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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5:12

十九章

  雙九仍舊在養傷,安平卻出入得比往常還要更加勤快。

  前些日子,她的母后又從青海國尋了什麼珍稀藥材寄送回來,她便打著送藥的旗號去看望了一下賣藝不賣身的齊少師。一身白衣男裝從庭院中走過時,恰好遇到當晚不慎撞見她跟齊遜之“親密無間”的小丫鬟,後者頓時嚇得一路狂奔離開了。

  她可不想被杖斃呀!>_<

  這之後安平又去騷擾了一番蜀王,惹得他又是一陣狂摔東西後,淡定地去城外焦清奕訓練的地方偷瞄了兩眼。

  用秦樽和焦清奕可以很好的掩人耳目,但是老實說,情形不容樂觀.她不打算給焦清奕壓力,也就沒有現身,便又悠閒地駕著車回宮去了。

  剛進入宮門,恰好撞見正準備出宮的周漣湘。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劉緒也在旁,二人一同朝宮門處走來,有說有笑。安平本想不動聲色地走開,卻被眼尖的周漣湘發現,未及動作,已見她快步上前行禮。

  “免禮吧,”安平擺了擺手,笑著問了一句:“女官甄選結束了吧?”

  “回殿下的話,是結束了,今日漣湘入宮正是為了向太后稟明此事,她老人家也對此十分關心。”

  “嗯,本宮事務繁忙,太后那裡多虧有你相伴,如今既已結束,便安心等待結果吧,本宮相信你會脫穎而出的。”

  周漣湘聞言大受鼓勵,連聲應下。

  安平點點頭,轉身要走,卻見劉緒站在一邊,似乎想要上前行禮,又有些猶豫,不知在糾結什麼。她笑了笑,說了聲“少傅也免禮吧”便大步離去,臨走還不忘揶揄地掃了二人一眼。

  劉緒接觸到她這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明白她這是誤會了,不禁有些懊惱。

  剛到東宮門口,便見雙九披著一件單衣倚門而立,見到安平出現才面露輕鬆之色:“殿下怎能單獨出宮,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

  安平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笑得情意綿綿:“還是雙九關心本宮,真不枉本宮疼你一場。”

  雙九羞赧地垂了頭。

  圓喜在一邊翻了個白眼,一轉頭卻又愣住,呐呐地喚了一聲:“殿下……”

  安平回身,就見劉緒站在身後幾丈之外,眼神受傷地看著自己,而後轉頭就走,腳步迅疾。她稍稍一愣,想了想,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一直快到宮門口,安平快走幾步,上前扯住劉緒的手腕才迫使他停了下來。

  “慶之,怎麼了?”

  劉緒轉過身,卻低著頭沒有看她,聲音低啞澀然:“其實微臣剛才是想同殿下做個解釋。”

  “解釋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手捏成了拳,沈聲道:“適才殿下定是誤會了,微臣與周小姐之間並無瓜葛,實際上微臣現在已對周小姐沒了當初的心思。”

  安平的眼神輕輕一閃,笑了笑:“何需同本宮解釋?”

  劉緒霍然擡頭,猛地抽出被她握著的手腕,一臉憤色:“是啊,微臣何必同殿下解釋!反正殿下也不在乎!”

  話剛說完,他像是猛然驚醒,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一張臉也燒紅起來,羞憤難當之際,連忙轉身就走,但沒走幾步又停住了腳步。秋風蕭瑟,他的背影孤傲的猶如**待振翅的蒼鷹,頭未回,只是低聲說了一句:“殿下總是有本事讓人氣憤。”

  讓人氣憤,卻又偏偏讓人記掛,有時候真是憎惡自己。

  安平垂下手,站在原地未發一言,看著他漸行漸遠,輕輕歎息了一聲。

  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 ※ ※ ※ ※

  氣候轉寒,到了晚間已有了幾分冬日氣息。

  安平坐在禦書房裡批完最後一道奏摺,忽而想起什麼,擡頭問圓喜:“今日齊少師可來過?”

  圓喜認真的想了想,搖了搖頭:“並未來過。”

  她皺了皺眉,白天他明明說了有事要稍後入宮來稟,怎麼到現在也沒到?雖然是債主,但連監國都敢糊弄,還真是膽兒肥了啊。她笑著搖了下頭:“罷了,回寢宮吧。”

  第二日禦書房中議事,諸位大臣不免又提到了蜀王被禁足之事。大概是見風頭已過,許多大臣都開始試探著為他求情了。

  安平毫不驚訝,但也沒表態,讓諸位大人很是糾結。

  議事完畢,眾人退出,唯有大學士齊簡留了下來。

  “殿下……”他眼神閃爍,似有些尷尬,吱唔半晌才繼續道:“不知犬子昨晚是否……叨擾了殿下,老臣有愧啊。”

  安平一愣:“什麼?”

  齊簡聽她反問,越發尷尬,耳根都紅了起來:“昨日傍晚犬子入宮,後一夜未歸,老臣猜想,應當是歇于殿下處了……”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他竟難堪地乾咳起來。

  安平卻皺緊了眉:“你說他一夜未歸?”

  “是。”哎喲,您還一直追問幹嘛呀?多不好意……→_→

  “可是他並未入宮。”

  原先還在赧然的齊簡瞬間被這道驚雷砸醒:“什麼?”

  安平垂眼沈思了一瞬,問道:“他身邊的隨從可回府了?”

  齊簡面露慌亂,連連搖頭:“未曾。”

  “那便是了,若是本宮留他過夜,定會打發隨從回去稟報的。”

  “那……”齊簡的膝蓋軟了一下:“難道是失蹤了?”

  安平沒有接話,起身快步走到門邊:“圓喜,取本宮權杖,調三百禁衛軍,于全城搜索,一定要儘快找到齊少師。”

  圓喜趕忙領命去辦,齊簡經此一嚇,早已面無人色:“莫非是出什麼事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安平安撫地說了一句,心裡卻並不輕鬆。

  齊遜之一向與人無怨,忽然失蹤,必定是跟她有關,而近日她得罪的,也就是蜀王了。奪兵符一事她早有圖謀,齊遜之只是猜了出來,並未參與,所以矛頭必然是沖著她來的。既然能在他入宮時將之劫走,必然是早就計畫好了。

  時間過去許久,她一直在桌後坐著,不動聲色。齊簡卻像是失了魂,一刻不停地在殿中轉悠,時不時地問一聲:“殿下,怎麼還沒消息?”她只有好生撫慰,眉頭卻不禁越皺越緊。

  畢竟拖得越久越有可能出事……

  “殿下!”圓喜忽然跌跌撞撞地沖進來,喘著氣稟報:“齊少師的發帶在半路尋到了,奴才們沿途找尋,最後發現距離最近的宅子是前任京兆尹的府邸,遂先行包圍了那裡,立即入宮來報。”

  齊簡忙道:“定是遜之半路留下的記號,殿下快命人入府查探吧。”

  安平抿唇不語。前任京兆尹縱子行兇一案,她算是下了重手,兇手已被問斬不說,其家中全部男丁均被流放三千里,女眷也皆入奴籍。此事怎會跟他們扯上關聯?

  她想了想,起身取過擱在一邊的披風系在身上,大步朝外走去:“本宮親自去看看,齊大學士也一起來吧。”

  不用她說,齊簡也趕忙跟上去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廢棄的宅邸前,安平剛下車便見有人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

  是劉緒。

  昨日的氣憤彆扭一掃而空,此時的他滿面焦色:“殿下,微臣四處尋找過了,只有這裡最有可能。”

  安平看了他一眼:“慶之怎會知曉子都失蹤一事?”

  圓喜在旁道:“奴才們尋找時,半路遇到了少傅大人。”

  “原來如此。”安平點了點頭,當機立斷地揮了一下手:“立即入府搜查,一個地方也不要放過。”

  禁衛軍領命紛紛朝府門湧過去,然而剛撞開大門裡面便沖出了許多黑衣人,當即就與士兵們混戰到了一起,看模樣倒與當日刺殺安平的刺客很相似。

  劉緒連忙擋在安平身前:“殿下與齊大學士快上車避一避。”

  安平看了一眼那群奮戰中的黑衣人,說了句“留活口”便轉身登上了車。齊簡則滿面憂色,遲遲不願上車,最後被劉緒一掌擊暈才算了事。

  外面一片混亂,安平卻在暗中沈思。剛才看了那些黑衣人的身手,武藝並不算高強,面對三百禁衛軍,被拿下是遲早的事。幕後之人是打算讓他們做替罪羊麼?

  想到這點,她似是明白了什麼,原先的擔憂也減輕不少。

  果然,很快外面便恢復安靜,劉緒在外稟報:“啟稟殿下,賊人大部分被斬殺,只有五人被活捉。”

  安平揭簾而出,向府門處掃了一眼,點了點頭:“押到大牢,等候審問,馬上派人入府搜查。”

  圓喜已經帶人進去,劉緒卻站在原地**言又止。

  “怎麼了?”安平轉頭看到他的神情,不免有些奇怪。

  “殿下……”他頓了頓,接著道:“適才被捕的幾人中,微臣看見了個熟人,乃是前任京兆尹的長子,他既在此,定是那些賊人**尋微臣報仇,反倒抓錯了人。”

  安平這才想起他昨日的確也進了宮,而且按照齊簡的說法,他離開沒多久,便是齊遜之入宮的時間。

  “原來如此。”安平若有所思,這般說來,這個計畫還真是周密。

  “不過……”劉緒忽又想起一事,越發尷尬,聲音也壓低了不少:“不知子都兄有沒有事,因為微臣聽聞那長子十分暴戾,以前在府中就經常打罵下人……”

  安平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恰好圓喜過來稟報:“殿下,西邊最後一間廂房有動靜,奴才已經叫人過去了。”

  “叫所有人都別動!”

  她驀地喝了一聲,便聽劉緒在旁接話道:“殿下,微臣與子都兄情同手足,還是讓微臣去吧。”

  安平點了點頭,多虧劉緒有心,若是堂堂少師受了折辱,便不該這般暴露於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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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5:45

二十章

  西邊最後面的一間廂房很僻靜,也很簡陋,只有一扇老舊的木門遮掩,上面還爬滿了蛀洞。禁衛軍們剛才老遠就聽到安平的命令,全都嚴整地立于門邊,誰也沒敢動作。

  安平大步走近,在門邊停住,看了一圈眾人:“都打點起精神,保護好少傅安全。”

  士兵們會意,立即嚴陣以待,以防屋中生出突變。

  劉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門邊稍微停駐片刻,並未聽到多餘的聲響,其中定然沒有刺客。手中稍微用了力氣,將門推開到只容一人進入的大小,他閃身進入,然後立即掩門,外面的士兵半分也未窺得室內光景。

  屋子不大,滿是灰塵,角落處堆放著雜七雜八的物事,地上鋪著茅草,隱隱透出一股刺鼻的黴味。他掃視一圈,在看見被丟在一角的輪椅時,輕輕舒了口氣。

  齊遜之坐在鋪著茅草的地上,雖然披頭散髮卻衣裳周整,不像受過折磨。他閉著雙眼,安靜的好似一尊塑像,仿若置身化境,眉眼安寧。

  劉緒走近蹲下,平視著他,未曾言語,卻見他已自己睜開了雙眼,黑眸清亮,無半分驚訝,只微微一笑:“慶之,你來了。”

  “嗯,子都兄,你受苦了。”

  “我沒事,放心。”

  劉緒點了點頭,扶起他坐上輪椅,直到此時他的神情才露出一絲疲倦。

  剛到門外便見到安平與眾多禁衛軍,齊遜之忍不住笑了一下:“微臣還在猜殿下何時會到,可比微臣猜的早了許多。”

  安平走近,解了身上的披風披在他身上,輕歎了一聲:“沒事就好。”

  若是因她出什麼意外,欠的債可就更多了。

  一旁的劉緒看了她一眼,輕輕移開了視線……

  回到齊府,自然是一片忙亂。雖然只是一場虛驚,安平還是招了禦醫來為齊遜之診視了一番,得到肯定答案後,齊家上下才算是安定下來。

  本想好好詢問一番事情經過,但畢竟人剛救回來,齊家也才稍微平靜了些,安平不便打擾,只與齊遜之說過幾日再來看他,便出府回宮。

  劉緒也一直陪同到現在,見一切安定下來才告辭離去,卻並未回府,而是跨馬直奔蜀王府。

  同往常一樣跟著管家從後門入府,一直走到花園,便看見蕭靖正在練劍。初冬暖陽柔和,他卻身形孤傲冷硬,長劍在手,意氣風發。

  然而劉緒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情,剛走近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敢問王爺,子都兄之事可是王爺所為?”

  蕭靖一愣,停下了動作:“你說齊遜之?他怎麼了?”

  “昨夜他遭人劫持,事發突然,慶之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起初他也真以為那個長子只是為了報復而抓錯了人,但回頭想想,總隱隱覺得跟他們有關。前些時日剛聽趙王說要尋個替罪羔羊將行刺之事頂下,現在便出了其長子逃匿之事,怎會如此巧合?而且一個亡命天涯的囚徒,如何能有一群黑衣人相助劫人?

  當日遇刺之時,正是齊遜之與安平殿下在一起,既然如此,抓了齊遜之,便可以造成當初那些刺客回頭報復的假像,再將這罪責加在已經倒臺的京兆尹身上,既不得罪他人,也可讓蜀王順利脫身,實乃明智之選。

  蕭靖從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薄汗:“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實不相瞞,的確是本王與趙王計畫所為。”

  劉緒的語氣頓時帶了幾分惱意:“王爺說要尋出幕後主使,便是用這樣的法子?”

  “一時半會兒幕後主使如何能找得出來?”蕭靖歎了口氣:“慶之,你還年輕,世上的事並不只是黑與白,再怎樣,本王也要先擺脫此時的困境再說。”

  “可是子都兄本就身體孱弱,何必將之牽扯進來?”

  “唉,”蕭靖無奈地笑了一聲:“也只有你才會覺得他弱,其實本王這次也是在提醒他,莫要捲入這些是非。”

  “是非?”劉緒一愣,反應過來:“王爺您……究竟有何打算?”

  “這般明顯,你會看不出?”蕭靖目光深沈地看了他一眼,走近幾步,擡手按住他的肩膀:“慶之,可會繼續幫本王?當然也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要站在本王這邊就行。”

  忽然直接的承認讓劉緒忍不住有些心驚,臉色變了變,人也往後退開一步,避開了他擱在肩頭的手。

  蕭靖皺眉:“怎麼,難不成你也認為這國家該交到一個女子手中?還是說,你要為了那個風流公主棄了本王這個至交?”

  劉緒渾身一震,搖了搖頭:“慶之自然相信王爺有經天緯地之才,至於其它……”他抿了抿唇,停頓許久,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完下面的話便轉身大步離去,腳步急切。

  蕭靖沒有阻止他,只微微勾了勾唇,而後轉身,沖著假山喚了一聲:“出來吧趙王,您來得可真巧。”

  蕭竛緩緩踱了出來,未說話便先歎了口氣,一臉委屈:“蜀王,托您這個幫手的福,被安平捉住活口了。”

  “哦?那可真是不妙了……”蕭靖滿臉憂慮,眼神中的光芒卻晦暗不明。

  ※ ※ ※ ※ ※

  被捕的刺客幾乎當晚就受到了審訊,主要審訊的當然是那位京兆尹家的長子。

  起初他的口供是:其父早與西戎勾結,意圖謀反,刺殺安平不成後,卻反因其三弟的過失而導致了現在的慘境。他心中氣憤難當,便逃匿回京尋機報復,恰好遇到準備入宮的齊遜之,認出他是當日與安平在一起的人,就抓了他以要脅。

  安平看過供詞之後命人傳話給他,且不說這份口供漏洞百出,便是僅憑“謀反”二字就可以滅其九族了,讓他考慮清楚。而後吩咐用重刑,直到逼出實話為止。

  沒兩天第二份供詞便送了過來,安平看過之後滿意地笑了笑,將之疊好裝在匣中,喚來圓喜:“將這匣子送去蜀王府給蜀王過目,順便讓他回份大禮。”

  圓喜不解道:“什麼大禮?”

  安平笑得很陰險:“他的帥印。”

  ……

  齊遜之已在床上躺了兩天,實在覺得憋悶,便叫隨從推自己去花園裡坐坐,哪知剛在亭中落座就見有客到了。

  正是冬日傍晚,夕陽將隱,亭中時不時會竄入一陣涼風。他姿容優雅地掖了掖領口,笑著看向兩人:“慶之,周小姐,真是貴客盈門啊。”

  園中百木凋零,劉緒墨綠的袍子便越顯奪目,臉上笑意更是暖若春風:“子都兄太客氣了,我與周小姐恰好在門口遇到,便一起過來了,你身體怎樣?”

  “好得很。”齊遜之笑著看向周漣湘:“有勞小姐親自前來探望,子都慚愧。”

  周漣湘顯然是特地裝扮過的,一身簇花紋襦裙襯得粉面越發嬌俏,聽到齊遜之問話,笑得很靦腆:“齊大公子哪裡的話,齊大學士于我有指導之恩,前來探望是應該的。”

  “不過是一場虛驚,倒驚擾了這麼多人,家中也是擔憂無比,我今日才剛下床呢。”齊遜之搖頭輕笑,請二人入座,又命下人沏了茶。

  周漣湘心細,聽他這麼說,便柔聲寬慰道:“可惜時辰不早了,白日的話,倒是可以去城中散散心。”

  “何須等到白日?”劉緒笑著接話道:“晚間集市才熱鬧,子都兄若是想去,多添些衣裳,我們三人結伴同行也未嘗不可。”

  “好啊,”齊遜之立即同意下來:“慶之,說起來你我也許久未曾一起出去過了。”

  “可不是,以前沒事便去的那幾家茶樓怕是都要想念你我兄弟了。”

  “哈哈,說的是啊……”

  聽到可以一起去,周漣湘的臉不禁紅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齊遜之便垂下了頭。只是聽著二人的對話,心中也覺興奮,雖然內容與她半點關係也沒有。→_→

  夕陽落下後,天氣便越發地冷了,但因為快到年關,城中的熱鬧卻是只增不減。

  安平揭了車廂上的布簾朝外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百年繁華得來不易,需要維持則更是艱難啊。

  “殿……啊,不是,公子,奴才看見熟人了。”圓喜忽然在外壓低聲音喚她。

  安平挑開車簾:“看見誰了?”

  “好像是齊少師和劉少傅,啊,還有周小姐。”

  沿街店鋪門前燈火通明,那三人又都是出類拔萃的好相貌,自然一眼就看見了。

  安平撫額,一群沒良心的,她這邊還打算去慰問慰問,那邊都滿街跑了!

  “罷了,在這兒停下吧,本公子也許久未曾逛過街市了。”

  圓喜聞言又緊張了,雖然出來帶了侍衛,可是畢竟被刺殺過啊,殿下您就別考驗奴才的心臟了吧!>_<

  可惜這邊阻攔的話還沒說出口,那邊安平已經逕自下車朝幾人走過去了:“在遠處跟著,本公子獨自去會會三位佳人。”

  圓喜剛要應下,又猛然驚悚了一把:不是吧,殿下,您連周小姐都不放過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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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6:02

二一章

  劉緒與齊遜之停頓的地方是以前常來的茶樓,二人與這裡的老闆都已熟識,對方自然也清楚齊遜之腿腳不便,一見齊府馬車到了便立即派了人出來,背著齊遜之去了二樓的雅間。周漣湘自然是一步不落地跟在後面。

  劉緒稍晚一步,正要進門,眼角忽然掃到一抹熟悉的人影,停步轉頭,頓時怔住。

  安平白衣勝雪,外面系著件披風,大步走了過來,本就身量高挑,又特地著了男裝,目光深邃多情,不免引來不少沿途女子窺視。她卻不覺尷尬,反而笑眯眯地回應,更惹得人家芳心亂撞。

  劉緒說不出是該歎還是該笑,上前準備行禮,手剛擡起卻被她一把按下:“慶之不用多禮,此時我只是睿公子。”

  原本是打算繼續若無其事地同她相處的,可是當覆蓋在手掌上的溫度一絲一縷灼熱地蔓延進了心裡,劉緒卻只是張了張嘴,終究未能說出半個字。

  “子都已經進去了?我去找他。”

  安平本就是打算去齊府找齊遜之問話的,可是此時此刻,這話聽在劉緒耳中意味卻不同。眼見那手掌即將抽離,他不知從何處來了勇氣,忽然一把反握住。安平腳步頓住,眸中的詫異一閃而逝,而後便安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那目光無悲無喜,無憎無怨,只是極平常的凝視,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卻又絲毫不以為意。

  劉緒的手緊了緊,一直以來的不甘忽而迸發出來,乾脆拽著她朝對面的巷口奔了過去。守在遠處的圓喜見狀趕忙招呼人跟上,被安平一個眼神止住,又呐呐地縮回了腳。

  唔,好吧,殿下最近茹素,怕是也憋久了,偶爾開個葷,奴才還是可以理解的……→_→

  巷口光芒黯淡許多,劉緒仍是沒有鬆手,側著身子幾乎背對著安平,情緒未定,猶自輕輕喘息。

  “你想做什麼?”安平的聲音平淡不見波瀾,她動了動手,劉緒卻握的更緊。

  “微臣什麼也不想做,只是希望殿下能有片刻隻看著微臣,”他轉頭看她,神情複雜,說不出是憤懣還是尷尬:“很難麼?”

  “難。”

  幾乎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劉緒怔了一下,安平一步步走近,他反而被這忽來的冷淡震懾地往後退去。

  “本宮風流成性,嗜美如命,從不會為任何一人牽絆。”

  劉緒腳步一頓,背後已經貼上牆壁,面前的人一隻手還被他握著,另一隻手卻猛地一下拍在他耳側的牆壁上,在他身前撐開一方狹窄的空間,周圍氣氛頓時變得壓迫起來。

  “明知道這樣,你還會全心全意地對待本宮麼?”

  “……”劉緒怔愕,凝視著她的雙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過很多結果,鼓足勇氣說出來已經是極限,可是現在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是不願全心全意對她,只是無法容忍她對別人關注,何錯之有?她是公主,也是監國,高高在上不假,可是為何不能為一人停留?

  正對著巷口的茶館,二樓雅間內有琴音如清泉淙淙流過,悠然婉轉,舒緩清雅。撥琴的女子卻沒有開口吟唱,只反反復複地撥著那幾個調,似歎似訴。

  齊遜之臨窗而坐,一手支額,一手輕點膝頭,聽了幾遍之後,開口和著曲聲低聲吟誦:“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周漣湘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品茶,聞言不禁笑道:“李白一生豪放,難得情詩竟也不輸婉約。”

  本以為齊遜之會接話,誰知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好奇地望過去,只看到他的側臉。那雙眼睛始終盯著窗外,不知在看什麼,長睫微動,在燈光下尤顯動人,他自己卻絲毫未覺,似已入神。

  周漣湘的臉驀然燥熱起來,忙垂了頭,再不敢多看。

  下方巷口中重疊在一起的人影終於分開,然後有人走了出來,肩頭的披風隨著晚風輕舞,神色毫無異樣。似乎是聽到了琴聲,她忽然擡頭望了過來,而後微微挑眉,勾起了嘴角,深邃的眸子裡滿是笑意。

  齊遜之自然知道她這眼神的意思,實在再熟悉不過,無數次撞見她調戲美男時,她便是這副自然而然的表情,似乎是做了件天經地義的大事。

  沈默了片刻,他終究也笑了起來,眼中同樣回以戲謔。

  周漣湘剛好擡頭,恰好見到他微微上揚的嘴角,臉上稍稍褪卻的燥熱竟又再次升騰了起來。

  他一向沈穩內斂,正是因此,偶爾的情緒外露便叫人無法移開視線。周漣湘想,大約他自己從不知曉自己笑起來有多動人……

  思緒飄忽間,卻見齊遜之忽而轉過了頭來,不多久便有人推開雅間的門走了進來。

  周漣湘乍一見到來人,還以為是哪位翩翩公子,半晌才認出來是安平,連忙起身要行禮,卻被她攔下:“漣湘這是做什麼,本公子與你們一樣,都是前來飲茶的客人罷了。”

  正說著,劉緒也跟在後面緩緩走了進來,神情雖無異樣,卻失了先前的興頭,始終垂著眼。

  安平走到撥琴的女子面前,笑得溫柔:“可否勞煩這位姐姐出去片刻,在下有些事情要與這裡的客人私談。”

  女子忙不叠地起身,抱著琴福了福身:“是,奴家這便告退,公子請便。”倉皇走出間,耳根已經紅透。

  “睿公子真是風流蓋世,絕豔無雙啊。”齊遜之在一邊端著茶盞賊笑。

  安平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周漣湘跟前笑了笑:“漣湘也出去吧,我有些話要與子都單獨說。”

  周漣湘疑惑地看了齊遜之一眼,心道莫非是他的話惹惱了殿下?但也不敢遲疑,唯唯應下便要退出,卻見劉緒仍舊站在門邊,**言又止。

  沈吟許久,他擡頭看了一眼安平,轉身對周漣湘道:“我送小姐回去吧。”

  “啊?哦……”周漣湘完全摸不著頭腦,稀裡糊塗地跟著他出了門。

  齊遜之微微垂眸,飲了口茶:“稀奇,慶之竟然撇下公子您去陪伴周小姐了。”

  “本公子給他出了道難題,他此時需要時間好好思索,會回避我一點也不稀奇。”安平走到他身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茶,直接切入正題:“該說正事了。關於此番你遭劫一事,我已經知曉前因後果,但是還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齊遜之看了她一眼,還是老樣子,永遠都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放下茶盞,正色道:“想必是與之前刺殺案有關。”

  “說的不錯,此次動作定然是為了洗脫蕭靖的罪名。”

  “看來京兆尹家的這位長子會突然出逃也不是偶然,計畫周密又故露破綻,既讓您順利找到了我,又將罪名推給了京兆尹,若不是抓住活口,可謂天衣無縫。”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那些犯人您審問出結果了?”

