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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01:05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6:58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29 23:47 編輯

作者:維和粽子
書名:公子無恥


【內容簡介】
拿錢救人,沈知離把剛剛被心上人從懸崖上推下來摔得血肉模糊的某公子折騰活過來,結果這位公子失憶後出現了類似雛鳥情節的一見鍾情……

某公子屬下:「沈谷主,你……能不能先哄哄他……」
沈知離:「沒興趣。」
某公子屬下:「診費什麼絕對不在話下!我們這多的就是銀子!」
沈知離:「我看起來像能被銀子收買的女人麼?」
某公子屬下:「拉拉小手一萬兩!」
沈知離:「……成交!」

但她完全低估了某公子的無恥程度。
「我什麼都會,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還可以倒貼錢……要不要考慮一下?」某公子張著無辜的大眼,拽著沈知離的衣袖。
沈知離甩不開袖子,歎氣撫額內容簡介:「你打算倒貼多少?」
某公子的眼眸明亮內容簡介:「把我自己倒貼上可以嗎?」
沈知離內容簡介:「你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嗎?」
某公子默默垂下頭,而後舔了舔唇,飛快擡頭,在沈知離的唇上啄了一下。
沈知離完敗。


【目錄】

卷一.情定回春谷
卷二.情深明月宮
卷三.情不捨南疆
卷四.情歸回春谷
卷五.情不捨魔教
番外篇


【相關作品】公子難求公子傾城


【備註】
男主名字被系統改成蘇沈澈(發出後自行變動)
並不是沈,而是ㄔㄣˊ穩的「ㄔㄣ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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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02:10

《卷一.情定回春谷》


【第一章】


  看著床上血肉模糊的一坨,沈知離實在很難把它和名動天下的十二夜公子聯繫到一起。

  但很不幸的是,實際情況就是如此。

  頂著身後一群黑衣男子殷切到灼熱的目光,沈知離微側首,咳嗽了一聲:「青堂主,還能救,不過回春谷的診費是很貴的……」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聽匡噹一聲。

  黑衣男子刷刷散開,幾個的紅木箱子一字排開,角落處走來一名青衫男子,他掂了掂手中的判官筆,向上一擡,箱子齊刷刷打開,滿箱金燦燦的黃金,成色十足,晃花人眼。

  沈知離的面容幾乎瞬間舒展開。

  有銀子就好說話。

  受她那個吝嗇成名的師傅沈天行影響,沈知離在斂財方面簡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剛一接手回春谷就定下規矩,上門找她求醫不管看不看,求診費一個子也不能少,之後接踵而來的治癒費、藥材費、住谷客房費……基本上除非到了生命垂危的時刻,少有江湖人願意再來回春谷看病。

  不過越是如此,回春谷的醫術越發被傳的神乎其神。

  沈知離套上特製的指套,在床上人的身上翻了翻傷口。

  嘖嘖嘖,新傷舊傷加起來簡直找不到一塊好的地方,不過萬幸,斷了七八根肋骨竟然沒有一根插進心肺裡。

  「他是怎麼弄的?」

  「摔傷。」頓了頓,十二夜雨堂堂主青荇才歎氣道,「從懸崖上摔下去的。」

  「怎麼摔下去的?」

  「被人推下去的。」

  「被人?」沈知離擡起頭,口氣裡略帶了幾分詫異,「誰?」

  沈知離對這位鼎鼎大名的風雲人物也慕名已久,江湖盛傳十二夜公子俠肝義膽,文武雙全,又兼樣貌出眾,談吐溫文,口碑極好……

  這點沈知離差不多可以確定,因為她接手過不少被十二夜公子重傷的人,但沒有一個不是敗的心服口服,甚至還有的一邊在療傷中痛的嗷嗷叫,一邊在為十二夜公子說好話,大意基本是「十二夜公子當真是人中龍鳳,令吾等羞煞」「我這輩子就沒見過比十二夜公子更加風華出眾的人,假以時日,此子、此子真是……不可限量啊」。

  做人做到這個份上,基本上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城府深不可測,一種是……笨蛋。

  青荇復又歎了口氣:「魔教左護法葉淺淺,或者叫柏淺。」

  「……十二夜公子視若珍寶的那個,非常有性格的紅顏知己柏淺姑娘?」

  青荇輕輕點頭。

  與十二夜公子和魔教仇深似海同樣出名的,是他那位讓天下無數女子羨慕嫉妒恨的心上人,柏淺。

  沈知離的性子不算太八卦,但還是忍不住問了聲:「你家公子移情別戀?」

  青荇的臉色難看了一些,搖頭,顯然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談。

  對方不願,沈知離也不多問。

  只是在腦中快速劃掉前面猜測的選項,如此難以啟齒,顯然說明被騙的是他家公子,這位十二夜公子應該,不,肯定……是個笨蛋吧……

  「你也不用擔心了,既然收了你的銀子,你們又沒有違反回春谷的求醫令,人我是一定會救的。」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沈知離意思意思安撫了兩句,「你就放心的去吧。」

  「放心的……去吧?」

  「呃,有問題麼?」沈知離挑了挑眉。

  「沒什麼……那就拜託沈谷主了。」

  沈知離雖然人品不是太好,但醫德還是有的。

  簡單觀察過傷口,剖胸,取骨,接好,縫合,一氣呵成,各種靈丹妙藥不要錢的用,足足忙到天黑才將這位公子裹成粽子。

  末了,沈知離一邊取下手套洗手一邊示意打下手的醫童替床上的病人擦擦身。

  額前長長垂下的染血髮絲被輕輕撩開,露出光潔的額頭,沈知離下意識瞄了眼,頓時有些發愣。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都是面色慘白形容狼狽,但偏偏這張臉極端狼狽下依然清朗俊逸,如水般溫潤沁人,乾淨的好像纖塵不染,此時蒼白失血的情狀反而顯出了一種讓人心疼的脆弱,恨不能溫聲將他喚醒。

  ……真是副好皮相,也難怪這麼多女子傾慕。

  感慨歸感慨,倒也不是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子,沈知離想,反正等他病好,下次見面又不知是何時。

  在對得起銀子的藥材下,十二夜公子身上的傷逐漸開始痊癒,雖然看起來嚴重,但畢竟沒有傷及根本,這種學武之人的身體又極好,估計不出兩月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如此一來,除了換藥的時候,沈知離倒也懶得去看他。

  十二夜公子醒來的那日,好巧不巧恰是沈知離為他換藥的日子。

  扒光了十二夜公子的衣服,沈知離用手指一點點劃過受傷的地方,仔細檢查傷口癒合的情況,作為醫者,即便是個女子也對他人的身體見怪不怪。

  指尖按了按尾椎,嗯,癒合的還不錯……皮膚也不錯。

  下面……

  沈知離一側眸,就對上一雙色澤淺淡的眸子。

  她眨眼,那雙眼睛也眨了眨眼。

  眸中並沒有剛清醒時的迷糊,顯然已經看了好一會。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沈默。

  沈知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收回放在敏感部位的手,端起一本正經的神情,準備先混淆視聽:「我……」

  那邊的人已經先用略沙啞的聲音道:「姑娘,幸會。」

  靜室裡那雙淡琥珀色瞳仁格外的清澈剔透,彎起眼眸,笑容明亮和煦,宛如冬陽。

  沈知離也淡定道:「不幸會,我看了你好幾日了。」

  「這裡是……」對方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思考了一下,突然握住沈知離的手道,「能冒昧問一句,你是……我的娘子麼?」

  那只髒手!

  輕微潔癖的沈知離迅速抽手,斬釘截鐵:「不是!」

  「……那姑娘是?」

  「回春谷谷主沈知離。」

  垂下了長長的睫毛,彷彿不好意思般,對方笑得有些靦腆:「抱歉,我好像是失憶了。」

  沈知離捏眉心:「察覺了。」

  「還有……姑娘,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我覺得我似乎對你一見鍾情。」

  雖然突兀,但語氣中的真誠半分不減。

  沈知離定定看了眼前男子一會。

  「原來是摔壞腦子了。」

  鬆了口氣般,扭頭對外面叫道,「青堂主,你家公子出問題了!」

  小小的靜室裡很快圍滿了人,十二夜公子坐在床上任由圍觀,面上風輕雲淡笑得像個傻子。

  沈知離伸出五指,問道:「這是幾?」

  「五。」

  「很好。」她又伸出三指,「這呢?」

  「……三。」

  「加起來呢?」

  「…………八。」

  轉頭沈知離對青荇笑道:「青堂主,恭喜你,你家公子只是失憶,尚未變成弱智,實在可喜可賀。」

  青荇卻笑不出口,一臉凝重的問:「沈谷主可有醫治的辦法?」

  「尚無。」

  「在下願意再出一萬兩銀子,不知……」

  「有!」

  青荇欣喜道:「什麼辦法?」

  沈知離舔了舔唇:「讓我開顱檢查一下,我有三成的把握解決……」

  「開顱……這,不知又有幾成可能會危及性命?」

  「七成。」

  「……」

  「主上,你醒一醒醒一醒,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稍微再想一想,屬下是青荇啊!雨堂堂主青荇!還有其他堂您還記得麼?」

  「主上,小人是花堂的張遠啊……」

  「主上,小人是……」

  「不記得,不過……」床上的人想了想,笑看著沈知離,「她真的不是我的娘子麼?」

  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床上的男子見狀,有些遺憾的半垂下睫,臉上的失落不加掩飾:「看來真的不是,那想必之前是我獨自思慕姑娘,不然也不會一見到姑娘就覺得……」

  這樣的神態別的男子做或許會顯得很怪異,由他來做卻反而令人不由生出一種同情憐憫之情。

  「等等……」青荇忽然打斷,轉頭對沈知離道,「對了,沈姑娘,你熬的藥還在外面罷,在下陪你去拿。」

  沈知離會意出門。

  剛合上門就聽見青荇帶著幾分彆扭的懇求聲:「沈谷主,你……能不能先哄哄他……?」

  哄什麼,再清楚不過。

  沈知離乾脆道:「沒興趣。」

  青荇道:「診費什麼絕對不在話下!我們這多的就是銀子!」

  沈知離怒道:「我看起來像能被銀子收買的女人麼?!」

  青荇痛苦道:「拉拉小手一萬兩!」

  沈知離:「……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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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02:50

【第二章】

  沒有任何徵兆,沈知離將包裹著的繃帶連著血痂整條撕下。

  閉眸抿唇,榻上男人的身體劇烈的震了一下,便乖順的定住。

  「別動,嗯,骨頭癒合的還不錯。」

  何止不錯,簡直就是神速,這種程度的傷尋常人至少要躺上三四個月,這才不到十日,他斷裂的骨頭就已經幾乎長合。

  打量著泛粉紅的新生肌理,沈知離不客氣的在那毫無贅肉卻又蓄滿力量的身體上捏了幾把,內心輕歎,真是堪比蟑螂的體質,試藥的絕佳對象。

  「還疼麼?」

  「不疼……不算很疼。」

  躺在床上的男人任由她吃光豆腐,只眨眨彎成新月的淡琥珀色眼睛,唇畔含笑,目光灼灼。

  沈知離被盯得有些發毛,擡手正待做些什麼讓人目不能視的事情,耳畔一道聲音清晰送入耳中,炸雷般響起。

  「一萬兩。」

  這話宛如魔咒,沈知離神色一凜,半空中的手一轉順勢摸上那張光潔的臉,露出怎麼看怎麼不自然的笑容,回憶著這幾天惡補的成果,肉麻道:「沒關係,以後有我。」

  說完,就連她自己都有些惡寒。

  對面的男人卻一下動容,按住她的手,清澈的雙眸更加灼熱,但很快黯淡下來:「你是在同情我麼?」

  他的聲音低啞,帶些許受傷。

  受傷!

  沈知離突然很想把邊上的藥囊摔到他的臉上。

  有什麼好同情的?

  權利身份地位金錢一樣不缺,就算倒黴被人踹了,還有一堆忠心護主的屬下忙前忙後花錢買人哄他!

  見她面色不虞,男人像是突然明白什麼,握住她的手放下,星辰般透亮的眼睛直直對上她,認真道:「你是生我的氣麼?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努力想起來的,不用擔心。」

  誰擔心了啊!

  他想不想得起來關她什麼事?!

  一側眸,就看見青荇對她擠眉弄眼,身後兩個黑衣男子迅速掏出一萬兩的銀票,迎風搖晃。

  沈知離:「……」

  剛走出門口,沈知離立即從袖中掏出一本《逢情蜜愛寶典》,甩到青荇身上:「青堂主,你還是另請高明罷。我雖然對黃白之物有興趣,但超過自身所限的事情恕在下實在做不到。」

  「這又是何必,沈谷主方才不是做的很好麼?」

  青荇話音未落,就看見一直張牙舞爪的癩蛤蟆被兩隻白皙手指夾著擺在他面前。

  沈知離面色陰沈:「若要你生吞這只蛤蟆,你可能做得到?」

  青荇不明所以:「能是能,只是未免……」太噁心了吧!

  沈知離點頭幽幽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感受了罷。」

  這種形容……

  看著近在咫尺的蛤蟆,青荇嚥了嚥口水道:「我家主上應該比癩蛤蟆好上不少罷。」

  隨手將癩蛤蟆甩開,沈知離淡定道:「反正這份活我不幹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青荇還未想好對策,忽然見沈知離將手伸了過來。

  一雙大夫的手。

  白皙,乾淨,修長,靈巧。

  青荇愣了愣。

  沈知離道:「拉拉小手一萬兩。」意指方才十二夜公子握住她手的那段。

  「這也算?」

  沈知離挑眉:「你想賴賬?」

  再笨的人也知道,千萬不要在一個大夫沒治好病人時賴賬。

  青荇邊掏銀子,邊沈痛道:「沈谷主還是再考慮一下罷,價錢在下願意翻上一番。」

  沈知離斷然:「我不是為了銀子,這是我個人的原則。」

  「再加一萬。」

  「我說的很清楚……」

  「五萬兩,真的不能再多了。」

  「我……」

  青荇咬牙道:「十萬兩!」

  沈知離歎氣:「……好吧,我再試試。」

  青荇頓時面露喜色,猶豫了一下又道:「沈谷主,你可想聽聽主上同那葉妖女的事情?」

  這是個與一般英雄美人略有些出入的故事。

  年少的十二夜公子得罪了鎮南鏢局二當家,被設下重金的緝拿令,那金額實在讓人心動,柏淺姑娘撕了懸賞,殺到十二夜公子面前卻臨了改了主意,反而帶著十二夜公子衝入鎮南鏢局總舵,平時莊嚴威武的總舵愣是被砍得哀嚎遍野,就在一片哀嚎聲中,兩人萌發了濃濃的感情。

  通過青荇的敘述沈知離已經可以想像那一幕。

  窗外罡風陣陣。

  一個架著九環大刀的妖艷女子抽刀狠劈在十二夜公子的面前,瞇著眼挑起他的下巴,語氣輕佻:「美人,我是來殺你的,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舔舔唇,「我看上你了。」

  「於是你家主上就這麼從了化名柏淺的魔教左護法葉淺淺?」

  青荇沈重地點了點頭。

  「還視若珍寶攜手江湖?」

  青荇更沈重地點了點頭,道:「誰也沒料到她竟是魔教左護法。」

  「難道她看起來不像?」

  「不……就是因為太像了,所以沒人懷疑。」說著,青荇忍不住握了握拳,語氣極是義憤,「她玩弄了主上的身心不說,竟然還將主上推下山崖,若不是發現的早,只怕……」

  ……看來不止是笨蛋,還是個白癡。

  懷著複雜的心情準備推門去見房間裡養傷的倒黴蛋,正撞見送藥進去的藥童。

  沈知離擺了擺手:「給我,我去送吧。」

  藥童誠惶誠恐的將藥遞給她,便匆匆走了。

  進去時,正瞧見床上的病公子微微側身,神情憂鬱的望向窗外,此時已是日暮時分,幾縷夕陽為他的側顏勾勒出極好看的弧度,然而唇無血色,眸光倦懶,又很是勾人惻隱之心。

  見她進屋,床上的病公子才緩緩轉動,將視線投落在她身上。

  沈知離彎腰放下藥盤,就聽見病公子對她揚起一個勉強而落寞的笑容道:「我想了一個下午,還是沒有記起你。」

  你當然記不起。

  因為之前我們根本不認得!

  沈知離忍住吐槽的慾望,盡量溫柔的端起藥碗:「別想那些不重要的了,喝藥吧。」

  「知離,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明明應該記得的……我怎麼可以忘掉你呢。」

  這哀怨的語氣,這怨婦的口吻!

  沈知離的手一抖,滾燙的藥汁就灑到了手上,燙得她當即低哼了一聲,藥碗也砰一聲碎裂在地。

  好燙,好痛。

  不行,去找藥!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落入了另外一個人的掌中。

  剛才還安然躺在床上的男人此時正站在她面前,好看的眉頭緊皺,一臉掩飾不住的心疼:「怎麼這麼不小心?」

  然後,然後……

  然後,他把她的手指含進去了!

  男子溫熱的口腔包裹,舌尖細緻的舔舐過她被燙傷的手指。

  沈知離霎時臉頰通紅渾身發抖起來,不過不是害羞,是氣的……他知不知道人的口中有多髒啊,還有口水口水,蹭了她一手的口水!

  見她如此,男子略略退開,仍舊心疼的抓著她的手,道:「方纔……冒犯了。」

  知道冒犯你還舔,還舔的這麼帶勁!

  你當這是醬肘子啊!

