天要住在這裡吧?」柳劭月間。望日的家在龍潭,星羽住楊梅,現在要回家或是回台北都費時又不方便。

「當然,我受不了長途奔波,明天再請慶元載我們回台北,他不是在建國路的某家公司上班嗎?順路。」星羽自信地說,她知道身邊每個人寵她寵到有求必應的地步。

「我是沒關係,今天還是留下來陪你好了。」望日狡詐地把所有對自己有利的事都說成「為別人著想」。

「吃飯囉!」聲音遠從一褸飄上來。知道女兒中午餓肚子,慕珍體貼地五點就開飯。

哇!她從中餐哭到晚餐,能哭這麼久真是不簡單。

「嘿!」兩人聽到這聲叫喚,蓄勢待發地要往樓下衝,慕珍的手藝可是有名的。

「等等!」她當然知道她們打算以最快的速度下樓搶位置,「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對不對?」柳劭月繞過她們,擋住房門口後接著說:「我家的餐桌只配了四張椅子和兩張凳子,今天勢必有個人要坐那凳子對不對?」

她們兩人合作地點頭。

「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突然,劭月奸笑一聲,仗著地利打算第一個飆到餐廳。

「柳劭月!」兩人有默契地怪叫。

咦?身後殺氣騰騰,不過吃飯皇帝大,那張凳子坐起來也很舒服啦!但是它的地理位置離得較遠,夾菜時總要將手伸得長長的,好菜都被搶光了,她絕不再坐那個位置。

但事總與願違,接下來的情況真是叫爹爹不理、叫娘娘不應。

首先,慶元「請」她將好不容易得到的寶座讓給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跌倒的望日。

吃完飯之後星羽體貼地要幫忙洗碗,慕珍只說一句「不用了,劭月會洗」,她就落入了大家在客廳看電視、自己在廚房洗碗切水果的灰姑娘命運,欸!這還不是最慘的,晚上要洗澡時她猜拳猜輸了,只好最後一個洗,等洗好了,居然看到星羽和望日大剌剌地在房中雙人床上「熟睡」,踹也踹不醒,她只好打地鋪了。

欸!柳劭月啊柳劭月,你這麼倒楣遇到兩個瘟神,卻還像被欺負得很幸福似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星羽和望日真是竭盡所能地轉移她的注意力,經過那一天的相處,她的心情開朗很多。

問題像是被埋入土堆裡一樣,看不見了卻不會真正消失,而她的導師在兩個月後又將這傷痕挖掘了出來。

「柳劭月,你已經連續五次考最後一名了,該怎麼辦才好呢?」導師室中,黃幸惠和柳劭月坐在一張小沙發上促膝而談。她是一位約二十八、九歲的年輕老師,新婚三個月,臉上一臉幸福氣息。

「我有試著在調整讀書時間啊!禮拜一到禮拜五一天平均三、四個小時,禮拜六到禮拜天一天八個小時,呵呵……雖然有時候沒有嚴謹的遵守。」柳劭月正滔滔不絕,也想和老師討論出她課業不好的癥結。

〔等一下、等一下,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黃幸惠吃驚得打斷柳劭月的話,腦子可能還來不及運轉。

「我有理由說謊嗎?」導師的口氣很差,柳劭月被質問得有點委曲了。

「我昨天剛改完你的數學考卷,你知不知道自己考幾分?」任教數學的黃幸惠反問。

「五十五分左右。」她說出她昨天自己核對的分數,感到熱氣從脖子往上竄。

「差不多,五十八分,令我無法相信你是這麼認真讀書的學生。」黃幸惠中肯地說。

讀書和拿好成績是相對的,成績單上的紅字無法讓人相信這個學生有多認真讀書,相反的,一個成績好的學生如果說自己並不認真,只會讓人以為那是謙虛,或是對他人的侮辱,人們的既有觀念根深柢固,彷彿是不變的真理。

「這不是劭月嗎?」任教物理的薪蔌蔌甫進導師室就認出那令她印象深刻的學生。

「老師好。」柳劭月起身向老師打招呼。

「你這迷糊出了名的老師居然記得住學生的名字,真是稀奇。」黃幸惠看來和薪蔌蔌非常熟稔,大概是因為兩人的年齡相仿。

「我這個專任物理老師去教一年級化學實在累,偶爾會教錯觀念、搞錯化學反應,柳劭月都能正確無誤地糾正過來,本想叫她當理化小老師,可是聽說她已經兼任不只三科的小老師,所以只好放過她囉!」薪蔌蔌稱讚柳劭月,彷彿以她為榮似的。

「你有那麼厲害?是哪幾科的小老師?」黃幸惠好像習慣先否認兼質疑才甘心,她心中斷定柳劭月當小老師的大概是音樂、美術這一類不重要的副科。

「音樂、美術、體育、電算概論、家政,都是我在當小老師,」她看到黃幸惠露出「我就說嘛」的表情時,心中湧上惡作劇的念頭,「還有國文、地理、歷史、生物——都是被同學們陷害的。」柳劭月故意一臉無辜地搖頭歎氣。

「你當了九科的小老師!」黃幸惠的嘴隨著柳劭月每多說一科便多張大一點,最後終於忍不住地驚叫,正中這惡作劇因子的下懷。

「幹部名單不是都要交給導師簽名許可嗎?你怎麼會不知道?」薪蔌蔌納悶地問。

「我……我沒注意看……」黃幸惠是剛考入省中的新老師,今年第一次帶班,不熟稔如何處理繁瑣雜事外,一個學期來還忙著戀愛、訂婚、結婚,到現在懷了身孕,她不否認對班上是疏忽失職了,但是被同事這麼直接問起,她除了困窘還是困窘。

「那這個機會剛好,柳劭月,你想不想卸下幾個頭銜好輕鬆一下?」薪蔌蔌笑問。

「不!我做得很快樂,也遊刃有餘。」她急忙澄清。她喜歡讓自己忙碌一點,忙碌令人很有成就感,也能點綴枯燥的求學生涯,進一步能留下輝煌的紀錄。

柳劭月的否認讓導師室中僅有的三個人陷入一陣沈默和尷尬,黃幸惠思緒轉了幾圈,想出了一堆話要對柳劭月曉以大義。

「我知道了,你就是我太多事來做,功課才不好。」黃幸惠尋到寶似地笑得燦爛。

「功課不好?她的理化是班上的高分群之一耶!」薪蔌蔌在沙發上坐定,加人談話。

「高分?」黃幸惠再次驚訝,翻出班上的成績單,看到柳劭月的成績時更是震驚。

奇了,就瞭解程度而言,薪蔌蔌還比較像導師。

「我一次說完吧!我現在是班上的學藝股長,西畫社、國畫社、書法社、漫畫社的聯合副社長,訓導處及教官室的工讀生,現任學生會實習幹部組的組長,嗯……我目前的頭銜就這些。」她這麼活躍的目的是將來想參加推薦甄試,但現在不想解釋。

「幸惠,你教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學生呢。」五育並進,薪蔌蔌聽完咋舌不已。

「柳劭月,副科好有什麼用?班上英數的平均分數是八十五,加權計分下來,你比排你前面的那一個人足足少了三百分,這可不是十幾二十分的差距而已。」黃幸惠道,大概是惱羞成怒。自己前一刻才準備指責的學生,忽然變成學校中活躍的紅人。

「只有英數。」黃幸惠讓柳劭月想到國小一年級的級任導師,他讓她國小六年來考了唯一的一次三百九十九分,只因為「田」這個字寫超出了一厘米,變得像「甲」,他就像抓到賊一樣扣她的分數,還得意地說:「看吧!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考滿分。」

這兩個老師是同類,放不下大人身段,變相地輕蔑年紀和知識「應該」不如自己的門生,只為了證明自己對,硬要學生認錯。

接下來黃幸惠要說什麼,她已經猜到了。

「英數不及格就夠你留級了,現在你應該放下所有的雜事專心在課業上,我要和你的父母聯絡,他們居然不知道你在學校中玩得忘了讀書?」黃幸惠說著就拿起聯絡薄。

「我父母當然知道他們的女兒在學校裡做什麼,不用『麻煩』老師了。」她笑著說,但是黃老師的臉上出現不悅的表情。

「柳劭月,對老師說論是不對的,要我怎麼相情你的父母準許你玩得耽誤了學業?」黃幸惠臉上的表情說著「別傻了,你騙不了我」。

黃幸惠起身撥電話,心中認定柳劭月會和其他的學生被老師抓到小辮子時一樣吧?站在電話旁觀望,心中七上八下,還不停雙手合十祈求老師能說些好話。

現在的時間慕珍應該從監理站下班回來了,她很期待黃老師和慕珍的對話呢!她和黃老師,算不算是各懷鬼胎?

十五分鐘,她安靜地等待這段漫長的時間,薪老師已收拾好回家去了,導師室中只剩黃老師的聲音,但是黃老師的話不多,到最後甚至只剩「是這樣啊、嗯、噢」的單音。啊!忘記說了,慕珍只要一聊上癮,沒有一個小時是不會掛的。

黃老師想聽她可不想等,已經在這兒耽誤了四十幾分鐘的補習時間,怎能再拖下去。

「喂!慕珍。」柳劭月向快投降的黃老師示意,接過了聽筒。

沒有幾句話,她強制慕珍收了線,交換條件是一個月內不用分機上網,讓慕珍講個過癮又不怕家裡占線,損失慘重啊!

「你直接叫媽媽的名字?」黃玉惠詫異。直呼長輩名諱對中國人來說是大不敬的事。

在眾多慕珍提出的親親、寶貝的喚法中選稱謂,她相信這是最正常的選擇,「我們家采美式教育。慕珍一定有提她當年在美國讀中學時的活躍程度,那段日子對她來說是美好的回憶,將心比心,所以我現在攬再多的事情來做,他們全力支持。」

「我真不敢相信。」黃幸惠有點頭痛地坐固沙發上,第一次見到這樣冥頑不靈的家長,小孩都要留級了,還像沒事一般縱容。

「你相倍過我說的話嗎?我怎麼不知道。」再譏諷的話也在她無辜的表情下煙消雲散了,柳劭月只看到黃幸惠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卻不便發作,現在的情況好家應驗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話。嘻!

「你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有兩次段考,你的成績再不回升就得留級,你清不清楚?」黃幸惠肝火越動越旺,她不容許自己教出留級生,那會成為辦公室中的笑柄。

「清楚,很清楚,除非接下來兩次段考英數我考八十五分以上,否則其中哪一科不及格我都得補考,再考不過——留級。」她也擔心得半死,否則這半年來流的一缸眼淚所為何事?只是她很清楚黃老師提出的問題都不是癥結所在。

「那為什麼不肯放下所有的事心無旁騖的讀書?你就是因為忙著玩社團和處理班上的事情才會沒時間讀書。肯把這些時間掌來讀英數,你就不會不及格了,你的學習態度需要改變。」黃幸惠開始苦口婆心,希望這學生能夠醒悟。

「我能兼顧。」到底是誰比較固執?

「能兼顧你數學只考五十八分?你父母辛苦賺錢供給你讀書,我知道你是重考才考進來的,已經浪費了一年,難道你要再重蹈覆轍?」

老師的八股開始了,和老師吵架永遠是學生吃虧……和老師吵架永遠是學生吃虧……柳劭月在心裡默念了十遍才平靜開口:「我參加高中聯招時是因為發燒才考不好,五專聯招和高職聯招我拿的分數都排名全縣百名以內,另外參加四所單獨招生的入學考甚至考了前十名,相信這些事實能證明我的實力。」一年多來她第一次這樣為自己辯白,因為她知道旁人會用什麼話來反駁。

「重考生說白己馬前失蹄,總有千奇百怪的理由。」黃幸惠終於對這個學生的〔輝煌」有點不以為意,甚至有點以為這學生在吹牛,反正不用打草稿。

看吧!淚水又流下了,這次是屈辱的淚水。

黃幸惠不發一言,靜默在一旁聽柳劭月嗚咽,彷彿她是個辯不過大人,以哭泣為武器來無理取鬧的小孩,而黃幸惠寬大為懷地容忍。

安靜的啜泣維持了十分鐘,她接過黃幸惠遞過來的面紙,看向腕表,現在離開剛好趕上後半段的補習課程。

「老師,我要趕去補習。」

「你有補習?」

她忽然覺得老師這自始至終的不信任是一種侮辱?在老師的眼中,她是不是集說謊、吹牛、拒絕學習大成的不良少女?

「桃園區一般的補習時間是從晚上六點到九點吧?我就知道你沒時間讀書,看你補完習回到家都快十點了,洗澡、吃東西的時間再扣掉,你還說你每天平均讀三、四個小時的書,難道都不用睡覺嗎?」黃幸惠又很快意地「拆穿」了一個「謊言」。

五點放學,六點到達補習班,其間一個小時就是她的晚餐與休息時間。九點下課,她十五分就能到家了。讀書時間從九點半到十二點,再打理點瑣事,一點以前準時就寢。

她每個星期一和星期三這兩天有補習班的日子都如此正常作息,但是不想再多說,充分利用時間的能力傳到別人的耳裡又成了不可置信的謊言。

不語被當成默認,黃幸惠拍拍她的肩膀,像慈悲的修女般,溫柔地幫她擦拭未乾的淚痕。

又是這種自以為寬宏大量的虛偽。

「聽老師的話不會錯的,試試看收起玩心,有問題再來找老師,好嗎?」

「如果有問題,我會找老師的。」難道可以說「不」嗎?她可不想再挨刮。

但是她知道,對這樣一個不瞭解自己的老師,兩人是不會再有交集了。

今晚蹺了補習班的課,第一次。

她無法解釋,心中充斥著罪惡感以外,還有一種誘惑人的刺激感。

柳劭月租了兩本漫畫,在速食店一直坐到補習班下課的時間才準備回家,補習班不知道會不會打電話通知家裡說她缺席?慕珍如果不問起,她也不打算說明。

走到離家的五十公尺遠的巷子口,這兒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石橋,橋下一條大臭水溝,橋旁有一座小土地公廟,廟旁的水泥地上還擺了幾張破損的沙發和茶幾,老人們清晨和傍晚總會聚集在此下下象棋、聊聊天。

「柳劭月?」一聲不確定和驚訐的聲音響起,同時黑暗中的一點星火消失。

「誰?」柳劭月警覺地問。不會是什麼不良少年躲在小廟旁抽煙吧?記憶中這絕對是陌生的聲音,還是走為上策。

「別走,我叫範文畬。哎呀!」陌生人忙著攀親帶故,急忙放下煙。

很順耳的名字,好像有一點聽過的印象,怕她發現他在抽煙,應該不太壞。

「我應該認識你嗎?」她倚靠橋墩站立,心中不斷過濾會被陌生人記住的可能。

「永成補習班,去年七月你上榜的成績單和大頭照被大大登在補習班宣傳單上時,我就記住你了。」其實他們之間可以追溯到更早,但怕嚇壞佳人,他還是別提的好。

記住?這口氣包不包含敵意?  「很榮幸。」她原地站著,頭上路燈造成逆光,讓她完全看不到被黑夜吞噬的人。

「哎呀!過來坐、過來坐!我又不會賣了你。」範文畬熱絡地讓開一半沙發,還砰砰拍了兩下,如果看得見,一定是漫天灰塵。

她接受了他聲音的魔力,走向他身旁沙發坐下。

兩人都沒料到沙發坐起來居然這麼擁擠,不但肩並肩,甚至靠近得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體溫,她僵直端坐,他乾脆將不知道要擺在哪裡的大手橫在她的肩膀後輕微觸碰,彷彿是被迫逾矩的紳士。

「哦!你躲在這裡偷抽煙!」她故意說。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深呼吸了一口氣,混合著初春沁涼又微含水分的空氣,讓胸腔中找到了久遠的輕鬆,還有不曾有過的邪惡。

「熄掉了,熄掉了。」範文畬急忙將藏在手心內的香煙撚熄。

「我好想抽。」抽煙是前所未有的嘗試,這種行為在她心中曾代表著墮落、變壞。

「咦?」範文畬感到不可思議,乖乖型的學生不是避煙唯恐不及,看到他們吸煙就好像看到吸毒犯一樣嫌惡嗎?這乖乖女敢接近他就讓他意外了,現在還在向他討煙!

「女生不要抽煙,對身體不好。」這確實是他堅持的觀點,但是奇了,他從沒對在他面前抽煙的小太妹們嘮叨過,柳劭月卻讓他破例了。

「大男人主義,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這兩句話是剛剛從漫畫裡看來的。

「女人要懷孕,抽煙會影響。」

「話不能這麼說,難道懷孕只是女人單方面的事嗎……」她好勝地反駁。

接下來,十分鐘,僅僅十分鐘而已,他們談了很多,家人、朋友、興趣、學校的事,誇張到還有十年後的計畫,兩人決定一個人當醫生、一個人當藥劑師,當醫生的開了處方指定病人到當藥劑師的那兒領,狼狽為奸,肥水不落外人田,還達到一個共識,當醫生的那個人大概她比較有可能吧!

九點十分,她一絲不苟的時間表又開始運作,向他道了聲再見,她急忙跑到離家五十公尺遠的巷子日,等待下了班將車停在巷日的慶元,兩人一起徒步回家。

今晚的事只是有一點點出軌的邂逅,她還是那個被課業壓得喘不過氣的柳劭月。

黑夜中的男孩……她連名字都記不清了,他之於她終究還是陌生人。

只是,心中似乎有一點點不同了,那是永難回頭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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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0:57:31


【第二章】


什麼不一樣?她真佩服這只叫柳劭月的大嘴烏鴉。

從那天的「促膝長談」起,黃幸惠搖身一變成了熱血導師,上數學課和早自修、午休、自修課都成了她的惡夢。

七點半到第一節上課之間,她本來應該參加每日的學生會會報,黃幸惠狠話一說,學生會放人,她留在教室中考怎麼考都不及格的數學小考。

十二點到一點的午餐兼午睡時間,她本來應該參加四社聯合的教學研討會,黃幸惠鳳眼一瞪,四社放人,她要在辦公室內一邊吃便當一邊背完全不知其義的英文單字。

訓導處和教官室也給足黃幸惠面子,將她的工讀生身份免除。

班上所有的事更在黃幸惠的獨裁下,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我的兩支大功!」這是在學生會為民服務的報酬。

「我的群育加分!」這是在四社任勞任怨的代價。

「我的一萬六千元!」這是在訓導處和教官室做牛做馬一個學期的薪資。

黃幸惠改變了一切,看來她打算把這個學生變成名副其實的書獃子,和學校中大部分的人一樣。

「柳劭月!柳劭月!柳劭月!」走廊上一群人在叫喚,霎時有點天搖地動。

她回神,手上的原子筆和攤在桌面的數學考卷提醒了她,現在是早自習小考時間。

這時候她本來應該在學生會專屬會議室中開會的,欸!

「噓!學長們有什麼事?」風紀股長站出來制止教室外喧嘩的一群人。再吵下去,班上的秩序一定會被待會兒巡堂的評分同學扣分,他可不想因為這些三年級學生讓班上拿不到每週的榮譽獎狀。

「這風紀很跩哦!看他拿著點名簿,是不是要把我們的學號記起來告訴教官啊!」一個染了滿頭紅髮的人戲謔地說,其他四個應聲蟲合作地大笑配音,「沒種的才會遮住外套上的學號。」他說完,睨了風紀一眼。

看來紅頭髮的是小太保們的頭頭。

「我們要找柳劭月,是哪一個?」站在窗外說話很是不方便,乾脆開了門踏入一年二十一班的教室,五人在黑板前面站成一排。

自個兒的地盤怎容別人侵入?看著來者不善的三年級學長,班上長得較高頭大馬的男生們也站了起來,臉上個個都寫著「別以為一年級的好欺負」,氣氛變得火爆。

找個人弄得聲勢浩大幹嘛?

「是我。」不想搭理這些小太保,但是她再不出面可能會有一場群架戲碼上演。

「這馬子果然長得正點。」太保之一流里流氣地說。

「難怪子龍保她。」

她認識什麼叫子龍的人嗎?

「喂!小女孩不要怕,我們聽說你長得很漂亮,今天只是來看看而已。」

她看起來像在害怕嗎?稱讚她的話倒能接受。

「好了,不要吵質優班的小朋友們讀書了,免得待會兒有人忍不住跑去找班導師。」紅頭髮的二度開口。

五個人一哄而散,真的就這樣離開了,留給班上的人滿臉問號。

「柳劭月,為什麼他們要找你,你做了什麼?」

「柳劭月,你不知道和他們扯上關係會帶給班上麻煩嗎?」

「柳劭月,希望你不要讓這種找碴的事發生第二次,可以嗎?」

座位前後左右的同學七嘴八舌地指責。

「我也覺得莫名其妙。」她聳聳肩微笑,和陌生的同學們也沒多餘的話可說。

三年二班,也許她該去查查看到底出了什麼事,事件中的女主角似乎是她。

以升學率專美的省中共有四幢教學大樓,「俗」得有剩的名字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詳,就是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彷彿學校不取這種名字會對不起國家似的。

其中,前年才竣工的新和平大樓是學校中最新穎的五層樓建築,一樓是各科辦公室,二樓是校長室、會議室和斥資上百萬的電腦教室,三、四、五樓則是屬於三年級的教室。

三年級的老大哥和老大姊們擁有不少特權,他們不用參加升旗典禮、不用負責掃地工作、不用參加社團活動,卻往往掛著幹部的名號。因為擔任幹部有薪資又可以加分,使用的硬體設備和學校教職員使用的幾乎是同等級,每間教室都有空調設備、電視機、投影機、小冰箱、蒸便當用的蒸籠,再加上一間獨立的盥洗室,儼如套房。

身為省中的三年級學生,唯一的使命就是讀書,在七月時考個國立大學為校爭光,提升學校的升學率。三年一班、十一班、二十一班這三班資優班也不負眾望地讀到昏天暗地,從早上七點半到晚上九點,除了上廁外幾乎不離開座位,隱居深山修道也不過如此。

相較於這三班的拚命,以及三年二班,其餘十七個班級就正常多了,雖然也考試不斷、書包重得壓彎肩胛骨,但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是他們的宗旨。

至於三年二班呢?「放棄」是他們所有問題的答案,他們放棄了求學讀書,老師放棄了他們,三年二班是省中名副其實的放牛班。

「他們是病媒、是滋事天才、是這所明星學校裡的毒瘤。」班上有位同學這樣批評他們。

嗯,如果是三天前,她會因為要到訓導處或教官室打工而無暇理會這類閒事,但是現在因為黃幸惠的關係,讓她每節下課十分鐘除了跑福利社、跑廁所、發呆以外找不到事情做,到三年級的教室晃一晃應該是件新鮮事吧!

「請問三年二班的教室在哪裡?」站在新和平大樓中,她禮貌地問著走廊上的學姊。

奇了,一班隔壁是三班,整座新和平大樓二十間教室中剛好找不到三年二班。

「哦!二班!教室在忠孝樓一樓,就是鉛球場旁邊本來是工藝教室兼倉庫的地方。」被問的女孩詫異地開口,一直用疑惑的眼光打量柳劭月。

「謝謝。」她道謝,不想再多問什麼便往忠孝樓去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不過還是不要接近『禁區』比較好。」

還是來了,她將學姊最後那句勸告置若罔聞。

忠孝樓從三十幾年前創校時便存在了,是介在拆與不拆之間的舊樓,兩層的建築本來是工藝教室、音樂教室、美術教室、家政教室的所在,不過隨著校內硬體設施的更新,這些教室都被遷到更完善的地點,像工藝科有了一座工藝場、音樂科有了一間演藝廳、美術科也辟了一館,上家政科的地點則是一間大廚房,忠孝褸等於空著。

可是三年二班在這裡。

八九不離十是學校對這前所未有的放牛班頭疼至極,乾脆把他們丟到三不管地帶。

這兒是學校最東邊,和西邊主要建築群隔了一個操場,校長不會來巡、教官不會來查,也許老師們還會偶爾懶得來上課吧!

在她眼前的景象就是這麼令人難以置信。

教室裡的學生只剩小貓幾隻,打牌的打牌,抽煙的抽煙,七零八落的課桌椅和被破壞得很慘的門窗、黑板……這裡完全不像一間教室。

「學姊,請問,嗯,我想找一個紅頭髮的學長。」柳劭月怯怯地問向站在班級門口的人。哇!學姊的雞冠頭至少高二十公分,能吹整成這樣也算不簡單。

「咦!藍世嚴,接客喲!有個乖乖女來訪。」被詢問的太妹模樣的女學生杏眼一瞪、蔻丹手一揮,不只是被叫喚的主角,幾乎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咦?找我啊!我抽這新玩意正過癮呢!」藍世嚴手上夾著一根雪茄,快速地出現。

「是個有禮貌的『藻亮美眉』喔,一直學長、學姊的,喂!狼爪不要搭在我的身」。」藍世嚴的狼爪隨即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嘶!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藍世嚴猛揉差點被扒下一層皮的手背。

「噫……你和我那天看到的差十萬八千里,那一副酷樣都不見了。」

藍世嚴終於注意到柳劭月了。

「啊!柳什麼的。」他突然指著地怪叫。

天殺的!這禍水來這裡幹什麼?那天的挑釁不是出自他的意思,只是大家起哄要去見這傳言是東高老大馬子的人,為了不要嚇到這乖乖女,他才跟去以達到恫嚇作用,要不然一夥人對她不可能只是「純欣賞」而已,小妮子不會就這樣以為他們好欺負,回頭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吧!

現在的情況可說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只因楊鶯鶯這桶活生生的醋就站在旁邊,她追東高老大兩年,已是公開的秘密,要不是東高老大放話,所有人都知道她因為吃醋什麼事都敢做。

「你說她就是柳劭月!」楊鶯鶯一反方纔還算和善的態度,用力抓起柳劭月的臂膀。

「不,是,我是說……楊鶯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口無遮攔。

「啊!好痛。」柳劭月感覺到楊鶯鶯的指甲陷入內裡,楊鶯鶯的手勁夠大,她被迫要踮起一隻腳,手臂不受傷也青紫了。

「子龍說不能動她。」藍世嚴終於想到能壓人的話。

又是子龍。

「這……哼!」楊鶯鶯用力地、故意地把她甩在地上,「咚!」一聲,這下包準臀部也淤青一片。

「我和你有什麼仇嗎?」柳劭月火了,對她大吼,不過人跌在地上看起來沒啥氣勢。

「你惹了不該惹的人。」楊鶯鶯站了三七步,一臉咬牙切齒。

柳劭月爬了起來,前後檢查自己的制服,還好沒破,要不然會讓慕珍擔心的。看向藍世嚴,她向顯然有點為難的他尋求答案。

三年二班教室裡僅有的幾個人圍了過來,眾人指指點點,一人一句竊竊私語,什麼「她就是東高老大的馬子」、「小鶯打算挑了她」,再加上蓋世嚴剛才說的那句話,她想她有點頭緒了。

「一、二、三、四、五……你們班怎麼只剩八個人?」她點著人頭問藍世嚴。

五男三女,柳劭月在盤算如果和這群人起爭執還能不被慕珍發現的機率。

「他們為了晚上的事打算養精蓄銳,吃大餐的吃大餐去了,想睡覺的也回家睡了。」藍世嚴習以為常地說,有點奇怪柳大小姐的題外話。

哇!他們在上學時間依然來去自如?真令人不敢相信省中裡會出這類的學生。

「晚上的事?」柳劭月挑眉問。

「就是……」蓋世嚴想開口,卻被楊鶯鶯打斷。

「你有什麼資格過問?」她紅了臉,那雞冠頭真像怒髮衝冠。

柳劭月掐著下巴想了一下,「東高老大的女朋友。」火上加油,真是過癮啊!

