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11:03

第二十章.重逢的蓮葵之戰

夏武帝十五年,十月十五。

天水宮大門口,一位男子長身玉立,微揚頭望著的面前石坊臺階。一身月白的交領深衣,衣擺上幾片銀灰蓮葉,更顯得他儀態從容,氣度優雅。

有佳人如蓮,遺世而獨立。

那雙如同在水墨汁中浸染而出的墨瞳,在流轉之間泛出微藍。

“我們到了。”

他身旁立著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虎目微眯,也似有些懷念。

“公子,我們……就這麼上去?”

他挑眉,墨瞳一閃。“你有別的提議?”

男子猛搖頭。“沒。”

這時,高高的臺階上匆匆下來兩名身著淡黃色天水門袍服的少女。

少女容顏婉麗,梳著雙髻,眉間點著金色天浮水印,像一朵盛開的葵花。

“請問是沈蓮公子麼?”兩人見到他都不約而同地怔愣了一瞬,右邊的少女反應快些,微紅了雙頰恭敬地出言相詢。

“在下郁沈蓮。”他從容不迫地拱手。“求見天水門主。”

“門主有令,有請沈蓮公子。”兩位少女欣欣然,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郁沈蓮微頷首,邁上臺階。

兩位少女卻在他身後,把另一位男子攔了起來。“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愕然,慌忙指了指郁沈蓮。“我是他的——侍衛。”

“門主只說了請沈蓮公子,其餘人等請在這裡等候。”

少女臉一板,毫不容情。

“兩位姑娘,難道不能稍作通融?”郁沈蓮折身過來,墨眸沈靜。

少女們又紅了臉,猶豫了一會兒卻依然搖頭。

“這是本門的規矩,還請沈蓮公子見諒。”

“什麼?”男子發了急。“我是秦峰,你們跟門主說說,她一定放行!”

少女又想了想。“門主說,若有一位姓秦的男子來見副門主倒可放行。你可是來見我們副門主的?”

“正是,正是。”秦峰松了一口氣。

“好,那你便一起來罷。”

天水宮大殿之上,絲竹之音輕快悅耳。殿中有四對舞者,男女為配,穿著輕薄貼身的煙紗,隨著節奏跳躍起舞,時而糾纏,時而遠離,時而遒勁有力,時而溫軟纏綿,令人意亂神迷,目不暇接。

秦峰早已看得面紅耳赤,呆了神去。郁沈蓮面容沈靜,眼神直接穿過舞者,落到不遠處大殿上位的牡丹塌上一掠,隨即又收了回來。

帶領他們進殿的兩位少女請他們在殿門稍候,她們則垂首沿著大殿右側往前通報。

等了許久也未見人來。兩人站在門口,受出入和守衛的弟子們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迎來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那個就是沈蓮公子?真好看哪……”

“聽說他兩年就習成了越鳳劍法,是有史以來天分最高的弟子!”

“你們不知道,他每年都會來這兒一次,差不多這個時候。”

“你們說他跟咱們術使比,哪個更好看些?”

“當然是沈蓮公子啦,他那麼美!要是能跟他做雙修伴侶……”

“想得美!”

“我還是比較喜歡術使,更有男人味兒。”

“我同意!”

“誒,他身邊那個似乎也不錯。”

……

郁沈蓮鎮定自若,秦峰反而頗不自在。他左右瞧了瞧,忿忿道:“這臭丫頭!還真把自己當女王了不成?”

郁沈蓮瞟了他一眼。

秦峰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要淡定,淡定……”

“你們來了?”

一聲清朗女音,成功地讓秦峰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激蕩不已。

“丹-丹君!”

丹君身著鵝黃曲裾裙,神情冷淡,眉間也點了一朵金色的葵花。

“跟我來。”

丹君轉身便走。

秦峰見她沒有理會自己,不免有些喪氣。郁沈蓮頷首,擡步跟了上去。

殿內的舞蹈和音樂都停了下來。舞者們退到一旁奏樂處,和樂者們一同好奇地看著這兩人。

殿上位的牡丹塌上,斜斜地倚著一名女子。紅裙綴金葵,只有她能把這等張揚的顏色穿得這般風華絕代。她漫不經心地瞟過兩人,目光在郁沈蓮身上一頓,又飄了過去,額間一抹奇特的水紋輕漾,令人目眩。

她身邊站著斂眉垂眸的蕭錯。郁沈蓮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反而是秦峰,眼裡還藏著仇恨,瞪了蕭錯好一會兒。

果然不同了。她還記得三年前郁沈蓮在天水宮見到蕭錯的時候,眼神裡那種難以掩飾的殺意。而今他已完全學會了要如何收放自如,三年的時間,為那柄絕世刀刃雕出了完美無缺的刀鞘,妥當地收起了鋒芒。

“在下越鳳派郁沈蓮,見過天水門主大人。”

郁沈蓮微屈身,雖然在行禮,卻依然不卑不亢。

清葵擡了擡手。“有何貴幹?”

秦峰憤然腹誹。每年都來一遭,還問來做什麼?分明就是故意要為難公子。

郁沈蓮不以為意,拱手相答。“請門主準許我等進入天塹寨祭拜。”

清葵舉手撐著下巴,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秦峰終於按捺不住,憤憤然。“清葵,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就直說了吧,幹嘛這樣磨磨蹭蹭!”

“大膽!敢對門主不敬!”丹君立刻蹦了出來,橫眉冷對。

秦峰那點兒火苗立刻被壓了下去,賠笑道:“哪兒的話,我只是問問,問問……”

郁沈蓮望著她的臉,默然等待。

清葵想了一會兒,眉微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聞名武林的沈蓮公子難得來一次,天水蓬蓽生輝,自然想讓沈蓮公子叫我門下這些弟子們見識見識什麼叫‘驚才絕豔,天縱英姿’。”

郁沈蓮垂眸道:“那不過是溢美之辭。門主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我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這些不成器的弟子們想看看而已。”清葵往殿下一瞟。“是不是?”

殿下立刻一陣附和之聲。“是!”“多謝門主!”

秦峰的臉抽了抽。去年是讓公子掃了一回地板;前年是讓公子在殿下站了半日;再前年更離譜,讓公子穿著輕薄的綢衣侍了一回酒。

這回不知道又要出什麼損招了。

“既然如此,門主有何要求但說無妨。”

郁沈蓮唇角微勾,玉容生光,看的殿下的女弟子們又暈了一回。

清葵揚了揚手。“成碧。”

樂者中走出手持紫竹笛的修長男子,長眉入鬢,一雙瑞鳳眼神光內蘊,帶兩分笑意。他的視線在郁沈蓮身上飛快一掃,落到清葵臉上,笑意略深。

“門主有何吩咐?”

清葵朝他微微一笑,卻又轉向郁沈蓮。

“成碧當年也算得武林中的天之驕子,不知越鳳派的越鳳劍法跟昆吾九式相比,哪個會占了上風?”

她此言一出,眾人皆道是她想讓兩人過招比武。宋成碧神情微澀,隨即轉為欣然,郁沈蓮依然一副敵動我不動的沈著樣。

“不過——”清葵話鋒一轉。“今日不適合比武。”

秦峰松了口氣。倒不是怕郁沈蓮打不過,只是在天水門眾目睽睽之下比武——這樣的事情傳到江湖,難免會落了笑柄。

清葵的手指撥弄著腰扣上的珠鏈,神情就像是在苦惱要挑哪一本戲摺子。

“成碧的笛子吹得極好。我聽聞沈蓮公子亦擅弄箏,不若今日就由你二人合作一曲如何?”她眉目一開,笑得很歡喜,如同當年那個在栗子樹下雀躍的小姑娘。

郁沈蓮安靜地看著她,微微一笑。

“好。”

丹君在一旁疑惑。沒聽說過郁沈蓮會彈箏啊?

秦峰冷汗涔涔而下。公子唯一不擅長的便是音律,無論什麼樂器都一竅不通。這臭丫頭一定是成心的……

立刻有人往殿中擡來了一架紫檀箏。郁沈蓮緩緩走了過去,在它面前坐定,舉手撫弦。

成碧行至他身旁,舉笛橫至唇邊,目光灼灼朝清葵而去。

“不知門主想聽什麼曲目?”

“隨便。”

“那就來一曲‘秋月辭’,沈蓮公子意下如何?”成碧側身問道。

“好。”

秦峰心裡哀鴻遍野。她哪兒是想聽什麼曲子啊,根本就是想看公子出醜!公子你怎麼就能就這麼答應下來,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都表現得那麼淡定……

兩人一站一坐,黑衫白衣,風姿絕世,堪稱雙璧。

底下的天水門弟子們,眼睛也快不夠使。看這個,又捨不得那個,恨不得自己多長出一雙眼,好把兩個都盡收眼底。

宋成碧的笛聲悠悠而出,殿內頓時寂靜了許多。眾人心醉之餘,也沒忘了期待地看向未曾動指的郁沈蓮。

清葵唇角微勾,心情極愉悅,招手讓不遠處的傅雲捧了一盤炒杏仁過來。

郁沈蓮面不改色心不跳,手指一動。

頓時整個大殿,清醒了。

一陣紛亂刺耳,鬼哭狼嚎式的箏音從他手下激越而出,完全蓋過了成碧的笛聲。成碧微愕,停下了笛。

丹君目瞪口呆。秦峰淚流滿面。

連清葵都愣了愣,連傅雲遞過來剝好的杏仁也忘了接。

正當殿內所有人苦苦忍受快到臨界點的時候,他終於停了下來。

“獻醜了。”

他的神情自若,姿態優雅,仿佛自己剛剛彈的是仙樂一般。

大殿裡十分安靜。

清葵咳了咳。

“沈蓮公子的箏音果然非常——特別。”

“多謝門主誇讚。”

清葵扶額,沒再看他。“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公子在宮中暫歇一日,明日再前往拜祭。”

“門主美意,自當領受。”

“丹君,替公子安排。”清葵面露倦色。“我累了。都下去罷。”

她站起身,進了內殿。

丹君抹了一把汗,看向郁沈蓮的目光十分複雜。

“你們跟我來罷。”

殿內的弟子們才剛剛回過神,沸騰起來。

“剛剛那個聲音——真的是沈蓮公子彈出來的?”

“太幻滅了……”

“我的天!那簡直是魔音!”

“門主果然不愧是門主,居然還能那麼從容不迫!”

“嚇死我了……”

“可是看沈蓮公子那麼淡定,莫非這正是他的獨門指法?”

“有可能。也許咱們修為還太低,聽不出門道。你們看,門主不就挺欣賞的?”

“術使大人,你說呢?”有人問到了成碧。

成碧輕笑,握緊了緊手中的紫竹笛。“也許是罷。”

映水樓臺上,正好可見日暮入山,綿霞鋪陳的美景。

商清葵默然而立,雙手輕輕搭在欄杆上,身體微斜向外,仿佛要乘風而去。

“清葵。”

丹君上來,見她這樣下意識地一喚。

“都安排好了?”

“好了。”丹君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清葵,我知道你還惦記著今天是他的生辰。要是想去看看他,就去罷。”

商清葵搖搖頭。“你說得對,這麼多年,我也——累了。”

她望著伏在山頭的薄日,魅眸微眯。“也許是該放下的時候了。”

丹君感傷不已。

“對了。”商清葵轉過臉來。“我已經讓人把秦峰帶到了你那兒。”

“清葵!”她頓時有些羞窘。“我不想見他。”

“真的不想?”清葵挑眉一笑。“就算不想,也得跟他說清楚不是?人家好歹也為了你,這麼多年沒有成家。你要是真不想嫁他,索性說個明白,讓他自尋歸宿也好。”

丹君別開臉,悶悶地說了一句。“好。”

正在此時,身著天水門門服的少女挑燈而來,朝兩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宮主,今晚是否還請術使大人侍寢?”

清葵沈吟了一瞬。“不。換隱使來。”

“是。”

少女又行了禮,匆匆而去。

丹君雙眸微沈,擔憂地望了依然在看景的清葵一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16:45

第二十一章.多事的月圓之夜

天水門門主清葵的侍寢名單上有三個人:傅雲,宋成碧和蕭錯。也就是天水三使。

外界那般傳言,的確也不是空穴來風。

當然,真正的內情只有少數人才知道。選擇他們,不過是因為他們恰恰都是陽年陰月陽日生的而已。其中,又以宋成碧為主。天水門弟子都道術使最令門主寵愛,丹君卻明白事實沒那麼簡單。

蕭錯是仇人,傅雲是乖巧的弟弟。只有成碧能叫清葵從心理上容易接受些。

更何況……

“誒誒誒,你有沒有覺得,術使大人跟那個沈蓮公子,長相有那麼一點兒相像?”

“噓!這種話你也敢說?小心讓人聽見!”

“你是說,門主她——”

丹君搖搖頭,刻意地大聲咳了一咳。

從拐角處慌慌張張地繞出來兩名女弟子,忙不叠地朝丹君行禮。

“副門主。”

丹君眉頭一蹙。“以後再聽見你們在背後嚼舌根,門法伺候!”

“我們再也不敢了!”女弟子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下去罷。”她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

女弟子們慌忙起身離開。

其實並不是那麼像。郁沈蓮清俊精緻,宋成碧俊美中又帶了些野性。但若是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五官只有輪廓的話,也許是有那麼一點兒相似。

丹君歎息了一聲。

清葵常說她太死心眼兒,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丹君走到自己的房間前,停了腳步。

房間裡燃了燈,燈光將房內人的身影投射在蒙了蜀紗的窗櫺上,依然如記憶中一般高大挺拔,讓她的心跳加快了幾分。

手指扣在門上,卻遲遲沒有推開。

“副門主大人?”

她一驚,卻見兩名弟子舉著託盤,略帶疑惑地看她。

“什麼事?”丹君收拾了心情,沈著臉問。

“這是門主大人吩咐送來的酒菜。”

“好。拿進去罷。”之前的猶疑終於消失了一乾二淨。她推開門,示意她們把酒菜放到桌上。

秦峰看見她,面上一喜,又礙於有那兩名弟子在不好動作,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當年那一臉遮去容貌的大鬍子已經剃了個一乾二淨,露出原本俊朗的眉眼。

“你們下去罷。”丹君揚手,把兩名弟子退了下去。

“丹君!”

秦峰見已無他人,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便要來拉她的手。

她皺眉,躲了開去。

“丹君……”明明是個男子氣概十足的人,卻偏偏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丹君心頭一軟,再也繃不住臉。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丹君轉開臉去,坐到桌邊。“吃飯!”

秦峰坐到她對面,一瞬不眨地瞧她,瞧得她渾身不自在。

“你看什麼?”

“這一年沒見,我很想你。”

“我可沒想你。”丹君低頭,攥緊了筷子。“吃吧,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咱們好聚好散,你尋個好人家的女兒娶了罷。”

“丹君!”秦峰一聽這話,立刻犯了急。“你怎麼忽然說這樣的話?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麼?”

“我知道。”她擡了頭,雙眸中竟有水光微動。“可是我不能離開清葵。而你也不能離開郁沈蓮不是麼?”

秦峰一愣。

“更何況郁沈蓮他曾經那樣傷過清葵。”丹君咬牙,想到清葵如今的狀況,又是一陣憤怒。“清葵她現在這樣難過……”

秦峰滿面苦澀。“可是公子跟清葵姑娘的事,與我們之前的感情無關不是麼?”

“真能無關麼?”丹君亦笑得苦澀。“若真想無關,除非你離開郁沈蓮,來天水門。”

秦峰低下頭,攥緊了拳頭。“丹君,你明知道……”

“我知道。”丹君卻微微一笑。“我很懷念那時滿臉大鬍子,笑得憨厚的榔頭,那個只會送我菊花和狗尾巴花的山賊榔頭。只可惜,我們不可能回到當初了。”

秦峰的雙目微紅,卻沒有再言語。

“我還記得那時清葵跟我說,你心裡有比我更重要的東西。”丹君的眼神平靜了下來。“我並不怪你。因為我心中,亦有不能為你放下的堅持。我們都一樣。”

她深呼吸,轉頭端起酒壺。“最後一次,喝一杯罷。”

這個時候,郁沈蓮獨自一人在十五明亮的月色中,手邊放了一壺酒,一碟糖栗子。

他伸出手指,拈起一顆栗子,放進嘴裡細細地品嘗。

沾了今年新釀的桂花蜜,香甜可口。他閉上眼,細細回味,神情裡有微不可察的滿足。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來天水宮,例行的祭拜,例行的桂花釀和糖栗子。她還記得的,這是自己最愛吃的東西。這麼多年,這一點從來未曾改變。

他還記得十四歲那年的生辰,自己所做的那個只能深埋在心底的夢。他夢見她在樹下起舞,一襲紅紗,一雙雪白晶瑩的足。他忍不住上前將她拉進了懷裡,扯開那襲紅紗,然後狠狠地印上她的唇。

他微睜了眼,那雙墨色的瞳一點一點失去了從容。

手邊的桂花釀,散發著跟栗子相似的桂香。他很少飲酒,但這一杯卻是一定要喝的。

酒杯端起,他轉頭望向不遠處的樓臺。樓臺的階梯上點著燈籠,依稀可見一名男子的身形,緩緩而上。

酒杯停留在半空,許久未動。

樓臺之上,清葵閒適地半躺在小塌上,傅雲正替她按摩上關穴。

看起來,她倒是最輕鬆的一個。

“雲兒,你的手法倒是越來越好了。”

傅雲輕笑一聲。“門主,我那兒的‘糊塗醉仙人’少了一瓶,是不是你拿走了?”

清葵沒睜眼,唇角微勾。“怎麼,現在學會來質問我了?”

“雲兒不敢。”他趕緊搖搖頭。“只是咱們天水門,是不是要準備辦喜事了?”

清葵這回總算睜了眼,回頭在他的下巴上捏了捏。“你這個鬼精靈的傢夥。”

傅雲小臉微紅。“門主……”

“以前你不是一直叫我清姐姐?”清葵看著他,歎了口氣。“現在長大了,反而叫得生疏。

傅雲低著頭,下巴快觸到了脖子上。

“門主,術使來了。”

守在樓臺下的弟子恭順道。

“讓他上來罷。”

清葵揚聲。

宋成碧眼中自帶的兩分笑意在看見傅雲的時候微收了收。

“門主。”

清葵微點了點頭,卻轉向傅雲。“雲兒,你先下去罷。”

傅雲愣了一瞬,還是乖順地點點頭,朝宋成碧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成碧,你這麼晚來找我,有何要事?”

她直起身來,示意他坐在她對面的靠椅上。

宋成碧從容坐下。他的五官似雕刻而出,在夜晚昏黃的燈火下越發深邃。

“之前收的新人中有幾名很可疑,我讓隱部的人查了查,果然是武林盟的探子。”

武林盟,正是江湖上幾乎所有有些名氣的門派共同組成的組織,統轄整個武林正道,各大派的元老都在其中擔任職位,為首者便是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一年一選,由武林大會的勝者擔任,可以蟬聯。目前的武林盟主正是昆吾派的掌門袁傲行,已經蟬聯數年。

“這麼說,武林盟已經動作了。”清葵沈吟道。

“想必是那些猝死的案子已經引起了武林盟的注意,懷疑上了天水門。”宋成碧面露不豫。“這些所謂正道名門,卻也會用這等方法。”

“他們早就看天水門不順眼了,此番正好借機行動。”清葵瞟了他一眼,妖嬈笑道:“也怪不得那姓袁的,我把他最得意的弟子拐到了天水門,他咽不下這口氣也很平常。”

宋成碧面色舒緩,目露溫柔。“是我自己甘願。”

“這幾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清葵雙眸微閃。

“將計就計,讓他們看看咱們天水門的實力。”

“好。”清葵微頷首。“只要能掌控得當,就能叫他們變成咱們的棋子。”

宋成碧微笑,眸中熱度不減。

清葵撐著下巴,魅目望向他。“這麼晚了還來找我,不止是因為這件事罷。”

宋成碧微窘。“我……”

“是因為我今晚讓人叫了隱使侍寢,所以你不安了?”清葵笑得無邪,言語中卻不留絲毫餘地。

宋成碧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狼狽。他索性擡眸緊緊盯著她。“不僅是這樣。還有那個郁沈蓮……門主,你明知道我——”

“過來。”她滿不在乎地打斷了他的話,指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宋成碧的神情有些驚喜。他起身,來到她身邊。

清葵看了他一會兒,嘴角的笑意有些涼薄。“成碧,你現在的心,可是越來越大了。”

宋成碧神情一黯。“門主——”

她忽然伸了手臂,攬住他的脖頸,吐氣如蘭。

“你得明白,自己的位置。”

軟玉溫香在側,宋成碧卻感到了陣陣冷意。

清葵又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出聲,妖媚勾人。她依偎進他懷裡,靠在他的頸側。

“難道你還不知道?所謂的侍寢,什麼也不會發生。你這擔的是哪門子的心?”

她的手指落在他唇上,來回滑動。

他的呼吸滾熱,胸膛的起伏也劇烈了些,神情無奈而沈迷。

“我雖然知道,卻沒辦法不在意。”

他伸手捉住她落在他唇上的指尖,側過臉去看她,雙目灼灼。“門主……”

“以後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宋成碧目露歡喜,喉結上下一滑,手指勒緊了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

“清葵。”

這是他念想過許多次的場景,她倚在他懷中,軟語溫存。越是美好,越讓他不敢相信。

清葵看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複雜。

隨即她歎息了一聲。“成碧,辛苦你了。”

這一天之內所有的不安,懷疑,忿忿和焦灼,都在她這句話中煙消雲散。宋成碧閉上眼,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只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好。”

“我知道。”她乖順地任他攬住,右手環著他的腰,輕輕摩挲。

“傅雲可以跟你那樣親密,蕭錯他也可以躺在你身邊。還有那個沈蓮公子……你記掛著他也沒有關係。”宋成碧喃喃著。“我只要你的心,放一些在我的身上。”

清葵沒有再說話,陪他一起安靜了許久。

蕭錯一身青色單衣,獨自一人站在寢殿中央,舉目望月。

“又是十五了。”

商清葵幽幽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的背脊下意識地一僵。

“先生,每個十五月圓之夜,我都會讓你跟我一同度過。你可知道為何?”

蕭錯苦澀一笑。“清葵,何苦。”

清葵緩緩,從幽暗中走出來,沐浴在月色之下,冷冷地看著他。

蕭錯的神情漸漸僵硬,露出痛苦之色。

“何苦……連自己……也不放過……”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已經聽不清晰。

清葵望著他備受折磨的樣子,面無表情。

他已站立不住,捂住胸口踉蹌兩步,終於半跪在地上,冷汗滿面,呻吟之聲細碎而出。

半響,他沒了力氣,倒地,蜷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

呻吟變作淒烈的慘叫,在整個大殿中回蕩。

“我從沒打算放過。”

她輕聲地說著,眼睛一瞬不眨地看他痛苦得不成人形。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17:12

第二十二章.被逼出嫁的丹君

第二天,是個豔陽天。

山中從來不缺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金色陽光斜斜照進大殿,有種隱而不宣的振奮感。

正如大殿此時的氣氛一般。

清葵的眼睛在丹君和秦峰身上轉過來,又轉過去。

這兩人此刻都紅透了臉,丹君是垂頭喪氣,而秦峰則是羞窘參半,還有些極力掩飾的歡喜。郁沈蓮站在一旁似笑非笑,一雙墨眸裡有了然,也有無奈。

三位天水使站在另一側,神色各異。

殿下的弟子們露出曖昧的笑容,互相遞著眼色。

“既然已經這樣了,”清葵清了清嗓子。“秦公子,不知你打算何時迎娶我們的副門主過門?”

秦峰面露驚喜,紅著臉看了丹君一眼。“只要丹君願意……”

“我不願意!”丹君憤然,瞪了他一眼。“我說過了,就當沒這事兒!”

秦峰立刻苦著臉。“丹君,你怎麼還說這樣的話?”

丹君把頭扭到一邊,咬牙切齒。

清葵挑眉,望向郁沈蓮。“不知沈蓮公子意下如何?”

郁沈蓮微頷首,看了秦峰和丹君一眼。“待我們回越州稍事準備,下個月正式上門提親。”

丹君瞪大了眼,秦峰一臉感激。

清葵慵懶地往後一靠。“就這麼辦吧。媒妁六禮,俱不可少。”

“請門主放心。”

“成碧。”她轉向宋成碧。“副門主的嫁妝,就麻煩你張羅了。萬不能馬虎。”

“遵命。”宋成碧微微一笑。

丹君愕然。“清葵!你就這麼把我給賣了?”

清葵一抖,差點兒沒從牡丹塌上滑下來。“你都已經是人家的人了,還不想嫁?”

丹君氣鼓鼓地:“我才不在乎這個!再說,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知道呢,怎麼稀裡糊塗就……”

秦峰面露尷尬。“丹君,別說了。”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你耍了什麼詭計?”

秦峰有口難言:“我哪兒會使什麼詭計……”

清葵咳了一聲。“不嫁也得嫁。就這麼定了。”

天水宮中央,那片灰瓦白牆的正中間,是插著天塹寨旗幟的主屋。

主屋前多了一片合葬塚,塚前豎著一塊無字石碑。在這塚裡,埋了天塹寨所有能找到的骨灰。當年他們四人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將地上散落的骨骸收集起來埋入了土中。

塚前已經備好了所有拜祭用的火燭香案酒果,周圍打掃得乾乾淨淨,只留了些白花以作點綴。

郁沈蓮行過祭拜之禮,默然無語地站到一旁,望著那片無字石碑,不知在想什麼。

秦峰也行了禮,見他如此,一語不發地在他身旁陪伴。

“這兒,跟從前一樣。”許久之後,郁沈蓮開了口。他的嗓子經過了變聲期,修煉得清潤通透。

“她把這裡保護得很好。”

秦峰猶豫了半響。“公子,當年您那樣對清葵小姐,的確是——過分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郁沈蓮一眼,見他神情並無變化,這才又大著膽子開了口。

“當年遇到那樣的事,清葵她一直都陪在您身邊,我們被人追殺,哪怕是受了傷,她也堅持不肯離開。後來您卻——”

後來,為了躲避那些追殺,郁沈蓮加入了越鳳派,卻與商清葵漸漸疏遠了。

他不僅對她冷淡,更是惡語相向。

再後來,他成了越鳳派中最受人矚目傾慕的弟子。而清葵卻在一次偶然間看見了他與師妹的曖昧言行。

兩人終於決裂。

郁沈蓮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塊石碑,臉上從容不迫的神情卻顯得有些蒼白。

“她如今過得也算安樂,天水門又日益興盛,這樣不是挺好?”

秦峰被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繞得有些暈。“公子,難道你真的不在乎?我看那個宋成碧,對清葵很不一般啊,還有那個傅雲……”

“阿峰。”郁沈蓮出言打斷了他的話。“這一次,你倒真得謝謝她。”

秦峰依然沒有跟上他的思維,只愣愣一聲:“呃?”

郁沈蓮微微一笑。“準備啟程。”

郁沈蓮來得平靜,走得也很安靜。

因為他而在天水門弟子中掀起的軒然大波,表面上看是過去了。

天水大殿,例行的月會。

“之前安排潛進魔門藏音樓的隱者已經傳來了消息。魔門最近有異動,聽說是上一任的魔主被殺,新一任的魔主剛上任不久,剷除了不少魔門中的元老。”蕭錯沈聲回報。

“聽聞魔門之中的規矩,凡能光明正大單挑殺了前任魔主的就能做新魔主。可當真?”

“的確如此。新一任魔主便是這樣贏得魔主之位的。”蕭錯頷首,長眸微眯。“可惜我們安排的隱者目前還地位低下,根本見不到魔主的面。”

“這倒無妨。慢慢來罷,只要那些人是魔門殺的,便遲早會有些線索。”清葵魅目轉向成碧。“副門主的嫁妝可準備妥當了?”

“已經好了。”宋成碧向她呈上一張清單。“請門主過目。”

清葵粗粗流覽一遍,點了點頭。“可以。”她把清單遞給一旁板著臉的丹君,丹君卻扭過頭去不看。

她輕笑一聲,又遞還給了宋成碧。

“隱使,今年的武林大會,也快要開始了罷?”

“正是。聽說定在十二月十八了。”蕭錯回答道。

“好。傅雲,我要你的藥部和隱部配合,替我找一樣東西。”

傅雲和蕭錯對視了一眼,隨即問道:“門主,是什麼?”

“天香雪芝。”

三人微愕。

“是那個能活死人,生白骨的聖物藥芝?”傅雲忍不住問出口。

清葵笑了一聲。“什麼活死人,生白骨,只是誇大罷了。不過事實上它的確存在,只是很稀少。雖然不能活死人,但無論是病是傷,只要還有一口氣的人服下它,便能重得生機。”

“門主要用它救人麼?”傅雲眨了眨眼。

清葵笑而不語,反而是宋成碧開了口。

“莫非門主是想去參加武林大會?”

“不錯。”清葵點了點頭。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也是選出下一任盟主的武林盛事。武林大會並沒有限定參與的門派,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個參加的門派均得送上一件寶物放在武林盟內,武林大會結束之後,這些寶物就成了各門派對新任武林盟主的獻禮,最終送到武林盟主的手上。

眾人恍然大悟。

“也是時候,該正面會會這個武林盟了。”清葵舒了舒筋骨,換了個姿勢靠著。“還有什麼別的事麼?”

“門主,目前弟子中陸續出現雙修伴侶希望能結為夫妻的請求,請門主定奪。”

清葵輕笑一聲。“有何不可?然結為夫妻之後,便不可再與他人雙修,以免惹出些是非。得立下這規矩。”

“是。”

“凡弟子中結為夫妻者,可撥些銀兩賞賜。”清葵想了想。“成碧,我們目前的弟子中,男女各為多少?”