  不行,還有十萬兩……沈知離反覆呼吸幾次,平復情緒道:「那個……沒事,休息罷,我先出去了。」

  還沒走一步就被人叫住。

  沈知離壓下不耐,轉頭柔聲問:「什麼事?」

  男子琥珀色的眼睛閃了閃:「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麼,從醒來後便一直有些違和感,你叫一聲或許能讓我適應些……」

  「名字?」

  沈知離想了想,江湖上素來只管他叫十二夜公子,倒少有提到他叫什麼,就連青荇也忘了告訴她。

  她只記得似乎是姓蘇的。

  「額……」

  「蘇沈澈,我叫蘇沈澈。」垂下的睫投落了淡淡陰影,音色低柔瘖啞,如絲綢輕擦心尖。

  許是那聲音太好聽,沈知離鬼使神差的跟著唸了一聲:「……蘇沈澈。」

  暮色染過他的眉眼,蘇沈澈彎眸微笑,美好到令人心悸。

  沈知離猛然垂下視線,落在地上時,突然一怔。

  這味道不對。

  她給的方子,熬出來的藥絕對不會有問題,那麼就是熬藥的人有問題。

  回想起剛才送藥的醫童,似乎有那麼些不對,不止低頭不敢看她說話的聲音也小的根本聽不清,整個人都顯得很緊張,不對,那個人不是谷裡的醫童。

  如果不是自己來了這趟,喝下那藥……讓沈知離突然背後一陣冷汗……

  快步走出去,青荇正攔在門口。

  沈知離繞過他,吩咐同樣守在門外的侍女蝶衣:「現在馬上叫所有的醫童到大堂集合。」

  蝶衣應下,正待走忽然道:「小姐,你受傷了?」

  「手指被燙傷了一點而已,快點去。」

  蝶衣跺了跺腳:「小姐,你不能受傷的。」

  「我知道,快走罷。」

  青荇聽得不明所以,問:「發生了什麼?」

  沈知離道:「沒什麼,谷裡的私事。」頓了頓,「正好,青堂主,還有個問題我想問你。」

  「什麼問題,沈谷主儘管問。」

  沈知離糾結了一下,嫌惡的皺眉道:「你說拉拉小手一萬兩,那如果我被你家公子舔了呢?」

  青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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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4:31

【第三章】

  不得允許擅入谷內者不救。

  死人或一心求死者不救。

  惡貫滿盈罪大惡極者不救。

  回春谷從不涉及江湖爭鬥,只要不違反這三條命令,給足銀子沈知離馬上就救,管你是仇敵見面分外眼紅還是失散多年兄弟相逢,都得乖乖排隊看病。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得罪誰也絕對不能得罪大夫。

  所以就算魔教的人明知十二夜公子就在回春谷,也不敢明目張膽鬧上門來。

  沈知離仔細看過每一個醫童,確定方才見到的那個並不在其中。

  撫了撫額,看來怕是魔教的人潛了進來。

  這就有點棘手了,無論如何拿了銀子,至少她要保證病人在回春谷的安全。

  「小姐,你手上的傷。」蝶衣扁扁嘴,取了藥囊替她塗抹包紮。

  沈知離這才留意先前被燙的手指已經腫起,這點疼痛實在微不足道,便也沒有在意,她的體質不好,一旦生病受傷總是格外嚴重。

  出門時,青荇還等在門外,背對著她擡起手指,一隻盤旋的白鴿緩緩落下。

  「咳咳,青堂主……」

  青荇從白鴿腳下抽出紙卷,苦笑道:「沈谷主,托您的福,這幾日我只怕要被花堂那些傢夥咒死了,您可否給在下開張收銀證明。」

  「這個沒問題,不過……」沈知離看了一眼啄自己毛啄得正歡的傻白鴿,「用飛鴿傳遞訊息不是很容易被捕捉到?」

  「不會。」青荇對她笑了笑,將手中的鴿子向上一擡,接著手指作彈弓狀淩空一擊,鴿子登時翅膀一滯,小腿一抽,直挺挺的摔了下去,落到地面上,兩隻爪子反覆抽搐數次,眼仁一翻,不再動彈。

  沈知離上前動手試探了一下,竟然真的像只死鳥。

  「我們的鴿子都受過專門的訓練,一旦有危險,立刻裝死。」

  沈知離看著剛才還顯得傻頭傻腦的鴿子,頓時有些肅然起敬:「這方法是誰教的?」

  青荇頓了頓:「我家主上。」

  沈知離:「……」

  ……真是人不可貌相。

  青荇又咳嗽了一聲:「沈谷主,我思考過,主上的失憶是因為腦部收到重擊……」

  沈知離詫異道:「你是打算讓他再被重擊一次麼?呃,雖然是有點危險,弄不好把腦殼砸開的話再想癒合會更麻煩,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行……」

  邊說她邊摸著下巴思忖,倒像是認真考慮的模樣。

  青荇急忙打斷沈知離可怕的念頭:「不是!這次主上醒來只怕將沈谷主當成了那個妖女,我的意思是沈谷主不妨模仿那妖女的所為,試試能不能喚醒主上的記憶……」

  出乎意料沈知離倒沒有馬上拒絕,只道:「過些日子再說罷,明日我下山有事。你家主上的傷只要按時喝藥就好,也暫時不需要我了。」

  「可是……」

  沈知離微笑:「還有魔教的人似乎潛進來了。」她拍了拍青荇的肩,「為了你家主上和回春谷的安全,盡快走罷。回春谷裡有賣馬車的,報上我的名字,可以給你九九折。」

  揉著燙傷久久不退的手指,沈知離坐著馬車一直到了附近的鎮上。

  剛剛入秋時分,陽光落在青石板路面顯得有些倦懶。

  街上的店舖都已經開了,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叫賣聲不絕於耳,馬車緩緩停在鎮口一家酒館。

  「哎,谷主,就知道你要來,小的早早便準備好了。」

  沈知離拍了拍酒罈,遞給身邊的侍女,正待叫人付錢,一隻手攔在了前面,遞過去一錠五兩的銀子。

  她側眸,是一張極好看的笑顏,溫潤謙和帶一分討好。

  沈知離忍了忍,看向他身後一臉無辜的青荇。

  「能不能解釋一下。」

  卻是蘇沈澈先溫聲道:「知離,不關青堂主的事……是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出來,若是遇上什麼危險怎麼辦。」他的聲音柔和,眉頭微皺,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誰說我一個人出來了?

  我身邊這些侍女都是死的麼!?

  還有……

  「誰讓你叫我知離的?」

  蘇沈澈一愣:「難道以前我不是叫你知離?那不然是……阿離?離兒?知知?離寶貝?」

  「……我有姓的,你直接叫我沈知離就好。」

  沈知離轉身忍耐道,「還有,這個鎮子是回春谷的屬地,很安全,你也不用擔心,趕快回去……」

  剛走了兩步,發現蘇沈澈像是根本沒聽懂他的話,又亦步亦趨的跟在了她身後。

  「你就……」

  蘇沈澈垂了垂眸,有幾分受傷:「是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所以不方便帶我去麼?」

  又來!

  他除了裝可憐裝受傷,就不會別的麼!

  不過,這樣的貴胄公子……

  沈知離嘴角勾起一抹笑:「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確定想跟我去?」

  蘇沈澈驚訝擡眸,忙不叠道:「確定!」

  一間陳舊的宅子出現在視線中,除了大,無論位置還是周圍環境都讓人生不起一分住在這裡的願望。

  進去之後發現裡面的環境更加的超乎想像。

  幾百個年紀不超過十歲的孩子擠在一個大院裡,有的在唸書,有的在打鬧,但更多的在挑揀處理堆滿了院子的藥材。

  人擠人的味道堆疊起來,無疑是一種難聞的氣味。

  看見沈知離進來,孩子們幾乎是用沖的將沈知離圍在了中間。

  沈知離用手一指後面的馬車,孩子們衝她鞠了一躬又飛快的衝向馬車,卻在馬車前規規矩矩的排起隊來。

  馬車上的侍女下來,掀開簾子,裡頭是滿滿的冬衣外帶一些零嘴和玩具,但都不是太過貴重的玩意。

  打沈知離一進來,便一直留意著蘇沈澈的神情。

  出乎意料沒有看到什麼嫌惡的神色,他反而顯得很疑惑。

  沈知離抿唇笑:「這些都是我的孩子,每月我會在這裡住上幾日,給他們上課,正好上一個教武先生剛走,你願意頂上麼?」

  因為這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想追她的世家公子不是沒有,想打消一個人追求熱情,有時候並不這麼困難。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

  沈知離也不再問,笑了笑,逕直往屋裡走。

  蘇沈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原本就打算陪你,只不過為什麼不給他們更好的環境呢?如果可以,我願意出……」

  這回輪到沈知離愣了愣,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真是沒受過打擊的少爺……

  沈知離回頭道:「我又不是菩薩,好吃好喝難道你要我養他們一輩子麼?」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環境又怎麼會拚命的想出人頭地,能夠自力更生。

  十年前她也曾是這裡的一員,如果不是遇到了師父……

  蘇沈澈似乎沈思了一下,認真道:「你說得對,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沈知離笑:「我可沒你想得這麼偉大,當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能給他們口飯吃就不錯了,我自然看不得他們過好日子。」

  青荇已經在蘇沈澈身後擠眉瞪眼半天了。

  不等蘇沈澈回答,沈知離歎了口氣,重又撿回溫柔的語氣:「蘇……沈澈,東西發好了,我們走罷。」

  「去哪?」

  「去客棧啊。」沈知離溫柔笑,「傻瓜,你難不成把我剛才的話當真了?我現在這麼有錢幹嘛陪著他們吃苦?」

  說罷轉身便走,說話間一個剛抱回冬衣的孩子猛地撞上了沈知離,沈知離沒有提防措手不及退了一步,手支撐在後面的牆上。

  孩子也跌倒在地,剛剛領到的木風車轱轆斷開,再不能玩。

  沈知離忙扶起孩子,孩子卻只盯著掉在地上的木風車,緊咬著唇,一副想哭又強忍住的樣子,低聲呢喃道:「我撿了好幾日藥材才換來的,想給妹妹玩的……」

  沈知離看了一眼,拾起木風車,又撿了一根細木棍,想把它拼回去,但擺弄半天不得其法。

  一根修長乾淨的手指從她手裡接過,擺弄了兩下,風車很快可以再轉動,孩子捧過修好的木風車興高采烈的跑進屋中。

  沈知離有些尷尬道:「謝謝。」

  一擡眼,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溫柔而深情的光蕩了滿眼,彷彿要溢出一般,蘇沈澈輕道:「明明是很溫柔的人,為什麼剛才要把自己說得這麼壞?」

  沈知離又一次被這個男人的肉麻震住,甚至沒發現蘇沈澈捧起了她的手。

  一陣酥麻順著手心傳來。

  低頭看去,沈知離驚怒:「你是屬狗的嗎,怎麼又舔?」

  蘇沈澈擡起眸,無辜道:「你的手流血了。」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剛才手心蹭在牆面,用力過猛不知不覺蹭破了皮。

  從懷中拿出特製的金瘡藥,還沒打開瓶子已經被蘇沈澈拿去,他認真擠出藥,均勻的塗抹在她的手心。

  自沈知離的角度可以看見他微垂下的頭,柔軟的髮絲在額前微微浮動遮蓋住清俊的面容,纖長的睫毛拉出長長的陰影,神情是認真而細緻的模樣,彷彿在做的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沈知離莫名的心頭一動。

  「你真的以前在這裡生活麼?」

  沈知離下意識「嗯」了一聲。

  下一刻,卻被人溫柔的擁入懷中,耳畔是蘇沈澈低沈動人的聲音:「知離,我好心疼,若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沈知離:「……」

  那個……青堂主,我們好像還沒討論到如果被抱多少銀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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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5:01

【第四章】

  夕陽西落,暮色沈墜。

  沈知離從客棧出來的時候,只帶了貼身侍女蝶衣。

  徒步走了半個時辰,停在城門外一座涼亭前,沈知離攏了攏衣袖,斜坐在涼亭中,蝶衣將抱來的酒罈放下便無聲退了出去。

  沈知離彎起一抹笑:「老頭子,起來喝酒了。」

  拍開酒罈上的封泥,沈知離取出兩個酒杯,一杯自斟自飲,一杯斟滿便灑落在涼亭地面。

  不多時,已有幾分醉意蔓延上來。

  沈知離將最後一口酒嚥下,扶著廊柱打了一個酒嗝,醉意熏染的眸子瞇了瞇,似想起什麼,悵然道:「師父,那個人收到消息也差不多快回來了罷。他這些年在外面也混得不錯,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模樣……」  

  她按了按額:「這次想再騙他應該難度更高了罷……」

  空曠的涼亭裡除了風聲,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空寂迴盪。

  誰也想像不到天下聞名的神醫沈天行死後竟然就葬在這個破落的小涼亭裡。

  酒勁上來,沈知離回到客棧倒頭就睡。

  夜裡被夢驚醒,剛坐起身就看見一雙目光灼灼的澄澈眼眸,在暗夜裡更覺醒目。

  沈知離嚇得倒退一步,後腦撞上了床榻。

  砰。

  忍著痛,不等對方反應,沈知離就抽出榻下的藏著的特製短弩,對準對方淡定道:「請問閣下劫財劫色?財超過五兩就不要想了,色的話隔壁有個更好看的叫蘇沈澈,好走不送。」

  耳熟的溫柔聲音響起:「知離,嚇到你了麼?」

  淡淡月光透過窗稜印在他的臉上,的確是蘇沈澈的面孔。

  沈知離揉著後腦鬆了口氣,隨即更警惕向後挪了挪道,「你三更半夜跑我房間裡做什麼?」

  被沈知離遠遠隔開,蘇沈澈眨了眨眼睛,委屈道:「睡不著。」

  你睡不著關我屁事!

  「自己出去還是我叫人趕你出去!」沈知離怒,「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明明……」

  視線掃過門前已經硬生生被扯開的鎖,沈知離嚥了口口水。

  蘇沈澈用衣袖擦了擦沈知離的額頭上的汗,溫聲道:「你做噩夢了,我很擔心。」頓了頓,又道,「看你安穩睡著我才睡得著。」

  什麼叫看我睡著你才睡得著!

  冰冷的手掌貼在她的額頭,蘇沈澈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你方才做噩夢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可以告訴我夢到什麼了麼?」取下她的手,蘇沈澈略路皺眉,「還有,你的手又流血……」

  話還沒說完,沈知離迅速的抽出自己的手。

  定睛一看,之前磨破皮的掌心又滲出血跡了,她習以為常道:「只不過是傷好的慢了些,沒什麼,我自己會上藥的。」

  等等……

  沈知離突然有個很不好的預感,她猶豫了一下,問:「在回春谷的時候你不會也是這樣,半夜跑進我房間吧……」

  蘇沈澈毫不避諱的點頭:「我不放心。」

  看在銀子的份上,不同他計較!

  沈知離忍氣,循循善誘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擅闖女子的閨房是不對的?」

  蘇沈澈:「我知道。」

  沈知離氣結:「知道你還這麼做!」

  蘇沈澈認真道:「所以我會負責的。」

  沈知離:「……」

  你根本很期待說出這句話吧。

  「好了。」沈知離撫額,「滾出去吧。」

  待蘇沈澈走遠,沈知離才慢慢靠在床榻上,合上眸。

  剛才夢到了什麼呢。

  瑣碎的片段在腦中漸漸接連成串。

  月色如練,涼風習習。

  清澈通透的湖面波光粼粼。

  池心正中,色澤冰冷的深紫花萼托著淡紫的瓣朵,骨朵晶瑩剔透,光華流轉。

  銀白月輝浸染,一池淒迷。

  「知離,答應我你後悔麼?」男人的聲音傲慢中帶了一絲低啞。

  她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養我不就是為了以後會有的那一天,我有什麼可後悔的?」

  沈默了良久,男人才道:「對不起,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笑著搖頭:「命是你給的,我這一身的醫術也都是你教的,你養了我這麼多年,我不過還你恩情又算得了什麼。。」

  男人忽然笑了,伸手遠遠描摹著花瓣的模樣,像在撫摸自己心愛的戀人,神情溫柔,音色溫潤:「我死了以後,回春谷就交給你了,好好幫我打理啊。」

  「我會的,到我死之前。」 

  下一瞬間畫面跳轉到了回春谷外,刻著三個偌大黑字的參天巨石上染滿鮮血。

  容貌俊美到妖異的少年狼狽捂著被重傷的手臂,冷漠而狠厲的面容上一條長長的傷疤橫切過他臉頰一側,鮮血淋漓,他舔了舔唇,用一種令人膽寒的聲音冷笑道:「沈天行,你等著,我會回來的,然後親手毀掉這回春谷。」

  沈知離睜開眼睛,歎了口氣。

  這麼一想,好像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死老頭子,你還真會給我找麻煩啊……

  沈知離在鎮上呆了三日,她說給孩子們上課倒也不假,不過都是些簡單的藥材知識。

  若有孩子對醫術感興趣,到了年齡入回春谷自然會有人系統的教習醫術。

  意外的是,蘇沈澈竟然還真的在這裡教了幾天武藝。

  江湖上對於十二夜公子的傳聞不少,但眾口一致的是十二夜公子武藝非凡,堪稱已臻化境。

  門外漢沈知離自然是看不懂的,只瞧蘇沈澈提著一根木棍舞得挺好看的,身上也半點看不出半月前血肉模糊的狀態。

  摸著手心還未好的傷口,沈知離難得生出些羨慕嫉妒恨來。

  回到回春谷,青荇舊事重提。

  他苦著臉,一副無可奈何模樣:「沈谷主,您就幫幫忙罷,主上如今真是什麼也不記得,不止大小事務無法處理,萬一被有心人拐走什麼,只怕會更麻煩。」

  沈知離平靜道:「不用擔心,我覺得你主上就算失憶也只有拐人的份。」

  青荇苦逼道:「沈谷主當真不肯幫忙?」

  「看在大家都這麼熟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沈知離不疾不徐道,「把你帶來的銀子都留下罷,唔,就是第一天擡來的那些箱子。」

  青荇手中的判官筆顫了顫:「沈谷主,您、您也太黑了吧。」

  沈知離微笑,攤手聳肩:「那在下就愛莫能助了。」

  青荇掙扎良久,痛心疾首道:「……好吧。」

  深深哽咽了一下,又道,「沈谷主,我有沒有說過您真是和主上很般配。」

  沈知離瞪眼:「怎麼會,他比我無恥多了!」

  更無恥的某個人略帶忐忑的朝著沈知離住的院落走去。

  推門而入,但見迴廊曲折縱橫,庭院幽深,舉目遠望,迴廊盡頭連接一水中樓閣,清泉細流自假山潺潺傾流,環樓閣迴繞,泠泠水聲悅耳動聽,似綿延不絕,很有幾分仙氣裊裊的味道。

  真是個……很適合她的院子,嗯。

  某個人這麼想著,一轉身就看見沈知離手握一把九環大刀吃力朝他砍來。

  喘了口氣,沈知離用盡全力將刀劈在他面前。

  當即,蘇沈澈心疼道:「知離,這麼重的東西我幫你拿罷。」

  沈知離:「……」

  那個,戲詞是什麼。

  哦,對。

  沈知離用手指勾起蘇沈澈的下巴,語氣輕佻道:「美人,我是來殺你的,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舔舔唇,「我看上你了。」

  蘇沈澈眨巴了兩下眼睛。

  沈知離也眨巴了兩下眼睛。

  眼眸彎成新月,蘇沈澈輕鬆地把沈知離手中的刀丟至一邊,雙臂緊緊抱住沈知離,語氣難掩開心道:「既然你也喜歡我,那還等什麼,夜長夢多,我們趕快成親罷……」

  沈知離:「……」

  這是什麼狀況!

  青堂主,我們說的部分裡面可不包括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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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5:23

【第五章】

  「沈谷主,小女子十二夜花堂堂主翟鳳,我家不懂事的主上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身著水色曳地紗裙的女子以袖掩唇,頭上的金鳳步搖隨她的動作款擺,煞是美麗。

  將一個藍緞錦盒推到沈知離面前,翟鳳嬌笑道,「這是一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沈谷主不要介意。」

  沈知離愣愣將視線從女子玉雪般的肌膚移開,滑過傲人的雙峰和不堪一握的纖腰,落到她手中的錦盒裡。

  忍不住低頭瞧了瞧自己,沈知離只覺一股莫名悲憤霎時湧來。

  雖然沈知離從不覺得自己難看,但對比起來……

  不等沈知離反應,那女子已纖指一拉,揭開錦盒,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正散發著淡淡柔和的光暈以及一種「我很貴我很貴」的訊息。

  沈知離死死盯著夜明珠,言不由衷道:「這怎麼好意思……」

  翟鳳大方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沈谷主照顧主上多日,這是謝禮。」

  跟在一側的青荇耐不住插口道:「主上說那個聘……」

  翟鳳霍然回頭,冷道:「聘、聘、聘,聘你個頭啊,反正老娘沒錢,想下聘禮你自己當褻褲去!」

  青荇被噎了一句,還是道:「可是主上說……」

  「主上說、主上說,你怎麼就知道主上說,有沒有一點主見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難怪年紀一把連個老婆都找不到!」

  如此犀利如此毒舌!