楊鶯鶯果然為了這句話而變了臉色。

「天殺的,我要撕了你那張臉!」楊鶯鶯音調漸次激昂,人同時撲了出去。

不否認對方的速度很快,柳劭月跨低抓住楊鶯鶯張牙舞爪來的雙手,借力使力把她拋向半空中,她尖銳的叫聲從頭到尾都沒停過,頭上腳下轉了一圈,接著好端端地站在柳劭月的另一側。

眼光不夠銳利的人大概會以為楊鶯鶯像跳馬背一樣,越過她翻了一圈。

「啪!啪!啪!」藍世嚴情不自禁,掌聲響起。

「敢趁我大意虧我!」楊鶯鶯失了理智。

「別……」有人出面打算制止撲上柳劭月的楊鶯鶯,被藍世嚴擋下。

「剛才那一下就看出勝負了,女人的戰爭讓她們自己解決。」藍世嚴意味深長地說。

柳劭月聽到時看了藍世嚴一眼。很上道,讓她省了麻煩。楊鶯鶯遲早會找上門,她因此才打算今天來「結帳」,免除後患。

「哇!」一不注意,柳劭月的頭髮被揪住了。女人打架一定扯頭髮、用指甲刺嗎?

從小留到大的及腰長髮可是寶貝呢!才不能讓它輕易成為犧牲品,柳劭月扣住楊鶯鶯的手腕反轉,讓她招架不住鬆了手。

「告訴我『晚上的事』。」沒看他,但藍世嚴應該知道她在問誰。不論楊儔鶯鶯何打、如何踢,她依然在同一個地方轉圈閃躲,楊鶯鶯碰不到她,一來一往像動作片中套好的招式,好不熱烈。

「哈!快打旋風!閃啊!打啊!」一群人在旁慫恿吆喝。

「不,我都玩『格鬥天王』。」記得那天望日回台北前,以台北市的電玩都被取締一空為由,拉著眾人陪她上百貨公司玩電動,就是在那時玩了一次時下流行的打架遊戲。

「別鬧了,我們晚上和成中為了地盤的事要談判,東高是調停人。」藍世嚴解釋,還順便吸了一口雪茄。

「我要去!」柳劭月興奮地說。談判!這種難得一見的好事怎能放過。

「去?去死吧!」發現對手居然閃神,楊鶯鶯抽出不離身的蝴蝶刀,狠狠刺出。

「小心!」

「糟了!」柳劭月和藍世嚴幾乎同時動作。

伸出左手接擋,刀鋒無情地劃開柳劭月的掌心,藍世嚴則握住楊鶯鶯持刀的手,以防她再出狠招。

「啊!糟了,糟了,你太過分了,我那麼努力保持衣服乾淨和小心不傷了臉,就是怕慕珍發現,這下好了,這麼嚴重的傷連三歲小孩也瞞不住,慕珍會擔心的,把她惹哭怎麼辦?」三人還僵持在原地,刀甚至還握在手裡,柳劭月即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

八個人被柳劭月的反應搞傻了。

「噗!哈哈哈哈!」藍世嚴首先爆出笑聲,除了楊鶯鶯以外的人也笑彎了腰。

「有什麼好笑?」她要不是動彈不得,一定一個個把大家打到趴下。

「好好好,不笑,喂!你去拿藥箱……」藍世嚴依然嘴角帶笑,隨便指向一個人,擡起的手和嘴角的微笑卻突然僵硬。

眾人隨著藍世嚴的視線看向柳劭月的身後,不過就是一個常來串門子的傢夥嘛!

不過他這次還真是選對了時候。

「藍世嚴,你看什麼?」不會是教官來了吧?但是他們不怕教官啊!柳劭月回頭,正好看到一個人影翻牆進了學校。

待在三年二班,她得要學著不吃驚才行——即使別所學校的學生像逛大街一般進了省中校園。咦?這人不是好幾天以前遇到的嗎?叫做……嗯……範文畬。

「柳劭月,你怎麼在這裡……你們在幹嘛!」範文畬瞬間看清戰況,一陣暴吼出現。

「看也知道。」柳劭月奠著握在手中的蝴蝶刀,以及被它劃出的傷口,血越流越多,已經順著於肘不停的流到地上了。

「可惡!待會兒你們就該死。」範文畬伸手攬過柳劭月,將人半抱半施的拉進教室。

遇到一隻盛怒中的獅子,最好的方法就是逃命,原本在看熱鬧的阿貓阿狗們立刻夾著尾巴走了,只剩下藍世嚴和楊鶯鶯硬著頭皮留在原地。

「嘶!痛。你不要碰刀啦!現在我手動一下會痛,刀動一下手也會痛。」柳劭月對著這想要處理她傷口的人咬牙切齒。

奇怪,範文畬那麼生氣幹嘛?他怎麼就順手抱住她,讓她坐在他腿上,然後處理起傷口。

「你一直握著刀也不是辦法,盡量放開手掌,刀只要拿出來就沒事了。」範文畬半騙半哄。

藍世嚴在柳劭月後頭比了個「要不要我把她打昏?」的手勢,結果遭到範文畬狠狠一瞪。他只好乖乖縮回角落,口中唸唸有詞。

她不要疼成這樣嘛!幫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療傷真是自找麻煩。

「噢,我的天啊!等、等一下,我只能鬆手到這個程度而已,嘶!會痛耶……」不知道自己身旁的人都在比手畫腳,她只知道自己的手快廢了,而且還有一個幫兇想幫她廢了這隻手。

花了好一段時間,柳劭月終於在慘叫中放開了原本握得死緊的刀。

「有膽來找碴就不要叫痛。」楊鶯鶯坐在窗台上冷嗤了一聲,隨即從柳劭月手中拿下的刀便插在她臉頰旁的窗欞上。

看著拿刀執向她的範文畬,楊鶯鶯嚇得白了臉。

輪到幸災樂禍的柳劭月在範文畬懷中做鬼臉。

「要不是你們先莫名其妙來找上我,我也不會按捺不住好奇心,來你們道什麼『學校禁區』,嘰嘰歪歪的名堂一大堆……呀!範文畬你真的會處理傷口嗎?我覺得你越處理,我的傷口越痛。」

範文畬瞪了柳劭月一眼,繼續清理傷口,他似乎是故意弄痛她的。

奇怪,這眼神……好像……是在怪她說話太粗魯,這裡的人講話不都這樣嗎?嘶!

「範文畬!」她乖乖的讓他拉過來沖洗傷口、拉過去包紮傷口,也夠忍耐疼痛了,可他卻是越來越粗魯。

「又弄痛你了?抱歉,我生氣時都不大能控制力道。」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咕噥完,手勁果然小了很多。

「讓我上保健室好不好?」雖然傷口已經止住血了,但她的手掌只能用皮開內綻來形容,這種傷口普普通通也應該上醫院縫個三五十針才夠。

「不行,隨便你要說什麼我敢做不敢當都行,總之,不準你帶著傷去保健室。」楊鶯鶯馬上跳出來反對。

「不行?」楊鶯鶯居然不準她去求診,她只是要上保健室消個毒而已。

「鶯鶯再一支大杉,就要被退學了……呃,大杉是大過的意思。」藍世嚴解釋。

兩年多來,經過學校的「圍剿」,二班已由原先的五十九人銳減為二十八人——但幾乎都是再犯一個小錯就會被退學的二十八人。

他們個個擁有鬼才,以實力考取第二志願,家庭背景更是硬得讓學校不敢輕易得罪,另一方面校方又考慮到校譽,不停有要他們自動退學的手段,不論大錯小錯一律從重發落,血氣方剛的他們倒也給校方面子,在校內安分得很。

不過出校園就沒人管得著了,這些大錯小過都是從校外記來的。

「你也會怕被記過退學?」柳劭月以沒受傷的右手指向楊鶯鶯,有些嘲弄,她們倆是注定不對盤了。

「我們的家長每年、樂捐。幾千萬給學校,為的就是讓我們能留下來,隨便一點小事就被退學,不是太沒面子也太浪費了嗎?」她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回睨柳劭月,但是眼神一對上範文畬,又收斂了幾分。

「小事?」柳劭月看向自己被開了一條拉鏈縫的手掌。範文畬正在幫她纏上紗布。

「你這個乖學生就小人不計大人過吧!劃了你一刀,我現在的心情好得要命。」楊鶯鶯不怕死的眉開眼笑,一腳跨上窗台抖啊抖。

「好!你也讓我劃一刀,我們扯平!」該柳劭月失控地要撲上楊鶯鶯。

「等等。」範文畬拎起柳劭月的領子將人拉了回來。

柳劭月的注意力這才回到範文畬的身上,她用腳勾了張椅子坐下,氣鼓鼓的看著在幫她手上紗布打結的範文畬。

怎麼這裡好像是他的學校似的?她從看到範文畬出現之後腦袋便被問號塞滿,但是太多的訊息與混亂的爭吵讓她忘了應該先問哪件事。

「我很想將你的出現當作理所當然,我努力過了,可是辦不到,所以我要問,你來我們學校幹嘛?」她將臉枕在他與她交握的手上,攔截範文畬專注的視線。

「今晚有一些事情,我來找藍世嚴商量。」範文畬艱難而緩慢的替柳劭月包紮完畢,收起碘酒和雙氧水,對柳劭月熟稔的口氣除了意外,還有些無法解釋的情緒縊滿胸口,回答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是國為全副注意力都已放在他眼前的面容上。

「是談判的事對吧?順便告訴我今夜談判的前因後果吧?」柳劭月眼神一亮,興奮地問著。談判呢!普通人想當觀眾可能也沒有機會。

「你知道?」範文畬眼底閃過瞬間的驚訝,隨即瞪了藍世嚴一眼,那個口風松得讓人想滅口的傢夥。

「說嘛,說嘛。」

範文畬抿起薄而好看的唇,緘默了許久,似乎在斟酌欲據實以告的底線。

「各校園勢力一直由幫派居中斡旋,讓地均衡分配給各校的老大管理,你們省中和鄰近的成中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近來因為省中校方開始管束三年二班在校外的行為,對場子的生意也造成不小的影響,有人便不顧命令任意換地盤逃避糾纏,才會演變成今晚要和成中爭地盤的結果,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跟你這乖學生交代清楚的。」

「哇!我不知這省中校方居然這麼堅持、這麼強硬地要踢人。一般的學校不是遇到流氓學生就沒轍了嗎?」柳劭月這個「乖學生」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在導師眼中,她叛逆、不聽話、不認真讀書,在同學們的眼中,她冷漠、高效、愛惹麻煩,在這禁區,她居然頻頻被喚作「乖學生」。

「我們一直不正面反抗,校方才得寸進尺興起斬草除根的念頭。」

好狂妄的口氣,彷彿他們的壞是天經地義,自成了一套道德標準。

「今晚在哪裡?什麼時間?」柳劭月扯回話題。雖無法苟同他們離經叛道的觀念,但也不置可否。

「九點,成中校門口前廣場。」一旁的楊鶯鶯回答。

「嗯……你該回去上課了。」不能再說太多,藍世嚴看了眼手上的鑲鑽金錶提醒。

「哎呀……她被我們搞成『醬』,你敢讓她回去上課?」楊鶯鶯又用玉指戳藍世嚴的胸腔。

兩人在範文畬身後一搭一唱倒是挺愜意的。

「『醬』?」柳劭月聽不懂楊鶯鶯在說什麼。

「『這樣』念快一點就成了『醬』啦!呆妹。」

原來是作怪術語啊!

「我被你傷成這樣,也不可能回去上課了,去幫我請個病假吧!就說是生理痛。」柳劭月將皮夾裡的請假單與學生證丟給楊鶯鶯。

「還不快去。」藍世嚴擠眉弄眼,深怕楊鶯鶯不抓住這逃命的機會。

「嘖!」楊鶯鶯知道自己理虧,摸摸鼻子就往訓導處去了,反正他一天到晚請假?這麼簡單的手續她熟稔得很。

「我今天本來只想搞清楚一件事。」看著手上的重傷,她真該好好白憐一番。

「子龍的事嗎?」藍世嚴露出賊笑,看看並肩而坐的兩人,挺登對的。

「對。他到底是誰?我聽到三、四次他的名字了,我讀跟這個陌生人很熟嗎?」有一點想發脾氣,她自認不是溫室中的花朵,但是近來被身邊的人欺壓得有點慘了。

「難道你們真的不是?可是我看到你們在橋上聊得很愉快,我以為子龍終於決定和你在一起了……你剛剛激楊鶯鶯的時候,不也承認女朋友的身份了嗎?」蓋世嚴癟著嘴吃驚,他又因為快嘴壞事了!

其實,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那天有事和子龍約在廣善橋上,赴約時就看到他與柳劭月聊天的一幕,誤以為子能終於和那個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的長髮娃兒在一起了,不經意向楊鶯鶯談起,結果心怡子龍的楊鶯鶯放話要帶人圍堵柳劭月,惹得子龍也說出狠話保人,一切糾纏就這麼開始了。

他真的不知道柳劭月對子龍是流水無情。

「都說是激地了,還會是真話嗎?橋上?該不會子龍就是……範文畬?」藍世嚴說得瑣碎,她瞠大了眼不信自己的推測,轉頭看向那一直繃著臉的人。聊天十分鐘就被對號入座?那範文畬的女朋友不就從這兒排到太平洋去了。

「你們別當我不存在好嗎?子龍是我道上的綽號,東家幫都以『子』字為名,我身為老大,子龍是子字輩龍頭的意思……」不想提到他的背景,好不容易他才有機會與她越來越靠近,如果她被他的背景嚇跑了怎麼辦?

以前只敢遠遠的看著柳劭月,就是因為擔憂。

「後面!」藍世嚴突然大聲警告。

柳劭月回頭一瞥,穿越操場而來的楊鶯鶯正將一包東西向柳劭月擲出,她驚險接下,手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她的書包!

楊鶯鶯以為她有讓書包壓跨肩膀的自虐傾向嗎?看著手上脹滿的布袋,楊鶯鶯一定把她原本都不帶回家的字典、體育服、參考書都塞進書包了。

那也好,至少她今晚遇到麻煩的時候,書包不用塞磚頭也能當砸人武器。柳劭月看著書包自嘲著。

「藍世嚴你把鶯鶯拖出去!劭月,你沒事吧?」書包的另一頭在範文畬的手上,他來不及幫柳劭月擔下,臉上夾雜著自責、緊張與憤怒的情緒。

「沒事,她還真順便,請完假以後連我的書包都幫我收拾好了。」柳劭月苦笑地壓住範文畬的肩膀。

她是很生氣,氣得想賞楊鶯鶯兩巴掌,但眼前的範文畬氣得像是能砍人兩刀似的,權衡之下,她覺得息事寧人也沒那麼困難。有個人比她還失去理智反而讓她能冷靜。

「還說沒事,傷口又裂開了。」範文畬說著又抓過柳劭月的手重新包紮。

「我真的無恙,只要晚上讓我當免費的觀眾就好。」她燦爛地朝範文畬笑。

「如果我說不準,你是不是要自己偷偷去?」時間、地點柳劭月都知道了,她想去誰也阻止不了。

「嘿嘿,嘶!」傷口又被拉痛一下。她大概用另一種方法惹毛了這頭獅子。

範文畬莫可奈何地大籲了一口氣。

「先說清楚,今晚你要跟的話,不準出聲,不準出手,遠遠躲著。聽到了嗎?」

柳劭月開心的點頭。

嗯嗯……她「聽到」了。可是她不是一個聽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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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0:58:01


【第三章】


「喂!那個省中的!」

背後傳來為數不少的機車咆哮聲,這裡只有她一個人還穿著省中制服、背著省中背包,那一聲八成在喚她吧!

無奈的深吸一口氣,她正因為對一個女孩出手太重而懺悔,另一波麻煩卻接踵而來,成中已經殺紅眼了嗎?像只瘋狗般見到省中的就咬,她這個大剌剌穿著制服的弱女子成了眾矢之的。

「喂!你聾了嗎?」激昂而且不友善的聲音在她身後吼著。

柳劭月無奈的緩緩回頭。一看,七八輛哈雷有默契地將遠光燈打在她的臉上。

刺眼!

心裡才剛在叫糟,硬實的磚塊同時很配合地住她頭上砸來,出自身旁剛被她打了一拳的女孩之手。

「噢!」她此刻只覺得天旋地轉,如果不是扶住停靠在騎樓下的機車,她一定會親吻地板。

像是三部曲一般,遠方警車笛聲由小變大,漸漸淹沒了原本的喧囂聲。

有個身影突然靈巧的閃出,不出兩下就扳倒她身邊的人,那股出拳踢腿的狠勁,讓柳劭月很想替那些被打的人喊痛。

「愣在這裡做什麼,快走!」

一雙大手驀然拉起她,帶著她開始狂奔。

事情就這麼莫名其妙發生了!

時間:放學後不久;地點:錯綜複雜的小巷;人物:她和……範文畬。

他拉著她的手狂奔了三條大街。呵呵。

「笑!你還笑!」範文畬聽到笑聲,邊跑邊回頭斥責,接著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在柳劭月的臉上看到一條血痕從額頭蜿蜓至肩膀。

「哎呀!」柳劭月煞車不及,撞個滿懷。

「你流血了。」他探向她的額頭,沾上滿手的血。

「嘿嘿……頭上的微血管比較多,受一點小傷就會流血。」她還是制止不住傻笑。

過癮!

從三歲開始就跟著慶元學自由搏擊,知道她的體力比旁人好一點、力量比旁人大一點,但是在今晚才真真切切證實她與旁人不同。她宛如經過訓練的拳擊手,眼中所有人的身手好似慢動作在眼前播放,讓她總能先加以抵擋,進而反擊,打得好過癮!

心臟跳動如擂鼓,她可以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因為今晚這一份騷動而奔騰。

「什麼小傷!你不知道那個女人揮磚頭揮得多用力嗎?被敲昏啦!」範文畬拉起襯衫下擺,用力地抹柳劭月的臉。

「喔!嗚!」這樣給他在臉上亂抹才叫痛。

「別出聲,我可不想在警局過夜。」驚覺巡邏的警車靠近,範文畬隔著襯衫棉布摀住了柳劭月原本在哀哀叫的嘴。

面對面,柳劭月從範文畬的臉上瞧見警車忽紅忽藍的反光,兩人躲在騎樓下的屋柱後。

他探得太出去的身子很容易被警察發現。她緩緩將手反扣在他的腰上,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靠著柱子,而他緊緊靠著她。

「別誤會,我是要讓你也躲好。」她在他的胸前不甘願地解釋。希望他別發現她紅透了的耳根。

「我知道。」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沈醉在她的髮香中。

許久。

「警察走了沒?」壓低了聲音詢問,柳劭月豎耳細聽了好久,四周靜得可能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偏偏她的臉整個窩在他的胸膛裡,不知道身旁的狀況,又不敢妄動。

「應該吧。」他還不想大快放手。

敢情範文畬是想在冷風中待一夜嗎?

「分開、分開。」她將他推離一臂之遙,結束了一瞬間的旖旎氣氛,左右探頭,才確定方圓百尺內人畜皆空。

「原來抱你的感覺這麼舒服。」他將手改搭在她的腰際。

「別破壞了我對你的好印象。」柳劭月表情沈了下來。

「不是在鶯鶯面前承認你是我的了嗎?」他還是移開了手。

「那時我連『子龍』是誰都不曉得,你覺得我認真的成分有多少?隨口說說只為了能來觀摩今晚的談判而已。」又叫鶯鶯?真親熱!

「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當他看見她被圍剿時,心跳簡直當場停止。

今晚的談判本來就火藥味極重,要不就不需要第三幫人居中協調了,兩方在談不攏的情況下果然當場動手,他一向奉行以暴制暴,就快下令挑了兩派不知輕重的人馬,卻在看到她被幾個太妹圍堵時方寸大亂,警方也真會挑時間趕到,他只好帶著她黑夜狂奔。

事情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這下子械鬥後的爛攤子又要花好一番精力重整了。

一切都是被這只好奇的貓給搞亂的。

「如果我不好奇,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呢!東高老大。」她用鼻息哼了一聲。

「總算親眼證實了我的狠,不怕嗎?」他向她壓近,兩人之間又只剩一指距離。

說真的,有點怕。

「為……為什麼要怕你?我狠起來也是所向披靡的。」她的音量不知不覺提高了一倍。

「這樣也不怕?」他被挑起了玩興,兩腿與她交疊,挑逗地移動著。

「你!你別再往上移了!」她深怕碰到不該碰的地方,一邊踮高腳尖一邊尖叫。

這、這是她認識的溫文儒雅的範文畬嗎?

「喂!」粗魯又帶著惡意的聲音打斷兩人間的旖旎。小巷對面二樓的燈亮了,一個婦人開了窗,我半天才看到對西走廊裡的人影,接著微怒地開日:「你們知不知道幾點了?吵吵吵,要談戀愛去賓館談!」說完,二樓的窗子被「砰!」地一聲關上,燈也熄滅了。

「呃……我們吵到人家了,嘿嘿。」她為了轉移注意力,一逕乾笑,在範文畬的視線下縮著脖子一動也不敢動。

範文畬也發現個性有些外向的柳劭月突然變得溫順,微微彎起嘴角淺笑。

「剛剛不是主動摟著我嗎?原來你是欺善怕惡型的。」他的手描繪著柳劭月的唇線,很不專心地開口。

怎麼氣氛變得有一點曖昧,她和他好像耽誤時間有點久了。

「糟了!現在幾點了,啊!八點!」她舉起左手擋在兩人之間,看向腕表的時間後,只能拍額慘叫。

這是她第二次蹺補習班的課了,原本計畫來湊個熱鬧,滿足了好奇心再趕到補習班上完課,結果太多的意外讓她「玩」得忘了時間。

「才八點。」他可是不過淩晨不算晚的。

「我九點十五分以前得到家,再陪我一個小時?」算了,反正依照平常時間回家,讓慕珍以為她有去補習就成。

雖然開始覺得他有一點危險,但是她不想孤單一個人。

「你啊!到底是世故還是天真。」他拉開兩人的距離,輕敲柳劭月的額頭。

這女人難道一點也不知道,他滿腦子都是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嗎?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你。」她揉著額頭嘟噥。

聲音很小,但是他聽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思和地誤以為他的有禮,翹高了嘴角,他回過頭,笑得有點邪氣。

「你那是什麼笑容!」不敢問他笑容裡的含意,只能用嘻笑掩飾臉紅。

柳劭月挽起袖子,音量又高了些。

範文畬還是笑。以他的標準來說,柳劭月確實是溫室中長大的小孩,原本以為他永遠只能隔著溫室的玻璃遠遠看她,但他發現柳劭月並不如他所想家的對溫室外的世界害怕或嫌惡,也許,再相處下去,他還是有得到她真心的一天。

「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好了,免得對面樓上的歐巴桑扔東西下來。」他心思一定,環住柳劭月的肩膀,順手攬過她的書包,半拖著她往市區方向走去。

桃園市區說大不大,但是超市也有好幾家,偏偏範文畬挑中了慕珍常來的超市,而且堅持非要在這一家買晚餐加消夜,害得她一直躲在他的胸膛裡東張西望,深怕難得翹課就被老媽逮個正著。

「你為什麼堅持要來這一家買東西!」柳劭月躲在推車與範文畬之間,揪他的衣領低聲問。幾乎將自己藏在範文畬的影子裡了,不說怕碰到慕珍的事,她發現他們倆身上的斑斑血跡也非常引人側目。

「我只熟悉這家超市,難道你不覺得去了一家陌生的店,要買什麼找不到很浪費時間嗎?」他一邊說一邊將速食麵、啤酒、花生越過柳劭月的肩膀,丟人購物推車裡。

「也對。像我每次要來買東西,一定抓了就去結帳,不要說逛了,如果我三分鐘以內找不到自己要買的東西,就覺得浪費時間。」柳劭月贊同道。

範文畬小小「啊!」了一聲,突然停住了推車,讓坐在推車上的柳劭月如受到驚嚇的小兔一般,偎近他,直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看到了誰?」她左顧右盼。

「我忘了買香煙。」範文畬說完倒車,連著車上的柳劭月往回拉。

她鬆了一口氣,才注意到他買的東西。

「又是煙又是酒,你十九年來都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呀?你知不知道拍煙喝酒會影響發育還有腦力的發展?」她一邊念一邊用食指戳他的胸膛。

範文畬只是低頭,瞇起深褐色的雙眼。

「上次見面你跟我討煙抽,這次碰到你是在談判現場,我差點忘記你是個乖學生。在我的觀念裡,抽煙喝酒早就都不是壞事了。」他同時壓住她的後腦,將手推車連人緩緩繞著堆成高塔型的可樂轉了半圈,還順手拿了兩瓶可樂丟入車中。

「你該不會……看到我媽了?」就發現他頻頻把購物車推前推後,但還是猛嚥口水,祈禱他是看錯認錯。

「嗯,我不知道你媽長什麼樣子,但是我看到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他是怕她失控尖叫才一直沒告訴她。

不是慕珍還會是誰,她可沒有雙胞胎姊妹。

「先別動,她在結帳了,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你。」

「我們逛了老半天,慕珍說不定早就發現我了。」柳劭月正在杞人憂天。

嗚……慕珍一定打算等她回家再將她問斬。

「你媽剛剛匆忙進來,抓了一包鹽和豬肉之後就去結帳,我想她沒有時間注意到我們。」從這個人一進超市他就開始注意了,和柳劭月神似卻年長許多的臉孔,即使本來不確定,但在看完她旋風式的購物法後,確倍她是柳劭月的媽媽慕珍。

「好耳熟的購物方式。」怎麼母女倆一個德行。

「你和你媽真像,上次聽你提到時我還不以為然,這下可以想像你二、三十年後是什麼樣子了。」等到慕珍騎上機車離開了,危機解除,他推著購物車到結帳區。

「我媽真的走了嗎?」柳劭月神經緊繃地鑽到超市出口旁的樓梯間躲藏。

收銀員詫異地張大了嘴,望著這一對有點狼狽、有點奇怪的小倆口。

「趕快結帳。」範文畬瞪多事的收銀員,那收銀小姐立刻怯怯地刷價格條碼,公式化地收錢找錢。

嗯,他確定了他那副天生駭人的皮相還在,從小為了這特出的臉孔,總在無預警下就被歸類為需要管束的學生,而他也不負師望地越來越墮落,可奇怪柳劭月完全不怕他,在他身邊只像個有一點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小女孩,這和小時候的印象完全不同。

原本以為他夠瞭解她的,國小六年,國中三年,重考一年,他已經看著她十年了。

「喂,接下來要去哪裡?」跟著範文畬步出超市,柳劭月像間諜一樣拉高淺綠色的衣領遮住臉。

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巡視了一遍,這個傻丫頭真的是他所知道的柳劭月嗎?

「血是止住了,可是你的衣服上都是血跡,你說接下來可以去哪裡?等著街上巡邏的警察來盤問我們嗎?」況且他身上還背著兩個書包,手提一袋零食,如果柳劭月提議要去逛街,他當場指死她。

「去……你家?」她想不出來除了範文畬的家,還有哪兒可以清洗她衣物上的血跡。

天才和天真可以畫上等號,範文畬瞭解了。

是健康教育老師,還是同學……真是的,想不起來了,反正不曉得誰說過,約會時最忌諱和對方獨處,尤其以到男方的家裡為大忌,約會強暴往往就這麼天時地利發生了。

可是他讓她可以信任,第一次談話時,他連她的肩膀都怕碰到,兩人說陌生不陌生,說熱也滿熟的,畢竟曾經天南地北地聊過,他可能比她班上的同學還瞭解她。

還有,施暴者大部分都是熟人。報紙社會版常會看到的分析問過腦海。

應……應該不會吧!範文畬怎麼看都不像衣冠禽獸。

那他像什麼?