  “自然,那位長子可不是什麼意志堅定之人,否則又怎會遭人利用,重刑威嚇之下,自然就範。”

  “所以您這次是打算將蜀王徹底打壓了麼?”

  安平微微一笑:“誰知道呢?”

  齊遜之抿了抿唇,心中隱隱覺得此事還有一部分並未參透,而這部分,似乎正與眼前之人有關。此番動作顯然是蜀王為了奪回兵符做的佈置,可是現在因為被捉住了活口而敗露,反而被安平反將了一軍。但是時機太過巧妙,所有事情雖然看似都對安平不利,可是每到關鍵時刻卻又急轉而下,她總能扭轉局勢。

  是巧合麼?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對了,”安平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前幾日,我遇見過你麽弟。”

  齊遜之疑惑地看著她。

  “本公子很不解,你麽弟看著挺靈巧懂事,怎麼上次說要見你時,會讓你這個腿腳不便的哥哥主動去找他呢?聽聞你與他感情最是要好,既如此,他應當很照顧你這個哥哥才是,難道不該自己來見你麼?”

  齊遜之皺著眉回想了一下,這才記起是上次生辰晚宴時,他麽弟在屏風外吩咐丫鬟的話,沒想到她竟然記得這般清楚。他續了杯茶,語氣淡淡:“殿下想說什麼?”

  盯著他的臉色觀察許久,卻只見一片平靜,安平笑了起來:“沒什麼,只是恰好想起,便順口一提罷了。”

  齊遜之擡頭看她,眼神很傲驕:“睿公子可別打岔,說來此次差點遭難也是拜您所賜,總覺得該問您要些賞賜才行。”

  安平立即與之拉開距離:“悠著點兒,上次你的生辰可花銷了不少了。”

  “放心,我並不打算要錢財。”

  “哦?那你要什麼?”

  “我要殿下……”

  安平眯眼挑眉。

  “……的信任。”

  周遭忽然沈寂下來,只余樓下客人偶爾笑談之聲……

  半晌,安平起身,走到窗邊站定,側身對著他,凝視著窗外滿街繁華歎了口氣:“賣藝不賣身不是很好麼?子都,雖不願承認,但你該知曉,我一直對你心存愧疚,所以有的事情適可而止便好,我並不想將你牽扯進來。”

  齊遜之看著她的側影輕笑:“閑來無趣,便想找些事情做做,何況,除了在您面前蹭些俸祿,我此生還有什麼大用處呢?”

  “路途兇險。”

  “不是有英明神武的睿公子護著麼?”

  安平凝視他片刻,側過身倚著窗框,抱著胳膊邪笑起來:“英明神武這個詞我喜歡,還真是適合我啊。”

  “……”齊遜之頓時無力地耷拉下了肩膀,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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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6:24

二十二章

  深冬到了,天氣越發陰冷。早間飄起了雪花,很快就變為鵝毛大雪。安平系了件大氅,在禦書房外看著陰沈沈的天,想起在青海國的父母,這般嚴寒的氣候,也不知過得可舒適。

  正想著,卻見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裙角,一如既往地姿容端莊。待到近處,見到安平就這般立於簷下,連忙上前將傘舉高,為她遮擋:“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麼?”

  “看雪啊,漣湘此時入宮作甚?”安平笑了笑,撩袖為她拂去發間一絲雪花。

  周漣湘欠了欠身,面露笑意:“回稟殿下,此次女官甄選結果已然揭曉,漣湘拔得了頭籌,特來稟報殿下。”

  “嗯,此事本宮已然知曉,可是件大喜事。”安平轉身示意她隨自己進禦書房,邊走邊笑道:“本宮果然沒看走眼,接下來便好好為官吧。”

  “殿下,漣湘不是想說這個……”

  已經走入殿內的安平頓住步子轉身:“那你想說什麼?”

  “漣湘是想……”周漣湘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眼睫微顫,隨即像是想起什麼,又乾脆擡起了頭:“漣湘是想在殿下身邊任職,無論官銜大小,只要能待在殿下身邊即可。”

  安平解開大氅交給身邊的圓喜,坐到桌後:“為何要待在本宮身邊。”

  周漣湘恭恭敬敬地行禮:“殿下身居監國之尊,蓄不世之材,漣湘庸陋,願追隨左右,聆聽教誨,省吾身以拓心智。”

  “可是本宮並不打算教你。”

  周漣湘驀然一驚,怔怔的擡眼看她。

  安平笑了一下:“回去聽從安排吧,你不缺才能,只缺機遇。天地廣闊,朝堂詭譎,這些都是要你一步步去理解領悟的,若是留在本宮身邊,只能做井底之蛙罷了。”

  畢竟是大家閨秀,關於即將面臨的朝堂,周漣湘還不曾深入想過,聽聞此言不禁垂了頭,神色赧然。

  “擡起頭來。”如上次一樣,安平的話內容未變,語氣卻生冷了許多。周漣湘擡眼看去,只見到她肅然的臉:“如今你很快便要成為朝廷命官,一切自有規矩,本宮不會再像過去那般對你客氣,你也要忘卻自己首輔千金的身份,獨自打拼,直到堂堂正正地站到本宮面前。”

  她取了自己批奏摺的毛筆,起身走到周漣湘面前,遞給她:“本宮以一筆相贈,但願我大樑能出個如上官那般的巾幗宰相,回饋本宮以滿腹才華。”

  周漣湘倉惶拜倒,半晌才雙手接過:“謝殿下。”

  安平笑了起來:“以後既為朝廷命官,還是早日改掉面皮薄的毛病吧。”

  周漣湘連連稱是,又拜了拜才退出殿去。圓喜托著一封信函走進來,就見安平笑眯眯地問他:“圓喜,你說本宮的口才是不是越發的好了?”

  圓喜當即道:“那是自然,殿下的口才無人可比啊。”

  “嗯,難怪蜀王總是吵不過本宮啊。”

  “……”圓喜抹了抹汗,將信遞到她面前:“殿下,西北有八百里加急送到。”

  安平聞言立即收斂了笑容,接過展開,神情忽而冷峻起來。圓喜見狀有些吃驚,不敢多言,神色也變為小心翼翼。

  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安平將信收好,稍作沈吟,低聲對圓喜道:“去城外軍營將趙老將軍請來,莫要驚動任何人。”

  ※ ※ ※ ※ ※

  雙九的傷勢已無大礙,但安平仍舊讓他好好休養。如今蜀王的兵符和帥印都被扣了,他若是出現,想必也會招來一些人的不快。

  前段時間,安平與蕭靖在京中高調爭權的舉動讓朝廷表面平靜了不少,不過很快就又沸騰了。

  西戎的消息收的很快,得知蕭靖已被奪去主帥之位,便立即重兵集結,即將壓境而來。

  禦書房內擠滿了人,以蕭竛為首的幾位大臣極力要求安平歸還帥印兵符給蕭靖,畢竟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而安平卻淡定地說了一句:“本宮已經排遣趙老將軍前往西北,諸位可放心。”

  “……”眾人默然。

  趙老將軍是安平的授業恩師,此舉算不算……任人唯親?

  蕭竛面色不佳,沒想到面前這個女子會這般絕情,不過一件小事,接二連三地打壓蜀王也便罷了,還直接把他一手帶出來的將士交給了旁人。更何況動作還這般迅速,連商議都不曾便做了決定。

  而安平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無論眾人如何勸解。

  焦義德等人出去之後,自然免不得又起了將陛下請回京城的心思。

  大臣都已離開禦書房,唯有一人還留在殿內,靜靜地站在安平面前。

  安平面帶笑意地看著他:“慶之還有事?”

  劉緒抿了抿唇,許是想起了那晚的事情,神情有些尷尬,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適才聽諸位大臣提及西戎入侵路線,微臣覺得有些異樣。”

  安平聞言眼睛一亮,起身走到他跟前:“有何異樣?”

  突來的親近讓劉緒怔愕了一下,趕忙收斂情緒,走到一邊木架上懸著的地圖前:“若是入侵我大樑邊境,只有兩條路,一條荒無人煙,越沙漠而來,之後直接與梁兵對陣。另一條需途經青海國,卻必要遭遇青海國抵抗,之後又會遇上我大樑將士,難度更大。上次對方明明選的是前者,這次為何忽然選了難走的青海國呢?”

  “因為兩次領兵的主帥不同。”安平走到他身邊站定,看著地圖沈聲道:“第一次領兵的是老將,穩紮穩打,此次卻是西戎國內剛剛登基稱王的大王子金玨,聽聞此人心狠手辣,詭譎多變,連新登的王位也是靠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他若是選了上次的路線,才是奇怪。”

  一番話說完卻未得到回應,安平轉頭,正對上劉緒不解的臉:“殿下為何告之微臣這些?”

  “那慶之又為何告之本宮這些?”安平笑了一下,不同往常的輕佻,溫和而自然:“慶之為本宮著想,特意提醒,本宮豈會不信任你。”

  劉緒心中大震,原來她都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是希望她能注意到這些,免得屆時落入險境。畢竟她的戰場不止西北邊境,還有這風雲變幻的朝堂。

  只是剛才聽她這番話說來,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她既然能將對方主帥都摸清楚,必然也是早就盯著西戎了。劉緒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還是不夠瞭解她啊。

  安平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其實本宮之前一直在想,你胸懷大志,必然不能久居少傅一職,之前聽你說要上陣殺敵,也只當是一時意氣用事,如今看來,倒是本宮埋沒了你。”

  “殿下言重了。”劉緒心中忽而有些慚愧,他之前一直糾結於對她的情意中時,對方想著的卻是他的前程,更何況他又不知不覺地捲入了蜀王的圈子……

  “如今看來,你心思敏銳,武藝又好,倒不妨撇開令尊文官之路,必可成就一代將才。不過此時不是時候,慶之再忍忍吧,總會有你一展抱負的時候。”

  劉緒赧然垂眸:“微臣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費心。”

  安平笑著搖了搖頭,走到門邊,看向外面紛落的雪花:“應該說,本宮何德何能,得上天眷顧,身邊有爾等這般良材相助啊。”

  “嘗聞有聖者出,才有良材聚,殿下不必謙虛。”

  安平詫異轉頭,眼中染上笑意:“不想能從慶之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莫非你這是認同本宮了?”

  劉緒一怔,呐呐不得言。

  “哈哈,你不必在意,本宮隨性慣了,能否被他人認同也不在乎,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本宮那晚並非是有意刁難你。你與本宮之間尚有鴻溝,是否可以跨越,當思量清楚才是。”

  劉緒輕輕頷首:“是,微臣會想清楚的……”

  雪停下時已經是傍晚,齊遜之到禦書房時,安平正在對地圖研究的入神。他對圓喜招了招手,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沒多久圓喜便捧著一盞燈放到了桌上。

  安平擡頭,這才看到殿中多出了一人。

  “來得正好,”她招了招手,喚他近前:“此次西戎出兵一事,本宮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齊遜之在她身邊停住,見她在地圖上用朱砂標了一些記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殿下是打算與對方玩戰術?”

  “行兵之道,一貴神速,二貴詭譎,西戎的大王子也是個人物,不得不防。”

  齊遜之點了點頭,又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那地圖,伸出手指在標記的最重的青海國地界指了指:“殿下打算將重兵派往青海國?”

  “不錯。”

  他想了想,笑了起來:“看來是步險棋。”

  安平歎了口氣,並未否認。這些時日身邊一直有消息走漏,父皇母后身處何方也暴露了。若是一切都在她掌控之內,那麼只怕西戎此次是聲東擊西。攻打大樑是假,**擒王才是真。在這個時候,自然是派遣最為順從自己的趙老將軍上場為妙,否則一旦計畫變動,後果不堪設想。

  她笑了一下,看向齊遜之:“不愧是與本宮一起讀過書的,能看出這點。”

  “但是朝臣們怎麼辦呢?”一旦她這番安排被大臣們知曉,肯定又是一場暴風疾雨。齊遜之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所以更需要你的説明了。”安平挑挑眉:“有勞少師陪本宮演場戲唄,暫時本宮是不太想見到那些大臣們了。”

  齊遜之無奈搖頭,沒好氣地朝外喚了一聲:“圓喜!”

  圓喜立即小跑著進了殿門:“少師有何吩咐?”

  “殿下突感風寒,不可見風,扶殿下回寢宮休息去吧。”

  安平立即配合著擺出“我好柔弱”的表情,病怏怏地伸手給圓喜:“說的是,扶本宮回去吧。”

  圓喜抽了抽嘴角,殿下好嬌貴啊,在禦書房待一會兒也能感染風寒……

  即將離開之際,安平從袖中摸出一塊權杖遞給齊遜之:“既然已經是本宮的人,有些事情也無需再瞞你,拿著權杖去城外營中探望探望焦清奕吧。”

  齊遜之接過權杖後,謹慎地掖了掖領口:“殿下切莫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微臣還是賣藝不賣身的!”

  安平翻了個白眼,果斷催促圓喜:“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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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6:44

二十三章

  雙九最近覺得有些不安,因為他實際上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安平殿下了。

  一早起身後,特地尋了僻靜的路線去禦書房看望,沒想到剛走上回廊便被圓喜攔下了。

  “殿下說了,你現在最好避著諸位大人,怎麼自己跑到這兒來了?”雖然心裡看他不爽,但是圓喜還不會傻到跟他堂堂帶刀侍衛正面衝突,所以說話時的口氣還算溫和。

  雙九也好說話,包子臉上堆滿了笑容:“我只是去看望一下殿下,時辰尚早,諸位大人應當還沒到吧?”

  圓喜聳聳肩,反手朝背後方向指了指:“自己看啊。”

  雙九探頭往禦書房門前看了一眼,頓時耷拉下了腦袋:“好吧,我回去了。”

  禦書房外全是求見的大臣……

  天上烏雲密佈,風將車廂窗格上的布簾吹得獵獵作響。齊遜之揭了簾子朝外看了一眼,發現外面又開始飄起小雪來了。

  正值隆冬,這樣的天氣對習慣嚴寒氣候的西戎軍來說也許反而有利,難怪他們會選擇在此時發兵。

  這一仗,不知道安平殿下能不能賭勝啊。

  恰好前面就快到蜀王府了,齊遜之想起蜀王最近連番被安平殿下打壓之事,便沒急著放下簾子,打算看一看可有什麼動靜,誰知剛到近處,就見側巷中卻有一人打馬而出,從他前方一路馳騁而去。

  馬車經過巷口,他朝裡面看了一眼,那是蜀王府的後門。

  齊遜之放下車簾,歎了口氣。劉緒與蜀王關係不錯他是知曉,但是好到連明令禁止還要從後門入府,實在是讓他驚訝。

  駕車的隨從也看到了劉緒,知曉齊遜之與劉他關係親厚,便在外問了他一句:“大少爺,剛才從蜀王府出來的是劉少爺啊,可要喚他?”

  齊遜之聞言立即揭簾道:“莫亂說,剛才我瞧得清楚,那不是慶之。”

  隨從眨了眨眼,呐呐稱是,心道莫非是自己看錯了?不該啊……

  安平此時正在東宮之中老老實實地裝病。

  此次戰事,她將重兵發往青海國本是機密,但蕭靖手下不乏死忠將士,很快就將消息送到了他耳中。這樣一來,她就免不得要被騷擾了。

  不過畢竟是軍人出身,蕭靖明白此事不可洩露,因此最後抗議的方式也只是一封義憤填膺的密信而已。

  安平看完之後嚷了幾句頭疼腦熱,一時手滑,將它丟進了烤火的暖爐……= =

  受蕭靖之托前來送信的正是趙王蕭竛,當然主要也是為了要回帥印,好讓蕭靖重歸戰場,結果看到這麼一幕,一顆心瞬間就涼透了。

  偏偏安平還擺出一副病怏怏樣子,完全沒有要繼續談下去的意思。蕭竛顫抖著咬著下唇,在原地掙扎又掙扎,終於憤懣地奔出了殿門……

  齊遜之恰好剛剛入宮,老遠看到趙王面色不佳地朝宮門口走去,心中已經料到了幾分。說起來,安平一直沒有要求他回西南,是不是有什麼計畫?

  剛進入殿門便聽見一陣低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殿下裝的真像啊。”

  “原來是你啊。”安平恢復常態,走到桌邊喝了口茶潤喉,時不時的假咳也很傷嗓子啊……

  齊遜之見了禮,複又笑道:“微臣那日去探望了錦豐,也見識了殿下那支暗部,心中委實驚歎,所以今日一定要入宮來向殿下表達一下敬仰之心。”

  安平托著下巴看他:“怎麼你說好話也讓人聽著不舒服呢?”

  “……”

  人跟人之間相處的方式有許多種,齊遜之覺得他跟安平殿下大概就適合彼此對掐吧。→_→

  裝病既然是幌子,安平也就不會耽誤手頭政事,每半個月她都會召見幾位元心腹詢問事情進展,今日當是沈青慧進宮稟報的日子,所以齊遜之只在宮中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之前來得太早,直到此時禦花園裡樹木枝頭的層寒霜還未退去,景致顯得越發蕭條,視線自然也開闊不少,以致于林逸剛走入便見到了坐在一棵松柏下的齊遜之。

  細雪紛灑,悉數落在他肩頭,那身白袍便顯得單薄了許多。如墨青絲鋪在肩後,黑白映照,宛若水墨描畫出的驚鴻一影。他卻毫無所覺,只是仰面看著那棵樹,津津有味。

  “齊大公子好興致,閑來無事竟然在此觀樹。”

  齊遜之轉頭看到是他,笑了一下:“林先生見笑了,在下正準備出宮,只是剛好看到此樹,便想起了些往事罷了。”

  “哦?”林逸在他身邊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棵松柏:“有何往事?”

  “先生有所不知,此樹乃是當年安平殿下出生時陛下親手植栽的,據說是希望殿下能成長為一位歷經風雪仍傲然不屈的人物。”

  “原來如此。”林逸摸了摸下巴:“若說花草,還真的只有松柏可比擬殿下了。”他垂眼看向齊遜之,忽而詭異地笑了一下:“在下看齊大公子也不是畏縮彆扭之人,既然有心,何必遮掩?”

  齊遜之愣了一下,不是不明白他的話,而是沒想到這話會從他口中說出。“先生慧眼獨具,在下也不想在明人面前遮遮藏藏,不過先生也知道殿下的心性。”他歎了口氣,又望向那棵樹:“于我為情意,於彼為負累,何需提及?”

  林逸聞言下意識便道:“既如此,豈不是虧了自己?”

  齊遜之失笑:“那也怨不得人,情之一道,誰先動心,誰便輸了。更何況,到了在下這個年紀,有些事也該看淡些。”

  周遭有片刻的安靜,隨即林逸笑著搖了搖頭,乾脆一掀衣擺在他面前席地而坐,形容不羈:“在下癡長齊大公子幾歲,於情一道,卻還看得不如你通透啊。”

  “那先生是怎麼看的呢?”

  “在下一直以為君子言行坦蕩,既有意便該明言,然今日聽了你的話,才知曉尊重為何物。”他笑了笑,擡頭看著那棵松柏:“實不相瞞,在下入京後心儀一女子久矣,奈何對方顧忌頗多,時常避諱,如今仔細想來,也怪在下不曾在意她心中所想啊。”

  “原來先生已經直言了?”

  “是啊。”林逸點了點頭,卻注意到齊遜之語氣中一閃而逝的失落。他忽而反應過來,看向他笑道:“齊大公子誤會了,在下對殿下只有感激敬重,豈會有覬覦之心?在下鐘意的其實是……”他左右看了看,湊近他說了個名字。

  齊遜之露出恍然之色,又暗含驚訝,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沒想到,先生的眼光還真不錯。”

  “在下的眼光可比不上齊大公子。”林逸揶揄地看著他,抱起胳膊道:“你今日這番話,怕是第一次對人說起吧?”

  齊遜之點頭:“不錯。”

  “在下也是,既然如此,你我也算是朋友了。”

  林逸雖豪放不羈,但畢竟在外闖蕩久了,看人眼光自然不乏心細。齊遜之情緒從不外露,若非他善於推敲,也難以讓他說出這番話來。不過正是這樣才讓他欣賞,所以稱他一聲朋友,也是出於真心。

  他湊近了些,笑得饒有趣味:“不知齊大公子可否告知一些詳情,比如……你是何時輸在這情字上的?”

  齊遜之挑眉:“不想先生跟圓喜還有一樣的喜好。”

  “……”林逸抽了抽嘴角,是說他跟圓喜一樣八卦麼?→_→

  齊遜之笑著看了一眼遠處東宮氣勢升騰的簷角:“不是不告訴先生,實在是……我也記不清是何時了。”

  他一向做事毫無原則,既非君子,更非勇士。只要認為對的,便會去做,也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而養成這性子的原因,大抵也是因為喜歡上了那人。

  老實說,是件苦差啊……

  沈青慧正在寢宮中仔仔細細地將最近的事務一一稟報給安平,後者坐在桌邊,一邊聽一邊點頭,神情認真。

  直到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將近日來的事情梳理完畢,安平皺了皺眉,沈吟道:“似乎有些遺漏,沈愛卿是不是還有什麼未稟?”

  沈青慧抿了抿唇,遲疑了一瞬才不甘不願地道:“回稟殿下,還有林逸督造機弩一事,但他近日與微臣有了嫌隙,許多事情不願知會微臣,只有待他前來親自稟報殿下了。”

  “哦?”安平有些訝異:“林先生何等人物,竟也會與人有嫌隙?”

  沈青慧點了點頭,臉卻驀地紅了起來。

  安平仔仔細細看了看她的神情,眼眸輕轉,露出笑意:“卻不知這嫌隙來源於何處?”

  “回殿下的話,微、微臣也不是很清楚……”

  “那他為何不願知會於你了呢?”

  沈青慧皺眉,神情懊惱:“他……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安平托腮,勾著嘴角笑得揶揄:“莫名其妙的話?莫非是挑逗?”

  “殿下!”沈青慧嚇了一跳,整張臉越發得豔紅了。

  “哈哈哈——”安平忍不住大笑起來,拍了一下桌子:“好個林逸,本宮將這般重要的密差交給他,他卻背著本宮談情說愛!”

  沈青慧年齡雖不小,但何嘗被人這般逗弄過,簡直**哭無淚,若不是礙於禮節,只怕已經奪門而逃了。

  “好了,不開玩笑了。”安平朝她擺擺手:“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親自問林逸便是。”

  沈青慧連忙告辭**走,卻又被她喚住:“其實本宮覺得林先生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沈愛卿不妨考慮一下。”

  沈青慧這次是真的奪門而逃了……

  她前腳剛走,林逸便到了,進門看到安平笑意盎然的模樣,有些摸不著頭腦:“殿下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是啊,聽聞表叔打算替本宮找個表嬸,自然高興。”

  林逸拍了一下腦門:“失策,竟然讓她先說出來了。”

  “怎麼,一個打算只為官三年的人,是準備要拐走本宮的左膀右臂不成?”安平故意板著臉瞪他。

  “這……”林逸訕笑:“殿下也別這麼說嘛,微臣一向隨性慣了,難得遇上個合心意的,已然戰戰兢兢,您就別再嚇唬微臣了。”

  安平勾著唇看他:“不嚇唬你也行,只要你答應將那三年之約延遲,本宮不僅不嚇唬你,還會幫你得償所願,如何?”