  沈知離頓時覺得自己平時實在太過和善。

  正想著,翟鳳轉頭對沈知離綻開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不知我家主上痊癒的如何,何日能同我們回去?」

  沈知離掂量了一下夜明珠,回以一笑:「隨時都可以。」

  翟鳳轉臉便對青荇凶道:「那還等什麼,走人!」

  青荇剛想說些什麼,一個紫衣少女滿臉驚慌地衝了進來:「谷主,谷主,不好了,十二夜公子出事了……」

  沈知離匆匆跟著少女到蘇沈澈所住的春香閣。

  藥香縈繞間,蘇沈澈緊閉雙眸,臉色慘白,嘴唇泛紫,顯然是中毒了的症狀。

  床邊還放著喝完的空藥碗,手指沾了些許藥渣,沈知離一聞便知不妙。

  「這藥是誰給他喝的?」

  紫衣少女顫了顫道:「是我。」

  「是你熬的?期間有沒有離開過這藥?」

  紫衣少女死死攥著手指,拚命回憶道:「似乎是有這麼一段時間,我熬藥時聽見外頭有人叫我,就出去看了看,結果發現沒人我就又回來了……」

  「好了,我知道了。」沈知離道,「你下去罷。」

  不想也知道會是誰做的。

  魔教和他的仇怨就這麼深麼,還是那個左護法葉淺淺……

  青荇半扶起蘇沈澈,將手臂擡起,沈知離替他把了把脈,眉頭越皺越深。

  「沈谷主,我家主上中的是什麼毒?到底怎麼樣了。」

  沈知離抿唇道:「很麻煩。他中毒不久,先替他洗胃看看,若是不成,我再尋解毒的方法……」

  剛想起身,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時被蘇沈澈攥住,怎麼也掙脫不開。

  沈知離無奈,對侍女蝶衣道:「你去準備洗胃要用的東西。」

  她的話未說完,卻被打斷。

  「等等。」翟鳳瞪起一雙囂張的鳳目,思忖道,「這也未免太巧了罷,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我要帶他回去的時候中毒,沈谷主,你不覺得有點問題麼……」

  經翟鳳的話一提點,沈知離忙又按了一次脈,喃喃道:「可他真的是中毒沒錯啊。」頓了頓,又不可置信道,「難道他自己給自己下毒?」

  說話間,又有人進來。

  「翟堂主,我們方才抓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

  兩個黑衣男子扭壓著一個鼻青臉腫青衣小童,一人道:「我們方才見他在周圍晃悠,神色不對,便將他扣下,誰知他極力掙扎,我們就把他抓了來,還在他身上搜到了這個。」

  另一人手掌一翻,露出一包白色的粉末。

  沈知離接過粉末檢查,當即道:「你家主上中的就是這個毒。」

  翟鳳藏在長裙中的美腿一翻,一腳將青衣小童踹翻,道:「是誰讓你來的?」

  青衣小童躺在地上突然眼仁一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起來,翟鳳大驚,鬆開腿正要細看,青衣小童身子一扭,腳底抹油般從她身下溜開,身形似風躥出門口。

  追將出去,那抹青衣已經再尋不到。

  「該死的。」翟鳳狠狠罵了一句。

  沈知離遠遠望著小童消失的方向,總覺得這招有些似曾相識。

  青荇扶著蘇沈澈道:「那人是魔教的麼?」

  沈知離頷首道:「瞧著應該是……蝶衣,不用去洗胃了,有了毒要弄出解藥應該不難。」

  「不見得。」翟鳳鳳目一轉,看向頭歪到一側中毒昏迷蘇沈澈,「我懷疑連剛才那個人都是主上設計的。」

  「他不是失憶了嗎……」

  翟鳳斷然道:「就算失憶某些本能還在。」

  沈知離收著毒粉,忍不住道:「……翟堂主,他以前就這樣麼?」

  翟鳳逆光遠眺,露出幾分讓人不忍的神色:「他現在比以前好多了……」

  ……那十二夜公子以前該要多麼可怕啊!

  正在說話間,一聲巨大的轟隆聲打斷了交談聲,接著是接連不斷的碎石落地聲,種種聲響重疊,極是震撼。

  沈知離正準備動手去看發生了什麼,未料蘇沈澈的手竟還抓著她。

  紛亂的腳步聲後,兩個守衛頂著一臉血衝了進來。

  「谷主,糟糕了,有人炸了谷口,谷口整個塌陷下來!」

  「谷主,外頭好多魔教的人衝進來!」

  沈知離頓時臉色一變。

  自她呆在回春谷以來,別說有人敢炸谷口,就是敢硬闖的人都很少。

  回春谷的谷口特別,是一條斜通下來的石階,極陡也極難行走,往往不等對方到,回春谷的守衛就已經利用石階上的機關將人擒下。

  ……可是居然有人敢直接炸了!

  翟鳳和青荇對視了一眼,翟鳳從腰間抽出一根艷紅的皮鞭,輕甩出破空聲,率先衝了出去。

  青荇將蘇沈澈的頭靠在沈知離肩膀上,鄭重道:「沈谷主,魔教的人我們先出去抵擋,主上就先交給你了。」

  幾乎是青荇前腳先走,整個回春谷中迴盪著一道用內力擴大的聲音。

  「我回來了。」

  簡單的四個字硬生生被催染出讓人顫慄的森冷,尾音微顫,恍若一把將落未落的刀卡在心房最貼近的位置。

  沈知離忽然明白為什麼魔教的人竟然敢冒著得罪回春谷的危險闖進來。

  毒妖花久夜的醫術不輸回春谷,毒術更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混蛋,怎麼來的這麼快……

  再顧不上其他,沈知離對蝶衣低聲道:「魔教的目的是十二夜公子,跟我一起扶著,把他丟進密道。」

  蝶衣應聲,兩個人半扶半抱拖著蘇沈澈繞到沈知離院落裡的水榭中。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谷口,少有人注意到。

  沈知離在水榭的石桌上手指連點,只聽轟然一聲,輕紗帷幔遮掩的水榭中露出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沈知離目測了一下深度,擡腳準備將蘇沈澈踹下去。

  院門外,戲謔而冰冷的聲音響起:「知離師妹。」

  他怎麼一來就直奔這裡!

  自己現在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沈知離悲憤,目光緩緩轉向蝶衣。

  蝶衣會意道,握住沈知離的手,視死如歸般點頭道:「小姐,你快跟著下去吧,上面交給奴婢就好!」

  下一刻,沈知離只覺身子一輕,重重落在地上,頭頂上的機關合閉,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好在並未受傷,因為身後……壓了一個肉墊。

  沈知離雖然號稱神醫,但實際上還是個手無縛雞的大夫,小心翼翼從蘇沈澈身上爬下來,才發現抓住她的那隻手竟然還沒有鬆開……意外的死心眼啊……

  不過,還有力氣,應該就代表還沒摔死罷……

  又小心翼翼的扳過蘇沈澈的肩膀,果不其然看見滿臉的血,沈知離手指在他身上摸索了兩下……糟糕,剛長好的肋骨好像有裂的趨勢……

  用盡全力將蘇沈澈拖拽到密道深處,裡頭有個小石洞,放著一些常用的藥材和可夠幾日的乾糧,在邊上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

  石洞裡的藥材不夠替蘇沈澈解毒,簡單療傷倒是足以。

  沈知離用所能用的藥材替蘇沈澈處理了傷口,又打水替他擦去血跡汙跡,忙完這些沈知離已經累得一身汗。

  密道中始終黑暗,聽不見外面的聲音,沈知離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許是到了夜晚,密道裡越來越冷,她不覺抱緊了雙臂。

  幾絲陰森的風從石洞裡吹過反覆撞擊石壁,彷彿嬰兒的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沈知離欲哭無淚的想,早知道會有這種體驗,還不如在上面被花久夜抓住呢!

  就在這時,沈知離察覺一隻冰冷的手緩緩搭在了她的肩上。

  無聲的嚥了口口水。

  那隻手順著肩膀滑到了腰間,耳畔是帶著低喘的聲音:「知離,你踩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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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6:15

【第六章】

  「報告葉護法,十二夜的花堂雨堂堂主皆已負傷逃竄,十二夜公子尚未尋到,還有……」頓了頓,稟告的紫衣男子一揚手,一口紫檀木的棺犉被擡了上來。

  被稟告的兩人卻連眼皮都沒擡。

  「花公子,沒找到你師妹麼?」

  「嗯。」

  用指刀在被捆綁住一臉驚恐的女子前比劃了一下,花久夜舔舔唇,漫不經心道:「師妹不想見我,真令人傷心。」

  細長眼瞳瞇起,眼角上挑,宛若一把閃著寒光的薄刀,鋒利卻又誘人,一道傷口從眼角延伸而下,只是非但沒有破壞那張臉的美貌程度,反而更顯出一種令人心驚的妖異。

  明明是遺憾的口氣,卻怎麼聽怎麼透出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

  就像是忍耐多時,終於能夠對垂涎已久的獵物出手。

  身邊跟著的魔教教眾刷刷散開,退開數丈距離,臉上皆露出了不自然的怪異神色。

  一條深紫花紋的蟒蛇自谷中優雅遊曳而來,巨大的頭顱在花久夜的手下乖順的頂了頂,花久夜溫柔的摸了摸蛇頭,輕歎一聲:「好像真的不在呢。葉護法,那就殺光吧。」

  另一側則是個無論衣著樣貌都極其美艷的紅衣女子,她一手倒提著九環大刀,一手握著一根甘蔗,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卡嚓。

  甘蔗被狠狠一口咬下,狠厲程度在在場的魔教教眾皆感覺脖子上一寒。

  什麼樣的美人絕對沾不得,眼前這個就是!

  不少魔教教眾心中暗暗欽佩那位十二夜公子,眼光如此獨特,品味如此神奇,每天頂著腦袋搬家的壓力談戀愛很辛苦罷……

  葉淺淺卡嚓卡嚓把甘蔗吃完,打了個呵欠道:「再找。他們絕對沒時間出谷,反正做都做了,就算把回春谷翻過來,也要把人找到。」

  「舊情人麼?」花久夜瞇起眼睛,笑得不懷好意,「我一直很好奇,十二夜公子對你做了什麼,讓你狠到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

  刷!

  魔教教眾又忍不住退開幾丈。

  葉淺淺緩緩緩緩的轉過頭,同樣不懷好意道:「我也很好奇,回春谷前代谷主到底對你做了什麼,讓你這麼多年都念念不忘,死了還惦記著挖人家的墳。

  同一時刻。

  「阿嚏。」

  「知離,你很冷麼?」

  沈知離道:「離我遠點。」

  「我不是故意嚇你的。」蘇沈澈揉著身上被硬生生用拳頭揍出來的傷,低低呻吟了一聲,才又用有些委屈的聲音道:「是你自己抱過來的。」

  沈知離怒:「你還敢說!」

  時間倒退回一炷香之前。

  沈知離被突如其來拍在肩上的手嚇得魂不附體,只覺頭皮發麻手腳冰涼,根本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麼,一個縱身撲了過去,直接騎在對方身上,拳頭不要錢一樣揍了下去。

  就算受傷,體力優勢畢竟是不可逆轉的。

  蘇沈澈只是起初一愣,隨即稍微用力就很輕易地一個翻身將沈知離壓下去。

  沈知離驟然被壓倒,條件反射擡頭。

  好巧不巧正撞上某公子迎過來的臉,於是黑暗中……

  天雷地火,五雷轟頂。

  沈知離抱膝坐在距離蘇沈澈最遠的地方繼續欲哭無淚,後悔的幾乎想要捶牆。

  剛才那一幕卻還是清晰地彷彿歷歷在目。

  觸碰的肢體,唇瓣柔軟濕潤的觸感,曖昧而溫熱的吐息,還有……啊啊啊啊啊,好噁心啊!

  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才會跟著他進來啊!

  「阿嚏!」

  擡頭,是一雙看起來極其真誠的眸子,扇子般的睫羽撲朔一閃,遮蓋住琥珀色的瞳仁,澄澈不染塵垢。

  「知離,不要任性,萬一著涼了可不好,如果你生氣的話……」蘇沈澈停了停,眼眸微眨,「大不了我讓你壓回來便是。」

  沈知離:「……滾!」

  混蛋!重點是這個嗎!

  雖然石洞裡有足夠支撐幾天的食物,但沈知離覺得,絕對不能再這麼待下去了。

  平時就算被佔佔便宜,好歹還可以從青荇那裡訛詐一大筆銀子。

  現在這種狀況……

  沈知離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腳,扶著牆壁站起身。

  轉眸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沈知離立即道:「坐下!」

  黑影動了動,又縮了回去。

  這處密道是師父臨終前告訴她的,回春谷到底只是個醫谷,一旦惹上麻煩,只怕會大禍臨頭,想來多少也跟花久夜有關吧……

  回憶沒來由的躥了出來。

  也不過八九年前的光影,那一年冬,天寒地凍,不計其數的人死在無法抵禦的寒冷中,看著過去時常照顧她的寡婦姐姐凍的面色青紫,她抱著膝蓋瑟瑟發抖,掙扎了許久,衝到鎮中的藥房求救,卻被人毫不留情的丟了出來。

  躺在冰冷的雪地裡,她本以為自己會死。

  醒來時,卻在溫暖的榻上,漂亮到妖異的少年微笑著遞給她一碗熱乎乎的薑湯。

  她永遠記得那碗好喝到讓她幾乎把舌頭吞下去的薑湯和從沒見過宛若天賜的美貌。

  但是美好印象也到此為止。

  她一喝完,少年便毫不留情揉捏著她的臉邪笑道:「雖然你又醜又笨人又髒,不過,沈天行說,以後你可以跟著我們要口飯吃。」

  ……忽略他說的話,她當時其實還是有一丟丟感動的,不過此後就連那一丟丟感動也以極其迅猛的速度消弭了。

  被揪辮子被塞蛇進包被塗畫臉被下巴豆種種種種罄竹難書……

  這傢夥根本從小便以欺負她為樂!

  如果現在落到他的手裡……更何況還是在那種情況下後……

  想到這,沈知離忍不住歎了口氣。

  「知離,你生我的氣麼?」

  沈知離耐心告罄,不客氣道:「別廢話,好好坐著!」

  說著,用手指貼著牆面一寸寸摸過去,師父告訴她這個密道除了可以躲藏,也有可以出去的通路,只不過時間隔得太久,她也未曾試過,難免記得不清。

  不知過去多久。

  砰!

  鑲嵌在石壁裡的燭火被點燃,石門慢慢打開,露出一個小通路。

  沈知離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不對。

  她讓他閉嘴他就閉嘴麼,蘇沈澈什麼時候這麼乖過了?

  回頭一看,蘇沈澈正斜靠在石壁上,微垂著頭,呼吸淺淺,額發遮掩住眸子,燭火通明的橘光染亮了他好看的輪廓,面色蒼白如紙,唇色泛紫,分明還是中毒的模樣。

  方纔太黑看不到,她怎麼忘了……他的毒還沒解!

  沈知離跑回去握住蘇沈澈的脈,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這點毒若放在平時她根本不看在眼裡,可是眼下根本沒有藥,實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知離……」

  蘇沈澈掙扎著半擡起眸,唇角微揚:「你好凶。」

  沈知離反省了一下,認真道:「我已經很克制了。」

  低笑一聲,蘇沈澈忽然道:「知離,可以讓我抱一下麼?」

  沈知離:「……不可以。」

  話音未落,蘇沈澈已經整個人歪倒在她身上,溫熱的呼吸撫過耳垂,帶著別樣的旖旎。

  低弱的聲音輕輕在她耳邊道:「知離,找到出路就先出去罷,不用留在這裡陪我了。」

  明明蘇沈澈沒有用上半分力氣,沈知離卻突然推不開他。

  怔怔然一會,才回神。

  唇瓣翕合,沈知離低聲道:「我什麼時候說要留下來陪你了?」

  蘇沈澈笑:「嗯,那就不陪,你走罷。」緩緩靠回石壁,被燭火投射出的巨大剪影在他的身後成形,和蕩了滿眼的溫柔交相輝映,看得沈知離莫名覺得心虛。

  囁嚅了一會,沈知離道:「我走了,那你怎麼辦?」

  蘇沈澈仍是笑:「我在這裡坐著……總有辦法出去的。」

  沈知離定定看著他,猶豫了一瞬,問出了一直很想問的問題:「蘇沈澈,你為什麼會對我一見鍾情?」

  蘇沈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沈知離摸摸自己的臉:「難道是我太好看了?」

  蘇沈澈:「……」

  沈知離危險瞇眼:「怎麼,你有意見嗎?」

  蘇沈澈低頭,略帶害羞道:「當然沒有,在我眼裡,知離最漂亮了。」

  沈知離:「……」為什麼越聽越像假話。

  沈思片刻,沈知離問:「想出去的話,你知道這是哪麼?」

  蘇沈澈搖頭。

  沈知離又問:「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在這麼?」

  蘇沈澈又搖頭。

  沈知離繼續問:「那你知道怎麼出去?外面又是什麼人嗎?」

  蘇沈澈還是搖頭。

  沈知離抓狂。

  這個笨蛋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還充什麼英雄!

  沈知離歎氣:「好了,你給我乖乖坐著,我上去一會馬上下來。」

  走了不到一步,衣角就被人拽住,回頭便看見蘇沈澈微微皺眉:「上面應該很危險吧,不用為了我……」

  沈知離把他的手指掰開,道:「你見過丟下病人一個人跑的大夫麼?這點醫德我還是有的。而且也不完全是為了你……也許上面的人已經走了也不一定。」

  搖晃著身體,蘇沈澈站了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清澈的眼神裡滿是固執的味道,還有隱隱可見的擔憂。

  被人關心的滋味怎麼也不會太差。

  沈知離笑著搖頭:「別給我添麻煩了,我只是去探探風頭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在這裡等著,我很快回來。」

  密道就在沈知離的院落裡,進入房間再取藥材其實並不困難,而且順便也可以拿幾套換洗的衣物下來,這麼盤算著,沈知離小心翼翼推開機關摸了上去。

  意外的是她的院落裡竟然一個看守的人也沒有。

  快步進去尋了藥材衣服外帶兩盒點心,用布帛裝好,沈知離剛想出門,就聽見外面隱約有交談聲,頭疼了一下,沈知離爬進了床榻。

  「果然還是這間院子最舒服。」

  熟悉的聲音讓沈知離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後頭卻是個陌生的女聲:「回春谷上下已經清過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們的合作也到此為止了。」

  「十二夜公子好像是失憶愛上我師妹了呢。」磁性十足的聲音含著幾分玩味,尾音拖長,「葉護法,不會擔心麼?」

  冷哼一聲:「花公子,你覺得我需要擔心麼?」說著便踩靴而走。

  葉護法……那不就是,葉淺淺?

  蘇沈澈真正的心上人?

  沈知離縮在榻上,忽然有那麼幾分的彆扭。

  偷偷掀開床簾一角,紅衣女子的身影霎時映入眼簾。

  五官輪廓極其精緻,緋紅的唇不點而朱,眉眼似畫,被艷色裙裝一襯,整個人顯出了幾分妖嬈魅惑,更因為眉宇間那股淡淡的冷傲之氣,為美人增添了些許難以描摹的韻味。

  當真是美人!

  沈知離不甘心的對著床榻上的鏡子照了照。

  鏡子裡立刻倒映出了一個樣貌秀麗幹練的女子,雖然五官端正,模樣清秀,也算得上是個清麗佳人,但是……沈知離悲憤的想,一對比起來差距就顯得格外巨大啊!

  那個葉淺淺絕對是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禍水啊!

  ……蘇沈澈到底是看上自己哪裡了啊?怎麼眼光水準下降的如此厲害……

  腳步聲後,房間裡漸漸安靜下來。

  花久夜撓了撓巨蟒的下頜,蟒身上的深紫花紋漸次扭動,很是美麗。

  不知過去了多久,花久夜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像是自說自話,又像是……

  「我當然也不會擔心。」花久夜看也沒看沈知離那邊,溫聲道,「知離師妹,你還要躲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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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7:36

【第七章】

  夜色不知何時已然降臨。

  窗外的樹枝紛紛搖落,似無人的歎息。

  花久夜的聲線溫柔,彷彿對戀人的呢喃,沈知離卻整個人僵住,只覺背後汗毛直豎。

  ……他應該不是在叫她吧。

  那邊的聲音依然在慢條斯理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的愚蠢和幼稚實在令我懷念。沈天行的棺犉就在門口,真想看看他的屍身會是什麼樣的,如果做成傀儡又會是什麼樣……」

  沈知離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過去花久夜還只是性格惡劣,現在就是徹底變態了!

  靴子摩擦的聲音驟然響起,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被發現了!

  沈知離摸出藏在床上的毒粉,手指攥緊,不自覺退了些許。

  腳步聲,一下一下。

  心跳加快,幾乎到了嗓子眼。

  ……實在不行,直接跟他求饒會不會好一點,不行,投降肯定會更慘!

  早知道就不來拿藥材了,這年頭好人怎麼這麼難做!