一發起脾氣,他就像頭狂獅,而已這傢夥動不動就發脾氣。

「你在後頭竊笑什麼?」他忙著掏口袋技鑰匙,聽到背後傳來細細的嗤笑聲。

「在笑自己想家力太豐富了。」

他們站在範文畬家的後門前,或說是一條窄窄的防火巷。

環顧左右,崎嶇不平的水泥路面到處都是水窪,頭頂不時會被各家冷氣機排出的水滴到,剛剛一路走來,有時候是廚餘的臭味,有時又是別人家廚房傳出的飯菜香。

「為什麼不走前門?」她將下巴架在他的肩上,讓他找鑰匙的任務更加困難。

「你還有時間花二十分鐘燒到前西,只為了看我家前門嗎?」他沒好氣地說。嘖!不幫忙就算了,還整個人趴到他背上。

「說真的,我都不知道你家居然和我家在同一條路上,不過一個住路頭、一個住路尾就是了。你們家幾號?」體諒這個體貼的男人太辛苦了,她自動拿回自己的書包。

「一百二十六之二號。」謝天謝地,「匡當!」一聲,範文畬終於開門成功,藍色的鐵皮門被他推開。

「我家是五號,原來我們家真的住得很近。不過,如果那天你沒在那座橋上抽煙,我們可能一輩子都不認識呢!」專注於談話的柳劭月踏進屋內,沒注意到室內外的高度落差,一腳踏空。

「小心。」範文畬一手攬住差點要跌倒的人兒。

「嗯……謝謝。」險些跌倒的驚訝比不上突然被環腰抱住的震撼。她看著範文畬開了後門的小黃燈、放下背包、脫鞋,但是那隻手還是在她的腰上沒有放下。

不曉得什麼吸引了她的視線,但是她現在只能呆滯地看著範文畬的唇一張一合,完全聽不進他在說什麼。

「月?額頭的傷口不舒服嗎?」他等不到眼前人的反應,伸手撥開柳劭月的劉海。

「啊?什麼?不舒服?沒有呀!你之前還說了些什麼?」

「進室內要脫鞋。」

「噢?號,你等一下……嗯,你可不可以……先把手放開?我沒辦法解鞋帶。」也許,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慌慌張張的是想要說什麼了。

「不能解鞋帶?沒問題。」他嘴角一瞬間勾起了微笑,放開在柳劭月腰上的手,接著蹲低了身子,要柳劭月在一旁的矮櫃上坐好,並擡起一隻腳。

範文畬在幫她脫鞋!為什麼他一臉覺得很好玩的樣子?

「呃……範文畬,你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嗎?」她怯怯的問。心臟抨然跳動,期待他的答案。

「特別服務。」他將柳劭月的黑色皮鞋收進鞋櫃內。

「呵,不跟你鬧了,你的房間在哪兒?」聽到了和預期相去不遠的答案,柳劭月只覺得熱氣從脖子直衝腦門,她轉而梭巡四周環境。這兒只看得到一條幽黑的長廊,和長廊兩旁數扇門扉。

柳劭月在逃避嗎?是不是他突然追得太緊了點?

「左手邊第二扇門是我的房間,其他的偶爾空著,偶爾會有人來借住。」他揉了揉柳劭月的頭髮,拉著又有一點恍惚的人兒到房內。

柳劭月呆呆地端坐在範文畬的房中,欣賞擺在房間正中央的小茶幾、欣賞和式的木頭地板、欣賞他的CD音響……就是不敢擡頭看他。

一瞬間她全身的神經都緊張了起來,不知道要擺什麼表情。

眼前突然陷入漆黑,原來,他丟了一件衣服蓋在她的頭上。

「把你的制服換下來,現在還來得及洗乾淨血債。」他指向右邊,本來要告訴她廁所的位置。

柳劭月將臉埋在衣服中,悶悶地「噢」了一聲,開始解上衣鈕扣。

「去廁所換!」範文畬吃驚大吼,一件更大的物品又從她頭上籠罩下來。

正在解扣子的柳劭月愣了,看看蓋住自己的東西是本來還好好疊在床上的薄被。

「咦?」她回神才發現自己做出丟臉的事,雙頓像蒸熟了一樣紅透。

不能怪她,這……這是習慣嘛!而且她剛剛神遊太虛去了,以前到星羽或者望日家的時候,哪次換衣服不是在女孩子的房間裡,所以腦子裡接收到要換衣服的訊息,當然毫不考慮就在房中換了起來。

她從包圍的薄被中探出頭來,發現範文畬環著雙手,用散發怒氣的背影面對她。

惡作劇的因子突然竄出,淘氣的笑容又回到了柳劭月的臉上。

「嗯……那個,范……」她有點害羞地開口,不知道怎麼叫他回過頭來。

範文畬回頭,不可置倍地瞪大了漂亮的眼。

「吶,衣服。」柳劭月將襯衫和百褶裙丟給他,好似給他洗是天經地義的。

「我去洗,你乖乖待在房裡。」他掃了眼柳劭月腳邊本來要給她換上的襯衫,面無表情的離開了房間。

呃,真失望。柳劭月跳上床,窩在牆角,聞著被子裡他淡淡的煙草味道,眼睛有一點酸澀,有一點倦了。

她剛剛在期待什麼呢?

在睡著前,她滿腦子都是這個疑惑。

引言 使用道具
acejhp
男爵 | 2012-2-22 00:58:29


【第四章】


「柳劭月,劭月。」範文畬輕輕推了兩下睡得熟透的人兒。

他才離開了一會兒,她居然可以睡得這麼熟,可見今天累壞她了。

被喚了幾聲,柳劭月揉揉惺忪睡眼,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臉,她笑盈盈地將雙手環上他的脖子。

原本隨意披肩的被單,就這麼滑落了。

「你該不會想獻身吧?」看到柳劭月豐腴的身材,血氣方剛的少年郎立刻起了生理反應,粗嘎地大吞口水。

「當然不,我還不想生小孩,你如果現在要了我,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不會讓我受孕,到時候你就得娶我,然後被老婆孩子壓得喘不過氣。」她一邊說著,一邊挑逗地撥弄他後梢的髮根。

「你就篤定我會負責?」全身神經都緊繃在她十指觸摸過的地方,他歎氣地幫她包好被單。他等會兒得去洗冷水澡了。

她笑得更調皮,心底知道他對她非常尊重,才敢如此放縱。

「因為你對我好好好好喔!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這麼好。啊!」她想結束這個擁抱,卻在拉開兩個人的距離時,範文畬在她腰上的雙手驀然收緊,不想放開。

「哪裡對你好了?我有不顧性命保護你嗎?我為了你開罪眾人嗎?我選了你而放棄江山嗎?」他更收緊手臂,讓兩人之間沒有空隙。發現她的腰居然比他兩手盈握還細。

「我們又不是亡命鴛鴦,在上演哪部動作片的戲碼呀?那個不叫『對我好』,叫做『為我犧洋』,如果你是這種無私奉獻的聖人,我早就躲你躲到天邊去了,因為這種付出只會給我壓力,而且是變相地要我以愛做為回報,即使我本來愛的,也會愛得不自願。」她不屑地哼了哼。

「閣下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愛情觀。」

「我們之間已經談到愛情了嗎?你對我的好,表現在一些小地方,走路的時候讀我走內側、過馬路的時候牽我的手、在意著我在意的事,還有我知道今晚在談判現場的時候,你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這些小舉動很容易讓一個女孩子傾心的。」

危險危險,她發現自己就是口中那位傾心的女子。

聽到柳劭月那句「我們之間已經談到愛情了嗎」,範文畬的臉沈了下來。

看到範文畬一瞬間變得臉色不善,雖然不知道她說錯什麼,但她還是找點好話說說吧!「當然你也有特別的地方,呵呵,你的紳士風度讓我可以逗你逗得很盡興。」她窩在他溫暖的懷中咯咯地笑著。

「卑鄙的女孩,難道先前你都是在試探嗎?我一有不規矩的動作,你立刻離我遠遠的?你這話一說,教我以後怎麼敢碰你?」他也空出一隻手,拉扯她的長辮子把玩著。

「沒關係,我碰你好了。」她朝他擠眉弄眼,「想吻你。」她睜著大眼提出甜蜜的邀約。

他凝視著地,考慮了半餉,即使這又是磨人的陷阱,他也甘願踏入。

「樂意之至。」他壓下頭,先以唇輕輕刷過她的嘴角,發現那雙好奇的大眼還是貶也不眨地盯著他。

「眼睛要閉起來呀?」她被摀住雙眼,無辜地問,雙唇在下一刻又被封住。

兩唇互相觸碰的感覺原來這麼舒服,酥酥麻麻的,他一碰到她,她只覺得熱氣又從脖子蔓延上來了,心臟也悸動得抽痛了一下,漸漸的,淺淺的吻不夠了,她想要更多。

「不要伸舌頭。」分亭蜻蜓點水似的數個親吻後,抵著柳劭月的額頭,他開口。

「嗯?接吻不都是要這樣嗎?」她只舔到他濕潤的薄唇而已。

「現在的情況太危險了,除非你想第一次和我親吻就被帶上床。」短暫的親密後,原來的慾望沒有因為這一點抒發而被弭平,反而更熾烈了。

如果不想和她有未來,現在就可以把人壓倒在床上。他在心底警告自己。

「是有點想啦!呃,不不不,我不想生小孩,我才十七歲,不想惹父母傷心,我現在絕對沒有挑逗你的意思,說我想和你上床,是……嗯,是我也到了對異性身體好奇的年紀了,而且被你抱著很舒服……」她的嘴被一隻大手摀住。

「拜託你別再越描越黑了。」他露出苦笑。

柳劭月點點頭,天真的大眼和他對視。

他很喜歡看著她,這是她今晚無數個發現之一,講沒幾句話,他的眼神就膠著在她的身上了,被這麼漂亮深情的眼光凝視,很不自在,有點想找個什麼屏障躲一躲,卻矛盾的喜歡被他久看。

「我……我該回家了。」一緊張她就會結巴,但總要找點話打破僵局。

「衣服也該乾了,我去拿。」再深深看她一眼,範文畬拉了拉她的辮子,離開房間。

阿彌陀佛!柳劭月撫著雙唇,無力地靠回牆角。

玩得有點過火了。

在她的觀念裡,她身體的所有權屬於未來娶她的那個人,該不會被功課壓力壓昏頭了吧,居然開始玩火、開始叛逆。

她輕輕拍了臉頰兩下,尋求清醒。不否認初次見到範文畬就被他迷住了,他好看的眼彷彿有魔力一般吸引住她的目光,舉手投足間散發出成熟穩重的魅力,讓她對他一見鍾情。

的確,他是她極少接觸的異性,是第一個對她獻慇勤的異性,即使那體貼這麼微不足道,她還是迷戀上他了,這麼不可思議。

「衣服乾了,換上吧,血跡已經用酒精洗得差不多了,但是仔細看還是有點痕跡,你如果還是怕被你媽看到的話,回家自己再用漂白劑洗一遍。」他將兩件衣物丟到柳劭月頭上,籍著輕鬆的舉止平復胸中的激情。

「噢!」又被蓋住視線了,柳劭月接到口令打算穿上制服,人在險些放下被單前停格了。

「繼續,別客氣。」範文畬果然站在她面前,而且站得非常靠近。他不是打算欣賞她的被下風光,而是打算柳劭月又在他面前寬在解帶的同時,把她用被單緊緊打包然後丟到廁所裡去更衣。

「為什麼你會生氣呢?」被看到身體,吃虧的是她耶!可他那把怒火燒得卻比她大。

「我在生自己的氣,明明有個笨女人一直用身體誘惑我,而我卻不能碰,她笨到一點都不瞭解我在珍惜她。」他「砰!」地一聲關上門,離開房間。

這個三坪不到的房間,因為範文畬用力甩門的動作,四面木板牆彷彿都在搖晃著。

柳劭月雙耳轟轟作響,臉上卻傻俊的笑著,心裡也是甜甜蜜蜜。她用最快的速度套上淺草綠色的襯衫以及深橄欖綠的百褶裙。

「我換好了,要送我回家嗎?」她背起書包,開門探出頭,在黑暗的走廊上發現範文畬頎長的身影就站在旁邊,微微嚇了一跳。

他在走廊抽煙!

「咳!」她氣管不好,猛然吸入一口二手煙,難過得沒辦法換氣。還好上次向他討煙抽他沒給,要不她一定三天三夜都咳不完。

最近怎麼老在做反常的事呢?

「走吧。」發現她被煙嗆得難過,他將煙蒂彈出窗外。

「嗯……」接下來兩人間一片沈默,他開門,她穿鞋,出了門以後她本來想要找到那煙蒂踩熄,結果發現煙蒂是被丟人窗外的水溝中。

「又要訓我戒煙嗎?」兩人走著,他離開她半步的距離,表情是淺笑,態度回復第一次見面時的生疏客氣。

「如果我要求你就會戒嗎?我的理由在你的觀念裡根本微不足道,說抽煙長不高嗎?你逼近一百九的身高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影響腦部發育?剛剛我在房間裡瞄到你去年參加各種數理競賽成績輝煌的獎狀;最後,只能說,你如果煙酒少沾一點,體力可能會比現在更好,那對打架也有幫助吧?」她雙手交環在胸前,用十足八股的書獃子口氣說著。

範文畬拿過她的書包背起,很不捧場地「噗哧」笑出來。第一次聽到這麼荒謬的戒煙酒理由,如果再說下去,戒煙酒的好處可能還有讓他多收一點手下、多佔一點地盤了。

「我的煙癮很大,短期內頂多做到不在你面前抽煙。」他笑得拉扯她的辮子,讓她猛然向後一仰。

這人有拉她辮子的壞習慣。摸著有一點發疼的頭皮,柳劭月在心中咕噥。

「謝主隆恩,小女子真是感激不盡。」

「就送到這裡吧,你爸大概也快到了。」他記得柳劭月的父親下班後,和女兒約好在巷子口一起回家。

「咦?到啦?」柳劭月全心在交談上,根本沒留意到了哪兒。

「我家和你家只距離兩、三百公尺,你以為要走多久?」

「對耶!」她不好意思接回書包。

範文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突然手一伸,背對她隨興地揮了揮。

看著他寬闊的肩膀,柳劭月有一點枰然心動。

她回家一定要想清楚,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居然這麼意亂情迷。

「女兒。」柳慶元從遠方的路燈處走來,看到柳劭月,和以往一樣的打招呼。

「慶元!」柳劭月又被嚇一跳了,下意識地撥弄劉海,怕額上的傷口沒被逮住。

「剛剛在想什麼?這麼專心。」慶元沒發現異狀,他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搭著她的肩,父女倆感情挺好地走回家。

難怪範文畬走得這麼急,原來他前腳走,慶元後腳就來了。

她回頭看見遠方的土地公廟,黑暗中有一點小紅點剛熄滅,看來他是在守著,等她和慶元離開,是擔心她吧!

他的每個小舉動—,她都能清楚地知道並感動,她以前對感情不是那麼敏感的。

應該是遇到一個與她契合的人了。

她與父親並肩走著,心裡掙扎了很久,才艱難地開口請求,「慶元,我可不可以談戀愛?」

一直以為她這對採取美式教育的父母是開明的,讓她在求學的路上或者是生活中發揮自我,不加以干涉卻又無時無刻在一旁扶持,扮演著給予幫助與適時引導的角色。

但是她還不夠瞭解,父母保護子女的心態是不分國別的。

「不行!」慕珍拍著客廳茶幾,從沙發中跳了起來。

「慕珍,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我想交一個男朋友可不可以?你激動得好像我明天就要嫁人一樣。」剛才慶元也給了她否定的答案,因此她好玩地也想知道慕珍是投贊成或是反對票。

柳劭月在餐廳中與慕珍遙遙相對,手裡捧著熱騰騰的鹹豬肉稀飯,這是她的最愛之一。

原來慕珍匆匆至超市購物,就是想煮這鍋稀飯給補習回來的女兒吃。

補習班!今天她又蹺了補習班的課了,不知道那位臨時請來的、年齡也沒大她幾歲的補習班班導有沒有打電話通知慕珍。畢竟地連說個謊請病假也省了,擺明了就是蹺課。

看嚮慕珍的表情有一點心虛,慕珍讀不會在等她誠實招供吧?慕珍一向希望女兒誠實,並且對父母絕對信任,信任只要有正當的解釋,做父母的不會隨便開罵降罪。

仔細一看,果然今晚環繞著慕珍的氣氛怪怪的,她還是先回房間避風頭吧,

「你不會無緣無故試探的問,真的有男朋友了嗎?補習班打電話來說你今天沒去補習,和他在一起?」慕珍盡量放輕口氣地問。她知道女兒攬了太多壓力在心底,她如果再輕輕施壓,不知道女兒緊繃至極限的神經會不會因此而斷了?

「我有去補習。」理由一點也不正當,她害怕讓父母知道自己才參加一場械鬥回來,徒增煩憂。

撒了一個謊,就要花更多的心思來圓這個請,「今天我和班上同學留下來做班際排球的練習,結果拖晚了時間,我八點以前有趕去上後半段的課程。」

柳劭月嚮慕珍揮著左手掌上的運動護手,以茲證明自己有做過運動的痕跡,身影匆匆忙忙問進房中消失了。

慕珍在消化女兒的解釋。她接到電話的時候晚報剛好送來,但是晚報有時候七點半送到,有時候八點才有,到底那個時候是幾點呢?

「慶元……」慕珍求救地看著老公。她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教育女兒的問題了。

「我們要試著相信她。」自始至終坐在一旁的慶元從晚報中擡頭。

即使那其中有部分是諾言。

「女兒也到了叛逆期了。我們只能感到安慰,女兒連叛逆起來都比別人乖。」慕珍悠悠歎氣,肩膀一垮彷彿突然老了幾歲。

慶元攬過親愛的老婆抱著,開始動腦筋轉移他們不被女兒需要的空虛感。

「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有第一次約會的種種?」

「當然記得,那時我只是想試試初吻的滋味,找上看起來老實的你,結果一親,這輩子都賠給你了。」慕珍甜甜地笑了,宛如一個初戀少女。

慶元本來輕鬆的神情,被慕珍這麼一提醒,整個人又正經起來。

「所以,我不答應女兒現在就交男朋友。」

她真的在突發奇想——離家出走。

怎麼會有這個念頭呢?她沒有犯任何足以讓人離家出走的錯。相反的,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身為學生的她讀的是數一數二的好學校,和她同年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希冀擁有如她般的際遇。

但是想逃離,想逃離現在的生活,回復最初的空白,想要有多一點的喘息空間。

也許外頭險惡得連她發揮的想像力也不及萬分之一。如果不負責任抱著玩弄的心態把人生毀了,就一點重來的機會也沒有了。

可是,興奮的心情掩蓋一切。

開始想像自己一個人闖天涯的情況,也許會先背著行囊玩遍各地,接著找份工作、找個住所,建立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就像個大人一樣。

「女兒,電話,望日打來的。」慕珍的聲音突然從樓下喊來,打斷了柳劭月的思緒。

「赫!」在想壞事的時候特別容易被嚇到,柳劭月拍拍胸口,讓驀然狂跳的心臟稍緩,才打開房門說:「慕珍,我在房裡接。」她拿起電話,一邊翻著書包。

「喂!用功的小孩。」望日甜膩好聽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從台北傳來。

「有話快說,再五分鐘空中英語教室的廣播就開始了,天啊!為什麼每天都要聽這越聽越想睡的英文廣播。」她下巴夾著無線電話,例落地換下制服,跳上舒適的床,閉收音機尋找台北正聲廣播電台。

「我們北一也要聽,你別怨了。對了!你有沒有看今天的晚間新聞?我知道你沒那個功夫,告訴你喔!今天你們省中和東高還有成中在搞街頭槍戰耶!我以為這種事只有電影裡才看得到,沒想到現實生活也遇上了,明天你到學校聽到什麼內幕一定要告訴我喔!」望日話裡掩不住興奮。

「停停停!不是槍戰,只是械鬥而已,我看他們手上充其量只是鐵棍、刀子之類的東西,而且今天本來只是一場談判,敢帶武器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赤手空拳打架,Don't
be  so  exciting。」她連珠炮說出一串話。

「你……」望日在電話那頭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消化驚訝,「你怎麼那麼清楚?」

「跟你說路過你信不信?」柳劭月看看被藏在運動護手下的傷口,回想刺激的一天。

「新聞說是因為搶女朋友的小事,最後牽扯到三校動員,你、你該不會就是被搶的那個人吧?」直腸子的望日立刻發揮聯想力。

柳劭月聽了大笑。

「哈哈哈!你別害我笑到跌下床啊!我可沒那麼大的魅力,那種搶現場的SNG報導可以訛傳得很離譜的,你還是看明天的新聞或報紙,可信度會高一點。」

「呃,好吧!不吵你了。」柳望日發現自己真的興奮得很無聊。

「等等,我剛好有事要告訴你。」本來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剛好望日打電話來了,也算巧合吧。

「嗯?」柳望日那端也傳來廣播的聲音。

「我要離家出走。」

「匡當!」

這是望日把小收音機摔著的聲音。

「為什麼要告訴我?」她聽得出劭月是認真的,怪劭月讓她失去不知情的權利。

「誰教你要打電話來,所以我要你幫我。」柳劭月笑得極開心。柳望日誰都不會幫,除了另外兩個姓柳的表妹妹以外,她喜歡這種被獨特個性的人特別對待的感覺。

「怎麼幫?你如果告訴我你要藏在哪兒,我一定馬上嚮慕珍打小報告,所以要我幫忙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要讓我知道。」她對著電話哼了聲,全世界都知道她潔身自愛得緊,最討厭趟別人的渾水。

「一說要你幫忙就立刻換口氣呀!哼哼,我要的不多,把你郵局戶頭裡的錢全部匯來就行了。」其他的她自己想辦法。

「你戶頭還是原來那個嗎?我明天去匯,沒有別的事了吧,拜拜。」柳望日答應幫了一件事,迫不及待掛上電話。

「嘟——嘟——嘟——」柳劭月好笑地看著火速被掛斷的電話。

現在她知道,如果要離家出走一定不能靠望日收留,那星羽應該可以投靠,記得她在松山區租了一間宿舍住。

耳邊廣播開始念英文經,柳劭月一邊聆聽,同時分心地開始她的離家計畫。

一直到半夜入睡前,柳劭月不停地準備行李,直到關燈就寢。

「哎呀,差點忘了留言。」關了燈五分鐘後她又爬下床。

她搜出紙筆,想想該怎麼寫才能讓慕珍放心,即使她知道做父母的永遠不可能放心小孩離家出走。

至少她可以阻止慕珍別去報警,她可不想讓全世界知道她做了什麼壞事。

離家出走不是好事,她「明白」,可是她不想當乖小孩。

引言 使用道具
acejhp
男爵 | 2012-2-22 00:59:01


【第五章】


「劭月她跑掉了?」柳星羽握著話筒,不是全然的吃驚。剛從宿舍浴室沖澡出來,還沒走回房間就被喚到樓梯間接電話,她正拿著大毛巾擦拭滴著水的秀髮,早知道這通電話是通知意外事件,因為會打給她的電話極少,整個早期能有幾遍就稀奇了。

「對,那個小麻煩又開始製造麻煩了。」柳望日在台北的另一頭宿舍,同樣是在樓梯間裡打著電話,煩躁地梳弄劉海,她是知情的,也是「贊助者」,天曉得剛剛慕珍打電話來的時候她裝吃驚裝得多辛苦。

「慕珍打電話到你那裡找劭月,然後叫你通知我?如果劭月是玩真的,她就不會躲到我們這兒了,因為這裡是一定會被找的地方。」涼風從陽台徐徐吹入,身上水氣未乾的柳星羽打了個哆嗦,想趕緊結束這對話,回房吹乾頭髮。

「反正,一切以確定劭月安全為優先,至於劭月回不回家,慕珍說什麼都會順著她,她找你以後,馬上通知慕珍。」柳望日盡責地傳遞完訊息,在心中大吃三聲無奈,可惡的柳劭月,沒事離家出走搞得她們兩個小輩裡外不是人幹嘛!

「為什麼你好像很篤定她會找我?」柳星羽嗅出不對勁,一反剛才不熱中的態度,拉著旁邊的鐵凳坐下,事情有了疑點,她不搞懂不罷休。

劭月如果有事她會幫忙,但是她看不過當所有人一頭熱的時候,望日以自己的標準以為「盡到責任」,然後在一旁吃爆米花看戲。

「噢!」柳望日拍額,她沒事語氣那麼置身事外幹嘛!害她現在不能置身事外了,「我昨天打電話給劭月,她就順便告訴我她要離家出走的決定了。」坦白從寬。

「你!」一堆責怪詞句都還沒想到,星羽的話就被打斷。

「我匯了八千給她,其他的事我不管了。」望日對電話聳肩,一如她出口的態度。

果然。柳星羽聽了差點折斷聽筒,張口正要講話,又被望日截了去。

「我們要相信劭月不會笨到被騙、被拐,或是遇到任何社會版常常寫,但是在她眼中微不足道的事件。」她想起劭月這個表妹從小不曾間斷的豐功偉業,包括抓偷車賊、自家隔壁深夜潛入欲對老闆娘施暴的強暴犯、百貨公司扒手,還有數不清的路見不平事件。

所以昨天劭月的學校出了事,她直覺地打電話給劭月,認為麻煩事一定跟這小麻煩脫不了干係。

「你太放心了。」星羽也同時想起,被她倆戲稱「小麻煩」的劭月是惹過多少麻煩,而且解決了多少麻煩才得來這個綽號的。

「是你太不放心了。」望日將「了」字拉得特別長,帶有些並譏誚。

「昨天省中的事,會不會和劭月離家出走有關?」集體械鬥是這兩天不算小的新聞,依她對望日愛探聽的性格的瞭解,望日昨天會打電話給劭月,一定就是為了打探什麼第一手消息,結果給望日打探到柳劭月要離家出走的第一手消息。

「絕對有關。」望日偵探般的敏銳立刻覺醒,「不過和我無關。」她只喜歡做旁觀者,可不想成為當事人。所有的狀況,她等事情告一段落以後,再像聽故事般隨便聽哪個人說說就好了。

「反正我就是要等劭月找上門就對了。」真是的,每次劭月的事都推給她!

「誰教你好欺負呢?卞次記得跑快一點呀!」柳望日輕鬆愉快,隨著呵欠聲玩笑著。

「再跑也沒你快,這次你的庫房也損失不小,就饒過你。」她柳星羽的個性真的這麼好欺負嗎?也許只對這兩個如手帕交的表姊妹沒轍吧。

「表妹妹有通財之義嘛!只是劭月回來以後,會被我剝一層皮下來罷了。太晚了,就這樣,有狀況再聯絡,拜拜。」

望日電話那頭傳來不太友善的低吼,這端的星羽聽出是她們宿舍的舍監,那舍監大概又在罵望日霸佔電話了,真搞不懂,難道望日放學回宿舍後就抱著電話不放嗎?

「輪不到你剝,還有慶元和慕珍等著呢!拜拜。」星羽後頭也出現一個同學在等電話,她臉皮薄,即使疑問未盡,還是決定讓出電話。

掛上電話,柳星羽擦著頭髮,踱回四樓最內側的房間,一邊在替劭月那對挑不出缺點的父母感歎。不過她更擔心的是偶爾會神經少一條的柳劭月應該有留書才出走,她知道劭月有那種什麼事情都要交代清楚的個性,但是希望她別留些奇怪的東西,加重慶元的擔心以及慕珍的傷心。

再民主開明的父母,面對女兒有點狠心、非常叛逆的逃離,也會難過,並且對女兒的安牽腸掛肚吧!