  林逸故作驚訝道:“殿下真叫微臣刮目相看,前面說著捨不得那左膀右臂,後面又要把她賣了啊?”

  “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哈哈,好!殿下既然如此說了,微臣依了殿下便是。”

  “爽快!”安平拍了一下手,收斂了情緒:“那麼,談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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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7:10

二十四章

  雪後放晴,已近年關。

  蕭靖披著一件袍子在前庭踱步,管家在一邊擔憂地看著他,就怕他一個忍不住就沖出門去。

  不過他家王爺顯然很理智,在大門前轉悠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有出去的打算,反而一臉深思地嘀咕了一句:“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到?”

  管家松了口氣,敢情是在等人啊。嗯?不對啊,王府禁止他人入內,其他人都是小心翼翼從後門進來的,王爺幹嘛在大門口等人啊?

  疑惑不已的管家又緊張了,王爺今兒好古怪啊……

  而此時蜀王府大門外,早有人一臉不耐地盯著門額看了半晌。

  思考了許久,他終究還是轉身離去,窄袖高領的衣裳將其背影襯托的爽利而幹練,左手執著的劍又給他增添了幾分江湖氣息。沿路宅邸的牆頭有雪水融化,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腳下,和著那陣輕快的步伐,莫名的生出幾分恣意。

  大過年的把人叫來這裡委實過分,他還是先去市集逛逛再說。

  想到這點,腳步也越發的輕快了……

  宮中的臘梅開的正俏,安平卻無心欣賞。如今邊境兩軍對壘,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刻。

  梁兵主力早已悄悄到達青海國,但是隨之而來也有很多問題。

  比如青海國的不解——你們打仗,跑我們這兒來幹嘛?

  比如梁國大臣們的憤怒——殿下你到底想幹嘛?你是打仗啊,還是發兵去青海國遊山玩水啊?

  安平終於從“病中”被扯到了朝堂上,許多年沒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了,大臣們就是一鍋開水,熱烈的沸騰著……

  焦義德這段時間也忍耐許久了,終於逮到了機會,自然要一抒己見:“殿下,此戰我大樑既然決定迎戰,為何要發兵前往青海國啊?這樣豈不是給對方鑽了空子?”

  安平陰沈沈地笑:“比起這個,本宮倒是更想知道諸位大人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焦義德無力,殿下你有聽老臣說話麼?→_→

  不用他們說,安平也知道消息肯定是蕭靖送出去的,他擔憂戰事不假,但是指望用大臣來逼她就範還是算了吧。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大臣質疑,早就習慣了。

  安平一臉悠閒地翻了翻面前的奏摺:“諸位大人說完就回去吧,本宮已有計較。”

  周賢達摸著鬍鬚蹙了蹙眉,難得第一次對安平提出了意見:“殿下,您真的不要再考慮一下?”

  首輔一開口,大臣們便都安靜下來,紛紛將視線投向安平,等著她的反應。

  安平很清楚現在的狀況,連一向觀望的周賢達都表了態,眾人對自己的積怨怕是已經到了頂點。此戰也許會成為關鍵,前進一步則事半功倍,後退一步則有可能萬劫不復。

  她推開面前的摺子,細細地將近期戰報裡的資訊理了一遍,擡眼看向眾人,第一次臉上露出凝重之色:“本宮知曉諸位大人愛國忠心,然本宮說已有計較並非敷衍,消息已然洩漏,此事不宜再做糾纏,本宮在此保證,出了任何事,由本宮一力承擔!”

  眾人盡皆愣住,誰也沒想到事情竟弄得如此地步,這個樣子簡直跟逼宮差不多了啊。一旦意識到這點,諸位大人是怎麼也待不下去了,連忙點頭應承,紛紛告辭離去……

  身為三孤的劉緒和齊遜之難得同時到場,此時也都沒有急著離開。剛才安平做出保證時,劉緒幾次想幫她說句話,可是這樣的情況下,竟然完全不知該從何說起。

  三人大眼看小眼了一陣,齊遜之忽然口中嘖了一聲,撫掌感歎道:“殿下好氣魄,微臣敬仰的不行,得趕快回去裱畫貢拜才行。”

  說完這話,他竟真的行禮告退,仿佛完全不在意剛才殿中發生的事情。

  劉緒詫異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轉過頭來,只見安平笑著對他擺了擺手:“回去吧慶之,沒事。”

  就算是賭,她豈會毫無顧忌地賭?風險不是沒有,但至少目前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原本劉緒是在替她擔心,可是一下子被她挑明又覺得不自然,隨便吱唔了個藉口便告辭離去,腳步邁的飛快。

  安平忍不住低笑,這害羞的毛病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改掉啊……

  前線戰事很快便出現轉機。

  與安平所想竟然毫無二致,最後果然是在青海國邊境撞上了西戎軍隊。

  趙老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當初追隨攝政王與西戎也交手過許多次,但是這一戰卻尤為辛苦。他老人家在好不容易阻截了西戎軍後,搖頭感歎,這世上行事詭譎的可不止他家安平殿下一人啊……

  不過狡詐多變的西戎王金玨也很吃驚,他很早就計畫了擒王之策,只要抓住在青海國休養的崇德皇帝,割地要錢那都是信手拈來的事情。消息本來就得來不易,這一戰他也是抱了必勝之心,哪知軍隊剛到青海國境內,就遇上了人數眾多的梁軍。

  仿佛早就等候在此,對方簡直是以逸待勞。而青海國的士兵一見他們自然是立即與梁軍合到了一起,瞬間已對西戎形成夾擊之勢。

  能推測出他的意圖還不算什麼,難得是有膽量放手一搏。一向看不慣青海女兒國的西戎王頭一次對女子生出敬佩。

  不過這不代表他會認輸,既然計畫敗露,那便正面交鋒好了。

  只可惜,趙老將軍也不好惹啊……

  安平收到消息後,恰逢除夕將至,宮中喜慶一片,心情自然大好。蕭靖已經很久沒有鬧騰了,蕭竛也出奇的安靜,諸位大臣更是本分,自從前線戰報傳來,便沒有了之前的氣焰。

  周賢達與劉珂、齊簡圍坐在一起飲茶,望著窗外枝頭殘雪感歎:“想必朝中這下要對殿下改觀不少了。”

  齊簡點頭:“沒錯,此時對殿下來說是個好時機啊。”

  只有劉珂表示擔憂,飲了口茶後搖了搖頭:“好時機?殿下只要不做什麼離奇的舉動就謝天謝地了。”

  話音一落,周賢達與齊簡齊齊扭頭看向他,然後彼此對視一眼,深沈地點頭:“忽然覺得朝卿的話好有道理啊……”

  事實證明劉珂的確有先見之明,很快安平便做了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決定。

  西戎軍前面計畫敗露,後面自然來勢兇猛。起初兩方各有損傷,但趙老將軍很快就摸清了周圍的地形,沿襲以前作戰之法,又改進了一些戰術,與青海**隊配合,終於大獲全勝。

  這一戰行動迅捷,大快人心,重挫西戎主力,一時半會兒對方恐怕很難恢復元氣。對此朝中自然讚譽一片,而作為這一仗最成功的幕後謀劃者,正如周賢達所言,安平的確在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大為改觀。

  可是,樹立了新形象的安平殿下做了個很奇怪的舉動,她明令要求趙老將軍繼續將重兵留在青海國內,完全沒有撤兵的意思。

  原先大臣們推測是出於威懾西戎的目的,可是等西戎派遣的和談使臣都已踏上趕來大樑的途中,她也仍舊沒有撤兵的意思,於是這下連青海國都慌了。

  這這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而面對猜測不斷的朝堂,安平照樣什麼都不說,除去抽空給母親寫了封信,每日該幹嘛幹嘛。

  除夕當日,宮中設宴,群臣盡歡。因為與西戎一戰耗費頗多,所以宴會很是節儉,不過也因為這點,安平在朝臣心中的形象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夜幕降臨不久宴會便結束了。安平換下繁重的禮服,著了往日的月白深衣,系了件大氅便出了宮。

  手中提著的是上好的佳釀,她沒帶圓喜,由侍衛護送著到了地點,吩咐眾人在外等候,便逕自去拍面前的大門。

  朱紅大門開啟,院內有些清冷,然而在進入不久後就察覺到了熱鬧。

  明明還是寒冬深夜,面前卻有四名男子圍坐在花園內,身下是席地而放的軟墊,當中燃了一叢火,好似行軍打仗時露營一般。

  聽到腳步聲,幾人紛紛停止交談,紛紛轉頭看來,繼而愣住。

  蕭靖最先反應過來,戲謔地笑道:“殿下這是怕微臣無人相伴呢,還特地來陪微臣守歲?”

  “是啊,擔心皇叔一人過年太過寂寞,便過來瞧瞧,不曾想見到這麼多熟人。”

  安平勾著唇,視線從他身上緩緩流連過去,稍帶不安的劉緒,自在悠然的齊遜之,不羈狂放的林逸,這三人竟會在此出現,難怪在宮中沒有見到。

  幾人紛紛起身見禮,齊遜之順便作了解釋:“先前半路遇見慶之,便跟著過來了,後來又遇見了林先生,也就順便一起,說起來也是巧合,不想還能在此遇見殿下。”

  管家拿著軟墊過來要給安平安排位置,卻又猶豫著是不是該換個暖和的地方。安平隨手接過軟墊坐下:“原來如此,本宮這裡有好酒,諸位公子可要嘗嘗?”

  蕭靖不冷不熱地回了句:“那就謝過殿下了。”

  “唉,可惜啊,還以為今日能與另一位叔叔好好歡飲一番呢,不想卻沒見到。”安平轉頭看向蕭靖,笑意盎然:“皇叔不是去請人了麼?怎麼,這麼久還沒到?”

  蕭靖眯了眯眼:“殿下說的是哪位?”

  “明知故問麼?”安平挑了挑眉,火光下的臉怎麼看怎麼陰險:“攝政王世子入京了,皇叔想瞞著本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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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7:29

二十五章

  院外爆竹聲聲,煙花陣陣,歡聲笑語清晰可聞,院內卻是氣氛冷肅。

  蕭靖飲了口酒,冷笑起來:“微臣是請了攝政王世子入京,也的確到現在都沒見到他人,殿下滿意了?”

  旁邊的三個人齊齊驚悚,剛才是不是不該讓蜀王飲酒?待會兒不會再現那天在齊府的場景吧?

  好在安平並不以為意,只是笑了一下:“本宮滿意的很,竚皇叔的脾氣你我都知道,若是逼他,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出現,所以皇叔您還是安分些吧。”

  說完這話,她逕自起身,拍了拍衣裳便要走人。

  “殿下,”劉緒立即起身道:“微臣送您吧。”

  安平淡淡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旁邊垂頭飲酒的齊遜之身上:“不用了,讓子都送本宮吧。”

  “……”齊遜之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殿下您是故意的吧?= =

  等二人到了院外,安平卻沒再讓齊遜之繼續送自己,上車之前,她轉身問他:“知道本宮叫你出來所為何事麼?”

  周圍燈火晦暗,她的神情難以看清,齊遜之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想了想才道:“大約是要說些話吧。”

  “知道就好。”安平俯身看他,離得近了才能看出她神情間的不悅:“既然已經決定要做本宮的心腹,為何還有事瞞著本宮?”

  齊遜之蹙了一下眉:“殿下指什麼?”

  “慶之的事,你明知道他與蕭靖一直私下有來往,卻沒有稟報。”

  齊遜之愣了一下,歎了口氣:“微臣就知道殿下一直盯著蜀王,您早就知道了不是麼?”他移開了視線,看向蜀王府的大門:“而且微臣相信慶之。”

  安平是一直盯著蕭靖,蕭竛和劉緒經常偷偷進入蜀王府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她也知道齊遜之在附近發現了劉緒的事情。

  默默凝視了他一瞬,她拂袖上車,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本宮只相信自己。”

  在其位,謀其政。當她選擇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註定不能將全部的信任託付給一人。劉緒口口聲聲對她情真意切,背地裡卻又與蜀王來往密切。齊遜之亦是,願意成為她的心腹,卻又有事隱瞞。

  原本只要無關大局,她都不在意,但是蕭靖此次請來攝政王世子蕭竚,顯然是要干預她對西戎的戰事。若不是趙老將軍行動迅捷,蕭竚又來得晚,也許此戰在中途就會受到更大的阻撓,更別提戰勝了。而能替蜀王傳遞消息的,除去蕭竛便是劉緒。

  蕭竛一向因為父輩反叛遭鎮壓一事對攝政王忌憚頗深,倒是劉緒因父親之故,與攝政王妃關係不錯。他人又善良,蕭靖那只老狐狸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利用他送出消息去了。

  安平倒不是真的要追究此事,她只是在警告齊遜之。所有人都以為他深藏不漏,她卻知道他骨子裡很重情。因為腿疾之故,他以前受了很多白眼,劉緒這幾個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便自然受到他的重視。

  為人,此為優點;從政,則為破綻。面對政事,什麼都不能牽扯進感情。

  林逸出來時,看到坐在輪椅中的齊遜之獨自凝視著空無一人的街面,有些奇怪,上前問道:“齊大公子怎麼沒送殿下回宮?”

  齊遜之轉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卻遮掩不住其中的慘澹:“在下忽而明白殿下為何一直不在乎感情之事了。”

  “哦?”

  “大概是不想感情用事吧。”

  “……”

  ※ ※ ※ ※ ※

  市集上熱鬧非凡,燈火通明,夜不閉戶。

  有人在兜售昆侖奴的面具,攤前聚集了一大群孩子。沒多久,有個成年男子擠到了前面,一臉新奇的看著面前各種各樣的面具。

  攤主本來見他面相俊雅,想必有些來頭,正打算兜售,一眼看見他背後背著的長劍,又呐呐地閉了嘴。男子卻毫無所覺,挑了個面具後丟了銅錢便離開了,一句話也沒說,不過看神情似乎對面具很是喜歡。

  沿著街道走到盡頭處,人漸漸少了,燈火也晦暗了些,他卻仍然戴著面具,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再往前,直到再不見一人,他忽而停下了步子,嘴角笑意斂去,神情轉為凜然。

  四周只有風聲和遠處未歇的笑語隱隱傳來。他驀然轉身,就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在他幾丈之外停住,而後有人緩步走下車來,大氅罩身,臉上竟也戴著塊面具。

  這氣氛著實詭異,周圍只有附近宅院裡透出的火光可以勉強看清對方,偏偏還都看不見臉。

  來人在他面前幾步處停住,擡手解開大氅,隨意地丟在地上,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節,下一刻,竟直接攻了過來。

  男子吃了一驚,連忙側身避讓,對方卻一掌拍向其背,他順勢躲開,背後的長劍便被抽了去。彼此拉開幾步站定,男子笑了起來:“安平吧?”

  面前的人也發出一聲輕笑,擡手揭下面具,露出真容,嘴角掛著一絲淺笑:“叔叔,許久未見了。”

  男子也揭下面具,露出一雙與她極為相似的深邃眼眸,這倒也算蕭氏皇族的一個標誌了。

  “幾年不見,武藝倒是大為精進了。”

  安平雙手托劍奉還:“是叔叔承讓了。”

  蕭竚走近,接過劍,拍了拍她的肩頭:“長大了許多,差點便認不出來了。”

  “叔叔倒是一點沒變,還是同往常一樣俊美啊。”

  “嘖嘖,這張嘴還變甜了。”蕭竚左右看了看,見她帶的人不多,才放下心來,朝她招招手,神神秘秘地道:“安平啊,跟你商量個事兒哈。”

  “什麼?”

  “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過我?”

  安平笑眯眯地看著他,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能。”

  “呃……那我當做沒看見過你吧。”

  說來有趣,攝政王膝下一子一女,繼承了父親性格的反而是小女兒,一板一眼不說,簡直就是個面癱,嚴肅而冷漠。反觀長子蕭竚,倒是像極了母親,機靈圓滑,為人處世遊刃有餘,可是又讓人沾不到半分好處。崇德陛下曾說他若不是生性隨意,實在是個混官場的奇才。

  見他要走,安平笑著搖了搖頭:“叔叔難道不是奉了祖父的命令來的?”

  當年崇德陛下感念攝政王扶持之恩,曾**拜其為皇父攝政王。攝政王雖沒有領受,但安平出生後深受攝政王妃喜愛,後來便一直以祖父祖母相稱,對攝政王世子和郡主也是親昵的叔叔、姑姑的稱呼。

  後來安平遊學時曾在蕭竚身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跟著他四處尋訪名師,修習武藝,關係自然越發親厚。但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此時聽她這麼問,蕭竚便知道她都知曉了前後因果,倒也不驚訝:“其實不是,蜀王的那封信根本就沒交到我爹手裡,你也知道他的脾氣,說不管朝政就絕對不會插手半分了。此次我本是要去別處,只是想到也要給他個交代,才順道來了趟京城。”

  安平眼角抽了一下,你在大街上閒逛就是給他交代?

  “所以嘛,”蕭竚從她擠擠眼:“你就當沒看見我唄,反正此戰已勝,我來不來也無所謂,何況我爹也不希望拿他以前那點威勢在朝中施加壓力。”

  “可是堂堂攝政王世子入京,監國豈能當做沒看到?”

  “錯了,是晉王世子。”蕭竚搖頭,明明父親撤去攝政王頭銜後便領回了以前的晉王頭銜,偏偏人家還是習慣用攝政王來稱呼他,連帶他也成了攝政王世子。

  安平擺擺手:“稱呼而已,不重要,總之你不能就這麼離開。”

  “可是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啊。”

  “什麼事情?”

  蕭竚一臉深沈:“此事說來十分曲折……”

  “那就長話短說。”安平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蕭竚撇撇嘴:“好吧,有人誠意相邀,我打算前去拜訪。”

  “就這樣?”

  蕭竚點頭。

  “……”安平抽了下嘴角,好曲折……

  最終蕭竚還是沒有留下,按照他的話說,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安平也不願意他的出現再惹來朝堂上的風波,乾脆遂了他的願。

  臨走前他忽然問安平:“如今勝了西戎,你有何打算?”

  “西戎狡詐多變,眼前只不過是暫時的安寧罷了,不過可能最近我會去一趟青海國吧。”安平沖他挑挑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算了吧。”蕭竚聳聳肩,大步離去:“我爹不喜歡那裡,你知道的。”

  “……”

  回到宮裡時,子時已過,不知不覺中就守了歲了。

  圓喜還沒睡,見她回來,趕忙迎了上來:“殿下,皇后陛下連夜派人送來的信函。”

  安平立即接了過來,坐到燈下展開,仔仔細細地看完,神情有些複雜。

  沈默許久,她對圓喜道:“準備一下,本宮要儘快出發前往青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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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7:49

二十六章

  大年初一,百官還在家中過年,安平卻接連發了兩道詔令。

  一是解除了蕭靖的禁足令。二是將政務移交內閣暫理,自己不日即將前往青海國。

  而關於前往青海國的原因,她給出的解釋是去探望父母,順便詢問二位陛下的歸期。

  雖說此次戰勝西戎讓她得到了一定的肯定,但這段時間諸位大臣在她手下提心吊膽也是事實,所以聽聞她有意請陛下歸朝,眾臣都安心不少。

  安平打算輕裝簡從,速去速回,所以並不打算多帶人。雙九和圓喜自然是要跟去的,其餘的除去禁衛軍和押送禮品的官員,再帶一個使臣即可。

  關於使臣的人選,百官當然進行了熱烈的討論。

  安平在禦書房內平心靜氣地聽了大家的眾多推薦後,托著下巴道:“本宮倒是有個人選,不知道諸位怎麼看?”她掃了一眼眾人疑惑的臉,笑眯眯地吐出一個名字:“少傅劉緒如何?”

  誒?太傅劉珂睜大了眼睛。

  諸位大臣交頭接耳了一陣,齊齊露出恍然之色,難道這就是少傅即將成為駙馬的訊號?

  唔,既然如此,也不好駁了殿下的面子嘛。於是大家紛紛表示同意,順帶在劉珂面前恭維了一番,惹得他老人家莫名其妙。

  前段時間見兒子情緒不佳,還以為沒戲了,怎麼現在又被安平殿下親口選任為使臣了呢?還真是摸不透她的心思啊……

  天氣尚未出寒冬,原本不該在此時上路,但安平執意趕在西戎使臣到梁都前辦完事情,所以還是按原計劃為啟程做著準備。好在已經不再落雪,路倒還算好走。

  出發當日天氣晴朗,宮門口聚集了相送的大臣,龍旗高懸,禁衛軍們整軍待發。

  劉緒著了立領窄袖的胡服,英武非凡地跨馬在前,表情卻帶著明顯的不解。

  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有意回避安平,一來是為了好好理清自己的想法,二來是由於與蕭靖走的太近心生愧疚。那晚在蜀王府提出送她回去卻被拒,還以為她是生氣了,可是沒想到轉頭自己卻被封為了使臣。

  沒多久,安平從宮門處走了出來,身上的披風在風中恣意擺舞,髮絲也被風拂亂了些。劉緒看到她這模樣,心中卻反而放鬆了些。這個女子看似隨意卻滴水不漏,也只在此時,可見其尋常的一面。

  安平一路走到馬車邊,停步轉頭看了一眼,周賢達領著一干大臣紛紛行禮。她的目光與站在角落的林逸微微一觸,後者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放心離京。

  安平又看了一眼他身邊滿臉彆扭的沈青慧,笑了笑,吩咐眾人免禮。正要提起衣擺準備上車,忽又想起什麼,轉頭朝側面看去,就見齊遜之坐在輪椅裡,身邊站著一身官服的周漣湘。

  似乎是剛剛才到,他還在微微喘息,臉上也帶著一絲潮紅。周漣湘俯身問了他句什麼,他搖了搖頭,擡眼看了過來。

  乍一接觸到安平的眼神,齊遜之愣了愣,繼而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拱手行了一禮。周漣湘擡眼看到安平,趕忙也行了一禮,隨後又立即轉頭去照顧齊遜之,臉上神情擔憂。

  安平也是第一次見二人這般親昵,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卻被一邊的劉緒看到。待見她面色無波地掀簾上車,心中反而久久難以平靜。

  他還記得不久前自己同她解釋與周小姐毫無瓜葛時她毫不在乎的眼神,可剛才她卻盯著那兩人看了很久,這是不是證明她很在乎子都兄?

  “少傅大人,可以啟程了。”雙九跨馬上前催促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應下,轉頭看了一眼父親,視線又落在齊遜之身上,拱了拱手。

  齊遜之也回了一禮,仍然笑意溫和,但劉緒卻注意到他氣色不怎麼好。

  那道人影似乎清減了些,坐在那裡時難得的少了以往的陰險或者玩笑之色,只是安靜地看著這裡,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安平放下窗格上的簾子,阻斷了外面的視線,朗聲吩咐了一聲:“起程吧……”

  隊伍緩緩前行,林逸慢慢地踱到了齊遜之的身邊:“齊大公子不是染了風寒,怎麼今日還來相送了?”

  齊遜之久坐輪椅,身子骨自然比不上常人,除夕那晚在外面挨了凍,回去便感染了風寒。林逸最近與他走得近,還特地去看望過他幾次。昨日去時就順便說了安平準備啟程去青海國之事,不想今日他還特地來送了。

  齊遜之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手攏在嘴邊低咳了一聲,回道:“恰好周小姐過來探望,便搭了她的馬車一起過來了。”

  “原來如此。”林逸聞言打量了一眼周漣湘,眼中露出恍然之色,接著笑著擡手搭上他的肩膀:“正好在下有些事情要與齊大公子商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齊遜之笑了笑,眼中暗含感激之色:“好。”

  旁邊的周漣湘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結伴離去了……

  二人並沒有走遠,林逸只是撇開齊遜之的隨從,推著他在附近走了走。

  “殿下帶劉少傅去青海國,齊大公子想必很不好受吧?”