  「師妹……你是誰!」

  電光火石間,從床簾外驟然伸出一隻手,用力將她拽了出來。

  沈知離踉蹌了兩步靠著門邊站穩,那邊卻已經動上了手。

  鏘鏘幾聲金石交錯之後,她才看清來人。

  染了血跡的白衣和依然蒼白的面頰。

  蘇沈澈。

  他手握長劍,眼眸中劍光耀耀,凜冽的氣勢毫無保留釋放,不再是過去溫文無害的模樣,整個人都宛如一柄出了鞘的寶劍。

  然而,青紫的唇色還是洩露了他的身體狀況。

  方纔的交手已經幾乎耗盡了他儲存的體力,站立的身體搖搖欲墜,卻始終不肯倒下。

  「快走。」低低聲音傳入沈知離的耳中。

  明知此時絕不是該囉嗦的時候,可沈知離還是忍不住道:「笨蛋,為什麼出來,不是讓你等在下面麼?」

  「打斷一下。」花久夜轉著手中的短刀,笑得越發妖孽,「別把我說的像反派一樣嘛,畢竟是我師妹,我又不會殺了她。十二夜公子,看到你對我師妹如此情深,我也很感動,只是不知道另外一個人會怎麼想……你不是失憶了麼,想不想知道你之前的記憶是什麼樣的?師妹不行,我或許可以幫你恢復記憶哦。」

  隨著他的尾音,沈知離的心不自覺的沈了幾分,掙扎良久,抿唇不言。

  蘇沈澈的呼吸有些紊亂,聲音卻很清楚:「不用。」

  「為什麼?」花久夜詫異。

  「因為不需要。」眸光渙散了一瞬,復又清澈。

  花久夜低笑出聲:「你還真是很喜歡我師妹啊,不過……」

  「走!」

  在說出這個短促的詞語後,沈知離手中突然暴起一彭煙霧,接著拉起蘇沈澈的手腕就朝著水榭跑去。

  花久夜一見便知不對,袖口揚起風塵,驅散煙霧。

  沈知離已經帶著蘇沈澈鑽入了密道。

  花久夜的冷笑一聲,打了一個響指,身邊跟著的巨蟒便嗖一聲遊曳進未來得及合緊的密道。

  剛想下去,花久夜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指腹抵唇,一聲短促尖銳的哨聲。

  巨蟒的頭剛剛探出密道,只聽一聲巨響!

  爆!

  整個密道被硬生生炸毀,坍塌入地下!

  被炸的灰頭土臉,花久夜神色瞬間陰沈。

  天色昏暗,一輪彎月自天邊升起。

  潮濕的地面柔軟而濕潤,泥土的氣息鑽入鼻中,睫羽輕顫著睜開,漫天繁星倒映入眼瞳中。

  「這是哪?」

  沈知離剛一起身就覺得渾身酸痛……死定了,還不知道這次身上有多少傷,要養多久才好!

  過了良久,也沒人回答她。

  手撐著地面剛想要坐起來,整個人卻忽然愣住。

  觸碰到的並不是地面,而是已經有些冰冷的手臂,還有血液黏稠的觸感。

  沈知離忽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鑽入密道,她想也不想從石洞拿出了炸藥,點燃丟了出去。

  沒有料想到炸藥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巨大的衝擊力猶如火焰湧了出來,蘇沈澈把她撲倒在身下,她便什麼也記不得了。

  可她現在並不在那個石洞裡。

  那麼……

  她用一種很可怕的眼神轉過頭,手顫抖著搭上蘇沈澈的手腕,脈搏已經趨近於無。

  微風掀起他的發,露出依然清朗俊逸纖塵不染的面龐。

  是他把她背出來的?

  還好。

  還好她是神醫沈知離。

  只要還活著,就沒有她治不好的傷!

  半月後,

  「蘇姑娘真是醫術高明啊,我孩子這病從小就跟著她,沒想到能有治好的一天。」

  婦人的興奮簡直溢於言表,「這點小東西說什麼您也要收下,千萬別不好意思,權當是您的診費了!」

  說著塞給她兩個雞蛋。

  沈知離看著兩個蛋,陷入了一瞬間的沈默。

  她的……診費……

  僵硬了一下,沈知離才緩緩道:「謝謝。」

  「哦,對了。」婦人似想起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塊繡了花的手絹,竊笑道,「蘇姑娘,這是我家二丫送給你哥哥的,請一定記得轉交,切莫忘了哦。」

  她的……哥哥……

  見沈知離呆呆接過,婦人又掩著唇笑:「哎呦,如今瞧瞧蘇姑娘如此清麗可人,又識字又通醫術,真真是不錯,婦人這裡剛好有幾樁好男兒家,不知蘇姑娘可有意讓我為你搭個線。」

  門簾被驀然掀開,白衣男子用指節抵了抵鼻樑,溫文笑道:「舍妹尚幼,恐怕暫時不用,多謝夫人好意,還望夫人不要生氣。」

  他的笑容溫和謙遜,配上那副村中少有的白皙清俊面容,直看得婦人直了眼睛,只一味愣愣點頭:「蘇公子說的是說的是,這有什麼可生氣的,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待婦人走後,沈知離才夾著那塊手絹,不辨喜怒道:「你又出去勾引良家姑娘了?」

  「我怎會……」蘇沈澈一改方纔的落落大方的神情,坐到沈知離對面,琥珀色眼眸憂傷的能碎了人心,「知離,把哥哥改成夫君不行麼?」

  沈知離:「……不行。」

  蘇沈澈苦惱:「可是,每天我一出去就有好多姑娘來搭話……」

  沈知離:「……你是在炫耀麼?」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不,主要是想刺激你。」

  沈知離怒:「被人養活的小白臉沒資格說話!」

  蘇沈澈委屈眨眼:「你答應嫁給我的。」

  沈知離挑了挑眉,冷哼道:「你真好意思說!反正一無人證二無物證,你奈我何?」

  這話得從他們剛逃出密道說起。

  密道出口連接著的是個小村落外的樹林。

  沈知離忍著身上的傷痛,找人將蘇沈澈擡進了一間屋中借宿,用藥解了他的毒,又配了傷藥替他處理過所有的傷口。

  看著蘇沈澈傷痕纍纍的身體,沈知離心裡愧疚的一塌糊塗。

  別人對她再差,她都能泰然處之,偏偏若有人對她好,最是讓沈知離受不住。

  因為別人的好,她總會想著要還。

  沈知離守在蘇沈澈的榻前三天,蘇沈澈一直在半昏迷狀態中,她又是餵水又是擦身,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他三天。

  第四日沈知離終於撐不住,癱倒在蘇沈澈的床上。

  醒來時,蘇沈澈仍然合著眸子,眼瞳下覆蓋著一片漆黑的陰影。

  沈知離再堅強到底是個女子,眼下舉目無親,說不定還要面對魔教和花久夜的追殺,偏偏唯一可以同她分擔的人還重傷昏迷生死不明,惶急和無助讓她忍不住揪著蘇沈澈的衣袖,搖晃道:「蘇沈澈、蘇沈澈,你快點醒過來啊,只要你肯醒過來我做什麼都行,就算讓我嫁給你都沒問題!」

  然後……

  然後……蘇沈澈就醒過來了!

  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沈知離還是覺得自己跟個傻帽一樣……

  真是蠢不可及啊!

  蘇沈澈聽見她的話,卻並沒有生氣,彎了彎眸道:「知離,你是在害羞麼?」

  沈知離:「……」

  懶得理他,沈知離站起身,自顧自收拾著行醫的攤子。

  呆了半個月,她身上的碎銀子早就用完,銀票又無法兌換,乾脆就租下這間小屋開了間醫館。

  收拾了一會,沈知離才問:「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回十二夜還是……」

  「開間點心鋪吧。」

  沈知離回頭:「什麼?」

  蘇沈澈彎起的眼眸逸出溫柔笑意:「點心鋪啊。你不是喜歡吃點心麼,喏,村口的桂花糕,李大嬸家的糯米餅還有……」

  沈知離目瞪口呆了好一會:「……你開玩笑的吧,你還真打算在這裡住下去啊?!」

  村子不大,物件稀缺,有的還都是品質低劣的。

  沈知離過起來都覺得日子難捱,更何況一看便知貴胄出身的蘇沈澈。

  蘇沈澈笑著點了點頭道:「嗯,你不喜歡麼?等我們攢多點錢就成親罷。」頓了頓,「不過現下的話,我可能出不了那麼多銀子做聘禮提親,知離,你介意麼?」

  沈知離:「……蘇沈澈你摔壞腦子了嗎?!」

  揉了揉眉心,沈知離猶豫了一下又道:「等等,你、你真的不想記起過去的事情麼?」

  蘇沈澈想也不想答:「不想。」

  和那日在花久夜面前一樣的回答。

  平心而論,如果是沈知離失憶的話,她肯定會想要弄清楚之前發生過什麼,未知的東西實在太過危險。

  而且,蘇沈澈或許不知道,可她很清楚,過去那個和蘇沈澈有過感情糾葛的是葉淺淺,而不是她。

  她脫口而問:「為什麼?」

  蘇沈澈斂了幾分笑,認真道:「過去的事情就算記起了又能怎麼樣,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麼,而且我覺得……就算記起了,我也不可能更喜歡你了。我很清楚我現在在做什麼,我現在想做的就是陪你過些簡單的日子。」

  ……那一瞬間,沈知離得承認她的心動了一下。

  可是……理智很快提醒她,要相信這個傻蛋說的話,除非她是個大傻蛋!

  對方彷彿根本沒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又繼續剛才的幻想,語氣頗歡快的邀約:「知離,其實我有跟李大嬸學怎麼做糯米餅的,嗯,不過還沒試過,你要不要嘗嘗看?」

  沈知離忍不住怒道:「我就知道……難怪李大嬸女兒天天往這裡送糯米餅。」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兀了插了進來。

  「公子,我們、我們終於找到您了!」

  沈知離一轉身,就看見一排十幾個黑衣男子齊刷刷跪了下來,幾乎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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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7:58

【第八章】

  修長的手指揉搓著麵團,裹著圍裙的男子微微側眸。

  「你喜歡甜一點還是淡一點?」

  沈知離僵硬的看著蘇沈澈,一滴汗緩緩落了下來。

  一丈來遠的地方,一眾黑衣男子跪地齊嚎:「公子,我們來做吧。」

  「你們會麼?」蘇沈澈擡眸,語帶疑惑道。

  黑衣男子們面面相覷,有瑣瑣碎碎的聲音響起:「我們、我們可以學……」

  蘇沈澈綻開笑容:「那出去買麵粉吧,我這裡沒有多餘的。」

  頓時,一半黑衣男子風捲殘雲跑出去席捲了村中所有的麵粉店,剩下一半繼續觀摩蘇沈澈。

  垂下頭,蘇沈澈手腳靈活的將麵團捏成小塊餅狀,又捲了少量的豆沙餡,包成紅薯糯米球,再按平成餅狀。

  神色認真,動作熟練,好似已經做過多次。

  見他竟然真的是在認真做糯米餅,沈知離原本看熱鬧的心倒是淡了幾分。

  只是,他的屬下已經來了,遲早是要分別的。

  她還是要回回春谷的,這般逃將出來,除了對花久夜心中有懼以外,也有擔心蘇沈澈安危,青荇將蘇沈澈托付給她,就算看在那些銀子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就這樣將蘇沈澈丟下。

  但,眼下蘇沈澈已經沒了性命之憂,也是時候道別了。

  師父把回春谷交給她,就算被魔教搗毀,她也始終要負擔起,更何況,回春谷裡還有她絕對不能捨棄的東西。

  「知離。」

  沈知離下意識應:「嗯?」

  蘇沈澈擦了擦手上的麵粉,眼眸無意識的朝上望了望:「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沈知離的臉驀然一紅。

  蘇沈澈!

  你能不能不要一臉風輕雲淡的說出這種甜言蜜語啊!

  被麵粉染的雪白的手按著心口,蘇沈澈的聲音有種低啞的魅惑:「你在邊上,這裡一直跳得很快。」

  沈知離按額,掩蓋住心跳聲:「……油燒開了。」

  鍋中油熱,蘇沈澈將餅一個個放了下去,反覆翻面油煎,直到兩面金黃焦酥,散發著濃郁的食物香氣。

  不多時,一盤新鮮出爐的糯米餅就盛了出來。

  色澤賣相香氣都不比李大嬸家做了十幾年的要差,反而因為烹飪者力度掌握的極好,而使餅型更加圓潤可口。

  沈知離狐疑道:「你以前就會做的吧!?」

  蘇沈澈眨了眨眼,搖頭:「不記得。」

  模樣實在誘人,沈知離作勢想要動手去拿,卻被蘇沈澈躲開,他笑了笑道:「很燙。」又從竈台邊取出一個小紙袋遞給她,「早給你做好了。」

  另一側的黑衣男子們早對著蘇沈澈的糯米餅大嚥口水。

  蘇沈澈端盤子走過去,笑得溫和:「你們要嘗嘗麼?」

  黑衣男子們掙扎著搖頭:「屬下不敢!」

  蘇沈澈取了一個,輕咬了一口:「不難吃啊。」眨了眨眸,有些落寞的垂下,「是嫌棄我做的不好麼?」

  異口同聲:「沒有!」

  蘇沈澈歪了一下頭,額前的碎發隨之擺動,恍若在人心頭漾動。

  修長手指遞上盤子,笑容明媚如春,讓人完全無法拒絕,「那嘗嘗吧。」

  人群騷動了一下,有大膽的動手拿了一塊下來,畢竟他們找十二夜公子多日,風餐露宿,也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啊!

  有了開頭,後面就快了。

  幾道手影晃動,盤子上的糯米餅就被搶奪一淨。

  沈知離一邊咬著焦香酥脆滋味絕妙入口即化的糯米餅,一邊有些不爽的盯著被瓜分乾淨的糯米餅盤子。

  ……要吃自己做啊!吃人家做的好意思麼!

  一炷香時間後。

  「啊……」

  「呃……」

  「唔……」

  黑衣男子一個個捂著肚子呻吟著倒下。

  沈知離咬餅:「……」發生了神馬!

  蘇沈澈解開圍裙,牽過沈知離的手,笑容和煦如常:「走吧。」

  「啊?」

  「不用管他們了,藥效只有一個時辰而已。」

  「公子,你不能……走……啊∼∼」

  「公子∼∼」

  蘇沈澈的人生格言: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屬下往死裡折騰。

  踏著滿地哀嚎,沈知離無知無覺被蘇沈澈拽著走了許久。

  嚥下最後一口糯米餅,她甩開他的手,道:「你要帶我去哪!?」

  蘇沈澈摸下巴:「哪都好,你喜歡什麼地方?聽說雲郡不錯,山明水秀,景色宜人,號稱天下美景一絕,不過,從這裡坐船過去差不多要一個多月的樣子,是有些遠了。知離,你暈船麼?」

  琥珀色眼睛裡滿滿是期待的色彩。

  沈知離擦了擦手,視線落在地上,醞釀了一下,讓語氣盡量顯得冷漠:「想去的話就去吧,不過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要回回春谷。」

  蘇沈澈連一瞬也不猶豫,笑道:「也行,我陪你。」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沈知離沈默了一下,緩緩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回去就夠了。就像我師兄說的,他不會殺我,你去卻未必。而且,無論是青堂主還是翟堂主現在恐怕都在找你,你既然沒事,何必讓他們擔心……」狠狠心,她動唇繼續道,「更何況,我照顧你這麼久,其實為的都是他們付給我的銀子,你要是不回去我怎麼收錢?」

  蘇沈澈為了救她連性命都不在乎,她又怎麼可能僅僅是為了銀子。

  可……還是忍不住開口。

  他可以不在乎身份地位責任,她卻不能。

  聽到這樣的話,蘇沈澈該覺得被她傷害了吧……沈知離的心沈了沈。

  「是這樣的麼?」耳畔的聲音彷彿認真思考,「那……知離,如果我一直付你銀子,你可以陪我一輩子麼?」

  沈知離:「……我的診費很貴的。」

  蘇沈澈微笑:「我覺得……我似乎還蠻有錢的。就算把剛才那些人賣了,也應該能賺不少吧……」

  笑容裡沒有一絲陰霾,彷彿根本不在意她說的話。

  沈知離:「……」

  好吧,她和蘇沈澈的對話根本不在一個世界!

  沈知離轉身道:「那跟我沒關係,不過我警告你……如果有危險你再逞能,我可不見得能救活你。」

  說著,快步跑遠,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此處離回春谷並不算遠,出了村子,是個小鎮。

  沈知離買了輛馬車,趕車無能正想雇個車伕,蘇沈澈已經拉過了韁繩,坐上了車轅。

  剛才她怎麼拉也不動的馬匹在蘇沈澈手中乖的像條兔子,還不時用尾巴上的鬃毛蹭著蘇沈澈……

  沈知離很不爽:「……為什麼它這麼聽你的話?」

  蘇沈澈愣了愣,下車研究了一下,道:「呃……也許因為它是只母馬?」

  沈知離撫額:「好了,你不用炫耀了,我知道全江湖的雌性都喜歡你……」

  蘇沈澈釋然彎眸,極自然的接道:「喜歡我的再多,可我只喜歡你一個。」

  簾子「唰」一聲被拉下。

  沈知離丟出去一枚銅板,悶聲道:「車伕,趕車。」

  車輪緩緩轉動,行的極平穩。

  馬車裡有簇新的茶具,沈知離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眸色漸漸沈了下來。

  只喜歡我麼……

  如果想起以前的記憶,你還會這麼說麼?

  算了,這也……跟她無關。

  馬車沒有直接到回春谷,而是停在了另一個鎮口。

  沈知離下車,獨自拐進第一間酒館。

  「沈……」酒館的掌櫃一臉驚訝的四處看了看,忙將沈知離拉進屋中,「谷主,都說谷裡如今的谷主換成了您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還有,您……怎麼就一個人,蝶衣姑娘呢?」

  沈知離忽然有些懊惱,她師父沈天行除了醫術毒術出色,武功也堪稱當世一流,敢鬧上門來的基本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她接手回春谷這些年也都順風順水,料想花久夜一個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就沒有如何佈置,谷中大都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會武,也未必見得是魔教的對手。

  早知道花銀子去雇幾個武林高手也比現在強啊!

  沈吟了一下,她問:「那……你瞧著谷裡這幾天有什麼變化麼?」

  她最怕的便是花久夜大開殺戒,血洗回春谷。

  掌櫃張口剛想回答,突然愣住。

  一股說不出的陰冷之氣襲來,沈知離渾身一顫,剛想躲開,滑膩的蛇身卻早一步將她盤住。

  「師妹既然想知道,為什麼不問我呢?」懶洋洋的聲音柔若清風,卻又滿是戲謔,「我還在找你呢,沒想到師妹會自投羅網。」

  下一刻,那聲音已經近在咫尺,一隻手臂將她鎖入懷中。

  沈知離想的是……

  蘇沈澈那個笨蛋還在外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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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08:48

【第九章】

  「在等什麼?」 

  花久夜的呼吸撫過沈知離的耳垂,莫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那條巨蟒已經在沈知離的身上盤了幾圈,艷紅的蛇信一下一下吐露著……

  柔軟的觸覺貼上耳垂,沈知離一個激靈,掙扎起來。

  冰冷的手掌摀住她的唇,花久夜輕笑一聲,音色魅惑中含著一絲冷意:「他不會來了,葉淺淺堵在外面呢。他們老情人見面,哪顧得上你,師妹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好讓我們來敘敘舊。」

  葉淺淺……

  他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一股說不出來的鬱結湧上沈知離的心頭。

  她的腦中一瞬恍惚,花久夜的手臂驟然勒得更緊,在她耳邊調笑道:「這個時候走神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沈知離哆嗦著唇:「……師兄,你別這樣。」

  花久夜眉頭微挑:「那你喜歡我怎麼樣,嗯?」

  沈知離:「……你先讓蛇放開我。」

  「放了你跟我回去麼?」

  沈知離戒備著點頭。

  花久夜綻開一個笑:「好啊。」打了一個響指,蛇身一圈圈退開。

  沈知離剛喘一口氣,突然腰間一緊,視線登時天旋地轉,再回過神,花久夜已經將她身體對折,整個扛上了肩膀。

  反手翻出兩根細如銀絲的長針,沈知離剛想刺下,花久夜早已反握住她的手將針刺到了她自己身上。

  重劑量麻痺散侵入體內,沈知離瞬間身體僵持。

  彷彿一點也不生氣,花久夜仍是笑:

  「回家吧師妹,我同你和沈天行還有筆帳沒算呢。」

  大踏步走出酒館,街市林立,人頭攢動,沿街種下的連株桂花簇簇開放,香氣襲人。

  唯獨不見蘇沈澈的身影。

  自作孽不可活。

  手腳不能動彈,沈知離被輕易丟進馬車,只能任由顛簸的馬車載著她向谷內駛進。

  花久夜靠在另一側望向車窗外,眸色濃黑,沈沈如夜,揚起的唇角似笑非笑,眼角的傷口更添妖異。

  他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撓著巨蟒下頜,巨蟒似乎對此非常受用,在他手底溫順的來回扭動。

  沈知離也冷靜下來……無論如何,現在她的小命捏在花久夜的手上,此時不套關係更待何時!