「匡當!」一聲,紅色大門被打開了,走入了一個步履沈重的中年男子,他亦沈重地關起大門。

挑高的樓中樓客廳,只點了蓋昏黃的檯燈,黑色的純牛皮沙發上,蜷縮著等丈夫歸來等到入睡的婦人。

婦人聽到聲響,緩緩睜開眼睛,不一會兒便適應微弱的光線,她的丈夫正溫柔地褪下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不進去裡面睡?著涼了怎麼辦?」柳慶元關心的諳氣中夾雜著疲憊。

「沒等到你從劭月的學校回來,怎麼睡得著呢?」慕珍急欲得知劭月的消息,瞥見他帶回的空書包,淚水濕了眼眶。

沒有預警地,一個好好的孩子,到了放學時間,既沒補習也沒事先捎個電話回家,就這麼過了七點、八點、九點都沒有蹤影,即使她本來只有一點擔心,但在撥了十幾通電話還找不到人後,擔心已擴大到吞噬了她。

十點半,打完最後一通給望日的電話還是找不到人,慶元便決定到學校一趟,慕珍在家裡等著,等著女兒用調皮的語氣捎來消息,並等著丈夫帶回女兒,但是等到了夜半,她等到的還是失望。

看著沒了主人在身邊的空書包,慕珍積蓄整晚的熱淚淌下。

「哭什麼!劭月八成是離家出走,不是你想的遭到意外,或是被綁架了。」慶元低斥。當看到靜靜躺在女兒座位裡的書包時,他大概猜到了所有,他延遲一個鐘頭回家,是因為省中的教官盡責地帶他在校園裡蹩了一圈,還到各個樓頂察看,深怕學校多條跳樓自殺的孤魂。

在知道女兒是離家出走時,他不否認他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離家出走?可是,社會這麼黑暗……」

「女兒應付不來嗎?」

被快速反駁,慕珍梨花帶淚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放心的點頭。

「那她今晚睡哪兒?要是……」

「你以前都睡哪兒?也有良心經營的旅館,她會挑的。」他想起老婆剛結婚時也有好幾次杳無音訊的紀錄。

慕珍突然住口,女兒離家出走,似乎把丈夫的陳年回憶給勾了出來。

「你還在生氣嗎?那麼多年了。」她心虛地觀察丈夫的表情。

「你也記得當年莫名其妙就離家出走的事?」慶元的火氣,被這麼一問反而大了不少。她這個母親真是「好榜樣」。

「我解釋過好幾百遍了,那時候剛嫁給你,我為了想當個好妻子,拚命給自己壓力,結果過度自我要求的生活讓人想逃,我不過是想換個獨立生活的空間,尋回應有的步調,最後我不也回來了嗎?」她歉疚地握著丈夫的手。

「劭月應該遇到了同樣的情形。」慶元回應的執起了妻子的手,兩人回到臥房,折騰了一夜,都累了。

「那我們只能等她回來?」手上還是拿著書包,慕珍似乎在扁平的袋子內摸到了東西,「慶元,一封信!」慕珍拿出一張寫了兩行字的小信箋。

慶元、慕珍:

雛鳥被自己想學好飛行的壓力壓垮了,離巢散心幾天。

放心,雛鳥翅膀還沒長便,不放一去不回的。

不乖的女兒上

夫婦倆看完留書,兩人臉上的表情皆是不曉得該怒還是該笑。

「女兒也只有台北可以去了,我明天上台北找望日和星羽,叫她們負責逮劭月回來,好打她一頓屁股。」慶元最後還是輕笑出聲。

「劭月要躲的話,我們是不可能找到的,就算再理性地告訴自己劭月是安全的,卻依然會擔心。」慕珍畢竟是柔弱的女性,臉上寫滿無助,只能依靠她的天、她的丈夫。

「別想了,劭月一定不希望她的事讓親戚們知道,所以你要保持好神色,多少睡一點,嗯?」慶元幫兩人蓋上被子。

該怎麼處理女兒離家出走的事,他已經有了打算。

「噢。」慕珍閉上眼,心底還是充滿了女兒的身影。

即使有眠,忐忑不安的夜還是難熬啊!

今晚大夥的電話線一定忙到打結。

柳劭月趴在柔軟的彈簧床上,手中拿著遙控器無目標地選台,臉上是惡作劇的笑容,而身上僅在沐浴後圍著一件大毛巾。

愜意呀!

兩腳晃啊晃,她想像自己從明天開始要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首先,是找尋住所,身上僅有望日資助的八千元,在找到工作並且領到薪水之前就靠這一點錢了,今晚的住宿費已經花了不少。

說到住宿,找間正派而且她敢踏入的Hotel可差點走斷她兩條腿,今晚放學後參加完排球比賽便搭火車上台北,整晚不知從台北、松山兩火車站之間來來回回幾遍了,肩上手上兩個大包包,好幾次經過警察局門前,她要用盡自制力才有辦法假裝不心虛。

本來打算在公園坐到天亮的,因為放眼望去,所有的賓館掛的招牌花花綠綠,出人的分子龍蛇混雜,她連一步都不敢靠近。

最後,真的快放棄了,才給她看見這一間樓看豎看都窗明幾淨的賓館,那賓館的一樓是間蒙古烤肉店,而後頭似乎是一間舞廳,但她怎麼看都覺得這間賓館不危險,躊躇了良久,她終於提起勇氣踏入,果然沒讓人失望。

二樓的櫃檯坐著一個親切的歐巴桑,她填完資料以後就得到了這間房間,讓走了三個多小時的雙腳得以休息。

揉揉腫痛的雙腳,未來的日子還要走不少路呢,她期待明天,今晚就好好地休息吧!

「咚!咚!」

門口傳來細小但清楚的敲門聲。

「誰?」柳劭月倏地從床上彈跳起來。

不可能那麼快就有人找來了吧!如果真是慶元找到她,回去後她就不跟慶元學搏擊了,她要學當偵探的功夫。

「柳小姐,我是賓館的服務生,請開個門。」門外傳來客氣的女聲。

「呃,好。」她走一步穿一件衣褲,把剛褪下的體育服套了回去,快速地跳到門口握住門把。

深呼吸,如果來人不是找她的,被看出破綻就慘了。

「柳小姐,」門開了,女服務生有禮貌地點頭致意,手上拿的是柳劭月剛剛填寫過的房客資料簿,「你還沒成年吧?」

「對。」看向填著出生年月日的那欄,柳劭月點頭。沒成年不能住賓館嗎?糟糕!

「這……未成年來賓館開房間,我們業者被臨檢到是要受罰的,所以我們得報警。」女服務生一臉為難,她是十二點後來交班的櫃檯人員,看到房客資料上居然有未成年人來開房間,她立刻親自來一探究竟。

「我只有一個人呀!」柳劭月把房門敞開,合起手掌一臉哀求,「我是上台北來找朋友的,今晚沒有地方住才先住賓館,我不是來和男人開房間的,真的!」

「嗯!」女服務生打量和白己女兒年齡差不多的女孩,看起來頗乖巧,偶爾行個方便也不錯,「好吧!你就住下,不能做壞事喔!」她關上房門前還不忘叮嚀道。

「好好好,謝謝,謝謝。」柳劭月對著關上的房門猛拜。

嚇壞她了!嚇壞地了!

她順著牆壁癱軟,還好心臟夠強壯,沒有受不了刺激罷工。

顧不得方才迅速換上的體育服和體育褲,柳劭月三步並作兩步將自己丟到床上,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

今天的體力經過剛剛的插曲後,著實用罄了,不出三分鐘,房裡只剩下她均勻且細長的呼吸聲。

只是在睡前,她有片刻憶起,離家出走的事沒有告訴範文畬。

太可惜了!

漆黑的房中,散發出淡淡的煙草味和汗水味,冷氣轟隆隆地運轉著,稍稍掩蓋了房間主人低沈粗嘎的打呼聲。

四周靜得沒有多餘的聲響,本該是個安寧的深夜。

但一通電話突起,鈴聲劃破夜空,也敲醒了房間主人的酣夢。

被吵醒的範文畬粗暴地拿起話筒。

「媽的,如果沒有要緊事,你就該死。」他的睡癖極差是出名的,認識他的人從不敢打他家電話,就怕一個不小心剛好吵到他睡覺,而遭受五雷轟頂。

他很少被電話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吵醒,今天是破天荒難得。

「子子子、子龍,我、我剛剛接到一通台北的電話。」藍世嚴拿著手上的行動電話,一邊擦著汗。

「有屁快放。」他的口齒不清,但並不代表旁人聽不出他的火氣。

「有兄弟在『夜色』舞廳門口前看到柳劭月『一個人』走進一家賓館。」該強調的先強調,以免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殺到台北要去砍姦夫。

那間舞廳算是他們在台北的據點。

範文畬聽到心上人的名宇,頓時清醒三分。

「唬誰?柳劭月好好的到台北幹嘛?」開玩笑也不看時間,就算是國中時的死黨,範文畬也對藍世嚴動火了。

「可是,那人說他起先只是多看幾眼穿省中體育服的女人,結果認出她是不久前談判時被你拉著跑的人。」

範文畬知道事態有點嚴重了,起身開燈。他一看到時間,忍不住咒罵,才淩晨兩點。

「天殺的,你最好確定你的消息無誤。」他點了根煙,卻想起已決定減少煙量,拿起煙灰缸便撚熄它。

「其實這事我明天才打算告訴你的,今天下午,柳劭月又來三年二班找我們,而且告訴鶯鶯她要離家出走,我聽鶯鶯講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接著又接到台北的電話……喂?」藍世嚴聽到「砰!」一聲,他很確定已經沒有人在聽他講話了。

三秒鐘內,範文畬丟下電話,找到車鑰匙,想都不想就奪門而出。

「我才要說鶯鶯的老媽在哪家賓館工作,想跟柳劭月聯絡打個電話去就行,你這樣跑去,我想柳劭月不肯回來的話你也不會回來了,真是的,一個離家出走的女人和一個追著不放的男人,也不怕別人以為你們是私奔。」蓋世嚴對著電話一邊喃喃自諳,一邊搖頭。

聽那個急切的聲音,就能想家範文畬房內的燈和冷氣甚至門都沒關,他回去後又得幫忙收拾了。

欸!誰教他和範文畬的房間只隔了一面牆呢。

他是前輩子造了孽,才好死不死的租到範文畬的房子嗎?

嗯,早上了?

柳劭月緩緩睜開雙眼,映人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她還未反應過來,心裡在想的是今天星期幾?第一節課是什麼?有哪些科目要考?

等等!她整個人像彈簧一樣坐直,猛然想起自己已離家出走。

「欸!人類真是慣性很強的動物。」時間寶貴,她模下床,簡單梳洗之後,把所有零散的東西塞進兩個包包。

環顧她住了一晚的房間,現在才發覺,離開了家裡,到哪兒都沒有安全感。

現在她還真有當自己是浮萍的錯覺。

「柳劭月啊!你感傷什麼?就當這一趟是出來散散心,又不是一去不回。」拍拍臉頰振作精神,她關上房門,到櫃檯去退房。

「要去找朋友了?路上小心喔!」昨晚關心柳劭月的女服務生還不忘再三叮嚀,她發現女孩穿著和女兒同所學校的運動服,覺得不對勁,卻不多問看起來頗乖巧的女孩。

「謝謝阿姨。」柳劭月沒精神地道謝後,步下樓梯,離開了這收留她一晚的賓館。

她算是幸運的,隻身一人還能找到安全的賓館住宿。

從昨夜一直睡到今早八點,她的睡眠應諶很充足才對,為什麼總覺得她彷彿不在現實世界中一樣,恍恍惚惚的。

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站在賓館一樓大門前,晃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

突然一隻大手拉住了柳劭月。

「做什麼!」她回頭要開罵,結果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你居然看都不看就從我面前走過,虧我在賓館門口等了你一晚。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卻不告訴我?」被忽視的人薄怒地兩手搭在柳劭月身後的牆上,圈住了她。

她不敢置信,他的俊臉突然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範文畬……嗚……」柳劭月仰頭,一滴豆大的淚水從眼中掉了出來,她撲進範文畬懷中,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不能教她不吃驚,他的體溫在這微涼的早晨格外溫暖,終於讓她清醒了。

她是笨蛋,笨蛋!學別人堅強的離家出走幹嘛?才一天就在想家,才一天就在想學校、才見到一個熟悉的人淚就潰堤了。

「柳劭月?你的情緒未免轉變太快了吧?」只看得到柳劭月的頭頂,範文畬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別動,一下下就好了。」感覺到範文畬想將她「拔」開,她更使力環住他,並且不客氣的將臉上的水氣抹在他的衣服上。

好溫暖,她抱著一個人耶!而不是陪伴她整晚的冷空氣。

「好、好、好。」他雙手舉高做投降狀。這種被依賴的感覺還不錯。

「你怎麼找到我的?慶元說的嗎?」悶悶的鼻音從範文畬胸口傳上來。她才離家一天呢!下意識就是不想被逮回去,即使矛盾地非常想家,但是離家出走後還有許多有趣的事在提醒她還沒玩夠。

「跟你說你跑到我的大本營了信不信?」範文畬指著面前的賓館,「你昨天住的賓館,是鶯鶯她老媽上班的地方,而後面那家舞廳是我們上台北時的據點。我倒想問你,台北那麼大,你哪裡不挑跑到這個最亂的地方來幹嘛?害我擔心一夜。」他反手敲了下地的頭頂。

「噢!就是亂,我才找得到地方住呀!難道要去住凱悅大飯店啊?擔心我,直接進賓館找我不就得了?」她猛揉被敲痛的地方。範文畬的力道真不輕。

「然後我們一起去警察局嗎?你應該有遇到鶯鶯的老媽吧,她是個不通情面的女人,我就是因為吃過她的虧才認識鶯鶯的。」提到這個人,範文畬蹙起了雙眉。

「哈哈哈,是不是你未成年去開房間被鶯鶯她媽報警抓走?」想到那個阿姨正經的嘴臉,柳劭月覺得這猜測不無可能。她擡起頭來,淚還是不受控制地一直落下,但又露齒而笑。

「又哭又笑的,你這樣亳不在乎的說出這種話很傷我的心。」他溫暖的褐色瞳眸漸漸轉成不悅的深黑。

看著他突然嚴肅的表情,柳劭月一把推開他。「難道我真的猜對了?」她紅著鼻子在範文畬面前踱腳。

「不要把話題扯遠了,現在要解決的是你離家出走的事,先打個電話回家。」他拿起走廊上公用電話的話筒,示意柳劭月接過去。

「我打電話回家的時候,就是在我決定回家的那一天。你才給我差不多一點,把事情說清楚!」她抓起話筒用力掛回去,態度突然像個抓到丈夫外遇的妒婦。

範文畬眼裡回復原本帶著的笑意,很滿意柳劭月失控吃醋的模樣。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從容地找了輛摩托車坐下。「要我說什麼?」

柳劭月不喜歡她心底的猜測,淚淌得更兕了,倔強的拚命用手抹也抹不完,害得範文畬
拉過淚人兒,急忙拿起袖子心疼地幫她拭淚。

「我有一個兄弟在舞廳裡使用迷藥迷昏了一個少女,還帶人家進賓館,我知道後趕去阻止,結果鶯鶯她媽差點報警要把我們全都抓走,多虧鶯鶯攔住她。」那個人最後的下場……還是別說的好。

「就這樣?」柳劭月紅著小白兔眼間。

「要不然你以為真的像你說的?」他沒好氣的翻白眼。

「我承認我的佔有慾莫名其妙了一點。」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咕噥。

「我倒是很樂意讓你佔有。」他拉近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悄悄話。

柳劭月臉上的紅潮因為範文畬的一句話立刻炸開,「你……你別開玩笑了!」他居然說他從來沒有過女人。

「你不相倍?好吧!那說實話,我十二歲就開葷了,至今已經閱人無數,而且床上功夫好得不得了。」

她聽了,在他懷中僵硬成化石。

「生氣了?」他好玩地拍著柳劭月的背,發現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哭、糊塗。堅強與膽大只是表面,不是本性。

「哪一句才是真的?」她伸出雙手掐緊他的脖子。

這……範文畬清楚感到如果回答不慎,絕對會橫死街頭。

「我怎麼說你都不信,要不要試試看?」他對她眨了下漂亮的褐色眼眸。

柳劭月的手立刻燙著般放開,接著整個人跳離範文畬。

逗她真的很好玩,他的眸裡再度帶笑。

她斜睨著範文畬,他雖然總是一副對人不理不睬的表情,但是仔細看他漂亮的大眼就能讀出他所有的情緒。

「可以,再等我一陣子,等我準備好。」她背對範文畬邁開步伐。

範文畬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愣了好一會兒才追上去。

「你說什麼?」他跟在急行的柳劭月身後,壓根兒忘了自己有車。

「我說,陪我去找工作和住的地方。」她拉起他的手,打算開始她的城市冒險記。

「不行,我要你把話說清楚。」他的心倏然輕揚,可不放過「最惠國待遇」。

看著範文畬對她半開玩笑的話居然那麼認真,她又開始覺得壓力好大,「其實……其實我都一直把你當哥兒們。」她嚥了咽日水,挑了個最安全的說法。

這會兒他真的不相信他的耳朵了。

「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嗎?」範文畬口氣冷了三分,追到柳劭月面前,把人擋了下來,他
捏著她的雙肩許久,力道不輕。

「好痛。」柳劭月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臂膀上一定多了十個淤青印子。

「知不知道?」他瞇起燃燒憤怒的雙眸,深深看她一眼,才放開手。

「嗯。」她點點頭,鬆緩下來,拍拍胸口,這次她知道她說了什麼話惹人生氣了。

「然後?」發現柳劭月不是他認為的默許了他,當然要問出一個確確實實的回答。

「然後什麼?」她眨動無辜的、有一點血絲的白兔眼。

「回答。」如果柳劭月敢再反問「回答什麼?」,她就大禍臨頭了。

「你這樣我會怕。」太認真了,她怕有人對她剖析感情,以愛為名把她壓得喘不過氣。

「我可以等你不怕。」他煩躁地梳理額前的劉海。這句話他早就說過了,但他許諾的對象似乎壓根兒也不記得。

她就是怕被愛,怎麼等?「我們只當哥兒們不行嗎?」她怯怯地問。

「不行,我不曾想過要吻我的兄弟。」他暴怒的轉身播向一旁的鐵卷門,「轟隆!」驚天動地。

這家商店裡如果有人在睡覺,八成被吵醒了。她不專心的在想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我們吻過了啊。」她用指背摩擦嘴唇,好委屈地說。

範文畬聽了差點氣絕。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只和我當朋友,可是要做什麼隨我?吻你也行?抱你也行?」

「有什麼不對嗎?」柳劭月不覺得有何不妥,用力點頭。

範文畬氣得又一拳揮向鐵門。

「哎呀,別製造噪音呀!」她緊張地抱住範文畬的手臂。

「我必須如此發洩我的怒氣。你要我怎麼平衡?如果你以後又有哥兒們呢?我在你的心底被置於何地?」他蹙著雙眉瞥著她。

「別擔心啦!你是有一點點特別的。」柳劭月說完踮起腳尖在範文畬的唇邊啄了下。

範文畬愣了半秒鐘,接著煩躁地梳劉海。

「你快把我逼瘋了!先跟我回桃園再說。」他拉著她就往原本停車的方向走去。

「啊!我不要回家!」她突然掙脫了範文畬的手,頭也不回地衝向馬路對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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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0:59:32


【第六章】


驕陽無情啊!

「欸……」才三月底的太陽照理說對人體不會有多大的傷害,但對皮膚又細又脆弱的柳星羽來說,只有寒冬的陽光之於她才沒有殺傷力。

下節是體育課。柳星羽想到要在操場上曬太陽,不免趴在桌上哀歎——驕陽無情啊!

「星羽,快上課了,還不換衣服?」坐在她前面的同學正穿上體育短褲,接著脫下百褶裙。

「欸……」柳星羽再歎聲氣,無力地朝對她講話的同學甩甩手,心中感慨已經挖不出連續第四次蹺體育課的理由。

太陽是女人的天敵啊!她攬起體育衣褲,不甘願地起身走向廁所,準備換衣服。

雖然全班的女生幾乎都在教室中用超高的技術先穿上體育服再脫下制服,但她就是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更衣。

「以俊一定要嫁到衣服包得和阿拉伯女人一樣密,而天氣像西伯利亞一樣冷的國家。」她在廁所裡喃喃自語。

「那種國家哪裡找呀?」柳劭月在隔壁間廁所笑出聲。

「誰?」柳星羽警覺地隔牆問。她好像聽到劭月的聲音了,那個小麻煩。

「是我,劭月呀!」柳劭月爬上兩個廁所之間的隔牆,俯視柳星羽。

柳星羽瞠大了雙眼,在差點「啊!」地一聲尖叫前摀住自個兒的嘴。

「你怎麼進來的?」深綠色?她看到柳劭月身上居然還穿著這所學校的制服。

「當然是爬牆進來的。中午去你的宿舍,你的好好舍監認出我後就讓我進你的房間,然後我摸了一套你的制服就來學校找你啦!哦,我告訴舍監說今天是我學校的溫書日。」看到表妹的神情,柳劭月非常確定她已經知道自己離家出走的事了。

「你是惟恐天下不亂嗎?」穿著她的制服冒充這所學校的學生,如果被逮到了絕對會上那種連雞毛蒜皮小事都報導的新聞台,接著天下皆知。

「我很小心的,午餐買了麵包牛奶吃以後,在圖書館的自習室待了兩節,你們圖書館裡的藏書比我們學校還多……星羽,趕快穿上衣服,我已經知道你很『豐滿』。」柳劭月搖頭晃腦地看向表妹如一塊板子的身材。

柳星羽快速換裝,用力地踱到柳劭月腳下,把還在牆上趴得很高興的她拽下來。

「你現在立刻給我離開學校!」她小聲吼著。被揶揄身材已經習以為常,但她的神經可沒柳劭月那麼大條,滿腦子想的都是如果被抓到的不堪。

「要怎麼出去?」柳劭月無辜地咧嘴。

「怎麼來就怎麼出去。」柳星羽將人推出廁所,像在推燙手山芋般。

「爬牆?虧人家還特地來找你。」她賴皮地將整個人的重心移到背後的雙手上。

「那你去樓上找望日,她會助你一臂之力,把你丟出牆去。」柳星羽搬出柳劭月有所顧忌的大表姊。

「別找她,我認輸了,我認輸了。」她雙手合十,慢慢退下。

「喂!嫌無聊的話到植物園去逛一進,把那身制服換下來,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等,我要你把事情解釋清楚!」哼!柳星羽一口氣還在胸口,凶悍地對已經走到一樓的柳劭月大吼。

柳劭月擡頭一看,隨即像只被拋棄的小兔,連蹦跳的力氣也沒有,拖著腳步離開了。

「呼——」柳星羽又鬆懈下來,轉身看到教室裡的同學都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她。

誰教她平常是那種泰山崩於前,先壓死別人的個性。

不管別人詫異的目光,她也拖著腳步下樓,哀怨地準備上體育課。

如果她們也有一個這樣的小麻煩當表姊,就知道她抓狂的原因了。

四下無人。柳劭月兩手搭上牆沿,俐落一跳,便翻出了牆外。

「十分。」她滿意地給自己評分,隨即想到不對,趕緊躲到人行道的樹蔭下。

範文畬應該沒有追來吧?

早上一段氣氛詭異的對話後,範文畬突然執意要帶她回家,於是她趁他不注意時便發揮百米十秒的爆發力溜走了,她篤定他現在還在台北街頭找她。

有了前車之鑒,她深信那神通廣大的傢夥也許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

瞻前顧後地終於來到植物園,柳劭月擡頭看著植物園大門。

那麼聽星羽的話真的來逛植物園幹嘛?

她又不是星羽那個植物狂,況且每次來找星羽都必進此處,她都快可以當導遊向別人介紹裡頭的東西了。

星羽想嫁的國家,除了氣候寒冷和衣著保守以外,應該再加個植物種類最豐富的熱帶雨林。

這種變態的地方要去哪裡找?哈哈!

呃,她突然想到行李丟在星羽的宿舍,現在要換衣服也沒得換呀!星羽還剩兩個小時就下課了,先等她下課再一起回宿舍吧!

一個下午真的都是「消磨」掉的,沒想到無所事事也會很累,柳劭月打了個大阿欠,隨即在人家門口的樓梯上打起盹來了。

在來星羽的學校前,她租到了一間兩坪大小的雅房,房中的傢俱被前一任房客帶走了,房東答應供應她簡單的傢俱,但要一點時間準備,所以她要等明天才能住進去。

今晚只能到星羽的宿舍將就囉。

簽租約的過程很是驚險,因為她怕房東不租房子給未成年的女孩,還好房東是個嚴肅木訥的人,從頭到尾沒和她說上幾句話,不然她還真擠不出獨自一人在外賃屋的理由。

繳了房租後,現在她身上只剩下一百二十元。

接下來最要緊的是要找個供應餐食的工作。

成堆的瑣事充斥她的小腦袋,還不排隊地一件件冒出來,這樓梯間也找不到舒適的角度倚靠,啊……好煩惱喔!這樣怎麼睡得著?她還是回校門口等星羽放學好了。

柳劭月想著想著才睜眼,身旁突然出現一個足以令她心臟停止的人物。

警察!

「請問有……有什麼事嗎?」對警察先生禮貌地點頭,她又結巴了,加上猛吞口水。

拿著文件匣的警察已經站在柳劭月身旁好一陣子了,他例行地巡邏他負責的地區,在這裡發現有個學生居然坐在人家的樓梯口睡覺,但衝著她身上的制服,他只好在她身旁靜靜站著等這個學生睡醒。

「保護你呀,你為什麼在這裡睡覺?」警察先生幽默且有禮貌地問。

糟了糟了,說溫書假?不對,學校就在隔壁,待會兒一堆學生放學地要怎麼交代?說身體不舒服請假要回家?不行,這裡既不是她的家,她也不是在等人,騙不了人。

糟了,糟了,糟了。

會被抓回警察局,等待家人來領回的畫面,已經一幕幕從柳劭月腦海裡掠過。

「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好在植物園門口接你的嗎?」救星突然開著一輛深藍色的跑車出現。

柳劭月奇跡地看到範文畬出現在她的面前,還趁警察轉頭前對她擠眉弄眼。

「哥!」機靈的柳劭月立刻跑到範文畬車前,開門跳入車中後關門,動作一氣呵成。「人家不舒服,所以到這裡來坐著嘛!」她的音量小到剛好讓警察先生聽清楚。

「來接妹妹呀?」警察先生恍然大悟地笑著。

「我這個妹妹每次有小病小痛就想請假回家,害我疲於奔命。」範文畬說著用力地捏了捏柳劭月的臉頰。

「哥,女人一個月總有幾天會難過得請假。」柳劭月環手勒住範文畬的脖子回禮。

「兄妹感情真好。」警察先生笑容擴大地看著他們玩鬧。

「警察先生,要看駕照、行照嗎?」範文畬戳了下柳劭月的額頭將人推開,作勢要從遮陽板裡拿出證件。

「不用了,下次提醒妹妹別在馬路上打瞌睡就好了,走吧!」人民保母很親切地揮手,也回到自己的巡邏警車上。

柳劭月喘氣,讓自己陷入柔軟的座位中。

她現在非常確定了,範文畬有在她身上裝追蹤器什麼的。

「不道謝?」想了一個早上,最後他下了決定,反正不管柳劭月將兩人的關係怎麼定位,他就是認定她了。

「真是謝謝,感激死你了,名偵探怎麼找到我的?」她不太有誠意地說。

「你來台北唯一能找的只有你那兩個表妹妹,現在又是上學時間,當然是找過來了,我在校外晃了快五十圈才發現你,結果看到你很白癡的在馬路上打瞌睡,旁邊還站了個警察。」

「我哪時提過我的表姊妹?」一定有個地方,柳劭月怎麼看怎麼不對。

「你說過,所以我記得。」他駕輕就熟地在台北街頭開車。

「你沒有駕照!」她發現問題所在,驚跳一下,頭更剛好Kiss車頂,「噢!」撞笨了。

「我都快二十了,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駕照?」嘴巴上這麼說,他還是很熟練地加速、超車,逛交通混亂的台北市如人無人之境。

「你說過,所以我記得。啊!那你剛才……那你剛才……」柳劭月癡呆的指指他,再指指遮陽板。老天!他們倆剛剛差點一起進警察局了。

「心理戰術,你配合得挺好的嘛!」他空出一隻手又拉過柳劭月的辮子。

這是他的壞習慣,從第一眼看到她的頭髮時就染上了。

「對噢,我們可以成立拐騙雙人組了。」她沒好氣的說。很想扯回自己的頭髮,因為知道等一下範文畬一定會拉痛她。

車子開了一圈,繞回星羽的學校。

「下車吧!」車停後,他果然用力拉了下柳劭月的辮子。

「然後呢?」聽到範文畬請她下車,柳劭月忘了疼痛,有點無所適從地只把手放在車門上。他不管她了嗎?