  “站在沈大人身邊半天卻不受待見,林先生想必也不好受吧?”

  “……”林逸撇撇嘴:“好吧,那不說這個了。”

  齊遜之低咳了兩聲,笑了笑。

  心裡不可能毫無感覺,但是他明白安平的用意,帶劉緒離京可以劃開他跟蕭靖之間的聯繫,也能讓大臣們認為她願意安分下來了。

  當然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但無論哪一個,劉緒都比他這個有腿疾的要適合的多……

  ※ ※ ※ ※ ※

  安平先行派人在前開道,這一路走得很順暢,加上除了圓喜之外,隨行者都年輕力壯,速度也快,只半月時間已經趕了近一半的路途。

  越往西北而行天氣越是寒冷,風凜冽而乾澀,吹過肌膚時猶如刀子劃過一般。安平便決定在附近的驛站休息幾日,待風小些再繼續趕路。

  劉緒是第一次出門這麼遠,多少有些不適應,連續幾晚都睡不好覺,後來乾脆招了值夜的禁衛軍一起烤火敘話。

  驛站不大,開闊之地不過一方院落,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地方。雙九值夜時看大家在一起熱鬧,熟人也多,便也湊著坐到了火堆旁。可惜為護衛監國安全,全員禁酒,否則把酒夜話,委實是種享受。

  一行人都是來自五湖四海,趣聞很多,絮絮叨叨地說東說西,時間很快便過了許久。直到安平披著大氅過來,禁衛軍們才猛然回神,自知身份不比劉緒雙九,連忙起身行禮告退。

  劉緒轉頭看見是安平,有些驚詫,剛要起身行禮,卻見她丟了件披風自己身上:“晚間風涼,若是凍傷了,回去可難向太傅交代了。”

  帶笑的語氣在風裡輕輕漾開,劉緒垂眼看著手中的披風,確實溫暖無比。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剛要道謝,一擡頭卻見安平將另一件披風親手披在了雙九身上,二人有說有笑,親昵地仿若周遭無人。

  他忽然想起那晚巷子裡她的問話:她從不會為任何一人牽絆,自己能不能接受?

  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想,是不是能做到接受她的一切,容忍她的行事作風。有時也得出了肯定的答案,可是等真正看到她與他人親近,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他是家中麽子,自小受盡疼愛,文武兼優,得無數讚賞。如今大好年華,鮮衣怒馬,難免有些驕傲,可是如今在這人面前,卻只覺挫敗。

  安平與雙九說了幾句話,忽聞旁邊一陣衣袂窸窣輕響,轉頭看去,劉緒已經抱著披風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她笑著搖了一下頭,看來他還沒考慮清楚吧……

  青海國內得知安平要來,早兩月前就在準備了。哪知安平不僅速度快,連路也挑近的走,到達青海國時,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自與梁國結盟後,女王陛下為了能在身在梁國時也兼顧國內政事,仿梁國之制建了內閣,首輔乃是其姨母——賢王東德卓依。她不在國內時,除非特別重大的事務,其他的政事都是由東德卓依與內閣處理的。

  如今女兒要來,女王當然要回都城了,不過此時還在途中。東德卓依便先帶著一干大臣前來相迎,出城十裡,極盡熱情。

  雖然是青海國唯一的公主,但安平在青海國待得時間最長的也就是遊學那段時間,如今難得回來一趟,自然極受重視。

  東德卓依已經頭髮花白了許多,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淩厲氣勢,更像尋常人家和藹的祖母,剛見到從車上走下的安平,便拉著她噓寒問暖了好一陣。若不是劉緒起了高原反應,恐怕還要再多聊一會兒。

  入城之後,沿街都是相迎的百姓,但絕大多數都是女子。劉緒暈暈乎乎間只覺得自己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真是新奇又可怕啊……= =

  安平已經改乘了馬匹,沿途有未許人家的男子窺得其容顏,大部分都不自覺地紅了臉。

  這一番折騰,入宮時已經半天過去了。

  禦醫為劉緒診斷過又開了方子,這才算是完全安定下來。安平好言安撫了他幾句正要走,劉緒卻忽然叫住了她:“殿下,恕微臣多嘴問一句,您忽然來青海國,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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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8:07

二十七章

  整個青海國都知道他們的女王陛下當年有多麼不容易才得到一個女兒,這便是安平殿下。所以信奉佛教的國民們一向認為她是佛主賜予青海國的希望,將來必會有極大的成就。

  “因此,”安平坐在劉緒床頭,將這件事告訴他後,笑眯眯地補充道:“本宮有個青海名字,叫丹珠,在這裡,是成就大業的意思。”

  劉緒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這跟殿下來青海國有何關聯?”

  “自然有關聯,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安平的笑容深沈了許多,話說得不清不楚,但是劉緒已經沒有精力去探究了,他現在只覺得渾身乏力,半分也不想動彈……

  在王宮中休整了幾日,安平幾乎沒一天安生的。先是見了諸位貴族親友,又隨姨祖母參拜了祖廟,一時間整個青海國內都傳遍了“丹珠公主”的名號。

  女王東德玉頌於五日後抵達王宮,令安平驚喜的是崇德陛下竟也一起來了。可是陛下顯然是這段日子過得太安逸了,一入了王宮就悠哉悠哉地補眠休養去了,對女兒的熱情減了一大半。

  東德女王回來當日並沒有急著召見百官處理政務,反而與安平關在寢宮裡密談了整整大半夜,期間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半分。

  一直到天快亮時,忽然從殿內傳出一聲摔碎東西的脆響,驚得守在遠處打瞌睡的圓喜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片刻之後,安平打開殿門走了出來,卻沒急著離開,在門邊整了整衣領,恭恭敬敬地朝門內拜了拜:“謝母后成全。”

  “孤沒有成全你,等你說服了內閣再說吧!”東德女王的聲音從門內傳出,隱隱壓著怒火。

  安平又拜了拜,轉身離去。圓喜遲疑半晌才敢迎上去,對上她神情冷然的臉,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皇后陛下一向疼愛安平殿下,記憶裡似乎還是頭一回對她發火啊……

  這次母女聚首後,彼此都沒再見面,安平也沒有去見父皇,一時間氣氛十分詭異。

  劉緒的身體總算適應了不少,剛剛下地,就見雙九推門進來對他道:“少傅大人,殿下請您即刻去正寶殿。”

  劉緒完全摸不清正寶殿在哪兒,但既然是安平的命令,也不好耽擱,立即穿戴整齊,稍作梳洗,跟著雙九出了門。

  正寶殿是青海國上朝的大殿,此時早已聚滿了人。劉緒到時,只看到滿眼色澤豔麗的朝服,在場的幾乎都是女子,只有零星幾個男子站在末尾,與大樑朝堂恰恰完全相反。

  他吸了口氣,百聞不如一見,這可真是個神奇的國度啊……

  大樑的皇后,青海國的女王陛下今日特地著了莊重的朝服,面容肅然地端坐在金殿之上,威嚴到幾乎讓人無法仰視。劉緒四周看了一眼,心中奇怪,怎麼沒見到安平殿下?

  大概是見人到齊了,玉階上有名女官開口高呼了一聲“叩拜”,眾臣紛紛拜倒,劉緒自然也跟著拜了下去。

  東德陛下用青海語吩咐眾人平身,接著便說了一段話。劉緒的青海語還是跟父親學的,畢竟從未用過,女王又說得純熟而迅速,一時間他只能聽懂個大概,只知道是個無關痛癢的開場白,內容無非是對百官齊心治國的讚賞罷了。

  說完這些,她朝身邊的女官點了一下頭,後者立即躬身行了一禮,朝前走了幾步,展開手中黃絹高聲朗讀起來。

  劉緒原本並未在意,還在奇怪安平殿下人在何處,忽而聽到“東德丹珠公主”一詞,稍稍一愣,轉頭看向上方,幾乎是豎起耳朵聽完了下面的話,繼而是莫大的震驚。

  殿中一片寂靜,許久過去,站在最前列的東德卓依才緩緩開了口:“若是陛下執意如此,臣等並無異議。”

  首輔發了話,內閣其他大臣自然也紛紛點頭。然而面對百官輕易而來的首肯,東德女王臉上的神情並不算輕鬆。她歎了口氣,擺擺手:“請公主出來吧。”

  女官高聲唱名過後,玉階左側一陣輕響,安平緩步走了出來。身上是青海國的公主朝服,頭上的髮髻也盤成了青海國的髮式,上面還點綴了諸多金銀首飾。她一向衣著素雅,此時這五彩斑斕的裝束卻並不顯突兀,反而將其容貌襯托得豔麗了幾分。

  劉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盛裝的安平,不禁有些驚訝。

  安平在上方恭敬地拜倒在母親面前,雙手高擡,從一邊的女官手中接過了黃絹,用流利的青海語回道:“丹珠領旨。”

  女王點了一下頭,擺擺手,神情疲倦:“平身吧。”

  安平起身,轉身面相階下,眾臣立即紛紛拜倒:“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劉緒連續眨了幾次眼才確信眼前不是幻覺。不過躺了幾天,眼前的人竟然就快要被傳位為青海國女王了?

  他現在終於知道她來此的目的了。

  她是來繼承王位的。

  可是,為什麼皇后陛下看上去有些不情願呢?劉緒百思不得其解。

  ※ ※ ※ ※ ※

  梁國的春天今年來的極早,才二月開頭,地處北方的京城都已感受到了陣陣春意。

  這段時間氣候反復無常,連帶齊遜之那點小風寒也一直綿延拖遝,盤桓未去。難得今天起得早,覺得好很多了,便吩咐隨從推自己到院中透透氣。

  花圃中的迎春花開得正俏,嫩黃的**在帶著寒氣的風中輕顫,別有一番楚楚動人之態。齊遜之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眼。

  他對這種傳統的美態果然喜歡不起來。

  擡頭望瞭望天,陰沈沈的,似乎要下雨了,也不知青海國那邊天氣怎麼樣……

  “子都兄!子都兄!”

  院外忽然有人喚他,齊遜之轉頭看去,就見一人身著甲胄快步走了進來,神色急切。

  一直等到了近處才認出來是焦清奕,齊遜之笑了起來:“錦豐啊,黑了許多,倒叫我好認。”

  焦清奕站在他面前喘了幾口氣,臉上焦急之色絲毫未減:“子都兄,閒話莫說了,我來此有要事相商。”

  見他這副模樣,齊遜之的神色不禁肅然起來:“怎麼了?”

  焦清奕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貼到他耳邊低語:“城門口忽然湧來幾千流民,我瞧著不對,看模樣倒像是喬裝過的軍人。”

  齊遜之眼神一凜:“什麼?”

  “殿下離京之前曾特地交代過要注意京師安全,所以我才留心了,這般看來,這些人是想混入京城,只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知是何人的部隊?”

  焦清奕歎了口氣:“我帶領的便是蜀王舊部,手下的人認出了其中幾個人,是何人的部隊還不是顯而易見的事?”

  齊遜之蹙著眉不說話,蜀王脾氣直率火爆不假,但還不至於愚蠢到剛被解了禁足令就這般大動作吧?

  思索了一番回神,見焦清奕一臉探究地盯著自己,齊遜之有些奇怪:“此事為何要來與我商量?”

  “殿下吩咐過,有任何事情可以找您和林先生商議,我當然是先來找你了。”

  齊遜之聞言怔了怔,繼而垂頭笑了一下。

  焦清奕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沒什麼。”他擡頭道:“既然緊急非常,我即刻便寫信給林先生,讓他去蜀王那裡探探風聲,至於城門口,現在我就隨你走一趟。”

  齊遜之在他們幾人中年紀最長,行事也最為穩重,此時見他這般冷靜,焦清奕原先那點慌亂也消失無蹤了,心中松了口氣,連連點頭應下。

  二人到達北城門下,老遠便見到守城士兵與一大群布衣百姓推推攘攘,許多百姓是附近鄉間進城來做些小生意的,此時被攔在外面,自然焦急萬分,有的甚至就差跪求放行了。

  齊遜之看了看天,這個時間,再過兩個時辰做生意的好時機也就過了。此時分不清誰是百姓誰是士兵,唯有暫時穩住,等待林逸的消息了。

  他囑咐焦清奕將自己推去城門外,經過守城的將領身邊時,招呼他湊近小聲吩咐了一句:“關閉城門,不等林大人前來,不許開門。”

  將領和焦清奕都愣住,他已經自己推著輪椅朝門外而去。

  一群百姓熙熙囔囔著正歡,忽然見到一名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公子翩翩而來,心裡都有些詫異,不覺地就安靜了下來。這一停頓間,忽聞城門發出一聲悶響,眼看著就要緩緩合上。

  反應過來的百姓們當然又吵鬧起來,卻被齊遜之含笑打斷:“諸位見諒,在下乃是當朝少師,只因今日家中寶物被盜,只好落了城門抓人,不過也就兩三個時辰的事情,還請各位稍候片刻。”

  眾人聽他說是少師還愣了愣,等又聽說要等兩三個時辰又紛紛苦了臉。

  你們這些權貴不知曉我們百姓的苦處啊,每日奔波勞苦,哪有那麼時間可以幹耗?

  許多百姓們搖頭歎息,乾脆不再等待,三三兩兩地返回了。焦清奕見狀似乎想要派人跟上,卻被齊遜之攔下。

  他指了指一邊照舊安心等待著的一群人:“留下的才更需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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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8:30

二八章

  尋常百姓每日苦於生計奔波,家中也多雜事,耽誤兩三個時辰對他們來說的確是難以容忍的,所以反而是執著等候在此的“百姓”們才最為可疑。

  焦清奕仔細一回味也明白了過來,對齊遜之點了點頭便告辭回營,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有什麼變故,也好及時應對。

  齊遜之由兩個守城的士兵陪同著待在外面,面前是一張張或探究或漠然的臉,他只是一一回以微笑,似乎真的在等待家丁來稟報盜賊已被擒獲的消息。

  天氣越發陰沈起來,沒多久便感到有點點滴滴的細雨落在手邊,他擡袖遮了一下,再放下手,卻聽聞身後接連兩聲悶哼,下一刻,已有匕首抵在他背後。

  “少師大人府上的事請稍後再解決吧,在下有重病的母親等著大夫去醫治,還請行個方便。”

  齊遜之蹙了蹙眉,行事魯莽,不計後果,蜀王大概是帶不出這樣的兵的吧。他看不見身後人的相貌,但眼神掃過面前他的同夥們,有很多卻是驚訝非常。

  難道不是一夥?

  雨下大了,身上的白袍早已被打濕,初春的雨寒涼徹骨,不過一會兒,齊遜之便覺得自己擱在膝頭的手都快凍僵了。

  “閣下大概要失望了,你看我這樣的廢人,說的話也沒幾個人會聽的。”

  背後的匕首推進了幾分,他悶哼了一聲,感覺利刃已經劃破了肌膚,火辣辣的疼。

  身後的人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你既然能關上城門,就能打開,少廢話!”

  齊遜之擡手抹了抹迷蒙了視線的雨珠,笑了一下:“即使是廢人,在下也知道身為梁國男兒的氣概,豈能枉顧己命而私放賊寇入城?閣下放心動手便是,城門上的守將一旦聽到動靜,你們便等著魂斷此處吧。”

  “少胡說!我可不是什麼賊寇,少師大人莫要冤枉好人。”

  “手持利刃,逼迫朝廷命官,閣下不是賊寇是什麼?”

  “……”

  雨聲太大,兩人交談的聲音簡直如同悶在了甕中,連周圍的人都要仔細聽才能聽清。身後的人與自己身邊的同伴低聲交談了幾句,再轉過頭來時,乾脆將匕首又推進了一些。疼痛讓齊遜之忍不住前傾了些,背後湧出來的血跡很快就被雨水沖刷的淡了許多,在白衣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是他大意了,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有這般不管不顧的角色。

  大雨滂沱,兩人對峙許久,誰也沒有退一步。

  那人又對齊遜之說了些什麼,但是他耳朵嗡嗡作響,根本沒聽進去幾個字。只有雨聲越發清晰,最後竟像是被放大了許多倍,一聲聲如同悶雷砸在耳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後的城門發出一聲轟響,衝破了雨聲而來的是急促的馬蹄聲,隨之傳來蕭靖的怒喝:“混帳!誰讓你們來的!”

  身後的人忙丟了匕首跪地求饒,齊遜之早已脫力,一失去支撐,立即歪倒在扶手上大聲咳嗽起來。

  林逸連忙走過來扶住他,那張被雨水沖刷的臉狼狽不堪,看起來蒼白如紙,好不嚇人。待察覺到他身上受了傷,更是驚駭,直歎自己來得太晚,趕忙找人幫忙搭手擡他回去醫治。

  齊遜之早已頭歪在一邊昏死了過去……

  “啪”!安平正在研究西戎與青海國交界處的地形,手腕一動,不小心將手邊的茶杯掀翻在地,四分五裂。

  她愣了一下,擱下筆,朝外喚了一聲:“雙九,換杯新茶來。”

  門被推開,卻是圓喜:“殿下,雙九剛才出去了。”

  “出去了?”安平皺眉,想了想,擺了一下手:“沒什麼,去換杯新茶來吧。”

  圓喜應聲而去,很快又有青海國禮官抱著一本厚厚的冊子走了進來。

  “公主殿下,還有幾日便要登基了,您可要做些準備。”

  安平聞言立即收好地圖站起身來,笑了笑:“說的是,應該的。”

  新王將立,她應當重視此地的禮儀風俗,才能更容易被接受。

  禮官將登基當日的細節一一稟報了一遍,從禮服樣式到儀式步驟,事無巨細。安平用心記下,等結束已經是夕陽將下了。

  青海國因為地勢太高,仿佛離天也特別近,安平站在殿外廊下仰面看天,只覺得心胸開闊,這樣純粹的近乎空靈的顏色在大樑是看不見的。

  “殿下……”

  安平收回視線,就見劉緒從對面走了過來,身上竟然破天荒的著了當地的服飾,花花綠綠的顏色倒不顯得古怪,只是他的膚色比當地男子白皙多了,加上神色不太自然,怎麼看怎麼好笑。

  “你這是做什麼?”

  對上安平的笑臉,劉緒越發尷尬:“聽聞為慶祝殿下三日後的登基大典,都城中有熱鬧的市集,微臣是想問殿下可願一起去看看。”

  安平見他眼神閃爍,耳根微紅,想來這番邀請從他口中說出也不容易,反正無事,便點頭同意下來:“好。”

  青海國的都城不比梁都繁華,往來的人也沒有那麼多,而最明顯的區別大概是梁都隨處都是男子,此地卻到處都是女子。

  劉緒一路走過去時,不知道接收了多少調戲的目光,實在是礙于安平在身邊才沒動怒。

  這裡的女子也實在……太……那什麼了!

  當然這樣的盛會也少不了男子,但劉緒只看了幾個就看不下去了。太恐怖了,男兒怎能這般……柔弱嬌媚?!他無力地歎了口氣。OTZ

  “砰”的一聲,空中爆開了陣陣煙花,劉緒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再收回視線卻發現安平殿下早已沒了蹤跡,只有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殿……”剛開口要喚她,想想又不能暴露其身份,他只好慢慢往前尋找。

  前方有男女老少圍在一起跳舞,人很多,他擠過去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安平的蹤跡。再往前走,見到一座恢弘的寺廟,廟門大開,進出香客不斷。劉緒仔細地辨認了一番,終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趕忙要走過去,卻被一人拉住了手腕。

  “這位公子一個人麼?不如由我來陪你吧?”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子色迷迷地盯著他,看著裝應當很有來頭。

  劉緒也是看出這點才忍著沒有直接動手,好歹對方也是女子,他又是梁國使臣,萬事還是以和為貴好了。雖然這麼想,但神情中的厭惡是隱藏不了的。

  他甩開對方的手腕,一言不發就往前走,那女子卻不依不饒,又追上前來拉他,劉緒快走幾步,她倒覺得有趣,反而追得更緊。一直到廟門口,忽而有人從側面拉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之下順勢身子一歪,竟直接被人攬住了腰身。

  “名花已有擷芳者,閣下還是莫要再動不該動的心思了。”

  劉緒一怔,側頭看去,攬著他的安平轉頭沖他輕輕勾起了唇角,輕佻的笑意於眼眸底處輕輕搖曳,風流俊雅,一如初見。

  對面的女子本來還想分辯幾句,忽而見到她身後左右各處冒出的幾道陰沈沈的身影,這才閉上嘴,不甘不願地離開了。

  “走吧。”安平鬆開手,拍了一下劉緒的肩頭,轉頭朝市集深處走去。

  劉緒尚且在剛才那幕裡沒有回過神來,滿腦子都是剛才那人的笑顏。

  好詭異,英雄救美這樣的事情怎麼會反過來?= =

  一路糾結著跟在安平身後往前走,大概是到了繁華地段,周圍幾乎是人擠人。周圍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劉緒看著前面那人的背影,視線又移到她的袖口,幾次三番想上前去牽她的手。

  唔,他只是怕再走丟罷了。→_→

  稍微加快了步子,幾乎已經跟安平只差一步之遙,只要伸出手去,就一定能握住。劉緒穩了穩心神,心想不過一件小事,何需這般緊張,直接做就是了!

  哪知手剛伸到一半,前面的安平忽然轉過頭來,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前面太擠,慶之對這裡路不熟,我帶著你,免得再丟了。”

  “……”劉緒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腕,一步步跟著她穿過人潮,眼前情景紛亂,心裡卻越來越清晰。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在徘徊猶豫的原因,也領悟了安平口中的“鴻溝”到底是什麼。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大抵對自己有些失望,回頭看看,當初那個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劉慶之去哪兒了?為什麼最近他的心裡只剩下了對親近安平之人的嫉妒,以及試圖超越安平卻又總受挫折的矛盾?

  即使是剛才,安平攬著他時,牽他手時,他心中想著的也是順序反了的問題。原來他們之間的鴻溝恰恰在於他還不夠成熟。

  他停下步子,相握的手扯緊,前面的人便也跟著停了下來。

  “怎麼了?”安平轉頭看他。

  “關於之前那個問題……”劉緒抿了抿唇,看著她的眼睛:“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哦?”安平笑了笑,四下看了看,拉著他穿過人群,走到一棵大樹下站定:“說來聽聽。”

  眼前幾乎黑暗一片,劉緒放鬆了許多,低聲道:“之前種種誤解,皆因微臣不瞭解真正的殿下,當然,如今仍然不夠瞭解。”說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想請殿下給我些時間,微臣願建功立業之後再堂堂正正站到殿下面前。”說著他又急忙補充了一句:“不過微臣對殿下確實是真心的!”

  因為逆著光,安平的神色看不太分明,她只淡淡地問了一句:“如果本宮說不會等你,你又作何選擇?”

  “微臣……已經做了決定。”

  安平這才笑出聲來,像是已經忍了很久,語氣也一下子輕快起來:“這才是真正的慶之啊……”

  劉緒的驕傲和抱負,身上的一切,都是屬於他這個人的印記,若因情字攪混了一切,變得面目全非,反而不再是他自己。而現在,他沒有再執著地要超越她,也沒有繼續糾結於到底能不能容忍她的作為,終於找到了該走的路,也開始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情意。

  周遭人流紛紛,劉緒第一次撇開羞澀,上前一步攬住了安平。

  “就一會兒,殿下……”

  雖然很不習慣被人這樣擁抱,安平卻終是沒有避讓。劉緒的唇在她耳垂上輕輕一觸,又迅速退離:“這樣便算是扯平了。”

  安平笑了起來:“你的耳垂還清白,本宮可不是,說到底你還是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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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8:49

二九章

  房間內,林逸跟焦清奕站在齊遜之的床頭,竊竊私語。

  “蜀王並不知曉自己的部下會來,而且領頭者並非他的人。”

  “這麼說,豈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那般冒失的對齊大公子動手,明擺著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在下若是沒猜錯,應該是想挑撥蜀王跟安平殿下的關係吧。”

  “先生可知究竟是何人指使,為何他竟能說服蜀王益州的嫡系部隊?”