  她盡量放柔聲音道:「師兄,你臉上的傷……用碧瑕膏,不出三日就可以去掉。」

  「傷?你說這個?」花久夜轉過頭,摸著臉頰上那道傷口,鮮紅的舌舔了舔唇,「當然可以治,可是治好了又怎麼能讓我記住呢?虧了這條傷口,我對你們念念不忘了很久呢。」

  語氣越發令人心寒。

  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一滴冷汗落下,沈知離語氣更柔:「那個,師兄吃飯了麼,我院子裡還有幾壇尚未挖出來的美酒。」

  「嗯,我知道。」花久夜笑道,「我都喝完了,還有你養的那些珍禽也很美味,都是尋常難見的哦……對了,我還挖了你的金庫,沒想到沈天行不在,小師妹的斂財更勝一籌嘛,那些銀子足夠師兄揮霍到死了,真是感謝……」

  我忍!

  我忍我忍!

  我忍不住了!!

  「花久夜,你要是敢動我金庫裡的一枚銅板,老娘跟你拼了!」

  狂吼出聲,沈知離才意識到眼下是個什麼局面,立刻忍痛訕訕笑:「沒什麼,沒什麼,剛才說著玩的,師兄高興就好……」

  花久夜大笑,毫不猶豫的上前動手將沈知離的臉揉捏成各種形狀:「師妹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

  可愛個頭!

  死老頭子,你能不能顯靈趕緊劈死這個禍害啊!

  台階被花久夜整個壓平,馬車徑直駛進了她的院子。

  剛才那一出之後,沈知離徹底斷絕了套近乎的念頭——跟花久夜套近乎,只能越套越讓她想吐血。

  透過車簾縫隙,可以看見回春谷過去的守衛已經完全換了一新。

  下車依然是花久夜把她扛下來的,沈知離手不能動,只得認命。

  被丟下的位置很是熟悉——她過去的床。

  沈知離穩了穩身形,四下一看,只覺胸中血氣翻騰,直衝入腦海,她咬牙忍耐道:「師兄,我房裡的東西呢?」

  她的青瓷螺珠瓶,她的鎏銀八寶明燈,她的金線繡花鏡屏……

  花久夜掃了一眼,隨口道:「賣了。」想了想又補充,「門口有個收垃圾的,我讓他論斤稱著賣的。」

  沈知離顫音:「論……論斤……你可知道哪些東西值多少銀子?」

  花久夜從一旁的小籠子裡取出一隻白鼠,丟給巨蟒,道:「跟我有什麼關係,反正是你的東西。」

  沈知離又顫了顫,閉眼:「……你殺了我吧。」

  花久夜緩緩轉頭,如刺刀般的視線逡巡過沈知離的身體,忽得綻開一個讓人雞皮疙瘩叢生的笑容:「師妹,我怎麼會殺你呢?」

  陽光從窗外直射而入,卻偏偏躲開了花久夜那一隅。

  斑駁的光線從他的額前滑落,點點陰影。

  他的神色籠在黑暗中,辨識不清。

  「如果說真要對你做什麼,那……上了你呢?」

  像是刻意,尾音微提,彷彿漫不經心般懶洋洋的語氣分不出真假。

  沈知離忽然不顫了,睜開眼平靜道:「你回來不是為了這個罷。」

  花久夜頷首:「嗯,不是,不過順便做做也沒什麼。」

  說話間沈知離身旁床榻凹陷下去,花久夜的氣息襲來,屬於醫者的手靈巧的解著她胸前的衣結。

  沈知離胸前起伏了一下,道:「你又不喜歡我,何必做這種事情?」

  花久夜笑:「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

  沈知離抿了抿唇:「之前欺負我就不提了,畢竟大家年紀都小……最後,你應該知道是我出賣你了罷。」

  「我知道,你站在沈天行那邊。」花久夜笑得風輕雲淡,隱約的陰冷之氣卻慢慢襲來,「你選他的確沒錯啊,那時候我無論哪裡都比不過他。你看,你現在不是活得很好嗎?這證明你的選擇並不錯啊……」

  語氣中淡淡輕嘲。

  沈知離垂下眸,眼中閃過一瞬的不忍。

  隨即語氣冷下來:「你若想要報復師父,又何必拖累整個回春谷,反正師父也已經死了,更何況師父好歹養育你多年,你怎麼能這麼忘恩負義,簡直禽獸……」

  花久夜已經將沈知離的外衫褪了下來,順著沈知離的話道:「他已死,我現在不是在報復幫兇麼?嗯,我就是禽獸沒錯!」

  冷風凍得沈知離一個哆嗦,花久夜的手指又在扯裡衣。

  「師兄,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的在脫你的衣服啊。」花久夜咂咂嘴道,「我都沒用撕的。」

  肩頭那片常年不見天日的白皙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沈知離腦中飛轉:「師兄,其實今天我來葵水。」

  花久夜接道:「我不嫌棄你。」

  可我嫌棄你啊!

  沈知離腦中轉速提高一倍:「不,師兄,其實這些年我修習了一種功法,一旦與人交合,就會吸取交合人的內力。」

  花久夜笑道:「沒關係,師兄不靠內力也可以橫行江湖。」

  眼見衣服已經快褪到胸前,沈知離厲聲道:「師兄,其實我懷孕了。」

  花久夜的手指果然一頓,擡頭看她道:「誰的?我去殺了他。」

  沈知離囁嚅道:「我也不知道。」

  花久夜沈思了一刻:「生下來,然後取血肉看看是誰的孩子,我再殺了他,嗯,那個孩子也順便殺掉。」

  他的話半點也不像開玩笑。

  沈知離噴淚:「師兄,當年都是師父那個混蛋的錯,跟我沒關係的啊。」

  花久夜咧嘴一笑,神色溫柔:「錯不錯,今天我要上你。」

  思前想後找不到人罵。

  沈知離在心中哀嚎,蘇沈澈你這個混球,有了舊愛忘了新歡,我都快被人上了,你怎麼還不來啊!

  之前說的那麼好聽,全是騙人的啊騙人的啊!

  彷彿聽見她的聲音,一道更加溫柔的音色傳來:「放開我的知離,不然我殺了它。」

  沈知離轉眸,看見形容有些狼狽的蘇沈澈手握長劍,眸光清冽的看來。

  ……沈知離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蘇沈澈這麼該死的好看!

  只不過,他手裡用來威脅花久夜的是……

  那條蛇?

  沈知離嘴角抽了抽,蘇沈澈,你能找個靠譜點的東西麼?

  花久夜卻突然臉色一變,目光冷冷射過去:「好,你若是敢動它一根汗毛,我就要你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啊咧……

  沈知離忍不住道:「為什麼我跟一條蛇的價值對等!」

  「不。」花久夜微微轉眸,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它比你重要。」

  沈知離:「蘇沈澈,你殺了那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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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0:17

【第十章】

  人蛇對調。

  沈知離一個踉蹌,摔進蘇沈澈的懷裡,勉強道:「快走。」

  蘇沈澈先動手把沈知離的衣襟合緊,才禦起輕功準備離開。

  「等等。」

  床榻邊,花久夜安撫的摸了摸蛇頭,神色微定,慢條斯理道:「既然來了,哪有這麼容易就走?師妹,看你的手腕。」

  沈知離垂頭,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淡粉絲線。

  腦中飛快翻閱典籍,她愣愣道:「南疆蠱毒?」

  她雖不出回春谷,但也知道花久夜當年離開回春谷,銷聲匿跡三年後,便是在南疆一夜成名。

  單槍匹馬燒了南疆聖殿,被南疆四大蠱師追殺了整整五個月,結果非但逃脫,還致使四大蠱師兩死兩傷,簡直戰績駭人,毒妖花久夜的名頭也漸漸傳入中原江湖。

  掩飾去訝異,沈知離毫不客氣回道:「師兄,你看你胸口。」

  花久夜扯開自己的領口,平坦而蒼白的胸膛前隱約有一團黑氣。

  「夜遺之毒?哦,就是那個用九九八十一種毒物的排泄物製成號稱史上最噁心最無聊解起來最麻煩的毒,真是辛苦師妹了……」他勾了唇:「……你就這麼料定我會懶得自己動手配置解藥?」

  沈知離點頭:「交換解藥。」

  這傢夥過去就懶得像隻豬!什麼都讓她做!

  「師妹還真是瞭解我呢,不過……」

  花久夜懶洋洋擡頭,攤手:「如果我說我沒有呢……給你下的是我從南疆那些老畜生手裡奪過來的,連蠱毒毒性我都不是很清楚呢。」

  你當我傻子啊!

  沈知離壓抑著吐血的慾望:「什麼都不知道,你也敢下!」

  花久夜溫柔的撫摸著蛇身,細長眉眼瞇起:「沒關係,你留下來,師兄幫你一種方法一種方法的試,總能實驗出解蠱方法的。」

  沈知離在心裡把花久夜輪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又一百遍!

  「蘇沈澈,我們走!」

  叫了一聲卻沒反應,沈知離詫異轉頭道:「蘇沈澈……」

  從方才就一直垂著頭的蘇沈澈突然擡頭,沈知離猝不及防便對上一張笑得格外燦爛的面孔,心莫名緊了幾分,剛想說話,蘇沈澈已經抱著她靠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又脫下外衫披在她身上,聲音無比溫柔道:「知離,你在這等一會就好。」

  然而他越是笑得明媚,沈知離就越是有種心中發毛的味道。

  這種感覺就像是……爆發前的沈默?

  為什麼有種不祥的……

  匡當!

  蘇沈澈手中的長劍驟然劈在花久夜身側,沈知離那張梨花木的床板被硬生生劈成了兩段。

  花久夜一個側身閃開,刀刃般的眼瞳流露出危險的氣息,他冷笑道:「你想跟我對打麼?」

  蘇沈澈露出一個謙和的微笑:「不是對打,是我揍你。」

  說話間,長劍已然揮出。

  花久夜揮短刀抵擋,同時手指一翻,抽出腰間別著的鐵笛,低吹一聲,之前還優雅慵懶的巨蟒目露凶光,齜牙撲去。

  惡戰一觸即發,劍影笛嘯交錯,傢俱劈裂聲不斷傳來。

  間隙時能聽見短促的對話聲。

  「再砍我的蛇,信不信我讓你這輩子都不能人道!」

  「那也請你不要拿笛子往不該戳的地方戳。」

  沈知離木愣愣的坐著,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房間即將被兩個殺傷力巨大的人形武器徹底搗毀,萬念俱灰,心如刀絞。

  「混蛋,都給老娘住手!!!!!!!!!!!!!」

  此話一出,兩個忽閃的身影頓時一滯。

  白影率先掠下,修長手指撫了撫沈知離被對戰氣壓吹亂的髮絲,溫聲道:「知離,哪裡不舒服?」

  花久夜擦了擦鐵笛,懶洋洋道:「她不是難受,是心疼。」斜睨了沈知離一眼,嘲諷道:「還是那副見不得世面的窮酸樣。」

  沈知離臉色幾變,忍道:「蘇沈澈,我們走。」

  蘇沈澈收劍,抄抱起沈知離。

  花久夜這次倒是沒攔,只是神色篤定似笑非笑道:「師妹,你還是要回來的。」

  「你只能回來。」

  尾音幽然而落,蘇沈澈已經抱著沈知離跨出了屋內。

  待人影走遠再看不見,花久夜才緩緩撐著牆壁倒下。

  幾縷鮮血順著嘴角溢出,低落在地面,啪嗒兩聲,鮮紅的汙跡。

  方纔他靠著蛇外加身上的毒令人投鼠忌器才與蘇沈澈打了個平手,若真單論武功他倒未必打得過蘇沈澈。

  如今又……該死的,怎麼在這個時候發作。

  他遲早要再回去宰了南疆那幫的畜生!

  一旁棲息的巨蟒似乎察覺了主人的不適,扭動著身上的深紫花紋蹭到他的身邊,巨大的頭顱頂了頂花久夜的胳膊。

  花久夜冰冷的眸中露出幾分柔和之意,握著短刀的手溫柔撫過巨蟒,聲音也不覺軟下:「對不起了。」

  刀割破蛇鱗,撕開一個血口。

  花久夜俯身過去,鮮紅的舌舔過蛇身的傷口,近乎貪婪的吞噬湧出來的鮮紅血液。

  急速跳動的心臟也漸漸穩定下來。

  蒼白而妖異的面容上有一瞬間的猙獰,和不顧一切的狂暴。

  巨蟒掙扎了一下,花久夜像是猝然被驚醒,鬆開了唇。

  他慢慢坐起身,手背粗暴的抹去唇上的蛇血,自我厭棄般的閉上眼睛。

  傷痕纍纍的腕間一道深黑絲線橫貫。

  再也不想去回想那地獄般的日子,流落南疆的日子。

  巨蟒蹭過來,他緩緩抱住巨蟒龐大的身體,身體緊貼,彷彿這樣才能找回身體裡的溫暖。

  很久以前的溫暖,他曾經想守護一輩子的溫暖。

  茫然和無錯只交替了瞬息功夫,再睜開眸,便又一次被森冷而漫不經心的神情取代。

  這蠱真是礙事……

  花久夜舔了舔唇上余留的鹹腥滋味,小心在蛇身塗抹傷藥,手指輕柔細緻,猶如完成一件工藝品。

  一發作就會被莫名其妙的情緒取代,他早就不是過去那個軟弱無能的花久夜了。

  他想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

  抱著沈知離走了好一段,蘇沈澈遲遲沒有開口,一時顯得氣氛有些沈默。

  這種時候鬧什麼彆扭!

  「往北邊去,那邊不會有守衛。」猶豫了一下,沈知離又道:「我身上的麻痺散還沒解,解藥在衣袋第二個囊中,是個小瓶子,放到我鼻子下嗅一下就行。」

  話音未落,蘇沈澈已經將手探進她的衣襟。

  沈知離面無表情:「蘇沈澈,你的手往哪摸?」

  蘇沈澈無辜道:「找解藥。」

  手越發朝裡探去。

  沈知離忍了忍:「算了,看在你剛才救我的面子上……混蛋,不要得寸進尺啊!」

  嗅過解藥,沒過半柱香,沈知離的手腳就可以動彈了。

  從蘇沈澈懷中跳下,活動了手腳,沈知離才看了看外頭道:「你剛才怎麼進來的,以你的身手帶著我毫無損傷的出去有幾分勝算?」

  「你腕上的……」

  「哦,你說那個南疆蠱毒啊。」沈知離無所謂笑道,「我看過醫書,南疆的蠱顏色越深越危險,像我手上這種恐怕是最不用擔心的。」

  又沈默了一刻,蘇沈澈卻突然有些委屈道:「你都不生氣的麼?」

  沈知離不明所以:「什麼?」

  「剛才你師兄……」

  握拳抵在唇邊,沈知離想了想:「是有點,不過的確是我對不起他在先,而且他應該不會真的傷害我……所以不算太生氣……」

  最後一個音還在唇中,沈知離已經被蘇沈澈擁入懷中。

  「可是,知離……我很生氣、很擔心……在看見你衣衫淩亂肩膀和半個胸口都露出來被他摟在懷裡的時候,我甚至想殺了你師兄……」

  「……你真的不用刻意強調我當時什麼樣!」

  那個懷抱沈浸在悲傷的情緒中似乎難以自拔。

  沈知離剛解開麻痺散,根本掙脫不開,望了望天,歎氣道:「真的這麼在意麼?那在鎮口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早點來……你應該見到葉淺淺了罷。」

  蘇沈澈微微鬆開懷抱,驚喜地看向沈知離:「你在吃醋麼?」

  沈知離:「……」

  見沈知離眼角微抽,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彎了下來,蘇沈澈的笑容中帶些苦惱:「我真的不認得她,她攔了我沒說兩句,就開始蠻不講理的動手,我肩膀上還有她砍傷的傷呢……」頓了頓,又邊思忖邊討好道:「不過這麼凶的女人哪裡比得上我家知離,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她?我覺得應當是她暗戀我不成於是惱羞成怒因愛生恨……呃,知離,你扒我衣服做什麼,光天化日的,你要是想……」

  沈知離低頭,扯衣襟,看傷口:「閉嘴!」

  肩膀上還真有一道流血的傷口,好在並不是特別深……

  沈知離一邊掏出藥效最烈的金瘡藥往上撒,一邊想:笨蛋,受傷了那剛才還和花久夜打的這麼激烈!

  卻未曾留意自己抿唇間不自覺逸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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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1:38

【十一章】

  將蘇沈澈的傷口處理好,沈知離才似忽然想起,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蘇沈澈想了想:「九月初五。」

  垂頭算了算日子,沈知離皺眉道:「我還要先去一個地方,離這裡不遠。」

  蘇沈澈微笑:「你去哪我去哪。」

  沈知離無聲的別開視線。

  她院落的北邊通向一處瀑布,因而素來守衛較少。

  沿著瀑布邊緣繞下,有一條隱秘的石道,拾階而下一處石窟現於眼前。

  沈知離領蘇沈澈進石窟,指著裡頭一扇密閉的石門道:「我大概要進去半個時辰,如果急的話你可以先在回春谷裡逛逛。」

  蘇沈澈眨眼道:「我不能跟你進去麼?」

  沈知離毫不猶豫拒絕:「不行,絕對不許跟進去!」想了想又補充道:「裡面不會有危險的。」

  一點餘地也沒有。

  蘇沈澈無奈,摸著鼻樑席地而坐,對她微笑:「好吧,我等你。不過有什麼事一定要叫我。」

  石窟內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有,蘇沈澈從石台上隨手取了本書。

  唔,是本傳奇話本。

  粗粗翻閱內容,說的約莫是一個富貴小姐同書生情投意合,卻遭到家人阻撓,小姐帶了銀兩同書生私奔,書生用那銀子進京趕考,考中功名,末了被富貴小姐家人承認,最終過上幸福生活的故事。

  故事沒什麼稀奇的,倒是書最後見一溜清爽瀟灑的小楷接了另一個結局。

  書生用那銀子卻沒趕考,反而揮霍殆盡,又盤算著將小姐賣入青樓再得一票銀子,小姐得知,萬念俱灰之下,殺了書生自盡。

  小楷的主人似乎對這個結局頗滿意,又多添了幾個字。

  世人皆薄倖,唯有銀子真。

  蘇沈澈摩挲著話本,反覆思量,莞爾一笑。

  他的知離真可愛。

  又尋了其他話本一一看去,時間很快過去。

  石窟內的石門再一次打開,沈知離蹣跚著合上門,臉色比之方才蒼白了不少。

  見蘇沈澈還在,沈知離唇上掛了一分淺笑,歎道:「別把我的書弄亂了啊。」

  蘇沈澈已經早一步丟下書,扶住她。

  皺眉,語氣中的關心絲毫不作偽:「知離……」

  沈知離這次卻沒推開他,一頭栽進蘇沈澈的懷裡:「我沒事,讓我睡一覺就好了。」

  她似乎累極,沒多久就陷入了沈睡。

  蘇沈澈靠在堅硬的石壁上,調整姿勢,讓懷裡的沈知離盡量睡得舒服。

  修長指節撥動著沈知離略顯淩亂的髮絲,髮絲掩映下睡顏安逸,靜靜看著,蘇沈澈唇畔的笑也似乎靜謐了起來,只是轉眸看向那嚴絲合縫的石門時,眼波流轉的琥珀色眼瞳閃過一絲陰霾。

  沈知離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月正中天。

  擡眸便對上蘇沈澈那雙溫柔醉人的眸子,他眨了眨眼,道:「知離,你好香。」

  從被花久夜擄走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洗澡了。

  沈知離:「……好噁心,換句吧。」

  蘇沈澈思索:「知離,你好美。」

  沈知離:「……」

  他真的見過葉淺淺麼!