“共有男弟子二百二十名,女弟子三百三十一名。”

“這麼說,以後得多招收些男弟子,以免失了衡。”

“屬下明白。”成碧笑意晏晏。

清葵的視線在三人臉上依次頓了頓。“我知道弟子中對你們三人傾慕的不在少數,只礙於你們的身份不敢表露。我門心法,原本就需要雙修而行,你們身為天水使,自然不可例外。可在弟子中挑選些資質不錯的,同享雙修之樂。”

此言一出,蕭錯沈眼,傅雲尷尬,而宋成碧則擰緊了眉。

“丹君。”清葵轉過頭去。“傳令下去,替三位天水使徵求雙修伴侶。”

“是。”丹君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瞟了面色不豫的三人一眼。

這下子,倒楣的總不是她一個了罷?

此令一出,天水門上下沸騰了。之前就對三使覬覦在心的女弟子們紛紛大膽示愛,但求一夕雙修之娛。蕭錯索性躲了起來,傅雲連藥廬也不敢去,宋成碧倒是應付自如,在這些愛慕他的弟子中顯得遊刃有餘。

丹君對於此番熱鬧,圍觀得十分歡快。

很快一月之期已到,郁沈蓮和秦峰依諾上天水門提親,跟清葵一同婚期定在了來年兩月初。而丹君從頭到尾也沒露過面,讓秦峰走得提心吊膽。

清葵推開丹君房間的門,只見她呆呆地坐在梳�檯前,面前放著清葵親自為她準備的一襲鮮紅嫁衣。

“他們已經走了。”

她轉身合上門,走到丹君身邊,伸手撫著嫁衣上的芙蓉花。

“喜歡麼?”

丹君忽然轉過頭來拉住她的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清葵——我,我不放心你!”

清葵一面好生地安慰她,一面伸手拍著她的肩膀。

“別哭,別哭啊,有什麼不放心的?還有什麼我應付不來的?”

丹君哽咽著,淚眼婆娑。

“我要是走了,你一個人面對他們,我-我真擔心!”

清葵只覺得心中一酸,眼眶也開始發熱。

“不是還有雲兒?雲兒會幫我的。”

丹君猛力地搖頭。“你跟雲兒都不會武功,一定會被人欺負……嗚……沒人照顧你,我實在-實在不放心……”

清葵抹了淚,俯下身看她。“丹君,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懂得要如何自保。要不然,我早就死了好多回了……”

說著,她也憂鬱了。“嫁過去以後,你也可以時不時回來看看啊!記得讓秦峰陪著,你一個人會迷路!”

兩人在月氏便從小相伴,至今已經十餘年,終於面臨分離,兩人互相看著,又抱頭哭了一回。哭完之後,丹君總算勉強接受了自己即將出嫁的事實。

清葵將丹君安撫完畢,再用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語氣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地之後,才確定她不會逃婚,放心出得了門。

她舒了一口氣,獨自一人在月下回廊慢步徜徉。

丹君的歸宿圓滿解決,也算了了她心中的一樁心事。

清葵拍了拍腦袋。難道自己果然就是個勞碌操心命麼?

“大人……”

女子嬌柔的聲音,讓她微訝地停下了腳步。

前方不遠,正是一襲玄色勁裝的宋成碧。他的身邊,站著一位淡黃紗衣的女子,容色妍麗,看上去有些眼熟。

清葵仔細想了想,似乎是術部的某一位術者,宋成碧的手下之一。

那女子滿面嬌羞。“術使大人,真的可以麼?”

宋成碧唇角微挑,帶了一絲邪氣,攬住了她的腰,丹唇落到她耳側,不知是在親吻,還是在低語。

清葵怔怔地望著他們,眼前的光線一暗,卻叫她看見了另一幅場景。

也許是埋在她心底,那場從不曾抹去的記憶,像刀鋒淩遲一般的記憶。

紫衣的少年,眉目如畫。他唇角微挑,攬住他面前那位同樣身著紫衣的少女纖細的腰身,在她耳旁低語,淺笑中帶了些隨意的氣度。

那時她怔愣在原地,手中熱乎乎的栗子掉落下來,滾得滿地都是。

她蹲下身想撿,卻看見圓滾滾的栗子上沾滿了泥。少年站在她面前,神情甚至沒有一絲歉疚,只是冷淡,也許還有嫌惡。他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直到她自己先沒骨氣地落荒而逃。

“門主?!”

一聲驚訝的呼聲讓她清醒過來。

宋成碧的臉色掩在昏暗中,看不清晰。這驚呼聲卻是從他攬住的那名術者口中發出的。

清葵朝他們笑了笑。“不必在意,繼續。”

她轉過身,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回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17:35

第二十三章.陰錯陽差的遇見

清葵低著頭,走得很慢。

腳下的鵝卵石,沾了泥巴,就像那時的栗子。

一個人把一大堆栗子剝了殼,剝得雙手磨破了皮也毫不在意。那栗子浸了新釀的桂花蜜,香甜誘人。她歡喜地捧著這些栗子,想像著他見到她時的神情,心裡輕飄飄地像已經飛上了天。

下一刻,卻已從天上狠狠地摔落。這樣的疼痛,只要一次就足以粉身碎骨。

“郁沈蓮……”

她叫著他的名字,抱緊了雙臂,咬緊牙關瑟瑟發抖,不知今夕何夕。

體內一陣熱浪襲來,隨即又是一陣冰寒,伴隨著疼痛。她低咽一聲,身體一軟,便要往下倒。

一雙手臂接住她。“清葵!”這聲音染上了焦灼。

她意識混亂,猶記得狠狠推拒。

“我恨你!離我遠點兒!”

她狠狠地推打著環住她的手臂和胸膛,已是滿臉淚痕。

“為什麼,為什麼要傷我的心?”

抱著她的人驚慌失措,反而收緊了手臂。“對不起,清葵,是我不好。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在不在乎我,我不想傷你……”

淚眼朦朧之間,她看見他的臉,眉目如精雕而出,帶了幾分狂熱的瑞鳳眼。

不是他。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她愣了愣,意識終於漸漸回籠。

原來這傷痛過去了那麼久,依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她瘋狂。早已不是當年的越鳳山,這是自己的天水宮,眼前這個是她的術使,宋成碧。

宋成碧的眉宇之間,滿滿的全是心疼,還有些隱隱的歡喜。

他的雙臂一收,不由分說已經吻上她的唇。

她驚惶地閃躲,他卻撐著她的脖頸,不讓她有退路。

濕熱的唇舌貼緊她的唇,輾轉來去,勾起體內那一重熱浪。她喘息著,身體已在渴望,心卻還在抗拒。

他的唇微挪開些許,看著微微狼狽的她,溫柔得像要融了一切。

“我再不會抱別的女人。清葵,你需要我的,是不是?”

商清葵瞪著他,心中卻翻騰著說不出的苦。難道要告訴他,之前她根本是把他當做了別人才會如此?

“清葵。”宋成碧動情地撫著她的臉龐。“讓我助你解開功法遺留的疼痛症可好?我不想看你再那樣痛苦。”

他說得含蓄,清葵卻是一凜。

她掙開他的懷抱,轉過身去。“不是說了麼,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何時才是時候?”宋成碧皺著眉。“清葵,為何你還在躲避?剛才——你明明有感覺的,你明明也想要,不是麼?”

“別說了。”她再回轉過身,臉上已不見淚痕。“成碧,你逾越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她緊緊地盯著他的眼,雙目冰冷。

“否則,別怪我動用門法。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噬心之痛的滋味。”

宋成碧神情痛苦,被她的忽冷忽熱折磨得身心俱疲。

“清葵……”

她別開眼,告誡自己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這一次他敢強吻她,下一次就能做出更離譜的事。

掌控人心之術,須得有張有弛,有甜有苦,須得讓他知道,一切得按她的規矩來。

她心中默念著這些要訣,卻不免一陣悲憫,甚至動搖。

宋成碧愛她,才能被她掌控。她利用著他的愛,卻也漸漸力不從心。

人心不是石頭,她越是傷他,就越是想到當初自己也曾被傷得體無完膚,也就越不忍。然而不忍,正是媚術的大忌。

她可以對傅雲不忍,甚至可以對蕭錯不忍,卻不能對宋成碧不忍。他不是普通人,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宋成碧望著她,歎息了一聲。

“我會等。”

他轉過身去,緩緩離開。

清葵知道他會等。然而總有一天,他的耐性會到了極限。

她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

商清葵渾渾噩噩,宋成碧失魂落魄。然而他們誰都不知道,這方天地中,還有另一個人,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郁沈蓮靜靜地看著,方圓數尺的薔薇花被連根拔起,在地上倒了一片,很是淒涼。

所謂辣手摧花,也不過如此。

秦峰在客棧裡翻來覆去睡不著,開門欲尋些吃食,卻見郁沈蓮一臉寒霜地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他揉揉眼。公子這般神情可是許多年未見了。

“公子!”他終於反應過來,喚了一聲。

郁沈蓮停住腳,斜睨了他一眼,讓他打了個哆嗦。

然而秦峰是個膽兒大的。他試探地問道:“公子也睡不著?”

郁沈蓮轉過頭去。“出去走了走。”

瞧這滿身寒氣的,他是去冰窟裡走了一遭麼?秦峰滿腹疑問,卻也不好再問。“那公子早些歇下罷,我去尋些吃的。”

他正要轉身,卻瞥見他白衣上染了點點紅。“公子,你受傷了?”

“沒有。”

郁沈蓮沒有看他,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了門。

秦峰摸了摸鼻尖,剛要走,卻聽得身後門又被打開。“阿峰。”

“呃?”

“進來坐坐。”

秦峰很窘迫。深更半夜,兩大男人對坐不語,實在是很詭異。

他擡眼,瞟了瞟端了一杯茶沈吟的郁沈蓮一眼。

喝茶是沒有錯,但能不能不要端在半空一動不動啊——他心中哀嚎著,再配上正在往下滴血的手指,實在是滲得慌……

“那個,公子。”秦峰咳了咳。“你的手——”

“無妨。”

郁沈蓮終於又恢復了一派從容。可秦峰非常不淡定。

“可是——”

“沒有大礙。”

秦峰淚流滿面,他只是想說,那血好像滴進了茶壺的壺嘴裡……

郁沈蓮的茶終於送入了口。他放下茶杯,看著秦峰,墨瞳裡含意雋永。

秦峰又打了個哆嗦。公子究竟是怎麼了……

郁沈蓮提了茶壺,給他倒了一杯。

秦峰看著這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阿峰,你跟丹君聊天的時候,她有沒有提到——她?”

秦峰有些疑惑。“誰?”

郁沈蓮頓了頓,墨瞳泛出微藍。

秦峰隨即反應了過來。“清葵?”他習慣性地去抓鬍子,才意識到自己早就剃了鬍子,隨即尷尬地放了手。“她是提過,好像說清葵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你怎麼不早點說?”郁沈蓮眉頭微蹙。

秦峰很委屈。“那天祭拜的時候我本來想說來著,不是被公子打斷了麼……”後來自然也就沒再提了。丹君說得很含糊,他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我想她管理這麼大個門派,勞心勞力也是自然的……”

郁沈蓮手中的茶杯一放。

秦峰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表情。“難道清葵出什麼事了?”

郁沈蓮擺了擺手。“你先去睡吧。”

“可是公子,你的手——”

“我自己會處理。”

秦峰如蒙大赦,趕緊出去,帶上了門。

郁沈蓮攤開自己的右手,被薔薇花刺劃出的傷痕,還在不住地冒血。

他忽然想到那個時候,看見她十指因為剝栗子殼而磨破了皮,明明心疼地想好好呵護,卻還是忍耐著冷眼以對,一雙手卻背在身後攥緊了劍柄上的那條紅色穗子。

他又想到剛剛看到的情形。

她淚流滿面,抱緊了雙臂痛苦難當,嘴裡還喚著他的名字。

她那樣痛苦,在她身邊軟語安撫的卻是另一個男人。他甚至絲毫不知原來這些年她過得這樣辛苦。

郁沈蓮的手隔著衣裳,觸到胸口處那條紅穗。他閉上了眼,久久難平。

襄陽城,武林盟。

十二月,一年中的最後一個月。

大夏國的武林大會放在這等時候,也有送舊迎新,開創新業的意思。當然,這個意思,武林盟的盟主大人是絕不會喜歡的。

袁傲行雖早已過不惑之年,面容保養得卻如剛過而立之人一般紅潤光澤。他手裡捏著一張散發著淺香的拜帖,卻似看也不願看。

“盟主,越鳳,少陽兩派掌門已到。”一名武林盟弟子恭敬地稟告。

“好。”袁傲行轉身,將手中的拜帖放下。“請他們到書房商議。”

“盟主,許久未見了。”越鳳,少陽二派的掌門抱拳行禮。

“二位掌門實在客氣了。我們相交多年,何必在乎這些虛禮?”袁傲行揮了揮手。“請坐。”

少陽派掌門褚炎生得虎目虯須,炯炯有神。他爽快地笑了笑,依言而坐。“袁掌門氣色不錯啊!掌門日理萬機還能如此精神矍鑠,實是我們武林之福。”

“褚掌門過譽了。”袁傲行聲音渾厚內蘊。“這一次請二位過來,正是為了此番的武林大會。”

“這次大會,想必還是袁兄繼續連任。”越鳳派掌門李樂水道骨仙風,清臒飄逸。

“這可未必。所謂青出於藍,各派的青年弟子中傑出者層出不窮,我們這些老一輩的,怕是得讓位嘍!”袁傲行自謙道。

“這倒是。”褚炎大咧咧地一拍大腿。“我聽聞越鳳派有位沈蓮公子,被說成是英姿天縱,少年出眾。袁掌門,你這回可得小心啦!”

李樂水擺擺手,呵呵一笑。“我那弟子的確是生了一副習武的絕佳根骨,不過畢竟年紀尚輕,哪兒及袁兄的深厚內力?”

袁傲行擺了擺手。“我們年事已高,的確是時候讓新的一輩嶄露頭角了。”說及此處,他的神情頗有些遺憾。“若我那成碧弟子還在,怕是也能同越鳳的高徒較一高下,只可惜……”

“袁兄不必遺憾。成碧公子既然選擇了離開,也只能由得他去了。”李樂水拈須一歎。“在下倒是聽聞昆吾和少陽這一輩弟子中亦有不少傑出者,真是讓人期待啊。”

“說到此事,”袁傲行將手中的拜帖往桌上一放。“前幾日,袁某收到了這封拜帖。”

褚炎展開一看,頓時大驚。“天水門?”

“不錯。”袁傲行皺了眉。“這是天水門那個女門主發來的拜帖,說是天水門也會參加這次的武林大會。”

褚炎不屑:“那個妖女能帶出些什麼弟子?不會是用那等下三濫的招數吧?”他語帶嘲弄。

李樂水卻沈吟一番。“難道——”

袁傲行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她一定會帶宋成碧來。”

“這妖女到底是何用意?”褚炎不解。“難道是為了讓我們難堪不成?”

“沒那麼簡單。”李樂水面色一肅。“前些日子,我們不是派了武林盟的弟子潛入天水門?難道是被她發覺,故意來示威不成?”

袁傲行掌心一沈,落到紅木桌面上,將桌面生生留了個印子。

“不管她來做甚,我們小心應付就是。說不準,這也是個機會……”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李樂水和褚炎會過意來,笑著點了點頭。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18:34

第二十四章.痛欲難忍的折磨

天女山腳下幾十裡外的湖州城,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雪不大,像一顆顆從天而落的茉莉花,帶著微寒融入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帶來涼涼的濕意。

湖州城最大的雲來客棧門口,趙掌櫃把雙手籠進袖子裡,瞧了瞧天色,估摸著大概不會有客人來了,便招招手,讓夥計們準備點上燈籠打烊。

正要轉身時,卻看見前方來了一輛華蓋朱門,四馬雙馭的馬車。馬車的圓蓋下垂了一圈金燦燦的葵花鈴,發出清脆喜人的響聲。

馬車左右分別跟了一男一女。女子一身鵝黃裘衣,樣貌端麗;男子身著玄色勁裝,脖子上纏了火狐裘圍脖,腰扣暗紅長鞭,俊美奪目。

馬車後面還跟了十數名淺黃色衣衫的少年男女,無不生就一副好顏色。

趙掌櫃這識人無數的眼神兒又發揮了作用,隨即意識到有貴客至,趕緊讓幾個夥計先別忙著打烊,一起前去迎接。

馬車到雲來客棧門口停了下來。馬車旁跟著的男女下了車,朝笑嘻嘻的趙掌櫃走來。

“掌櫃的,可有房間?”那女子聲音嬌俏,吐詞清晰。

“有,有!”趙掌櫃趕緊點頭。“客官請問要幾間房?”

“給我們兩間上房,其餘的請掌櫃的隨意安排。”男子往他手裡丟了一個金裸子。

趙掌櫃眉開眼笑,“兩位裡面請——”

男子卻沒往裡走,反而轉身去了馬車處,恭敬地說了幾句什麼,隨即打開了馬車門。

接下去的場景,讓趙掌櫃在接下去的幾個月裡都心馳神往,逢人便歎。

馬車裡露出一隻白皙的手,十指如蔥,塗著妖紅色的蔻丹。那男子趕忙伸手接住,將裡頭的女子扶了出來。

在此之前,趙掌櫃以為怡紅樓的花魁杜燕燕便是人間絕色,而這一刻之後,他才知道以前的那個自己實在是太淺薄,而杜燕燕的容貌實在是太膚淺。

女子裹著雪色狐裘,狐裘下露出火紅色的裙擺。眉間一抹水紋,雙目幽亮,脈脈含情。那檀唇如櫻,粉頰流芳,媚態萬千。

趙掌櫃只覺得周圍都沒了聲響,自己活了一大把歲數的心也突發少年狂,撲通撲通跳得不尋常。

她身邊那男子瑞鳳目一轉,看見眾人之態頓時眼神轉厭,語氣也冷了不少。

“還不快帶路!”

趙掌櫃如夢初醒,也深知此等天人絕不是他輩能肖想的,趕緊收了癡醉情態,喚了那幾個同樣呆愣的小二快些領路。

女子魅目微轉,卻是對那男子輕笑一聲。

趙掌櫃咋舌不已。光是這樣遠遠一看便是叫人體酥骨軟,更別說那男子還呆在她身邊?這等豔福,果然不是人人享得。

“成碧,你怎地對人那樣不客氣?”她的手往他胸口一搭,卻是很快便離開,自行往裡走了進來。

“掌櫃的,可有能觀景的房間麼?”

趙掌櫃只覺得這客棧裡一下子亮堂了不少。他忙不叠地點頭:“有,有!請姑娘隨我來。”

他樂顛顛地,把這女子領到了雲來客棧三樓最好的一間上房。“姑娘請看。”他推開窗,側過身讓她看外頭的景色。這兒正對著惜芳亭,是咱們這兒最適合觀景的地方。”

“惜芳亭?”女子望著窗外落滿白雪的八角亭頂,眼神一頓。

“正是。姑娘從外地來,大概還不知道。這裡原本是一間宅院,曾經住著當今鎮國親王的一位愛妾。只可惜後來犯了天災,一把大火將這宅院燒得乾乾淨淨,那位夫人也在這場大火裡頭香消玉殞了,聽說一同去的,還有幾歲大的小世子。”趙掌櫃唏噓不已。“後來親王緬懷愛妾,便在這裡修了一座惜芳亭,采的是惜取芳魂之意,漸漸也就成了咱們湖州城裡頭的一大景色。”

“天災?”那女子輕笑一聲,似有些不屑。“掌櫃的,這宅子後頭,是否正連著天女河?”

“正是。”趙掌櫃一愣。“沒想到姑娘也有所耳聞?這宅子後頭有一條小河,正連著天女河。”

女子神情微動,卻歎息了一聲。

趙掌櫃當她為這淒婉的故事所動,也賠笑站了一會兒。

“姑娘,這眼看著就要宵禁了,要是想到街上逛逛,可得趁早了。”

“宵禁?”她黛眉一挑,又看得趙掌櫃心一飄。“這麼早?”

“姑娘有所不知。自從三年前湖州上任司馬大人在府裡被人取了性命,湖州城裡頭便人心惶惶,後來更是提早了宵禁的時間。”趙掌櫃壓低了聲音。“當然了,咱們這客棧裡頭絕對安全,姑娘請放心。”

“多謝掌櫃了。”她柔柔一笑。“請掌櫃的備些酒菜。我們趕路許久,正有些餓了。”

“是,是!”趙掌櫃趕緊應諾。

“還不快去!”之前那玄衣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房間裡,眉頭一皺,向他呵斥道。

趙掌櫃立刻灰溜溜地賠笑離開了。

商清葵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默然不語。

自從那一年從天塹寨下山之後,他們沿著小道一直往東去了越州,未敢進入湖州城。一年之後她與郁沈蓮決裂,又花了一年的時間周遊大夏,最後卻回到天女山,建下了天水門。

創門之後的這幾年,她深居簡出,再也未至湖州。算算至今,一共也有整整五個年頭沒再進湖州城了。

再次來到湖州城,面對這惜芳亭,她的心情又怎能不複雜?

宋成碧走到她身邊,替她披上一件斗篷。

“清葵,這雪景雖然好,也須當心受寒。”

她轉過臉,朝他微笑。“成碧,你這樣體貼,難怪門裡那麼多弟子都圍著你轉。”

宋成碧的眉頭一擰。“清葵,我可沒對他人體貼。”

“好了好了,不過開個玩笑。”她媚眼如絲,已經倚在他胸口。“別太認真。”

他抓緊了她的腰身。“我倒是希望你能對我認真些。”

一聲咳嗽從背後傳來。

清葵轉過臉去。“丹君?”

丹君慢慢走進來,神情有些無奈。“沒打擾你們罷?”

“已經打擾了。”清葵輕笑一聲,離開宋成碧。“成碧,我聽說湖州的冰糖肘子很好吃。你叫掌櫃的替我們做兩隻可好?”

她難得嬌嗔,宋成碧的雙眸微亮,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丹君,今晚我們兩個一間房罷。”清葵關了窗,踱回燒著暖爐的房間,搓搓手放在嘴前呵了呵。

丹君驚訝:“你不跟術使一間?”

“不了。”清葵搖頭,終於露出了疲態。“今天身子情況不太好。我怕同他一間房,會控制不住。”

丹君為她擔憂。“為什麼不把傅雲帶出來?若是他在,也好施針替你緩一緩。”

她搖頭。“沒關係。夜裡我若是難受了,你就把我打暈。”

“你呀,非要自討苦吃。”丹君指了指門口。“明明有個活動的解藥,你非不肯用。”

清葵笑著,把手貼近暖爐烘著。“你什麼時候也會說笑話了?”

“本來就是。”丹君搖了搖頭。

“雲兒不會武,還是留守在宮裡為好。再說了,蕭錯一個人在宮裡我也放不下心,不如讓雲兒留下看著他。”

“你不帶他出來,難道沒看見他那小臉憋得通紅的樣子?”丹君歎了口氣。“那孩子,怕是難受得很。”

清葵垂下眼。“丹君,你知道的。我們兩個都拿他當弟弟,可是——”

“他可沒拿你當姐姐。”丹君瞟了她一眼。“你不要蕭錯宋成碧,為何也不要雲兒?”

清葵無奈。“我把他當弟弟,怎麼跟他同床共枕?正因為把他當做親人,我才更不能做出傷害他的事。若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卻對他無男女之情,他要如何自拔?”

“如何就不能有男女之情了?”丹君撇撇嘴。“雲兒不是挺好的?說不準你試試,就能試出男女之情了。”

“這怎麼試得?”清葵啼笑皆非地瞧著她。“讓你試試,你肯不肯?”

“倘若傅雲喜歡的是我,那我倒想試試。”丹君猶在嘴硬。

“這話要是被你未來夫君聽見,非得急死不可。”

兩人對視一眼,終於忍不住笑作一團。

“放心罷。我讓成碧安排了幾個模樣和性子都上好的女弟子去藥部。這段時間,也好讓雲兒跟她們多處處,說不準等咱們回來,他已經有了心上人。”清葵笑罷,舒了一口氣。

半夜裡,丹君睡得警醒,果然漸漸聞得幾聲細碎輕吟。

她睡眠向來酣暢,然而這夜擔憂清葵,刻意不讓自己睡得太熟。好在如此,才能聽得此動靜。披衣下床,丹君往清葵睡的床榻上探去,卻見她滿面潮紅,眉心緊蹙,雙目倒是閉得緊緊的。

“清葵,清葵!”她趕緊搖晃清葵的手臂。“怎麼了?疼得難受?”

清葵依然沒有醒來,仿佛陷入了夢魘中。她呼吸滯重,不住地喘息,露在外的脖頸手臂都泛出點點桃花紅。

丹君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自然嚇了一跳,正想更用力地推她,卻聽她喉嚨一響,模模糊糊地喊著:“沈蓮……沈蓮!”

丹君怔忡片刻,清葵卻猛地睜開眼,雙目亮的駭人。

“丹君?”她似恍惚了幾下。“我好熱。”

“怎麼會熱?”丹君打了個哆嗦。“難道是發燒了?”

她伸手往清葵額頭上摸去,卻摸到一手濕漉漉的汗水。“怎麼會這樣?”

“丹君,好痛……”清葵的聲音啞了下去。“點我的昏穴。”

丹君心中難過,喉嚨發澀,伸出手指,卻點不下去。

清葵模糊地看了她一眼,勉強笑笑。“我-我忘了,你不記得穴位。那就打暈我——唔——”

她在塌上翻騰,扯亂了被衾。“快……”

丹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清葵……怎麼會這樣……”

她雖然知道清葵因為強行修煉魅目的關係留下了後遺症,卻從不曾親眼所見。

清葵皺緊了眉,已經忍不住呻吟。

“快——下手!我快受不了了……啊……”

丹君捂住嘴,淚如雨下。右手成刀,正要劈下去,卻被她一把抓住。

她雙目赤紅,額間的水紋晃蕩得相當妖異。

“成碧,叫成碧來!”她像變了一個人,聲音也變得尖利。“快叫他來啊——”

丹君驚愕地看著她滿面瘋狂卻無力掙扎的樣子,若清葵還有絲毫力氣,怕是已經從床榻上狂奔而去。

難怪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兩天,她不讓任何人陪侍,也不招人侍寢。連侍女都被趕到了寢殿之外。那一兩天裡,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熬過來的麼?

丹君已不能想像。

“隨便誰,隨便誰都好……”她的眼中流下淚水。“求你了,丹君……我好難受……”

丹君的心如刀割。她既不能看著她這樣受苦,也不能真的去找宋成碧,因為清葵醒來會後悔。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清葵!”宋成碧的聲音帶了一絲焦灼。“副門主,清葵她怎麼了?她在喚我!”

丹君狠命地咽下淚,大聲回道:“她沒事。術使不用擔心,回去睡吧。”

話音剛落,清葵又尖叫一聲。

“成碧,成碧——你過來!”

丹君終於朝她脖頸上狠狠一劈。

世界,在這一瞬間安靜了。

宋成碧聽到她的聲音,越發焦急。“副門主,她究竟怎麼了?又難受了對不對?讓我進去罷?”

丹君擦了擦汗和淚,走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

“門主她發了噩夢。現在已經睡著了,術使請回。”

宋成碧聽裡面的確沒了動靜,又見丹君沒有放行的意思,只得踟躕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丹君闔上門,松了一口氣。轉過身時卻忽然覺得冷風颼颼,只見窗戶不知在何時開了半扇,清葵的床前立著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

斗篷連帽,遮住了那人的臉,只能看見尖削潔白的下巴。

“把她交給我,天明之前送回。”

這聲音低沈,卻讓丹君一個激靈。

她心道來者不善,假作平靜,卻趁他不注意抓起桌上的短劍朝他刺去。不過短短數招,她已被制住,下一刻便只覺得背上某處一麻,昏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2:39

第二十五章.淡定的情敵相見

商清葵暈暈沈沈,只覺得周圍涼颼颼,自己卻處於溫暖的所在。之前發作的疼痛和欲望還殘留在身體裡,讓她疲累不堪。

自己鬧的那些事還記得一清二楚,雖然窘迫,卻也沒力氣再考慮了。一切等睡醒了再說。

她做了個很長很美的夢。

她夢見自己又回到十五歲,回到了那時秋色瀲灩的天塹寨,坐在那棵栗子樹下懶懶散散。鬱天坐在她身邊,乖乖地由她靠著,勾著唇角小憩。

她揪了一把青草,在他下巴上戳了戳。

鬱天睜開眼,無奈地看著她。那雙墨黑沈靜的眸,卻屬於郁沈蓮。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夢中,便大咧咧地去抱他的腰,用力呼吸他身上如蓮如桂的異香。他沒有掙扎,甚至還溫柔地擡手,撫著她的臉頰。

“天女山的那個秘密山谷,你可有回去看過?”

她不解地搖了搖頭,眯了眼向他撒嬌。“小天,你是小天,還是沈蓮?”

他朝她微笑。“那你呢?”

她歪著頭:“我當然是清葵,商清葵!”

他笑了一聲,清俊完美的眉目舒展開來。“我是小天,也是沈蓮。”

“不。”她搖頭。“小天是我的,沈蓮不是。”

他的墨眸一下子變得憂傷。“清葵,”他的聲音清潤動聽,卻帶著壓抑。“為什麼會這樣……”

她疑惑地望著他。

他撫著她臉頰的手微微顫抖。“別再傷害自己,好不好?無論小天還是沈蓮,都是你的,只屬於你。”

她望著他,打了個哆嗦,就這麼從夢裡驚醒。

睜開眼的時候,耳邊傳來雞鳴犬吠,而床帳裡模糊的光亮,讓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居然又夢見了他,她的笑容泛出苦澀。那個溫柔的郁沈蓮,那個說自己屬於她的郁沈蓮,不過是自己暗藏在心底卑微的期盼罷了。

“清葵!”