  “據說那人在益州散佈謠言,稱蜀王被安平殿下百般虐待,命不久矣。蜀王一向待兵親厚,肯為他賣命的大有人在,一挑動自然會出事。關於那人是誰……蜀王自稱不知,但在下認為,他大概是不便言明吧。”

  “唉……”

  兩人沈默下來,忽聽有人低聲道:“你們要討論,好歹也換個地方啊……”

  林逸和焦清奕垂眼看去,齊遜之已經睜開了雙眼,神情疲乏,蒼白的臉上滿是無奈。

  “咳咳,子都兄見諒,我們一時沒有注意。”焦清奕一邊說一邊朝外走:“你醒來就好了,我趕緊去跟齊大學士說一聲。”

  齊遜之擡眼看向林逸:“我睡了很久?”

  “是啊,不僅睡得久,還說了很多話呢。”

  “什麼話?”

  林逸在床邊坐下,忽而捧著臉擺出陶醉的表情:“殿下,啊,心悅君兮君不知啊……為何您就這樣棄子都而去了,哦,殿下……”

  齊遜之抽了一下嘴角:“我會說這些?”

  林逸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好在當時焦公子來沒到,否則可就天下皆知了啊!”

  “……”齊遜之默默翻身朝裡。

  林逸湊過去看他的神色,忽而驚悚地嚷了起來:“天呐,齊大公子居然臉紅了,焦公子呢?焦公子快來看啊,天下奇聞啊……”

  齊遜之歎了口氣,坐起身就要披衣下床。

  “誒?你這是做什麼?”

  “被你捉弄的都快忘了正事了。”

  齊遜之咳了幾聲,想要撐著身子去坐輪椅,卻被林逸按住:“行了,不開玩笑了,你有什麼事告訴我就好,我跟焦公子都會幫你處理好的。”

  他笑著點了點頭:“那好,煩請先生幫在下取文房四寶來吧。”

  林逸越過屏風,走到書桌邊取了筆墨,擱在用飯的小案上,端到床上:“你要這些做什麼?”

  “此事須儘早稟報殿下,免得她擔心京中情形。”

  齊遜之提筆蘸墨,稍作沈思,開始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信,然而身體尚未恢復,寫的字也輕飄飄的。他寫了幾行,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將紙張揪成團丟掉,提筆重寫。

  這次停頓了許久,卻只寫了四個字:“諸事平安。”

  落下自己的私印後,他盯著最後兩個字看了一瞬,勾了勾唇角。林逸見狀在一旁哆嗦了一下:“受不了,在下還是幫你去送信吧。”說著也不等他同意便端著小案走了出去。

  在書桌邊坐下,卻見門口站著一道人影。

  “周小姐?”他笑了笑,朝內做了個請的手勢:“齊大公子剛醒,請進吧。”

  “多謝林先生。”周漣湘朝他行了一禮,這才走了進門,越過屏風後卻倒抽了口涼氣,大概是被齊遜之的模樣嚇到了。

  林逸看了看那封信,又朝屏風後的人影看了一眼,想了想,提起筆在下方添了一行小字,繼而偷笑起來。

  里間裡的二人說了幾句話,忽然傳出周漣湘驚慌的呼聲。他疑惑地繞過屏風,就見齊遜之又栽倒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大夫呢?大夫!”林逸撫額,齊大公子您別弄的跟迴光返照一樣成不成啊!

  ※ ※ ※ ※ ※

  陽光燦爛,灑滿王宮。正寶殿外,號角聲聲,旌旗翻飛,織毯鋪地。

  安平身著白色禮服,領口和袖口則由絢麗的五色交織描繪,頭戴金冠,彩帶曳地,一步步走入大殿。

  百官垂手正色,待她終於踏上玉階,紛紛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劉緒站在使臣之列,望向那人,似乎只是個平常的儀式,她的神情竟然很放鬆,然而即使如此,又怎可忽視其周身氣勢。

  他的身邊有來自西域諸國的使臣,那些本要入梁都和談的西戎使臣得知消息,也中途停留前來觀禮,此時就在他身邊站著,不過看他們望向安平的眼神,顯然是在打著什麼主意。

  劉緒冷咳了一聲,幾人才回過神來,繼而紛紛對其報以訕笑。他皺了皺眉,素聞西戎狡詐多變,本就沒有好感,自然也就不想搭理。

  登基大典結束後,使臣們都有專門的官員接待,安平則招了內閣說要商議事情。

  東德陛下從安平登基大典開始就沒出現,此時竟也不在。幾位大臣都有些奇怪,但也不便多問,只好在殿中下方的小案後坐了,恭恭敬敬地等著新女王發話。

  安平坐在上方,過了許久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召諸位前來,只為一事。原本孤不打算這麼早就言明,但諸事纏身,應當不久就會啟程返回梁都,所以也不可耽擱。”

  東德卓依率先道:“我青海國女兒向來說話不會拐彎抹角,陛下直言便是。”

  “那好,”安平點了點頭,眼神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肅然道:“孤想與諸位簽個契約。”

  “契約?”幾位大人面面相覷。東德卓依不解地道:“有何內容?”

  “內容很簡單,待孤登基成為大樑皇帝,便將青海國撤國置藩,併入大樑。”

  “……”

  “……”

  “……”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們肯定是聽錯了吧?哪有新王剛即位就要併入另一個國家的?

  東德卓依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憤然起身道:“陛下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安平看了她一眼:“孤是認真的。”

  “……”東德卓依差點沒氣暈過去,好半晌才平復了情緒,嗓門卻怎麼也壓低不了:“你這麼做對得起列祖列宗麼?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你竟然要拱手讓人?!”

  “拱手讓人?”安平笑了起來,颯然起身:“孤不認為自己是外人。”

  “……”

  諸位大臣再次愕然,難道她一定能成為大樑皇帝?那群臭男人怎麼會這麼好心!

  “總之此事萬萬不可!”東德卓依轉身就要朝外走:“本王要好好問問你的母親,怎麼會答應這樣的荒唐事!”

  “母后並未答應,她與您一樣,氣憤難當,但孤執意如此。”

  “為何?”東德卓依轉頭看她,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孫輩,表面看似無害,實際竟是咄咄逼人。

  “答案顯而易見,”安平緩緩步下臺階:“往大了說,天下分久必合,數百年前青梁本就是一國不是麼?往小的說,有國家的隔閡,苦的是百姓,商旅往來,邊界安全和關隘稅銀都是極重的負擔,還有周邊的國家……”

  “夠了!”東德卓依氣得直喘粗氣:“說白了無非是你的野心在作祟罷了!”

  “是啊,孤從未否認過。”安平走到她面前:“姨祖母覺得有錯?”

  “……”東德卓依語塞。沒錯,當然沒錯,女子生來便是做大事的,有野心自然沒錯。

  她後退了一步,冷笑起來:“本王差點忘了,你是東德丹珠,更是蕭睿。大樑國的公主,自然是為大樑著想。”

  “若是這麼想就錯了,對孤來說,父皇與母后一樣,大樑與青海國自然也一樣,二國合併只有益處,姨祖母難道不這麼認為?”

  “本王是青海國的人,只知道祖宗基業不可廢!無論你怎麼說都無濟於事!”她甩袖就走,剛到門邊,卻又被安平的話驚得愣住。

  “那麼,只有兵戎相見了。”

  她詫異地轉頭,這才想起之前駐紮在青海國邊境的梁兵尚未退去,原來她一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東德卓依也不是善與之輩,經此一激,更是氣憤:“難道陛下就不怕被我們挾持了麼?”

  “無故挾持新王,國民作何所想?何況‘裡應外合’這樣的詞,想必姨祖母還是知道的。”

  東德卓依覺得頭有些暈,她幫著東德陛下辛苦治理的江山,竟然就要被她的女兒吞併進另一個國家。

  “哼,你的心思都打到自己母親身上來了,真是讓本王失望至極!”

  “若是孤想用陰招,就不會現在便挑明一切。”安平歎了口氣,好言安慰她:“姨祖母放心,青海國即使不再為國,所有風俗習慣都會保留,治理權力也交由青海人自理,只要不牽扯到國家,大樑絕不干涉。”

  殿中安靜非常,彼此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有位大臣忍無可忍地說了一句:“還不知道陛下是否做得了大樑的主呢,這般急著吞併拱你上位的青海國,簡直就是忘恩負義!”

  周圍的大臣們紛紛附和,看向安平的神情都不怎麼好。早知道的話,是絕對不會同意讓她即位的!

  安平笑了起來:“說得好,所以孤才說要待到登基為皇之後,若是無法成為大樑皇帝,孤自然也不願意將自己的國家併入大樑了。”

  “……”眾人語塞。

  殿門忽而被大力推開,東德陛下一臉冷色地走了進來,東德卓依與幾位大臣都愣了愣,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她擡手攔住。

  母女二人面對面站著,一樣的氣勢凜然。

  “既然新王要從孤手中拿走青海國,那麼契約裡一定會加上青海國的條件,你若能接受,簽了契約就能歸梁了,至於最後這份契約能否生效,就看你有沒有能力登上大樑皇位了!”頓了頓,東德陛下又道:“另外,為保青海國未來,你必須要立一位青海國男子為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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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9:10

三十章

  劉緒腳步匆忙地走到安平居住的宮殿外,正要求見,卻被門口的雙九擋住。

  “少傅大人留步,殿下特地交代過,此時不見客。”

  “是不見客,還是不見我?”

  若是以往,面對他這樣的質問,雙九即使是敷衍,也會說幾句好話,可是今日他竟頭一次直截了當地回了話,語氣也有些沖:“少傅大人既然知曉,就請不要為難屬下了。”

  自從得知安平可能要從青海國貴族中挑選一名男子成婚,劉緒就沒有好心情,不想雙九還在這時候火上澆油,當即便要動怒。

  雙九也正因此心情不悅,見他似要爆發,手也按上了腰間佩劍,大有重演當初劉緒闖殿情景的趨勢。

  兩人正彼此對峙著,忽然聽見身後響起圓喜的說話聲,同時轉頭看去,便見圓喜引著兩人遠遠地走了過來,邊走邊殷勤地說著什麼。到了近處,劉緒才認出那兩人正是當日安平繼位典禮時前來觀禮的西戎使臣。

  圓喜見到他在殿門口,立即就要為其引薦,其中一位使臣卻已主動跟他打起了招呼:“劉大人,又見了。”

  劉緒掃了對方一眼,敷衍地行了一禮:“是啊,使臣大人有禮。”

  那使臣倒不介意他的態度,笑著點了點頭就跟著圓喜直接推門進了殿內。

  既然安平要接見使臣,劉緒自然不方便此時求見,只好等在外面,跟雙九大眼瞪小眼。

  而殿內的安平此時卻正在看畫像,身邊站著太上王東德陛下與賢王東德卓依。

  兩位西戎使臣進來時,她正好看到東德卓依的孫子——自己的表弟的畫像,東德陛下有意無意地咳了一聲,示意她這個可以留意些。

  安平笑了一下,掩上畫卷,看了兩位使臣一眼,朝母親和姨祖母無奈地笑了一下,示意稍後再說。兩位長輩一邊一個,如同年畫上的門神,也不打算走,明顯是真的在等她稍後繼續。

  西戎使臣給三人見了禮,倒是規規矩矩,很有戰敗國的謙卑,之後又對安平說了一大通讚美之詞。大意為久聞丹珠公主大名,如今得見才知道真人如何如何年輕貌美,如何如何氣勢凜然,實乃女子中的明珠,萬里難選的人物,登上青海國女王之位是實至名歸巴拉巴拉……

  安平越聽越覺得有趣,句句丹珠公主,青海國女王,獨獨不提大樑,果然符合西戎狡猾的本性。

  她也不阻斷他們,直到二人再無讚美之詞可說,才笑著道:“二位使臣今日求見,不知所為何事?”

  左邊一人最為能言善道,當即拱手道:“女王陛下登基不久,此事本不該急著提出,但我國王上委實仰慕女王陛下,是以特地命臣等遞上求親文書,以求兩國永結秦晉之好。”

  東德陛下和東德卓依對視一眼,都愣了愣。她們這兒在給安平找成親的對象,那邊竟又冒出個西戎王出來了!

  “哦?這倒叫孤驚訝非常。”安平臉上的笑意加深:“西戎王從未見過孤,如何就萌生了求親的念頭呢?”

  “中原有句話叫‘娶妻娶賢’,如女王陛下這般驚才絕豔的女子,我國王上自然求之不得,無須見到本人就早已仰慕不已了。”使臣說著,趕忙遞上了文書。

  安平翻開大致流覽了一遍,大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好個娶妻娶賢,西戎王倒是有趣得很,孤記下了,請二位先行回去稟報,就說孤會仔細考慮再給答覆的。”

  二位使臣頓時露出喜悅之色,連連拜謝,退了出去。

  安平坐在看著合上的殿門冷笑了一下,此時以聯姻作為緩兵之計實在再好不過,西戎王本來定是打算去大樑求親的,只是沒想到會撞上自己在青海國即位。如今這麼一來,就可以說成是與青海國聯姻,到時再度與梁國開戰,便不用背負太多駡名。還真是會謀劃啊。

  不過此時提出,對她來說,卻也是個金蟬脫殼的好機會。

  安平佯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揭開畫卷看,卻被東德陛下伸手按住:“你為何要答應考慮?”

  “母后難道要女兒直接拒絕?”安平拿起文書遞給她:“就算是戰敗國,這般優越的條件,還是值得考慮的吧?”

  東德陛下沒好氣地冷哼:“青海國以一國為聘,你還嫌少?”

  “那倒不是,只是西戎雖敗,卻也仍舊是個威脅,若不穩住,怕是會節外生枝啊。”安平歎了口氣,起身握住她的手:“母后,對方剛來求親,女兒便張揚地招了王夫,這是明擺著甩人耳光啊。”

  “哼哼,本王倒是看得清楚,陛下這是在推脫了呢。”東德卓依冷笑著接話。

  安平笑眯眯地看向她:“姨祖母這話說的,您要是覺得合適,便定了表弟就是。”

  “……”

  “好了,”東德陛下擺了一下手,轉身朝外走:“今晚內閣擬定的契約會送到你手中,你能簽下再說吧!”

  東德卓依抿了抿唇,也跟著走了出去。

  安平垂眼看了一眼那素未謀面的表弟,畫中的神情還真不是一般的溫柔。她笑了笑,這般前後夾擊地逼迫,母后終究還是心軟了吧。

  是她不對在先,能回報的,也就只有好好治理青海的決心了。

  推門出去,劉緒和雙九一左一右站在門邊,倒是更像年畫裡的門神。兩人見她出來,都不約而同的看著她,顯然有話要說,安平卻沒有停留,擡手示意二人不用跟來,便舉步朝遠處走去。

  劉緒在原地歎了口氣,他剛才聽見了西戎使臣的話,當然免不了心憂,可是看到她的背影,還是覺得是自己僭越了,想必她也正左右為難著吧。

  雙九站在門邊,垂著頭默不吭聲,仿佛又做回了原先那個兢兢業業的侍衛。

  安平沿著王宮中的小徑一路往深處走去,穿過花園,已經到了崇德陛下居住的宮殿。門口的守衛是梁兵,見到她立即恭敬地行了一禮:“殿下終於來了,陛下久候多時了。”

  安平笑著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崇德陛下著了白色常服,正坐在院中悠閒地閉著眼睛曬太陽,手邊的小案上放著一隻小爐,上面的茶壺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父皇好興致,這日子可真是安逸啊。”

  崇德陛下掀開一隻眼皮子瞄了她一眼,慵懶地坐正了身子,指了指面前的空地:“過來。”

  安平乖乖走過去。

  “跪下。”

  安平看了他一眼,絲毫不覺詫異,也不分辯,掀了衣擺跪下,脊背挺直,神情肅然。

  “你在京中每一步都是劍走偏鋒,看似張狂,卻又步步為營,如今到青海國來也是早就計畫在握,朕很欣慰。可叫你跪下卻不是為此。”崇德陛下歎了口氣:“為帝者,無不希望疆土擴張,所以作為梁國帝王,朕要感激你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為,可是作為父親,為父要責怪你這個傷了母親心的不孝女。”

  安平垂眼:“父皇教訓的是。”

  “那麼你打算收回成命麼?”

  “自然不會。”

  崇德陛下無奈地笑了起來,搖頭道:“那也沒辦法了,出了你這樣的不孝女,也只有為父去安慰你母親了。”

  “父皇的話,肯定是可以的。”安平笑著恭維。

  “好吧,那便這樣吧。”崇德陛下擡手扶起她:“簽了契約便回去吧。”

  安平點頭道:“女兒也有此打算,那麼父皇母后呢?何時回去?”

  “朕暫時就不回去了,”他拍了拍安平的肩:“讓福貴陪你回去吧。”

  安平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後退一步,斂衽行了叩拜大禮:“女兒遵旨。”

  從宮殿裡出來時,安平又看了一眼父親,他老人家照舊悠悠然地眯眼曬太陽,等著那壺水泡茶,不過顯然在這高海拔的地方還要等上很久,他卻一點兒也不心急。這模樣可比在梁都時精神了許多,幾十年勤勉為政,驟然輕鬆下來,他竟然很快便適應了。

  福貴跟著出來,在她身邊笑道:“殿下,您可決定哪日回去了?”

  安平望了一下天:“看樣子明日天氣不錯,不如就明天吧。”

  “哈?”福貴眨眨眼,是不是太快了些,好歹給大部隊一些準備的時間啊。

  回到住處,圓喜早已等了半天,見到安平進門,立即上前,將手中托了許久的信件送到她眼前:“殿下,齊少師有信送到。”

  安平聞言心中一緊,她走前交代過焦清奕,現在齊遜之送信來,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然而待信展開,她卻不禁愣了一下。

  諸事平安?

  既然平安,何需寄信?

  稍稍一想,她便明白過來,想必是出了事又解決了吧。不過以齊遜之事無巨細的性格,會這麼簡潔地稟報事情還真是有些奇怪。

  她忍不住將信又看了一遍,忽然見到下方的折了一角,翻開一看,卻是一行瀟灑的行書,字雖小,卻難掩遒勁筆風。

  安平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是林逸的字跡,待看完內容,臉色慢慢冷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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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9:34

三一章

  關於青海國撤國置藩一事,契約當然是暗地裡簽訂的。雖然是母女,東德陛下可沒有手下留情,畢竟祖宗基業有可能會在她手中終結,多為青海謀福利是必須的。

  有的部分安平自然也免不了要討價還價,但大多數都接受了,最後簽訂契約時,其實還是做了很大的讓步。不過能順利而和平地解決此事,什麼都值得了。

  至於挑選王夫一事,則因為西戎的介入而自然而然地被壓後了。東德卓依與內閣大臣自然是不太樂意的,安平於是很厚顏無恥地說可以帶著她們選的人選回梁都什麼的,笑得很是邪惡,大有送羊入虎口且還不吐骨頭的意味,愣是把一干大臣給弄的退縮了。

  算了,算了,到時候再說吧,反正您也不一定能坐上樑國皇帝寶座,哼!

  啟程之日定在契約簽訂完的一個月後,不知內情的國民們熱情而不舍地送著新女王的車駕離開了都城。

  這一個月安平一直忙碌,無論是國事還是所謂的“婚事”,所以直到此時劉緒才總算找到了機會與安平獨處說話。

  馬車速度不快,他便駕著馬緊貼著窗口朝內喚了一聲:“殿下……”

  車內並無人回應,劉緒有些奇怪,只好又提高聲音喚了一聲:“殿下!”

  這次也一樣,毫無回應。

  他皺了皺眉,奇怪,怎麼會這樣?

  打馬到了車前,卻見雙九仍然盡忠職守地坐在外面,不像出了什麼事的樣子。可是劉緒仍然不太放心,乾脆大聲喝令馬車停下,翻身下馬,在車前抱拳行禮道:“不知殿下是否身體不適,微臣委實擔心,望殿下恕罪,微臣要進來看看。”

  說著人真的登上了馬車,一把掀開車簾,卻頓時呆住。

  圓喜穿著華麗的女裝端端正正地坐著,哭喪著臉看著他:“少傅大人,您可真是讓奴才難做啊……”

  “……殿、殿下呢?”

  “回國了啊。”

  “什麼?何時的事?”

  圓喜眨了眨眼,仔細地想了想:“簽完契約後第二天吧,跟福貴公公一起回去的,此時算算,大概快到京城了吧。”

  “……”

  “哦,殿下說不告訴少傅大人是為了掩人耳目,所以連雙九也沒帶呢。”圓喜這番話說得的確很小聲,外面的人幾乎都不知道車裡發生了什麼。

  劉緒轉頭看了一眼雙九,發現他也是一臉訝然。

  看來安平殿下早就做好準備要提前走了,是怕青海國內的貴族們窮追猛打吧。

  他放下車簾,下車上馬,停頓了一會兒,無奈地揮了下手:“繼續走吧。”

  梁國都城外,一行商旅裝扮的行人慢悠悠地入了城門,狀似悠閒,隨從卻個個都是紀律井然,神情嚴肅,好似軍人。

  當中的馬車裡坐著兩人,一名身著藍色錦袍的中年男子,白麵無須,神情恭謹。反倒是身邊白衣寬袍的小輩明眸若水,神情悠然。

  馬車進入市集,中年人揭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後,低聲對身邊人道:“公子,不是老奴……呃,不是,不是老夫說啊,您看看外面那些人哪有些隨從的樣子啊。”

  “你不也是?整整擔心了一路,也許這樣更讓人反倒讓人覺得可疑呢!”

  “唔,這個,老……老夫也是替公子安全擔憂嘛。”

  “既然已經入了城,不用多久便會有人前來接應,這下該放心了吧?”

  “啊,那就好,那就好。”

  過了許久,外面的熱鬧的聲音漸漸安靜了下來,車夫壓低聲音道:“公子,快到宮門了。”

  隨著話音落下,很快便傳來一陣馬蹄聲,到了近處又放緩下來,明顯地分開到了兩邊,引著馬車繼續朝前而去。

  “總算是到了,殿下,奴才可以不用假扮了吧?”

  安平看了身邊的福貴一眼,笑著點了點頭:“這一路你辛苦了。”

  福貴忙稱不敢,仔細地摸了摸貼放在胸口的東西,又揭了簾子朝外看去,微微吃了一驚:“殿下,宮門口有很多大臣來迎接您了啊。”

  “唉,寫信給首輔還真是失策啊,他老人家真是什麼都辦得周到。”安平好笑地搖了搖頭,馬車已經穩穩地停了下來。

  “恭迎殿下回宮!”車外響起一陣行禮之聲。

  福貴率先下車,又躬著身子扶安平出來,見外面有風,還不忘細心地替她系了披風。

  大臣們大多垂著頭,所以只有幾個人看到他們的殿下白衣翩翩的男兒裝扮,心裡自然免不了認為她這是貪玩弄出的花樣。

  安平朝眾人走去,邊走邊看,幾乎所有大臣都在,與送她離京的人差不多一致,只除了一人。

  她停下步子,蹙了蹙眉,難不成這麼久還沒有痊癒?

  眼睛掃了一圈,落在林逸身上,後者接觸到她的視線只是無奈地笑了一下,明擺著在說: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安平收回視線,朗聲道:“諸位請起吧,想必本宮繼任青海國女王之位一事各位都已聽說了,本宮便暫不贅述了,明日一早議事,現在各位便可各自回去了。”

  雖然朝政大事積壓了不少需要她定奪,但眾臣也體諒她旅途勞累,聞言紛紛稱是,恭送安平走入宮門後便相繼離去了。

  林逸沒急著走,只望著她的背影,摸著下巴一臉深思地低語:“殿下為何不問問我信的事呢?”

  “那說明你一定寫了無關緊要的內容,殿下連問都懶得問了。”

  林逸愣了一下,轉頭一看,身邊站著還沒離去的沈青慧。見他看著自己,她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轉身就走。

  “誒?沈大人這麼急著走做什麼?”林逸樂呵呵地跟上去了。

  “你跟著我做什麼?”沈青慧沒好氣地轉頭瞪了他一眼,腳步邁得飛快。

  林逸緊追不捨:“哦,沈大人這麼長時間對下官不理不睬,難得對下官露個笑臉,下官激動嘛。”

  “我……我何時對你笑了?”