  掙扎著坐起,沈知離活動了僵硬的手腳,取打火石點燃石窟裡的火爐,又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還有些時間就到醜時了,到時候人都睡了,我們再走吧。」

  蘇沈澈:「好。」

  沈知離伸了個懶腰,才發現蘇沈澈還坐在原地:「你不起來活動一下麼?」

  蘇沈澈笑著搖頭:「不用了。」

  沈知離直覺不對,彎腰細看才發現他的胳膊上都是被壓的淤血,不由怒道:「你是傻的麼?就不會活動一下?」

  蘇沈澈笑得依然溫柔:「你睡得很香,我不想吵醒你。」

  沈知離單膝跪地,動手幫蘇沈澈揉胳膊。

  好一會才開口道:「喂,蘇沈澈,別對我這麼好啊,我會當真的……」

  火焰灼燒聲嗶嗶剝剝。

  蘇沈澈的聲音也被掩蓋在火焰聲中,帶著幾分模糊:「知離,那就當成假的好了。」

  沈知離愣然:「啊?」

  蘇沈澈清俊的面容宛如初見般乾淨,眼眸清澈:「當成假的你就不會有什麼壓力了罷。」

  「我只是想對你好,僅此而已。」

  那一刻,沈知離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快到幾乎無法控制。

  真的有這樣的人……麼?

  她鬆開手,掩飾般垂下眸,坐到一邊,撿起一塊木柴捅著火焰,沈默不言。

  蘇沈澈的聲音再度響起:「知離,既然還早,跟我說些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我想聽。」

  沈知離悶聲:「我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蘇沈澈顯得有些失落:「很不甘心啊,為什麼我不能早認識你……我的記憶裡只有你,可是你的記憶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琥珀色的眼眸半合,幾許哀傷幾許落寞。

  沈知離捏了捏眉心:「好吧。」

  話音一落,就看見蘇沈澈抱著膝蓋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眉梢眼角笑意流轉,兩隻耳朵彷彿豎起,同時不知從哪掏出紙筆道:「你說吧!」

  沈知離:「……」

  現在反悔來得及麼?

  她以前的事情……

  實在不是什麼很光彩的過去啊……

  沈知離閉眸想了想,才緩緩開口:「我九歲之前都住在那個大雜居,就是上次帶你去的那個地方。那裡過去就是收容無處可去的人,從前的環境比你看到的更要惡劣一些,因為有不少遊手好閒的流浪漢,所以也更骯髒。」頓了頓,「算算看,我在那裡住了大概有六七年……我沒見過父母,一有記憶就是在那裡……」

  蘇沈澈的筆沒有動,只靜靜望著她,眼中透出若有似無的情緒。

  一打開話匣子,忽然就不想停下。

  太久沒有機會跟人說,就連她的記憶都變得有些模糊,可她並不想忘掉那些。

  沈知離的視線落在遠處,笑道:「其實也不難理解,我是女兒家,身子又不好,養在家無非就是個累贅,我該感激我的父母把我丟在那裡,而非直接掐死,至少他們還給了我存活的機會……我的運氣不錯,丟在那沒多久就被我的養母撿到,她是個死了孩子的可憐女人,被自己的夫君拋棄,娘家更加窮困,所幸還剩下一張不錯的臉,就做些暗娼的私活養活我們娘倆,可我總是病,一生病就要花好多銀子,沒銀子她就必須變本加厲的接活……最後她還是死了,那天是我生辰,她跟嫖客商量能不能多給幾個銅子,想給我買份蜜餞做生辰禮物,結果一言不合被人胖揍了一頓,沒銀子治病,她躺在床上沒挨過一個月就死了……那時候哪怕只有一兩銀子,不,半貫錢,也許她就不會死,你大概想像不出罷,人命可以低賤到這種程度……」

  蘇沈澈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沈聲道:「知離,別說了。」

  沈知離推開他,若無其事的淺笑:「值得同情的部分也就這麼多了啦……再後來我在那個大雜居沒待多久,就被師父救走了,他帶我來到回春谷,替我治好了一身的宿疾,還傳授我醫術,甚至連回春谷都交給我繼承……師兄雖然看起來又凶又壞,小時候其實也挺仗義的,欺負我但做錯事也沒少幫我頂缸,我生病的時候還會替我帶零嘴和小玩意進來,不過我那時不懂事還真的蠻討厭他的……」又笑了笑,沈知離攤手,「早跟你說過我的事情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指腹輕輕觸在沈知離的眼眶下,蘇沈澈的聲音溫柔的彷彿可以滴出水:「可你看起來快哭了。」

  「哪有!」沈知離縮了縮肩膀:「我只是有點冷而已,喂喂,別坐這麼近啊。」

  蘇沈澈伸出左臂緩緩的虛環住她,並不緊,只是用手臂圈成一個保護的範圍將她圍在裡面,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掙脫。

  沈知離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像覺得冷一般蜷起身子,雙臂抱膝,長睫輕顫著闔起,面沈如水。

  沒有說出口的還有很多。

  比如,養母重病的時候,她忍病跑了多少家醫館,又求了多少養母曾經的恩客,可沒人願意救她唯一的親人。

  她甚至想把自己賣了,可她不夠漂亮,身體也不好,沒人肯要。

  又比如,在養母死去後,她受了多少白眼,日子又過得何等艱難,倒在雪地裡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她真的覺得或許就這麼死去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所以,她要足夠有錢,比誰都有錢。

  一時間,連颯颯的風聲都漸漸停住,寂靜長夜裡只能聽見火焰灼燒木料的嗶剝聲。

  火焰燃燒了很久,很久很久後就連那嗶剝聲也漸不可聞。

  沈知離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睜開時,那雙眸子裡已再看不見昨夜任何的感情。

  站起身,在掃到蘇沈澈時略一遲疑,便側身從他手臂和身體的包圍圈裡脫出。

  接著走到已經燃盡的火堆邊,重新堆好木柴,唇角揚起道:「我們走吧。」

  蘇沈澈也站起身,眸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深情還帶著若有似無的憐惜……

  沈知離頭疼:「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看小可憐的眼神看我啊!我不想跟你說就是怕你這樣……我很頭疼啊……」

  蘇沈澈搖頭笑:「我不可憐你。」

  沈知離目光懷疑。

  蘇沈澈好看的手指一絲一絲理順沈知離略微有些散亂的額發,音色低沈動人:「以後有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覺得自己可憐的。」

  沈知離愣了一刻,揮開蘇沈澈的手,咳嗽了兩聲,正要說話,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知道這個地方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

  那麼來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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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3:19

【十二章】

  當機立斷,沈知離拉著蘇沈澈躲進石門後。

  隨著石門轟隆合起,沈知離的心也暫時放了下來,鬆了口氣道:「你別亂逛……你在幹什麼?!」

  蘇沈澈敲著一個石棺,問:「這是……」

  石門內的空間頗大,甚至還有一方冷湖,當中栽著數種水中花卉,連成一片煞是好看,卻因為在暗無天日的空間內,顯出幾分陰森。

  而石棺則就擺在湖邊。

  蘇沈澈垂著頭,指尖觸在石棺上,眼眸若有所思般。

  柔順的發順著一側肩膀蜿蜒而下,遮掩住蘇沈澈的面頰,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半隻溫柔的眸,沈知離的意識突然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同樣的石門內,也曾有一個男人,目光繾綣的撫摸過石棺,極致深情的眸光,幾乎可以讓任何一個女子醉去。

  他坐在石棺邊,一坐便是一夜,或飲酒或彈曲。

  很難想像,那個傲慢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會有軟弱無力的時候,也會有求不得的掙扎。

  那時她就坐在另一邊,托著下巴呆呆看著那個好看又強大的男人。

  她的師父。

  半醉半醒間,他會笑著同她說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有真有假,卻都是關於那個女子的,瑣碎細緻一點點在腦中成形,是她無論如何到不了的模樣。

  「說了別亂動!」沈知離回神,一把將蘇沈澈拉回來,簡單道:「這石棺裡擺著我師父最心愛的女人。」

  蘇沈澈沈吟:「你師娘?」

  沈知離頓了頓:「不是,她喜歡的不是我師父。」

  蘇沈澈猜測:「你師父就因愛成恨,殺了人藏屍這裡?」

  沈知離禁不住噴:「你能不能不要想得這麼恐怖!哪有人會殺了自己的心上人!」

  「不會!」彷彿辯解般,蘇沈澈又補充了一句,「呃,反正我不會。」

  ……為什麼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石門這時卻又恰然打開。

  「小姐……」

  「蝶衣……」

  沈知離一下子鬆懈,靠著牆歎氣:「幸好,我還以為……」

  蝶衣提盞八寶琉璃燈漫步而下,神情有些急切又有些忐忑:「小姐,現在整個谷裡都在找你,我猜想你可能在這,就找來了……快,我帶你出去。」

  視線掃過蘇沈澈時,遲滯了一刻,蝶衣露出幾分心知肚明的曖昧笑容:「原來蘇公子也在啊。」

  蘇沈澈回以一笑,溫文爾雅:「我自然不會讓知離一人。」拱了拱手,「還勞煩蝶衣姑娘帶路。」

  蝶衣又將視線轉向沈知離。

  「之前奴婢還擔心了小姐好久,不過既然蘇公子在,奴婢也就放心了。」

  沈知離:「……你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信不信小姐揍你?」

  蝶衣以袖掩唇,笑聲若銀鈴:「哎呦,小姐這是在害羞麼,真是好可愛啊。」

  沈知離抖了抖:「才半個月,你怎麼……」變得這麼變態了!

  花久夜到底對你做了神馬!

  「好了,小姐,我們還是快走吧,萬一被發現就麻煩了。」蝶衣揮了揮衣袖,拂去燭光,率先出了石窟。

  沈知離只稍一遲疑,就跟著她走了出去。

  姑且不論蝶衣跟了她多年,就算蝶衣要害她,現在她也未必有手段可以反抗,最不濟不過被師兄抓住,沒什麼大不了。

  想著,突然手被人握住,掌心溫暖。

  沈知離一驚,回頭想要甩開。

  卻看見蘇沈澈眼眸認真的望向她:「知離,我不想再看見你在我身邊被抓走。」

  沈知離略一想,怔然問:「你不會是指那天……」她獨自下馬車被花久夜帶走的事情。

  蘇沈澈點頭承認:「我很耿耿於懷。」

  沈知離抖了抖手,撫額:「那也不用抓著我的手啊。」

  蘇沈澈想了想,鬆開手,扯住沈知離的衣袖道:「呃,那這樣好了。」

  沈知離低頭看抓著自己衣角的手,乾淨修長,指節分明,卻攥的極緊,就好似那日即便中毒昏迷掉落密道依然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死心眼到不行。

  念頭閃過只在瞬息,沈知離硬生生拂開蘇沈澈的手,語氣中些許冷硬:「別鬧了,走吧。」

  夜深人靜,幽靜的回春谷裡只有來回撞擊的風聲呼嘯。

  沈知離略略裹緊了外衫,忽略身後灼熱的視線,加快腳步跟上蝶衣。

  蝶衣帶著他們一路躲開守衛,到了谷口。

  「小姐,我就送到這裡了,出谷的路你也熟悉……」

  沈知離微微頷首,突然愣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麼?」

  蝶衣絞了絞衣袖,映著天邊日出一縷微光的臉頰顯出幾分薄紅:「奴婢還要留在谷中伺候花公子。」

  他果然是對你做了什麼吧!

  沈知離怒:「是不是他強迫你?!」

  蝶衣微擡起一側的眼眸,羞澀一笑,扭過頭去:「沒有。」

  沈知離不解:「那你……」

  蝶衣羞澀捂臉:「時至今日,奴婢才發現變態是這麼有魅力……不論是花公子抱著蛇睡覺的模樣、調戲美人的表情,還是邪魅一笑的時候都性感的一塌糊塗,讓奴婢的心一下一下跳的好激烈。」

  沈知離大驚:「……蝶衣,你中風了麼!」

  蝶衣又是低低一笑:「其實奴婢知道的時候也好驚恐,不過習慣了就好,能留在花公子身邊侍候真是太幸福了。」

  沈知離定定看著她的瞳孔。

  良久,鬆了口氣,拍著蝶衣的肩,沈痛道:「……好蝶衣,你的犧牲我記下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蝶衣動唇:「小姐,你在說什麼,奴婢不……」

  沈知離已經轉身走遠。

  「她怎麼了?」

  沈知離按著眉心,悶聲道:「自我催眠術。我師兄太精明,想要騙到他只有連自己一起騙,才有可能……我們快走。」

  快步走著,半晌聽不見身後的聲音,沈知離回頭道:「你……」

  說話間,心口忽然一蕩,身子維持住半傾,僵持。

  蘇沈澈扶住沈知離:「怎麼了?」

  沈知離掙扎著擡頭,眼前的男子眉目俊雅如畫,氣質溫潤,一雙極其清澈的眸因為情深染了三分紅塵,卻又乾淨的不似凡塵中人,清晨的濛濛霧光中,他的呼吸輕緩而悠長,歎息般動人,拂過面頰有一種令人酥麻的熱氣。

  沈知離倒退兩步,怔怔盯著蘇沈澈,幾乎站立不穩:「你對我……」做了神馬!

  那三個字出來,簡直柔媚的不像話。

  ……沈知離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嗓子竟然能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

  果然,她一說話,蘇沈澈的眼眸突然一暗。

  此情此景,沈知離欲哭無淚。

  不對……

  蘇沈澈想對她下手之前多得是機會,那麼就應該是……沈知離在腦中迅速排除,卻得出了一個更加驚悚的結論,之前的南疆蠱毒?

  「知離,你到底……」蘇沈澈略帶緊張的問,目光真誠,不帶絲毫做偽。

  但是……這個時候就算他再怎麼真誠,也越看越危險啊!

  沈知離捂著領口,扭開視線,繼續倒退:「你、你……先別過來。」

  她只是想讓蘇沈澈走遠,但是發出來的音色……啊啊啊啊,讓人好想死啊!

  簡直丟人丟到師父家了!

  只疑惑了一瞬,蘇沈澈果斷的走近一步,眸光閃閃,更加真誠而認真道:「知離,你的臉好紅。」

  沈知離直直後退,直到背脊抵在谷門口的巨石上。

  蘇沈澈身上有極好聞的味道,不似花香,淡淡,卻又沁人,他的面龐也彷彿被放大了數倍投射進沈知離的視野中,溫潤的音色在耳畔來迴環繞,沈知離登時耳根通紅。

  想、想靠近……

  一滴冷汗落了下來,沈知離伸手攔在眼前,語氣有一瞬間的慌亂:「離我遠點。」

  但無論氣氛場景還是語氣都完全沒有這句話應有的氣勢,反而軟糯的像是邀請。

  雲袖擦在她的額上,距離近的呼吸可聞。

  蘇沈澈的聲音也彷彿帶著魅惑,眨眨眼,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純良:「是著涼了麼?額頭好多汗……」

  何止是汗,沈知離覺得她現在渾身上下都在冒著絲絲熱氣。

  口乾舌燥。

  很想很想做些什麼……

  但是做什麼呢……

  理智掙扎在一線間,沈知離咬了咬唇,勉強聲音沙啞道:「別裝了,我不信你沒看出我不對勁……」

  蘇沈澈沈默了一刻:「……我可以裝作不知道麼?」

  沈知離咬牙:「不行!」

  破罐子破摔,沈知離控制住想要靠近的慾望,瞪大眼睛看著蘇沈澈喘氣道:「要麼離我遠點要麼幫我想辦法,這東西發作只會持續一段時間……混蛋,什麼破蠱!」

  南疆蠱毒她也有所涉獵,但中原畢竟消息閉塞,只能知道曾經出現過的幾種較為出名的蠱毒和簡單的抑制方法,花久夜的這種明顯不在名單上,別說解,就連這是什麼蠱毒她都不知道!

  溫熱的手覆猝然蓋在她的眼睛上。

  沈知離聽見蘇沈澈喉結滑動的聲音,而後是他壓低了些許的聲音:「知離,別看著我,我的控制力沒你想像的好。」

  張口欲言,沈知離感覺到一隻手指抵在她的唇上。

  「別說話。」

  看不見,感官更加敏銳,蘇沈澈的聲音宛如暗夜最深沈的誘惑。

  所有的觸覺被調動到了極致。

  胸前起伏,呼吸急促。

  「放鬆,相信我。」

  不自覺的,沈知離順從了那個聲音,合上眼睛放鬆下來。

  有人壓著她的手,環抱住她。

  淡淡的好聞氣味縈繞在她的身側,誘惑著她湊向前,但身體卻被牢牢禁錮住,完全動彈不得。

  掙扎徒勞,沈知離的眼睛開始變得迷濛,無意識的喃喃出聲,卻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然而,抱住她的手越發的緊。

  好像生怕一旦鬆開,她就會消失。

  距離太近,沈知離探頭靠了過去,溫軟的唇擦過光潔的面頰。

  禁錮住她的身體一顫。

  似乎發現這很有趣,沈知離探舌,在那張味道不錯的面頰上舔了舔,又傻傻笑了一聲,道:「師父……」

  這一聲猶如炸雷。

  那具身體一僵,有手迅速托住她的下頜。

  沈知離仍舊迷濛著眼睛,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的樣子,甚至還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蘇沈澈的聲音沙啞到不行,盯著沈知離泛著粉紅,茫然無措的臉頰,道:「知離,你記得我是誰麼?」

  沈知離搖頭。

  蘇沈澈:「你記得你自己是誰麼?」

  沈知離繼續搖頭。

  蘇沈澈:「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麼?」

  沈知離還是搖頭。

  蘇沈澈:「……很好。」

  說著,他箍住沈知離的臉,低下了頭。

  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四片唇交觸的瞬間,一陣濃烈的殺氣驟然襲來!

  蘇沈澈拉著沈知離疾退兩步,只見方纔他站著的地方正插著一把殺氣騰騰的九環大刀!

  朝陽初上之處,樣貌美艷的紅衣女子從石縫中猛然拔出刀,地平線上漸起的一抹輝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宛若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耀眼到難以逼視。

  眼眸淡淡的瞟過蘇沈澈,冷艷高貴女王氣場全開,慵懶的音色猶如一把正在緩慢出鞘的刀:「蘇沈澈……這就是你寧可受我一刀,也要回去做的要緊事麼?」

  「我在谷口等了你兩天了!」

  葉淺淺掂量著刀,一下一下向上拋著,淩烈的寒光折射而來,無比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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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6:09

【十三章】

  沈知離一個踉蹌,手背蹭過身後的石壁,跌坐在地。

  手背磨出的尖銳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她握住手背,晃了晃腦袋,視線在陽光的照射下漸漸清晰。

  剛才……

  不對,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逆著初生的朝陽,一白一紅兩道修長身影矗立。

  蘇沈澈擋在她身前:「抱歉,我不記得你。」

  葉淺淺悠然拋刀,語帶威脅:「忘了也沒關係,我會讓你記起來的。」

  蘇沈澈想了想:「你以前喜歡我麼?」

  葉淺淺遲滯了一下:「還行吧。」

  蘇沈澈:「我們之間有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麼?」

  葉淺淺:「這個……好像沒有。」

  蘇沈澈:「那我們有什麼深刻到非要記起的關係麼?」

  葉淺淺抓了抓如瀑長髮:「好像也沒有。」

  蘇沈澈微笑:「既然如此,姑娘你可以走了。」

  葉淺淺:「……」

  「就知道不該跟你廢話!再信你的話,我葉淺淺三個字倒過來寫!」葉淺淺把刀往身後刀鞘一插,一把上前揪住蘇沈澈的衣襟,用力之大幾乎將衣襟扯爛,精緻而漂亮的眼睛危險的瞇起,「我不管你記不記得,反正,你現在要跟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

  被揪住衣領,蘇沈澈的眸子瞬間暗了下來。

  手指用力掰開葉淺淺的手,唇角依然帶笑對她道:「葉姑娘,既然我們不熟,你又何必!」

  語氣裡有隱約的客套,或者說疏離。

  葉淺淺的手緩慢鬆開,一點點垂下,美麗的臉龐些許憔悴神色,看著蘇沈澈的目光也有些複雜:「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不記得了。」蘇沈澈回答的很乾脆。

  葉淺淺:「你居然……都忘了……你怎麼敢……」

  情緒被壓抑在話語中,尾音落下卻像悵然的歎息,帶著不可名狀的失落。

  如斯強悍的美人此時此刻卻露出這樣悵然若失的神情,實在不得不叫人動容。

  可是……

  「那個,兩位,我可以打斷一下麼?」

  被忽略的某人默默按著手背讓自己清醒。

  雖然這時候出聲有點不厚道,但沈知離還是忍不住擡頭道:「葉淺……護法,十二夜公子之所以會重傷失憶,不是因為你玩弄了他的身心,然後將他推下山崖才導致的麼?」

  那你現在到底在裝什麼可憐啊!