丹君急切地撩開她的床帳,看見她好端端躺在床上,這才松了口氣。“還好你沒事。”

“怎麼了?”

清葵翻身起床。“我昨晚鬧得很厲害吧?不是叫你早些把我敲暈麼?”

“我嚇了一跳,沒反應過來。”丹君抓了抓頭髮,才想起重要的事。“昨晚上那個黑衣人,帶你去了哪兒?”

“黑衣人?”清葵皺了皺眉。“哪兒來什麼黑衣人?”

丹君一呆。“難道真是我做夢?”

清葵挑眉。“該不會昨晚你被我嚇到,也做了噩夢?”

丹君頗有些費解地走到桌邊,倒了一杯冷茶灌進肚子裡,然後揉揉發紅的鼻尖,打了個天大的噴嚏。

“不對啊,要是發夢,我怎麼會睡在地上,還披著衣裳?”

清葵笑了一聲。“你睡相不好,第一次知道麼?滾到地上又不是第一次了。著涼了罷?”她翻了翻包袱,找出一瓶藥。“快吃顆薑丸祛寒。”

丹君接過來,塞進嘴裡吞了下去,猶在疑惑。

成碧早已守在門口,見兩人出來,連忙迎向清葵。

“門主,昨天夜裡——”

“發了噩夢而已。”清葵毫不在意地朝他笑笑,卻見他目露血絲,神色略顯憔悴,看上去也是一夜未眠。

丹君搖了搖頭,走到了兩人前面。

清葵轉開眼,本想說些什麼溫言軟語安撫,卻不知怎地說不出口。

“等會兒別騎馬了。”她歎了口氣。“陪我一道坐馬車罷。”

下樓的時候,夥計們看她和成碧的眼神頗有些異樣。像是豔羨,又像是了然。而趙掌櫃對她的稱呼也從“姑娘”變成了“夫人”。

清葵心中清楚,一定是昨晚自己鬧出動靜,他們以為她是跟成碧同房,所以才有了這般曖昧神情。她不欲解釋,而成碧的唇角微彎,本就帶兩分笑意的瑞鳳眼更是愉悅了不少。

武林盟所在的襄陽城,處於湖州和北都之間。因為臨近武林大會,城中隨處可見身著各式門派門服的弟子,各大客棧也都幾乎住了個滿滿當當。

“術使大人,我們去問過,目前只有逢春客棧還有房間,不過——”

術部的術者蘇顏,宋成碧的得力手下之一,也就是之前向成碧告白的那名妍麗女子。她向來做事穩當,先帶著幾名弟子挨個問了才來回報術使成碧。

“不過什麼?”宋成碧挑眉。

“越鳳派的人也住在裡面。”蘇顏有些為難。“這已經是唯一的一家客棧了。”

宋成碧眉峰一沈,往馬車門簾處瞧了瞧。

像是配合他的眼神,清葵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無妨。”

宋成碧微頷首。“去辦罷。”

蘇顏接令,立刻去逢春客棧準備入住事宜。

清葵和宋成碧,丹君走進客棧的時候,恰逢越鳳派的人集體下樓。越鳳派的門服是紫衣銀帶,衣襟和袖口都鑲了銀色雲紋,頗有些世外仙宗般的出塵。

丹君一擡眼便看見了走在中間的郁沈蓮,心一沈,下意識朝清葵看去。

同樣是紫衣,這麼一群弟子裡頭仍然能讓人立刻注意到他。這就是郁沈蓮。

而客棧大堂裡那麼多各式各樣的人,一旦她出現其餘人便都成了背景。這就是商清葵。

商清葵擡了眼,視線在郁沈蓮的身上淡掃而過,立刻便轉到他身邊不遠處高挑白皙的紫衣女子身上頓了頓。那女子恰恰也在望著她,帶了些微的驚訝和疑惑。

容舒,平陽王容傾的女兒,也是郁沈蓮的同門師妹。商清葵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女子的容貌和名字,但很顯然,她已經不記得商清葵。

五年的時間的確已經改變了太多。商清葵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想把一切都奉給郁沈蓮,卻被他冷眼不屑的小姑娘。無論是相貌還是氣勢,早已大不相同。

而郁沈蓮的目光卻首先落到了宋成碧的身上,偏巧宋成碧也在看他。

兩人目光一對上,這原本暖烘烘的客棧頓時生出了寒氣。

所幸郁沈蓮很快垂下了眼。宋成碧鳳眸微凜,轉向清葵時卻化為柔意。

“門主,這兒的閒雜人等太多。不如我們先去房間,就在房裡用膳罷。”

“也好。”清葵微頷首,一行人行至樓梯口,與越鳳派的弟子對了個正著。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越鳳派掌門的大徒弟程宣。他見此狀,彬彬有禮地抱拳一禮。“不知各位是哪一門的朋友?既然同住這裡,還需互相照拂才是。”

丹君嘲弄地笑了一聲。“區區小派,哪兒入得了越鳳的眼?”

程宣微愣,他身邊的一名十七八的濃眉少年卻貿貿然地搶話道:“你這女人怎麼說話的?大師兄一番禮讓之心,你卻牙尖嘴利,可見也不是什麼懂修養的好門派!”

“齊道!”程宣皺眉瞥了他一眼。“休要無禮。”

丹君一怒,還想還嘴,卻聽清葵笑了一聲。

“越鳳派果然教徒有方。”她轉向宋成碧,神情慵懶。“成碧,你可得學著些,以後好好管束弟子們,尤其要叫他們知道什麼叫長幼有序。”

宋成碧目露笑意,卻一本正經地應了下來。

程宣有些尷尬,而齊道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濃眉一豎。

“你——”

清葵毫不理睬,只當他不存在。“走罷,我有些累了。”她也沒理會程宣,轉身便上了樓梯。

離郁沈蓮還有幾階的時候,她停了停,朝他嬌嬈一笑。

“沈蓮公子,又見面了。”

天水門的弟子們頓時訝異不已地看向郁沈蓮,而他不動聲色,朝她微微一笑。

“沈蓮見過門主。”

他身旁的容舒神情微變生出些警惕,卻讓清葵看了甚覺不以為然。

她點點頭,轉身便已離開。

身後的那些或驚豔,或懷疑,或好奇的目光,都已跟她無關。

郁沈蓮的視線落在她紅裙上,微微閃爍。

“五師兄,他們究竟是哪個門派的?”

“郁師兄,你怎麼認得他們?”

“師弟……”

郁沈蓮垂首,神情雖未動,卻讓好奇詢問他的越鳳弟子們都不約而同地住了口。

“一位故人。”

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傳到清葵的耳朵裡。她未停頓,恍若未聞。

當然,不用郁沈蓮說,越鳳的弟子們也很快便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天水門。這個門派在大多數所謂的名門正派心目中的印象都帶了些邪門歪道的氣息,加上那些旖旎風流的傳說,更何況他們又親眼看見了豔絕無二的女門主和令人目不暇接的美人門徒們,更是在心裡加深了這樣的印象。

他們不屑,鄙夷,卻也忍不住在心底好奇,並且……神往著。

人人心中都有個渴望誘惑和墮落的魔,越是平日裡標榜正義的人,越是難以抑制心中的魔。

而悄然流傳的一個據說比較可靠的小道消息,則更加迅速地在越鳳弟子中傳播著。那就是之前那個玄衣俊美的男子,也就是天水門主的術使,那個兩年前聞名天下的昆吾宋成碧。

“不單是這樣,”幾個越鳳弟子圍作一堆,說話的正是齊道。他滿臉鄙夷,喝了口茶繼續往下說:“他還是那個妖女的男寵,聽掌櫃的說他們兩個夜裡可是住在一塊兒哪!”

“真的?!”其餘幾人皆驚歎不已,也說不清那驚歎裡有幾分的嫌棄,又暗藏了幾分豔羨,幾分齷齪的聯想。“太有傷風化了!”

“那個妖女對著五師兄笑,該不會也看上他了吧?”其中一人尚覺得這八卦不夠勁爆,再添油加醋。

“你沒聽郁師兄說麼?是故人。”

“故人?”齊道笑了一聲,頗有些神秘。“你們不知道,郁師兄他常常不在越鳳,說不準就是去了天水宮哪!”

“什麼?”眾人大駭。“不會吧?”

“怎麼不會?那妖女最愛美男子,郁師兄在武林中那樣出名,她怎麼會不下手?”

“可是……”有人終於覺得匪夷所思了。“郁師兄看上去不像是會去做——呃——男寵的人……”

“就是。連容師姐傾慕他,也沒看見他有什麼反應。”

齊道別了別嘴。“容師姐怎麼比得上那妖女?”

眾人皆以為然。“這倒是……”

終於有人聽不下去,在門口咳了一聲。

眾人轉頭,見程宣,容舒,郁沈蓮三人神色各異地站在門口。

程宣的臉色很臭。“你們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堂堂越鳳弟子,跟街井長舌婦有何區別?”

齊道慌了神,連忙認錯。“大-大師兄——我們也就是隨便說說的……對不起!”

其餘眾人紛紛道歉。

程宣瞥了面色發白的容舒一眼。“你們應該對容師妹和郁師弟道歉。”

齊道忙抱拳作揖。“容師姐,我瞎說說的,求你別放在心上……那妖女哪兒能跟你比……”

容舒的臉色更白,程宣的臉色更臭,郁沈蓮神色沈吟,不知在想什麼。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大家閨秀,矜持嫻雅,怎麼能跟妖女的荒淫無恥相比!”

容舒和程宣的臉色稍緩,而郁沈蓮卻墨眸發涼,唇角一抿。

齊道暗暗叫苦,他怎麼忘記了郁師兄是那妖女的“故人”?這麼一說,又把他給得罪了。

容舒柳眉微挑。“你還該跟郁師兄道歉。這種沒來由的話,你也敢說出來汙了師兄的名聲?若再被我聽到,休怪我稟告師父,按門法處置。”

齊道等人忙不叠地行禮。“郁師兄,我們胡說八道,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吧!”

郁沈蓮看著他們微微一笑,那幾人不約而同地抖了三抖。

“我的確去過天水宮。”他的語調平靜,眾人皆訝。“只可惜——”

他瞥了瞪大眼的眾人一眼。“只可惜她對我並無興趣。”

郁沈蓮說完,施施然離開。留下一片寂靜。

“可惜……”齊道喃喃:“郁師兄他用的是‘可惜’麼?!”

他揪住旁邊一人的衣襟拼命地搖。“我沒有聽錯吧?”

容舒之前微白的臉色開始發青。

程宣咳了一聲。“容師妹,郁師弟他大概不是那個意思……”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4:30

第二十六章.喧囂中的燃燈節

“盟主,天水門術使前來拜見。”

袁傲行聞言,神色微變。

越鳳和少陽的掌門李樂水,褚炎對視一眼。

“該不會是——”

袁傲行手微擡。“讓他進來。”

宋成碧手裡托著一隻黑檀木盒緩緩而入,比兩年前更加豐神俊朗。

“天水門宋成碧,拜見盟主大人,越鳳掌門,少陽掌門。”

李樂水還記得兩年前武林大會上,這器宇不凡的少年以一條赤玉鞭將他的大徒弟程宣戰敗的情形。當時他雖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贊不已,暗想門下弟子中也唯有郁沈蓮能與此人相匹。

未想到事易時移,如今他卻成了天水門的人。他瞟了袁傲行一眼,見他神情微變,看來是頗不好受。

“宋公子此番前來,不知所為何事?”袁傲行終於還是從感慨中回過神來。

“這是敝門門主大人送來的天香雪芝,以示敝門參與大會的誠意。”宋成碧打開手中的檀木盒的盒蓋,一隻小巧玲瓏的雪白靈芝頓時出現在三人面前。

褚炎瞪大了眼。“天香雪芝?原來還真有這樣的東西?”

李樂水撫須頷首。“的確有。未想到貴門竟然連這樣的寶物也尋到了。”

袁傲行擡了擡手,便立刻有人上前接下了宋成碧手中的檀木盒。

“為何貴門門主未親自前來?”袁傲行眉頭微蹙。

宋成碧不慌不忙。“門主她遠途跋涉,身有不適,這才特遣晚輩前來。”

褚炎冷哼一聲。“什麼身體不適,沒誠意才是真!”

李樂水清了清嗓子。“褚兄,不如我們先行告退,也好讓成碧公子與盟主敘敘舊。”

兩位掌門離開,揮退侍者之後,袁傲行臉上的神情卻有了一絲變化,多了些許關懷和恭敬。

他走到窗前望瞭望,然後從容不迫地關上了窗。

“公子,近來可好?”

宋成碧悠然而坐,微微一笑。“還不錯。”

“難道你真打算呆在天水門了?”袁傲行快走幾步到他面前,微微躬了身。“那兒畢竟不是什麼正道……”

宋成碧的神色一冷。

袁傲行呐呐,忙收住口。“當然,它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但兩年了,這外界傳言不堪入耳,袁某也是為公子擔憂。”

宋成碧瞥了他一眼。“我心裡有數。不會太久了。”

袁傲行面上一喜。“這麼說,公子要回去了麼?”

“劍拔弩張之勢已日益嚴峻,我的確不能再呆在江湖上了。”宋成碧鳳目微沈,閃過些許亮光。

“那公子想要的東西可有下落?”

宋成碧點點頭。“天水門中的奇物,我若想要唾手可得。但與那些相比,我還有更想要的。”

袁傲行略一疑惑,隨即想到了什麼,試探地問:“公子,你該不會真的對那門主——”

宋成碧挑眉。“是又如何?”

袁傲行猶豫片刻,這才開口:“傳言那女子生性放蕩,又無甚家世,怎麼配得起公子的身份?”

宋成碧面色冷冽,目露殺意。

“若再被我聽見此類的話,休怪我不客氣。這些流言是誰傳播出去的,你以為我當真不知?”

袁傲行冷汗涔涔,垂目點頭。“袁某明白了。”

宋成碧起身,彈彈袖口。“明白就好。時候不早,我先走了。”

“公子,那我們的計畫——”袁傲行趕緊問。

“照常進行。”宋成碧頓了頓,回過頭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希望盟主分得清楚。”

“當然,當然。”

宋成碧走進客棧的時候,看見商清葵和越鳳掌門李樂水面對面地坐著飲茶,似乎相談甚歡。一大幫越鳳和天水弟子躲在各處做忙碌狀,時不時地往商清葵處望上一望,所有人的耳朵都豎得很高。

只見商清葵柔柔一笑,朝宋成碧擡了擡手。“成碧。”

“見過李掌門。”宋成碧微笑著抱拳行禮,順理成章地坐在商清葵身旁。

清葵也並不見怪,隨意地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我還當你會跟盟主多聊一陣子。”

宋成碧勾勾唇。“沒什麼好聊的。”

李樂水看在眼裡,心中暗歎。人說色不迷人人自迷,真是這個道理。看他這樣子,怕是除了這個女人,別的都進不了他的心。只可憐了袁傲行,辛辛苦苦培養的徒弟,就這麼送了人。

“我正跟李掌門說到這次的武林大會。”清葵轉過頭去看宋成碧,神色嬌憨。“越鳳派那麼多高手,機會很高是不是?”

“門主說得是。”宋成碧只看著她,神情溫柔。

“哪裡哪裡。”李樂水自謙道:“聽聞少陽弟子中,有沈離、瞿永這兩位少年英俠;昆吾弟子中也有不少傑出者。再說,當今盟主寶刀未老,實力雄厚啊!”

清葵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袁盟主在這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也該是讓後生晚輩接替的時候了。成碧你說是不是?”

“不錯。”宋成碧微微一笑。“這次的武林大會,想必是精彩紛呈。”

“不知貴門會以何種武功與會?”李樂水好奇地問。“恕老夫孤陋寡聞,未曾聽說過貴門的武功路數。”

清葵撐著下巴,轉向宋成碧。“我門的武功,都是由術使傳授。不妨由他說明。”

宋成碧鳳眸含笑,賣了個關子。“待到比試當日,掌門自會明白。”

李樂水略有疑惑尷尬,隨即也大而化之地呵呵兩聲。

“既然還有幾日大會才開始,今兒個恰逢襄陽的燃燈節,咱們兩派又這麼巧住在同一家客棧,何不讓咱們兩派的弟子多熟絡熟絡?”

李樂水眉毛一抽,心叫不好。袁傲行的慘痛經歷還歷歷在目,他唇亡齒寒,早就生出了警惕的心思。未想到這妖女卻突發奇想,提出了這麼個想法。

答應嘛,他又擔心門下也出幾個宋成碧。不答應呢,又顯得堂堂越鳳大派不夠豁達。

正在這時,他瞟到剛從樓上下來的郁沈蓮和程宣,連忙將這兩人喚了下來。

“見過師父。”

“你們來得正好,過來坐。”

兩人抱手行禮之後,依言而坐。

“方才商門主提及想讓兩派弟子熟絡熟絡,不知你們二人做何想法?”

程宣臉色一變,立刻看向郁沈蓮。

郁沈蓮神情未變,以再自然不過的語氣道:“有何不可?”

李樂水笑臉一僵。他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徒兒平日裡對人不假辭色,言行疏離,一定不屑於與天水門為伍。誰想到他居然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程宣臉色灰敗,後悔沒有早些把郁師弟的異樣告訴師父。

“越鳳派果然有大派之風。”清葵嬌笑莞爾。“李掌門,既然沈蓮公子都這麼說了,今晚我便吩咐掌櫃的,叫他多準備些酒菜,讓兩派弟子們同桌用膳,聊作慶賀,一道過這個燃燈節,如何?”

李樂水只得訕笑點頭,撫須應和。

襄陽的燃燈節在每年十二月十五日,最早是為了紀念襄陽城的一位英雄人物,後來卻漸漸演變成對人們冬末春至的美好祈願。每到這天,整個襄陽城裡都裝飾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蠟燭,人們手提花燈在城中行走,走得越是長久,來年的運勢越是興旺,願望就越容易達成。這個習俗被人稱作“走運”。

襄陽的公子姑娘們也常常在這時候上街,明為走運,實則是為了能遇上心儀的人。已有心上人的,則常與心上人結伴出遊。

清葵提出的這樣要求,自然叫李樂水忐忑不安。本來就是個這樣曖昧的節日,再搞個這樣的“聯誼”,說不準到了明天越鳳弟子就得少掉一半。

這也不怪李樂水多心,越鳳大多是血氣方剛的男兒,而天水弟子中又以姣美的女兒為主。再加上她們修習的術法為陰陽之道,平日裡言談舉止時常流露些風流婉轉的情態,根本是尋常人家的女兒相難媲美的。如今還未曾“聯誼”便已蠢蠢欲動,若當真“聯誼”——

李樂水感覺到自己的腦門一陣一陣地發涼。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略帶埋怨地瞧了郁沈蓮一眼。而後者卻眼觀鼻鼻觀心做入定狀,淡定無比。

直到之後程宣將郁沈蓮的奇怪言行告訴李樂水,他才追悔莫及。

“這麼說,沈蓮他也……?”李樂水驚疑不定。

“不錯。師父,我看他的樣子,怕是也被那個女門主給迷惑了。”

李樂水正色。“阿宣,咱們越鳳說什麼也是三大派之一,切勿言語粗莽,流於世俗。”

“師父教導得是。”程宣面露愧意。“所幸那門主對郁師弟並未動心思。”

“很難說,那妖——”李樂水收住嘴,咳了咳。“那門主行事乖張不定,現在沒動,不代表以後也不會動。”

“那師父的意思是——”

李樂水沈吟片刻。“為師自有主意。”

逢春客棧迎來了許久未有的熱鬧。

客棧的大堂裡點綴著走馬燈,桌席被撤下,做成了流水席。身著淡黃,眉點金葵的天水弟子和紫衣的越鳳弟子並排而坐,相互好奇地悄悄打量。

畢竟是年輕人,不久之後便漸漸熟絡起來,談笑風生,眉飛色舞。大堂裡一陣熱鬧的喧嘩之音。

李樂水看在眼裡,苦在心裡。所幸幾位愛徒程宣和郁沈蓮,容舒尚在他左右,並未參與其中,又讓他稍稍寬慰。

“掌門?”

他回過神來,正看見商清葵挑眉看他,手裡托著一隻酒盞。

“商門主。”他趕緊笑臉相迎。

“掌門,清葵敬你一杯。”她言笑晏晏,魅目風流,身邊的宋成碧和丹君左右而伴,實在是一副絕佳的畫境。

“門主客氣了。”他舉起手中杯盞,與她相敬之後一飲而盡。“成碧公子與丹君副門主正可謂人中之傑,門主之福啊。”

“掌門說的是哪兒的話。”清葵的眼睛瞟向他身旁坐著的郁沈蓮和容舒。“貴派的弟子不也相當出眾?”

郁沈蓮始終垂著眸,面色清冷。而容舒則時不時地看她一眼,似有些不情願。

李樂水爽朗地笑了兩聲。“我這些不成材的徒兒裡,除了阿宣,也就沈蓮和容舒還算得有些出息。所以我才將綠岫和青鴻這兩把雌雄劍給了他們,只希望他們能將越鳳劍法發揚光大啊!”

此言一出,丹君立刻沈了臉,目如刀刃,忿忿不平。

雌雄雙劍?還嫌大家不夠明白這兩人是一對麼?

清葵魅目微閃,盈盈一笑。“沈蓮公子跟容姑娘的確天生一對璧人。真是可惜了。”

眾人微愣。

李樂水還當自己聽錯,呵呵笑道。“門主的意思……”

“其實也沒什麼。”清葵輕佻地撥弄著杯沿,身體微微後仰,倚在宋成碧的肩上。“天水門正好缺個副門主,我本來瞧著沈蓮公子頗為合適,如今看來卻是不成了。”

李樂水的笑容僵在臉上。程宣和容舒臉色發青,恨不得把她瞪出個窟窿。

丹君忍住笑,深覺解氣。

公開挖牆角還挖得這般大言不慚,想必也只有清葵能做得出來。

她似乎還嫌這場面不夠混亂,索性身子前傾,手背撐了下巴看向郁沈蓮。

“沈蓮公子,難道不考慮考慮?我門中的女弟子可一點兒也不必容姑娘差。”她眼波流轉,唇角微翹。“而且——只要你想,要多少個都可以。”

“荒謬!”程宣已經終於摒不住,大怒出聲。“你這妖女,無恥之極!”

李樂水臉上的神情抽搐,再也維持不了淡定。而容舒一臉無法掩飾的憎恨,卻下意識地看向郁沈蓮。

成碧和丹君繃緊了身體,下一步就想出言反擊。

看見他們如此,清葵表示心情很舒暢,止住了憤然不平的成碧和丹君。

她本已打算見好就收,卻沒想到郁沈蓮一直低垂的眸漸漸擡了起來,那雙水墨滴就的清目一瞬不眨地望著她。

“只要一個,可不可以?”他的聲音清潤悅耳,雖然音量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清葵怔了怔。他的眼神混合了無奈和放任,就像從前。

從前對他任性撒嬌的時候,他總是這樣望她,無論這要求多麼離譜多麼莫名其妙,到了最後他總會答應。

為什麼還要這樣看她,就像他們之間從來未曾有過衝突,決裂,從未有過分離?

她忽然全無興致再玩笑下去,別開眼道:“不過說笑罷了。”

郁沈蓮看著她的神情,心中像撒了一片沙礫,粗糙不平,磨得發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4:51

第二十七章.登徒浪子郁沈蓮

丹君跟秦峰上了街,宋成碧也被她遣退了出去。

清葵卸盡了妝容,在清水裡洗淨了臉,解散頭髮梳了個簡單的單髻,換了一身白色綴著粉桃的棉襖裙。

她也不過二十歲而已。清水芙蓉,其實根本無需雕飾。

白日裡那個嬌媚豔絕的天水門主,此刻這個清新自然的年輕姑娘,每一個都是她,只是她的眼睛裡,那些曾經俏皮靈動的光暈,已經消失了許久。

清葵拍了拍臉,打斷自己的遐思,偷偷摸摸地出了客棧。

街上的人很多,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盞華燈。清葵問街邊的商販買了一盞蓮花燈,興致勃勃地提著在街上溜達。

難得的悠閒時光。襄陽人愛吃一種叫“櫻桃餅”的食物,外頭是玉米麵做成的餅皮,綿軟香甜,裡頭夾著在紅糖和油裡滾過的火腿肉。火腿肉切得小巧玲瓏,又因為沾了糖而顯得晶瑩紅潤如櫻桃,由此得名。

清葵右手提了那盞蓮花燈,左手捧著一隻櫻桃餅,吃得好不愜意。

曾經有一回,他們四個人下山後不久,來到了一個小城裡。那時正逢元宵節,也是這麼個人聲鼎沸,花燈遍街的熱鬧樣兒。清葵素來喜愛湊熱鬧,便揪了郁沈蓮,丹君和秦峰跟她一同上街。

那小城裡的姑娘們,眼珠子都似長在了郁沈蓮身上似的。她心中不快,便買了一把糖葫蘆,非要讓他吃。他有些窘迫,卻還是吃了。紅紅的糖渣沾在嘴角,看上去有些好笑,卻一點兒也沒讓他變得難看些。

於是她的不快散了個一乾二淨。那個晚上,郁沈蓮第一次拉了她的手,月色下也能看見他紅得賽過糖葫蘆的薄薄耳廓。

然而他們卻遇到了追殺者。四個人裡只有她不會武,雖然已經被極力護著,卻還是受了些傷。那傷口不深,只在手臂上劃開一條口子,流了血。他捧著她的手臂,那雙墨眸沈鬱得像要滴出水來。

也是那次之後,他們決定去越鳳派。那些人已經知道他沒死,自然還會有前仆後繼的暗殺者。有了越鳳派的庇佑,這些暗殺者便會收斂許多。誰敢在江湖大派的門中殺人?

當然,他們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回北都的鎮國親王府。然而敵暗我明,這個選擇顯然也要冒很大的風險。更何況府中情況未明,危險莫測,更不如潛在江湖。

鎮國親王對此顯然也暫時還無能為力。幕後的主使一天不除,郁沈蓮也一天不能回去,一天不能安全。

三大派中,只有越鳳以劍法見長。郁沈蓮還記得與她的那個關於習劍約定,但她若早知道後來會有這些變故,還會贊同麼?

清葵咬了一口櫻桃餅,甜鹹交替的鮮香味入口卻一點兒也沒覺得好吃。原來好吃不好吃不在乎食物,而在乎跟你一同分享的那個人。

她恍恍惚惚地走著,卻冷不防與人一撞,櫻桃餅裡的陷肉掉落出來,沾得那人的衣襟上全是紅色糖印。

“姑娘?”

她怔怔地看著那糖印,擡起頭。

眼前是一位青年男子,也算得眉清目朗,神態帶了三分不羈。看清她之後,立刻又多了些驚豔。

清葵朝他笑笑。“不好意思。”

他猛搖頭。“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件衣裳,嘿嘿……”

清葵點點頭。“如此就好。”

她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那男子愣了愣,連忙追上來。“姑娘,姑娘——”

她停住腳,心中已有些不耐。“什麼事?”

“姑娘一個人在這路上行走,怕是不安全。不如讓在下——”

“不用了。”

“在下沈離,是少陽派的弟子,不是壞人。”

她沒有理會,繼續往前。

這男子也算韌性十足,居然一路跟隨。“不知姑娘芳名?在下真的不是壞人,姑娘——”

清葵皺了眉,瞟了他一眼。

“少陽的沈離?”

“正是,正是。”沈離忙不叠地點頭。“當然,姑娘也可以叫我子安,這是我的字。不知姑娘——”

清葵笑了一聲。

“我是天水門的人。”

沈離一愣。“天-天水門?”

清葵有些不屑,沒再理會他,自管自沿著護城河往前。

下一刻他卻又追了上來。“難怪姑娘這樣特別……天水門我也有所耳聞,是個很——與眾不同的門派。”

清葵微微一笑。“莫非你有興趣加入本門?我可以向門主引薦一番。”

沈離微窘。“這……”

“罷了。”這裡遊人稀少,她加快了腳步想擺脫他,他卻厚著臉皮不走。

“姑娘,我記住了,天水門是麼?我可以去逢春客棧找你麼?”

清葵不理。

他終於感覺到一絲不妥,自己這行為,與那登徒浪子也無甚區別。

“姑娘,在下確實有些唐突。請姑娘勿要見怪。不過——”他往兩人身後看了一眼。“姑娘,你可認得越鳳派的郁沈蓮?”

清葵愣了愣,從他的神情看出端倪,驀地轉過了身。

護城河水冰封,兩岸楊柳疏淡。清葵從未想過,原來她驀然回首時,那人就在身後,眸色深遠,神采依舊。

沈離注意著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時自己該有多遠走多遠。然而他還不死心,最後問了一句:“你們認識?難怪他一直跟著你。那我就不打擾了。姑娘,我可以去逢春客棧——”

他忽地渾身一寒,仿佛護城河裡頭的冰都堆到了他身邊。

不自在地咳了咳,他終於在衡量了一番與郁沈蓮對上的勝算後,識時務地遁了。

閒雜人等消失,清葵忽然有種墜入夢境的不真實感。遠處戲臺子上的咿呀吊嗓聲和人群的喧鬧聲明明還在耳畔,她卻懵懵懂懂,覺得周圍無比安靜,連郁沈蓮朝她緩緩走來的腳步聲也聽得很清晰。

“一起麼?”

他望著她,神情溫柔。

清葵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突然想起了師父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無論媚術精進到怎樣的程度,都一定會對某一個人無效。這個人就是你真心所愛之人。

真心愛著他的時候,無論怎樣的心機也好,怎樣的手段也罷,到最後都沒了效果。勉強自己再去算計,也不過是算人算己而已。

她曾設想過許多的場景,再次見到他的時候要怎樣折辱他,要怎樣將他加於她身上的傷害數十倍返還。然而此刻,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平日裡的聰明冷靜去了哪兒?

她如今口乾舌燥雙目漾漾,難道真的將過去的一切拋諸難後了不成?