「你不希望我管你,就隨你。」他無表情地越過她的座位幫忙開門。追得太緊,她會逃開,那他能做的,只有放手。

怎麼……怎麼又變得這麼生疏客氣?

「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很縱容我的不是嗎?不論我怎麼任性,你都不會生氣的。」柳劭月揪住他的袖子,感覺又像今早醒來一樣,少了安全的依附。

「我不要你躲我,不要你怕我,今天你從我身邊跑掉的舉動把我嚇壞了。」他輕輕撫著她的臉,從眉頭的發稍,每一個動作都流露出珍惜和寵愛。

柳劭月端視他的俊臉,他的濃眉蹙得死緊,原本清澄漂亮的眼也多了些微血絲。她的逃離真的這麼折磨他嗎?

「我發現了。」她微笑,天外飛來一句。

「發現什麼?」

「我會跑,是因為確定你會來尋找,我想要任性是因為你縱容,我的安心是因為有你在身邊,在不知不覺我已經變得好依賴你了,所以將來我如果再逃離,你儘管追來就是了。」她愉快地宣佈答案。

這個答案,就是困鎖住範文畬心的那把鑰匙。

他笑了。柳劭月是喜歡他的,這個笨蛋自己居然沒有發現。

不必言語,他隨即勾過她的後腦,索求一個希冀已久的吻。

反正,她準的。

在柳星羽的宿舍房間裡,柳劭月邊紅著臉邊聽著收音機裡播放的流行歌曲。

她以前老覺得這般靡靡之音千篇一律,歌詞也言不及義,沒想到現在才一注意聆聽,整顆心就被牽引了起來。

一瞬間,她好像能體會他們想傳達的那種戀愛滋味了。

而這種感覺,就和她想到範文畬時一樣,這是不是代表著什麼呢?

「在想什麼想得人神了?」柳星羽推開房門,她肩上掛了毛巾,剛梳洗完回來。

「男朋友吧。」她對自己是誠實的,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範文畬了,那就承認吧!但是她要怎麼對範文畬誠實呢?她上一秒鐘還嚷嚷著要和他當哥兒們呢。

算了,順其自然,不管了。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理由離家出走?」柳星羽聽到小表姊口中突然冒出的角色,一堆聯想湧現。

「啐!別亂想。」她點著柳星羽的額頭,往後一推,家是範文畬在教訓她時的動作。

在柳星羽面前,她還真像個大姊姊,但是人物換了以後,她在範文畬面前就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是怎樣的人把你的魂勾去的啊?不會是那個死纏爛打的劉耀奇吧?以前害你對所有追求者退避三舍不是他嗎?」柳星羽立刻有興趣的挨近柳劭月問道。

「你的腦袋瓜子是從哪兒冒出一個劉耀奇啊?他連普通朋友也扯不上好不好!從一開始就是他在自作多情,而且那麼恐怖的人,你對他笑一笑,說不定他會以為你暗戀他很久了,欸!別提他了,一提他我就有說不完的壞話。」柳劭月拎起衣服準備洗澡。

「不就是他把你嚇得不敢談戀愛的嗎?你現在肯嘗試和別人談戀愛,表妹很替你開心喔!」柳星羽跟著小表姊到了浴室門前。

「他不一樣,啊呀!我跟你說這麼多做什麼……你要站在這裡和我聊天?」在關上浴室的門時,柳劭月看著沒有去意的表妹問道,臉頰悄悄地染上紅暈。

「嗯。戀愛很好,可惜分了手就不好。」柳星羽小聲地自言自語。

柳星羽靠著牆,等聽到蓮蓬頭的水聲時,才從口袋中拿出一包淡煙和打火機。

「咳!有誰在外面抽煙啊?」柳劭月就像個煙霧探測機一般,一問到煙味就咳嗽。

「啊,表姊對不起,我不知道煙味會飄進去。」柳星羽走到陽台外的水槽將煙撚熄。

「星羽?你為什麼抽煙?」無聲且迅速梳洗完畢,柳劭月一出來就抓著柳星羽的肩膀問道。

她以為今天柳星羽欲言又止的表情是她的錯覺。

「沒什麼啦!只是功課的壓力大了點。」柳星羽掏掏耳朵,無辜地笑著。

「是嗎?可是我看你……」原來三妹妹中有煩惱的不只她而已。

「到陽台去聊好了,表姊知道望日發生什麼大事嗎?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她前天為了匯錢給你去自動提款機領錢,給果提款機故障,讓她領了四百多萬出來呢。」柳星羽移開話題。

「天啊!」知道表妹不想多聊,她便不強人所難。另一方面聽到這驚天動地的消息,也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今天卷款潛逃了!」柳星羽請到一半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說,她也不見蹤影?」柳劭月得到肯定的答案。

「望日姊不是拾金不昧的人,她會想盡辦法讓這筆錢變成她的。」

「如果是我也會這麼做。」不能怪她們道德觀念薄弱。這就好家標準答案與現實生活的對照一般,考試題目如果問:「看到垃圾應該撿起來嗎?」大家當然都知道正碓答案是應該撿起來,但是滿街沒有人檢的垃圾又做何解釋?

「最好我們三個人平分對不對?」兩姊妹聊著聊著相視而笑。

突然,熟悉的談話聲竄入柳劭月與柳星羽的耳裡,讓兩人僵直。

是慶元的聲音,他正和舍監步上四樓的樓梯。

「慶元之前有來台北找過你嗎?」還好她們正在陽台,柳劭月抓著表妹蹲低。

柳星羽搖頭,「姨丈都打電話和我聯絡啊!為什麼他突然來了?」她也緊張萬分。

「趕快把你的煙藏起來。」

「你藏起來比較重要啊!」

「趕緊出去啦!要不然慶元就看到我了。」

「不行!我的額頭在冒冷汗。」

兩個女兒在陽台手忙腳亂。

「星羽?你在陽台嗎?」柳慶元與舍監在房中沒瞧見柳星羽的人影,尋至陽台。

「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情急之下,柳劭月一腳把表妹踹離陽台。

「哎呀!」運動神經沒有表姊發達的柳星羽絆了好幾腳,剛好絆到慶元眼前。

「星羽?你在陽台做什麼?」舍監直覺的認為是兩個女孩在陽台玩鬧。因為這位家長說家裡有事要帶回自己的女兒,她才帶著這位家長上樓。

「舍監說劭月今晚有來找你,我來接她回去。」柳慶元和藹地對柳星羽笑著,盡量不讓舍監發現不對勁。

「哦!表姊下午有來學校,可是一溜煙又不見了,我攔都攔不住,她什麼都沒和我說。」星羽擦著冷汗回答,心虛地撇清。

「她不是在陽台嗎?」慶元推測出什麼,繞過想百般阻擋的柳星羽看向陽台。

「對啊,我也有看到……」舍監也好奇一起探頭,「咦?沒人?」

「我剛剛在……看星星啊!今夜星光閃爍。」表姊不見了?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是柳星羽決定裝蒜到底。

這死小孩攀牆?從四樓!

「劭月不在就算了,我還有望日的事要問你,她們現在該不會在一起吧?」柳慶元笑得更和藹了。

「不,劭月是……嗯,望日是……哎呀!姨丈,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啦!」柳星羽一個頭兩個大,現在不是在逼她背叛姊妹或是知情不報嗎?

「沒關係,我可以聽你慢慢說。」

那晚,慶元在星羽的宿舍待到十一點才離去,可憐了左右為難的柳星羽。

驚險!驚險!驚險!在離地一公尺左右時,柳劭月一舉跳下。

原來逃難可以激發潛能啊?她仰頭看著四樓的燈光苦笑。

「赫!」一回頭,範文畬放大的瞼居然出現在她面前,看來他站在她身後等她回頭很久了。

「你改行當小偷了?」他危險的瞇起眼探問。在宿舍外的巷子徘徊了許久,因為他突然有想約柳劭月看夜景的念頭,但不曉得宿舍的電話也不方便直接大喊叫人,正在躊躇的時候居然就看到這個女蜘蛛人從四樓攀爬下來。

他看著她幾度手滑時冷汗一把一把的捏,又怕出聲反而讓柳劭月出事,好不容易待她平安攀到一樓,他現在只有一股想打人的衝動。

「不錯啊,未來找不到出路的時候還有這項選擇。」柳劭月努力止住輕顫開玩笑。

「你!」範文畬提起一口怒氣,正指著柳劭月,她嘴一癟又哭了起來。

「哇!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我一爬出來就後悔了,可是又上不去,只好硬著頭皮下來。」她剛剛在玩命耶!這傢夥不安慰她就算了,反而是一副要罵她不懂事的嘴臉。

「好好好,乖,別哭了。」範文畬投降地垮下雙肩,攬過哭得淅瀝嘩啦的柳劭月,發現她真的害怕得猛發抖,擁抱中更添了一絲柔情。

「嗚……對了,不是才剛道別嗎?為什麼你又來了?嗚……」柳劭月的淚腺和理智是各自獨立的,她已經可以冷靜的問範文畬的來意了,但眼淚沒辦法說停就停。

「入夜後才發現今天的天空很晴朗,想帶你去陽明山上看星星。」他不曉得這是不是叫浪漫,但想到陪伴著他的人是柳劭月,他任何事都很樂意去做。

「噢!好啊!」她低頭擦著眼淚。只要陪她的人是範文畬,也許到哪兒都好。

「嗯?你為什麼用這麼『特別』的方式下樓?」該他釋疑。

「糟了!」一經提醒,柳劭月突然小聲尖叫,「我爸在上面!」她立刻拉著範文畬找個角落躲起來。

他這麼不能見光嗎?意識到只要扯到柳劭月的父母,他總是陪她躲躲藏藏。

雖然知道柳劭月做壞事才是躲入的主因,但是他就是不喜歡。

「你回家以後,找個時間約我加入你們的家庭聚餐吧!」躲起來也不是辦法,他將柳劭月塞進車中。

「為什麼?」怎……天花亂墜地扯話題已經不是她的專利了?

「為了把你拐進禮堂鋪路。」範文畬難得略帶調皮地對柳劭月眨眼,隨即發動汽車,駛向陽明山。

她整晚紅著臉,只敢仰望天空數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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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0:59:59


【第七章】


離家第二天,下午四點。

Salut酒吧裡,輕鬆的藍調音樂悠揚,客人不多,全拜酒吧老闆心情好才開市所賜,但也非門可羅雀,這兒幽靜的氣氛和特殊的格調,彷彿喧鬧台北難得的一隅清淨空間,吸引來過的客人一再光臨,也許偶爾會吃閉門羹,但客人反而更珍惜酒吧少得可憐的營業時間。

Salut是一人店舖,酒保兼老闆都是一名叫施騰的中年人,他是留法歸來的藝術家,在裝潢古樸典雅的店裡,不論春夏秋冬永遠只穿件棉質衛生衣,也許是藝術家迥異的個性使然,他開的店就是這麼怪,卻又怪得讓人青睞。

柳劭月微微張嘴地擡頭,範文畬帶她來的這家店之後就和酒保聊天去了,她無聊地打量這間店面,卻越看越有趣。

像英國還是法國的裝潢風格裡,居然讓她發現牆角有幾張鄧麗君的唱片掛著。

酒櫃裡除了好幾瓶形式精美的XO、年份久遠昂貴的葡萄酒以外,還有茅台跟高粱酒。

不行,她快受不了,這是什麼店啊!東西合併?

「月,過來。」範文畬似乎和酒保談妥了什麼,招招手喚著柳劭月。

柳劭月像只聽話的小白兔,跳啊跳地到了吧檯前。

「為什麼帶我到這間酒吧?」她爬上高腳椅,表情很是開心,這家店太好玩了。

「跟騰大哥打招呼。」他拉起她的髮辮把玩著。

「騰大哥好。」對酒保笑了下,柳劭月轉而警覺地抓住發尾,展開辮子拉鋸戰。

開玩笑,頭髮到底是誰的啊?現在她只要靠近範文畬能碰到的範圍,她的辮子一定在他手上。

那麼愛玩,她索性將辮子圍了半圈在他脖子」。

「又一個麻煩。」施騰瞇起他的大小眼,在見到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子龍光臨時,他就有心理準備了,沒想到子龍居然丟了個女娃兒要在這裡做服務生,當他這裡是辣妹紅茶店嗎?有太漂亮的女人駐店就是麻煩。

施騰越想越惱.手上擦得晶亮的酒杯險些捏碎。

「為什麼騰大哥說……『又一個』?」看出酒保臉色不悅,柳劭月的動作頓了下,眼光來回在兩個男人之間。

「我在這裡工作過四個月。」範文畬愛上柳劭月這個舉動似的,把她的辮子又在脖子上轉了一圈,兩人的距離因此拉近。

她被他這麼一拉,險些從高腳椅上滑下來,人一歪,居然順勢被範文畬攬過,很窘地坐在他的腿上。

柳劭月越掙扎他的鐵臂攬得越緊,最後還是投降,但是沒好氣的甩甩手,「你住桃園還大老遠跑到這裡打工幹嘛?四個月?暑假也沒那麼長,都不用上課啊?呃!」她想到了什麼,慢慢指向範文畬,「你……也從家裡跑掉?離家出走?」

被問的人揚起濃眉,微微地頷首。

「難怪我說我要找供膳食的工作,就被你像識途老馬一樣拉來這家店了,騰大哥又是你的叔叔伯伯之一類的親戚嗎?」

「喂喂喂!別當我不存在好嗎?」竟然在他西前摟摟抱抱。施騰敲了敲白鐵製的吧檯,稍嫌大的聲音惹來幾名客人側目,以為從來平靜的酒店終於要出亂子了。

「騰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快餓死街頭的時候,騰大哥剛好給了我一份工作。」範文畬嘴角彎出帥氣的弧度。

「說得好聽,錄用了你,我可後悔極了,你來店裡以梭,女客人一天增加一倍,沒事人長得那麼俊、酒調得那麼好幹嘛?搞得我店裡龍蛇雜處。」施騰抱怨歸抱怨,還是無法否認範文畬有當酒保的天賦。

「讓你店裡生意一下子好太多,真是抱歉,我這次會盡量低調的。」他進了這家店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不想賺錢,只喜歡清靜的老闆。

「範文畬……你也要在這裡工作:」她沒聽錯吧?那他擺明了不就是陪她一起逃學?別人會怎麼想?他們一起私奔?

「你認為我會放心丟你一個人在台北嗎?」他低頭在她耳際低喃,「況且你也捨不得我。」

「哪……哪有!」嘖!否認這麼快幹嘛!她就是一張嘴逞強,「我是不好意思騰大哥店裡突然增加兩個『麻煩』。」現在才發現這店老闆沒提到一句錄用他們的話,全都是範文畬說要在這邊做就定下來似的。

「騰大哥一點都不麻煩,因為台南白河的蓮花季到了,他要去寫生拍照,那年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錄用的。」他的口氣吃定人了。

「哼!你們今天開始上班,我現在就回家準備行李。」施騰被踩到痛腳,用力放下最後一個酒杯,拎起收在吧檯下的外套,就出門去了。

柳劭月看著奪門而出的中年男人,以及在地眼前,正解開袖扣捲起袖子的人,「他就這樣把店丟給我們顧?」

「騰大哥一向這麼率性,久了就習慣了,放心,你只要負責給客人點東西,然後把我做好的東西端給客人就行了。」他熟練地進入吧檯。

「這麼涼的差事啊?」柳劭月顯得興趣缺缺,半趴在冰涼的鐵皮吧檯上。

「找到工作了,接下來的日子不愁餓死還不好?」看著貼有客人點酒的便條,範文畬開始調起酒來。

「當然不好……哇!厲害。」她讚歎一聲,對範文畬突然使出的調酒技術驚訝極了。

他只看了一眼貼在吧檯上的便條紙,熟練的抓起幾瓶酒倒在搖酒器裡,就開始把搖酒器有節奏感地扔上扔下,不一會兒功夫,漂亮的紅色液體就被倒在高腳杯裡了,還切柳丁和櫻桃裝飾,活像個專業調酒師。

「以前閒著沒事,花了四個月學到一堆花稍的招數。拿給靠窗只有一個人坐著的那位小姐,你以後要記得那是三號桌。」他正經地把酒擺在圓盤上,推給柳劭月。

柳劭月噢了一聲,端酒去,不出十秒鐘便弄個空盤子回來了。

「我也要學調酒,教我。」她對範文畬諂媚地笑著。

「下次要注意禮貌,別對客人板著臉,有人走了,去收酒杯,那桌是二號桌。」他又下了命令。

柳劭月摸摸鼻子,很快地把酒杯收了回來。

「范……」她還沒開口就被打斷。

「抹布拿去桌子擦一擦。」他遞出一條抹布。

柳劭月非常確定範文畬在給她沒事找事做,她剛剛說了什麼嗎?一邊擦著桌子,她一邊在腦海中倒帶兩人間的對話。

「現在知道不是閒差了吧?」範文畬調著另一杯酒,看柳劭月氣鼓鼓地踱回來丟抹布,她臉上寫明了「你敢再叫我做事試試看」幾個大字。

她就知道是這句話惹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啦!這份工作又不是我自己找的,沒有成就感。」她跨上吧檯高腳椅,撐著下巴和範文畬對望。

「那你要自己找什麼工作?」他將酒遞給坐在吧檯另一端剛來的客人。

「只要是自己找的都好。」柳劭月從百褶裙口袋中拿出一張被揉得皺皺的紙條。今天上午獨自在街上漫無目標亂逛的時候,她把一些門口貼有徵人啟事的店面都記下來了。「就先試試速食店吧!打工的好地方,又有附餐食。」

「速食店?素質應該還不錯。」範文畬點點頭,正敬業地擦*著酒杯。雖說Salut的生意不會讓人忙得團團轉,但是小瑣事也是做不完的。

柳劭月想到就行動,踱了兩步,她半開店門後回頭納悶地望著還在吧檯裡的範文畬。

「你不陪我去嗎?」她丟出懇求的眼神。

不是要自己找工作嗎?範文畬不想做多餘的辯論,很認命地放下手邊的工作,將門口掛的「營業中」牌子換面變成「休息中」。不久,最後一個客人也結帳離開了,他立刻被柳劭月興奮的拖出店外,陪她去應徵工作。

夜晚的台北市中心依舊熱鬧,可柳劭月就是討厭這樣人擠人的熱鬧,她的理由很簡單,這麼多人讓她走個路都不能走直線,摩肩擦踵的讓人煩死了。

「嫌走路煩為什麼不要我載?搭公車也可以。」範文畬雙手插在口袋中,行進間盡量將人群擋住,讓在內側的柳劭月好走些。

「台北不好停車,況且這裡又不遠,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要浪費坐公車的錢。啊!就是這家速食店。」她勾著範文畬的手,推門進入店中。

速食店擠滿了人,在這個時候來應徵工作似乎人家也沒空招呼。

「先點東西吃,坐一會兒吧!」範文畬提議,人已經在櫃檯前排隊了。

「好,你點你的,我不吃。」柳劭月將口袋中的零錢拿出來數,算來算去只有一百二十元。

範文畬瞥見柳劭月的動作,她離家出走之後身上該不會只剩下那點錢吧?「為什麼不吃?晚餐我在Salut炒了飯你也說不要。」

「你在那邊工作,那算是你的員工餐,我又不打算在那邊做,怎麼能吃?我先去佔位置,呵呵。」柳劭月乾笑了兩聲掉頭就跑。其實想想,有時候她固執了點,嗯,以後如果真的落到三餐不濟的下場,再到範文畬那兒叫他「請」她吧。

「你沒錢了?」點完餐,範文畬拿著托盤走到窗邊角落的位置時問道。出門在外,沒錢怎麼過。

「啊,那麼快呀?」柳劭月在等範文畬回來時寫了些東西。

「寫了些什麼?」把托盤放到桌上,他看向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柳劭月沒有帶隨身的背包,可她口袋裡塞了紙筆,就看她不停拿紙筆在塗塗寫寫。

「出走記事,這是我昨天住的賓館,這是我租的房間地址電話,這是目前為止的開支。」她將紙交給他,好玩地逐條請解,等看到最後一行的時候,才猛然抽回紙張,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我看到你只剩一百多元。」他危險的瞇起眼。

柳劭月擺出一張僵笑的臉。剩這點錢沒怎樣呀!可範文畬就是在找話訓她的感覺。

「你真是天真,有沒有人說你的神經很粗?」他一邊說一邊拆開漢堡的包裝紙。

柳劭月偏頭想了想。

嗯,她的表姊妹常說她神經很大條,可她到現在還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看她煞有其事的點頭,範文畬差點忍不住吼人的衝動,「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隻身一人跑到台北,又租房子又找工作,現在還沒錢了,你打算怎麼過生活?」過大的聲音惹來隔桌幾個人的注視,柳劭月趕緊摀住範文畬的嘴。

「我吃麵包也可以吃好幾天呀!不行嗎?」她看範文畬將漢堡遞到她的面前,睜大眼問:「幹嘛?」其實她剛才就想問他買那麼多東西吃得完嗎?

「你沒吃晚餐,把這個漢堡吃掉。」他轉眼間又沈住氣,扳開柳劭月的手要她拿好漢堡後,白已拆了另一個漢堡吃起來。

是命令句,不是疑問句!她不就是喜歡他無微不至又有一點霸道的照顧嗎?如果再堅持下去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她清楚,也真的餓了。

柳劭月挨著範文畬,兩人開始默默吃著漢堡。

「請問你們是要來應徵工作的嗎?」一個作店員打扮的女子打破兩人的沈默。直到柳劭月和範文畬回頭看她,那店員才繼續說,「請先填一下履歷表,填完以後交到櫃檯,店經理會出來和你們面談。」店員對範文畬說完,拿出兩張表格便離開了。

「你動作還真快。」柳劭月猜到是範文畬點餐的時候問了徵人的事,「不會又要和我一起在這邊工作吧?」

範文畬將可樂插上吸管,塞進柳劭月的嘴裡,「大概是我剛才沒說清楚吧!當我有分身呀?酒吧的工作是晚上,白天再來這會兒吃不消的,除非以後你生活出了問題,我才會考慮找白天的工作。」他的怒氣還未消,口氣中帶點火藥味,卻依然為她著想。

可樂也有她的份?柳劭月面帶微笑的喝著飲料,「這麼體貼,履歷表也幫我填一填吧!」因為他的一番話,她連眼眸也開始帶笑,一邊將桌上表格推到範文畬面前。

「筆。」他毫不考慮抽走柳劭月胸前口袋的原子筆,熟練的填上她的基本資料,甚至過目不忘的寫下柳劭月賃居的地址和電話。

他……他剛才居然碰她的……她的胸……胸前的口袋。柳劭月瞬間肌肉僵硬,理智開始紛亂。

本想悄悄移開兩寸距離,沒想到範文畬對履歷表皺了下眉頭,搭上她的肩將兩人拉得更近,「你看學歷要怎麼寫?」他認真的眼神沒有離開過桌上的紙張。

「嗯?啊?」不能臉紅,範文畬的舉動又沒有邪念,她想歪的話她該死。「照實寫囉,現在算高中肄業吧,我已經說太多謊了,不想再增加。」她有點分神,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右肩的那隻大手上,嘖!這裡的冷氣為什麼不夠冷,害她全身發熱。

很滿意柳劭月藏不住的反應,他不露痕跡的勾起嘴角,〔最後這一項呢?工作日和工作時段?我只有星期一淩晨休假喔,其他時間可能你醒著我在睡,我有空你在夢中。」他自動把工作日那欄的星期日打了個大叉。

他都這樣說了,她哪敢星期日不休假。柳劭月囫圇吞下最後一口漢堡,也不管滿手的沙拉,她指著表上時薪最高的那個時段,「我要做晚班,下午五點到淩晨一點那個。」做晚班的話他們工作時間就差不多了,範文畬應該會肯吧?