  此話一出,正在狗血對話的兩人同時轉頭。

  「我?」葉淺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蘇沈澈,「玩弄他?」盯著沈知離,柳眉倒豎:「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是被人玩弄過的樣子!?」

  蘇沈澈以指點額,思忖了一下,道:「原來我以前這麼慘,難怪他們不肯告訴我。那葉姑娘,你來抓我是因為……」他彎眸,微微一笑,「你還沒玩夠麼?」

  他明明笑著,葉淺淺卻感覺到一股莫名寒意。

  眉頭驟然皺起,葉淺淺心中湧起十萬分的不爽:「她說你就信麼?」

  蘇沈澈:「嗯,我信。」

  葉淺淺的不爽更深:「憑什麼!」

  蘇沈澈:「憑我喜歡她。」

  簡簡單單五個字,讓張開口的葉淺淺一下噤聲。

  那一抹艷紅的身影在漸漸盈滿天際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光芒黯淡。

  「喜歡她?」葉淺淺低笑一聲,隨即大笑,彷彿聽見什麼最可笑的事情,接著尋找支撐一般反手握住身後的刀,將視線挪開,一字一句緩慢道,「可你也說過喜歡我啊!你不記得就可以當做不存在麼!」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對我來說,不記得當然等於不存在了。」

  「真是狠心啊……」

  葉淺淺半低下頭,額發遮掩投射下淡淡陰影,語氣陰森道:「……我果然應該在那個時候就殺了你,而不是只推你下懸崖。不過,既然事已至此……」

  她緩緩擡起頭,刀從身後出鞘,沖天煞氣隨寒光襲人的刀面湧出。

  「我就只有先殺掉你姘頭,再找花久夜幫你洗腦!」

  「誰是他姘頭了!?」

  沈知離坐在地上,按著腦袋,眼看那把刀鋒所指直直朝著自己劈來,只來得及稍稍挪開些許避開要害。

  刀鋒入肉,撲哧一聲,卻是劈在蘇沈澈身上。

  葉淺淺的手一抖,猛然拔刀。

  蘇沈澈悶哼一聲,手按著潺潺流血的傷口,身子仍攔在沈知離身前。

  葉淺淺緊緊握刀:「蘇沈澈,就算我會殺了你,你也要攔著麼?」

  血染白衣,蘇沈澈的眸子清澈依舊:「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殺了我的心上人。」

  葉淺淺深深看了蘇沈澈一眼,聲音忽然弱了下來:「原來……竟然是真的……蘇沈澈,你騙我……」

  她反手將刀擊出,十成力的刀射入身後石縫,深陷其中。

  「騙子。」

  說完,葉淺淺忽然轉身便走,紅衣下的身形顯得格外單薄蕭索。

  看著那深陷入足有幾尺的九環大刀,沈知離嚥了口口水。

  如果剛才劈過來的是這種力道……兩個蘇沈澈都扛不住吧……

  又看了看葉淺淺遠去的背影,莫名覺得好像自己才是那個橫插一槓的配角……

  不對,這兩人的破事,關她什麼事!

  蠱毒已經漸漸過了時效,沈知離的意識越發清醒,她頓了頓委婉道:「蘇沈澈,你這樣會不會太狠心了一點……啊,喂喂,你在幹什麼?」

  蘇沈澈握著她的手掌,指尖觸在手背上那片蹭破泛著血絲的肌膚,心疼的舔了舔。

  「知離,你好不小心,怎麼又受傷了……」

  到底誰的傷重一點啊!

  沈知離抽手不得,看著半身浴血的蘇沈澈,邊掏藥邊無奈道:「剛才你明明可以用刀擋開葉淺淺,為什麼……」

  「嗯,當然是想看你心疼。」蘇沈澈的笑容不再是之前對待葉淺淺時的客套,和煦如冬日暖陽。

  沈知離頭疼地撕開蘇沈澈的衣衫給他上藥:「就為了讓我心疼?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蘇沈澈歪頭笑看沈知離:「如果不挨這一下,她怎麼肯走。」

  沈知離的手一頓:「你是故意刺激她的?」

  蘇沈澈:「算是吧。」

  他的臉上甚至還掛著笑容。

  耳中不自覺飄過葉淺淺的話:真是狠心啊………

  明明江湖傳言十二夜公子將化名柏淺的葉淺淺視若珍寶,傾萬金買一笑,簡直恨不得夏天化作小涼扇,冬天化作小火爐常伴美人身側呵護左右,上刀山下火海,拋頭顱灑熱血。

  可是現在……

  看著蘇沈澈溫柔的表情,原本還想問的問題梗在口中,沈知離快速的替蘇沈澈處理好傷口,淡淡道:「她估計短時間不會再過來,我們快點走吧。」

  剛站起身,就聽見蘇沈澈的聲音:「等等……」

  沈知離沒轉頭:「還有什麼事?」

  蘇沈澈有些委屈的擡眸:「知離,你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知離似乎也沒琢磨過這個問題,對她而言,那個人太過完美,完美到硬要給他加一個形容都不知從何入手。

  她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也是在那個院落。

  雪花落盡的水榭盡頭,冷湖冰泉,世界也彷彿染上了冰霜的色澤。

  忐忑著被侍女領到院子中,甚至都沒來得及感慨院落的美麗,就先被當中坐在的男子吸引去了目光。

  一襲雪白錦袍,衣袂翩躚拖到地上,烏黑長髮鬆鬆垂下,遮蓋住一邊的肩膀,紛揚的雪花在他的身側飛旋而落,只一個輪廓分明的剪影,就足夠她看的目瞪口呆。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好看的人。

  他握著一隻玉質溫潤的白玉瓊杯,側眸對她招手,聲音宛若金石玉碎:「傻丫頭,過來。」

  她已經呆呆看了許久。

  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那彷彿化在冰雪中的容顏,冷漠的面容下唇角微勾,眉宇間卻是似乎永遠冰封不化的悵然。

  ——花久夜雖然也好看,但那時畢竟年幼,更沒有沈天行身上深深沈澱後的內斂沈穩。

  師父其實不是個溫柔的人,就連對醫術天賦異稟的花久夜都經常被他罵的狗血噴頭,但教她的這些年,一句重話也未曾對她說過。

  她問為什麼。

  師父摸著她的頭,理所當然的說:「女孩子是拿來寵的,男孩子是拿來揍的,很公平嘛。」

  這一寵就寵了她將近十年。

  她被他養的嬌貴,他盡己所能傳授的醫術盡皆學來,就連吝嗇的性子也學了十成十。

  只可惜,被師父放在心上的那個人並不是她。

  蘇沈澈垂了垂眸:「知離,那你喜歡你師父麼?」

  「嗯。」沈知離小心給手臂上的傷上藥,唇角逸出一絲笑,「師父又好看又強大又靠得住,還這麼照顧我,外帶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喜歡上也沒什麼奇怪的罷。不過一開始,我還真的以為他也喜歡我……」

  似乎想到什麼,沈知離不好意思般摸了摸鼻樑。

  及笄少女揣著一刻萌動的春心,生辰那天換了一身新衣,半點掙扎也沒有興奮的跑到沈天行桌前。

  「師父,我今年及笄了。」

  沈天行從桌上繁亂的醫書中擡起頭,冷淡的面龐勾起一抹笑:「哦,很好,成大姑娘了。」

  扭捏了一下:少女道:「師父,我可以成親了。」

  沈天行端起茶盞,皺了皺眉:「是誰給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師兄那個小混蛋麼?果然是兩天不揍就皮癢了!」

  「不是師兄。」少女臉紅了一下。

  「哦,那是……」

  少女眨了兩下眼睛:「師父,我喜歡你,我們成親吧。」

  一口茶噴出來。

  「我算了算,若我嫁給師父,自然聘禮和嫁妝都可以省掉了,親戚朋友更是完全不需要請,從我院子到師父院子這麼點距離走過去就夠了,花轎也可以省了,就是佈置新房和準備嫁衣有點麻煩,不過應該可以壓到五兩銀子以內!」

  沈天行端著茶杯又咳了兩聲,老臉有點端不住:「知離,成親不需要這麼省。」

  少女皺了一下眉,又舒展:「也是,我應該只成一次親吧,那……十兩好了。」頓了頓又掰著手指頭道,「師父,我已經合過生辰八字了,下個月三號就是宜嫁娶的黃道吉日,嫁衣蝶衣已經在趕製了,我想月底應該就可以做好了,額,那還差什麼呢,我想想……」

  一隻手驟然伸過來,揉亂她的發。

  沈天行略有些沙啞的低笑聲在她的頭頂響起:「傻丫頭,怎麼能嫁給師父呢?還有……以後就算嫁人,這些事情也用不著你操心,我家知離值得更好的。」

  少女還想說話,沈天行起身從酒櫃中取出一罈酒遞給她。

  「這就做你今年的生辰禮物罷。」

  少女抱著酒罈,疑惑:「這是什麼酒?」

  沈天行笑:「南柯夢。」

  沈天行帶她見了石棺中的女人,他們坐在石階前喝完了那一罈酒。

  先是微苦,而後淡淡醇香湧入,介於清洌與醇醴的滋味有種別樣的口感,糾纏在唇齒間,彌久不散,回味悠長,飲後恍若大夢初醒。

  那滋味她只怕一輩子都記得。

  南柯一夢,錯愛一生,

  沈知離見蘇沈澈沈默不語,笑了笑:「喂喂,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蘇沈澈抿了抿唇,老實道:「有點不舒服。」隨即莞爾一笑,「不過,跟個死人吃醋好像有點沒必要,畢竟……他再也不能跟我搶你了。」

  沈知離撫額:「……你的話真的沒什麼可信度。」

  蘇沈澈微笑,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倒映日出:「沒關係,你信不信,我都喜歡你。」

  天邊的紅日已經漸漸升到了半空。

  一步踏出了回春谷的境內,沈知離歎了口氣:「接下來去哪……」

  路上她問過蝶衣,雖然難免有殺雞儆猴的舉動,但花久夜並沒有大開殺戒。

  她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也就沒有必要再送上門給花久夜……咳咳……

  蘇沈澈突然眼眸一亮:「知離,你是在問我麼?」

  沈知離:「……這裡還有第三個人麼?」

  蘇沈澈把手伸進胸口,掏出一張沾了血點的布帛,「嘩」一聲展開,布帛瞬間伸展成山河圖,上面龍飛鳳舞標注上幾十上百了個位置。

  沈知離不解:「這是什麼?藏寶圖?」

  蘇沈澈,「不是,好像是我的宅子分佈圖。」

  ——中原武林財富排行榜,十二夜公子蟬聯榜首N年。

  〈卷一.情定回春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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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6:50

《卷二:情深明月宮》


【十四章】


  有錢人!

  一路上沈知離都用一種看金庫的目光盯著蘇沈澈,早知道他有錢,但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麼有錢!

  而且那些被圈起來的地方十之八九以上都富得流油!

  蘇沈澈停下了駕馬車的手,彎眸略帶羞澀回頭:「知離,你用這樣熱辣的視線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沈知離痛心:「蘇沈澈,你到底是做什麼,怎麼會這麼有錢!」

  蘇沈澈眨眼:「知離,你知道的……我失憶了。」 

  怎麼看怎麼也不像失憶,哪有人失憶比沒失憶的人還精明!

  沈知離懷疑:「……實話說吧,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

  勒起韁繩,蘇沈澈笑著搖搖頭,又從懷中隨手掏了一沓金票放在沈知離手上,眼眸剔透認真道:「記憶什麼我是不知道,不過……知離,嫁給我罷,嫁給我以後我的就都是你的了。」

  沈知離低頭看了一下面額。

  深深嚥了口口水,腦中飛快的計算數字。

  ……好、好多錢……好、好誘人。

  腦中激烈的反覆鬥爭,忍痛將金票又塞了回去:「愛財是沒錯,但我沒有出賣自己換銀子的打算。」

  蘇沈澈握著金票,反而一笑:「知離,並不是把你賣給我,而是……把我賣給你,你願意要麼?」

  沈知離:「我可以只要銀子不要你麼?」

  蘇沈澈有點打擊,彷彿有耳朵耷拉下來:「我有這麼差勁麼?」

  「……也不是。」沈知離斟酌了一下,「總覺得就這麼答應你的話,好像掉進了什麼圈套,你看起來……真的不像什麼好人。」

  蘇沈澈更打擊:「是我對你不夠好麼?」

  沈知離斷然道:「不,就是太好了。」

  所以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之類的……

  蘇沈澈轉過頭思考了一下,神情有些為難道:「原來知離你比較喜歡被兇惡一點對待麼?呃,這個有一點難度,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努力去……」

  沈知離嘴角抽搐:「別廢話了!趕車!」

  蘇沈澈委屈:「知離,你最近越來越凶了。」

  沈知離齜牙:「本性如此,不好意思。」

  蘇沈澈歎了口氣:「算了,反正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不過……」眼眸眨了眨,微笑起來,「看見你凶的樣子,好像又接觸到了更真實的你,至少對於不熟悉的人,你不會是這種態度罷。」

  他捧住沈知離的手,笑容滿滿:「知離,只對我一個人凶,好不好?」

  ……這傢夥怎麼看起來有點像個受虐狂……

  沈知離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可怕的畫面。

  花前月下,春色迷離。

  白衣如雪的男子半臥在榻上,星眸半閉,笑容溫柔澄澈對她勾勾手道:「請不要因為我是嬌花就憐惜我,盡情的蹂躪我吧!」

  沈知離突然渾身一抖,迅速清除腦中的殘渣,猛然抽手,往馬車後面靠了靠。

  「天要黑了,快點趕車!」

  終於在黃昏前,馬車停在了一家遠遠瞧著不錯的客棧。

  有客棧就好,這麼多年養尊處優下來,真要沈知離過風餐露宿的生活恐怕也有些困難。

  但是看過價目,沈知離的神情猙獰了一下。

  「為什麼這麼貴!」

  掌櫃的坐在櫃檯後,謙和一笑:「客官你可看了本店的招牌?」

  沈知離倒退出去,只見客棧門口上書二字:黑店。

  黑店了不起啊,要不要這麼囂張啊!

  掌櫃的漫步走到客棧門口,繼續微笑:「方圓十里只有我這一家客棧,願不願意住,客官請便。」

  沈知離:「那定一間房好了。」

  掌櫃推了價格出來。

  沈知離暴怒:「為什麼一間房比兩間房還要貴!!!!」

  掌櫃慢條斯理的算著帳道:「江湖行走,兩位這麼孤男寡女住在一間房本店需要承擔多大的壓力啊,要知道這種乾柴烈火最容易出事了,雖然我家的店是全國連鎖,但萬一搞出人命來,風險什麼……自然要貴一些嘍。」

  奸商!

  擋住即將爆發的沈知離,蘇沈澈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擺在掌櫃面前,溫文笑道:「掌櫃的可以算便宜些麼?」

  掌櫃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睛突然一直,口中迅速道:「可以可以!來,小二,快點帶兩位少俠上樓,把閒置的天字一號間收拾出來!小兔崽子還不趕快送貴客上去!速度速度!要不然老子踹你了!」

  沈知離跟在小二後面,不解道:「蘇沈澈……你剛才給他看的東西是什麼?他為什麼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

  蘇沈澈:「呃,一個令牌而已,我只是試一下,沒想到管用。」

  沈知離吐了口氣,依然覺得有些氣不順:「也不知道這黑店誰開的,要是被我知道……」

  語到最後咬牙切齒,顯然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蘇沈澈咳咳了兩聲,有些苦惱道:「……這店好像是我開的。」

  有錢人有錢人!

  沈知離的內心很悲憤。

  看見所謂的天字一號間,更覺得悲憤,上好的羊絨細織毛氈鋪滿整個地面、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櫥、沈香木雕花大床……奢侈的要死要死的……

  蘇沈澈:「知離,你不喜歡這個房間麼?那我們再換……」

  沈知離撫額:「不用了,你出去讓掌櫃送桶熱水來吧。」

  「熱水?」

  沈知離:「走了這麼多天,我還沒好好洗個澡。」

  蘇沈澈深深看了沈知離一眼,結巴道:「你要……在這裡洗澡麼?」

  沈知離:「別這麼看著我,我沒邀請你一起洗!叫完水你就可以去別的房間了!」

  蘇沈澈沈吟了一下:「可是這是我們的房間啊,你讓我去哪……」

  沈知離:「哪都好,反正這個房間只住我一個人,別指望像前幾天一樣明明睡得那麼遠,一早起來居然是抱著我的!」

  蘇沈澈撅嘴:「我這是擔心你……」

  沈知離毫不客氣:「我覺得最危險的就是你!居然連黑店都開……」

  還差點宰了我!

  蘇沈澈繼續撅嘴:「我失憶了,都不記得了……」

  沈知離直接推著蘇沈澈出門:「不用多說,出門左拐,好走不送。」

  張了張嘴,蘇沈澈什麼也沒說,退了出去,只是低垂著腦袋,背影落寞,一副被拋棄的模樣。

  ——都是裝的啊!這傢夥裝可憐起來簡直天衣無縫啊!沈知離你清醒點!

  過了不到半柱香,小二送來浴桶熱水和毛巾皂角。

  道謝接過,沈知離正要轉身,聽見小二在身後狀似無意的道:「客官真是好運氣,這可是本客棧最後一間房了,那位蘇公子今晚看來只能睡柴房了,真可憐。」

  沈知離一側頭,就看見小二露出同情唏噓眼神,深深瞅了她一眼,轉身下樓。

  ……故意的吧,絕對故意的吧!

  始亂終棄的那個明明不是她!

  月光如練,疏影橫斜。

  泡在水桶裡,長髮披散,沈知離望著窗外皎潔的月,無聲的又歎了口氣。

  撥了撥水花,她無意識的胡思亂想。

  會有人無緣無故的愛上一個人麼,會有人毫無理由和代價的對一個好麼?

  如果真如傳聞裡一樣,他那麼愛葉淺淺,又為什麼會僅僅因為失憶就移情別戀,這種來得極快的感情真的可靠麼?

  蘇沈澈對待葉淺淺的態度……實在,很令人覺得心寒啊。

  師父,如果是你,會怎麼辦呢?

  這種事情真的沒人教過我啊……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蘇沈澈說喜歡她,也沒規定她也要喜歡蘇沈澈嘛!