然而當清葵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並肩而行,手中那盞蓮花燈隔在他們中間,映出一長一短兩個模糊的影。

她終於忍不住了,停下腳步。

他卻輕輕彎了唇角。“我還以為你會忍得更久些。”

她咬牙,目光冷冽。“郁沈蓮,你究竟想怎麼樣?”

他挑了眉,從容不迫地朝她逼近了一步。

她沒氣勢地往後一躲。捏緊了燈把。

“你不是說想要個副門主?”他又逼近了一步。“我以為自己挺合適。”

她依然很沒氣勢地往後一躲,然而她正在河邊,這麼一躲便已站在河岸邊緣,兩隻手慌亂地舞著,失了平衡。

郁沈蓮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來。那盞蓮花燈卻在她的慌亂中掉進了河裡,竟然也沒熄,穩穩當當地落在冰面上。

他的臉,離她只有一低頭的距離。

接著,他便真的低了頭。

當微涼柔軟的唇貼上她的時候,她還未從這等風波裡回過神來。

一開始是默默跟蹤,接著是趁機把手,最後是要耍流氓強吻了麼?這真是她認識的那個郁沈蓮?!

她猛地推開他,抹了抹嘴。

他的神情有點狼狽,還有點兒失措。

她卻狠狠地盯著他。“易容?”

他的狼狽失措漸漸變作愕然和無奈。“清葵,是我。”

“不可能。”她搖著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在他臉上扯了扯,沒有面具。接著她轉手往他腦後大穴一摸,沒有金針。

郁沈蓮窘了。

商清葵也窘了。

兩人互相窘著,不敢看對方。

半響,清葵總算緩過神來。

“郁沈蓮,你是當我是什麼?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開麼?”她冷笑一聲。“若再亂來,休怪我不客氣。”

“清葵……”

他想要上前,卻見她右手舉起一枚蝴蝶針,橫眉冷對。

“這針上淬了毒。不想死就別過來。”

他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上前抱她。

她手上的蝴蝶針,毫不遲疑地紮進他的肩膀。

他只是僵了僵,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

針上其實沒有毒。然而她依然咬牙,顫抖著手,快要握不住這枚蝴蝶針。

“你還跟從前一樣,不愛在暗器上用毒。”他的聲音沈靜,若不是他胸膛那一陣的僵硬,漸漸傳來的淺淡血腥氣,她還以為自己的蝴蝶針壓根兒沒刺進他的身體。

“你究竟要如何?”

她忽然生出無力感。

他鬆開她,那雙墨瞳配著肩膀上的蝴蝶針和殷紅的血跡,有種莫名其妙的和諧感。

“之前的那個提議,你以為如何?”

她一愣,才想起他之前說要做她的副門主的話。

“門主。”

宋成碧出現的時機正好。

清葵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朝他走過去。“成碧。”

她的手忽然被拉住。

“別走。”

郁沈蓮的聲音裡居然有些祈求的味道。

她的心裡忽然暗暗生出種報復的快意,索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

“別以為苦肉計能讓我覺得內疚。”

她走到宋成碧的身邊,卻見他攥緊了赤玉鞭的鞭柄,目露殺意。

“成碧。”她的手放在他繃緊的手背上,柔和地安撫。“我們回去罷。”

兩人轉身欲行,商清葵卻忽然想到什麼,轉過身來。

郁沈蓮靜靜地望著她,墨瞳微藍,帶了些苦澀。

“天水門有成碧已經足夠了。”她璀然一笑。“沈蓮公子還是好好呆在越鳳派罷,省得壞了自家名聲。”

郁沈蓮回到客棧的時候,流水席已經散了,兩派弟子們都依次回了房。客棧裡安靜了許多。他剛要上樓,卻見一名天水門女弟子偷偷摸摸地從樓上的某間房裡出來,而那房間似乎正是大師兄程宣的。

他沈吟片刻,還是轉彎去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門口站著一個人,正是宋成碧。

他停住腳,握緊了從肩上□的那枚蝴蝶針。

“沈蓮公子。”宋成碧微勾唇,笑容卻不進眼底。

“術使找沈蓮有事?”他明知故問。

宋成碧走過來兩步。“你知道麼,我很想跟你打一場。”

“同感。”

“可惜清葵已經給你添了傷,如今再打也有失公允。”宋成碧鳳目微眯,語調冷峻。“我很期待在武林大會與公子一較高下。”

“好。”郁沈蓮墨眸一閃。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5:11

第二十八章.越鳳派程宣之死

第二日,清晨。

“公子,關於清葵的事,我向丹君打聽過了。”秦峰皺著眉。“她不肯多說,不過就她的意思看,清葵的身體似乎出了些問題。”

“什麼問題?”郁沈蓮連忙追問。

“像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的病症。”秦峰咬牙,一鼓作氣說了起來。“發作起來的時候非常痛苦。”

郁沈蓮臉色發白,像是失了魂。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病症?”

“這件事,似乎還跟她那雙眼睛有關係。”秦峰仔細地回想著。“這麼說來,清葵的眼睛的確跟從前大不一樣了。我還以為是眼疾好了的緣故……”

“難道不是因為她遇上了緣定之人麼?”郁沈蓮怔然出口。

“緣定之人?”秦峰微愕。“丹君說,她是走了歪路,強行修開了眼。所以才出現這樣的後遺症。這句話我實在有些不明白。”

郁沈蓮垂下眼,胸膛起伏得緩慢而明顯。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喃喃自語。“是因為我麼?阿峰,是因為我麼?”

秦峰看他有些不對勁,連忙出言安慰。“公子,也許不是——”

他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難怪她那樣恨我。”

他的手撫上肩頭仍在隱隱作痛的傷口。“阿峰,替我做一件事。”

“公子請說。”

兩人交談間,忽聞得門外一聲尖叫,隨即紛亂的腳步聲和人群喧囂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大師兄,大師兄他——!”

“快來人……”

“師父,快去告訴師父!”

……

秦峰和郁沈蓮對視一眼,立刻奔走而出。

客棧裡已經亂成一團,紫衣的越鳳弟子亂得像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

“怎麼回事?”郁沈蓮拉住慌慌張張的齊道。

齊道滿臉驚恐:“五師兄,大-大師兄他死了!”

“死了?”郁沈蓮臉色一沈,丟開他往程宣的房間走去。

撥開幾個不知所措的越鳳弟子,他一眼便看到了程宣的屍體。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竟然渾身赤-裸,下身一片狼籍,又紅又白。整張床有一大半都浸在鮮血裡。

程宣的臉頰凹陷,臉色發青。而他臉上的神情卻很耐人尋味,像是愉悅到了極限,又像是痛苦到了極限。

這等矛盾讓他的五官顯得無比扭曲。

房間裡充滿了濃濃的血腥味和糜爛的氣息,有不少越鳳弟子白了臉,狂奔出去嘔吐。

郁沈蓮神情陰鬱,退出了房間。

“快去請襄陽衙門的仵作。”

秦峰應下,轉身離開。

容舒走到他身邊,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郁師兄,大師兄他……怎麼會死得這麼慘?”

齊道恨恨地:“一定是天水門的人幹的!”

“齊道,休要妄加揣測。”

郁沈蓮眉頭一蹙。

齊道咬牙:“郁師兄,最近江湖上頻頻有人死去,死法就跟大師兄的一模一樣!再說了,怎麼之前都沒事,天水門的人一住進來就出了事?”

“就算如此,也不能說明這件事跟天水門有關。”

“郁師兄。”容舒皺緊了眉,雙目驚惶。“齊師弟他說得沒錯。這件事真的跟天水門有關。”她猶豫了一下。“昨晚——我看見一名天水門的女弟子,進了大師兄的房間。”

李樂水坐在房中,右手攥緊了扶手,驚痛不已。

程宣的慘狀猶在眼前。他的第一個徒兒,居然就這麼死了,還死得這樣離奇,這樣難堪。

“仵作怎麼說?”

郁沈蓮垂下眼。“大師兄死于精血兩泄,死前有行房痕跡。時間大概是昨晚戌時末到亥時初之間。”

“妖女!”李樂水咬牙切齒,雙目赤紅,平素的淡然之態全無。“老夫一定要讓她們為宣兒償命!”

“師父,這件事並非如此。”郁沈蓮沈著開口。

“師兄!”容舒秀目含淚。“難道你現在還要維護她麼?是我親眼見到有個天水門的女子進了大師兄的房間,莫非你連我也不信?”

“沈蓮,就算你跟那妖女是舊交,也別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李樂水恨鐵不成鋼。“你可是越鳳的弟子,死的那個可是你師兄!”

郁沈蓮垂眸,面色冷峻。“師父,弟子心中明白。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想辦法抓到真凶,而不是冤枉無辜。”

“你!”李樂水一瞪,氣得手下一緊,那紅木的扶手被他生生掰下一塊兒。

“師兄!”容舒見狀,連忙上前勸阻。“師父已經夠頭疼的了,你就別說了。”

郁沈蓮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師父,武林盟的人來了。”齊道匆匆上前稟告。

“好,好。”李樂水咬了牙。“一切就交由武林盟主決斷,這樣總不會冤枉無辜了吧?”

逢春客棧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前一天晚上還歌舞昇平笑語歡聲,第二天卻攏了一片愁雲慘霧。程宣的屍身已被送到襄陽府衙,而這件事涉及江湖恩怨,官衙也不敢露面,索性讓武林盟來解決。

袁傲行正襟危坐,左右側正是李樂水和商清葵。連少陽的掌門褚炎也聞訊而來,在一旁圍觀,忿忿不平。褚炎的身後跟著少陽的兩名徒弟沈離和瞿永,沈離看見商清葵之後,立刻呆愣在原地,大驚失色。

“那個——是天水門的門主?”

“當然了。”瞿永見他異樣,壓低了聲音提醒。“師兄,那妖女美貌是出了名的,但蛇蠍心腸不可碰啊!你忘了師父平日的教誨了?”

“怎麼會是她……”沈離懊惱而又恍然大悟。“難怪……”

李樂水像是老了十歲,向袁傲行說明了情況之後,竟忍不住掉了幾顆老淚。

“求盟主替我那可憐的徒兒做主,嚴懲兇手!”

商清葵臉色也不大好。為了查探真相,程宣的死狀她也親眼目睹,其可怖殘忍的程度的確遠遠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

“商門主,關於此事,你們有何說法?”袁傲行先是擡手安撫了李樂水,而後面容一肅轉向商清葵。

“我門雖修陰陽之道,卻早有門規,不得將此道用於采補。”她端起梅子薑茶喝了一口,才勉強將胸中的噁心壓了下去。“然而以天水弟子目前的道行,即使真的用於采補,也絕不可能將人采補至死,更別提精血兩泄了。”

宋成碧見她情況不佳,出言道:“這一點我可以作證。天水門所授之術大多為相輔相成之道,絕沒有這樣邪惡的手段。再者,程宣武藝高強,我天水弟子怎麼可能在不讓他發出任何動靜的情況下進行采補?”

李樂水冷哼一聲。“你們是一丘之貉,何以為信?”

“沒錯!”少陽掌門褚炎也忍不住開口相幫。“再說,我聽聞天水有秘藥秘術,令人防不勝防。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宋成碧眸色一寒。

“褚掌門,還請說話放尊重些。”商清葵魅目冷冽。“此事大有蹊蹺。就算我等真有何秘藥,有殺人的本事,我門與越鳳同住一間客棧,若在此犯案,豈不是自惹麻煩?”

袁傲行沈吟一刻。“商掌門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然而越鳳派容女俠看到你門中弟子從死者房裡出來,又作何解釋?”

商清葵眉頭微蹙。“依盟主之間,要如何才算得妥當?”

“為今之計,不如請容女俠在天水門弟子中一一指認,再當面對質。”

“不必指認。”商清葵冷笑一聲,起身轉向後方的天水門弟子,語氣發涼。“昨晚是誰進了越鳳程宣的房間?自己出來,盟主自會為我們主持公道。若不然,別怪我以門規相處!”

她魅目瑩亮,聲調發厲,聽得人心底發寒。

一名少女怯生生地從弟子中挪了出來,梨花帶雨,整個人縮成一團。

“門-門主……是我。”

商清葵挑眉,望向宋成碧。

宋成碧會意,問他身邊的術者蘇顏:“她是誰?”

蘇顏恭敬地回稟:“回門主,術使大人,她叫吳靈,今年四月加入我門,目前在術部。是個初級的術者。”

“你過來。”清葵朝她揚了揚手。

吳靈瑟縮了一下子,緩緩朝清葵走了過來。

“容女俠,你昨晚看到的人可是她?”清葵轉向容舒。

容舒盯著吳靈看了好一會兒,點點頭。“不錯,正是她。”

屋內所有的憤恨,輕蔑,仇視和質問的眼光都定在吳靈的身上,讓她幾乎快暈了過去,抖得像篩子。

商清葵扶住她的手臂。“吳靈,我且問你,程宣可是你殺的?”

她驚惶地拼命搖頭,腿一軟便跪了下來。

“門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門主為弟子做主……”她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湧,臉龐濕了一片,沾花了妝容。

“放心。”商清葵蹲下身,扶她起來。“只要不是你做的,我絕不會讓你被人冤枉。”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那個兇手會承認自己殺了人?”褚炎忿忿。“不如直接把這個妖女交由李掌門處置!”

袁傲行擡手揮了揮。“褚掌門,請勿衝動。”

李樂水眼神銳利如刃。“商掌門,還請你給我個滿意的解釋。”

“諸位不必著急。”商清葵微微一笑。“吳靈,你若想洗清冤屈,便將昨日的情形仔細說來,不得有半分隱瞞。”

吳靈淚眼朦朧,勉強止住了哭泣。“是。”

“我問你,你為何要去程宣的房裡?”

問及此事,吳靈又眉眼生悲。“程-程大哥是我從前鄰居家的哥哥。”

眾人一愣。

她又接著說了下去。“我小時候住在蘄州,程大哥住在我家隔壁,我們一直在一起玩。後來我爹他過了世,娘親帶著我改嫁去了湖州,這才分開了。”

商清葵從懷中取出一條絹帕遞給她。

她抽抽噎噎地接過絹帕,擦了擦滿臉的淚漬。“後來娘親過世,繼父要將我賣給人家做妾,我逃了出去,還好天水門收留,這才……”

商清葵拍了拍她的肩。“所以你是認出了他,這才去了他的房間找他敘舊?”

“對。”吳靈怯生生地點點頭。“晚上吃飯的時候,我便覺得他很眼熟。後來鼓起勇氣到了他的房間一問,才知道原來真的是當年的那位小哥哥。”

“後來呢?”

“後來我們聊了聊從前的事,聊得很開心。他還——”吳靈猶豫了一下子。“他還勸我離開天水門。我沒有答應,他有些不高興。再後來時間也晚了,我便跟他約了改日再聊,離開了。”

商清葵舒了一口氣。“諸位可聽明白了?李掌門,敢問程宣他可是蘄州人?”

李樂水略一猶疑。“不錯。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說明她是無辜的。”

“好。”商清葵點點頭。“我天水弟子,一旦與人行房修行,體內真氣定會紊亂十二個時辰。盟主大可讓人查驗她身上的真氣運轉情況,以證清白。”

“什麼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實話?”褚炎哼了一聲。

清葵眸中隱隱含怒。“依掌門的意思,我們是百口莫辯了?”

“商門主,雖然我們也不希望真是天水門的人做的,但這段時間的確只有她進過死者的房間,最有嫌疑。”袁傲行歎了一聲。“若沒有更有說服力的證據,我們怕是也只能先將吳姑娘送至官府,由官府查明真相。”

清葵冷笑一聲。“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想必盟主比我更清楚。”

袁傲行微愕,面色一窘。“門主此話何意?”

“何意?”清葵盯著他的眼。“難道那幾個武林盟的探子沒有將我門的心法修行回報給盟主大人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5:36

第二十九章.沈離的一見傾心

袁傲行一怔,連忙轉開話題。“門主看來有些誤會……”

這場面上內含的深意,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

清葵不欲糾纏。“我門下弟子是否清白,我自然一清二楚。商清葵做事向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錯,天水門所修之心法為你們所不屑,但我門下弟子卻都是良善之輩,從不曾傷害無辜之人。這些案子,分明是有人有意要將天水門陷於不義,你們不去查明真相,反而順水推舟,是何用意?所謂的武林名門,正義之盟,就是這等作為麼?”

她陳詞慷慨激昂,已使在場不少人紛紛動容。

“門主說得不錯,咱們天水門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沒錯!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人,究竟有沒有正義之心?”

“我們是清白的!天水門更是清明之派,絕不會做這等殘忍之事!”

……

連昆吾,越鳳和少陽的弟子們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客棧內一陣鬧哄哄。

沈離神清氣爽,眼神中一片癡迷。“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褚炎惱羞成怒:“大家別被她的片面之詞給騙了!妖女巧舌如簧,要不是這樣,哪兒能騙得那麼多人替她賣命?”

李樂水皺眉看了看身旁的情形,沒再說話。

袁傲行拼命地安撫人心。“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我能證明,這位吳姑娘所言屬實。”

一個清潤悅耳的聲音響起,雖然不大,卻將所有的喧囂都壓了下去。

李樂水瞪大了眼。“沈-沈蓮?”

郁沈蓮走到中央,面色沈靜。

“沈蓮公子,你能證明?”袁傲行目露驚訝。

“不錯。”郁沈蓮微垂了眼。“昨天夜裡在下回客棧的時候,正好看見吳姑娘從大師兄的房間出來。我注意過時辰,當時是戌時初。而據仵作所說,大師兄出事的時間是戌時末到亥時初之間,那個時候吳姑娘早已經離開了。”

眾人一片譁然。

商清葵看著他平靜的樣子,心緒複雜。身為越鳳弟子,卻幫天水門說話,雖然是正義之舉,卻很難不引起非議。

他從前總是謹言慎行,為何如今卻這般恣意無忌?

“就算如此,難道她就不能再回去犯案?”褚炎依舊不服。

商清葵不屑笑了一聲。“進去的時候被容女俠看見,出來的時候被沈蓮公子撞見。我天水弟子不才,也不至於從門口大搖大擺地進出,稍後還返回行兇。褚掌門,難道你會做這等蠢事?”

褚炎語塞,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袁傲行的眼光往清葵身後的宋成碧瞟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子。

“各位,事情到現在已經很清楚了。既然有沈蓮公子的證詞,說明這件事的確與天水門的這位姑娘無關。目前我們應當同心協力找出真凶,而不該再彼此懷疑。李掌門,褚掌門,商門主,這件事還需咱們各大門派聯手調查。你們看如何?”

李樂水歎了口氣,瞟了郁沈蓮一眼。“也好。”

褚炎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清葵嗤笑。“怎麼,冤枉了人,就這麼算了?”

袁傲行很頭痛。“商門主,依你之見……”

“我要褚門主向她道歉。”清葵拉過吳靈。“李樂水痛失愛徒,情有可原。但褚門主你卻幾次三番對她出言不遜。我門弟子,也不是這樣被人欺負著玩兒的。”

她擲地有聲,褚炎羞怒不已。

天水門的弟子們頗為解氣,滿眼崇敬。

宋成碧彎了唇角,朝袁傲行微微頷首,一旁的郁沈蓮將一切看在眼裡,墨瞳生涼。

“褚掌門,這件事你的確做得有些不妥。”袁傲行咳了咳,眼神示意他服個軟。“少陽乃是大派,門風嚴謹。既然有所不妥,道個歉又何妨?”

褚炎囁嚅幾下,終於狠狠地出聲。

“是老夫說錯了話,請姑娘見諒。”

吳靈怯怯地看了一眼清葵,見清葵點了點頭,這才輕聲道:“沒關係。”

褚炎擡頭,狠狠瞪了瞪清葵。

清葵也不在意,只對他微微一笑。“雖然她只是個小姑娘,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她受過苦,卻沒有做過壞事。少陽乃是武林正派,自然有悲憫寬容之心,褚掌門身居高位,卻願意屈尊降貴向小小的天水弟子道歉,令人敬佩。”

褚炎未想到她竟然會反過來好言相待,不免愣了愣,訕訕地點點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經此一事之後,各門派弟子中對天水門的印象大為改觀,天水門弟子與各派相處時也和睦了不少。

然而程宣之死,依然沒有線索。清葵雖然懷疑是魔門所為,奈何現場找不到任何魔門的痕跡,程宣的屍體上除了精血兩泄之外也沒有用藥的氣息,線索寥寥。

而武林大會,終於還是按期舉行了。

大會前一天,武林盟主袁傲行邀請與會各門派到武林盟的後花園賞梅,也好互相認識一番。適時大雪方霽,樹枝上還殘留著未融化的冰雪。然而就在這一片凜冽寒意中,那一枝枝紅梅綻放,如同在冰雪裡生出的寶石,晶瑩剔透。

商清葵緊了緊披風,鹿皮靴踩進雪地裡,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天女山很少有這樣大的雪,她玩得很開心,沿著雪上落著的梅花瓣,一腳一腳地前進,踩出一個個埋著梅花的凹坑。

“門主,當心著涼。”宋成碧帶著幾個天水弟子跟在她左右,見她如此行徑,無奈又歡喜。“雪會沾在靴子上,慢慢滲到腳裡。”

“沒關係。”她擡首,俏臉凍得發紅,額頭上的水紋也像是結了冰霜。“成碧,替我看看丹君她來了沒有?”

“好。”成碧依言而去,吩咐了幾個弟子好生服侍。

清葵仰頭瞧著梅花,繞過幾枝開得特別繁盛的,見前頭有一株罕見的綠萼梅,便樂顛顛地跑了過去。

“師兄,這株梅花很特別啊。”

清葵皺了皺眉,擡頭便看見樹下兩個紫衣人影。

“師兄,能替我折一枝麼?”容舒指著一樹雪白的綠萼梅。“這種梅花香氣最濃,放在房間裡頭最合適了。”

郁沈蓮微擡首,便遙遙望了過來,在清葵身上一頓。

不知怎地,看到這情形她卻再也沒有了心痛酸澀,只覺得無趣得很,隱隱有些失望。

本來沒什麼好躲的,她只是單單不想見到這兩人罷了。

她掉轉身子想走,冷不防頭頂上的梅樹中有一枝寒梅不堪雪壓重負,折斷了掉下來,眼看著就要落到她頭上,所幸被人擋了下來。

來人二十來歲,眉眼間帶了三分不羈。

他手裡拿著那枝寒梅,朝她擺了個帥氣的造型。“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商清葵愕然失笑。“你就是那個……沈奇?”

“在下的名字叫‘沈離’。”他有些尷尬,隨即又恢復了一臉春風之意。“姑娘請記住了,因為這個名字以後將會對你很重要。”

商清葵斷定此人腦回路與常人不同,簡單來說就是瘋癲。

“你不知道我是誰麼?”她瞥了他一眼,轉身欲行。

“當然知道。”沈離見她對他的招數絲毫不予理會,不免有些失落,但依然鍥而不捨。“你是天水門的門主,商清葵。”

她停住腳。

“知道了,還敢來招惹我?”

沈離順了順發梢。“在下自信能得姑娘芳心。”

商清葵不知道這人是太狂,還是太癡,但他這番話卻勾起了她玩笑的興致。

“你難道沒聽說過,天水門主身邊從來就不缺男人?你以為你憑什麼能脫穎而出?”

沈離不以為意,目光炯炯。

“憑我的執著,認真和毅力。憑我的天生麗質,以及後天培養的良好風度。憑我對你一見傾心,再見鍾情。”

商清葵終於沒忍住,發出一連串清脆悅耳的笑聲,笑了半響才勉強停了下來,揉了揉肚子。

“你沒聽說過我是妖女,會要了你的精血麼?”

“我甘之若飴。”

商清葵愣了愣。

甘之若飴。

曾經有個人,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她懊惱著自己不會武,拖了他的後腿,成了他的負擔。他默默地把她的雙手揣進懷裡,眼神溫柔。

“我甘之若飴。”

而這個人現在卻在她身後不遠處,默默地看著另一個男人對她說出相同的話。

他心中又會是何感受?還是——他早已經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她忽然很想回頭看他一眼,看看他此刻的神情,看看他那雙時常結著冰,又時常融化成春日湖水的墨瞳。她想指著眼前這個男人跟他說:“你看,原來也有別人願待我如此。”

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因為她是天水清葵,不是曾經的清水丫頭。

“好。”她收斂了笑意,盯著沈離的眼。“既然如此,我便給你個機會。”

沈離的眼睛一亮。

“若你能在武林大會上勝過我天水術使宋成碧,我便讓你代替他的位置。如何?”

沈離的神情半是絕望半是希冀。他見識過兩年前的宋成碧,那時便已不可小覷,現在更不必說。商清葵的這個條件正可謂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有了條件,總歸就有了些希望。

“一言為定。”

郁沈蓮和容舒正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容舒面露不屑和訝異,郁沈蓮的氣場比周圍的冰天雪地還要冷。

“少陽沈離也不過如此,見了她兩次,居然就決定背叛師門了?”容舒嘖嘖稱奇。“還好我們越鳳沒有這樣失德無義的弟子。”

“不自量力。”郁沈蓮的唇角抿了抿,唇色微白。

“師兄,你是說他打不過宋成碧?”容舒若有所思。“兩年前的宋成碧的確很厲害,不過現在他未必打不過。”

郁沈蓮沒有理會她,逕自地轉身離開。

“師兄?師兄!”

容舒不明所以地跟上。“你慢些,我跟不上了!”

郁沈蓮停下腳,瞥了她一眼,墨瞳冰冷。“別跟著我。”

容舒呆愣在原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梅花小道,衣袂翻飛,身形修挺。她又回過頭,看著不遠處商清葵挑眉而笑的側臉,明豔無匹。明明這兩個人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為何她卻覺得他們其實一直停留在原處,並未離開?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眉眼一驚。

商清葵,清葵……她是——?

容舒終於從記憶中挖出些絲絲縷縷的線索。那時候師兄剛進越鳳不久,師父整日讚歎,說是找到了一顆難得的好苗子。

他生得好看,習武的進度也比普通弟子快許多,立刻收到了師門裡其他弟子的注意。不少師姐師妹都對他心生仰慕,他卻從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難於接近。

只有一個人能得到他的溫柔。那是個十五六的少女,生得挺漂亮,眼睛卻沒什麼光彩,像是得了眼疾。

那個少女時不時會上山看他,帶一些食物和用品。每當這個時候,師兄臉上才會露出笑容,只對著她。容舒有些嫉妒。她有意無意地接近郁師兄,也只不過可以同他一起習武而已。他從未對她笑過。

只是後來——她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師兄不再對那少女和顏悅色,甚至每一次看到她到來,便皺緊了眉,沈下臉。

那少女倒也執著,哪怕被他這樣對待也堅持著上山來看他。直到有一回,容舒和他一起練劍,被一塊石頭絆了腳,差點兒摔倒在地。

她沒想過,郁師兄居然會扶她,而且還在她耳邊溫柔地說了一句:“小心些。”

待他們回過頭時,那少女怔怔地望著他們,接著低頭蹲下身去撿地上散落的栗子。郁師兄走到她身前,沒有言語。

那次之後,這少女再也沒有出現。而容舒卻終於動了一番少女情懷。

細細想來,那少女不正是如今的商清葵?

容舒心驚肉跳,攥緊了袖子。他們果然是舊識,還是感情很不一般的舊識。也許某個時候,舊識會變成新愛,會變成她心頭一根無法拔去的刺。

或者說,一切已經發生。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5:59

第三十章.當年的一些真相

屋內,暖意融融。

商清葵半躺在臥榻上,眯著眼。

“聽說你授意別人來挑戰我的位置?”宋成碧輕笑一聲,將一片削得薄如紙箋的肉脯遞到她嘴邊。

她把眼張開一條小縫,碎晶般的光亮便從那縫隙裡透出來。

“怎麼,你不敢?”

她張開唇,在肉脯上咬了一口。“我可還等著看好戲呢。”

宋成碧無奈地看她。“清葵,你是嫌我過得太悠閒,替我尋些事情做?”

“哪兒的話。”她忽地睜開眼。“反正你也要打這一場,替你的對手打打氣,你打起來也過癮些不是麼?”

宋成碧搖搖頭。“只怕想打敗我的可不止他一個。”

“一個也好,多個也好。”清葵伸出新塗了玫瑰色蔻丹的手指甲,在他下巴上刮了刮。“天水門需要的是真正的強者。我也一樣。”

宋成碧望著她如工筆勾畫而出的優美側臉,唇角微勾。

“我不會讓你失望。”

武林大會一共分為三個階段,初賽,複賽和決賽。決賽出的勝者與當今武林盟主對戰,若是戰勝方可代替他成為新一任盟主。

初賽的形式每一年都不同,今年是英雄箭。武林盟事先將三十支刻著武林盟象徵狼頭標識的黃金箭射到了襄陽城外二十裡處的普爾山絕壁上,所有參賽者均可上山摘箭,或是在山上憑武功從他人手裡搶奪,不可用暗器,不可用毒,只能憑真本領。

三日之內能拿著英雄箭出山的,便可進入複賽。

很明顯,這樣的項目除了要有不錯的輕功和武功之外,還得有好眼力,以及心細如發觀察入微的性情。而進行比賽的前一天,普爾山正好下了場鵝毛大雪,更增加了困難和危險。

十二月十五日清晨,各門派一共派下五十二名弟子進了山。越鳳本打算派程宣和郁沈蓮,奈何程宣遇害,於是只能臨時讓容舒代替程宣跟郁沈蓮進山。

天水門去的則是宋成碧和蘇顏。蘇顏是宋成碧一手帶出的弟子,在天水術部算得資深的元老。清葵曾留意過術部的訓練,她的術法進步得相當快,完全有可能在初賽這三十個名額裡佔據一席之地。

各門派的門服款式顏色都別具一格,遠遠望去正似各色從各處彙集。

清葵站在窗前,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些溪水漸漸流入普爾山的一片濃白之中。

“清葵,為什麼不讓我去?”丹君看得頗有些羨慕。“武林大會啊——我這輩子能有多少次機會參加武林大會?”