「他們晚班只要男的。」如果要女的他也不肯,工作到半夜太晚了,而且這個時段他抽不開身來接送她。

「呀!我沒看到條件,那早班如何?時薪多十元,咦?不過才做五個小時而已,錢還是太少,做中班好了,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看來我們真的要日夜兩隔了。」她不太真誠的惋惜。

「不,你做這個時間的話,我可以等你上班後再睡。」如果不是柳劭月離家出走,原本兩人的世界不可能有這樣的交集,他很珍惜和她相處的時間,也許她明天就決定要回家了,他不能浪費每一刻在一起的時間。

「嗯?呵呵。」柳劭月只能僵笑。範文畬是「為了她」才這麼做的,她又感到有顆大石頭壓在心上了,「說這麼多,人家要不要用我都還不知道哩,先去應徵吧!」拿起紙巾抹抹手上嘴上的沙拉,她現在只想轉身逃開。

「等一下,嘴角還有。」範文畬支起柳劭月的下巴,把她嘴角的沙拉吃得乾淨。

柳劭月震在原地,接著推開他。

「你你你你你……幹幹干……幹嘛?」她捂著嘴,慢半拍的向後蹬了幾步,直到背抵住牆角。

這樣的舉動,不是吻她,卻比吻還親密,害她這會兒心臟狂跳不止,如果她的臉不是紅透的話,她就不知道現在脖子以上快要燒起來的感覺叫什麼了。

這裡是人潮洶湧的速會店耶!有沒有什麼樓梯間、儲藏室的讓她立刻躲起來,她要在裡面羞愧至死。

「你的反應再這麼激烈的話,真的全店的人都知道我非禮你了。」還好他們的座位在角落,店裡也亂哄哄的,剛才的情形只有左右隔桌的人注意到而已。

範文畬長手一伸,又將心不甘情不願的柳劭月拉回座位。

「原來我可以從你結巴的程度知道你有多緊張,或是……多害羞。」他好玩的只手托著下巴,側身欣賞柳劭月歪嘴斜眼卻又可愛得很的羞怒表情。

「你!」她用力的伸出手,指著範文畬的鼻尖,「以以……以後不不不……不要隨便碰我!」她再狠狠的收回手握成拳,在範文畬面前晃晃小小的拳頭。

「不是說人可以吻,哥兒們照做嗎?」他當然不輕易放過這逗人的機會。

「反正以後我沒答應的話,不準碰我!」賴皮是女人的特權。柳劭月快速的抽出範文畬手肘壓著的履歷表,大步走向櫃檯,擺明留下他生氣的背影。

範文畬藏了好久的笑意終於在臉上擴大,「知道」柳劭月對他不是無動於衷和「看到」她真的亂了步調的感覺可是大大不同。

他喜歡而人間這樣的進展。

「可以請問一下,為什麼你高中肄業?」站在櫃檯內,店經理拿著履歷表,輕蔑地上下打量穿著制服的柳劭月。

柳劭月在心中哀叫。她完全忘了現在身上還穿著星羽的制服,寫高中肄業,人家會怎麼想?被第一學府踢出來的,怎樣都不算好學生。

「呃……因為……」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理由解釋。

「怎麼了?」範文畬雙手順勢拉扯柳劭月的髮辮,關心的來問情況。他在座位上只看得到站在櫃檯的店經理,但遠遠就能感到店經理不善的臉色。

「嘿,我的學歷有一點問題。」柳劭月咧開嘴角回頭說。

「你也是來應徵的嗎?」店經理一看身高與外型都出眾的範文畬,雙眼一亮。她就聽小妹說有一男一女來應徵,店裡的女服務生夠了,現在只缺男服務生來點綴公式化的上班時間。

店經理的態度真夠天壤之別。

「人家看中你了,閣下意願如何?」柳劭月回頭冷嗤了聲。

「我是陪她來應徵的。」範文畬搖頭否認。

店經理的眼神因為失望而頓時黯然,又回到原本瞧扁人的嘴臉。

「現在只缺男服務生嗎?女的來應徵不行?」覺得這份工作是無望了,柳劭月還是好奇問一下。

「這不是問題,」店經理拿起履歷表再度打量柳劭月,「我們現在缺假日班,你卻寫你不做星期日,這個年紀不好好唸書,出來找什麼工作,現在店裡最年輕的也是專三生,你不覺得高中肄業會矮人一截嗎……」不知覺開始長篇大論說教,當她回神時發現被她訓的小妹妹正含淚將頭偏向一邊,而小妹妹身後的大男孩正以淩厲的眼神瞪著她。

訓人的口氣下意識被逼回,收斂幾分。

「就這樣,我們過兩天再給你消息。」這當然是表示不錄取的客套話。

「謝謝。」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道謝,柳劭月說完快步離開速食店。

範文畬還站在原地,握成拳的手改而指向店經理。

「我是為她好,為她好。」男孩在她面前一臉凶狠,店經理嚥了口口水解釋。

「別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人身攻擊,她只是來應徵工作而已,小心你那張嘴以後惹火燒身。」範文畬再瞥了一眼,推門去追柳劭月。

收銀機旁的員工都在咬唇竊笑。令人受不了的店經理終於被訓了,大快人心呀!

範文畬一直遠遠地跟著柳劭月,跟著她上天橋,跟著她進新光三越,最後跟著她買票到了全台北最高的大樓樓頂。

「啊?」他小心翼翼的站到柳劭月身旁,和她一起看夜景,悄悄轉頭,以為他會看到一張哭得梨花帶淚的臉蛋,卻只接著不小心「啊」了一聲。

柳劭月知道範文畬跟著她,他從以前就一直很辛苦的追著她,她知道。「真漂亮,我從這幢大樓竣工開始就想上來了。」透過玻璃窗,她看到台北漂亮的夜景,嘴角掛上了一絲淺淺微笑。

「你的反應真出乎意料。」範文畬鬆了一口氣,他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轍了。

「我剛才一直在想我該有什麼反應,那個人會這樣訓我是因為我在學歷上寫了高中肄業,但那不是真的。」她的表情非常平靜。

「就算小學畢業她也不該用鄙視人的語氣說話,太多管閒事了,她的態度也許和你身上的制服有點關係,一般人看到太優異的人都會自卑,進而攻擊,反正她自以為是的口氣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也告訴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她譏刺完以後馬上忘了,如果我還難過三天,那不是虧大了嗎?」柳劭月的眼神投向遠方。

今晚也讓她學到了一課,原來學歷是如此重要,沒有學歷的人很輕易的就成了高學歷者鄙視的對象,但是那店經理鄙視的口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只是因為那店經理多摸了兩年的書?有了IQ沒了EQ又怎樣?

如果求學問求成像她那般,還不如不要。

啊!她真的是氣瘋了,所以沒有考慮大多就把身上僅有的錢買了票,上來看夜景。

「難得你會這麼冷靜。」範文畬總覺得她怪怪的。翻出以前的記憶,柳劭月永遠好強,吵起來她不是最凶的一個嚇得人退避三舍,就是最冷靜的一個,但會用言語激得人惱羞成怒,唯一的共通點是她傷心,會哭,她生氣,也會氣哭,這次卻一滴眼淚也沒。

「週遭的人都覺得我很早熟,不會像同年齡的孩子一般無理取鬧,做事永遠穩重踏實瞻前顧後。太老成的吵架方式好累,明明氣得要死還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錯,還得不斷告訴自已意氣用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其實偶爾像個十七歲的叛逆小孩也未嘗不可。我不要冷靜,不要冷靜。」她微微搖頭,只笑終於轉成惡作劇的笑容。

看到柳劭月平日的笑容,範文畬挑了挑眉,「你不要冷靜?那你在想什麼?」

她轉過身和範文畬面對面,扭曲的表情憋笑憋得好辛苦。

「我在想……」

柳劭月對著暗藍的天空,突然放聲大吼:「他媽的!那婆娘下次別給我在街上堵到!」

她吼完,在範文畬錯愕的表情下,笑倒在他的懷中。

範文畬愣了足足一個世紀之久,才反應過來,接著賞了柳劭月頭頂一個大大的爆粟。

「女孩子不準講髒話!」

引言 使用道具
acejhp
男爵 | 2012-2-22 01:00:32


【第八章】


她這兩個月過得真精采呀!

先說睡覺的地方好了,離家出走的第一夜住賓館,第二夜跑去星羽的宿舍,兩姊妹徹夜聊到半夜,然後被範文畬拖到山上仰望星空,第三夜開始睡她租來的小房間,不過也只睡了那麼一夜,起因是一場感冒。

那房東提供桌椅、衣櫃、床墊各一,就是沒有棉被和枕頭,害她只能拿僅有的幾件衣物充當棉被,不安穩的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就發現自己感冒了。

因此,範文畬以她不會照顧自己為由,拎她到Salut的宿舍,在他隔壁房間住下。

原先租的兩坪小房間,被範文畬先斬後奏的退租了,她才住了一天,房東卻不肯退還房租,說是賠償他們買傢俱的錢,範文畬居然也答應了,開玩笑!塑膠衣櫃、沒有抽屜的木板桌,外加夜市買的薄床墊,哪值幾千元呀!

她一氣之下,打算賴上範文畬,她就這麼吃住他的兩個月,本來要等範文畬抗議的,但他賺的錢給她花掉好像是理所當然,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賴他賴習慣了,這份既得利益像是戒不掉的毒癮,心中的一點罪惡感輕易被甜蜜掩去。

感冒的影響還不止如此,她那時鼻塞頭昏難過得要命,突然很想聽聽慕珍的聲音,忍不住打電話回家以後,母女倆在電話兩端哭成一團,接著聊了一個晚上,慕珍答應要等她肯回家再回家,逼得慶元也不得不答應慕珍要將女兒在學校的事打點妥當。

這下,她變成拿著免死金牌離家出走了,範文畬知這這件事以後的結話是:「不能用常理來推論你們一家三口的作風,你父母寵壞你了。」

她好奇範文畬陪她蹺課那麼久,學校的事怎麼辦?範文畬笑說他只要四次段考不缺考,而且學期平均all  
pass就行了,他們班上的風紀股長不會記他缺課,而老師看他沒來只當他蹺出學校玩耍去了——他比她還囂張呢!

總而言之,他不要她操心,她也不浪費腦細胞了,不過歉疚感偶爾還是會冒出來。

「擔心這、擔心那,如果回家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你到底為什麼離家出走啊?」

他從來不放棄勸她回家,不過她發現他都是嘴上說說而已。

「自由。我離家出走就是想試試雲遊四海、浪跡天涯的感覺。」她擡起頭來看著天花板,很有遠大抱負的說。

「你離家出走一個星期,早上睡覺,空閒的時候看漫畫,晚上跟我來Salut,上班時間也是在玩,調酒沒學,酒量卻越來越好。這和以前的生活不是沒變?」

「對耶!我都忘了我就是想玩盡興再回家。」

當時她是這樣回答,結果範文畬上天下地的陪她玩了一個多月,足跡踏遍了全台北,甚至延伸到宜蘭。

玩到現在,再過兩天她離家出走就滿兩個月了,也許是玩夠、玩累了,壤小孩開始想回家。

「赫!月,回神。」現實中的範文畬在她面前彈了下手指,接著端出一杯杯的酒,「龍蛇蘭奎寧七號桌、亞芬妮蒂三號桌小姐、格仙奴三號桌先生、藍色夏威夷五號桌、阿拉斯加一號桌、兩杯千面蘿莎都是二號桌的、伏特加六號桌,小心六號桌那個人。」最後一句範文畬壓低聲音提醒。這兩個月的生意因他們兩個而熱絡,但也惹了些閒雜人等。

「噢。」柳劭月回神端酒去。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最後還是回pub工作,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都在發呆,而且騰大哥回來後他們就三天兩頭請假出去玩。

「子龍,那小女孩和你一樣學得根快。」施騰站在範文畬身旁調酒,他看著柳劭月駕輕就熟且正確無誤的把每杯酒送到客人手上,滿意的讚許。

「她可取的只有記憶力,連調酒都學不會,現在更是整天魂不守舍。」趁柳劭月不在吧檯,他嘀咕幾句。

「看不出來嗎?小女孩想家了。」施騰看著範文畬笑。

「是嗎?我敲不開她那顆固執的腦袋,要不然她也不會都兩個月了還不肯回去。」

「不想回去的只有她嗎?」和他們小倆口相處了一段日子,施騰還會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況嗎?

「離家出走的不是我。」範文畬不置可否,專心做他的事。

呵呵!這小傢夥也挺狡猾的。施騰一邊笑也一邊忙著工作,反正他們倆都是懂事的大孩子,不用他這老人家窮擔心。

「嘖!給我一杯蘭姆七喜。」柳劭月滿臉嘔氣的踱回吧檯,用力地坐回她專屬的高腳椅——範文畬面前的位置。

「客人點的嗎?單子。」他看到六號桌客人剛才拉著柳劭月不放,本著不在店裡鬧事的原則,他忍著,但很想給那個客人一頓打,但柳劭月絕不會喜歡他逞兇鬥狠的那一面。

「本姑娘點的啦!」柳劭月沒好氣的整個人趴在吧檯上。她到底是在賣酒還是賣笑呀?越來越多客人藉酒瘋揩油,尤其是六號桌那個每天來的客人最過分。

「那真抱歉,你只有七喜。」範文畬遞出易開罐飲料。

「哼!存心欺負我不會調酒,哪天我卯起來就喝純的。」柳劭月將汽水一口氣灌完。奇怪,她記酒名很快,調酒卻完全不行,即使看著筆記,一盅斯一盎斯的將各種酒加進調酒杯,最後調出來的還是那種喝了會讓人不敢恭維的味道。

「你講話越來越粗魯。」他記得自己從未在她面前講過粗話,到底是誰教壞她的。

「這叫本性。」她撈過範文畬剛調好的一杯酒,蹲到角落的座位慢慢品嚐去了。他只好再調一杯,親自送酒。

其實每晚都是這樣過的,柳劭月起先會幫忙兩三個小時,接著拗一、兩杯酒去喝,然後晾在旁邊等他下班,這樣一晚居然也有近千元的薪水可以拿。

施騰將這些額外收人算作他們倆賺的,乾脆全分給他們,柳劭月也慢慢瞭解施騰真是怪,而且怪得徹底,他有套自己的生活哲學,他給得大方,她也就拿得心安。

她很幸運,碰上範文畬、找到這種錢多事少的工作,幾乎把她當初好動的心磨平了,雖然這趟離家出走和當初想的完全不同,但現在不會想再自己闖天下,不會堅持任何事都要自己經手才有成就感。她知道範文畬很寵她,而且快把她寵壞了。

曾經,她懼怕以愛為名的給予。他已經把當初劉耀奇帶給她的壓迫感化解了,但回桃園以後說不定劉耀奇又突然冒出來,該找個時間和範文畬解釋一下。

「喂!我上回開的酒明明還剩半瓶,為什麼你現在說沒了?存心訛詐嗎?」

柳劭月被嘈雜聲喚回了漸漸入睡的意識,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就看到那六號桌的客人正揪著範文畬的領子。

「先生,你喝醉了,而讓你醉了的就是你所說的那沒了的半瓶酒。要不要我們叫計程車送你回家?」範文畬擡高雙手,完全是安撫人的口氣。

「想趕我走?沒那麼簡單,我對你們這家店不滿很久了,愛開不開的,還有個鑲金的婊子,摸一下就跩個二五八萬的。啐!」

「你說誰?」原本溫和的範文畬突然雙眼射出寒光。

「哈!你們店裡還有別的婊子嗎?」

那客人的眼光看向吧檯的柳劭月。

「騰大哥,我可不可以把這個下三濫丟出去?」柳劭月氣得跳了起來,指著六號桌的客人直叫。

「嗯,可以,但是看來不用你丟了。」施騰瞄了三人一眼,繼續擦杯子。

「砰!」一聲巨響,還有門口風鈴的聲音,柳劭月看到範文畬把人給扔了出去。

「月,打烊了。」範文畬看著那找麻煩的人落荒而逃後,拿著門口的拖把和水桶進來,順便半拉下鐵門,因為剛剛的騷動已經讓店裡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

「好,打烊。」施騰點點頭,也開始了店內的打掃工作。

除了範文畬臉上不太明顯的青筋冒出外,這兩個男人的反應好像習以為常了。

「以後……會不會有麻煩?」她問出了好像沒有人擔心的事。

「那傢夥清醒後會知道他惹了什麼麻煩。」施騰露出柳劭月首見的陰惻笑容,笑中還帶點幸災樂禍。

「怎麼那麼像?」柳劭月突然將眼光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知道事情不要她操心,她當然立刻放下心思,注意力立刻被兩人有點雷同的笑法吸引。

「這傢夥是跟著我長大的,有點像是當然。」

啊?「你……你們是……」柳劭月吃驚,指指施騰,再指指範文畬。

「義父。」範文畬從十二歲認識施騰以來,每個月上台北時都會來酒吧晃一會兒,數年下來兩人莫名其妙地變成像是親人一般。

「原來,真有趣。」柳劭月說完打個大大的呵欠。

「想睡了?難怪,剛剛喝了酒,真搞不懂你的酒量是好還是不好,上次被我騙喝了半瓶伏特加都沒事,現在喝一杯酒就醉了。」他邊說邊揉著柳劭月的頭髮。

「我想睡是因為睡眠時問到了,別提那伏特加,害我胄燒了三天的帳還沒和你算呢。」她又打個大呵欠。

「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帶劭月回去吧。」施騰放人。

「騰大哥,明天我們放假,後天見羅。」柳劭月被範文畬拉出門時回頭道別。

她本來要提決定回家的事呢,結果被一個爛人攪亂了計畫。

嗯?剛才好像還想到什麼很重要的事,這會兒怎麼都想不起來。

打烊後,範文畬載著柳劭月回到宿舍。
   
「月,醒醒,到了。」範文畬停妥車,從外頭繞到柳劭月的座位叫人。

早該發現柳劭月有多貪睡了,他們的對話十次有九次是從他叫醒她開始。

「嘖!為什麼這麼近,我每次才剛睡著就被叫醒。」牽著範文畬的衣角,柳劭月還挺配合的搖搖晃晃下車,步伐不穩的等範文畬開門,然後整個人靠著牆壁走」二樓。

Salut的宿舍就是施騰自個兒的屋子,一樓租給一個三代同堂的家庭,二樓的五間房間有四間分租出去,廁所、廚房以及客廳所有人共用,除了施騰、她和範文畬外,還有兩間分別住著一對規切的新婚夫婦和重考的高四生。

她在這裡的房間比之前租的大上三倍,以前那兒像給難民住的,她也以為台北物價貴,憑她微薄的能力只能過貧困的生活,沒想到現在住的地方又寬敞又乾淨,連傢俱都是請木工裝潢訂製得美美的那種,住起來幾乎和住自己家房間一樣舒服。

不過她還是愛往範文畬的房間跑,理由很簡單,就是單純的想黏若他。

「回你房間睡。」他看柳劭月又往他房間直直走去,趕先一步伸手擋住房門。

「我就是想跟你睡才到你房間,你卻叫我回房,難道你今天要睡我房間?」她將下巴架上橫在她面前的手,睡眼惺忪的問。

「如果你又睡我房間的話,我會——」範文畬深探歎一口氣。柳劭月真像是靠本能行事的動物,同樣的事她每天重複也不嫌累。

他其實也卑鄙的利用了這點,讓她習慣他,而她一習慣後落入他撤下的網逃不掉了。

「阿姨和姨丈結婚前,我老看到他們和衣好好的睡在一起,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不肯讓我和你窩在一起睡?」她已經到了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的地步了,今天就回自己房間睡吧,撐不下去了。

「可是你不喜歡我。」他從背後圈住她的腰,一步一步帶著柳劭月回她房問,直到看她聽話的躺到床上,範文畬覺得鬆了口氣,但情緒矛盾複雜。

「是這樣呀……」腦袋因為睡蟲敲門而停止運轉,她一邊睡一邊動手解開辮子,給果才把發圈解下來就停住動作,睡著了。

坐在一旁的範文畬早就預料到,拉過她長及膝的髮辮,細心散開三千青絲,手指順著觸感如緞的發,梳理至原本綁緊的頭妄全部散開,他留戀的瞧了好一會兒她睡覺時才有的撫媚模樣,便回房了。

劭月的房間有聲音。

應該才躺下沒多久,窗外依然沒有半點光線,淺眠的他就被隔璧一點聲響驚醒了,他有反鎖月的房門,而他的房門並沒鎖,預防柳劭月有事找他,這兩個月他狠少放任自己睡去,只因劭月的安危全繫在他身上,他連夢中也掛心於她。

隔壁沒有聲響了,換作他的房門被悄悄打開,探進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是劭月。

「你進來幹嘛?」他沒想大多的開口問。

「啊!」柳劭月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尖叫到一半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他隱約看到劭月身上穿的是短袖短褲,原來剛剛是她換衣服的聲音。

「你還沒睡呀?」柳劭月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她的聲音聽來還不是很清醒。

「你也知道現在是睡覺時間,到底在搞什麼鬼?」有一點埋怨,怨的是害他心驚她的安危。

「我睡到一半想到你說的話。」柳劭月伸手,摸到床沿便跳了上去。

他感覺到床微微下陷,同時往後挪了幾寸,直到整個人背抵牆壁。

反應太誇張了吧?柳劭月跪坐在床上,納悶地看著範文畬,然後聳聳肩,舒服的窩在他的棉被裡。

「想到什麼話?」太黑了,他只隱約看到她找了個位置在床上躺定了。

「嗯,你棉被的煙味淡了,戒煙了嗎?」現在想想,這兩個月根本沒看過他抽煙。

她開始閒話家常,但範文畬知道只要她一沾床,可以三秒鐘以內從清醒變成熟睡。

「什麼話?」他的口氣是不容她轉移話題,翻身兩手抵在她兩側,打算等一下將她扔回自己的房間。

在被兩隻手局限的空間中,柳劭月還是挪了個舒服的位置,抿彎的嘴角配上兩個惡作劇的淺淺酒窩。

「你是不是認為我阿姨和姨丈一起睡是因為他們互相喜歡,而我不準來找你是因為我們不是互相喜歡?」不知道她的意思有沒有說錯,現在實在沒辦法清晰的思考。

「差不多是這樣,然後呢?」褐色的眸子透露出喜悅的光澤,但他還是想問個更確切的答案。

「然後我就跑來了。」從這個角度看範文畬的眼真是好看。柳劭月想將人拉近一點,順手勾上他的脖子。

「把話說清楚。手不要繞上來。」他彆扭地拉下柳劭月的手。

窗外開始有一點光線流洩進來了,可是她剛才有沒有看錯,範文畬的耳根紅了耶!
   
「我會過來當然是因為……」柳劭月改而拉起被子蒙住臉,咕噥不清。

很小聲,但是他聽清楚了。

誰說我不喜歡你的。

範文畬驀然放開兩手支撐的力道,突然貼近的身體讓柳劭月倒抽了一口氣。

「欸?」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清醒三分,她拍拍他的背。

範文畬壓著她的胸膛因為笑聲而抖動,原本細微的震動共鳴漸大,他嘴角也逸出低沈的笑聲。

「有什麼好笑的,呃!」只能感覺到範文畬的氣息噴在她的脖子上,她轉頭,將嘴唇輕輕滑過他的臉頰,平常他們也有這種程度的親密,沒想到他順勢吻上她的紅唇。

這是她第一次說喜歡他。

明知劭月的話不是特意要表達什麼,他們的心也早在今夜之前便緊緊相系,但他還是動容了,現在他只想以行動表達他的震撼、感動,毋須言語。

「你做什……」警覺這吻放人了太多感情,柳劭月奮力偏頭,左右閃躲了數次,但他更不放棄,再次尋到她的唇之後,狠狠吻住。

越來越色情的法國式熱吻,吻出了柳劭月臉上的紅潮,吻出了她的輕喘,在這個時候只能用鼻子呼吸真是太不人道了,不明顯的抗議掙不開範文畬對她的箝制,她乾脆手腳並用,死命亂打一陣。

感覺到柳劭月的杭拒,他停止了這個吻,兩唇卻依然相抵。

以前知道範文畬心裡有一道不碰她的底線,所以拚命誘惑著他玩,現在兩個角色對調了,居然挨成她在拒絕他。

「你、你不要這樣看我,好怪。」她舉起沒被壓住的左手遮起自己的眼睛。現在他的眼中滿是溫柔和愛意,再被這樣一雙深情的眼凝視,她會招架不住的。

「不要我看你,那我吻你。」他的唇再次落在她的頰、她的唇上,這次是輕輕的蜻蜓點水。

「你已經決定不玩忍耐遊戲了嗎?」真不公平、他用美男計誘人。

「你可以喊停。」他輕輕撥動她的劉海。

「我才十七歲,而且現在是離家出走的非常時刻,平常親你、抱你,目的也不是為了進展成這種親密關係……」

「嗚……我知道我被拒絕了,可是你也不用這麼強調吧?」他苦笑地制止柳劭月越描越黑下去。

「你生氣了?」
   
「我不會為了這種事生氣的。」他在柳劭月額上印下一吻,隨即拉整被子擁著她。

「嗯……那我睡囉?」早知道就不來「夜襲」了,她忘了範文畬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喜歡她的男人。

「啪!」響亮的摑掌聲揭開了某個初夏的晌午。

在廚房做蛋炒飯的女人差點被這嚇人的巨響將鍋子弄翻了,她好奇的探頭,剛好見著那年輕的小房客滿臉陰霾的開門走出來。

眼角瞥見小房客房裡的床上有一雙腳縮進了棉被裡,她立刻笑彎了腰。

「好激烈的午安吻呀!哈哈,哈哈哈。」因大笑而拿不穩手上的兩盤蛋炒飯,她險象環生的搖晃走出來,飯還灑了點出來。

「小慧,你就不會小心一點嗎?」女人的新婚老公坐在餐桌旁等午餐吃,當然也把一切收進眼底。

「你們這對小夫妻到底過完蜜月了沒?我住了兩個月,也看你們在這兒膩了兩個月。」範文畬當一切沒事,越過餐桌旁的兩人進了盥洗室。

「咦?已經兩個月啦?」小慧的老公訝異,甜蜜的日子真是如太空梭般飛快。

「人家隨便說說你在認真思考什麼,吃飯啦!」

「啊?又是蛋炒飯呀?」他低頭看到重複兩個月的菜色,哀叫道。

「不喜歡就別吃。」小慧耍潑的聲音帶點甜蜜。

「喜歡喜歡,只要是老婆大人做的我都喜歡,」他先講完標準答案,「可是,老婆你也去和範文畬學學做菜嘛!瞧他每天中午兩菜一湯的,把柳劭月養得多幸福。」還是忍不住喊冤。

「還敢叫我學,你沒看人家對他女朋友多好呀!你喲,結了婚以後就越來越懶,之前追我的慇勤都哪裡去了,啊?」小慧越講越氣,揪住老公的耳朵。

「哎呀呀,」老婆當然捨不得用力揪,不痛,但是還是盡快轉移話題為妙。「啊!柳劭月你起床啦!」

「午安。」她在房裡就已經聽到熱絡的吵鬧聲,衝著這對歡喜免家笑了笑,柳劭月低頭越過兩人。先前在房裡,她慢條斯理的編好頭髮之後,才百般不願意的步出範文畬的房間,一個女孩從一個男孩的房間踏出來時,總是惹人側目。

「老公,走啦!」小慧細心的看出小女孩臉上寫著「生人迴避」,撇撇嘴角暗示老公離開。

「噢?啊?好,好。」慢半拍的他也會過意。

不想殺風景的夫妻倆,一轉眼就拿起蛋炒飯回房享用去了。

突然,變得很安靜。

那一巴掌真是打得人盡皆知呀!柳劭月苦笑,站在廁所門前躊躇著是不是要和以前一樣搶廁所呢?

要敲門的手才舉到一半,廁所門就被範文畬打開了。尷尬的面對面,柳劭月本來想找他左頰上的五指印,卻一點痕跡也沒有。

想問他那一巴掌打得疼不疼,可這不是問廢話嗎?