  “對啊,所以你別跑這麼快啊,笑了再走啊。”

  “……”沈青慧氣惱地繼續加快腳步,身後的人照舊樂呵呵地跟著……

  春日正好,剛走入宮門沒多久便已聞到淡淡的花香了。

  安平慢慢走著,想起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她駕著疾風去參加趙王府裡的春日宴,如今短短一年,每個人都有了明顯的變化了。

  當然只有那人絲毫未變。

  她掖了掖披風,舉步走入禦花園,思忖著還是抽個空去齊府探望一下為好。然而這個念頭剛產生,她便停下了步子。

  幾丈之外,蒼翠松柏之下,一人背對她坐在輪椅中,似乎正在欣賞周遭景致。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來,眸中訝然一閃而逝,繼而微笑著拱了拱手:“恭迎殿下回宮。”

  安平勾唇冷笑:“你躲在此處便是恭迎本宮了?”

  “這可怨不得微臣,微臣倒是想親迎十裡,奈何林先生說風大,硬是將微臣押在了宮內。”

  “哦?這麼說,倒是本宮不近人情了。”

  齊遜之閉了閉眼:“殿下也不必內疚,微臣會習慣的。”

  安平笑了一下,並未反駁。舉步上前,到近處才發現他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不少,臉色越發蒼白,那雙眼睛便被襯托得越發黑亮。

  “瘦了許多。”

  “是啊,殿下不在京中,微臣一時得意忘形,夜夜笙歌,自然形容憔悴。”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憂傷地望著遠處:“殿下您回來的太早了,微臣可真捨不得那種生活啊……”

  “夜夜笙歌?嘖嘖……”安平搖頭感慨:“想不到堂堂少師的生活這般**不堪啊。”

  齊遜之聞言立即捂緊領口:“殿下可別誤解,微臣可還清白著呢,傳出去名聲不好。”

  安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故意摸著下巴邪笑:“誰知道呢……”

  “……”齊遜之扭頭,照這趨勢下去,他們之間的鬥嘴可能會朝著不太“文雅”的方向發展,所以他決定閉嘴了。

  “既然遇上了,一起下盤棋吧。”安平親自推著他往東宮方向走,齊遜之剛要阻止,卻見她又停下,解了披風罩在他身上:“穿這麼少也沒什麼看頭,還不如裹嚴實點了。”

  齊遜之怔了怔,擡手撫了撫肩頭的披風,淡笑了一下:“這是第二次殿下為微臣披上披風了。”他轉頭看了一眼安平搭在輪椅上的修長手指:“殿下知道什麼了?”

  “嗯,知道你夜夜笙歌,縱情酒色,但是礙于之前本宮警告,還是要老老實實向本宮稟報事情,可惜已經疲乏到握筆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只好在信中輕飄飄地寫了‘諸事平安’四個字。”安平無奈歎息:“罷了,本宮心腸好,這次便不予追究了。”

  定是林逸透露的吧。齊遜之笑出聲來:“那便多謝殿下了,微臣以後一定會痛改前非的。”

  安平深沈點頭:“很好。”

  “對了,還沒有恭喜殿下繼任青海國女王之位。”

  “說到這個,還有一事你應當恭喜本宮。”安平戲謔地笑道:“不僅母后打算讓本宮立表弟為王夫,連西戎王金玨都向本宮求親了。”

  “啊,那可真是可喜可賀。”齊遜之毫不驚訝地攤攤手:“只要貌美,殿下應該都不會放過的,不過您可要打算好,究竟要立誰為正室,誰為偏房呢?”

  “嗯,本宮正打算這段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少師不妨也給點主意啊。”安平邊走邊笑,就知道他不會說出什麼好話,果不其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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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39:53

三二章

  夜幕降臨,家家閉戶。

  蜀王府的管家正打算關門落閘,卻被一雙手及時攔住,他拉開門,便見門邊站著笑意親和的趙王蕭竛:“蜀王可睡了?本王找他有些要事。”

  管家連忙將他引入門:“王爺還未睡,趙王殿下請隨老奴來。”

  蕭竛跟著他一路走到蕭靖居住的院子,裡面果然燈火通明。他遣退管家,自己走進去,直奔主屋,剛推開門便見一身便服的蕭靖坐在桌邊,安安靜靜地擦拭著心愛的長劍。

  “蜀王這是在做什麼?”

  蕭靖擡眼看他,停下動作笑了笑:“無事可做,照顧一下老朋友罷了,趙王夜深怎會來此?”

  “唉,本王還不是為了你!”蕭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邊坐下,低聲道:“安平回來了,你打算怎麼做?”

  “能怎麼做?上次城門口的鬧事,只怕還要受罰吧。”

  “沒錯,她如今可是以女王身份歸國的,又搶在大部隊之前回來,還帶了陛□邊的福貴!”蕭竛左右看了看,湊近他耳邊低語:“聽聞福貴還帶著什麼重要的東西,若是沒有猜錯,恐怕是……”

  蕭靖恍然失笑:“趙王的消息可真夠靈通的。”

  “是你不關注才是真的,本王還是那句話,只要蜀王你一句話,本王一定會支持你到底的。”說著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焦大人也特地派人去稟明攝政王了。”

  “且不說攝政皇叔會不會理會此事,”蕭靖端起茶盞飲了口茶,笑道:“趙王又打算如何支持本王呢?”

  “本王說了,只要蜀王你一句話。”蕭竛擡手,緩緩按上他的長劍。

  蕭靖眼珠輕轉,會意地點了一下頭:“本王明白了,但是你也知道上次那事剛發生沒多久,本王即使要調兵也沒有可能啊。”

  蕭竛又恢復了一直以來的和顏悅色:“只要能拖延一月時間,本王便有辦法,別忘了至少城外還有本王的五千兵馬呢。”

  “好,”蕭靖當機立斷地點頭:“反正大部還未返回梁都,怎麼都要等一月左右的。”

  話雖如此,實際上劉緒和雙九到達梁都卻比預期要早了幾天。

  回來的路是路線是雙九指的,雖然去的時候也走得捷徑,但這次很多捷徑劉緒連聽都沒聽說過,心中不禁對雙九刮目相看。

  他一個侍衛竟然知道這麼多事情。

  不過他們這麼沒日沒夜的趕路,實在是苦了嬌弱的太監圓喜啊……

  安平這段時間委實忙碌,且不說朝中積壓的事務,還連續幾晚招了首輔等皇帝的幾位重臣商議要事,有幾次甚至商議到天亮。

  這之後,一直在軍營中的秦樽和焦清奕也多次受召入宮。所以劉緒回來也未能受到召見,壓了一肚子話卻沒處說,鬱悶得很。

  齊遜之這段時間出入宮中也很勤,不過比起其他臣子,他就要清閒多了。安平批完最後一道奏摺,發現面前已經掌了燈,再看向圓桌邊,果然見他坐在那裡,正安靜地擺弄著一盤殘局。

  “子都,可知最近哪一天是好日子?”

  齊遜之聞言立即停了手上的動作,望瞭望屋頂,又裝模作樣地掐了掐手指,一本正經道:“明日。”

  “當真?”

  他聳聳肩:“撿日不如撞日啊。”

  “……”

  安平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殿門邊,暮色四合,距離明日,也不過就幾個時辰了。

  “說的也是,撿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齊遜之推著輪椅到她身邊停住:“殿下明日打算做什麼?”

  安平沖他笑了一下:“明日記得穿戴整齊,早朝上再說。”

  “……”

  朝廷自從監國當政後就沒有早朝過,如今忽然說要早朝,大部分人都沒想到。

  大臣們都十分不解,安平殿下回國一月,整日忙得不見人影,忽然說要早朝,難道有什麼事要宣佈?有人甚至聯想起了之前她帶劉緒去青海國的事情,一時間揣測不斷,莫非是立下駙馬人選了?

  於是太傅劉珂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許多恭賀之詞……→_→

  天才濛濛亮便到了入宮時間,眾位大人按序步入大殿。

  蕭靖與蕭竛並排走在一起,對於今日忽然早朝一事,心中都有些數。在殿中站定,蕭竛扯了扯蕭靖的袖口,朝他點了一下頭,示意一切都已安排好,讓他放心。

  齊遜之與劉緒俱在文官之列,兩人雖然為官也近一年了,卻是頭一次這麼正經地著了湛藍官袍,在這大殿內出現。

  說起來,大概齊遜之是第一個坐著輪椅進大殿的官員了吧。

  殿中眾人竊竊私語了一陣,便聽一道尖細的嗓音高聲道:“監國大人到——”

  眾人看清上方的公公是福貴時都有些詫異,除了得了恩典的齊遜之,都紛紛拜倒下去,心中猶自揣測著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免禮。”安平從上方緩步走出,身上難得地著了玄色朝服。眾人看見,再度愕然。

  那是太子朝服,換句話說,是儲君才能穿的。

  焦義德皺著眉看了幾眼,看來事情與他們想的差不多,果然提前稟明攝政王是正確的決定。

  安平站在上方,眾人神情各異,盡收眼底。她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朗聲道:“今日早朝,乃是有要事要宣佈。”說著朝福貴使了個眼色。

  福貴欠身行了一禮,上前一步,從袖中摸出一卷黃絹,徐徐展開,面向眾人朗聲道:“陛下有聖旨在此。”

  大臣們聞言又立即拜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抱恙未愈,國事難顧,憂慮久矣,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唯有及早傳位,以延續大樑萬世基業。幸得皇女蕭睿,人品貴重,仁厚忠實,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欽此——”

  聖旨念完,眾人肅然,殿內鴉雀無聲。

  齊遜之十分詫異,難怪這段時間一直見安平在忙碌,原來是在佈置這件事。

  他身邊的劉緒顯然還沒回過神來,上次在青海國就已經受過一次突然襲擊了,沒想到回國後不久就又來了一次。這些事情是什麼時候安排好的,他一點也不知道。果然是深藏不露,難怪連崇德陛下也放心禪位於她了。

  焦義德悄悄朝蕭靖、蕭竛的方向望了一眼,蹙著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果然是被他們給猜中了。

  “殿下且慢!”他站起身來,拱手道:“老臣斗膽問一句,為何這麼重大的事情,陛下沒有歸國親自宣佈?”

  安平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福貴看了看安平,接話道:“陛下有旨,宣完聖旨後,由首輔、太傅、禦史大人三位重臣檢驗聖旨真偽。”

  焦義德一愣,見首輔周賢達已經與劉珂舉步出列,他只好也跟著走了上前。

  福貴托著聖旨下來,交到周賢達手中,他仔細看過之後,傳給劉珂,劉珂點頭道:“確實是陛下的筆跡。”

  他是天子之師,對陛下的筆跡最為熟悉不過,眾人聞言已經大多相信了。聖旨一般都由他人擬定,陛下卻親自寫了這道聖旨,可見他老人家是極其慎重的。

  焦義德心情複雜地接過聖旨,從第一個字到最後的落印都看得清清楚楚,絕無偽造的可能。

  “三位大人檢驗的如何?”安平站在上方,神情悠然。

  周賢達拱手道:“回稟殿下,確是陛下親筆。”

  “那麼,便是沒有異議了吧?”

  “恐怕沒那麼順利吧?”

  忽來的聲音讓眾人都愣了一下,卻見蜀王大步出列,冷笑著站在當中:“大樑從無讓女子即位的先例,陛下此舉只怕是偏心所致吧?”

  蕭竛見狀也出列附和道:“既然如此,便當好好傳達吾等意見,好讓陛下知曉民心所向。”

  即使再沒眼力的大臣也看出此時殿中的氣氛有些不妙了。他們當中自然不乏反對女子即位的,可是首輔和太傅都說沒問題了,又有聖旨在此,誰敢造次?

  倒忘了皇室中也有反對者。

  安平朝前方走了兩步,笑著看向二人:“那麼,二位皇叔想要如何傳達給父皇知曉呢?”

  蕭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擡手揮了一下:“來人!”

  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隨即有兩個年輕將領身著盔甲,腰佩利刃,快步走入殿內。

  大臣們慌張無比,蕭靖面露得意之色。然而就在眾人手足無措之時,卻見那兩個將領單膝跪地,朝上方的安平行了禮:“末將參見殿下。”

  蕭靖和蕭竛齊齊怔在當場。

  焦老爺子朝二人仔細看了幾眼,差點沒驚叫起來,跪在左邊的可不就是他的寶貝兒子焦清奕!

  安平擡了擡手:“免禮,秦樽,焦清奕,何故擅入殿中?”

  秦樽抱拳道:“回稟殿下,城外有兵馬欲闖入城中,末將已下令落下城門。為保宮城安全,特率兵前來,護衛宮廷。”

  “哦,原來如此。”安平勾著唇角看向蕭靖:“別因這點小事而耽誤了正題,剛才皇叔說要如何傳達給父皇知曉來著?本宮沒有聽清楚呢。”

  “……”蕭靖的臉色鐵青一片,旁邊的蕭竛滿臉煞白,柔弱的讓人不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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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40:23

三三章

  “殿下!”焦義德見幾乎已經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終於使出了殺手鐧:“此事事關重大,老臣覺得應當請請示一下攝政王的意見。”

  安平聞言冷笑起來:“焦大人不是已經稟報過了麼?”

  “……”焦義德驚得後退一步,一邊的焦清奕見狀不忍,差點就要上前,被安平一個安撫的眼神止住。

  殿中的氣氛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劉緒下意識地揪緊了衣擺,看著上方的女子,也不知她究竟能不能順利應對到最後。轉頭看一眼齊遜之,發現他也全神貫注地盯著安平,眉頭微蹙,第一次露出這般明顯的擔憂之色。

  “攝政王世子到——”

  殿外忽然響起唱名聲,眾位大人驚訝之余,紛紛轉頭看向焦義德,心中感歎,原來他早就請了救兵了。

  實際上焦義德自己卻也很詫異,怎麼也沒想到攝政王世子會親自前來。

  蕭靖也驚訝非常,反觀蕭竛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不少,畢竟攝政王對蕭靖不錯,怎麼看都是有利於他的吧?

  殿外很快便有人大步走了進來,玄色朝服,金冠束髮,氣勢凜然地一路走來,讓許多老臣一瞬間還以為見到了當年那位隻手遮天的攝政王。

  蕭竚腳步不停,逕自走到階下站定,從袖中取出一份摺子,在手心裡輕輕敲了敲:“父王久不理朝政,奈何還一直受到諸位大人惦念,只好插手管一管了。”

  安平正色,看著他展開那份摺子。蕭竚卻只是大致流覽了一遍便又合了起來,擺擺手道:“長話短說吧,大樑從未有過女子即位,所以陛下此舉委實驚世駭俗。”

  眾臣紛紛點頭,看來攝政王也覺得不妥啊。

  “不過父王覺得公主殿下自任監國以來,兢兢業業,有勇有謀,可堪大任,所以……”他頓了頓,在眾人愕然的眼神中又迅速展開摺子瞄了一眼,合上後咳了一聲道:“所以父王的意思是,一定要他給個意見的話,便是——”

  眾人拉長了耳朵,緊張萬分地看著故意賣關子的攝政王世子。

  “允!”

  蕭竚一錘定音,上方的安平露出了笑意。

  殿中再度彌漫起寂靜,接連而來的突變讓眾人都不知道此時究竟該作何應對了。

  劉緒尚在怔愕之中,忽然感覺臂彎一沈,身邊的齊遜之已經扶著他的胳膊勉強站了起來,他驚愕之間連忙扶住他,卻見他笑著搖了一下頭,而後掀了衣擺緩緩跪倒在地。

  “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聲叩拜如同驚雷,在眾人耳中炸開,醍醐灌頂,瞬間讓他們清醒了過來,隨即紛紛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焦義德左右看了看,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掀了衣擺拜倒在地。

  只有蕭靖冷冷注視著安平,最後乾脆甩袖離去,竟不顧失儀之罪。蕭竛看了看他的背影,猶豫再三,也拜倒了下來。

  眼前的人都跪了一地,蕭竚只好也跟著拜倒,一時間“萬歲”之聲響徹殿宇。

  安平的視線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齊遜之的身上。

  這第一聲叩拜,她記下了。

  ……

  蕭竚發揮一如既往的來無影去無蹤特質,事情一定下便脫了朝服走人了,安平連追都沒來得及就不見了他的人影。只知道他臨走前擺著架子,在眾臣面前十分鄭重地囑託了一句:“父王有句話一定要轉告各位:以後千萬千萬千萬別再拿朝政大事煩他了!”

  “……”諸位大人面面相覷……

  眾人散去,安平回到東宮,給父母寫信告之了現在的情形,便坐在桌邊沒有動彈。

  一步步走到今日,她不覺得疲倦,也不覺得艱辛,只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朝中還有許多不服她的大臣,要收服都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如今既然力排眾議要登基,還是得趁熱打鐵才是。

  她想了想,叫來圓喜,吩咐他去通知禮部準備,一切從簡,三日後便登基。

  圓喜應下時心裡還忍不住嘀咕,殿下如今做事還真是風風火火啊,在青海國即位是這樣,回國即位也這樣。

  所以說跟著安平殿下這樣的主子,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力啊。= =

  諸位大人收到消息時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蕭靖和蕭竛都各自待在府邸裡不再見客,焦老爺子也被兒子洗了一遍腦,安分了不少。畢竟不能鬧到父子對立的份上不是?而且除去女子身份讓人無法接受之外,安平也這段時間的作為,焦老爺子還是看在眼裡的。

  恰逢一年一度的詩會將至,天下才子齊聚京城,聽聞安平即將即位的消息,自然免不了有諷刺挖苦女子為政的詩句流傳出來。

  原先禮部尚書張大人還覺得要好好準備一番,打算稟報安平延後舉行典禮,見此情形,還是覺得早日登基的好,免得引起更大的騷動啊。

  安平三天內都極其安靜,沒有見任何人,也沒有與大臣們議事。每日除去看奏摺,也只在東宮內活動,外面因她要即位而風風雨雨之時,她卻照舊安寧的很。

  不同于在青海國即位那日,登基當日,梁都的天氣並不算好,一早便是陰沈沈的,更是惹得一群迷信自大的讀書人感慨不斷。

  宮中紅綢鋪地,綿延一路。

  從太廟祭告上蒼後,安平乘禦攆至正殿前停下,百官皆按官階分列兩邊,從殿外綿延至殿內。

  她走下禦攆,沒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只是一步步沈著地踏著步伐邁上高高的臺階。

  周圍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安平烏髮束起,著冠加冕,前後垂有十二旒珠。身上則著了帝王袞冕,玄衣以象天,黃裳以象地。廣袖繪出日月星辰紋樣,下裳繡宗彜藻火禮器圖案,整件袍子上則都隱隱浮動著暗金繡龍紋樣。裳前為朱色蔽膝,上繪龍紋,腰系綬帶,裳旁佩玉。

  然而最特別的,當屬她腰側配著的長劍。

  在這登基的莊嚴時刻,她華衣曳地,一路堅定地邁上那最高的位置時,竟還按著一柄劍。

  一路走入殿內,大臣們紛紛垂目低頭,卻仍舊有人忍不住悄悄去看這大樑第一位女帝的神情。

  實際上她什麼表情也沒有,眼前垂著的玉珠擋著她的眼神,便叫人覺得越發的高深莫測。

  一直到踏上玉階,她轉身面向眾人,緩緩坐上龍椅,宛如一種宣告,一切塵埃落定。

  眾臣整齊拜倒,一致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似乎這一刻早就註定,她的聲音無悲無喜,平淡無波,卻綿延出絲絲縷縷難以忽視的氣勢。

  劉緒仰頭看著她,忽然覺得彼此的距離又遠了一大截,然而心底還是由衷為她高興的。

  趁著這間隙,他掃視了一圈,心中奇怪,怎麼沒有見到子都兄?

  宮中瞭望臺上,有人一步步走到了台頂,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背影時,笑了起來:“做齊府的下人可真是辛苦,這麼高的瞭望台,竟然還一步步背著齊大公子走上來了。”

  齊遜之轉頭看了來人一眼,笑著回道:“先生說的不錯,所以不是身強力壯的還真進不了齊府大門。”

  “哈哈……”林逸大笑著走到他身邊站定,遠遠眺望著下方正在進行登基大典的前殿:“當日是你頭一個承認陛下的人,為何今日又不去觀禮了?”

  齊遜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搖頭歎道:“不太習慣而已。”

  林逸看了看他,摸著下巴道:“在下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民間聽說過的一個故事,有個養雀人養了一隻雲雀,悉心照料,待其長成,卻發覺是只蒼鷹,早已無法駕馭。莫非你此時的心情就如同這養雀人?”

  “自然不是。”齊遜之頓時失笑搖頭:“我不是養雀人,陛下更非蒼鷹。”他仰頭看向天際,黑雲層疊,仿佛暗含摧枯拉朽之力。

  “陛下是鯤鵬,翺翔四海,羽遮天下的鯤鵬……”

  不過話說回來,以前的安平還真的像是只雲雀。雖然早就習慣了安平的舉止作為,可是到了這樣重要的一日,齊遜之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過往。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安平照著幼年的軌跡成長,她早就應該是受人愛戴敬仰的皇儲,退一萬步說,也會成為一板一眼,極有規矩的深宮公主,總之絕非是後來那般遭大臣質疑,風流輕佻的形象。

  大概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大概就在他入宮陪讀的第三年吧。

  那年安平遭人下毒,險些救不回來。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場景,皇帝皇后連續幾晚都沒合眼。

  之後又遇上她差點從疾風背上摔下的意外,若不是他捨身相救,後果無法預料。然而包括崇德陛下在內的很多人都知道,那並非是場意外。

  經此之後,安平便頑皮多了,再也沒有了之前安分守己的模樣。等分別幾年再見,齊遜之赫然發現她早已成了頑劣不堪,讓人頭疼到聞風喪膽的安平殿下……

  那些陰謀詭計、暗潮洶湧不是不存在,只是都隱藏在了她的輕佻笑容之後。

  當日他之所以第一個在殿上承認她,更多的卻是承認她至今走來每一步的艱辛。崇德陛下也是,否則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回來即位。

  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往日的風流和今日的輝煌,又有幾人知道她所付出的努力?而登上帝位,還將會有更多的艱辛等待著她……

  “你倒是說說,陛下為何會在登基大典上特地佩劍?”梁朝登基儀式根本無此先例,所以林逸好奇並不奇怪。而他這一開口,自然也就拉回了齊遜之的思緒。

  後者想了一下,沈吟道:“想必是種威懾吧,如今西戎仍是威脅,殿下又身兼二國之主,武力震懾天下也是必須的。”

  林逸聞言蹙眉道:“既然如此,為何陛下還在考慮西戎的求親呢?”

  “……”齊遜之一愣,當日聽安平口氣,分明是當做玩笑來說的,難道她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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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40:51

三四章

  西戎使臣到達梁都後的心情只能用兩個字形容:震撼!

  那位女王陛下現在居然已經成為帝國皇帝了,那麼求親的事情該怎麼辦?

  兩位使臣十分憂慮,幾乎只在驛館歇了一晚便要求見安平。

  安平卻並沒有立即接見他們,只是叫人傳話說自己最近國事繁忙,稍後再說,請二位使臣安心在梁都做客。

  其實她倒不是真的忙碌,甚至還有空閒操心林逸的終身大事。

  下了早朝,沈青慧正要出宮,就被圓喜請去了禦書房。

  雖然已經稱帝,安平卻沒有著厚重的龍袍,仍舊一身白色常服,正坐在桌後看奏摺。見到沈青慧進門,她立即擺了一下手:“沈愛卿免禮吧,今日召你前來只是說些私事。”

  沈青慧不解地看著她:“敢問陛下是何私事?”

  “嗯,”安平合上奏摺,笑道:“就是關於你與林先生的事啊。”

  “……”

  見她一副尷尬無語的模樣,安平越發覺得好笑:“林先生早年四海遊蕩,至今才遇上鐘意之人,論人品樣貌,樣樣不差,沈愛卿為何不肯給他一個機會呢?”

  “陛下言重了……”沈青慧囁嚅道:“正是因為他什麼都好,微臣才不能答應。”

  “為何?”

  沈青慧歎了口氣:“且不論微臣相貌平平,才疏學淺,就是年紀也比他大上幾歲,實在是不適合。”

  安平笑著搖了搖頭:“朕還以為是你看不上他呢?你無須妄自菲薄,更何況林先生若是介意這些,一早便不會看中你了。”

  “可是……”沈青慧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半晌才接著道:“微臣如今這般年紀,根本無法……延續香火,所以不能耽誤了他。”

  女子為官有太多的艱辛,也會遭受很多白眼,所以自入官場那日,她便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有舍必有得,如今能以一己之力為國效力,此生足矣,其它的豈敢再有奢求?