清葵轉過身來,慢吞吞地坐在暖爐旁邊的軟榻上,端起小桌上的一盞暖身茶喝了一口。“普爾山地形複雜,又落了雪,更難辨認——你確定你去了之後還能找得回來?”

丹君一愣,費力地想了想。

“可能——也許——說不定——”

“回不來。”

清葵嗤笑一聲。“你的迷路症,怕是這輩子也好不了嘍。好在秦峰他不嫌棄。”

丹君不滿意地抱著手肘看她:“你這麼一說,好像還是我高攀了他似的。”

清葵挑眉看她。“大夏國女子普遍十六七便已經為人婦,如今你已經超齡不止七歲,算得上是顆老黃花菜了。怎麼,還當自己是顆嫩蔥哪?”

丹君怒:“清葵,有你這麼胳膊肘往外頭拐的麼?照你這說法,你不也超齡不少了?”

“我不一樣。”清葵眨眨眼。“這輩子我也不打算嫁人。”

丹君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清葵,初戀失敗這種事,忘了就好了,難不成你被豬咬過一口,這輩子就不吃豬肉了?”

清葵抽了抽眉毛:“你這比喻用得倒是挺恰當的。”

“是麼?”丹君揪著自己的發梢咳了咳。“反正差不多就那個意思。郁沈蓮雖然不咋地,不代表沒有別的好男人可嫁不是?我看咱們傅雲……”

“打住,打住。”清葵吃不消,趕緊地擺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不嫁人,可沒代表不納夫。”

丹君臉上的神情變了幾下,激動得話也說不利索:“你——你的意思是——要納好幾個?”

“不行麼?”清葵挑眉。

“行,太行了!”丹君熱淚盈眶。“要是夫人在這兒就好了……她一定很欣慰……”

清葵打了個哆嗦,搖搖頭。“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那傅雲也可以……”丹君滿眼期待。

清葵歎了口氣。“你就是不忘他。他是給了你什麼好處怎麼地?我要禍害,也不至於禍害到他頭上。”

丹君扭了扭手指。“那你打算要誰?難不成還要宋成碧?”

清葵雙手握著茶盞,雙目盯著三足銅暖爐,似有所思。

丹君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她的回答,漸漸睜大了眼。“你還真打算要他?”

“不止是他,還有蕭錯。”清葵斂去了笑容,握著茶盞的手用了力,微微發白。“蕭錯所犯下的罪,得用一輩子來償還。只要他呆在我身邊,我就能讓他痛苦。”

丹君搖了搖頭,上前坐到她身邊。

“清葵,我總覺得——你是在折磨自己。你是無辜的,為什麼要讓自己來扛這些仇恨?”

“山寨裡的四百口人又何其無辜?”

清葵魅目微閃。

“不光是這樣罷?”丹君不忍,別開了臉。“你還記著四年前郁沈蓮說過的話。”

四年前,郁沈蓮從越鳳山上下來,跟商清葵最後的一次交談。

那次之後,兩人正式決裂,各奔東西。

丹君和秦峰在一旁偷聽,只依稀地聽到郁沈蓮說:“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知情不報……若你還有心,便每年回去祭拜一番……不想再看到你……”

當時丹君忿忿地想沖出去質問,卻被秦峰給攔了下來。她對郁沈蓮的怒意,卻因此而埋下了根源。

“他說是你的錯,你就真把這當自己的錯了不成?”丹君現在想起,還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清葵,你明明比我聰明,怎麼就在這事兒上犯了糊塗?”

“丹君,你不明白。”清葵搖搖頭。“我這麼做,不是因為我覺得是自己的錯。而是……我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了要做的事。”

她歎息了一聲。

“郁沈蓮對我說,若我還記得那山寨,便每年那個時候回去祭拜一番。我花了一年時間周遊大夏,最後才回到天女山,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的用意?”

“你以為他當時那樣對我,真是因為恨我知情未報,或是因為移情別戀愛上了別人?”清葵輕笑了一聲。“他是故意要趕我走。”

丹君一臉見了鬼似的驚悚表情:“故意?!”

“不錯。鎮國親王連時棠曾在湖州住過一段時間,在那兒置了一所宅院,裡頭住著他最心愛的妾室華蟬玉,也就是郁沈蓮的娘親。後來大夏初定,連時棠被召回北都,沒來得及同時帶走華蟬玉和郁沈蓮,鎮北將軍徐守立趁機讓人放火試圖將華夫人和親王的長子郁沈蓮都燒死,好解了這心頭大礙。未想到郁沈蓮卻被華夫人想辦法從河裡送了出去。”

“弑母之恨,再加上山寨的那場浩劫,他怎能不報?而我跟隨在他身邊,只會妨礙他做事,甚至還會讓他擔心我會受到傷害。為了報仇,他寧願把我趕走,好解了這後顧之憂。”

丹君愕然,想了許久才跟上她的思路:“鎮國親王就那麼窩囊?自己的老婆孩子被人害了,還一聲不吭?”

“他不能不這樣。鎮北將軍手握重兵,更何況沒有證據能證實當年的事。雖然恨,卻也只能隱忍。更何況鎮國親王雖然名頭威風,手裡卻沒多少實權,更沒有多少兵力。”清葵微微一笑。

“就算是這樣,郁沈蓮他為何不直說,反而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來傷害你?”

“他知道如果直說,依照我的性子一定會陰奉陽違,不肯離開。所以他就用了這個方法。”清葵冷冷一笑。“也許他也希望我真的放手,去過自己的生活。畢竟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險。”

“原來是這樣……”丹君喃喃。“既然是這樣,你們——”

清葵知道她想說什麼,卻提前一刻搖了搖頭。“他自以為是地決定了我的去留,從那一刻起我已經對他失望。就算知道他的用意,我也不會原諒他這樣做。”

“清葵,這樣很辛苦。”丹君的鼻頭一酸,握住她的手。“你不原諒他,卻也忘不了他不是麼?你把天水宮建在天女山,你不肯接受別的人,難道不是因為他?”

清葵閉上眼,又睜開。“待到報了仇之後,我便與他真正再不相干。”

“報仇?”丹君一愣。

“不錯。”她眸色一厲。“天塹寨四百口人的這筆血債,我也同樣從未忘記。郁沈蓮想用什麼方法我管不著,但我也有自己的方法。”

丹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臉:“清葵,你是想——”她忽然想到什麼:“難怪你當時明知道宋成碧的身份不簡單,卻還是堅持收留了他。”

“不錯。我不僅收留了他,還讓他做了天水術使,讓他盡可能地看見天水門的能耐。”清葵的臉上生出一絲倦色。“我可以幫他,而他也可以幫我。”

“可是宋成碧胸中城府很深,清葵,我怕你會養虎為患。”

“你說得沒錯。”清葵皺著眉,注視著她的眼。“他可以在北都處心積慮蟄伏這麼多年而不為人所知,可見其心之深,其意之堅。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這能力幫我報仇。朝堂中人,自然還得在朝堂中解決。”

“你利用宋成碧,就不怕他反咬一口?”丹君心裡沈甸甸的,總覺得不妥。“我看他對你動了心,要是他知道你的心思……”

“我和他彼此都有隱瞞,說不上誰虧欠了誰。就算他是真心待我,你當他會為了我放棄他長久以來的苦心追求麼?”清葵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他要天下,可以。他要我,也可以。只要他能幫我報仇,他要的東西我自然都會給。反正我也要納君,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關係?”

丹君皺著眉:“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清葵,一切真會如你所願麼?”

“我也不知道。”清葵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的意志日益堅定,而我的媚術又遲遲未能突飛猛進,我早已經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丹君歎息了一聲,替她的茶盞里加了些熱茶。

“有時候真不懂你們的想法。好好過不行麼?既然都要報仇,幹嘛不齊心協力?再說了,不就是報個仇,找個武功好些的人殺掉他不就完了?”

清葵啼笑皆非。“你當是江湖恩怨,殺掉就算了?且不說要殺一個鎮北將軍有多困難,就算真的能殺他,所帶來的後果也不堪設想。他是跟隨皇帝陛下打天下的人,地位尊崇,還挺受人愛戴。明目張膽地殺他,你想讓我們成為全天下得而誅之的對象麼?”

“再說,只是要他的命,這算得了什麼?”清葵雙眸微眯。“要叫他身敗名裂,叫涉案人等都得到應有的下場,這才算報得了仇。”

丹君打了個哆嗦,心生敬畏。

人若犯她,她必還以顏色。愛恨分明,有仇必報,這一點她倒是從未改變。

接近黃昏的時候,宋成碧和蘇顏帶著兩支金箭,滿身霜雪地回到了客棧。

“辛苦你了。”清葵退去眾人,讓他脫去已濕透的外套,披了一件狐裘。“只用了半日便拿到了金箭,想必守在山外頭那些武林盟的人都吃了一驚罷?”

宋成碧的臉頰被凍得微微發青,睫毛上也沾染了水汽,略顯疲憊。

他把清葵拉到自己身邊,唇角上揚。“我說過不會讓你失望。”

她微微一笑,拿了一盞熱茶遞給他。“暖暖身子。”

他伸手去接那熱茶,卻順勢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帶進懷裡。茶碗翻落在地,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下來。

清葵身體微僵,隨即放鬆下來,軟倒在他懷裡。“這算是你要的獎勵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要多一些。”宋成碧輕笑一聲,將唇貼進她的耳垂。“為你做什麼事都很值得。”

“真的?”她從他懷裡擡起頭,望著他的眼。

“真的。”

商清葵默然注視了他一會兒,像在確定。最後她低下頭,幽幽地說了一句:“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屋外忽然一陣喧鬧之聲。

丹君猛地推門進來,見兩人親密之狀先是呆了呆,而後立刻又想起自己要說的事。

“清葵,剛剛越鳳派的容舒回來,說郁沈蓮在山裡失蹤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6:27

第三十一章.郁沈蓮失蹤之謎

“怎麼回事?”清葵神情凝肅。

“剛剛越鳳派的容舒一個人回來,雖然拿著金箭,樣子卻狼狽得很。”丹君連忙從頭道來。“後來我讓人去打聽,才知道容舒說他們在山裡碰上幾個看上去武功很高的黑衣人,上來便打,全是狠招。郁沈蓮讓她先走,她便只得一個人跑了回來搬救兵。”

“那越鳳派可有派人去尋了?”

“李掌門已經派了幾個弟子去尋了,不過山上的雪積得很深,而且天也快黑了,怕是很難找到。”

“武功很高的黑衣人?”宋成碧略一沈吟。“這倒讓我想到一件事。今天我尋箭的時候,在山崖上發現了這個。”他從懷裡掏出一枚金色飛鏢。這飛鏢呈蛇形,接近蛇首處還有兩翼,看上去頗有些詭異。

“魔門的金翅蛇?”清葵立刻認了出來。“這標誌出現在這兒,難道魔門果然也來了襄陽城?”

“難道那些黑衣人是魔門的人?”丹君驚訝不已。

“魔門的人,為何要殺郁沈蓮?”宋成碧不解。

清葵垂下眼,沒有回答。

宋成碧略一沈吟:“門主,我們是否要做些什麼?”

“不必了,靜觀其變即可。成碧,你吩咐下去,讓人仔細注意著越鳳派的情況。”

“是。”宋成碧點頭退下。

宋成碧離開之後,清葵立刻轉向丹君:“秦峰呢?”

“他聽到這消息急得要命,已經跟越鳳派的人一同上山去找了。”

清葵快步走到窗邊,往外頭瞧了瞧。“丹君,你看這天色發黑,風又這樣大,怕是夜裡會有一場暴風雪。要是他們不能在暴風雪來臨之前找到郁沈蓮,只能折返。”

“魔門的人為何要殺郁沈蓮?”丹君終於也問出了口。

“我聽聞魔門有最好的殺手,只要能出得起錢,就能讓他們為你殺人。”清葵抿唇,雙瞳發冷。

“鎮北將軍居然會請魔門的人來殺郁沈蓮?”丹君反應了過來。“這麼說,他現在的情況豈不是很危險?”

“傳說魔門中人武藝深不可測,郁沈蓮敵不過也是自然。”清葵雖然表面上還保持淡定,內心卻已是一片驚惶不安。

她望著窗外低壓壓的一片墨雲,聽著嗚嗚尖嘯著的風聲,越發不安。

郁沈蓮如今的功力她並不瞭解,但就算他能打過那幾名黑衣人,也難免會受傷。一旦受了傷,在暴風雪裡呆上一夜,這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清葵,你別擔心。”丹君看她發白的臉色。“他們一定能把郁沈蓮找回來。”

清葵勉強扯了扯唇角。“他會如何,與我有什麼相干?”

丹君搖了搖頭。“還嘴硬。”

戌時初,天已全黑,狂風大作。

李樂水和幾個越鳳弟子已經返回,沒有找到郁沈蓮的下落。先是程宣出事,而後郁沈蓮始終,這連番打擊使得李樂水疲憊不堪,看上去也像是老了十歲。

容舒聽說沒有郁沈蓮的消息,紅著眼睛掉了淚也想沖出去找,卻被李樂水讓弟子們攔了下來。

“師姐,要是你也出事,那我們越鳳還有何指望?”

秦峰也同樣沒有回來,據幾個越鳳弟子說他們看著暴風雪將至,只得先行返回,但秦峰無論如何也不肯隨他們折返,執意要深入山腹繼續搜尋。

清葵在房間裡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許久,依然沒有消息。

夜色漸深。

她聽著外頭的梆子聲敲過了兩更,終於坐不住了。翻了件最厚實的裘衣裹上,又從包袱裡尋了些東西帶上,吹熄了蠟燭,偷偷地打開門。

丹君正站在門外,見她這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會偷偷跑出去。外面就要下暴風雪,你不要命了?”

清葵訕笑兩聲。“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守著你,以免你做些傻事。”丹君皺著眉:“你不能上山去,太危險了。”

“難道你不擔心秦峰?”

這句話正是戳中了丹君的心事。

“擔心又如何?以你我之力,怎麼可能找到他們?”

“可以。”清葵無比自信地點點頭。“你忘了,我們月氏國有的是尋人的本事。”

丹君眼睛一亮。“對啊,那我們再叫些人一同去。”

“不行。”清葵垂下眼。“月氏國的秘術,絕不可在外人面前展露。再說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丹君終於下定決心。“好,我們兩個一起去。”

兩人牽了兩匹客棧裡豢養的老馬,帶了暖身的烈酒薑茶和蓑衣斗篷,偷偷地從客棧溜了出去。還沒走出幾步遠,只見宋成碧便一臉寒霜地攔在路上。

“門主,天色已晚,你要去哪兒?”

“別攔著我。”清葵心中焦灼,哪兒還顧得上其他。

“你要去找郁沈蓮?”宋成碧面色發青。“你不知道現在上山有多危險麼?你先回去,我讓門下弟子去找他。”

“不。成碧,別忘了我才是門主。”她神情一冷。“讓開。”

“我不會讓你走。”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清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姿態放軟。“好罷,既然你那麼堅持。”她伸出右手,按住他的手掌,忽然魅目盈動,光芒閃閃。

“成碧。”

宋成碧一愣,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

“你現在立刻回去,好生安睡一直到明天早晨,可好?”她的聲音柔媚動人,帶著一種絲絲縷縷滲入人心的魔力。“今天晚上什麼事也沒有。”

宋成碧雙眸停滯,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鬆開手,默默地轉身回了客棧。

清葵松了口氣,擦了擦鼻尖滲出的汗滴。“還好成功了。”

丹君有些疑惑。“清葵,你不是說宋成碧意志堅定,怎麼還是著了你的道?”

“那是因為他此刻心神不定,再加上我對他用了藥。”清葵攤開手心,還殘留著些許淺灰色粉末。“否則我可沒把握能制住他。快走罷,多耽擱一刻,他們就多一分危險。”

丹君點點頭,和她一起跨上馬,朝普爾山賓士而去。

山路上積了厚厚的雪,雖然馬蹄上都裹了鹿皮,行走起來亦十分困難。

兩人尋了一處平坦避風處下馬,清葵從懷中掏出一隻小銅鼎嵌入雪面,從荷包裡拿出一根香點上,插入鼎中。

丹君點了只火把,好奇地看她動作。

“這是什麼?”

“這叫誘香,用來召喚替我們帶路的靈物。”

丹君很有些懊悔之意:“當初我怕麻煩沒學這些秘術,現在想想真是可惜。”

“怕是學了你也不會用。”清葵嗤笑了她一聲。“別忘了,你連穴位圖都記不住……”

丹君正要辯解,卻聽得雪層中悉悉索索之聲。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只見那片雪層漸漸隆起一個小小的雪包,從裡頭露出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腦袋,粉嫩的鼻尖東嗅西嗅。

“別出聲,它來了。”清葵輕聲道。

不一會兒,那小傢夥終於從雪層中鑽了出來,丹君卻赫然發覺那傢夥是一隻通體發黑,尾巴卻泛著紅的田鼠。

田鼠略一猶豫,便朝銅鼎所在的方向跑去,在那柱香面前蹲了下來,兩隻綠豆小眼盯著清葵烏溜溜地轉。

清葵連忙將手中準備已久的蜂蜜核桃仁遞到它面前。它嗅了嗅,似乎很滿意,拿起小爪子抱起便啃。趁它啃銀杏果的工夫,清葵拿了根紅線,一端輕輕地在它右後腿上打了個結,另一端則持在手裡。

“丹君,我記得你說過前兩天秦峰給了你一塊他曾經帶在身上的玉佩?拿來給我罷。”

丹君連忙從荷包裡掏出玉佩遞給她。

這時田鼠君也啃完了果子,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在原地舞了個圈兒,然後盯著清葵眨眨眼。

清葵將玉佩遞到它面前。它拿粉紅色的鼻尖仔細嗅了嗅,立刻在原地搖頭晃腦。

“我們跟著它走就行。”清葵把玉佩還給丹君。

兩人收拾了東西,牽著馬跟在田鼠君身上的紅線後面。清葵從荷包裡拿出兩顆藥丸,遞給丹君一顆。“先吃了它,能讓我們在兩個時辰之內不懼風寒。”

丹君接過來吞了下去,指著那只田鼠說:“清葵,這老鼠也是靈物?還會為咱們帶路?”

“這不是一般的老鼠。它叫紅尾靈鼴,是一種山中特有的靈物,愛吃甜食和乾果。”

風勢越來越狂,兩人裹緊了披風,只覺得風裡夾雜著雪粒,吹到臉上幹剌剌的一陣疼。

紅尾靈鼴不辭辛勞地奔走了許久,也不知是繞過了多少個山頭,終於在一片白茫茫的中看得了秦峰的身影。這時他正蜷縮在石縫之中,看上去已經凍暈了過去。

兩人連忙上前,把他從山峰里拉了出來,狠命兒地灌了一口烈酒,喂了一顆暖身藥。

丹君緊緊地抱住他,喚他的名字,他卻始終沒有清醒過來。所幸他看上去並未昏迷多久,寒氣還未侵入心肺。烈酒下去之後,心口處便漸漸回暖。

“還來得及。”清葵松了一口氣。“丹君,你快帶他回客棧。”

“那你呢?”丹君忽然開口。

周圍並沒有郁沈蓮的影子,看來秦峰並未找到他。

“總之你先帶他回去!”清葵別開眼。“否則就來不及了!難道你想做寡婦麼?”

“那你呢?!”丹君急了。“難道你想一個人去找郁沈蓮?暴風雪已經開始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丹君。”清葵咬牙。“我得找到他。”

“不行,你這不是送死麼?”丹君的臉龐通紅,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急的。

“我有靈鼴,怎麼會送死?”清葵盯著她的眼。“帶秦峰走!我保證,一定會好好活著。”

丹君流了淚,在臉上劃下兩道淚印,還未滴下便結成了小冰渣。

她在臉上胡亂地擦了擦,“我得跟你一起!”

“那秦峰怎麼辦?”清葵揪住她的肩膀:“丹君,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有辦法帶著他一起出來!”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她帶著哭腔喃喃。

“難道你要讓我對你用媚術?”清葵無奈。“再不走,你就真成寡婦了。”

丹君看著懷中氣息微弱的秦峰,又惶急地看著一臉堅決的清葵。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你要做的,就是帶他回去,還有——相信我的能耐。”

丹君終於點了頭。“好。”這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

清葵松了口氣。

清葵幫丹君將秦峰扶上馬背,叮囑她道:“這匹馬兒能識途,你只要讓它走便是。記得每隔一會兒給他喝些酒。”

丹君點頭,上馬,最後看了清葵一眼,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清葵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終於掉轉馬頭,策馬而去。

風中的雪粒冰渣漸漸稠密,清葵躲到避風處,又給靈鼴喂了一顆果仁。

靈鼴啃了果仁,又心滿意足地等著幹活兒。清葵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遞到它鼻端。

這荷包裡裝的是秋天採集的桂籽和初夏時的蓮實粉。她沒有郁沈蓮的貼身之物,卻還記得他身上的奇香,如蓮如桂。這荷包的香味雖與他身上的異香有所差距,但好歹有些熟悉,只希望這靈鼴夠機靈。

靈鼴在這荷包上嗅了半響,終於在原地蹦了蹦,朝一個方向奔去。

清葵連忙跟在它身後,在風雪中不辨去路,眼前只剩下一根紅線,在雪地裡蔓延著,通往遠處。她的腳不斷地陷進雪地,又不斷地拔出,已經漸漸耗去了所有的力氣。冰冷的水意已滲入腳中,滲入四肢,也漸漸滲進了她的骨髓。

靈鼴的小短腿跑得靈活,一直到一面山壁前才停了下來。山壁上落滿了雪,只能依稀看見一些黃綠色的枝葉露在外頭。靈鼴抓耳撓腮了一會兒,竟然跐溜一下,往山壁裡躥了進去。

清葵愕然。她上前撥開雪層,拿手一探才發現這裡頭竟然有個隱秘的洞穴。洞穴外長滿了雜草荊棘,再加上白雪覆蓋,才將這洞穴全然覆蓋了起來。

她壓下心中狂跳,撥開洞口處的雜草,探身而入。

洞內溫暖無風,雖然有股腥膻之氣,也比外頭好受了不少。那靈鼴能從這樣的腥膻之氣中嗅到線索,也算得奇跡。

清葵剛往洞中走了幾步,忽聞一聲冷喝:

“誰?”

這聲音在她耳中如同天籟。這一刻,她幾乎忘記了他們曾經決裂。

“沈蓮,是你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6:50

第三十二章.妒火中燒的男人

洞內本是一片黑暗,她擦亮了火摺子,才模模糊糊地看見面前的情形。

郁沈蓮半坐在洞深處,上身未著寸縷,神情驚愕。

“清葵?”

商清葵忽然想到他們初見時的情形。他浸在那一汪溫泉中,神情冷淡。那時他尚且年少,身量還未張開。雖然筋骨精緻,卻實在沒什麼看頭。

而如今卻已完全不同。即使在這樣的暗色中,也能感受到他骨骼修挺,膚如蜜釀,身姿翩然如軟玉雕就,每一處輪廓弧線無不動人心弦。

洞外風雪如瀑,洞內卻溫暖乾燥,如同一間避風擋雪的小屋。

在這樣的情形下,很容易讓人恍惚。

她呆愣了片刻,隨即朝他走了過去,心中忽然無比安定。

郁沈蓮看著她走近,呆若木雞。

清葵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戇傻的神情,再加上情緒舒緩下來,竟然笑了一聲。

“你傻了?”

郁沈蓮終於恢復了清明,依然有些不敢置信。“清葵,你怎麼會來這兒?”

清葵這才漸漸地想起來這兒的原因,跟眼前這人的恩怨,不免對自己之前的表現有些懊惱。

“我只是來尋我的靈鼴而已。你瞧見它了麼?”

“你是說——這個?”他舉起右手,手上揪著一根尾巴,尾巴下倒吊的是可憐的紅尾靈鼴,正不住地掙扎著,卻怎麼也逃不出去。

“就是它。把它還給我。”她不再看他,扭過頭去。

“從前是蜂鳥,這一次是老鼠?”他竟然輕笑一聲。“清葵,你怎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寵物?”

“跟你無關。”她依然不看他。雖然已經疲憊不堪全身濕透,她忍了下來,不表現出一絲弱態。“還給我。”

“你冒著風雪在夜裡上山,就為了這只老鼠?”他的聲音清透,卻含了一絲笑意。

“不行麼?”

郁沈蓮的手微松,靈鼴吧唧一聲落到地上,趕緊四肢並用,找了個小洞鑽了出去。

清葵轉了身朝洞口走去。還沒走出兩步遠,她只覺得腰身一緊,竟然被他從後緊緊地拉進了懷裡。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如同呢喃溫語。

“外面那麼大的風雪,你一個人上山來,是為了找我麼?”

“當然不是。”她掙開他的手臂。“你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的唇角彎起如新月,神情溫柔,雙目灼灼。

“清葵,能得你如此對待,我已心滿意足。”

清葵背對著他,心煩意亂。“都說了跟你無關,原來沈蓮公子那麼喜歡自作多情麼?”

“好罷,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不過如今洞外風雪正急,何必一定要這個時候走?”他退了一步,讓開通往洞底的路。“難道你不敢與我共處?”

“有何不敢?”她咬牙,轉過身來時已一片平靜。“既然你沒事,為何不早些下山?你難道不知道越鳳派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再說秦峰——”她的眼睛落在他精赤的胸膛上,心口一窒,緊接著咚咚直跳,竟然有些按捺不住的騷動。

清葵慌忙轉開眼,卻瞟到他身上的幾處傷口,有新有舊。新傷雖然不深,皮肉開裂處卻略略發黑,顯然中了毒。

“秦峰他如何?”

“丹君已經帶他回客棧了。”清葵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傷,忍不住開了口:“你不知道自己中了毒麼?還這樣到處亂走,嫌毒發作得不夠快?”

她的語氣尖刻,郁沈蓮卻似很開心。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她語塞,訥訥地說:“誰擔心了?”說完,也沒理會他,忿忿起步往洞深處走。剛與他擦肩時,便被他拉住手腕。“別這樣。我們暫且在這兒好生說話,不行麼?”

清葵還想拿話刺他,卻還是忍了下來,只從荷包裡掏出一隻裝著清毒丸的瓶子丟給他。

“吃了它。”

他也沒問這瓶裡裝的是什麼,便直接打開,將裡頭的藥丸吞了下去。

她看他吃得毫不猶豫,又有些悶悶不樂。這時,之前吃過的禦寒藥藥力已過,渾身上下一陣濕冷。她不自覺地開始哆嗦。

“你的衣服濕了。再這麼下去會染上風寒。”他猶豫了一下子,“不如——”

“不!”她瞪他一眼,蹬蹬蹬地跑到洞深處,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滅了火摺子,抱著雙肘在黑暗裡瑟瑟發抖。

黑暗中看不清郁沈蓮的神情,只能勉強辨識他的動作。他在原地佇立片刻,又朝深處走來,在離她不遠處坐了下來。

“今天遇上的那些人,武功相當不錯,兵器裡也淬了毒,想必是白棠緇衣衛裡的精銳,想趁取箭的機會在這裡將我一舉擊殺。”

“他們不是魔門的人?”清葵忍住一陣又一陣的寒意,仔細聽他說話來引開注意力。

“魔門?”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驚訝。“你是說藏音樓?”

“不錯。成碧在山崖上發現了藏音樓的金翅蛇標誌,想必魔門也來了。”

“不是魔門。魔門的殺手向來單獨行動,從不會幾人一起殺同一個目標。”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破例?魔門行事詭異,也許重金之下改了規矩。而且,我懷疑程宣之死也跟他們有關。”

“噢?”他似乎聽得很有興趣。“為何?”

“你以為這樣能吸人精血的邪功人人都會麼?”她哼了一聲。“我鑽研采補之術,曾對大夏國的類似功法進行過考察。根據一些罕見的記載,只有兩種武功能夠達到這種類似效果。一種是魔門的吸魂法,另一種是數百年前一個門派叫做仙丘的,曾傳出過一種叫做巫女術的邪功,而後者早已失傳,據說這門派被人給毀了,所有的功法全都付之一炬。”

“這麼說來,魔門的確可疑。”他的聲音依然清朗。“你還好麼?”

“好得很。”

“那你為何說話帶著顫,還不住地打著哆嗦?”

清葵往他的方位狠狠瞪了一眼,他卻輕笑一聲,繼續說道。

“那幾個人雖然厲害,卻還不是我的對手。”

她嗤笑他。“少自大了,不是你的對手,那你身上的傷口從哪兒來的?”

“正在我與他們過招的時候,臨界期忽然到來,這才……”

清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還在修煉‘美人譜’上的心法麼?”

“不錯。今日這一界之後,我便能修入第四層了。”

《美人譜》是當年郁沈蓮在鬱泉發現的那一卷心法秘笈,一共五層,據說修至五層時,自可武傾天下,無人堪敵。自從入了越鳳之後他便開始修煉,在他們決裂前不久,他剛剛入了第一層。

這心法修習初期並不困難,但奇特之處便是每到快要進入一層新境界時,便會漸漸失去內力六個時辰。六個時辰之後,內力不但全部回來,而且還會增加數倍。在這六個時辰內,筋脈如同重塑,令人如獲新生。

這六個時辰便被稱作臨界期,它的到來無從預測,隨時都有可能。

清葵這才明白他為何會受了傷,還不得不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若是在臨界期內再受人襲擊,則絕難自保。

“臨界期現在過了麼?”

“還有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你現在弱得只要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殺了你?”

他毫不在意:“我只是失了內力,不是沒有力氣。不過——要是你想殺我,我一定不會掙扎。”

她把頭埋進臂彎裡,只覺得一陣寒一陣熱,腦子裡昏昏沈沈。

“你知道《美人譜》是什麼來歷?就敢這樣練了?”