〔該你盥洗了,我弄東西來吃。」範文畬的臉上是小心翼翼的表情。

「噢……好。」她搔搔臉頰,頭更低的進了浴室。

其實,一切都是意外。

她迷述糊糊醒來時只感覺到有個人從身後抱著她,不但一隻大手橫在她的胸前,更嚇人的是還握著她的胸,她想也不想就像彈簧般從床上跳了起來,範文畬根本不知道她是被她自己睡糊塗給嚇到了,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

該道歉的,但範文畬的臉上突然出現痛苦與自責的複雜表情,讓她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裡了。

在親密的界限前,她的躊躇和逃避是不是讓他以為她後侮了呢?而她真的能碓定地任感情和親密關係發展嗎?在自己都還不確定之前,她不要給他一個敷衍的答案。

他一直給她無盡的體貼和豐沛的呵護,如果她也有相等的回應,該是一份多圓滿的愛情,只可惜愛人的這門課,她一直不及格。

「月,午飯好了,你還要在裡面很久嗎?我先把菜溫著。」範文畬敲了敲浴室的門。

「咦?我好了。」她拿著毛巾對著鏡子發呆,反覆的胡思亂想,根本沒注意到時間。迅速的抹了把臉,她提起精神,用一張開朗的笑臉迎著門外等候的範文畬。

「為什麼這樣笑?」他詫異的看著柳劭月,以為他已經看懂她每張笑臉了。柳劭月高興時會揚高下巴惡作劇的笑、生氣時會抿嘴角冷笑、理虧或心虛時有僵硬的笑容掛在嘴上,可現下她的笑容他看不懂。

「這叫男朋友專用的笑容。」她從背後用力的環住他,「走,餓扁扁了,吃飯去。」她黏著他的腳步,慢慢的走到餐廳。

「你突然撒嬌,還真不習慣。」不過他很高興。

「以後就會慢慢習慣,呵呵。」她坐上餐桌,看著範文畬端菜上來,「哇,義大利面。」是道色香味俱全的料理呢。

想不通他為何有這好手藝,卻一直沒有問。

「冰箱的菜剩不多了,趁今天休假,等一下去市場買吧。」他們每星期都會採買一次七天份的菜。

「嗯,其實我很想說明天換我煮飯來吃,可是……」她用筷子攪動盤裡的面,很不安心這樣決定會不會太突如其來了。

「可是你做的菜不能吃嗎?放心,等一下順便買胄藥,我很期侍吃你煮的一頓。」他揉揉柳劭月的頭髮。

「不是啦,是……我想回家了。」她越請越小聲,只敢擡眼偷瞄他,看到他本來帶點溫和的表情不見了。

兩人又陷入一片沈默,餐廳裡有好一會兒只有吃麵的聲音。

「那一巴掌代表什麼?」沈默的僵持瓦解,範文畬用力的放下筷子問道。

柳劭月縮著肩膀,不斷考慮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嗯……因為我醒來時還搞不清楚狀況,迷迷糊糊就打了。」死就死吧,長痛不如短痛。

「什麼!」範文畬在柳助耳算邊低吼。他揣測過所有答案,就是沒想到這個,「虧我還避重就輕說了那麼多言不及義的廢話,原來你打錯。」他手一攪,把柳劭月圈人懷中,懲罰性的勒住她的脖子。

「哎呀,我道歉,道歉,等一下盤子我洗,讓我贖個罪吧。」她連忙討饒。

他低頭咬了下柳劭月的臉頰才鬆手,「因為覺得侍在我身邊越來越危險了,所以你想回家?」這是他一直不想造成的情況,他從未想過要傷害她。

柳劭月跪坐在椅子上,交握著他的手,歎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會誤會,明天是二十一號,兩個月前的二十一號是我離家的日子,我在好些天前就決定明天回去。」明亮清澈的眼看著範文畬,她要明確的讓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剛好碰到這個節骨眼,也真敗給你了。」他信了,轉而扯了扯柳劭月的辮子,露出有點無奈又根幸福的笑容。

「我們先把東西收一收,等一下跟其他房客還有騰大哥道別,反正騰大哥一天到晚嚷嚷要我們走,他知道我們兩個離家出走的孩子早晚會回家。明早先去學校報到,然後晚上再回各自的家,好不好?」她的臉一直在範文畬面前晃啊晃,嘟高了嘴唇撒嬌。

「好啦,好啦。」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踱回房。

要走要留,都是柳劭月在決定,可擔心的是他,捨不得的也是他。

感覺到衣角有一點重量,原來那雙小手一直沒有放開,「我收東西,你跟進來幹嘛?」

他進了房回頭才發現柳劭月亦步亦趨的黏著他。

柳劭月輕輕皺眉,感覺熱氣又從脖子冒上來了。

她咬著下唇,帶著笑意的雙眼大而亮,「回、回去了以後,兩人獨處的時光會變得很少,所以我想……好好地再吻你一次。」她惡作劇的笑了笑,環住範文畬的脖子,路腳一跳,獻上香唇,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可不再玩忍耐你誘惑的遊戲。」只有剎那吃驚,他閉起雙眼,亳不猶豫地回以纏綿的吻。

「砰!」的一聲,可憐的木板門被猛踢一腳,用力關上。

引言 使用道具
acejhp
男爵 | 2012-2-22 01:01:05


【第九章】


是清晨難得出現薄薄的晨霧,還是她難得早起,總之地覺得清晨有霧稀奇難得,而她選擇在這樣的日子回家,一場薄霧變得特別有意義。

深吸了一口充滿水氣的空氣,那感覺居然也像沁涼的夜一樣美好。

淩晨四點多時,他們等到施騰回宿舍,簡單的道別留話之後,便驅車回到桃園。

看向車子後座,以及想到後車箱塞得滿滿的束西。如果說造一趟離家出走有什麼收穫的話,大概就是那五大袋衣物以及兩床鋪蓋吧,她離家出走時只帶了三套衣物和隨身用品,而範文畬更誇張的是空手北上,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他們每週領了薪水之後,鍋碗瓢盆最缺什麼就先買什麼,居然也買了成山的回來。

這兩個月說長也長,卻是過得不知不覺的,春天,已經結束了。

「夏天快來了,我記得我離家的第一個早上天還沒那麼早亮。」柳劭月將手伸出車外玩著高速的風。

他們剛剛下了南坎交流道,現在車子行駛在背道上。

在駕駛座上的人,想當然爾是範文畬。

「你不曉得行車中頭手不能伸出車外嗎?」他操控著方向盤,一邊緊張的捂著劭月。

「因為人家太緊張了嘛!想找個東西玩玩分散注意力。」行車中的風真大,打在臉上手上真舒服。

「玩命嗎?」她可連他的注意力都分散了。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紅燈,範文畬迫不及侍停下車子,將半個身子都在外頭的柳劭月拖回車內,然後拿安全帶把她勒得緊緊的。

「你管得越來越緊了,連我爸都沒有這樣管我。」奇怪,她被管得挺心甘情願的。

「給我坐好。」他也覺得現在像在管小孩。

車再度開動,柳劭月嘟著嘴,抓好自己的辮子後,還是挑釁的把頭枕在車窗上。

他只用眼角看她,「不管你了,反正大清早的,桃園路上根本沒車。」

她被這樣一說,頭偏得脖子都酸了,不一會兒,便興趣缺缺的乖乖坐好。

範文畬得意地撒起嘴角笑著。

可以說柳劭月像個愛唱反調的小孩,當同儕在起哄或對某件事一窩蜂感興趣時,她覺得大家幼稚,寧願待在角落做個安靜的乖小孩,但是一被限制不可如此、不可那樣的時候,柳劭月又想挑戰禁忌。

不能到學校禁區三年二班、不準參加械鬥、不可以交男朋友,結果她都做了。

「如果有人叫我不準考第一名該有多好。」車子已經開到她熟悉的地方了,看著越來越近的校門,她逃避兩個月的功課壓力又慢慢回肩上。

「我一直想找機會問你,你功課真的爛到讓你想離家出走嗎?」將車開到柳劭月的學校對圃停妥,範文畬趴在方向盤上問。

看著範文畬,柳劭月臉上突然寫滿「糟糕」。

「呃……其、其實,我會離家出走,理、理由不太複雜。」她縮著肩胯,先表現心虛比較不會挨罵。

「就只是想試試看離家出走的滋味?」範文畬危險的瞇眼。

「你猜到了還問。」她的背緊貼著車門,無奈空間太小,她只能躲範文畬這麼遠。

「有時候我真想直接掐死你。」他居然為了一個那麼欠打的理由和她混了兩個月。

其實這兩個月對他而言是美好的,但是柳劭月冠冕堂皇的離家理由,害他陷人該不該勸她回家的矛盾之中,掙扎痛苦損壞了幾分完美。

「先生,你的手已經在我的脖子」了。」柳劭月很努力的想扳開脖子上極具威脅性的大掌,天曉得範文畬會不會是特種部隊的秘密幹員,手一轉就能斷人頸骨。

嗯?突然想到,她和範文畬很會聊,天南地北的不怕沒有話題,但是她卻對他一無所知,連到他家也只瞄過他的房間而已。

「怎麼了?」玩鬧一半,柳劭月突然眨也不眨盯著他的臉,讓他鬆了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我發現我還不認識你。」她抓住他的手,很慎重的說著。

範文畬聽了差點昏倒。如果兩入成年,他都可以拐她去結婚了,她現在居然說不認識他,這是什麼意思?說她識人不清嗎?

柳劭月眨了眨有點血絲的白兔眼,滿是好奇的表情,「父母的名宇、家庭成員、最好的朋友、家中電話……還有好多瑣事,都是你瞭解我,而我對你一無所知。」以前是認為範文畬的過去之於她並不重要,怛是現在她卻覺得只要是他的事她都極想瞭解。

他鬆了一口氣,原來她說的是這個。

充滿魅力的眼溜轉一圈,範文畬才開日,有些期待她的反應。

「我是獨子,父母在我十二歲那年空難死了,保險理賠兩千萬,接下來兩年我忙著與想成為我監護人的親戚打官司,給果是我靠著兩千萬定存的利息——每月約有一萬元,但因此沒有親戚能動屬於我的錢,為了保護自己,我選擇混黑的,那是沒有能力的人唯一能選擇的路,幫助我最大的是藍世嚴,以及施騰。」他泰然自若的陳述。

柳劭月的嘴已隨著範文畬說的故事而越張越大。能整理得這麼有條不紊,可見不是他在講一件家常瑣事,就是太多人問過他了。

「這手機給你,裡面所有的號碼都能找到我。」他扔出腰際的行動電話,這是事先設定好,專程買給柳劭月用的。他敢保證她就算聽了他的電話號碼也不會記,然後要找他的時候焦急不已,所以他得先幫她打點好。

「我突然覺得我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柳劭月接下手機,好崇拜的說。

範文畬再度失笑。不知道她聽這番話有沒有聽到重點,一般人聽到他是孤兒,會虛假的表示難過;知道他有兩千萬,會開始勢利巴結;發現他是角頭人物,反而逃之夭夭;他把這些會改變一個人價值觀的條件都說出來了,可柳劭月只是聽到,真的是聽過就算了,完全沒有特別反應。

他深深的看著柳劭月,她那純真的面容真的沒有一絲不對勁。

「我還以為你聽到我是孤兒的時候,會表現一點同情心。」他攬著柳劭月的脖子,兩人貼近。

「你需要同情嗎?我怎麼看不出來?」她自信的拍拍範文畬的頰,「當你需要的時候我會知道的。」她也給了他一個擁抱,其中包含了更多無法以語言表達的情感。

他的確不需要同情。範文畬莞爾,為什麼她知道他的感覺,順他的心。

她又問了許多和範文畬有關的瑣事,他的一手廚藝原來是因為自己獨居訓練出來的,她發現範文畬和她一樣,如果要去學一件事就會將那件事學透,不過她不想學的事比較多,例如英文和數學,其實有時候她眼睛看著書但心不在,她一直知道,卻像鴕鳥般逃避這個問題。

現在和範文畬相約要認真讀書,為將來這個男友意外曝光留下後路。高中生談戀愛絕對會被阻撓,主因就是會影響課業,他們不會為反對而反對,硬要向世人證明戀愛無敵,因為熱戀的心真的容不下教科書,只好加倍努力了,至少他們有了絕不荒廢課業的共識。

時間悄悄流逝,車外的寂靜開始轉為嘈雜,她發現來上學的人越來越多了,看看時間,離七點半還有幾分鐘,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不要一直看時間,怕遲到就先進去吧!」他發現她坐立不安。

「嗯,太早進去,我怕變成班上的焦點。」一定有很多同學想探問她離家出走的事,而她又是以這種方式突然出現。

「不只是班上,也許整天都有廣播喚你到什麼訓導處、教官室的。」

「你不要嚇我呀。」她緊張的抓著他。

範文畬堅定的點頭,他是過來人啊。

「不會吧?」柳劭月不敢接受事實,癱在座椅上。

她不要變成全校焦點。

「你又變贍小了,以前的大贍哪裡去了?」他以為她已經從那膽怯的小女孩蛻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了。

「我沒變,從來都是這樣的,只是可以選擇要不要將情緒示人。」她下巴一擡,倔強的冷嗤了聲,「啊!二十七分了,我該走了,再見。」啄了下範文畬的臉頰,她隨即開門下車,一直到上天橋,走到對面校門口,教官把她攔下來問幾句話放她進去,接著消失在範文畬的視線範圍。

柳劭月從容自信,原來是演技派掛帥。範文畬獨自在車中朗笑。

他還為她上了高中後越來越冷漠麻木的性子擔心呢,雖然在真正認識她以後,柳劭月對他還是熱情活潑,偶爾有點緊張膽怯,他卻狐疑過她的雙重性格,現在可是真相大白了。

看了看時問,範文畬發動車子,他不怕遲到,但也該到學校處理他的瑣事了。

第一件事,就是補考。

經過這兩個月,他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學生呢,嘖!

又結束了精采的一天!下課鍾已經響完評久,班上的同學早已散去,只剩柳劭月拖著蹣跚的步履走出教室。

她今天光臨過哪些地方?用兩隻手都數不完,上至校長室下至工友室——那工友是兩個月不見她挺思念的,叫她過去給他看看——一天七節休息時間,她每一節至少要跑三個地方,累斃她了。

誰教她以前到處打工呢,又是班聯會幹部,常跑各個辦公室,不見蹤影兩個月,就算沒人多嘴,大家也知道她幹什麼壤事去了——事實上很多人多嘴,她現在才曉得白己當選了這兩個月的八卦風雲人物,而且依現在的人氣指數,她下個月還會再度蟬聯冠軍寶座。

真是慘兮兮呀!

整整八節課都是在老師「啊!柳劭月你回來啦?」的開場後開始上課,接著是半開玩笑的問她這兩個月的情景,每個老師都在問重複的問題,問到最後同學已熱心幫她回答了。

其實,班上的同學根可愛,在這所校風開明的學校,每個人臉上都有健康開朗的笑容,沒有人在她回來以後苛責她,就連訓導主任和教官們也是唸唸她就算了。離開了兩個月,她反而能從另一個角度發現大家的好。

不過還是累慘她了,因為最痛恨自己變成焦點。

「啊!柳劭月你回來啦?」校門口剛交班的校警發現這則奮新聞。

「陳伯伯好。」柳劭月有禮貌的點頭打招呼。

「趕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啊。」操著山東口音的陳校警關心道。

「我會的,謝謝。」要死不活的說完,柳劭月繼續拖著腳步踏上回家的路。

柳劭月站立在庭院中,從八角窗望見父親與母親坐在客廳。

是知道她要回來,所以在等她吧!她昨天打過電話,說今天會先去上學,放了學就回來。

拿出鑰匙,她就像兩個月前的每一天一樣,開了門,推門而入。

「我回來了。」她站在玄關低頭脫下皮鞋,不同的是手上多了一束鮮艷的花。

柳劭月擡頭,看到的是慶元繃緊的臉和慕珍泫然欲泣的表情。

「劭月!」慕珍衝到玄關,母女倆抱成一團。

「我回來了。」柳劭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慕珍牽起女兒的手,眼淚像打開的水龍頭,她本來想用和平常沒兩樣的態度唉女兒吃吃晚飯什麼的,沒想到情勢到頭來還是不能控制。

「慶元。」鮮花是用來賠罪的,柳劭月走到慶元面前,將花遞出。

慶元接下了那束鮮花,以父親的威嚴開口說:「你真狠,就這樣跑掉。」

哎呀,終於有一個人罵她了,柳劭月綻放出如鮮花一般的笑容,有人關心真好。

「還笑,以後敢再離家出走試試看,這次饒了你。」慶元依然拉長一張老臉。

「謝謝。」像抱慕珍一樣,柳劭月直接撲進坐在沙發上的慶元懷中。

「我又不是你媽,抱什麼抱?」詛是這麼說,柳慶元的臉上還是因此出現柔和的線條。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她都忘了她在家裡的時間表了。

「好了好了,該吃晚飯了吧?」最後慕珍拉開一直抱著女兒不放的慶元,破涕為笑。

慶元尷尬的咳了兩聲,隨母女倆移到餐廳。

這一頓飯吃得很長,柳劭月幾乎把兩個月做過玩過的事都報告了一遍,當然,她把和範文畬在一起那段省略掉了,要不然晚餐可能會吃不完。

一家人又有說有笑了。

今晚,柳劭月沒有讀書就上床睡了。

「留級?」導師辦公室傳來柳劭月的尖叫。

咦?這個總是嘴角帶著溫柔微笑、嘴中卻吐出犀利言詞的學生,今天終於失控了。辦公室裡的各班導師都這麼奇怪著。

「你請假天數快要超過整個學期的三分之一,依校規是直接留級。」柳劭月的導師黃幸惠拿著學生手冊說道。

就知道被導師「宣來晉見」沒有好事。柳劭月在心中暗啐。

「有沒有將功贖罪的機會?」經過昨天,她知道這所學校對她這半個問題學生是很仁慈寬容的。

「有,我好辛苦才幫你爭取到。」當然,爭取的原動力是黃幸惠不希望教出留級生壤了「業績」。

「補考嗎?」柳劭月知道能夠上訴,大鬆一口氣。

「對,不過補考時問和下個月的期末考只差兩個禮拜,意思就是說,你只有一個半月的時問要念完一個學期的課程,而且還要考試及格。」

柳劭月頓時從天堂掉進地獄,機會是有了,不過比叫她去摘奧運金牌還難。

嗚……嗚……好慘喔。看來這次八成會留級,不曉得範文畬那邊怎麼樣。

如果留級也有個伴就好了。她壤心的祈禱著。

一陣陣的嗚咽聲從站在廁所裡的柳劭月口中傳出。如果有人不曉得內情,還以為補習班的廁所有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呢。

「嗚……嗚……」那個範文畬,說什麼所有的號碼都能到找到他,現在她的心情像個找不到老公的棄婦。

她繼續躲在補習班的廁所中,癟著嘴再撥下一組電話號碼。

接通了,「喂?請問范……請問子龍在嗎?」因為前五通的經驗,她發現如果說要找範文畬,大家都得反應好一會兒才知道她要找誰。

「柳劭月?我是藍世嚴。」接電話的人充滿疑問和驚訝,這組電話是不能隨便給人的。

啊!終於碰到一個認識的人了,柳劭月好高興。

「我找不到範文畬啦!嗚……嗚……」想到這兒,她又真的要哭了。

「子龍他這兩天要……會很忙。」藍世嚴講電話的口氣頓了頓。這兩天看子龍東奔西跑,沒聽他提過柳劭月知不知情,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柳劭月嗅到不對勁,「又要幹什麼壤事?」口氣變得威脅了一點。

「沒有啦!是……是子龍要補考,他說要專心讀書,只有這樣而已,真的!」糟了,以柳劭月的功力,再講下去他一定會被套出話來,藍世嚴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

範文畬也要補考?嗯嗯,慘的不只是她而已,不過她才不信事情這麼單純,眼珠子一轉,模稜兩可的說了,「其實範文畬跟我說過堂口有一點小事要解決,我打電話只是想問什麼時候才能去找他。」

「嗯?子龍這樣對你說嗎?東家幫這次的問題說小也不小耶!一堆後起的看老大不見兩個月,人人都想主事,給果現在決定用實力解決……煩人的事不提也罷,子龍說過他這兩天就可以搞定,不過我看他怪怪的,你明天放學去他家找他好了。」

哦?給她猜對了,又有好玩的事了。

「藍世嚴,真是謝謝,呵呵呵。」以後如果有什麼機密一定不能告訴藍世嚴,他是個口風超釵好套的傢夥。

「聽你的口氣,我是不是又多嘴了?」他突然覺得四周傳來涼風,汁毛肅然起敬。

「對!我會告訴範文畬你的『功勞』的。」她又是一陣長笑。

「我的天啊!我慘了……」電話在藍世嚴的慘叫中披掛斷。

「叩叩叩!」才剛斷了電話,就有人敲她的廁所門,以為是有人要上這間廁所,柳劭月回敲。

「是劭月在裡面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的天啊!」該她慘叫,「劉耀奇!這裡是女生廁所耶!你居然闖進來!」

「我在外頭等你好久了,以為你出問題了,所以進來看看。」他溫吞的解釋。

「就算我上半個小時廁所你也管不著。」柳劭月用力甩開廁所門,不給出現在門前的人好臉色。

「我擔心你呀!」劉耀奇亦步亦趨地跟在柳劭月身後,不時忽左忽右將臉擠到柳劭月身側。

「敬謝不敏。」休息時間早就過了,教室已經開始上課,她回頭瞪著劉耀奇,「我現在要進去上課,你也要跟?」她說完頭也不甩的進了教室,丟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劉耀奇在門外等著。

柳劭月坐回位置,一張紙條從後座傅來,是那個平常和她滿談得來的同學寫的。

你的男朋友?對人家要溫柔一點喔。

柳劭月翻了個小白眼,拿起筆來回寫了一行。

他?我可無福消受這個人當男朋友。

一副頗有淵源的口氣,惹起了那同學的好奇心。

怎麼回事?寫來看看。

有人要跟她分擔心事,她就吐吐苦水羅。

他在一家我常去的電腦店當店員,常聊就認識了,有一次我要買的書缺貸,剛好急著要,他說可以拿家裡的借我,我當然答應,又不妤意思叫人送來,就到他家去拿了,拿到書,他說要一起吃飯,我為了謝他,就請他吃了一頓,結果這下吃出問題來了。

紙條傳到後面,柳劭月聽到那同學「噗哧」一聲笑出來。

他就是在追你嘛!你不要?有沒有和他說清楚?態度曖味可是會讓人誤會的。

這就是柳劭月苦的地方了。

你沒看到我的態度嗎?差點沒拿掃帚把他打走了,他的個性很誇倀的,有一大補完習後我不是跟你喊肚子餓嗎?給他穗到了,後來他居然買了一個便當給我吃耶!

後面那同學「咦!」了好大一聲。

真的是挺纏人的,既然這樣,你不吃不就好了?

要吐苦水,柳劭月決定一次抱怨個過癮。

當然沒吃啦!我到好久以後才懂他的想法,他認馬我是「還沒」喜飲上他,只要他不斷的付出,到最後一定能打動我的心。

那天拒絕他的便當時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我辜負他的一片好意。

「辜負」耶!

這種個性的人一輩子不會跟我對盤,他的每個動作都是在等我以愛情做為回報,你說換做是你,受得了這種壓力嗎?

這次等了許久,紙條才傳回柳劭月手中。

嗯!你確音是那種越逼你越不屈服的人,我想他是逼太緊了吧。

也許你當是感謝的一餐,他當成是在約會,有沒有試過好好談談?叫他放棄你?

能談還不談嗎?柳劭月發噱。

我剛開始還是對他很客氣、有禮貌,但是只要每給他一個笑容,每表現一次善意,他就會以為自己又靠成功一步了,他已經在鑽牛角尖鑽不出來了。

我可不是唯一的幸還兒,他的老闆在知道我成禹受害者之後,告訴我他以前也曾經追幾個和他聊天聊得比較多的顧客,也是死纏爛打的追,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連最後一點情面也不敢留了。

時間就在傳紙條間度過,補習班老師宣佈下課後,那位同學走到柳劭月的身旁,愛莫能助的拍拍她的肩,「我祝你早日脫離苦海。」她搖搖頭、歎歎氣就離開了。

「謝謝你精神上的支持。」柳劭月苦笑,將紙條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箱。

「劭月,你終於下課了,好久喔。」劉耀奇出現在柳劭月身旁陪笑。

「沒有人叫你等。」她還是一貫的臭臉政策。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所以等不下去嘛!劭月,你……你這兩個月是不是在躲我?」他一路上跟在柳劭月身後,唯唯諾諾的問。

「劉先生,我跟你非親非故的,你沒有理由讓我躲。」依她的個性,要一個人消失在視線裡,她不會躲,只會把對方打得逃之夭夭。

一直走到大馬路上,紅燈變成綠燈,柳劭月小跑步過馬路,黏人的橡皮糖依然緊緊跟著。

「你不說,可是我感覺得出來。」

她離家出走根本和他無關,劉耀奇感覺個屁。

「我……我這兩個月有試著去交別的女朋友。」劉耀奇試探的說著,希冀在柳劭月臉上找到一點醋意。

「恭喜你。」這代表她可以脫離苦海嗎?

「可是我發現我只是喜歡她,其實我愛的是你。」好像得到反效果了,劉耀奇趕緊澄清。

柳劭月仰天無言。

「劭月,你是不是討厭我?你叫我不要買東西給你、叫我不要對你太好,我都做到了,到底還有哪一點不好?你不是說過我們可以當朋友嗎?」他在旁邊不斷的自責嘀咕。

這句八百年前說的話她早就後悔了,因為他們對「朋友」的定義完全不同。那個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的範文畬呢?如果他能馬上出現,把她摟在懷裡對劉耀奇說:「你別碰我的女人。」

「可是你對我這個朋友的定義是『將來的女朋友』,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能接受你這份以交往為前提的情誼。」搬出最後擋箭牌應該沒問題吧?

「你說什麼!」一聽到她有男朋友,劉耀奇失控的衝到柳劭月面前,將人擋下,他雙手用力捏著她的肩膀,「你!你欺騙我的感情!」

老天啊!變成八點檔的對話了,哪裡有牆?她要推劉耀奇去撞。「我從來沒要你追、沒表示過喜歡你,我不是在欺騙,是你單方面把感情往我身上放。」真是頭痛!不是每個人的愛情裡都有瘋子來阻撓,但是她卻倒楣的成了這個愛情瘋子的女主角。

「我對你付出了這麼多,你現在狠得下心棄我於不顧?我以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的優點,事事順著你的下場,反而變成你玩弄在股掌間的對象嗎?」他的手越捏越用力。

「劉先生,請放開你的手。」有一點痛了,她又不是給他捏著好玩的。

揮開劉耀奇,她繼續疾行著。啊!終於看到離家不遠的巷子口了,通常這個時候劉耀奇都會摸摸鼻子離開。

「我不允許你這樣對我!」劉耀奇也知道柳劭月的父親會出現的地方快到了,使盡全力拉住柳劭月的手,湊近臉打算強吻她。

他就是因為想追求柳劭月,才事事順著她,沒想到給她三分顏色她就開起染房來了,不就是女人嗎?到手之前,哪個女人不對自己的男人服服貼貼。

「你不允許就代表我要順從嗎?」柳劭月想都沒想,順著劉耀奇拉扯的方向將手伸直,臂膀夾緊身體一彎,就將劉耀奇狠狠摔了出去。

沒料到柳劭月會反抗,劉耀奇只覺得天地顛倒了,接著重重的跌到柏油路上。

「劭月,這是怎麼回事?」柳慶元遠遠看到這一幕,趕緊過來。

女兒不會無故發狠,他只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劉耀奇一見這魁梧的中年人出現,又是在這麼狼狽的時候,頭也不回的跑了。

「嗯……他只是忘了該有的禮貌,因為我不給他追求。」很想說劉耀奇是只蒼蠅,可是太不厚道的口氣慶元聽了會不高興,火大還要留口德,真累!

「哦,是一隻死纏爛打的蒼蠅啊?」柳慶元恍然大悟,看著越跑越遠的人影。

父女心有靈犀嗎?她瞠大了眼瞪著慶元。

女兒的反應他覺得好笑,拍拍柳劭月的頭,「上了高中之後,你越來越乖了,我和慕珍都很擔心,一直想找時間和你聊聊天,我們想要一個乖女兒,這是所有父母的心願,但是我們不要你演乖女兒,到了叛逆期,放縱一點沒關係,父母會在你身邊守著的。」他可不把剛才被摔的年輕人當一回事。

這麼瞭解她?真是知女莫若父母。

「告訴你一個秘密,老爸年輕時在美國還是飛車族呢!」柳慶元朝女兒眨眨眼。

這種「我瞭解」的表情讓柳劭月毛骨悚然,「慶元,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她近來「秘密」也很多,而且她一點都不敢懷疑這對父母神通廣大。

「補習班打電話來說你蹺課的那天晚上,我在家裡轉台轉得好辛苦啊,真怕慕珍在械鬥的新聞裡看到你。」柳慶元的眼神仰望星空,搖了搖頭。

啊!慶元知道了。

「有刺激的事,女兒就會忍不住去湊熱鬧。」她拍拍心口,只是被發現過往雲湮沒什麼大礙,柳家的家風一向是既往不咎。

「刺激歸刺激,小心不要受傷啊!手掌和額頭有沒有留下疤痕?」站在街邊聊天也不是辦法,柳慶元牽起女兒的手,踏上回家的路。

柳劭月因這一問差點滑倒,「額頭的小傷一個星期就好了,手掌的刀傷比較嚴重,有去看醫、醫生,現在傷痂也掉得差不多了。」現在除了據實以告還能怎樣。

「無恙就好,下次多注意一點。」柳慶元真的是話家常的口氣。

慶元就只知道這些了吧?在踏人家門之前,柳劭月的背不停流著冷汗。

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呀,她腦海裡不斷浮現「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薑還是老的辣」這一堆形式語句。

「慶元,我……」她困難的吞嚥著口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關係,我都知道。」他寵愛的拍拍女兒的頭。拿出鑰匙,想起上次在小土地公廟旁看到抽著煙的少年,嘴角掛上微笑。

那個年輕人真不錯,已經守著女兒十年了吧?