  安平靜靜地看著她,淡淡地笑了笑。同為女子,她自然知曉她每一步走來的艱難,所以才更希望能有人為她遮風擋雨。

  她起身走到沈青慧身邊,笑道:“若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就更不必擔心了,若無子嗣,可以收養啊。林先生若是介意什麼親生和血緣,此時便不會身處官場了。”

  沈青慧呐呐地看著她:“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朕會告訴你的,等你知曉他的身世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接受他吧……”

  宮門口,林逸已經等候良久。安平特地叫他等在此處,說會給他一個驚喜。

  老實說,他還真不覺得宮門口會有什麼驚喜。→_→

  一直到日上三竿仍然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林逸已經把門邊守衛的前後三代都打聽清楚了,最後只有抱著胳膊無聊地歎息。

  正打算入宮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卻見一道人影慢慢地朝宮門處走了過來。那身朝服他實在再熟悉不過,所以幾乎立即就笑著地上前打起了招呼:“沈大人,真是巧啊。”

  若是往常,沈青慧肯定掉頭就走,可是今日見到他卻只是眼光閃了閃便點了點頭,臉還紅了起來。

  林逸覺得詫異無比,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沈青慧舉步走到自己的馬車邊,轉頭見他還愣在原地,尷尬地咳了一聲,沒好氣道:“怎麼還不走?”

  “啊?”林逸回過神來,見她似乎在等自己,連忙走上前去:“沈大人不介意的話,下官可以搭您的馬車吧?”

  沈青慧沒有做聲,提起衣擺便要上車,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竟然一腳踏空,驚呼一聲就要摔下來,恰好落在林逸張開的臂彎裡。她吃驚不已,轉頭正對上他謔笑的眼神,連忙推開他站穩,幾步登上了馬車,連耳根都紅透了。

  林逸一臉無辜地站在車外,還以為她這是拒絕了,卻又見她挑了簾子埋怨了一句:“不是要走麼?怎麼還不上車?”

  他怔了怔,舒心地笑了起來,舉步登車之際,終於明白安平說的驚喜是什麼了。

  “陛下……”

  禦書房門口忽然傳來一聲低喚,安平擡眼看去,就見雙九站在門邊,垂著頭,只可見光潔的額頭。

  “進來吧,有事?”

  雙九舉步入內,行了叩拜大禮:“陛下登基幾日了,屬下還未曾道賀。”

  安平笑了笑:“你有心了,不必多禮,本宮知道你的心意了。”

  “是。”雙九站起身來,卻沒急著走,猶猶豫豫,似乎有話想說。

  安平注意到他泛紅的臉頰,料想有事,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看著他,等著他自己開口。

  果然,沒一會兒他便忍不住了:“陛、陛下,屬下僭越,想要為陛下慶賀一番,不知陛下是否允許。”

  “哦?”安平眼中閃過詫異:“如何慶賀?”

  “就是……屬下備了些薄酒,只怕陛下嫌棄……”

  “哪裡的話。”安平立即接話道:“既然你一番好意,朕豈會在乎那些身份隔閡,晚上你帶著酒過來便是,朕會吩咐圓喜備菜的。”

  雙九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容易就答應,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拜了又拜才退了出去。

  安平坐在桌後沒有動,臉上的笑容卻瞬間便消失無蹤了。

  晚上雙九果然帶著一壺酒來了寢宮,難得地除了身上的甲胄,著了青色便服,身姿挺拔,瀟灑俊逸,只是那張臉太過可愛,讓人不禁覺得他還很稚嫩。

  安平著了白色深衣,青絲用緞帶系於肩後,隨意地仿若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見到雙九進門,目光特地掃了一眼他的領口,這次倒是穿對了。

  雙九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起身道:“酒是屬下上次在青海國內買的,本是打算慶賀陛下繼任女王之位的,不想如今倒是有了更大的用處。”

  “呵呵,果然還是雙九你最體貼,朕身邊可沒有其他人想著要為朕慶祝呢。”安平和顏悅色地招手喚他走近,指了指面前的圓桌:“不用拘禮,坐吧。”

  桌上果然備了菜,圓喜蹲在門外畫圈圈,雙九這個傢夥又想攀高枝了,過分!

  泛著淡青色的美酒落入晶瑩剔透的玉盞,也不知是不是緊張,雙九連倒酒都有些手抖。一杯酒倒滿,安平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不用在意其他,今日只當朕是一位故友便是。”

  雙九聞言怔了怔,繼而笑著點了點頭:“多謝陛下。”說著他舉起了酒杯,朝安平敬了敬:“微臣恭賀陛下,願大樑盛世永駐。”

  “哈哈哈……”安平笑著與他碰了碰杯:“說得好。”那杯酒移到了唇邊,她卻沒急著飲下,垂眼看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冷色。

  “陛下,怎麼了?”

  安平擡眼看了雙九一眼,笑了笑:“沒什麼,青海國的酒氣味有些獨特,朕一時有些不習慣罷了。”

  她仰脖飲盡,勾著唇,朝他翻過了酒杯。

  雙九見狀,頓感失禮,連忙就要飲酒,卻被安平擡手按住了胳膊:“你還要當值,便不要飲酒了吧,朕喝了這一杯,就算是承了你的恭賀之情了。”

  “……”雙九愣了愣,只好放下了酒杯,卻沒有告退,仍舊坐著,只是沒有擡眼看她。

  安平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直到感到手腳發熱,才蹙起了眉頭。

  藥效發揮得倒是挺快。

  “這酒……似乎有些古怪?”她看著雙九,說出的話不自覺地染上了一層媚意。

  雙九終於擡頭,臉上神情複雜,起身走到她身邊跪下,握住了她的手:“陛下,若是難受,屬下會幫你的。”

  安平笑了起來,擡手撫上他的臉:“還是雙九對朕最好……”

  手下的肌膚泛著微微的涼意,剛好解了掌心的灼熱,安平卻並未留戀,反而收回手搖了搖:“朕好得很,你去幫朕傳個人來。”

  雙九一愣:“傳誰?”

  “是啊,傳誰呢?”安平眼波流轉地看向他,笑得越發魅惑,卻吐出了另外一人的名字:“齊遜之,去傳他過來。”

  “……”雙九鬆開了她的手,起身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去吧!”安平仍然微笑著,說出的話卻不容反駁。

  “屬下……遵旨。”雙九終於轉身離去,背影帶著一絲孤絕和難以察覺的難堪。

  殿門剛關上,安平便起身走到了內殿,從梳�檯的抽屜裡摸出一隻瓶子,拔開塞子仰脖飲下。

  她坐到床沿,閉著眼睛調息了一瞬,仍然覺得有些不適。她睜開眼,發現周圍的場景都有些朦朧起來。

  這個時候雙九會忽然走這一步,實在出乎她的預料,不過未免打草驚蛇,也只好當做是個意外了。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仍舊清明,身上的灼熱卻還未退。殿門忽然發出一陣輕響,圓喜走了進來:“陛下,您休息了?”

  “嗯……”安平應了一聲:“沒事不要來打擾朕。”

  殿外安靜了一瞬,響起另一道聲音:“那陛下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安平微怔,笑了起來:“進來吧。”

  齊遜之推著輪椅進了內殿,見她坐在床邊,臉上還有汗,不禁有些奇怪:“陛下怎麼了?”

  安平朝外看了一眼,朗聲道:“圓喜,退出去吧,讓雙九在外值夜即可。”

  圓喜立即稱是,很快便傳來殿門關上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齊遜之剛要發問,胳膊一緊,人已經被安平一把拉著朝床上倒去。

  對上他詫異的眸子,安平勾了勾唇,貼近他耳邊低語:“好好配合。”

  感到手臂上灼熱的溫度,齊遜之蹙了一下眉:“陛下有些不對勁。”

  “嗯,中了媚藥。”

  齊遜之愕然,隨即皺眉:“誰做的?”

  “雙九。”

  “看樣子陛下是在知情的情況下中了招。”

  “不錯,朕尚不清楚他此舉的動機,只有當做是一場奪寵的戲碼了。所以作為心腹,少師你也要配合朕演好這場戲。”

  “……”安平貼在他耳邊低語,灼熱的氣息拂過他的側臉,齊遜之微微側頭,掩飾住神情間的尷尬。

  殿門口有輕微的踱步聲,安平眸光微閃,取了床頭的空瓶擲向燭火,瓶子在地上碎裂的同時,室內陷入黑暗。

  “陛下?”門外立即傳來雙九擔憂的呼喚。

  “無妨,朕就寢了,好好在外守著!”

  殿外恢復了安靜。

  安平翻身壓住齊遜之,低聲威脅:“少師,你倒是配合點兒啊。”

  齊遜之扭頭不吭聲,直到安平的手摸上他的腰帶,猛然抽開,他才無奈地高聲嚷了一句:“陛下,您溫柔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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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41:12

三五章

  二人很快就適應了室內的昏暗,窗外月光明亮,齊遜之尚可看出安平深邃眸中的笑意。

  他翻了個白眼,鬱悶道:“陛下竟然還有心思笑。”

  安平閉了閉眼,有些無力地躺到了裡側:“是啊,苦中作樂啊。”

  齊遜之轉頭看她,微弱的亮光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能看出她微微泛白的側臉。他抿了抿唇,笑了起來,故意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用極其魅惑的語氣道:“陛下,這麼辛苦,何必忍著呢?”

  安平側頭看他,挑了挑眉:“你這是引誘朕?”

  “哪裡,微臣只是不忍陛下太辛苦罷了。”

  “放心,朕若是連這點媚藥都扛不住,豈不是太不濟了?”她忽而翻身壓住他,幾乎與他鼻息相聞,邪笑起來:“倒是你,始終一副四平八穩的模樣,朕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扛得住。”

  隨著低沈的話音落下,她的手已經探入齊遜之的領口,腰帶已被抽走,衣裳輕易便散開了來,她的手掌灼熱無比,覆上齊遜之的胸膛時,仿若在他的胸口烙上了熱鐵。掌心緩緩遊移,偏偏安平還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齊遜之蹙了蹙眉,卻沒有吭聲。

  “不錯嘛……”安平笑了笑,身上越發無力,直接伏在了他的身上,氣息曖昧地繚繞在他的頸邊,手還不忘緩緩移向齊遜之的腰間……

  “唔……”齊遜之呻吟一聲,一把按住她的手,沒好氣道:“陛下,微臣殘的只是腿,其他地方可都正常著呢!”

  “那你就好好地叫出來,讓外面的雙九聽到。”

  齊遜之抽了一下嘴角:“這個時候……好像應該是女子叫吧?”

  安平的手指在他胸前繞著圈圈,說出的話有氣無力:“是麼?少師倒是很清楚。”

  齊遜之扭頭:“微臣以前在宮裡可是研究過春宮圖的。”

  “那說明你研究的還不夠,朕看的那些可不是這樣。”

  “……”

  “不叫是麼?”安平忽然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齊遜之怔了怔,也跟著坐了起來,剛想問她怎麼了,下巴忽然被她伸手扣住,胳膊被她另一隻手扯著猛然拉近,她的唇便貼了上來。

  宛若陡然間掀起了滔天巨瀾,齊遜之的腦中空白了一瞬才回過神來。安平的唇細細地碾磨著他的唇瓣,眼睛卻始終帶著笑意盯著他,好似一池幽潭,將其扯入其中,再難掙脫。

  太可怕了,明明中媚藥的是她,可偏偏意識最清醒的也是她。齊遜之卻覺得自己已經沈淪在她深邃的眸光裡。手不自覺地攬住她,雙唇微啟,仿佛迎接,安平便毫不客氣地攻城掠地。

  “唔,陛下……”齊遜之擁緊了身前的人,肩頭衣裳半褪,人已漸漸沈溺,含糊不清的話語如同夢囈。

  安平的唇沿著他的下巴落在他的鎖骨,手沿著他光潔的肩頭慢慢摩挲,低笑起來:“就這樣,子都,你配合的很好。”

  齊遜之猛然驚醒,睜開眼睛看她,卻只看到她汗水淋漓的臉頰。

  外面傳來來回踱步的輕響,他抿了抿唇,終於主動擁住安平躺了下來,沖她笑了一下,開始賣力演戲:“啊,陛下您輕點……別、別摸那裡……”

  安平埋頭在他頸邊滿意地悶笑,手從他的肩頭移到了脊背,寸寸摩挲,伴隨著他刻意的呻吟輕喘,分外**。

  然而下一刻他卻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嘶。安平手下一頓,手下凸起的線形明顯是道疤痕。

  兩人安靜了一瞬,齊遜之又嗔怪地嚷了一句:“陛下,您弄疼微臣了……”

  安平的手輕輕拂過那裡,低聲道:“這是上次在城門口弄傷的?”

  “嗯。”齊遜之垂眼看著她的額角,笑了笑:“快長好了,其實並不是很疼。”

  “子都,對不住……”

  齊遜之一怔。

  “小不忍則亂大謀,朕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城門口發生的事暫時也不能追究,這傷因朕而受,朕又虧欠了你。”

  齊遜之勾了勾唇角,語氣柔和下來:“陛下怎麼忽然說起這些了?”

  安平沒有接話,手沿著他的腿慢慢下移,最終按住他受傷的那條腿的膝蓋,側過臉看著他:“還有這腿疾,朕也一直沒有深究,當年對方既然能在宮中動手,你該明白其中棘手程度。”

  “是,微臣明白。”

  安平頓了頓,忽然笑了一下:“說起來,以前秦樽在國子監欺負朕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齊遜之疑惑地“嗯”了一聲。

  “後來他卻再也不敢欺負朕了,你可知是何原因?”

  “微臣不知。”

  “因為有人教訓了他,之後他便特別害怕那人,每次見到他便幾乎要繞道。”安平盯著他的鼻樑,唇幾乎貼上他的耳朵:“那人莫非便是你?”

  齊遜之僵了一下,繼而失笑:“陛下是不是弄錯了,微臣可是有腿疾的。”

  安平伏在他肩窩處喘了口氣,身上的汗水幾乎浸濕了他的衣襟,說出來的話也越發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按著他膝蓋的手卻加重了力道:“朕最恨被騙,但是只有這件,反倒希望你是騙了朕,那樣朕也能減輕些愧疚。”

  齊遜之攬著她的手緊了緊,面上卻笑得若無其事:“陛下說這些作甚,微臣既然自願成為您的心腹,便不會再計較過往了,您自然也無須內疚。”

  安平沒有做聲,反而喘息的更厲害了些。齊遜之連忙要撐起身子看她,卻被她翻身壓住:“子都,朕今晚若是真要了你,你會怎樣?”

  藥效顯然還沒退,安平的意識雖然仍舊清明,卻也的確很辛苦,整個人已經如同浸在了水裡,衣裳早已濕透。齊遜之垂下眼簾勾了勾唇:“總之不至於尋死覓活。”

  “嗤……”安平笑了一聲摸了摸他的臉:“放心,朕開玩笑的,今晚的事絕對不會張揚出去,你的清白能保住。”

  齊遜之斂目,偏過了頭:“那就多謝陛下了。”

  安平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整個人都伏在了他的身上,頭擱在他的肩頭輕輕喘息,身上的熱度似乎有所減退了,人卻像是經歷了一場戰爭,幾要虛脫。兩人緊貼在一起許久,她忽然低笑起來,語氣曖昧地道:“子都,你竟然動情了……”

  “陛下!”齊遜之難堪地側過頭:“微臣好歹也是個男人。”

  何況還是對著你!

  大概是出於尷尬,兩人都陷入了沈寂。過了許久,感到頸邊傳來均勻的呼吸,齊遜之才側頭看了一眼,發現安平已經閉上眼睛,竟然睡著了。

  大概是太累了。

  刻意製造的動靜早已清楚的傳送到殿外,圓喜早就尷尬地躲遠了。只有奉命值守的雙九靜靜立在門邊,宛若石雕。月光傾瀉在地上,冷然若寒霜一片,勾勒他的身影,寂寥而狼狽。

  他曾經清清楚楚地對安平說不會介意她坐擁美男無數,所以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別人。

  仰頭看了看那輪孤月,他握著劍柄的手猛然撰緊。

  他不想輸給那個人,可是計畫已經被破壞。這一場謀劃雖然倉促,卻並非出於一時意氣,只是其中終究還是摻雜了太多私人情感。

  果然是個難以捉摸的女子,在他以為她對自己有意時,她卻明明白白的把機會給了別人。

  齊遜之……

  他眯了眯眼,之前一直以為劉緒才是障礙,倒恰恰忽略了這個一直跟安平不對盤的齊少師了。想必是有些手段的,不然為何今晚偏偏是他入了宮?

  夜深人靜,月光越發透亮,將他整個人都照的清清楚楚。臉仍舊是那張可愛的包子臉,但是神情卻再無過往的青澀,只有無盡的肅殺和孤傲……

  之前的藥力實在太強,一向慣於淺眠的安平被折騰了許久,頭一次睡得這麼沈。

  齊遜之動了動胳膊,讓她躺得舒服些,直到此時,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了些。他盯著帳頂看了許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竟然意外的爬上了龍床。可若是安平今晚沒有召他,換成別人,又當如何?

  手忽然撰緊,他側頭看著身邊的人,輕輕歎了口氣。一直都是遠遠地看著,靠近了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做不到淡然。這麼多年來早已習慣了只看著這一人,怎能輕易割捨?

  他果然早已一敗塗地。

  懷裡的人呼吸均勻,神情安寧,只是似乎是做了什麼夢,長睫微顫。

  齊遜之忽然覺得很滿足,她這模樣,自己是第一個看到的人吧?

  但願他是唯一一個能看見這一幕的人。

  許久未動,胳膊有些酸麻,他側過身子,儘量不驚醒她,安平卻忽然一把扣住他的肩胛,低呼了一聲:“毒……”

  齊遜之被她手下的力道弄得一陣生疼,待聽見她的話,瞬間明白過來,連忙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陛下,沒事了,您已經是帝國的主宰了,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了。”

  安平動了動身子,安穩下來,繼續睡了過去。

  齊遜之皺了一下眉,這藥竟然這麼烈,意志堅定如她這般的人竟也會被弄得放鬆警惕,若是平時,只怕一點響動她便會驚醒了,更別提說夢話了。何況做的還是幼年時差點被害的噩夢。

  他的視線飄向視窗,雙九為何突然這般處心積慮地要爬上龍床?為了達成目的,竟還不擇手段地用了這般烈性的藥物。

  眼神瞬間冷然,待轉頭看向安平,又轉為柔和。齊遜之吻了吻她的額角,雙手擁緊了她,喃喃自語:“我很高興你今夜招來的人是我……”

  夜寂無聲,懷裡的人靜靜地睡著,片刻後,緩緩睜開了深邃的眸子,神情疲倦,眼神卻很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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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41:39

三六章

  安平登基的消息傳到青海國,自然引來貴族們的震驚。

  雖然不甘願,但言出必行乃是女子本色,青海國自不會違反契約。所以賢王東德卓依收到消息不久便寫了國書送往大樑。

  因之前沒有公開,此事還是個秘密,國書遂由專使送到了曾任使臣的劉緒手中,請他代為轉交。

  然而一早便沒有看到安平的身影。上朝時雙九神情詭異地過來說了一聲“陛□體不適,今日免朝”便走了,弄得一群大臣莫名其妙。

  劉緒覺得古怪,畢竟剛剛登基不久,安平此時就算帶病上朝也不算稀奇啊。

  難道病的很嚴重?

  青海國的事情耽誤不得,劉緒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國書送去安平的寢宮……

  一直到辰時安平才醒,轉頭看了看,卻見齊遜之已經坐在床邊,只著了素白中衣,髮絲散在肩頭,手中拿著一卷書靜靜地看著,顯然也是剛起不久。

  聽到響動,他轉頭看來,笑了一下:“陛下總算醒了,圓喜已為您準備好了熱湯,先沐浴過換了衣裳再說吧。”

  安平穿著汗濕的衣裳睡了一宿早就不舒服,聞言坐起身來點了點頭。那藥實在太烈,她一個練過武的,熬了一夜竟如同虛脫了一般,到現在也仍舊沒有什麼力氣,只怕還要好好補一補身子才行。

  齊遜之看她臉色泛白,便知道她還沒恢復,便替她朝外喚了一聲圓喜。

  圓喜哪知什麼內情,招來宮娥伺候安平去沐浴時還神情曖昧地看了齊遜之好一會兒。

  哎喲,看不出來齊少師文文弱弱的,還挺厲害呢!

  齊遜之被這眼神盯得難受,偏偏自己外衣被安平的汗水染濕了,一時之間也只好只待在這裡。最後乾脆請他派人去齊府報個信,才算是把他支走。

  沒一會兒安平沐浴完畢,裹了輕便的單衣,由兩個宮娥扶著走到了內殿門邊。想起齊遜之在,不願被他人撞見毀其清譽,便擺擺手遣退了兩人,自己走了進去。

  先前折騰了一夜,又泡了熱湯,此時走路都有些飄忽。這頹弱的感覺讓安平很鬱結。齊遜之見狀放下書卷,在她走近時擡手托住她的胳膊,扶著她在旁邊的梳妝桌前坐下。

  安平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朕還是第一次這般狼狽。”

  “陛下放心,微臣不會說出去的。”

  安平冷笑一聲:“敢說出去就拔了你的舌頭。”

  “是是是,微臣遵旨。”齊遜之笑的很是敷衍:“早知這般難受,陛下昨晚又何需隱忍?”

  “人若是不懂如何在生活中取樂,便容易活得不快,但毫無理性、毫無道德地放縱享樂,又會讓人生更無意義。”安平看了他一眼:“朕只是按照自己的原則來做罷了。”

  齊遜之笑了笑,忽而對她一向風流輕佻卻又潔身自好的品行有了更深的理解。也是,她向來都有自己的準則,豈會因一些小小的意外輕易更改。

  鏡中映出的臉有些憔悴,安平皺了皺眉,中原藥材大多藥性溫和,這藥這般兇猛,只怕來自異域。也許這是個契機,能讓她查到雙九的真實身份。

  她想事情想的太入神,直到手裡拿著的梳子被身旁的人拿了過去才回過神來。

  “陛下沒有力氣的話,微臣替您梳好了。”齊遜之笑著揚了揚梳子,說著便替她緩緩梳理起來。

  青絲如墨,長及腰下,他梳的很細心,竟一點也沒弄疼她。安平從鏡中看著他垂著眼簾專心為自己梳頭的模樣,抿了抿唇。

  其實齊遜之也在悄悄觀察她的神情,但是鏡中的人臉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陛下,劉少傅求見。”

  忽然的稟報讓殿內的兩人都怔了怔。

  安平沒有做聲,圓喜一向最有眼力,自己不說話,他就該明白,一定會想辦法支走劉緒的。

  實際上圓喜從開始就在試圖支走劉少傅,只是一向寡言少語的雙九忽然搶在他前面說了一句“陛下並無大礙,少傅大人寬心”,便讓他不好找理由了。

  他氣憤地瞪了一眼雙九,確定殿內不會給答覆了,才又開始勸解劉緒:“少傅大人,陛□體雖無大礙,但終究也不舒服,您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不遲啊。”

  劉緒道:“還是煩請公公再稟報一次吧,就說是青海國內送來的國書,請陛下及早過目為好。”

  圓喜沒有辦法,只好又進了殿內,在內殿門邊稟報了一次。

  安平很是無奈,劉緒是實在人,遇到事情自然要辦妥了才放心,看來還是要親自出去看看才行。

  她撐著梳�檯的桌面要站起身來,忽然頭皮一疼,“嘶”了一聲,忙擡手捂住痛處,袖口恰好拂過梳�檯上的一盒胭脂,掉落在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見她險些摔倒,齊遜之趕忙伸手接住她,垂眼去看,原來是先前梳頭時,她的頭髮與自己散在胸前的髮絲纏繞到了一起。

  “陛下!”殿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安平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門便被推開,劉緒一臉憂色地站在門口,待看清室內情形,頓時大驚失色:“這……”

  淩亂的床榻,單薄的衣裳,那兩道相互依偎的身影……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手中的國書掉落在地竟也不自知。

  圓喜連忙跑過來擋住門,訕笑著圓場:“少傅大人,您還是先回去吧,呵呵……”

  劉緒盯著那兩人看了許久,他們卻誰也沒有回頭。

  他仿若失了魂,再也待不下去,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早就忘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一定是他看錯了,沒錯……

  門邊的雙九看著他狼狽的背影,忽然覺得他跟昨晚的自己很像。

  一直到了宮門口,劉緒仍舊沒有回過神來,險些摔倒在地,幸而有人及時扶住了他:“劉公子,你怎麼了?”