他隔了很久,輕聲地說了一句話。“我得變強。只有變強了,才能保護……”

她聽得模模糊糊,也沒有放在心上。只自顧自地往下說:

“後來我看了很多書,尋得了一些線索,這《美人譜》很可能跟數百年前那個叫仙丘的門派有關。你想,他們既然能出得了巫女術這樣的邪功,想必這心法也有些邪門,你還是小心為好。”

“你關心我?”

“我是提醒你。”她嗡聲嗡氣,只覺得頭痛欲裂,再難保持清醒,也沒力氣開口說話。

他沈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說了些什麼。這些話斷斷續續地傳到她耳朵裡,她卻已經完全沒了做出反應的力氣。

“清葵,為什麼……回去……”

“不是說了……為何……”

“那個秘密山谷……”

“清葵?清葵?”

郁沈蓮的眼睛,在黑暗裡仍然看得很清楚,這是修煉心法的所帶來好處之一。他來到清葵身邊,試探著推了推她的胳膊。“清葵?”

她沒有回應,甚至還順著他的推動朝另一邊倒了下去。他趕緊把她拉了過來,伸手觸碰她的額頭,只覺手下肌膚滾燙,明顯是受了風寒。

他沒有猶豫,立刻替她脫去了濕透的蓑衣外套,伸手一探,連中衣也濕了個透。

於是他天人交戰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下手,剝了她的中衣,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肌膚相對的時候,郁沈蓮只覺得自己腦子一片空白。十四歲時候做的那個夢忽然清晰地出現在他腦子裡。此刻她的身體正在他懷中,只著了一件小衣,白皙的鎖骨和手臂袒露在外。他閉上眼,忽然覺得這夜視的能力真叫他又愛又恨。

她的身體滾熱,呼吸也像帶了火星子,飛到他的下巴和脖頸上,漸漸滲透到他的皮膚裡。

比起五年前,她的身段果然更美了些。郁沈蓮發現自己越想越歪,連忙把思緒拉回來。沈心靜氣,抑住自己的欲動。

哪知她迷糊著,朝他懷中蹭了蹭,胸口兩處柔軟彈嫩便讓他感受了個徹底。

他心猿意馬,口乾舌燥,思緒不斷地朝接觸的那兩處跑。哪知懷中人動了動,卻懵懵懂懂地在他胸口胡亂地抓了一把。

之前他衣衫濕透,再加上臨界期渾身燥熱,索性脫去了上衣。未想到此時卻陰錯陽差地與她裸呈相對,還被她毫不客氣地非禮了一回。

“成碧……”她皺著眉,推搡著他的手臂,力氣很小。

郁沈蓮仿佛墮入冰窟,之前的熱欲糾結,都成了一堆被冰水澆息的笑話。

她依然在他懷裡,美得讓人挪不開眼。但郁沈蓮卻想到那日宋成碧吻她的情形,想到那些流言,他們之間的親密。他忍不住收緊了手臂,仿佛只有感受到她的存在,才能平復他心頭的恐慌。

他原以為只要她過得幸福,他可以放手。哪怕她嘲諷他,記恨他也好,至少每年還能見她一次。可是如今真切地面對這種失去時,他卻壓抑不住心底蔓延而出的惶恐。

清葵卻絲毫不知。她只覺得自己像被卡在石縫裡頭,動彈不得,難受得很。

“走開……”她又推了他一把,帶著不滿的哼哼聲。

其實以郁沈蓮的聰明,完全可以看出這不過是場小小的誤會。然而——嫉妒中的男人,已完全沒了正常的思維。

她在他胸口處磨了磨,又突兀地喚了一聲:“沈蓮?”

郁沈蓮之前已痛得縮緊的心,忽然又舒展了開來。

真是要命。她能一句話叫他墮入寒冷的冰窟,也能一句話把他拉回溫暖的家園。

清葵清脆地笑了一聲。“沈蓮,沈蓮……”她念叨著他的名字,把臉埋進他胸口上磨蹭。

“是我,是我。”他連忙哄她。

“是你?”她疑惑地睜開眼,仔細地看,卻失望地歎了口氣。“還是看不清。沈蓮,以後你來我夢裡的時候,能帶盞燈麼?”

“你想夢見我?”郁沈蓮試探著,揪緊了心。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或不是?”

“我想夢見你。”她眯著眼,喃喃自語。“但真的夢見了你,醒來以後又會很難受。”

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流連,心中卻是一酸。

“那以後我常常陪著你,好不好?不止在夢裡。”

她皺著眉,似乎難於理解。“沈蓮,你親親我罷。”

這樣的要求,實在是甜蜜的折磨。

他才剛遲疑了一刻,她已經有些不高興。“你若是不親我,以後我便不讓你到我夢裡來。”

他啞然失笑。“好。”於是低下頭,準確地尋到了她的唇。

兩人的唇都有些乾燥,卻很快濕潤起來。她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到他的唇邊,立刻被他卷住,深深糾纏。

乾柴烈火一相逢,便是場燎原之火。

郁沈蓮把一切拋諸腦後,專心與她唇齒相纏。她迎合著,臉頰的緋色勝霞,眼角含春。

兩人呼吸灼重,在這狹窄的洞穴裡陣陣迴響。那只紅尾鼴鼠不知從哪兒又鑽了回來,立在不遠處疑惑地瞧了瞧,隨即又遁了回去。

清葵皺緊了眉,感覺到他的吻已經從臉頰行至耳後,讓她一陣酥軟,低吟了一聲。

“小葵……”他的聲音低啞。“我想你,這些年,一直都想著你。”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7:25

第三十三章.發了狂的野豹子

清葵清醒過來的時候,真想把自己給掐死。

昨夜的一切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她正躺在郁沈蓮的懷中,只著一件小衣,與他肌膚相貼。她能感覺得到他呼吸的頻率,胸膛的起伏,溫熱緊致的肌理,每一樣都讓她方寸大亂。

雖然昨夜只索了一個吻,自己便昏昏沈沈地又睡了過去,但自己索吻時的無賴之態,全無邏輯的撒嬌,讓她很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丟人丟大了。

她不敢睜開眼,不知道睜開眼以後要怎麼面對郁沈蓮。但閉著眼,就這麼躺在他懷裡,她更是渾身僵硬。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腰側,右腿不知怎麼跑到他兩腿之間,偏偏還碰到了某處可疑的硬物……

嗚呼哀哉,天水清葵的一世英名,難道就要壞在這一回?

她強自鎮定,決定賴得一乾二淨。

先是小心翼翼地將手挪開,又抽了抽腿,終於把發麻的右腿也抽了出來。她松了口氣,睜開眼往郁沈蓮臉上瞅了瞅。

正對上兩顆帶著笑意的墨色瞳。

她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捂住胳膊。“我的衣服呢?”

郁沈蓮緩緩地坐起來,松了松筋骨。“在這兒。”

他將已經幹透的中衣遞給她。

她搶過來,瞄了他一眼,一面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一面繼續做淡定狀。“昨晚我沒做什麼罷?就算做了什麼,我也不會負責的……”

他似笑非笑。“我可以負責。”

“不需要!”她怒目而視,卻無意中發現他身上的傷疤居然全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太奇怪了。”她蹲下身,仔細看了看。“你身上的傷都沒有了。”

郁沈蓮低頭看了看。“也許這就是修到第四層境界的作用。”他也開始穿衣。

“莫非這第四層是練就不傷之身?”清葵疑惑。“這心法若當真那麼好用,那門派為何還會被人滅亡?難道不該稱霸武林麼?”

“根據功法裡的記載,進入第四層境界時的臨界期,最後一個時辰非常危險。”郁沈蓮也有些困惑。“也許會遇到幻象相擾,甚至走火入魔。可是我昨天什麼也沒有遇到。”

“臨界期的最後一個時辰?”清葵不假思索地問:“當時你在做什麼?”

郁沈蓮停住了系腰帶的動作,再次望向她,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非常可恨。

清葵瞬間反應了過來。那時他正和她親密……

難不成這鬼心法,要與異性親密才能度過危險期麼?清葵悶悶地轉開話題:“外面雪應該已經停了。我先走了。”

“清葵!”郁沈蓮喚住她。“你認得下山的路麼?”

清葵一愣,才想起自己昨夜是跟著紅尾鼴來的,根本不認得這是山上的哪個角落。

“我們一起走罷。”郁沈蓮已經收拾停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若不想跟我同行,走到前山再分開,好不好?”

她勉強應了一聲。

兩人出了洞,撩開洞前遮擋的大雪雜草。天色剛明,目力所及,皆是一片瑩白。地上的雪已及膝,清葵才走了兩步便已經拔不動腿。

“讓我背你走罷。”

郁沈蓮垂著眼,走到她面前屈下身。商清葵略一猶豫,終於趴在他背上。

雪地上的腳印,總算從四排變成了兩排。清葵伏在他肩頭,嗅著他身上的異香,心中五味煩雜。

兩人沈默了一會兒,郁沈蓮忽然開了口。

“清葵,昨天你說的話,還記得麼?”

其實她記得清清楚楚,但此時此刻,絕不可認。“不記得了。”

他點了點頭。“無妨,我記住了。”

她胸悶。

“你說要想我陪著你,我答應了。”他又說。

“我哪兒說過這樣的話?”清葵連忙反駁。“根本沒有,你記錯了。”

他輕笑一聲。

她懊惱不已。這不就承認自己記得昨天說的話了?為何她的智慧在他面前就縮水成了一坨毛毛蟲?

“清葵,你離開越鳳之後的那一年,去了哪兒?”

“周遊大夏。”

“你為何——為何沒有回天女山?”他問得有些猶疑。

“我為何要回去?”她嗤笑一聲。“難不成你叫我回我就得回麼?”

他沈默了一下子。“我應該想到的。”

“你是該想到。從你處心積慮趕我走的時候就該想到了。”她看著他的後背,眼眶卻忍不住發酸。

他的背脊微僵。“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要報仇,卻嫌我礙事,所以把我趕走了。”

他停下了腳步。“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

“不這麼想,還能如何?”清葵厭煩地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反正我們已經不相干,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他的身體有些顫動,卻還是又提腳往前,雙腳深深地陷入雪中。

“你真想跟我不相干了?”

“沒錯。”清葵別開眼,看著遠處被白雪覆蓋的山棱。“這一次,只當我還你為天水門作證的這個人情。”

他苦笑一聲。“你的眼睛是怎麼好起來的?”

清葵一愣。

“我遇上了緣定之人,自然就好了。”

“誰是你的緣定之人?”

“反正與你無關。”清葵皺眉。

“是那個宋成碧?還是那個傅雲?抑或者是蕭錯?”

“都說了跟你無關了!”她惱怒地拍了拍他的背。“放我下來!”

“好罷,我不問了。”他絲毫不為所動,手臂將她的腿箍得緊緊的。“那個宋成碧,身份很不簡單。”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兩人之間又沈默了下來,一直到了前山,也沒有再交談。

郁沈蓮把清葵放了下來。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昨天夜裡的那些事,你就當是我燒得厲害了說的胡話,做的混事。希望沈蓮公子別放在心上。”

郁沈蓮望著她的背影,眼神中的傷痛叫任何人看了也要心軟。

只可惜清葵沒有回頭,自然也沒有看見。

清葵剛走出山道,迎面便遇到了宋成碧和丹君,面色焦灼。看見她之後,兩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清葵!”丹君看見她,趕緊迎了上來。“沒事吧?郁沈蓮呢?找著他了麼?”

清葵點點頭。“他也沒事。我們回去再說。”

宋成碧面色不豫,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甚至沒有跟清葵說上一句話。

“他剛剛醒來,怕是對昨天的事還有些印象,知道你對他用了術。”丹君在她耳邊悄聲說。

郁沈蓮脫險,不僅毫髮無損,還帶了金箭回來。越鳳派終於又恢復了信心,上下一片歡騰。

而天水門則顯得靜悄悄,因為誰都知道,術使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雖然大部分的弟子不知曉其中緣由,但他們從宋成碧笑得危險的臉上早已看出了端倪。

當第五個前去請示事務的弟子被冷言冷語凍得逃出來之後,清葵終於沒了辦法,邁步進門。

“又是誰?”

不耐煩的聲音已經丟了過來。

“誰惹了咱們術使?”她撩開門簾,走近榻上閉目半躺的人。

宋成碧沒有睜眼,只下意識地又蹙了眉。

“你自己心裡清楚。”

清葵被他一噎,訕笑兩聲。“成碧。”

她的聲音柔媚,想叫他心軟。偏偏宋成碧鐵了心,不理會她。

她只得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撫上他的肩膀。“成碧,昨晚的事——”

話音未落,他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她的手一用力,把她壓在了身下。

“你為了他,竟然對我用媚術?!”

清葵對著他的眼,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怒意如此狠厲可怕。在這樣的怒氣之下,她竟然也有些心怯。

“成碧,你冷靜些……”

他雙目微紅,身體緊繃蓄勢待發。

“成碧,你聽我說。”她冷靜下來,循循善誘,忽然覺得自己很像是在安撫一頭暴怒中的野豹。

他絲毫也聽不進去,低下頭狠狠地吻她的唇,右手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拉。衣襟半開,露出白皙的鎖骨溝壑,他的手急切地探了進去,在她身體上遊走。

“成碧!”清葵終於有些恐慌。“住手!”

“給我……”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給我……我就相信你的話。”

她呆愣了一瞬。原來他從未信過她,正如她也未曾信他一樣。他甚至需要靠得到她的身體來獲得安全感麼?

不過這一瞬的時間,他已經喘息著輕咬她的脖頸,指尖放肆而粗魯。

她咬牙,將手指間的戒指旋了旋,往他身上一刺。

宋成碧漸漸安靜下來。他哭笑不得地往自己身下看了看,表情極其複雜。

“你對我用了什麼?”

“能讓你冷靜些的藥。”清葵推開他,從容不迫地整理衣衫。“這次只是讓你三天不舉而已。若是還有下一次,我會考慮用有效期一年的。”

他垂著頭坐在榻上,像頭戰敗的野豹。

“你總有辦法讓我退縮,是不是?”

“你應該想,我沒有用催動噬心蠱的方法來讓你退縮,已經很不錯了。”清葵別開臉,又生出些不忍。“成碧,對你用術也是不得已。我得去救他。”

他擡起頭,雙目銳利。“你跟他,究竟有什麼過往?”

她對這樣的語氣感到有些不喜,卻覺得自己的確做得有些過分。“我跟他很早就認識。是很多年的朋友。”她又補充了一句:“曾經的。”

“值得你不要命地去救?”

清葵一愣。“成碧,你不明白。只有我能找到他,這算不得什麼不要命。”

“為什麼只有你?”他緊追不捨。

“我會一些特別的術法,可以尋人。”她耐心地解釋。“這些術法是我家族流傳的秘術,不能外泄。所以……”

他沈默了許久,想來是接受了這樣的說法。

“成碧,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心。這次武林大會之後,我們好好談一談,好不好?”她走近他,望著他的眼。

“關於你的秘密,以及我的秘密。”

宋成碧的神情微訝,漸漸變得複雜難辨。

三十個名額已經決出,進入複賽階段。

複賽也就是抽籤分組對決,每組兩人,勝者繼續與別組勝者抽籤對決,直到決出最後的獲勝者。

郁沈蓮坐在房間裡,擦拭著自己的青鴻劍。擦到一半時,他看著劍柄上那條已經灰暗的紅色劍穗,忍不住伸手上去,細細撫摸。

劍穗雖然年歲已長,摸上去卻依然絲滑細膩,就像——她的臉龐。

他還記得十四歲生辰時,她將這劍穗遞給他時,他滿心的狂喜。這劍穗藏在他衣襟裡,灼燒了他一晚。

他那時便已想好,以後是一定要習劍的。

如今一切都如同他所設想的那樣,只除了她。

“師兄!”容舒在門外敲了敲,面帶微笑推門而入。

“什麼事?”他眉頭微皺。

容舒看見他正在擦劍,心中更加歡喜。“明日就要比武,師兄可有把握?”

“還好。”

她踟躕了一會兒,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師兄,送你的。”

郁沈蓮瞟了一眼。這是一隻銀色的劍穗,上面綴有四色寶石,雅致矜貴。

“不要。”

容舒微楞,隨即有些委屈。“師兄,你的劍穗已經舊了,明日比武的時候讓人家看見,還以為咱們越鳳多摳門呢……”

郁沈蓮揚手,將青鴻劍插入鞘中。“我喜歡舊的。”

容舒碰了一鼻子灰,出了門便忿忿地把這只與她的綠岫劍上成對的劍穗一同扔進了池塘。

“舊的有什麼好?!”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7:49

第三十四章.所謂的閨房情趣

複賽的地點定在襄陽城外二十裡,是武林盟為了武林大會專門修築開闢出的一片場地。場地呈圓形,中間用青石磚砌成一座高臺。看臺能容數百人同時圍觀,東,南,西,北四角設了可遮風擋雨的八角亭和軟榻,類似于貴賓席,特意為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長老級人物所設。

這類人物,往往是各大門派的掌門。而像天水門這樣在武林中位置稍顯尷尬的門派,按理是沒有資格受到此等殊遇的。然而武林盟不僅將商清葵的位置安排在了北面的貴賓席,還特意選了個角度絕佳的位置,八角亭內佈置精美,亭中掛了厚厚的竹簾與外界隔絕,也擋去了冷風。

亭內設置了軟榻,而且——非常寬敞,容納三人平躺綽綽有餘。

清葵挑了眉,瞥了身邊的宋成碧一眼。“這袁傲行倒挺照顧咱們。”

這軟榻明顯比其他亭中的大了不少,難不成還是顧及她這個“風流成性”的天水門主,方便她一面觀戰一面還能摟著男寵上下其手?

袁傲行實在想得有點兒多。

清葵懶散地半躺了上去,渾身舒坦,連忙招呼丹君:“丹君,你過來坐。”

丹君神情複雜。“不必了——清葵你自己享受就好。”

看樣子丹君也充分領會到了袁傲行的意思,忙不叠地避開了這等曖昧形狀。

清葵歎了口氣。“成碧,今天你第一場跟誰打?”

宋成碧望向場內,面色從容。“和岐山派的弟子,孫少陵。”

“岐山派,聽說他們的拳法不錯。”

“不值一提。”宋成碧輕笑一聲。“如今真正稱得上不錯的,也就是三大派的弟子了。其他門派皆不過爾爾。”

“是麼?”清葵撐著頭:“如今你可不能用昆吾九式上場了。我記得前些日子看見你教弟子們的一套天水拈花掌很不錯,你會用這個麼?”

“不。我打算用最新琢磨出的一套鞭法。”他勾著唇,走到她身邊。“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我拭目以待。”

“商門主!”

一身青衣的沈離被守候在外的天水門人攔在亭外,他索性朝亭內拼命地招手,大聲叫喊。

天水門人面面相覷,而坐在對面的少陽派掌門褚炎更是黑了一張臉。

“放他進來。”

清葵見這個怪人來到,頓時多了些精神。

沈離一臉歡喜地兩步邁了進來,對宋成碧一臉的寒霜渾然未覺。

“沈奇,你不去準備比賽,到這兒來做什麼?”清葵饒有興趣地看他。

他面色一窘。“門主,是沈離。”

“哦——對。”她作恍然大悟狀。“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只想問問門主,之前說的話還算數麼?”他目光炯炯,滿懷期待。

清葵笑了一聲。“自然算數。”她拿眼尾瞟了宋成碧一眼。“只要你打得過天水術使,他的位置便是你的。”

沈離像吃了顆定心丸,用力點了點頭,朝宋成碧拱了拱手。

“期待與術使過招。”

宋成碧不怒反笑,笑得沈離打了個寒顫。

“在下自當奉陪。”

沈離是在自討苦吃。丹君帶了些同情,而清葵則看戲看得很歡快。

第一輪比賽對決了半日,一共十五場比賽。

宋成碧排在第三場,對手是岐山派的孫少陵,一名長相平平的中年男子,方面闊耳。

“岐山派,孫少陵,定空拳。”孫少陵抱手拱拳道。“武器為狼牙套。”

“天水門,宋成碧,金葵鞭。”宋成碧不慌不忙地回禮:“武器為赤玉鞭。”

“金葵鞭?”丹君聽得一哆嗦。“這宋成碧可真夠肉麻的,竟然用你的名字。”

清葵笑了一聲。“趕明兒我也讓他發明一套丹君連環掌,讓你家秦峰練練。”

“我可無福消受。”丹君抱了手肘。“聽聞宋成碧兩年前在武林大會也算出盡風頭,以他的能耐,對付這個孫少陵應該完全沒有問題。”

“應該是罷。”清葵伸了個懶腰。“看得我困得厲害。”

這場對戰完全沒有懸念,宋成碧赤玉鞭如靈蛇舞動,配合他矯捷的身姿,幾乎讓人看不見他是怎麼出招的。才短短一刻,那孫少陵已經狼狽地摔下了高臺。

“承讓了。”宋成碧抱拳,臉色如常。

郁沈蓮被排在第五場,對戰點蒼派林空。

林空是名青年女子,生了一副刻薄相,膚色蒼白,面無表情。

“郁沈蓮,越鳳派,越鳳劍法,武器是青鴻劍。”

“林空,點蒼派,忍術。武器為流星索。”

甫一開戰,林空施展忍術,身形忽動,快得讓人看不清她的身形,仿佛已匿身於光影之中。下一瞬,流星索已朝郁沈蓮襲去,看得諸人驚呼。

誰知郁沈蓮卻比那流星索的來勢還要快些,竟然側身便閃了開去。隨後他閉上眼,右手執劍,巍然不動。林空撲了個空,立刻掉轉身形又朝他襲去,卻只見青鴻劍一削一刺,將流星索的攻勢又化了開去。還未等林空再次發動攻勢,他已舞劍隨索而上,數招後已劍指她咽喉。

林空依然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流星索,語氣平淡。“我敗了。”

說罷,她自行躍下高臺。

郁沈蓮收劍而立,玉容生華,容姿奇絕,似乎有種讓人挪不開眼的魅惑之光。

商清葵皺了眉,仔細看了他的樣子,心生疑慮。

“他的武功倒是越來越好了。”丹君頗有些不滿。“瞧瞧那些人的樣子,究竟是在看武功還是在看人啊?女人這樣看就罷了,居然還有男人……”

“丹君,你有沒有覺得他比從前——”清葵收回眼,心中線索紛亂。他的樣子看上去比之前更多了種誘惑吸引力,很像是修煉媚術之後的結果。莫非他修煉的心法還跟月氏相傳的媚術有些什麼關聯不成?”

“比從前如何?”丹君眨眨眼,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她搖搖頭。

第八場,是少陽沈離對戰昆吾肖敞。這場比賽是兩個大派弟子以本門武功相搏,自然更受人關注些。兩人打得難分難舍,半個時辰之後方分出勝負。

沈離贏。贏了之後他擦擦汗,朝清葵所在的地方遙遙一笑。

十五人決出後,又以抽籤的形式決定了下一次分組。進入第二輪比試。

第二輪結束後,最終有六人進入了第三輪,分別為:越鳳郁沈蓮,越鳳容舒,昆吾周染,少陽沈離,少陽瞿永以及天水宋成碧。

第三輪比試在兩日之後舉行,也已抽出對手。

越鳳郁沈蓮,對少陽瞿永。

越鳳容舒,對昆吾周染。

少陽沈離,對天水宋成碧。

沈離與宋成碧對戰的心願得償,非常開懷,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家師父恨不得把他給咬碎了吃掉的盛怒之情。宋成碧這一次代表天水與會,再次鋒芒畢露,成為眾人議論的熱點。

而風姿卓絕的郁沈蓮則成了武林中人議論的另一個熱點,甚至有句相當旖旎的詩句開始在武林各派中流傳:“越鳳蓮,天水葵,天下之美矣。”

然而越鳳派自然不願自家徒弟的名聲跟天水門的妖女扯到一起,所以天水葵漸漸不被提及,人人都只稱越鳳沈蓮乃天下美之絕。以至於後來,郁沈蓮成為武林盟主之後,這說法更加廣為傳頌,將郁沈蓮說成了大夏國的第一美人。

商清葵觀戰一日觀得是睡意朦朧,哪知道一回客棧,一個意外叫她的睡意跑了個無影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她睜大了眼,看著眼前兩個男人,忽然有些頭疼。“傅雲!蕭錯?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兒?”

傅雲知道做了錯事,咬唇低頭。“門——門主,是我一定要隱使和我一起來的。”

“我是問,你們為什麼會來這兒?”清葵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蕭錯。“隱使,不是讓你們在宮裡呆著麼?”

蕭錯看了傅雲一眼。“藥使擔心門主,才——”

“胡鬧!”

清葵打斷了他的話。“傅雲不懂事,你也不懂麼?宮中無人,豈不亂了套?”

蕭錯垂眸。“屬下知錯。”

“不是隱使的錯!”傅雲連忙為他說話:“都是我的主意!宮裡的事務我們都安排好了。”

清葵心中煩悶。“傅雲,你跟我進來。”

傅雲怯怯地垂著頭,右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袂,漲紅了臉。

“清姐姐,是我錯了。”

清葵見他可憐巴巴地主動認錯,火氣已經跑了大半。

“你呀!”她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當年我在南疆救了你的時候,你揪著我的衣服不放,聽話得不得了。現在長大了,就不聽話了是不是?”

傅雲趕緊搖了搖頭。“天水宮的事務,我和隱使都安排好了。我擔心你的症狀又發,在這兒又無人能看,所以才趕了過來。我知道你擔心隱使,所以把他也拉來一起……”

清葵看著他眼下泛青,神色憔悴,想來也是連夜趕路,沒顧得上休息。這麼一想,她的心已軟了下來。

“你們趕了幾天的路?”

傅雲擡起眼:“五天。”

“累壞了罷?”她歎了口氣。“這次就算了,以後若再任性,我可要罰你了。”

傅雲拼命地點頭。“清姐姐,這些日子你的病症可有發作?”

“剛進湖州的時候發作過一次。”

“不如我再替你紮一次針?”

“也好。”

傅雲替她診治的事情,清葵並不欲為其他人所知,所以只命人看緊了房門不允許任何人出入,哪知外頭謠言滾滾。

流言這東西,正是捕風捉影,有一說十。不一會兒,便形成了一個完整香豔的故事。說是天水門主的三大男寵終於聚齊,拈酸吃醋惹門主不快。故她只選了個最乖巧疼愛的入房服侍,自然是行那等雲雨風流之事。

要不是天水門弟子看得緊,不知道有多少人欲往那扇門口走一遭哪怕只聽聽裡頭的動靜也好。

所幸宋成碧之前早被她打發了出去買東西,而蕭錯自然不會過問。商清葵伏在塌上,露出背脊,神色疲憊。

傅雲的銀針一根根落下,她臉上的疲色漸去,稍稍舒緩。

“雲兒,待紮完了針,你就去歇息罷。”她閉上了眼。

“我不累。讓我陪你吧。”

她笑了一聲。“等你休息好了,一樣可以陪我。”

傅雲猶疑了一下子。“清姐姐,你……已經許久未讓我侍寢了。”

清葵差點兒沒被自己給嗆到。“雲兒,你長大了,不能再跟姐姐一起睡了。再說,那不叫侍寢。”

“清姐姐,為什麼雲兒不行?”

傅雲有些委屈。“你也說了,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和你雙修——”

清葵打斷了他的話。“雲兒,別說了。你應該找到一個真心相愛之人,與她雙修。我只是你的姐姐。”

傅雲許久也未回話。清葵閉著眼暗自歎息,隔了一會兒才說:“雲兒,該取針了。”

背上的銀針被緩慢而小心地取下,清葵松了口氣。“我得穿衣,雲兒,你先出去罷。”

她等了一會兒,未聽得傅雲的回答,卻忽然感到微涼的手指撫上她的肩,帶了些顫抖。

“雲兒,別這樣。”清葵睜開眼,皺眉轉過頭去。

傅雲暈倒在一旁,站在她身旁的,撫著她肩頭的,卻是玄衣墨發,神色複雜的郁沈蓮。

她呆了呆,隨即冷聲:“未想到沈蓮公子也有偷入女兒閨房的習慣。”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完全不以為意,只看著他手上的銀針。

“閣下擾人纏綿,還問別人在做什麼?”她輕笑一聲。“自然是共赴雲雨。”

“雲雨?”他臉色怪異,把手上的針舉到她眼前。“用這個?”

“這叫閨房情趣。想必沈蓮公子是不懂的。”她猶在嘴硬。

“我的確不懂。”他把銀針放到一旁。“你的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都說沒有了。”她不耐地瞪他。“你從哪兒進來的?”

郁沈蓮往窗戶邊瞟了一眼。

竟然還翻窗?清葵惱火。“你還不走,是想看我換衣服麼?”

郁沈蓮臉色微紅,略別開了眼,卻絲毫沒有挪動身形的意思。

果然不同了。清葵哀歎一聲。同樣的話,從前能讓他落荒而逃,現在就只能叫他挪一挪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8:10

第三十五章.霸王與弓的尷尬

清葵見他不動,只得自己伸手將腰上的白絹拉上來裹住胸口以下的部位,揪住白絹的開口緩緩坐起身來。

她瞧了瞧傅雲。“你點了他的昏穴?”

郁沈蓮微頷首。

傅雲生性機警,反應靈敏且擅於用毒,而他竟然在傅雲絲毫未察的情況下點了他的昏穴,可見他的武功早已不同往日。

“你練的心法很有些問題。”清葵一隻手拉住裹身的白絹,一隻手吃力地扶著傅雲,想把他挪到椅子上。“如果不想走火入魔的話還是別練了。”

“你不是說與我不相干了,何必又要關心我?”郁沈蓮看出她的意圖,幫她把傅雲扶了上去。“我也知道這心法有些不妥,但如今已是無退路。”他猶豫了一下,視線落在她潔滑如玉脂的肩窩鎖骨,微微一頓,隨即又別開了眼,咳了一聲。

“自從那日入第四層後,我常感到經脈內氣流奔湧,有時竟似要衝破經脈而出。”他蹙了眉,修長的手指微屈,落在她臉龐上。“冷麼?”