柳劭月的冷汗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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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1:01:31


【第十章】


血河。現在不是用誇張法的時候,除了這兩個字,她真不知道眼前的情景要怎麼形容。

今晚剛下完雨的地面還積著水,通往範文畬家後門的小巷也是一條條蜿蜒的水流,但不同的是這些小細流是紅色的,每道都有一致的方向,最後以範文畬家那扇藍色鐵門為終點。

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吧?柳劭月生平第一次嘗到心驚肉跳的滋味。

藍色鐵門輕輕被推開了,沒鎖。她躡手躡腳的脫鞋後走近範文畬的房間。

依舊輕輕推開房門,房內一片黑暗,只聽得到嗡嗡作響的冷氣聲。

「文畬?」在眼睛適應黑暗前她試探的喚了聲,現在的氣氛靜謐。

「你偷偷摸摸的在幹嘛?」範文畬出乎預料,出現在柳劭月的身後。

「啊!嚇我一跳。」她忍不住輕聲尖叫。

範文畬站在透著深藍燈光的窗旁,舉止卻充滿了爆發力,彷彿夜晚雙眸發著冷光的猛獸。

「你才差點把我嚇死,以為還有沒解決的人跟蹤到家裡來了,你怎麼會挑準這個時間來找我?如果再晚一天來的話,一切就和沒發生過一樣,是藍世嚴那個大嘴巴對不對?難怪今天看到他的時候一副心虛模樣,啊!我滿身是血,你別抱住我啊!」他才昂首撥了蓋住眼睛的劉海,卻被這女人抓到機會撲了過來。

柳劭月緊緊擁住她不放。

他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發現自己有把這個女人惹哭的天分,「我才剛要洗澡,就發現你進來了,衣服都還來不及換,這下可好了,兩人的制服滿滿的血跡,整瓶酒精都不夠洗。」他揉了揉柳劭月的頭頂,才發現手上還有乾涸的血跡,這一場械鬥夠激烈的了,不過他也藉機脫離這個黑道組織。

「你沒事吧?」她邊啜泣邊問。

「有啊!全身都是淤青、擦傷,骨頭疼得快散了。」他作勢揉揉僵硬的肩膀、轉轉脖子,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就算再「有事」也比那些本來打算要清理門戶的傢夥們好上百倍。

就這樣?「可是門口的血……」柳劭月想到她剛才的擔心,眼淚落下。

「別人的。」他拖著抱住他不放的柳劭月尋找走廊上的電燈開關。

「啪!」一聲,電燈亮了。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啊!」她看清浴血的範文畬,但讓她慘叫的是自己的慘狀。「糟了!怎麼會這麼多血呀,慕珍一定會發現的,糟了,糟了!」她用手背抹著眼淚,結果抹成個大花臉,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手上沾染範文畬身上的血。

「趕快洗的話還有救,我們去洗吧,水剛放好,正熱呢。」他將柳劭月的手環回腰上,又拖著人往浴室方向前進。

「洗?我們?」黏著範文畬的步伐前進,怎麼她聽到範文畬的語氣帶著笑意。

「嗯,有什麼不對嗎?」他眨了眨無辜的、漂亮的桃花眼。

柳劭月考慮了兩秒,「聽起來不錯。」她一向是勇於嘗試的壞女孩。

範文畬在原地愣了三秒。

「我真玩不過你,去洗吧!」他椎開浴室門,冒出氤氳水氣,比了個手勢請柳劭月進去。

範文畬的家原來有兩個後門,另一個後門推開後映人眼簾的是一小塊用竹籬笆圍住的空地,這是他祖母生前種菜的地方,現在雖然沒人種了,但土還留著,柳劭月就在這裡烤起地瓜來。

剛洗完澡身上香噴噴的柳劭月,身上只穿一件範文畬的T恤,T恤又長又寬,而T恤裡頭什麼都沒有穿,反正這裡沒人。

範文畬推門出來,看見柳劭月薄衣下的身材,頓時感覺天氣變得燥熱。

「你去拿盤子來,蕃薯快烤好了。」她接下兩個盤子,眼睛看著小土堆。

「我們不是在烤地瓜嗎?」他忽視自己的心跳,顧左右而言他。

「蕃薯和地瓜不一樣嗎?」柳劭月偏頭想了想,決定不要有研究精神,因為她有另一個從上星期憋到現在的疑問,「文畬,我有個問題……」她蹲在土堆旁,乖巧的舉手發問。

「請問。」範文畬也蹲了下來,好笑的配合,柳劭月常抓著他問東問西,卻老問不到他想向她交代的事,例如幫派糾紛,他喜歡她體貼的保留他小小的私密空間,但他已經決定要逼她一清二楚瞭解自己的生活,不然他保證她哪天又會冒出一句「我發現我一點也不瞭解你耶!」

以為劭月要問血跡的由來,他卻發現紅潮從劭月的臉上炸開,他好奇她到底要問什麼,有趣的等她囁嚅開口。

「就……有……有一次我在你的房間看到,為什麼你……你的房間裡有……有保險套?」呃,她已經在心裡練習這個問題好幾百回了,當要說出來的時候卻依然不夠爽快流暢。

問完了以後,柳劭月往旁邊挪了一步,雙手拚命的搓著,她感覺紅得像蒸熟的臉不斷有熱氣沸騰出來。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範文畬也愣了半晌,才朗笑出聲。

「因為我打你的主意根久了,我承認我是壤男人。」他笑了,拉過柳劭月一綹青絲,湊在鼻子前面聞著他熟悉的髮香。

「以防緊要關頭我拒絕是嗎?」她沒好氣的說,早就有那種被算計根久的感覺了。

「我是男人,這也是我保護你的一種表現,不過一直無用武之地就是了。」他還是溫柔的笑著說,臉上硬直的線條在柳劭月面前添了幾分柔情。

「呃,呵呵,蕃薯……還是地瓜烤好了嗎?」

「蕃薯和地瓜是一樣的,柳劭月,我也發現一個問題。」他看了看時問也差不多了,挖開土窯,將烤得表皮焦黑的地瓜一個個挖了出來。

「請說。」她吃著範文畬剝好皮遞給她的地瓜。奇怪,她有不好的預感,他好久沒有連名帶姓叫她了。

「你沒說過你愛我。」他像鬧彆扭的大男孩一樣看著柳劭月。

柳劭月差點被嘴裡的地瓜噎到。果然邊講話邊吃東西很危險,就算在說話的那個人不是她。

「一定要說嗎?我們盡在不言中不是很好嗎,呵呵。」她又一逕乾笑。

「盡在不言中是對那些結婚四、五十年的老夫妻而言——因為該講的話都講完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溝通,而我正缺你說那三個宇來穩固感情。」他對柳劭月的感情早就矢志不移了,現在要穩住的是柳劭月對他的感情。

看柳劭月一直低頭吃著地瓜,許久等不到回答,他又拉住柳劭月披散的長髮。

「喂,你手上都是地瓜屑,沾上我的頭髮了……」她的抗議在範文畬的瞪視下越來越小聲,「為什麼一定要我說?你又沒有……」「說」這個宇在想到剛才他們一幕幕親密的畫時打住,範文畬總愛在吻完她時說那三個宇,而且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呃,你雖然有對我說愛,可是天曉得你是不是只愛我的身體。」畢竟他太會挑時間了,那種耳語呢喃沒有一次不聽得她面紅耳赤。

「只愛你的身體?」

她看到範文畬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對不對?發現範文畬很少不高興給她看,唯有她質疑他的感情時例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好愛好愛我,好疼好疼我,你沒有白疼,也沒有白愛,我全都收到了,結果你滿滿的疼愛把我寵壞了,才會隨便亂說話,我不乖。」她撒嬌的窩進範文畬的懷中。

他因不悅而收緊的下頷不多時又放柔了,「看來我以後要多虐侍你,才會有人發現我的好,才會愛我。」沒有辦法對柳劭月擺臉色,她這輩子是吃定他了。

「誰說我不愛你的。」太快的反駁將真情說溜了嘴。

「有進步,這次就饒過你。」

她沒有看錯吧?範文畬在傻笑,傻笑!

「一句話真的這麼重要嗎?」她不懂。

「把心裡的話講出來真的那麼難嗎?」他反問。

柳劭月被問倒了。

「因為……有前車之鑒,讓我討厭用愛當作條件。我愛了你,是不是代表我做什麼事都要經過你同意?要顧慮你,還要被你設限?」就是覺得這樣愛一個人好偉大,她才會被範文畬的付出感動。

「什麼前車之鑒?」他不曉得柳劭月還對他築起了一道小小的心牆。

歎!歎了一口氣,柳劭月大略的請出劉耀奇的種種糾纏。

「其實我很納悶,為什麼他拐不到我,而你拐到了。」她對劉耀奇真的只有討厭。

大概,相愛不需理由吧!

「有這麼一號人物,而你現在才告訴我?如果發生危險怎麼辦?」範文畬瞇起好看的雙眼。現在,他腦海中掠過的是一慕慕求愛被拒而釀成悲劇的社會新聞。

「有那麼嚴重嗎,」柳劭月單純的思考模式沒想到太遠。

「這種人是不曉得放棄的,也許是感情上的自卑造成自大,你如果礙於情面不拒絕,他會以為你是矜持但心裡已經默許他了,你如果拒絕了,那他的世界會只剩征服你的慾望,最後不擇手段。」他在幫裡也曾處理這類感情糾葛,所以懂一些。

「哇!我真懷疑這整件事你都有參與。」範文畬分析得比她還貼切。

「這種人你以後……」他正想告誡柳劭月要多注意。

「我又是哪種人?」突然,竹籬笆外出現劉耀奇的身影,他臉上是盛怒的表情。

「你要小心那種人會跟蹤你,或偷窺你,想等侍你弱勢的時候伸出援手來個假英推救美,或根本製造你的弱點威脅你。」範文畬無視對方,將未完的話說完。他站起身,將柳劭月完全擋在劉耀奇的視線之外。

怎麼會有這種笨蛋!

柳劭月看著偷聽他們講話又很理直氣壯站出來的劉耀奇,如果不是氣氛不對,她很想爆笑出聲。

劉耀奇冒出來時她也被嚇到了,接著是有一點點被侵犯隱私的生氣,但最後想到劉耀奇居然笨得現身,她只剩下想狂笑的衝動。

這是,做賊的喊抓賊嗎?

「別太生氣,對身體不好。」蹲在範文畬修長的雙腳後面,她扯扯他的褲管,好體貼的說著。

「這種人不值得生氣,我只會有想扁入的衝動。你好好侍著不要亂動,乖。」他和柳劭月之問還是甜蜜的氛圍。

劉耀奇更看不過去,他怒指範文畬,對柳劭月咆哮,「這就是橫刀奪愛的野男入?他到底有哪一點好?讓你拋棄我選擇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疊被揉縐的紙條丟在地上。

天啊!碰到劉耀奇,她永遠只有仰天無言的份,這堆說他壞話的紙條他都能從垃圾桶中挖出來?

很想罵劉耀奇「神經病」,可是那樣太不淑女了。劉耀奇完全自以為是,完全聽不進別人說的話,她敢打賭她的拒絕在劉耀奇腦中一定變成什麼打是情、罵是愛。

他自導自演的能力真是太神奇了。

「我們有這麼偉大嗎?那是什麼?」範文畬對劉耀奇的口氣也根訝異,回頭看著柳劭月苦笑。

她搖頭,回以一臉無奈。「一堆心裡想想的廢話,不過全是事實。」

劉耀奇趁著這空檔,笨拙的翻過及胸的竹籬笆,一把扯住柳劭月披散的發。

「啊!」沒料到劉耀奇這麼瘋狂,柳劭月被扯得痛叫。

「你別得寸進尺!」在柳劭月奪回發尾的同時,範文畬一個正拳把劉耀奇打飛。

「砰!」一聲,竹籬笆被飛撞出去的劉耀奇撲倒。

像一頭被惹毛的椎獅,範文畬雙拳緊握的走向正在擦嘴角血跡的劉耀奇,後者原本倒在地上,發現範文畬雷霆萬鈞向他欺來,立刻跳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落荒而逃。

看著邊逃邊跌倒的劉耀奇,範文畬心中有了打算。不能給劉耀奇再有機會接近柳劭月,他明天會「徹底」解決這件事的。

平息怒火後,範文畬才驚覺——糟了!他太凶了。

兒時的記憶湧現。曾經,有個小女孩遞了一條手帕給他,在他被一群國中生打得身上滿是傷口的時候,他忘不了被關心的感覺,忘不了那個頭髮長得不可思議的女孩,但那個女孩看他的眼神卻是戒慎恐懼的。

如今他得到那個女孩了。但是,現在他如果回頭,她會用以前那種害怕的眼神看他嗎?他懷疑他有辦法承受。

吃地瓜吃飽了,接下來呢,便是柳劭月如身陷地獄般的補習時間。

講師——範文畬;地點——範文畬的房間。

「早跟你說過,一看到這句話就代這個公式,為什麼你就是不記得?」範文畬用力地指著數學參考書和柳劭月面前的計算紙。

「嗚,一百句話有一百個公式,怎麼記啊?」她含淚看著範文畬出的高難度數學小考,她抱了個鴨蛋。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接下來呢?」

「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柳劭月滿臉問號,順口背完整首詩。

「背詩就這麼順,為什麼背數學就不認真?」範文畬攬過柳劭月的脖子,一手勒著她一手猛捏她的臉頰。

「天啊,虐待啊!」她一邊大笑,一邊掙扎。

「你知不知道我很緊張?如果你留級怎麼辦?」範文畬鬧玩後將臉埋在她的髮香間。

「你都高三了,不是應該先擔心自己的聯考嗎?」她倚在範文畬的懷中,和他一起耳鬢廝磨。

嗯?不對啊,她是因為重考,所以十七歲了還在讀高一,范苑文畬十九歲了為什麼還是高三?

「我該準備的都準備了。」看柳劭月扳著手指在數年齡,他知道她接著想問什麼。「我休學過一年,為了道上的事。」

「噢?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那就算了。」

「哇?你這麼既往不咎?早知道我就多交幾個女朋友,等分手時再告訴你,我想你不會介意吧?」越瞭解柳劭月,就越感覺她值得寵,因為她懂事,懂得回報,懂得不任性,懂得也去寵對她好的人,更不會恃寵而驕。

「可以啊,到時候你也可以知道我有幾個分手後才告訴你的男朋友。」她笑容可掬地回答。這是以德報德,以牙還牙。

「咚!」範文畬抱著柳劭月昏倒。

「我怎麼會覺得你是乖女孩呢?我怎麼會覺得你膽子小呢?都是被你這張文靜的臉唬住了。」打從相識後她做的事從來沒符合過乖與膽小,只可惜了那一副文靜乖巧的皮相。

「你才知道我這張臉騙了多少人的寵愛,呵!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也是覺得你很可怕啊,濃濃的眉毛鎖得死緊,褐色的大眼總是淩厲地瞪著所有人,薄唇永遠抿得下彎,可是你還不是對我沒轍?」

其實他倆有一個共通點,她因外表而受到師長的喜愛,即使天生調皮也有人保護著不讓她誤人歧途;範文畬卻因為叛逆的外表而處處受到差別侍遇,他曾說過是為了保護自己才進入幫派……但是想到那些間接將他推人死胡同的師長,她就有氣!

記憶中男孩憤世嫉俗卻又寂寞的眼神,和範文畬重疊了。

「對啊,冤家,千錯萬錯就是被你一頭黑得空前絕後的長髮騙去的。」他用手指梳起柳劭月如黑瀑般的長髮,讓它們在指縫間流動。

那個男孩也愛玩她的髮辮。

「啊!原來……」柳劭月突然眼神放柔,凝視若範文畬,看進了他的瞳眸深處。

「怎麼了?」突然被擁住,他拍拍懷中的入兒,看來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不,沒事。」她拉起範文畬的手,突然打起了精神,「好吧,再回到課業上,告訴我三角函數到底是什麼東西。」

「肯努力讀書啦?」他也展開笑容揉了揉柳劭月的發。

「一半是為了你,一半是為了我。」為了他們的未來,還有很多事侍努力呢,而不讓交往影響學業,便是第一步。

「好,再讓你看十分鐘的數學,剛剛的題目重考一次。」

「遵命!」

托範文畬替她補習的福,她第二天的數學小考得了個不錯的成績,不過柳劭月發現她的書包、課本,甚至是頭妄上,都沾滿了地瓜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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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2-22 01:01:51


【終曲】


六年的時光可以改鑾很多事,望日當了未婚媽媽,星羽也有一場奇遇,而她的文畬,昨天決定娶她。

今天,他要來她家提親。

「我的天呀!星羽,把望日的小孩給我管好,要不然等一下她一定會對你說我欺負三歲小孩,可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一團混亂中,柳劭月手忙腳亂的要讓手上熱湯保持平穩,無奈有個小傢夥像無尾熊一般纏在她的腳上,以絆倒她為矢志。

「小強,來來來,到星羽阿姨這裡看電視,別在廚房和劭月阿姨瞎攪和,等一下她的菜如果燒得太難吃,怪到咱們身上了。」柳星羽在客廳揮舞著遙控器招喚可愛的小外甥,手肘還不忘頂了頂一同坐在沙發上的望日表姊。

柳望日只丟出一個冷眼,繼續專心於采在客廳茶幾上的珠寶廣告企劃,侍翻到幾張平面廣告海報的打樣後,不免皺眉頭。「劭月,為什麼第二波的廣告插畫不是你畫的?新聘的繪圖師畫不出你的夢幻感覺。」

戴著防熱手套的柳劭月剛好端了一鍋滷肉走出來,滿臉舊仇難忘的表情,「還敢說你那個廣告,是誰用好幾年前贊助的那八千元逼我熬夜一個禮拜晝的?還害我大學差點畢不了業。」

「劭月,做人要就事論事,你最後還是畢業了,而我這批珠寶廣告如果少了你的插圖,廣告效益一定大打折扣。」柳望日用原子筆點著下巴,一副女強人的模樣。

「免談,我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考藥師執照。」柳劭月將青菜丟入鍋中快炒。

自從賴上了範文畬,她這六年的學業都是在「好險」中度過的,高一那年的暑假因為有範文畬盯著她讀書,她的補考全以六十分通過,到了高三聯考,範文畬又抽空教她,才讓她以三分之差上了醫學院的藥理系。

反倒是範文畬自己輕輕鬆鬆的上了第一學府的醫學院,還跳級讀,明年就能考執照當醫生了,真不曉得是誰深藏不露。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現在要考證照對她來說是辛苦點,但不是熱戀荒廢了學業,而是她變得豁達了,書只要不讀壞、讀不到最好沒關係,空出來的時間有更多事可以做,例如戀愛。嘻!

所以她沒有時間晝插畫,即使她很愛畫也沒有時間。

不過女強人柳望日是不允許被拒絕的。

「你不答應,我就告訴慕珍還有慶元你……」柳望日的話被門鈴打斷。

「叮咚」一聲響了許久,在場的三個女人各往院子裡站著的人瞄了一眼,都決定不理會這聲門鈴,唯一的小人藍翰強只好自告奮勇的去開門了。

「姨、姨丈。」好不容易旋開門把,藍翰強看到來人,展開笑靨努力叫出。

「喂喂喂,你雖然篤定是大醫生了,但小強的表姨丈還不一定是你呢,別教小強亂叫。」柳星羽抗請著。

「乖!」來訪的正是範文畬,對柳星羽的杭議置若罔聞,他摸摸小娃兒的頭就將人抱了起來,「哇!好香。」他當然知道在廚房奮戰的是柳劭月。

抱著小娃兒一路走進廚房,看到桌上的菜,他先捏了兩口給自己和小娃兒吃,才出現在柳劭月面前。

「欸!別擋著我呀。」廚房裡容不下第二個女人,當然男人也不可以。柳劭月認真起來六親不認,馬上不留一點空間給人。

範文畬便連句話也沒說就被推出來了。

柳星羽看了好笑,等他摸摸鼻子走到客廳時,才開口:「我們從客廳的八角窗就看到你走進來了,不是好幾個月以前配了一把鑰匙給你嗎?別再說什麼客人就該有客人的樣子,看你剛剛的表現,我們兩個表姊妹比你還像客人。」她擺出溫柔笑容淩厲奚落。

「那現在補打招呼羅,兩位小姨子午安啊!」時常出入柳家,範文畬和另外兩個柳家的女兒見面機會頻繁,但他只和柳星羽稱得上熟稔。

「這還差不多。」柳星羽玩笑的點點頭。

聽到招呼聲,柳望日還是千篇一律只丟出眼神,但其中摻雜了一絲敵意。

因為看到他就想到藍世嚴?知道柳望日是「恨屋及烏」,範文畬再向廚房看了一眼,就坐在客廳逗著小強玩。

好一會兒,柳劭月終於打完世界大戰,擦著額頭的汗端出最後一道菜,「小強,去樓上叫外公外婆吃飯飯。」柳家三家的輩份稱謂太複雜了,他們於是決定一切從簡。

聽話乖巧的小強收到命令就跳啊跳的上樓去了。

看到柳劭月忙碌告一段落,柳望日拿著原子筆的手又擡起來了,「畫不畫?」她的口氣是抓到把柄的威脅。

「休想。」柳劭月蹦到範文畬身後,習慣的從後頭擁住他。

「小心一點,不要這樣跳。」範文畬寵愛的揉了揉柳劭月剪到耳根的短髮。

看到眼前小倆口恩愛的情景,柳望日眼中冷光一閃,嘴角勾起奸人專用笑容,「你不畫,我就告訴慶元和慕珍,你今天這麼慎重下廚,還請我們來,是因為範文畬要來提親,而他在你大學剛畢業就急著提親,是因為你懷……」

「慕珍!」柳星羽從沙發另一頭撲了過來,及時摀住望日的嘴。

「和我打招呼也不用這麼大聲吧?」抱著小強的慕珍拍拍受驚的心臟。

柳慶元跟在慕珍身後,臉上的表情是在這個和諧氣氛下不該出現的陰霾。

慶元聽到了。除了慕珍,所有人都發現不妙。

範文畬是在柳劭月上大學的時候才曝光的男友,之前兩年的高中生活,都在柳劭月蹺補習班的課時兩人才有見面的機會。

在範文畬第一次來柳家吃飯的時候,柳家大家長柳慶元只是點點頭,什麼話都沒有多說,該問的都是慕珍在問,這讓柳劭月更肯定她神通廣大的父親已經發現兩人暗渡陳倉許久了,而且也默許了。

但是,沒有一個父親會高興女兒未婚懷孕。

「慶元、慕珍,吃飯。」眾人突然安靜數秒,只好由柳劭月打破僵局。

〔你有能力娶嗎?」開飯許久之後,在範文畬談到提親時,柳慶元如是問著。

「慶元。」慕珍看了範文畬數年,可說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不論是內在人格或外在環境,他的所有條件都令她滿意,早就將他內定成劭月的夫婿了,不知道慶元在刁難什麼。

「慶元,您知道經濟基礎不是問題,況且我再過一陣子就能找到工作了。」柳劭月以為他會反對,慌張的解釋。

柳慶元不捨的看著女兒,接著用長輩的語氣問範文畬,「你有愛劭月一輩子的能力嗎?你有在工作繁忙之餘,依然能抽空陪劭月的能力嗎?生了孩子之後,你有給孩子一個完整健全的家的能力嗎?辦不到的話,你就是沒有能力娶劭月。」女兒嫁得好可是他此生希望,怎能草率。

「我能。」範文畬握緊柳劭月的手,堅定的許諾著。

「女兒想嫁了,做父親的也擋不住。」柳慶元和妻子相視而笑。

在座的所有人,也都鬆了一口氣的笑出來。

「伴娘就是柳星羽我啦!」柳星羽毛遂白薦。

餐後,兩老留下客廳讓年輕入自己去討論,他們只要當最後把關者就好了,況且有訂過婚的柳望日在,她會辦得讓人滿意的。

「喜帖我負責印,柳家要通知的長輩和我訂婚的差不多,很好解決,你只要和劭月負責通知你們自己要請的同學或朋友就行了。」柳望日強勢又經驗老到的一手決策。

「還有裝演新房、拍結婚照、訂喜宴場地、準備聘禮嫁妝,嘖嘖嘖,幸好你們省去訂婚這個步驟,要不然我會瘋掉。」柳星羽請完才發現請講話,她咬著舌頭看著表姊。

「我是差點瘋掉。」柳望日沒好氣的白了表妹一眼,「男方的家長怎麼辦?還有伴郎?」她問完才料到會聽到自己最不想聽的名宇。

「男方家長我會請我乾爹施騰主事,至於伴郎應該是由藍世嚴擔任。」範文畬白若的吐出這個名字。

「呵呵,這對只訂不結,那對跳過訂婚直接結婚,親朋好友來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搞錯,以為是同一對?」柳星羽說完,又發現自己得切腹謝罪。

「柳星羽,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好姊妹。」柳望日瞪出一個殺人冷眼。

廁所在這時傳來開門聲,那個吃完飯後就進廁所不回的柳劭月終於出關了。

「呵呵,范先生,我想到一部電影的情節,如果小表姊一出來就說她月事來了,懷孕只是誤會,你還要結這個婚嗎?」柳星羽趕緊轉移話題。

範文畬莞爾。他和劭月會打沒把握的仗嗎?兩人早在他要提親前上過一趟婦產科了,不過這個間題他也曾自問過,答案只有一個,「我是娶定她了,劭月她是我十歲就訂下來的新娘子。」

「對啊,我真可憐,這麼早就遇到冤家,連多談一次戀愛的機會都沒有。」柳劭月出現,又環上範文畬的脖子,滿是惋惜的語氣。

「你記得?」他吃驚,轉身將柳劭月抓人懷中。

「輕一點啊,」她咯咯笑得不停,「你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桃花眼在記憶中只會淡去,但沒遺忘過,在我發現你特別愛讓我的頭髮纏住你的手指時,我就想到那個總是拉扯我辮子欺負我的小男孩原來是你。」她甜蜜的抱怨,在範文畬的懷中輕輕戳著他的胸口。

「是我堅持不讓你剪頭髮的時候?」範文畬問,接著看到柳劭月點點頭。

「可是最後我還是剪了,你知道留長頭髮很難洗、很難乾、根難保養嗎?我就是笨得答應那個男孩說要他同意才能剪這頭長髮,還是只為了一盒彩色筆,歎!不過後來那個疼我的男孩還是讓我剪啦!你知不知道晚上睡覺時頭髮被你壓到有多痛嗎?」她嬌嗔。

「我就是發現壓痛了你才讓你剪,可是我沒說要剪這麼短啊……」他寵愛又心疼的綰了綰柳劭月齊耳的短髮。

「沒關係啦,以後還會留長的。」

「到時候我們可能都生一窩小毛頭了。」

「對啊!」

小兩口又在幻想兩人甜蜜世界了,這幾年來沒有一次不是如此。柳家另外兩個表姊妹翻了個白眼,識相的迴避,她們已經習慣了,不習慣也不行,因為,看他們恩愛的情景,也許真是五十年不變喔!

現在就留給他們去肉麻吧!反正,接下來有一場熱鬧非凡的婚禮在等著「整」這一對小兩口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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