  他擡眼去看,原來是周漣湘。

  “沒什麼……”

  周漣湘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為何會這般失魂落魄。“你這樣出宮沒事麼?我還要去見陛下,就不送你出去了。”

  劉緒木然地點了點頭,舉步要走,忽然又反應過來,轉身一把拉住了她:“不,你不能去!”

  “啊?為何?”周漣湘詫異地看著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劉緒撰緊了她的手腕:“總之你現在不能去見陛下。”

  周漣湘入宮是因為安平前些日子終於將她調到了自己身邊,她是特來拜謝的。只是現在見劉緒這樣子實在不對勁。左思右想不放心,她只好暫時將此事擱下,扶著他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先送劉公子回府吧。”

  ……

  此時殿內,氣氛有些詭異。

  之前安平不看劉緒是因為自己這模樣會讓他看出端倪,齊遜之則是不願直面他受傷的一面。

  他盯著那縷纏繞在一起的髮絲看了許久,終究還是用梳子一絲一縷梳理開來:“陛下,微臣該回去了。”

  “嗯。”安平點了一下頭,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守在門邊的圓喜立即上前扶著她坐到了床上。

  齊遜之取過外衣披上,束起頭髮,看了她一眼,出了殿門。

  雙九守在門邊,見他要出門,立即搭手道:“讓屬下來幫少師大人吧。”

  齊遜之擡眼看他,不動聲色地點了一下頭。

  雙九幫他邁過門檻,正要送他下臺階,忽然故意晃了一下輪椅扶手,在其無暇顧及其他時,一掌拍向他頸側,卻又在距其肌膚幾寸處生生停住。

  齊遜之豎著手掌,擋在自己臉側,隔開了他襲來的那掌。

  “少師大人好俊的功夫。”

  齊遜之轉頭看他,眼角餘光掃過殿門,忽而鬆手,朝前摔倒在地。

  圓喜得了安平吩咐,出來幫齊遜之出宮,沒想到剛走到門邊便見他在雙九面前摔倒,雙九一手還未收回,顯然是他動的手!

  他連忙跑了過來,扶著齊遜之坐好:“少師大人,您沒事吧?”昨晚他還在懊惱著之前太關注劉緒,反而揣摩錯了陛下的心思,如今在他眼裡齊遜之已經成功上位,自然一有機會就積極地套近乎了。

  “無妨……”齊遜之忍著疼痛看了一眼雙九,蹙了蹙眉,自己推著輪椅朝前走了。

  圓喜轉身看了一眼雙九,神情有些幸災樂禍,然後風風火火地朝殿內走去了。

  雙九沒有動,只是盯著齊遜之的背影深思。

  氣息不算渾厚,大概是身子弱的緣故,但是反應卻這般敏捷,到底還是有些本事的。乍一看他分明是個不會武藝的,之前也從沒有人見過他展露功夫,原來竟隱藏得這麼深。

  其實若不是周圍無人,齊遜之也不會出手,他早已習慣了隱藏,甚至忘了自己身上還會一些拳腳功夫。在即將轉過假山一角時,他停住轉頭,看了雙九一眼,眼神森寒如出鞘之劍。

  後者一怔,這才明白過來。他動手是為試探,而齊遜之出手則是出於對他的警告。

  想不到他這般護著安平陛下……

  而此時圓喜已經興高采烈地在安平面前打起小報告來了:“陛下,奴才真沒看錯,雙九仗著您平日裡寵愛竟然敢對少師大人動手,您說他是不是太目中無人了?少師大人本就身子不好,他竟也下得去手!哼,奴才早就發現他心機不善,面有凶相,不是好人……”以下省略幾萬字……

  安平躺在床上闔目養神,仔細地聽完之後,擺手道:“去禦膳房傳些清淡的膳食來,再去太醫院配些溫和的補藥,然後守在門邊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朕要好好休息。”

  “……”圓喜撅著嘴不甘不願地出去了。

  陛下您到底有沒有聽見奴才的心聲啊,雙九那樣一心要攀高枝的侍衛您不能不管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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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42:05

三七章

  休養了一天安平已然大好,恰逢西戎使臣再度求見,她本打算就此接見,卻在上朝時改變了念頭。

  禮部尚書提出此事後,一干大臣俱是一副不聞不問的模樣,甚至還有些看好戲的成分在其中。

  安平一身朝服,威嚴地坐在龍椅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諸位大臣的神色,眸光漸漸森冷。

  如今雖然已經登基,滿朝文武對她不滿的仍大有人在,明裡不說,遇上事情暗地裡動手腳的也不少,看這情形就知道。若是此時召見使臣,豈不是給外人看了笑話?

  看來是時候讓他們接受自己這個新主子了,若是無法自己接受,便強制他們接受……

  不久趙王府舉行春宴,蕭竛力邀群臣,許多大臣到訪。焦義德也去了,卻沒有見到蜀王。

  想起當日蜀王在殿上衝撞了安平,此時不再與他人接觸,倒也正常。焦老爺子搖頭歎息了一陣,掀了衣擺坐入席中。

  來之前焦清奕還特地勸阻過他,說上次趙王得罪了陛下,最好莫要再與其接觸。但是焦老爺子覺得蕭竛好歹是皇族,請了自己哪有不去的道理,所以還是到了場。

  不過今日倒有些不同,若是往常,趙王一定會將其奉為上賓,此時卻是與他的下屬——任十三道監察禦史的李銘尋有說有笑。

  焦老爺子人雖耿直,卻也不傻,一看情形就知道是因為自己兒子是安平陛下的心腹而遭到排擠了。他搖頭歎了口氣,如今大局已定,難道你們還指望會有更改麼?

  他端起酒盞默默喝悶酒,再不過問周遭情形,直到旁邊坐著的某位官員捅了捅他的胳膊:“禦史大人,您看咱們要不要先走?”

  焦老爺子一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為何要走?”

  那官員左右看了看,湊近他小聲道:“您沒聽見在場大人們的言論麼?雖然隱晦,但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傳到陛下耳中,咱們可都要遭殃啦。”

  焦義德先前根本沒有聽他們說話,自然不知曉其中內容,剛想問他們說了什麼,卻聽上方的趙王蕭竛笑道:“諸位大人還是莫要再談論這些了,陛下已然就位,豈容吾輩置喙?今日只喝酒,莫談政事吧。”

  這番話說來甚為誠懇,帶著他慣常的柔弱之態,加上那種想阻止又阻止不了的尷尬笑容,還真的阻止了大家的討論。

  不過安靜不過只持續了一瞬,忽有下人撞開門沖了進來,在眾人驚愕的眼神裡跪下,急切的稟報道:“啟稟王爺,陛下剛剛派焦將軍抄了李禦史的府邸,現在已經帶人朝咱們王府來了!”

  “什麼?”

  趙王驚愕起身,身邊的李銘尋已經呆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即不管不顧地朝門外奔去,打翻了身前的酒水也顧不上,一時間杯盤狼藉,眾人盡皆大驚失色。

  剛跑到趙王府門口,便見一群士兵手執火把迅速地沖了進來,分列兩邊站定。不多時,一身戎裝的焦清奕便走了進來。

  見到門口的李銘尋,他二話不說就招呼人將其綁住:“正要尋李禦史,您倒是自己送到門口來了!”

  李銘尋又氣又急,想起先前那下人稟報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登時就要落下淚來:“焦將軍,你老實告訴本官,本官家中是不是真的……被查抄了?”

  焦清奕看了一眼已經湧到前庭的諸位大臣,冷笑了一聲:“千真萬確。”

  李銘尋晃了晃身子,險些便要暈過去。

  焦清奕邁著步子在眾人面前踱了一圈,沈聲道:“陛下有旨,十三道監察禦史李銘尋濫用私權,結黨營私,慫恿趙王謀反,其罪當誅!”

  李銘尋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一派胡言,本官怎會成了慫恿者,本官是冤枉的!”

  “李大人,勸您還是省省力氣吧,陛下早有論斷。”焦清奕打斷他的話,眼神掃過後方諸位早已變色的大臣,見到自己的父親時,微微蹙了一下眉,而後揮了一下手:“統統拿下!”

  趙王忙站出來道:“焦將軍這是做什麼?本王府邸,豈是你想拿人便拿人的?”

  “趙王殿下誤會了,末將職權有限,豈能隨便拿人?”焦清奕擡起雙手朝皇宮方向拱了拱:“不過陛下早有聖旨,見到十人以上官員私會,便做私結朋黨論處,所以末將只有將諸位押解了以聽候陛下吩咐。”

  有人氣憤道:“難不成你連自己的父親也要拿?”

  焦清奕自懷間取出一塊權杖亮了亮,面若寒霜:“末將說了,統統拿下!”

  眾人無言以對,瞬間便被士兵們綁了起來,連趙王身份尊貴也不能倖免。前一刻還言笑晏晏的春日宴,頃刻間便電閃雷鳴,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二日上朝,安平神色如舊,百官卻是戰戰兢兢。很快犯事的十幾位大臣便被帶上了金殿,齊遜之從前方轉頭看去,心下了然,安平這次真的是要樹立威信了。

  殿上跪了一地的人,百官噤聲,莫敢多言。李銘尋卻是頭一個開口,連連聲稱自己有罪,但罪不當誅。安平不動聲色地聽完,冷笑不語。

  她捏了個私結朋黨的罪名將這些人押來,本就罪不當誅,但是李銘尋不同,她忍耐到此時才動手,便是打算靠他收網捉大魚的,但他若是直到此時還護著那人,便必須要誅!很顯然,他已經選了保全那人,對方果然是個難纏的角色。

  她朝圓喜看了一眼,後者會意,立即自袖間取出一疊信件朝諸位大人眼前送了送,以作展示。

  “李愛卿句句動情,朕聽了也不禁心生惻隱,然證據確鑿,你指使下屬私造兵器,販賣私鹽,大行叛逆之道,朕如何能恕你無罪?”

  李銘尋驚懼地往後癱倒在地,定是有人出賣了他!可是這些事豈是他一人做的?為何最後卻全都成了他一人的罪過?

  見他臉色慘白,驚駭非常,其他官員已是信了,心中不禁對龍椅上的女子生出一絲寒意。不動聲色地就破了一起謀逆案,朝中必然四處都是她的耳目,看來以後要加倍小心才行。

  安平起身道:“李銘尋意圖謀反,還試圖牽扯進趙王,實在罪不可恕,李家上下,一個也不能留!”

  李銘尋慘呼一聲,忙不叠地叩頭,頃刻便滿額是血,哭喊道:“陛下,罪臣該死,但是罪臣一家老小實在不知情啊,還望陛下法外開恩啊!”

  一旁的趙王也嚇得白了臉色,垂著頭不敢吭聲。

  安平見他始終不肯開口指證幕後之人,冷哼道:“朕已經法外開恩了,不然便該判你個誅九族!”

  李銘尋猛然驚住,白眼一翻,暈倒過去。

  其他被綁著的大臣俱是渾身顫抖,大氣也不敢出。

  “另外,朝中與李銘尋一案有牽連者,全部削去官爵,子孫永不可入朝。”安平轉頭看向蕭竛:“趙王在京中待得也夠久了,是時候回去鎮守邊疆了。昨晚之事,朕知道皇叔您是受了牽連,但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所以朕有個提議。”她頓了頓,緩緩走下玉階,在蕭竛低垂著的頭邊停住:“皇叔照舊領兵戍邊,朕不責罰您,但是朕把醜話說在前面,若是西南邊境有半分閃失,李大人的下場您也看到了!哦,為表朕之關心,還是將您在封地的家人接往宮中安置吧,朕定會好好照料他們的。”

  蕭竛顫抖著身子半晌,重重地叩了頭:“微臣遵旨。”

  安平無聲冷笑,轉身朝玉階上走:“至於其他人,統統貶官一級,罰三年俸祿,領十軍棍。”

  眾人惶惶稱是,早已苦不堪言,不說別的,只那十軍棍,豈是誰都能受得了的?

  “不過焦禦史年事已高,又一向忠心不二……”安平故意拖著調子,迎上焦義德驚詫的雙眼:“所以朕特免你除去那十軍棍的處罰。”

  “罪臣……謝主隆恩。”

  不止焦義德,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安平說的那個理由是胡謅,之前對她反對聲最高的不就是焦禦史?現在放他一馬,無非是看在他兒子是自己心腹的份上罷了。

  想到這點,眾人瞬間恍然,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也不過如此啊……

  安平站在上方斂去了所有神情,聲音驀然森冷:“在場諸位大多是太上皇身邊的重臣,爾等是心念舊主也好,是不服女子也罷,朕如今身在此位已是事實,天下終是我蕭家的天下,朕乃九五之尊,天命所歸,已是不可更改!若有不服者,三日內卸官歸鄉,朕絕不阻攔,但留下的只能為朕之臣,有心懷不軌者,朕必誅之!”

  最後四字以沈穩淩厲地語調落入眾人耳中,讓所有人都不禁有些畏懼。連一向熟知其秉性的齊遜之也心悸了一下。

  臨近下朝,太傅劉珂終是心有不忍,請奏道:“陛下息怒,李禦史雖犯下滔天大罪,但微臣聽聞他有一幼女不過剛剛滿月,陛下是不是……”

  “太傅莫不是沒有聽清?朕說了,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話音落下,安平拂袖離去,眾臣惶恐拜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賢達看了一眼劉珂,雖心有同情,卻忍不住暗暗點了點頭。

  之前還以為她身為女子會難逃婦人之仁,甚至連崇德陛下也同他們提過這點,但如今看來,她不是沒有膽識,更不是毫不知情,而是忍著沒有動手。

  先禮後兵,不吃敬酒,便只有灌下穿腸毒藥。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政權天下,陰謀紛爭,終究免不了流血犧牲,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你不動手,便會有人將你生吞活剝。朝堂詭譎,身在至高之位,更是容不得半分掉以輕心。

  齊遜之朝安平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身在此位,該有多累?

  轉頭看向空蕩蕩的身邊,他斂目悵然,慶之幾日稱病不朝,也不知怎樣了。他曾想過找個機會與他言明,卻沒想到最後恰恰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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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16 19:42:39

三八章

  首輔府的書房內,劉珂歎息著對周賢達道:“觀遠兄,陛下忽然這般淩厲行事,是不是有什麼計畫?”

  “陛下一直都有計劃,吾等猜不透,便乾脆跟著走就是。”周賢達拍了拍劉珂的肩,笑道:“且不說這個,朝卿,前些日子我那閨女是不是送你家慶之回府了?”

  劉珂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是有此事,觀遠兄問這個做什麼?”

  “哈哈,你還真是個榆木腦袋!愚兄沒親眼見到都知道此中有異,你竟然還蒙在鼓裡。”

  “哦?何異之有?”

  周賢達瞥了一眼坐在一邊的齊簡,湊近他低語:“那日聽漣湘身邊的丫鬟說,前年他們倆便在中元節見過了,前些日子我還一直在想那丫頭一直神不守舍所為何人,卻不想正是為你家慶之啊。”

  “誒?”劉珂皺了皺眉:“不太可能吧……”他看他兒子經常提起安平陛下,應該是對她有意吧?何時跟周家閨女牽扯上了?

  齊簡在旁不滿道:“說這麼小聲我便聽不到了?就知道觀遠兄偏心,你家有閨女便只曉得往劉家送,我當初還想讓她做我齊家兒媳,奈何被慶之那小子搶了先,真是氣結!我家遜之哪裡不好了?不就是有個腿疾麼?”

  周賢達憋著笑道:“無淵,你家子都明明都在宮中過過夜了,還這般說,莫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話是這麼說,但其實周賢達並不肯定,因為當日只是有人看到齊遜之一早出宮而已。

  “嗨,別提了。”齊簡鬱悶道:“我也以為真的有什麼,跑去問遜之,誰知只是幫殿下處理了一夜的政務,你說氣人不氣人?陛下不願招了他,還讓他勞心勞力,即使身為臣子,我也要有怨言了啊!”

  劉珂胡亂搖了搖手:“你們別一人一句,我都聽糊塗了,慶之那孩子分明是對陛下有意,怎麼又扯上漣湘了?”

  “陛下?”周賢達攤攤手:“你可知在青海國皇后娘娘還逼過陛下成親,結果她借了西戎的幌子二話不說便跑回國了。看她那模樣,分明對婚事半分念頭也無,所以指望陛下的話,你還不如指望我家漣湘來的實際呢!”

  劉珂聞言不禁發起了愁,他也注意到了,安平陛下似乎完全沒有成親之意,之前還風流一些,現在卻成天專心政務,一副明君模樣,竟連原先的輕佻也丟棄了。這本是好事,可是近日來兒子情緒不對也是事實,已經多日稱病不朝不說,還不願告訴他原因,怎麼想都不對勁。

  雖然希望兒子與陛下成就好事,但是劉珂那時是出於對陛下有個交代。實際上自從沾染上了安平,劉緒的情緒便一直處於起伏不定的狀態,如今回頭想想,當時追他回頭,做得究竟是錯是對呢?

  想到這點,他不禁好奇地看向齊簡:“無淵,你家子都是如何與陛下相處的?”

  齊簡抖了一下:“此事就更別提了,每次我都提醒他莫要與陛下爭鋒相對,陛下是害了他腿疾,可是終究是陛下啊。但這孩子頑固的很,最喜與陛下鬥嘴,好在至今陛下未曾怪罪,不然十條命也不夠砍的。”

  劉珂又道:“那子都可有出現過魂不守舍,心緒不寧,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之症?”

  “當然沒有!”齊簡一口否認後與周賢達對視了一眼,齊齊一驚:“你家慶之這是病了啊!”

  “哈?”

  周賢達搖頭道:“指望你這個榆木腦袋能懂也不太可能,這分明是相思病嘛。”

  周賢達年輕時是三人中最為風流的,對這些小兒女心事最為熟悉不過。相比較而言,劉珂最為木訥,自然不及他想得透徹,聞言不禁焦急起來:“這般說來,可要如何是好?”

  周賢達想了想,問道:“朝卿,慶之是從何時出現此症的?”

  “嗯……大約正是漣湘那日送他回去之後。”

  “那就對了嘛!”一心想要為女兒套住劉緒這個好郎君的周首輔奸險地笑了起來:“現在還說你兒子對我家漣湘無意?”

  “……”劉珂蹙眉,難道真的是為了周漣湘?

  齊簡在旁憂傷地托著下巴:“你們兩個結親家去了,我家遜之該怎麼辦呢……”

  臨近傍晚,宮中安靜非常,有人提著一隻方形食盒快步朝皇帝寢宮內而去。

  到了門邊,圓喜立即接過,朝他揮了一下手,來人便悄然隱退。

  圓喜拎著食盒進了門,直走入內殿,將食盒放在軟榻邊的地上。倚在榻上的安平坐起身來,朝他揮了一下手:“快打開,別悶壞了。”

  圓喜連連稱是,揭開食盒的蓋子,露出一個裹著繈褓的嬰兒。

  “陛下,您要不要看看?”圓喜抱著孩子送到她眼前。

  “朕殺了她全家,她不會願意看見朕的,你帶著就好。”

  圓喜遺憾地應下,隨即悚然:“誒?陛下,怎麼是奴才帶啊?”他鼓了鼓腮幫子:“奴才一個……一個太監,如何帶孩子嘛……”

  “太監才好啊,既當爹又做娘啊。”安平揶揄地看著他。

  “陛下……”圓喜托著懷裡的孩子一副進退維艱的模樣:“這可是一條人命啊,若是不小心被奴才給弄沒了,奴才會一輩子寢食難安的,你看她又圓又嫩,這般可愛……”以下省略幾萬字……

  “好了,好了……”安平拍了拍耳朵:“你最近真是越來越囉嗦了,朕與你說笑呢。”

  圓喜聞言頓時喜笑顏開。

  安平指了指嬰兒:“她是誰?”

  “哈?”圓喜一愣,下意識便道:“李禦史家的……”

  “閉嘴!”安平瞪著他:“你記住了,她現在姓林,不姓李。”

  “啊?姓林?”

  正說著,外殿響起了一道聲音:“陛下,微臣到了。”

  安平朝圓喜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放下孩子出去迎了人進來,原來是林逸。

  “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召見所為何事?”

  “免禮吧。”安平指了指食盒,笑道:“朕今日想做回送子觀音罷了。”

  林逸一愣,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食盒,愣了愣:“這是……”

  “先生與沈愛卿也是時候辦喜事了,雙喜臨門豈不是更好?”

  此時怎會忽然多出個孩子?林逸心思一轉便知道定是她手下留了情。他抱起孩子看了看,見她乖巧地睡著,臉上露出笑意,卻轉頭對安平故意道:“陛下,微臣將來可是會告訴她真實身份的喲。”

  “想說便說吧,朕敢留她,又豈會懼她?”

  “哈哈,說的是,如此微臣便謝過送子觀音娘娘了。”

  安平笑了笑,揮揮手,他便又將孩子放入食盒,悄然拎出了宮去。圓喜跟去給他打掩護,沒一會兒回來,手裡卻多了一份摺子。

  “陛下,剛才太傅大人說將這個遞給您,請您一定要私下過目。”

  “哦?”安平立即正色,還以為是什麼軍國大事,等展開奏摺一看,卻發現並非如此。

  劉珂在奏摺中說,希望她能為兒子劉緒和周首輔之女周漣湘賜婚。

  她皺了皺眉,太傅此舉是在試探她對劉緒的態度,還是真心所為呢?

  其實若是雙方有意,大可以直接定下親事,但是因為劉緒之前是崇德陛下口中的駙馬候選人,要想另結親事,便必須要通過安平這一關,安平說不要,他才能去娶別人。不過真要那樣,劉家便免不得要失些顏面,所以劉珂便提出讓安平賜婚,這樣一來,雙方都有臺階下。

  安平捏著摺子思索了一瞬,不免聯想到是因為劉緒那日受了傷害才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自然不可草率行事,便讓圓喜去劉府傳他入宮前來問話。恰好周漣湘也在禦書房當值,便也命其將之一並傳過來。

  沒一會兒周漣湘便到了,安平在桌後坐下,沒有說話,她便也不敢做聲。直到劉緒跟在圓喜身後進了門,安平才指了指凳子道:“坐吧,今日私下說話,不必拘禮。”

  圓喜已經關了殿門守在外面,周漣湘恭謹地坐了下來,劉緒行禮後卻停頓了許久才跟著坐下。

  安平看了看他的神色,短短幾日不見,他已消瘦不少,那身湛藍的錦袍都顯得寬大了許多,坐在那裡許久也沒有看她一眼。想起當日他在青海國對自己的告白,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她自問從不耽於男女情愛,但劉緒是第一個對她誠心誠意袒露真心之人,即使無意,當時內心也是有震動的。

  三人沈默了一瞬,她才開口道:“朕今日找你們二人前來,是要詢問一事。”她將面前的摺子推到劉緒跟前:“這是令尊剛剛送到的奏摺,朕想知道你自己的心意,若是你也願意,朕便允了。”

  劉緒神情微動,接過來展開看了看,臉色忽而蒼白,接著立即站了起來,退後一步朝安平行禮道:“微臣不能答應。”

  安平見他這樣子便知道是太傅自己做的決定,大概是太擔心兒子了。說到底,終是她惹出來的……

  周漣湘早已不解了半天,忽而接受到安平眼神的示意,便也接過那份摺子看了一眼,瞬間大驚失色,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高聲道:“陛下,這……這萬萬不可啊!”

  安平有些愕然,劉緒的心思她知曉,可是周漣湘一向溫順,忽而這般激烈的反對,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點了一下頭:“莫急,漣湘有什麼想說的直言便是。”

  周漣湘咬著牙不吭聲,只是使勁絞著衣角,臉漲的通紅卻說不出話。

  “漣湘,朕說過,以後要記著擡頭,什麼話都可以直說,你已經是朝廷命官了。”

  周漣湘聞言霍然擡起頭來,神情卻仍舊有些猶豫,看了看身邊的劉緒,吞吞吐吐了半晌才像是鼓足了勇氣,猛然道:“微臣早已心有所屬,還望陛下明察。”

  不僅是安平,連心不在焉的劉緒也愣了一下。

  “哦?”安平笑了一下:“是何人?”

  “是……”周漣湘垂下眼簾,囁嚅了許久,小聲道:“是齊少師齊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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