清葵偏頭,避開他的手,垂下眼。

“既然已有了異狀,為何還要堅持修習下去?”

“這異狀發生時,唯有凝神修習這心法才能壓制。”他拿起一旁的裘衣,替她披在肩上。“我已經在想辦法找出與這心法相關的線索,不必為我擔憂。”

“我才沒擔憂。”她側過身,裹緊了雪裘。“倒是你,半夜三更的翻窗跑到我這兒來,究竟意欲何為?”

她斜睨一眼,忽然想到一個極為尷尬的可能。“莫不是你也聽了那些流言,說是我的三大男寵到齊爭風吃醋,所以也來瞧個熱鬧?”

郁沈蓮臉上剛剛褪去的微紅頓時轉為尷尬的青紅色,看得清葵一陣舒暢。

“沒想到沈蓮公子也愛八卦,還身體力行驗證八卦的真偽。”她輕笑一聲。“如今你可是看到了,感想如何?”

“清葵。”他勉強壓下窘迫,恢復雲淡風輕狀。“其實他們跟你沒有關係,我心中明白。”

“怎麼就沒有關係了?”她笑得豔麗妖嬈。“難不成你還得要親眼見了我們顛鸞倒鳳才肯相信不成?”

“小葵!”他的神情惱怒,雙手攥緊成拳:“別說這些話了。”

清葵挑眉看他:“我還當沈蓮公子當真淡定從容,原來你也會惱。”

“這些年,你身邊陪伴的男子只多不少。”他的唇角噙了一絲苦澀。“我以為你總會忘了我。”

“我已經忘了。”她轉過頭,神情冷淡。“再說,你身邊不也有美人相伴?”

“容舒只是我師妹。我與她一年也說不到幾次話。”

“是麼?你們一同練劍,綠岫和青鴻,不正是雌雄雙劍?”她咄咄相逼。“再說了,她是平陽王的女兒,自然配得上你的身份。”

郁沈蓮怔愣了一瞬,隨即唇角微勾。

“你還在計較那件事。”

“我早就忘了。”她負氣背過身去。“公子請回。否則我就讓弟子進來,怕是不太好看。”

“當年的事,是我太自以為是。”他低聲下氣,完全無視她的威脅。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清葵冷笑一聲。“你我自四年前便已各走一邊,當年的事,我早已忘記了。你有你的事做,自然也有別的人對我好。”

“你心裡——當真有了別的人?”郁沈蓮雙目微眯,神情奇特。

“沒錯,我現在喜歡的人,是宋成碧。”清葵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逼近了一步,忽然抓住她的肩,呼吸緊促。“我不信。”

清葵微驚。他的眼眶微紅,神情很有些不對勁。

“你——怎麼了?”她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卻發現他脈動極快,皮膚發熱。“你的脈象很不對勁,快調息靜氣!”

他搖頭,微紅的瞳孔緊緊盯著她。“小葵,我不信。”

“好好好,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總之現在你快冷靜下來!”

她盯著他的眼,魅目一開,光芒璀璀。“沈蓮,冷靜——”

他愣了片刻,魅目的光芒卻像是刺激了他一般,原本只是微紅的瞳孔轉為瞳心的一點妖紅。清葵嚇了一跳,立刻停止了魅目的使用。

沒想到她的媚術不僅對他沒用,反而更增加了他的狂躁。

郁沈蓮皺緊了眉,紅瞳詭豔,神情焦渴。他一把揭去她身上覆著的裘衣,竟攔腰將她抱起,丟到了床榻上,俯身壓了下來。

清葵完全被這等意外驚住,還未來得及反應,他便已狠狠地吻咬著她的唇,動作粗魯。

“……停……唔……沈蓮!”

他似未聞,動作越發粗暴。刺啦一聲,裹在她身上的白絹已經被撕成了兩半。

她的身體暴露在外,雪白美麗。然而這情形似乎讓他更加興奮,完全沒有恢復神智的徵兆。“沈蓮!”她的舌尖被他咬破,喉嚨裡充滿了淡淡的腥氣。

清葵的手臂被強行拉到頭頂,她甚至沒有辦法使用那枚戒指。偏偏身上的藥物之前都已經拿了出來,難道真要叫她大叫麼?若被弟子看見這樣的場景,那郁沈蓮的聲名盡毀不談,他發狂的樣子若被外人所見,一定會引出禍事。

他喘著氣,左手箍住她的雙手,用兩腿壓住她亂蹬的雙腿,右手抓住她的褻褲,狠命地拽。

難不成他還想直奔主題?!清葵大駭之下,居然還沒忘了撥一小塊心思琢磨他的技巧實在太過青澀匱乏。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他像是被某種東西所影響,無法自控。她知道此時掙扎只會讓他更加迷亂,索性停止了掙扎,只並緊了雙腿不讓他得逞。

“沈蓮……小天!”她試圖喚回他的神智。“快醒過來,你弄傷我了!”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暫停了動作,緊蹙眉頭,雙眸中的紅點稍稍淡了些許。“小葵——我——我控制不了自己……”

剛說完,瘋狂再襲。褻褲已被他拽到膝蓋,他喘著粗氣,開始解自己的衣物。

清葵正在驚亂間,卻見他面色酡紅,神情迷離,渾身異香奇濃,竟使得她也生出一種應和般的騷亂迷動。

由於魅目假開的後果,她的確很容易動欲。但剛剛傅雲已替她紮過針,再加上郁沈蓮幾乎完全沒有做任何的挑動,按理來說不會令她欲動。然而現在——

她渾身酥軟,春情已動,居然下意識想迎合他。

糟了,莫非他的心法真與她的媚術相似,能勾人情思?

她連忙閉眼,運轉真氣壓下身體裡的騷動。“小天,你聽我說。你未修過雙修心法,若真與我——歡-愛,我一定會控制不了吸去你的內力。要是沒了內力,你還要怎麼在越鳳立足?要怎麼報仇?”

其實修習過雙修心法的人與未曾修習的人交合,只要這心法之人控制得當,是可以不對另一人進行采補的。但由於商清葵身體裡本就異常,一旦陰陽相合,便一定會不由自主地進行采補。若另一個人不懂運用雙修之力,便只有被吸取內力的份了。

郁沈蓮雙眸含水,唇卻紅得妖異。“小葵……我——不行,我控制不住……”他的衣衫已經被褪到腰下,依稀可見全身分佈著點點粉紅,如同在這玉雕般的身體上嵌上了桃花印。

清葵只覺自己體內亦泛出情潮,難以抵擋,心中情緒複雜。

她未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要與郁沈蓮做這等親密之事……就算他是她心中唯一所愛,但出於這樣的尷尬無奈,卻叫她只覺得哭笑不得。

她已灰了心,閉著眼準備以反抗不成只得享受的心情迎接這種尷尬,誰知她等了一會兒,他也只是不得要領地親吻揉弄她的肌膚峰巒,下身粗魯地在她腿上磨蹭衝撞。

她睜開眼,往下瞧了瞧,頓時倍生囧意。

明明是他按住她欲強要行雲雨之事,這行為本身非常禽獸。然為何他卻一臉苦悶鬱卒狀,不奔向主題,卻做這等……怪異舉動……

清葵反應得很快。她望著在她上方煩躁動作的郁沈蓮,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你——不會?”

郁沈蓮身形一僵,那雙瘋狂的紅瞳看上去居然有點兒難堪。他依然喘著氣,卻好歹稍微停下了一瞬。

也就是這麼一瞬,她看見他身上佈滿的桃花印,心中一動。

“小天,你還聽得見我的話麼?”她盯著他的眼:“運氣至膻中穴,再下行至下丹田,沿督脈生至百匯,凝神反復。”

他愣了一會兒,紅瞳忽明忽暗。

清葵知道他在盡力疏導體內精氣,不敢放鬆,只緊張地注視著他的反應。他緊蹙著眉,額頭滲出汗水,看上去非常辛苦。

所幸一直摁住她的手卻漸漸松了一些。她抽出手來,撐住他的肩膀。“小天,你一定能做到。只要將這股躁動之氣疏導,便能克制。”

他閉上眼,用力呼吸,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再睜開眼時,眼中的紅跡已褪。他低頭看了看,頓時無地自容。

“小葵,我——”

清葵扯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連頭也埋了進去。

“只差一點兒,你就沒了內力。你快走罷,記住我剛剛說的那個法子,儘量平心靜氣。那個心法還是別練了。”

她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從被子裡傳來。郁沈蓮穿上衣物,踟躕地看著那團圓鼓鼓的被子。“小葵,我是不是弄傷了你?”

“我沒事。”她隔了一會兒才回答。

郁沈蓮心中懊惱窘迫亂成一鍋粥。本來他只是聽說傅雲和蕭錯來了,又見天水門人守得那麼緊,心生疑惑這才前來一探,未想到看見傅雲替她扎針。

後來的事情完全出離了他的想像。雖然這幾日他感到異樣,卻從未像這一次難以壓制的瘋狂,一聽到她說喜歡上別人的話,便全爆發了出來。

她就像是一根導火索,能輕而易舉地引燃他壓抑的狂熱。

只是未想到自己竟然全然無法控制,雖然意識清醒,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傷了她。這等尷尬之後,想必她對自己更是避而遠之了。

郁沈蓮帶著滿腹惱恨離開了房間,商清葵卻松了一口氣,撥開被子鑽了出來。

若不是因為他不會行房之道,怕是現在已難以挽回。

思及此處,她心中又有些說不清的舒緩安慰。他已年近弱冠,這些年當是潔身自好,未曾沾染情事,但他修行的心法既與她的媚術有些相似之處,又會帶來此等挑動情緒令人發狂的後果,實在不妙。

也許她該回一趟月氏,查一查這個所謂的美人譜與當年的仙丘派究竟有沒有關係,又是否跟月氏有什麼不為人所知的淵源。

襄陽城,良辰閣,雅間。

宋成碧坐在上首,袁傲行在他對面,神色恭謹。蘇雅以及一名神情冷峻的高大男子立在他身後,目不斜視。

“公子,明日比賽便將進行,按照之前所定的計畫,您是否該在這一場敗退了?”袁傲行斟酌了許久,終於問出了口。

“不。”宋成碧瞥了他一眼。“我決定比到最後。”

袁傲行有些驚訝。“可是公子,這樣難免會引人注目,您的身份……”

“無妨。”他手裡捏著赤玉鞭的金柄,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在桌上,讓袁傲行也的心也跟著忐忑不安。“我得跟郁沈蓮比一場。”

袁傲行心中疑惑,又不好問,只得呐呐地點了點頭。

“對了。”宋成碧的瑞鳳眼放柔了一瞬。“你可知道襄陽城哪兒有最好的桂花釀?”

“良辰閣的桂花釀便相當出名,公子要是喜歡,老夫讓人送到客棧便是。”

“不必了。讓他們準備兩壺,我自己帶回去。”

“是,是。”袁傲行去吩咐人準備,離開了房間。

“殿下。”原本在宋成碧身後的黑衣男子半跪在地:“北都穆先生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說時機將至,請殿下儘快回宮。

“這麼說,父皇染恙的消息是真的?”他蹙眉,沈吟片刻。“蘇顏。”

“屬下在。”蘇顏亦半跪在地,雙手交疊置於額前。

“你可準備好了?”

“是。屬下已準備妥當,隨時可替殿下效勞。”

“好。”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8:31

第三十六章.越鳳弟子蕭常懷

天空略顯陰沈,剛下過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賽場上坐滿了各派的弟子,氣氛熱烈,不住地討論接下去的三場比試。

越鳳容舒,對昆吾周染。

少陽沈離,對天水宋成碧。

越鳳郁沈蓮,對少陽瞿永。

這三場比試非常引人注目,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人中有可能會誕生未來的武林盟主,更是因為這幾個人都是這兩年在武林中聲名鵲起的人物。

少陽的瞿永和沈離,瞿永剛毅沈離不羈,素有少陽雙俠之稱。昆吾周染,更是在江湖上被稱作“子午刀”的一方豪俠。

越鳳的郁沈蓮和容舒自然更不必講,青鴻綠岫本就是越鳳世代相傳的一對雌雄寶劍,這兩人自然也被江湖傳為一對璧人俠侶。

唯有宋成碧,在這幾人中的身份頗為特殊。天水門是近幾年才崛起的門派,且與傳統正派有所不同,難免惹人非議。雖然他在前幾場比賽中極為突出,但最終入選的幾人中唯有他並非出自名門,且還背負著叛門背師的惡名,自然最受人非議。

商清葵的手裡拈著一隻翠綠的小酒杯,醇厚透亮的酒液輕輕晃蕩。“成碧,天水門出的風頭已經夠多了,難不成咱們門裡還真要出個武林盟主不成?見好就收罷。”

“門主放心,我自有打算。”

宋成碧和蕭錯站在她兩邊,傅雲卻陪她一道坐著。天水門傳說中的三使到齊,使得全場武林中人頻頻側目,

第一場比試正是越鳳的容舒同昆吾周染。

比試之前先需驗身,確定兩人身上並未攜帶毒物暗器,只著緊身勁裝帶武器上陣。

周染年紀不到三十,生得棱角分明,劍眉星目。

“昆吾派,周染。”周染拱手朝容舒行了一禮。“昆吾九式,武器是子午長刀。”

容舒還了一禮。“越鳳派,容舒。越鳳劍法,綠岫劍。”

“容女俠,有道是男不與女鬥,今日我讓你三招。”他的子午刀未出鞘,只以刀鞘相迎。

“周大俠果然有豪俠之風……”場下一片稱讚。

容舒面色一冷,顯然很不高興。“周大俠,江湖兒女不拘常禮,何必相讓?”

周染敦厚一笑。“如此說來,倒是在下多此一舉了。那就請女俠出招吧。”

容舒抽出綠岫劍,劍身薄如蟬翼,綠光盈盈,仿佛由清透翡翠雕磨而成。周染目露讚賞,回身使子午長刀出鞘。子午刀長約五尺,刀身銘刻橙紅回形紋,若天氣晴好時這刀身正似脫雲而出的子午烈日,異常耀眼。

容舒身形靈活,率先出招朝他攻了過去。周染舉刀相擋,兩支兵器相接,鏗然一聲令在場諸位無不心神凜冽。

越鳳劍法,修的是快,準,攻其不備,擊其不防。而昆吾九式是一種身法,講究心平意靜,以柔克剛,任外界如何變化,我自巍然不動。可以說越鳳勝在以攻為守,而昆吾勝在守中有攻,故越鳳劍遇到昆吾,正是天生的剋星。這也是為何當初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的是昆吾掌門袁傲行,而非越鳳掌門李樂水。

容舒攻了幾十招,依然難以突破周染的防線,竟只讓他從原地挪動了半步。她面露微紅,氣息也略有不穩,想必是心中已慌。

越鳳劍講究的就是快,若在短時間內不能使對方處於劣勢,自己便落了下風。容舒雖然劍法高明,內力也還不錯,但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體力和心理都難以接濟。李樂水在場下亭中看得焦灼,頻頻歎氣。

若是程宣處於她的位置,想必已穩下心思,思考對策了。李樂水思及愛徒,心上一痛,不由得轉向天水門的方向,卻見商清葵唇含笑意,一副慵懶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看了心中恨恨。

妖女。早晚也要讓她知道,越鳳絕不是好惹的。

雖然那日她巧舌如簧,又不知道是怎麼讓沈蓮也替天水門作了證,他還是認為這件事與天水門的妖女們脫不了干係。然而那日的形勢很明顯,到了後頭大半人都偏向於妖女的方向,再加上沈蓮的作證——

李樂水又望了一眼郁沈蓮。對這個徒兒,他是又愛又恨。這徒兒天分極高,身手甚至早已超越了大徒兒程宣,但個性卻遠不如程宣那般恭順聽話,甚至連李樂水也摸不透這徒兒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

他知道這徒兒的身份不簡單,本來想撮合他和容舒共同光大越鳳,卻沒想到他始終對容舒冷淡得很。

此刻郁沈蓮卻沒有看向擂臺,反而朝天水門所在的方向望瞭望,收回眼來,神情複雜了一瞬。

他這一系列動作落入李樂水眼中,更叫他內心惶惶憤怒。莫不是沈蓮徒兒真被那妖女迷去了心神?

李樂水剛一閃神,便聽得眾人一陣叫好之聲。原來擂臺之上容舒終於體力不支,身法露出破綻,竟被周染一眼看出,那五尺子午刀一揮,擦著她的耳際而下,斬落了一絲秀髮。

容舒臉色蒼白,身姿更加滯重。

李樂水心中一歎,知道這一場站必敗無疑了。

果然,不過幾招之後,容舒已被逼至台邊,眼看就要掉下去。

周染一掄子午刀,將刀扛在身後,伸手將她一撈,助她在臺上站定。

“承讓了。”他拱手道。

此刻勝負已分,周染贏得磊落,容舒也只能服輸。

“我敗了。”她拱手,縱身躍下臺,神情灰暗。“多謝大俠相助。”

下一場是天水宋成碧與少陽沈離的對決。對決之前,有一炷香的準備時間。

容舒回到越鳳派的區域,低頭皺眉向李樂水說道:“師父,對不起,徒兒敗了。”

李樂水在她肩上拍了拍。“舒兒,你能做到這一步已是不易。放心,你的年紀尚輕,閱歷尚淺,敗給周染並不冤枉。以後還有機會。”

容舒臉上稍緩。

“沈蓮,”他將郁沈蓮喚了過來。“周染既已獲勝,以後的比賽你亦可能會對上他。舒兒,你將心得與沈蓮說說,也好讓他有個準備。”

李樂水此舉其實是想讓郁沈蓮安慰安慰容舒,促進兩人的感情,誰想郁沈蓮面色從容地抱手行了個禮,淡淡地說:“徒兒剛剛看過他出招,已有對應之計。”

李樂水一訝,未想到他竟作此回答。

“好,既然如此,那你也跟師妹說說,以後遇到昆吾的弟子也好有個應對。”

郁沈蓮瞥了容舒一眼。“此事以後慢說不遲,徒兒得去準備下一場的比試了。”

說完,他又中規中矩地行了禮,不管不顧地轉身離開。

容舒面露苦澀,李樂水也無可奈何,只得讓別的女弟子陪她下去坐著。容舒看著郁沈蓮頭也不回的背影,咬緊了牙關。

這時齊道走到他身邊:“師父,您看這宋成碧和沈離,哪一個更勝一籌?”

李樂水撫須微吟:“不好說。”

“為何?”齊道有些驚訝。“我以為會是沈離。他畢竟贏了昆吾肖敞,肖敞的實力可與周染也差不了多少。”

“宋成碧賽到如今,實力尚未真正展現,而沈離雖贏了肖敞,卻贏得頗為勉強。所以為師不好判斷。”其實李樂水心中亦以為當是沈離取勝。宋成碧當初是靠的昆吾九式震驚武林,如今他不能用昆吾九式,也沒聽過天水門有什麼了不得的招式,當是贏不了沈離的。

“師父,這個宋成碧,好好的昆吾弟子不做,卻走那等歪門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齊道搖搖頭,頗有些扼腕歎息的意思。

“勿要談論這些,管好自己就行。”李樂水瞥了他一眼。“萬不可令越鳳落人笑話。”

“是,師父。不過這天水三使裡頭,我看那個隱使很有點眼熟。”齊道撓了撓頭。“好像在哪兒見過。”

李樂水冷哼一聲。“管這些做什麼?”

“不是啊,師父。他看上去真的很面熟——好像從前還是咱們越鳳中的弟子。”

“什麼?!”李樂水一驚。“怎麼可能。”

“像是鄭師叔門下的弟子。”齊道苦苦回憶著:“好幾年前他還來拜見過鄭師叔。我見過他。對了,當時沈蓮師兄也在。他似乎還認識沈蓮師兄,跟他說了很久的話,後來他們兩人還打了一場,我看著沈蓮師兄被他打倒,所以印象特別深。”

“當真?”李樂水朝蕭錯的方向望去,仔細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眼熟。“經你這麼一說,倒真有些熟悉。”他仔細地回想了一遍鄭師弟手下的弟子,忽地靈光一現想了起來。

這個人還真是越鳳弟子,入門挺早,十年前拜在鄭師弟門下,習的是惜緣刀,自稱蕭常懷,北都昌平人。他天資聰穎,且有些武藝根基,很受到鄭師弟的喜愛,然而他卻在入門兩年之後告假回了家說是準備成婚,從此便杳無音訊。

誰知道他卻成了天水門的隱使,這件事實在太怪異了。莫非他也在半路被天水門拐了去?李樂水頗有些想不通透。

鼓聲敲得三下,第二場比試開始。

宋成碧躍身而上,朝沈離抱了拳。“請。”

沈離依然笑帶三分不羈,朗目中卻有了一絲凝重。“宋成碧,兩年前的武林大會上,我曾經不小心敗給了你。今日,我會一雪前恥。”

宋成碧輕笑一聲,瑞鳳眸微涼,手中的赤玉鞭一繃,發出清脆的玉石相擊之聲。

“是麼?只怕你是自取其辱。”

沈離眯了眼,怒氣四溢。“好,我倒想看看最後是誰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場。別忘了,我贏了你之後,你的位置也將是我的。”

“能贏我,再說此話也不遲。”

宋成碧低頭,右手將赤玉鞭一揮,鞭子落在青石高臺的地面上,一聲厲響。

沈離微驚,但見那地面上竟裂開一條細小的縫隙。

他正色,拿出自己的武器烏金環,嚴陣以待。“少陽,沈離,般若掌,武器是烏金環。”

“天水,宋成碧,赤練龍行。”宋成碧緩緩回應。“赤玉鞭。”

兩人打量對方片刻,沈離率先出招,縱身提環朝宋成碧劈去。

宋成碧完全沒有躲開的意思,看得台下諸人都揪緊了心。清葵表面上淡定,卻也一瞬不眨地看著他的動作。

倒是傅雲,倒抽了一口冷氣。“術使他為何不躲?”

蕭錯開了口:“藥使請放心,他一定是有了應對之法,這才如此沈穩。”

話音未落,只見那烏金環已近宋成碧面門,他才右手微動,赤玉鞭已如遊龍纏住烏金環,鞭上似有棱骨,竟將烏金環的來勢四兩撥千斤般地化解。

沈離一劈未中,轉身做了個虛招又劈去時,宋成碧已不在原地。

他一愣,只覺得有風聲呼嘯從耳後而來,忙往一旁地上滾過,躲開了一鞭。

宋成碧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遠遠出乎了沈離的意料。他的鞭法變幻莫測,完全預想不到下一秒會從何而來。他僅僅是躲便已有些吃力。

在糾纏了好幾個回合之後,沈離甚至如此下去自己的體力終會耗盡,而宋成碧看上去卻還優哉遊哉似誘耍一般輕鬆。

沈離一咬牙,將內力灌注與烏金環上,朝他拋擲而去。宋成碧蹙眉,沒想到他會用這等小兒科的方法拋出金環,便舞動鞭子想將其勾住。未想到赤玉鞭剛一碰到金環便被它彈開,金環不減來勢,朝他身前空門狠狠飛來。

這等千鈞一髮之極,宋成碧不慌不忙地舉起赤玉鞭,將赤玉鞭舞成一道屏障,將金環又彈了回去。

沈離接回金環,被其上的內力反沖,紊亂了一瞬。宋成碧便趁機迎上前去,使出了一招遊龍戲鳳。沈離雖然避開了赤玉鞭,卻仍然被鞭尾掃到,臉上多了一道血痕。

台下眾人驚呼不斷,似乎完全沒想到這鞭法竟然如此厲害。

“沈離要敗了。”蕭錯輕歎一聲。“未想到術使的武功進步得如此之快。”

傅雲松了口氣,卻見清葵反而皺緊了眉,雙眸死死盯著場上的宋成碧,似在思考。沒過一會兒,她問蕭錯:“隱使,術使的武功,比之前進步了幾成?”

“以現在看來,至少進步了五成。”蕭錯答道:“而他還未出盡全力。”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28:53

第三十七章.藏音樓現身之迷

場上的形勢已非常明瞭,沈離不過只是在苦苦支撐。他臉上又多了幾條血痕,卻怎麼也不肯認輸。

少陽掌門褚炎已在台下心疼著急得坐立不安,然而沈離不肯認輸,他又不好上去喊停;但若不喊停,難不成看他被打個半死?

宋成碧收了攻勢,站在擂臺一角略帶憐憫地看沈離不住地喘氣。“認輸罷。”

“不!”沈離狠狠地盯著他,臉上的幾道血痕看上去很有些觸目驚心。“再來!”

“你確定?”宋成碧瑞鳳目微眯。“何必非要輸得那麼難看?”

“我要贏你。”沈離咬牙切齒。

“荒唐。”宋成碧揚鞭,鞭尾在空氣中掃過,帶來淩厲的呼嘯。“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又如何?”沈離躲開赤玉鞭,朝北邊的八角亭看了一眼。“就算你勝過我,她也不是你的。”

宋成碧神色一冷。“想亂我心神?哪兒這麼容易!”他將赤玉鞭一甩,飛身而來,身影如電。

沈離未曾躲開,吃了他一鞭,烏金環脫手,竟然從擂臺上掉了下去。

“還要比麼?”宋成碧面露嘲諷。“武器都沒有了,難道你想赤手空拳跟我比?”

沈離被之前那一鞭擊中,胸膛上的衣衫碎裂了一道,鮮血染紅了撕開處,很是狼狽。他站在擂臺一角,神情蒼涼,忽而轉為微笑。

他小聲地說:“她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贏了又如何?真正的贏家另有其人。”

這話只有他們二人聽到。宋成碧神情微慍,修眉一緊還欲出招,卻見他拱手道:“我敗了。”

說罷,沈離轉身跳下擂臺。他受了傷,勉強運用輕功已是不濟,落到地面上時竟未能收住腳,踉蹌了幾下,虧得少陽掌門褚炎帶了幾位少陽弟子前去攙扶,才未摔倒在地。

宋成碧雖然贏了,卻滿面寒霜,看得下麵諸人不明就裡。

這場比試的結果,出乎大半武林人士的意外。無論是李樂水還是褚炎,甚至於袁傲行都忍不住驚歎宋成碧的進步之快,遠遠出乎他們的預料。

“莫非這天水門的心法還真有什麼特別之處?”袁傲行暗自琢磨。“難怪當初公子他選擇了留在天水門……”

宋成碧回到八角亭內,天水門人正歡喜慶賀,對他更是尊崇恭敬。

“成碧,辛苦了。”清葵面帶溫柔,招呼他到自己身邊坐下。“雲兒,替成碧準備的東西呢?”

“在這兒。”傅雲端了一盅湯,小心翼翼地送了過來。“術使,這是門主專吩咐我為你準備的藥膳湯,可消除疲倦,舒筋活脈。”

“是麼?”宋成碧微微一笑,接過來喝了一口。“多謝門主。”

清葵望著他,“沈離傷勢如何?”

“你關心他?”宋成碧挑眉。“放心吧,我下手自知輕重。”

“我知道你有分寸。”她歎了口氣,縮進他懷裡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懷裡。“只是褚炎那老頭兒怕是又要對我們恨之入骨了。”

她就貼在胸口,讓宋成碧心神微漾,唇角不自覺地上勾。“那可是他自找的,與咱們有什麼關係?”

清葵握住他的右手,不動聲色地朝右手腕內側看了看,隨即收回眼擡頭朝他盈盈而笑。“成碧,你的功夫進步了不少。”

宋成碧神情未變,依然從容帶笑。“這兩年我一直沒有間斷修習心法鑽研武學。這還要多虧了隱部拿回來的那些典籍。”

“是麼?”清葵瞟了蕭錯一眼。“隱使,術使可是在誇你呢。”

蕭錯淡然頷首道:“是門主教領有方。”

清葵輕笑一聲。“此番賽事之後也該過年了,正好犒勞各位一番。你們三個,想要什麼儘管和我說,但凡天水門有的,我自會允了。”

“多謝門主。”

最後一場比試,正是越鳳郁沈蓮和少陽瞿永。

郁沈蓮穿緊身深紫勁裝,頭髮也用同色緞帶縛起,英姿出挑。少陽的瞿永長了張棱角分明的臉,眉目間卻流露出幾分陰沈。

兩人剛到臺上站定,賽場入口處卻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回事?”清葵挑眉望了過去,但見一對人馬緩緩地從入口走了進來。

“門主,有一隊人非要進會場。武林盟的人沒攔住,被他們闖了進來。”

蘇顏查探了一番,回來報告。

“武林盟的人沒攔住?”清葵來了精神。“終於來了有趣的人。”

那隊人馬走得近了些,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都身著黑衣,衣角處繡了一條猙獰的雙翼金蛇。為首的是一名女子,明明長了一張秀美婉麗的臉龐,卻粉面含威,氣勢逼人,與這容貌格格不入。

“魔門?”清葵睜大了眼。

“是魔門?!”傅雲驚訝出聲。“門主,他們怎麼會跑到武林盟這兒來?難不成是想毀了這武林大會麼?”

“不會。要是這樣做,豈不是公然與武林為敵?更何況藏音樓向來我行我素,根本不屑與正道打交道。”宋成碧否認了傅雲的猜測。

“有好戲看了。”清葵滿臉雀躍,看得宋成碧和傅雲眉角一抽。“為首那個女人不知是什麼來頭。”

“隱使也許會知道。”

蕭錯曾經派人潛入魔門,應該對其中的資訊更加瞭解。清葵正要問他,卻見他臉色蒼白,只緊緊盯著魔門那隊人馬,唇角微繃,儀態大失。

“隱使?”清葵試探地問了一句。

他果然沒有反應,像完全沒有聽到。

“蕭錯?!”清葵加大了音量,他卻依然沒有反應。

“隱使?”宋成碧上前,在蕭錯的肩膀上一搭,卻見他似受了驚嚇一般迅速地閃開,驚惶地望著眾人。下一瞬他才反應過來,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垂眸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是什麼讓你失態成這樣?”清葵玩味地看著他。“你跟魔門有什麼過節麼?還是——這裡頭,有你認識的人?”

蕭錯垂著眼,神情僵硬,半響沒有回答。

“罷了。隱使,可知道那個為首的女人是什麼來頭?”

他又往魔門那隊人中看了一眼,才回答道:“她的腰上佩著藏音樓的金蛇刀,應該是藏音樓的右護法方騅。”

“方騅?”清葵重新望去,只見那一對人馬終於被袁傲行和褚炎攔了下來。

“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武林盟的擂場?”褚炎率先開口,氣勢洶洶。

方騅瞥了他一眼,甚至沒有下馬。

“藏音樓右護法,方騅。”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褚炎臉色一變,連袁傲行也面露警惕之色。

“魔門向來與正道不同路,敢問各位今天到此何為?”袁傲行開了口。

方騅擡眼,環繞了會場一圈,最後把視線鎖定在擂臺上。“新樓主上任,清肅樓內事務,剪除了不少心懷不軌之徒。無奈依然有人逃了出來,我等今天到這裡,便是要將這叛徒正法,以免將來生出禍害。”

“你們——”褚炎怒目而對,正要出言不遜,卻被袁傲行攔了下來。

“藏音樓的叛徒,怎麼會在我們這武林大會裡?”袁傲行謙然有禮地一笑。“右護法是不是弄錯了?”

方騅冷笑一聲。“有沒有弄錯,一會兒就知道。”

袁傲行面色一僵。“難不成右護法還要攪了我們的武林大會不成?這裡都是各大門派的弟子,請姑娘多思量一番再行事!”

方騅沒理他,竟從馬上一躍而起,在半空輕點,直接飛身上了擂臺。

這擂臺位於會場中央,而距離她所在處有數十丈遠。她竟然就這麼飛身而上,可見其輕功之高明。

會場裡一片譁然。她這麼做,難不成這藏音樓的叛徒還在擂臺上,是郁沈蓮和瞿永中的一個?

方騅在擂臺上站定,朝郁沈蓮和瞿永依次望了一眼,拔出了腰上的金蛇刀,對準了瞿永。

“他就是藏音樓的叛徒。”

她的聲音加了內力,足以使得全場聽個一清二楚。

“這怎麼可能?!”少陽掌門褚炎急得攥緊了拳頭。“盟主,這魔女誣陷我門弟子,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放心。”袁傲行安撫了褚炎,提氣亦上了擂臺。“右護法,這位是少陽派的弟子,怎麼會是藏音樓的叛徒?請護法勿要冤枉了好人。”

瞿永面露驚詫,卻始終沒有說話。

方騅盯著他:“洪易,你還想逃到哪裡去?”

“洪易?”瞿永終於開了口,音色渾厚。“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根本不是什麼洪易。”

袁傲行望向方騅:“護法,你看……”

他話音未落,只見方騅身形極快,已閃身立于瞿永面前,利刃相向。瞿永連忙閃躲,拔出手中的玄鐵鉤相擋。

誰知方騅這一刺不過是虛招。正趁瞿永來擋的功夫,腳下一翻已將他踢翻在地,金蛇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了他的胸口。

此等變故,不過只是一瞬。

就這麼一瞬間,變故已生。

褚炎肝膽俱裂,縱身上臺便朝方騅襲去。“魔女!為何要殺我徒兒?!”

方騅毫無閃躲之意,反而蹲身,朝瞿永臉上一揭。

“你看看清楚,他是不是你的徒兒!”她將半死不活的瞿永拉起來,赫然露出一張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臉。

褚炎呆愣在原地:“這——這——”

袁傲行也有些摸不清狀況。“護法,此人……”

“此人便是藏音樓逃掉的叛徒洪易。他易容成瞿永,只是為了挑起藏音樓跟武林的紛爭罷了。”

那個易容成瞿永的傢夥吐著血沫子,似掙扎著有話要說:“我——不是——”

方騅將金蛇刀一拔,鮮血噴薄而出,濺得遍地皆是。那男子登時便沒了氣息。

袁傲行阻攔不及,大歎一聲:“護法,你怎麼將他殺死?如此一來,豈不是不能得知他的目的和真瞿永的下落了麼?”

“洪易做事向來不留絲毫威脅。真正的瞿永,怕是已經遭了他的毒手。”方騅瞟了他一眼,將手裡一塊金蛇牌展示了一番。“這是我剛剛從他身上搜出的東西。他對樓主懷恨在心,所以想趁機殺了正道之人,好挑撥藏音樓與各大門派的紛爭。”

她將金蛇牌收進懷裡,用腳尖挑起地上的玄鐵鉤。“這鉤上抹了劇毒。他是想趁人不備進行偷襲。”

“叛徒已除,多謝盟主。”

方騅行動利索,話音剛落便又飛身下臺,回到了馬上,立刻指揮眾人離開。不過短短一刻,藏音樓的人已有條不紊地消失在會場中。

此刻會場上已炸開了鍋,尤其是少陽派的人。瞿永不知去向,且多半已遭毒手,這比賽顯然已經無法進行下去。

袁傲行召集了幾位元老級人物密談,商議辦法。郁沈蓮下了台,回歸越鳳派。

“真是好玩兒。”清葵意猶未盡。“這藏音樓的方騅挺有意思。”說罷,她瞟了蕭錯一眼,卻見他依然神情恍惚。

“清葵,藏音樓的人看上去也不是那麼邪惡啊,為什麼他們會被稱為魔門?”丹君看得頗有些心驚肉跳。

“你當這件事真如表面那麼簡單?”她看了一眼成碧,後者正意味深長地望她。“成碧,說說你的想法。”

“我看那個人也許並非真如方騅所說是魔門的叛徒,而是魔門想要除去的人。”宋成碧轉向高臺,鳳目微眯。“她殺得很快,倒像是在阻止他說下去。”

“成碧果然犀利敏銳。”清葵撐了頭。“只不知魔門為何要殺他,而這個人又為何要冒充瞿永。僅僅是挑撥離間?我才不信。”

“門主心思細膩,成碧自愧不如。”

“隱使。”清葵轉向蕭錯。“你說呢?”

蕭錯似大夢初醒。“嗯?”

“隱使,你怎麼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傅雲有些擔憂。“是不是不舒服?”

他搖搖頭。“無妨。”

“很少看見先生露出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清葵魅目微動。“若是累了,便下去好好歇息吧。”

“多謝門主。”

武林盟的決策最終出臺,宣佈暫停賽事,改為第二天進行。

由於瞿永始終,目前只剩下宋成碧,周染和郁沈蓮三人。所以先安排郁沈蓮與周染對決,兩人之中的勝者再與宋成碧爭奪最後的資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31:56

第三十八章.渾水之中見魚尾

當晚,良辰閣。

宋成碧獨坐飲酒,神色不豫。身旁立著蘇顏,亦是面容肅穆。

“公子,未想到兩年不見,你的武功竟然精進至此,真是可喜可賀!”袁傲行見他神情不對,便找了個話頭,哪知宋成碧臉色更加難看了些。

“誰讓你這樣安排?”

袁傲行一愣。“公子是指……”

“為何要安排郁沈蓮與周染先比?”宋成碧眉頭一蹙,鳳眸冷厲。

袁傲行呐呐道:“郁沈蓮的功夫在周染之上,老夫是想讓他先耗些體力,贏了之後再與公子相比,勝算會大許多……”

“以你的意思,我打不過他?!”

袁傲行冷汗涔涔。“當然不是,不過——”他哪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宋成碧卻全然不領情。

“罷了,事到如今就這樣吧。”宋成碧揮了揮手。“你先回去罷,省得招人懷疑。”

“是。”袁傲行轉身欲行,又想到什麼,轉過身來。“公子,你如今鋒芒畢露,怕是會引起那商門主的懷疑……”

“她早已懷疑了。”宋成碧仰頭盡了一杯。

此刻清葵正在享受傅雲的獨家按摩術,小指上勾著一隻青銅葵花鈴。

丹君在她面前反復踱步,心神不定的樣子。

“丹君,你走來走去,晃得我頭暈。”清葵直起身,無奈地看她。“你究竟是在擔心什麼?”

“清葵,你怎麼還這樣優哉遊哉的?”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莫名的焦躁。“今兒個那麼多事兒,我總覺得其中有問題,卻怎麼也想不通。”

“哦?”清葵挑眉。“怎麼個有問題了?”

“一開始是宋成碧,他武功也進步得太快了點兒吧?還有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魔門……還有蕭先生,也很奇怪。”丹君揉著腦袋。“我覺得奇怪,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這有什麼好想的?”清葵笑了一聲,往她額上敲了敲。“宋成碧的武功——”她與傅雲對視了一眼。

“我之前也有所懷疑。畢竟天水門修習的心法特殊,我擔心他走了捷徑對人進行采補。”她眉頭微蹙。“今天的那碗藥膳裡放了合歡草,若他有對人進行過采補,腕脈處會呈現微紫。但他沒有。”

“所以暫時只能認為他是天賦異稟再加後天勤奮了。”清葵繼續道:“至於魔門……我已經讓人去查瞿永的下落。若能找到他,自然會有些線索。”

此刻她手中的葵花鈴忽然響了兩聲。

“有消息了。”清葵唇角微勾,將葵花鈴放在一旁。“出來罷。”

傅雲面露微訝,卻見房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蒙著臉,屈膝半跪在地。“隱者胥見過門主。”

“胥,查到了麼?”

“已經查到少陽瞿永的下落,在逢春客棧往北的城北杜家荒宅中,目前仍在昏迷。”

“好。”清葵站起身來。“我們馬上過去。還有,隱使是否有什麼異樣?”

“已經按照門主的吩咐讓人注意隱使。他之前已經出去了,似乎是在尋找藏音樓那一隊人的下落。”

“好。你先走罷,讓人守著瞿永別讓人發現。”

“是。”

隱者胥行了個禮,起身一躍,居然就這麼憑空消失在房間裡。

傅雲一臉不可思議。“這個人……”

“這是只屬於我的隱者。”她微微一笑。

“清葵她怎麼會把所有的弟子都交到蕭悔之和宋成碧手裡?”丹君替傅雲解疑:“她有只屬於自己的隱者和術者。”

傅雲低下頭,神情頓時有些鬱鬱。

“放心罷。”清葵看出他的心事。“你的藥部並沒有我的人。整個天水門,除了你和丹君,我還能信誰?”

傅雲神情舒展開來。“那我們現在去找那個瞿永麼?”

“我和丹君去就行了。你留在這兒,幫我做另一件事。”清葵俯身在他耳邊輕語兩句。

傅雲瞪大了眼。“要用這個?”

“不錯。蕭悔之今日的異常一定跟魔門有些關係。我得搞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好。”傅雲點點頭。

城北,杜家荒宅。

這兒原本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在戰亂中被丟棄便荒廢至今。宅院中荒草叢生,毫無人氣,只剩得殘瓦斷垣,破舊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和爬山虎。

清葵和丹君在隱者胥的帶領下,繞過幾段殘破的回廊,進入到裡宅的一間花廳裡。

瞿永果然躺在裡面,緊閉雙眼。他身邊還守著兩名隱者,朝清葵行了禮。

清葵蹲下身,伸指按上他的手脈,沈吟一刻,忽然笑了一聲。

“怎麼樣?”丹君不掩心急,忍不住開口問。“他這是怎麼了?”

“等等。”清葵示意她別急,先轉向隱者胥。“你們找到他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別的人?”

“沒有。”胥搖搖頭。

“這麼說,他們是有意要放瞿永一條生路。”清葵歎了一聲。“只可惜就算救回來,他也得恢復好一陣子了。”

“清葵,聽你的意思,這件事還不是那個洪易一個人做的?他還有同謀?”

“那個人恐怕也根本不是什麼洪易。”清葵站起身來。“他們沒有乾脆殺了瞿永,本來是想利用他做擋箭牌,可惜事情卻被魔門破壞了。我們先回去罷。”

“那他——”丹君指了指地上的人。“就讓他在這兒?”

“他中了毒。我們先回去想辦法配出解藥,再讓少陽派來找他。”清葵轉向隱者胥:“你跟我回去,讓他們好好守著。”

“是。”

“那個瞿永究竟中的是什麼毒?”剛回到客棧房間,丹君便忙不叠地開問:“清葵,你這表情實在……”

“實在如何?”清葵挑眉。

“實在讓我很惱火。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快說啊……別賣關子了!”丹君急得抓耳撓腮。

“好好好,我說我說。”清葵無奈。“說來也巧,他中的毒正是你當年中的‘渾水噩夢’。”

丹君一呆。“就是那個會讓人變白癡的藥?”

“不錯。中此藥之後的會將中藥前一個時辰印象最深刻的事忘記,十二個時辰之後就會昏迷,昏迷十二個時辰後再醒來便成了白癡。”

“為什麼那麼麻煩給瞿永下這種藥?乾脆殺了他不是更好?”丹君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做了這些事,究竟想幹什麼?”

“讓我慢慢說。”清葵示意她冷靜下來。“我想他們本來的目的是郁沈蓮。”

丹君睜大了眼。

“根據隱者胥的調查,這瞿永應該是這場比賽之前才被換掉的。選在這個時候,正是因為他和郁沈蓮的比賽被定了下來。他的兵器上的確抹了毒,想來是為了趁郁沈蓮勝利之後的懈怠之機襲擊於他。在這擂臺之上只有他們兩人,郁沈蓮自然不會料到名門弟子會行偷襲之事,被襲中的可能性很大。”

“他們本來的打算是讓冒充瞿永的這人傷了郁沈蓮,再將真正的瞿永換過來。郁沈蓮一死,瞿永又因為渾水噩夢成了白癡,這件事便成了懸案,只能不了了之。”清葵魅目微眯:“誰知道魔門卻半途插了進來,壞了他們的事。”

丹君聽得心驚肉跳。

“清葵,照你這麼說,這些人是——”

“鎮北將軍的人。”

“他這些年暗地裡追殺郁沈蓮還不夠麼?到現在還不放棄!”

“他當然不會放棄。一旦郁沈蓮找到證據回到北都,他和他女兒的處境便很危險了。”清葵歎了口氣,目露恨意。“誅殺鎮國親王的側妃和世子,罪名可不小。是他將郁沈蓮逼到不得不反抗的地步。”

“那魔門又為何……”

“有兩個可能性。第一,魔門可能被人利用,這其中有誤會。第二,”清葵皺了眉。“魔門的人刻意在保護郁沈蓮。”

丹君目瞪口呆,半響才反應過來。“越來越複雜了。”

“其實一點兒也不複雜。”清葵笑了一聲。“現在我們就幫少陽派一個忙,替他們救了瞿永罷。”

“你有解藥?”

清葵搖搖頭。“我雖然會解,一時半會兒卻配不出來。不過另一個人一定有解藥。”

“誰?”

清葵沖她曖昧地笑了笑。“你的未婚夫。”

“秦峰?”丹君面上微紅。“他為何會有解藥?”

“別忘了,他可是白棠緇衣衛的頭頭。雖然白棠緇衣衛已分為兩支,但畢竟曾出自同門。再說,你還記得當時你身上的藥莫名其妙被解去的事情麼?”

“記得。當時我還沒喝解藥,你替我把了脈,說這毒已經解了。”

“不錯。替你解這毒的,除了他還能是誰?”

丹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所以還不快去找他?”

“我不去。”丹君咬了唇。

“為何?”清葵挑眉。“你們吵架了?”

丹君低頭不語,半響才說:“他-他很壞。”

清葵咳了咳。“怎麼壞了?”

丹君紅透了一張臉。“昨天我在他房裡,說到在天水宮裡那晚的事。他說是那酒裡頭有問題,我生氣跟他爭論,他就……”

她支支吾吾地不說下去。

清葵強忍住笑意,憋得很辛苦。“該不會他就試圖身體力行,證明那晚的確是酒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丹君鼓著腮幫子,又羞又窘。“你想笑就笑吧!”

清葵爆發出一陣大笑。

丹君瞪著她哭喪了臉。“你-你還真笑了?!”

清葵連忙又收住。“其實我比較關心的是他究竟有沒有得逞……”

“當然沒有!”丹君睜大了眼。“我說過要等你嫁了才嫁,如今食言已經很有愧了,怎麼還能跟他再——”

清葵一呆。“丹君,其實真的不用顧及我,當初那酒——”

“我明白!”丹君連忙在她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撫。“你怎麼會在酒裡做什麼?一定是秦峰他自己色膽包天還誣陷你……”

“其實……”清葵欲哭無淚,心中很愧疚。“其實那酒裡的確……”

丹君睜大了眼看她,很純良。

她忽然說不下去。“你和秦峰再過兩個月就要成婚了,做這些事——其實很正常。”

丹君搖頭。“跟他在一起,我便想到你和沈蓮公子的事,心裡過不去。明明你們兩個都放不下,為什麼現在還搞成這樣?”

“我們的事,跟你們之間完全沒有關係。”清葵歎了口氣。“丹君,你能幸福,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如果你因為我而跟秦峰有間隙,我會更難過。”

丹君望著她,神情略傷。“清葵,我就是不想看你跟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卻跟自己愛的人天各一方。”

清葵神情微怔,隨即笑了開去。“比起愛不愛,我還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再說了,也許我以後會愛上成碧也說不定啊!”

丹君別別嘴。“要能愛上,早愛了。”

“還說!”清葵故意做惱怒狀。“真不去找秦峰了?”

丹君把頭搖得像篩子。

“那好吧,我自己去。”她搖了搖頭。“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16 08:32:24

第三十九章.羞憤欲死的沈蓮

清葵在秦峰門上敲了敲,只聽得裡面腳步聲響起,門被從裡拉開。她擡眼,正好與房間裡坐著的郁沈蓮視線相對,兩人目光剛觸立刻又轉了開去。

秦峰站在門邊,頗有些意外。“清葵?你怎麼來了?”

清葵臉頰生了些微紅,垂著眼道:“來問你要一樣東西。”

“進來說罷。”秦峰將她讓進房間。

她站在房間中央,也不去看郁沈蓮的方向,只覺得尷尬。那晚的情形又在她腦子裡晃了晃,讓她如立針氈。

而郁沈蓮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雖然未看向清葵,卻端著茶盞,半天也沒動作。

秦峰察覺了這氣氛不對勁,咳了一聲。

“清葵,你要什麼?”

清葵回過神來,想到了正事。“我要‘渾水噩夢’的解藥。”

秦峰一愣。“誰中了毒?”

“你們找到瞿永了?”郁沈蓮忽然開口。

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讓他猜到了端倪?清葵點點頭,也不想再瞞下去。“不錯。他現在正在昏迷,若再晚些,怕是就只能看見一個白癡了。”

秦峰恨恨的:“他們果然是沖著公子來的。”

“我現在只奇怪魔門的人為何要插手這件事。”清葵瞟了他們兩人一眼,只見秦峰神情微變,而郁沈蓮則無異狀。

“也許是誤會。”秦峰抓了抓頭髮。

“也許罷。”清葵笑了一聲。

秦峰找出瞭解藥遞給清葵,清葵卻想了想。“不如你自己給丹君送過去,讓她給瞿永用了,再想辦法匿名給少陽派送個信。”

秦峰面上一喜。“好!”

“等等!”秦峰正要去,卻被清葵攔了下來。“丹君她吃軟不吃硬,明白麼?”她朝他眨眨眼。

秦峰會過意來,臉上微窘,連連點頭道謝。

秦峰走後,房間裡便只剩了他們兩人。

氣氛越發尷尬。

清葵清了清嗓子。“我走了。”

“清葵!”郁沈蓮已到她身後一步遠。“前晚的事——”

“我已經忘了。”她雖然這麼說,卻沒有舉步離開。“那個——”

她咳了咳,轉過身來。“那個心法,我懷疑跟我修習的媚術有些淵源。我會去調查。至於你——”

她瞥了他一眼。

他神情窘迫,雙頰生暈,一雙墨瞳卻亮得很。

“最近儘量控制情緒激動,想想我教你的清心訣。還有——”她咬牙:“行房這種事,儘量避免。”

他臉上的神情頓時極其複雜,像一口氣吞了十斤黃連。

清葵下一句話則讓他徹底羞憤欲死。

“當然,想來這種事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

她惡趣味地往他青紅不接,陰轉暴風雨的臉上瞟了一眼,隨後不緊不慢地邁步出了門,心情無比舒暢。

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她勾了勾唇。

秦峰回到房裡的時候,只見自己房裡頭那張烏木小幾被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他一驚,連忙奔到郁沈蓮的房間裡,看見他安然無事才放了心。“還好,公子你沒事。”

郁沈蓮不動聲色地飲酒,桌上放著擦拭得無比光亮的青鴻劍。只瞥了他一眼。“怎麼了?大驚小怪的。”

“我房裡一團亂,還以為公子出事了……”秦峰瞅了瞅他的臉色,把後頭的話咽了下去。“跟清葵談得不好?”

郁沈蓮嗆了一口酒,咳了幾聲,把手裡的酒盞放了下來。

“阿峰,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麼?”

秦峰走近他,在桌邊坐下,也替自己倒了一盞清酒。“正好有些渴了,哄女人真是很辛苦——”

郁沈蓮遲疑著,握住青鴻劍,拿了絹布又開始來回地擦。

“公子要問什麼?”秦峰見他不語,只顧著擦那支已經錚亮的青鴻劍,不免有些疑惑。

“關於行房的事。”

秦峰的手一抖,酒盞裡的酒灑了小半。

“行什麼?”他當自己聽錯了。

郁沈蓮索性破罐破摔做面癱狀。“行房。”

秦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把手裡的酒盞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擡手遲疑地往郁沈蓮的肩上拍了拍,表情沈痛。

“別說了,屬下明白。”他一臉悲愴。“是屬下失職了。”

郁沈蓮的臉色發青。

秦峰心內愧疚不已,這些年只顧著奔波習武躲避殺手,居然把這等重要的啟蒙教育給忘了——公子的終身性福啊……

“師兄在麼?”

兩人正在糾結間,房門又被敲響。秦峰松了口氣,前去開門。

容舒進了門。“秦大哥,師兄他在麼?”

“在。”秦峰點了點頭,“不過——”

容舒神情有些恍惚。“我想跟師兄單獨說些話。”

“什麼事?”郁沈蓮看也沒看她,冷冷地拋出這麼一句。

容舒望著他,頗有些幽怨。“師兄,你真的喜歡那個天水門的門主?”

“與你無關。”郁沈蓮蹙眉,很有些不耐。

“難道你忘了大師兄的事情了?他們可是邪門啊!”

“這件事與他們無關,不是已經有了結論?”

“我,我有證據。”容舒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從袖中拿出一隻金燦燦的東西放到他眼前。“這是我在大師兄的房間撿到的。”

郁沈蓮接了過來。這是一隻權杖,上面雕著一朵葵花,背面寫著“天水”二字。

“這是天水門的葵花令。”

“那又如何?當時不是有一個天水門的弟子去過師兄房間麼?這也許是她留下的。”

“我一開始也這樣以為,所以沒有把這只葵花令拿出來。”容舒急切地看著他。“後來,我找到那個弟子,想把葵花令還給她,誰知道她卻說這葵花令不是她的。她還說了,這葵花令只有在天水門裡有一定資歷和層次的人才會有。”

郁沈蓮略一沈吟。“這件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容舒搖搖頭。“師兄,大師兄的死還是跟天水門脫不了關係!”

郁沈蓮將權杖收進袖中。“此事我自有主意。”

蕭悔之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只見桌上點著一盞發出綠油油燭光的燈,桌邊坐著商清葵,從容地望著他。

他微楞,隨即向她行了禮。“門主找我有事?”

“不錯。”商清葵端著那盞綠得很詭異的燈,緩緩地走近他。“悔之去了哪兒?”

他的目光落在那盞燈上,困惑地說:“這燈……”

“這是綠雛,能讓你說實話。”商清葵微微一笑,魅目中光華躍躍。“悔之,看著我的眼睛。”

蕭悔之下意識地望向她的眼,下一刻他的神情已如墜夢境般恍惚。

“悔之。”清葵盯著他的眼。“你去了哪兒……”

“魔門……”他喃喃道。

“找到他們了麼?”

他的神情變得憂傷。“沒有。”

“為什麼要找魔門的人?”

“悅芝……”他神情掙扎。“悅芝……”

清葵愣了愣。“徐悅芝?她在魔門裡?”

“方騅……悅芝……”蕭悔之喃喃自語。

清葵皺眉,心中了然。莫非那個方騅長得跟蕭悔之那位早逝的未婚妻相似?難怪他神情舉止如此怪異。

“好,我知道了。”她溫言安撫他。“好好睡一覺,就什麼事也沒了。”

他卻忽然激動起來,按住她的肩膀,神情扭曲。

“不能保護她,就不要連累她!不能保護她,就不要連累她!……”他不斷地重複著這兩句話,額頭青筋猙獰而出,全然沒了往日裡溫雅淡然的形象。

清葵愣在原地。“連累?”

他似極痛苦,收回手抱著頭。“都怪我……若不是因為我,悅芝就不會遭遇這樣悲慘的事……”

“因為你?”清葵疑惑地開了口。“為什麼會是因為你?她只是遇上了山匪——”

“不!”他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聲。“那群山匪,是沖著我來的。我曾跟隨師父剿匪,殺了他們的二當家——他們是為了復仇……”

清葵呆呆地站在原地。蕭悔之抱著頭,那雙發紅的眼裡滲出淚水。

淚水滴落在地板上,啪嗒一聲,無比淒涼。

他忽然擡起頭,伸手搭在她肩上,語重心長擲地有聲。

“鬱天,若你有愛人,就能明白我心中之痛!心中之恨!心中之悔……我知道我欠了你的,但我不敢死,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悅芝……奉勸你一句,不能保護你愛的人,就不要留她在身邊,否則-否則他們早晚會對她下手……”

商清葵望著他,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他把她當做了鬱天……還是這番話,他早就對鬱天說過?

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商清葵捧著熄滅的綠雛跨出門檻,小心地再將門闔上。

“好好照顧隱使。”

“是。”兩名天水弟子遵命,守在門前。

第二日是依舊是個陰天,天空中一片昏黃暗色調,連帶著賽場也黯淡了許多。雖然少陽派找到了瞿永,但他卻神智尚且不清,需要休養好些時日,很顯然是不能再參與這場角逐了。所以一切按照原定計劃進行,第一場依然是越鳳郁沈蓮與昆吾周染的對決。

郁沈蓮的裝束與之前相同,緊身紫色勁裝,紫緞束髮,但神情中卻多了幾分冷峻。周染身著立領對襟赭衣配玄色長靴,手持子午長刀,亦是英姿颯颯。

“久聞沈蓮公子美名,今日有幸與公子一戰,實乃在下之福。”周染為人爽直,說話也沒有架子,相當博人好感。

郁沈蓮唇角微勾,還了一禮。“周大俠過謙了。‘子午刀’美名揚遍江湖,在下有幸一觀,亦是三生有幸。”

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立於場上兩角打量著對方,蓄勢待發。

越鳳掌門李樂水在台下揪緊了心。之前容舒敗于周染手下,早已暴露了越鳳劍法的弱勢。然而郁沈蓮卻一直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莫非他真有奇法可破昆吾九式?

褚炎走到他身邊,歎息了一聲。“還是李掌門有福氣啊,有一個這樣爭氣的徒兒。不像我們少陽,真是不知道犯了哪門子邪。”

“褚兄說哪裡的話?雖然瞿少俠這次不能參加,不是還有下次麼!”李樂水心下略寬,連忙安慰他。“再說沈少俠實力亦不可小覷啊,誰知道那個宋成碧竟然會進步成這樣!”

“甭說了,說到沈離我就來氣。”褚炎一臉忿忿。“這小子鬼迷了心竅,傷成那樣,居然還念念不忘天水門那個妖女!簡直不可理喻!”

李樂水忽生唇亡齒寒之感。“褚兄啊,這也不是沈少俠的錯。那妖女手段高明,他們這些年輕人怎麼抵擋得了!回去以後嚴加看管便是。”

褚炎贊同地點了點頭。“回去之後,一定要讓他閉門思過!不過……”他朝李樂水那邊湊了湊:“我聽見門下弟子說,這妖女似乎跟你的沈蓮徒弟也有些瓜葛。老弟啊,你可要千萬管好自己的徒弟,別讓他步了我那徒兒的後塵!”

李樂水訕笑一聲。“在下心裡有數。”

此時臺上兩人已試探完畢,郁沈蓮率先出招,朝周染的下盤攻去。周染舉刀相擋,來去數個回合,只見衣袂翻飛,刀光劍影,令人目不暇接。

“成碧,以你看誰會贏?”清葵看不懂這裡頭的玄機,只得詢問一旁的宋成碧。

宋成碧微微一笑。“郁沈蓮。”

“噢?”清葵眉頭一舒。“何以見得?”

“因為他要與我一戰,就必須先贏了周染。”

清葵神情怪異地看他一眼。“你們兩個什麼時候下的戰書?”

宋成碧俯身到她耳邊,輕輕道:“我跟他,你覺得誰會贏?”

清葵勾唇揚首,魅目微動。“我不知道誰會贏,不過我要你輸給他。”

他神情微僵。

“你若是贏了,就得和袁傲行打。”她卻巧笑嫣然,似一方軟錦在他心上安撫。“我可不想看你為難。再說,天水門已經夠引人注意,不必再惹麻煩了。”

宋成碧眉頭舒展開來。“是因為這個麼?”

“要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她輕笑一聲。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