  糾結著洗好澡,下樓吃飯。

  在小二隱約指責的眼神下,沈知離淡定的點了滿滿一桌菜——反正不是她的錢。

  作秀一樣每道菜嘗了嘗,沈知離便擱下筷子。

  花別人的錢感覺真好……

  擦了擦嘴,就聽見鄰桌的議論聲。

  路人甲:「你可聽說下個月的武林大會在哪召開啊?」

  路人乙:「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這幾日我們可是被魔教鬧得雞犬不寧,那個左護法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挨著的小幫派一個個被她挑了玩!」

  路人甲得意道:「哎呦,孤陋寡聞了吧,你可知道為何著左護法最近如此暴虐?」

  路人乙:「你知道?快點說快點說別賣關子!」

  路人甲:「還不是被十二夜公子甩了!十二夜公子以身試險,深入魔教忍辱負重假意迎合魔教妖女以換取……呃,消息,如今魔教妖女發現,自然……聽說當日十二夜公子與魔教妖女鏖戰了七天七夜乾坤變色、日月無光,那一戰的風情啊,嘖嘖……」

  路人乙感慨:「……聽你這麼一說十二夜公子當真是義薄雲天,令吾輩折服,堪稱當世英傑啊!」

  義薄雲天的當世英傑十二夜公子坐到了沈知離的身邊,又默默的退開,一副受氣小媳婦狀。

  沈知離:「喂……你真的睡柴房啊。」

  蘇沈澈擡眸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沈知離扭頭:「那個天字一號間很大……外面有張很大的榻,你睡外面我睡裡面。」

  蘇沈澈垂頭低聲:「不是覺得我很危險麼?」

  沈知離:「所以你不打算證明你沒那麼危險麼?我給你機會了啊……」

  見蘇沈澈沒有反應,沈知離忍不住湊過去:「真生氣啦?」

  從底下探出了一隻手,在沈知離的臉上摸了摸,好聽的聲音溫柔道:「知離,你真是善良的好讓我心動。」

  沈知離面無表情拍飛那隻手:「……我現在收回剛才的話來不來得及。」

  蘇沈澈開始風捲殘雲的吃飯,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路人甲:「我還知道別的呢!十二夜公子如今隱姓埋名正在修煉一門威力無比的獨門秘籍,只待下個月武林大會震懾全場,這秘籍從懸崖下面撿到的哦!」

  路人乙摸須慨歎:「那看來這次是得去趟華山了。」

  同一時間。

  沈知離轉頭淡淡道:「好了,我們有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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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8:01

【十五章】

  一步踏下甲板。

  沿岸停著數百隻大小不一的船隻,卸貨運載的船工數不勝數,長長的岸棧竟是望不到頭。

  再向遠看去,是一片裊蒙的霧氣,朦朦朧朧之間,只看見一座隱約的高聳山峰,山高千仞,直插入雲霄,險峻非常。

  終於到了!

  也不枉費這一路的艱難險阻!

  望著巍峨的華山,沈知離升出無限美好感慨之情。

  要知道她長到如今年歲,卻還是第一次離谷這麼遠,更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有氣勢的景致。

  還真的要感謝花久夜……

  不過想想,若不是他被逐出師門,只怕現在繼承師門的就該是花久夜而不是她,原來其實是……她幫花久夜白幹了這麼多年的活嗎!

  陰沈著轉頭,碼頭外人頭攢動圍滿了人,不少人手裡都拉著長布條。

  「嵩山來的大俠們這邊走啊!」

  「悅來客棧啊悅來客棧,武林大會期間一晚三兩啦!保證隔音房屋加固啊,就剩十個房間啦!」

  「武林大會名帖,最全的名帖啊,另附贈江湖十大少俠圖文集啦!一本只要一兩銀子哦!」

  提了包袱下船,一身粗布灰衣長髮遮面的蘇沈澈替沈知離理了理秋衣,聲音略帶疑惑:「知離,為什麼會想到來華山?」

  同樣灰頭土臉的沈知離實話實說:「……看熱鬧。」

  ……對於一個十多年都呆在一個地方的江湖人,武林大會這種慕名已久的地方,說什麼也要去一次!

  而且,說不定能夠找到十二夜的人,把身邊這傢夥領回去……

  蘇沈澈頓了頓,眨眼道:「武林大會似乎要請柬,你打算……」

  沈知離轉頭對著賣武林大會名帖的小販熟練砍價。

  「這東西也值得一兩?」

  小販:「怎麼不值,這可是江湖百曉生精心整理,細心編繪的,你看看,還有配圖呢!」

  沈知離掃了一眼:「紙質粗劣,裝訂馬虎,配圖,就你這也能叫做配圖麼,簡直說笑……就你這成本價只有幾枚銅板還不知全不全的小冊子也敢賣一兩銀子?」

  小販瞪眼:「哪有……我這明明是……」

  沈知離冷聲:「五文錢,賣不賣?」

  小販抖手指:「你……你……你搶錢啊!」

  沈知離齜牙一笑:「這樣,看你在這站著也辛苦,給你漲點,六文錢好了。」

  小販:「你是來搗亂的麼!」

  沈知離:「不,我是誠心跟你談生意的。」說著,對蘇沈澈招了招手。

  蘇沈澈從懷中掏出六枚銅板,擱在一邊的木樁上,銅板深深嵌了進去,小販的眼睛直了直,淚奔狀取出一本塞進沈知離手裡,連銅板也沒取便小內八跑走。

  摳出銅板裝好,沈知離打開書冊,翻了翻,指著其中一頁道:「請柬的問題……十二夜公子,靠你了。」

  翻開的那頁,繪著一副華麗風騷的跨版畫像,清俊的劍客身姿頎長,白衣翩躚,笑容溫順謙和,讓人不知不覺心生嚮往。

  底下一行小字:

  江湖十大少俠之首,十二夜公子

  蘇沈澈有些苦惱道:「可我什麼人都不記得。」

  沈知離將書塞給蘇沈澈,微笑:「背下來吧!都有畫像和名字的哦,可別記錯了。呃,還有,你這身灰溜溜的衣服可以換掉了,髮型也要換,對了,就按著那書上的弄。」

  一個時辰後。

  「十二夜公子到!」

  會場上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幾乎瞬間小了,眾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

  十二夜公子消沈了數月,但這期間的傳聞層出不窮,簡直一天一個版本,愛恨情仇極盡狗血。

  從前他那位紅顏知己柏淺幾乎是聞名江湖的囂張跋扈,十二夜公子不知跟在她身後拱手賠笑貼禮了多少次,如今傳出柏淺竟是魔教那個深入簡出的左護法葉淺淺,簡直就是爆炸性的消息,而十二夜公子偏在這個要命的當口消失,簡直容不得人不深思如今的十二夜公子到底……

  一角宛如雲朵般純白的衣袂先入視野。

  長髮被玉冠高束,只漏出些許散落肩頭,半垂的額發輕輕拂開,之下是一雙剔透澄澈彷彿能看盡世上一切塵垢的琥珀色瞳仁,他彎眸淺笑,剎那間好似萬千花朵競相開放,甚至連腰間佩劍帶來的戾氣都盡皆散去。

  有一美人,清揚惋兮。

  不過……這個樣子,真的一點點都不像剛剛被心上人背叛甩掉!

  清醒過來,主持武林大會的華山掌門上前笑道:「許久沒見公子,別來無恙!」

  蘇沈澈回以一禮,溫文道:「掌門亦別來無恙,晚輩這些時日瑣事纏身,所幸沒有錯過此次大會,不然就實在罪過了。」

  無論禮數還是語氣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寒暄了兩句,又有人來,蘇沈澈略帶歉意朝華山掌門拱了拱手,才接著應下一個人。

  從頭到腳貫徹著八個大字:公子翩翩,溫潤如玉。

  ……記得真清楚啊,裝得真好啊。

  沈知離默默跟在蘇沈澈身後,仰起頭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眼光看著蘇沈澈。

  她早就該想到的,以蘇沈澈平時那種態度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好的風評啊!

  可是……要不要這麼能裝啊……

  沈知離深深在心中吐槽,有本事你把你平時裝可憐耍賴無恥佔便宜的模樣露出來啊!

  似乎感應到她的怨念,蘇沈澈於百忙之中微微轉頭,咬唇眼神無辜的朝她眨了兩下眸子,彷彿在說「知離,他們好討厭啊」。

  沈知離:「……」

  一轉臉,又見一彪形大漢擠進人群,用肉掌拍了拍蘇沈澈:「十二老弟,你這一消失就是好些時日,可把老哥擔心壞了,這到底是去哪發財了啊。對了,怎麼沒見淺妹子!她不平時都跟你形影不離的嗎?」

  大漢像是絲毫沒有發現身邊「咻咻」投射過來的八卦眼神,大笑著撓了撓頭。

  蘇沈澈只頓了頓,便微笑答:「蓋大哥,你記錯了罷,我……身邊何曾有過淺妹子。」

  大漢「咦」了一聲:「老弟,你不是失憶了吧,淺妹子是柏淺啊,就是那個可剽悍可漂亮還愛使大刀的女娃啊,你以前不可喜歡她了……不信,你問問大家……唉、唉,你們怎麼都轉過頭去了?來給我老蓋做個證啊!」

  蘇沈澈反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是全然的肯定:「蓋大哥,你請千萬莫要當著我心上人面前說這種話。」

  心上人!

  「刷刷」視線紛紛投向了跟在蘇沈澈身後正摸了一塊甜餅塞進嘴裡的沈知離。

  沈知離含著餅,有種上下不得的痛苦。

  大漢忙到:「不對啊,可是明明……」

  見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大漢住口,皺眉想了想,訕訕笑:「那……大概是我記錯了記錯了,我這還沒老呢,記性就不行了,該打該打……」又扭頭看沈知離,為了掩蓋剛才過失般開始廢話:「弟妹,你瞧我這記性,十二可是個好小夥子啊!武功高,樣貌好不說,最重要就是這人品好啊,這年頭人品這麼好的男人可不多見了啊,你可千萬要珍惜!多給十二老弟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也好繼承他的衣缽嘛。」

  人品好!生兒子!

  你說的這貨絕對不是蘇沈澈吧!這根本是個開黑店的男人啊!

  「我……咳咳咳…………」

  好容易下定決心嚥下的甜餅堵在喉嚨裡,沈知離被噎的臉頰通紅,痛苦擺頭。

  「阿離,你怎麼了?噎著了?水……快喝點水?」

  有只溫暖的手順著沈知離的脊背溫柔的向下撫摸,聲音裡卻帶著心疼的焦急。

  沈知離顧不上多想,接過杯子咕咚兩口就豪飲下去……

  混蛋,這不是水是酒……

  耳畔依稀傳來了細微的交談聲。

  一人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幕很是眼熟啊……」

  另一人接:「是有些,十二夜公子以前好像也是這樣緊張葉淺淺的。」

  一人又道:「我說,莫不是他將這女子當做了葉淺淺罷。」

  另一人思忖道;「……這倒也不是沒可能,只不過,十二夜公子是吃夠了山珍海味想換換清粥小菜麼,這女子實在……」

  一人拍板道:「……尋常到丟進人堆裡都尋不見。」

  提他前相好就算了還帶順便損人的啊!

  沈知離兩頰緋紅,眼神微迷,聞聲將手裡的瓷杯猛摔至地,暴怒道:「誰說老娘尋常到丟進人堆都找不到了啊,快給老娘滾出來!」

  此種性情……眾人霎時悟了。

  沈知離清醒過來之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除了師父特製的酒,她喝什麼都是標準的……一杯倒。

  一杯下去,基本上意識就不屬於她了。

  坐在下首一側的位置,蘇沈澈慇勤非常的替沈知離遞茶遞水遞點心。

  喝完醒酒藥清醒過來的沈知離捏著眉心,努力忽略身邊仍舊若有似無投來的詭異視線,同時很想把坐在身側的人形八卦靶子一巴掌扇到天邊去。

  好在很快台上華山掌門的說話聲又將眾人的視線吸引了去。

  「……感謝諸位的到來,老夫要說的就這麼多了……下面便有請諸位報名的少俠看好在西側幕牆上的比試順序,午時三刻比試正式開始。」

  話音一落,好些門派中都走出些佩劍的年輕男子。

  為醫多年,沈知離也見過不少樣貌出眾的男子,卻還是第一次同時看見這麼多。

  習武之人大多身姿俊挺龍行虎步,又都是長髮高束的幹練模樣,哪怕模樣不如蘇沈澈這麼好看,單那份氣質也足以,遠遠看去,種類繁多的少俠持各種武器姿態各異的林立在幕牆前,實在很是養眼,在場不少大俠之女都頓時瞪直了眼睛,竊竊私語起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見此,沈知離鬱結的心情也好了幾分。

  托著下巴,掏出那本武林大會名帖,邊對著看邊問:「這是要做什麼?」

  蘇沈澈剝了個橘子遞給沈知離,正好擋住沈知離的視線,答道:「武林大會三年一屆,每年都會有兩場比試,今日這場是年歲不足三十的少俠比試,明日則是宗師級的比試。前者勝則可得的武林新秀的名頭,後者則是武林盟主。」

  沈知離塞著橘子,想推開礙事的蘇沈澈。

  蘇沈澈悶聲道:「知離,他們比我好看麼?」

  沈知離仔細看了看,老實答:「好像還真沒有。」

  雖然當中有幾個的確不錯,可是比較起來還是蘇沈澈那張貌似純良的小臉蛋更耐看。

  蘇沈澈又擋住:「知離,那只看我一個不行麼?」

  沈知離不耐煩推:「我都對著你那張臉看了一個多月了,再好看也膩了,你讓讓不行麼?」

  咬了咬唇,蘇沈澈低聲重複:「膩了麼……」

  沈知離從少俠堆中移開視線,眸子正對上蘇沈澈受傷般輕顫的睫羽:「喂喂……你別用這個眼神看我啊,好像我對你始亂終棄一樣……我也不是看人家好看,只是……」岔開話題,「啊,對了,你還沒到三十吧,怎麼不下去參加比試?」

  蘇沈澈:「……不想看見我麼?」

  沈知離:「也不是……」

  話沒說完,蘇沈澈已經起身拂袖而下。

  兩口吃完橘子,沈知離愣了愣,他不會是生氣了吧……她明明沒說什麼啊……

  剛想追去,衣袖被人扯住。

  沈知離一回眸,正看見一個衣著幹練的秀麗少女眨著一雙大眼睛看她,她身上懸著數個鈴鐺,動起來泠泠作響,很是好聽。

  「你有什麼事情麼?」

  少女就地坐在蘇沈澈方纔的位置,皺了皺鼻子:「拜託你告訴我,到底怎麼樣才能把十二哥哥搞到手吧!」

  沈知離抽嘴角:「……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

  少女扁嘴:「你一定是趁著十二哥哥被那個壞女人騙了之後心傷痛苦不已,趁虛而入的吧!」不等沈知離回答,少女又盯著她兀自揣測道,「一定是這樣的,真是好運氣!糟糕,十二哥哥被那個女人傷害了以後,肯定不喜歡我這樣漂亮的女子了,畢竟像你這樣醜的女子估計也沒有別的人肯要了只能守在他身邊,討厭啊,難道我要去把自己弄醜一點麼,可是這麼天生麗質的我萬一怎麼弄也弄不醜怎麼辦,可是為了十二哥哥,哎呀,真的好掙扎啊……」

  醜醜醜!

  就算她沈知離不是什麼絕世美人,距離醜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吧!

  生平最大的逆鱗被觸。

  沈知離從少女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淡定道:「姑娘,你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頓了頓,又補充:「還有,比起葉淺淺……我覺得你不用弄就已經夠醜了。」

  聞聲,少女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到什麼很驚奇的事情。

  對於讓自己不爽的人,沈知離一向不吝嗇於讓對方更不爽:「眼睛不要瞪這麼大,看起來更醜了。」

  少女:「你、你居然……」

  沈知離:「原來還是口吃啊,醜女。」

  少女氣得想拔劍。

  沈知離:「拔劍的姿勢也很醜。」

  少女:「我殺了你!」

  手指一翻,浸過麻痺散的長針瞬間出現在沈知離的手中。

  斜伸過來一隻手適時攔住了一觸即發的大戰。

  「笑兒,別亂來!」

  一襲月白長衫的男子按住少女的肩膀,同時對沈知離歉疚道:「舍妹性子魯莽,多有得罪請多包涵。」

  沈知離不動聲色收回銀針道:「無妨,我對於醜女一向很寬容。

  少女噴淚,一頭埋進男子的懷中粉拳捶啊捶啊捶:「哥,她說我醜!嗚嗚嗚嗚嗚!幫我教訓她嘛!」

  男子露出一臉苦惱神色,對沈知離道:「姑娘,這……還請你說兩句安撫她一下可好。」說話間,男子一直安撫的撫摸著少女的後背,不時低聲哄勸。

  沈知離突然沈默了一下。

  梧桐樹下,落葉飄零。

  記憶裡的小女孩抱著膝蓋,委屈的憋著嘴。

  容貌妖艷的少年見此,上前一邊揉著她的臉頰一邊道:「有這麼完美的師父和師兄,你到底還有什麼可難過的啊!」

  小女孩站起身,推開他,一言不發朝屋裡走。

  少年跟在她身後,不耐煩道:「你又怎麼了,是不是誰又欺負你了?快點跟我說!格老子的,老子的師妹老子欺負就算了,什麼時候輪到別人欺負了!我這就去把他揍的娘都不認得。」

  小女孩橫了他一眼:「師父說你再說髒話就揍你。」

  少年挑起小女孩的下巴,邪魅一笑道:「你不覺得師兄這樣比較有男人的魅力麼?算了,說了你這小丫頭也不懂。唉,你到底為什麼難過?」

  小女孩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她們說我醜,不配做師父的徒弟,還說我以後肯定嫁不出去。」

  十來歲還未張開的小女娃的確是樣貌尋常。

  少年擡著她的下巴,仔細看了良久,口不對心道:「也不是特別醜嘛,咳咳,我看她們也漂亮不到哪裡去……嫁不出去……那你就跟她們說你長大會嫁給我,怎麼樣,有師兄這種未婚夫很有面子吧!實在不行,還有師父嘛,我這就求師父下令把她們都許配給谷口掃地的老頭子,嗯,這個聽起來還不……」

  話沒說完,少女已經緊緊的抱住他,像抱著僅剩的親人。

  多傻的過去……無論師父師兄以後都不再是她的依靠。

  沈知離動了動唇,眼眸半垂道:「別哭了,不過是我說你醜而已,你又未必真醜……」

  少女轉身,一抹眼淚:「對哦,我幹嘛要信你!本小姐一直傾國傾城,你這全是嫉妒!」

  又「哼」了一聲,少女雄赳赳氣昂昂的走遠。

  年輕男子對她微笑:「在下衡山杜意之,方才是舍妹杜笑笑,以後若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姑娘儘管來找我。」

  沈知離笑:「她有個好哥哥。」

  杜意之的臉微微紅了紅,拱手道:「馬上比試開始了,容在下先走一步。」

  不多時,台下的比試拉開帷幕,蘇沈澈依然沒有回來。

  當先一個兩人比鬥剛完,後兩人正要上場,華山掌門忽然站上台道:「方纔十二夜公子同老夫請求,希望能改比試為擂台賽,他願以三屆武林新秀的身份做這擂主,不知其他人可有異議?」

  台下一陣嘩然。

  擂台賽不比比試,一旦守擂失敗就會被淘汰,此時越是遲上場越有好處,畢竟車輪戰誰也受不了,可十二夜公子這話的意思明顯是打算從頭守擂到底,雖說這些年都是他拿頭名,可這也未免……

  議論聲未止,蘇沈澈已然上台。

  白衣素劍。

  一人一劍氣勢竟然有些凜不可壓的味道。

  沈知離看著蘇沈澈,撫額,以她對蘇沈澈的瞭解,蘇沈澈這麼做不會是為了把她之前看過的那些男子……一個個丟下場罷。

  ……意外的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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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19:38

【十六章】

  「在下十二夜公子,不知……」

  蘇沈澈抱劍溫文一笑,渾然不知那笑容落入別人眼中是何等的可怖。

  聞聲者倒退兩步,手撐在身前,強裝鎮定道,「別過來、別過來,我自己下去!」

  說罷,主動跳下擂台。

  十招!

  上來了十多個少俠,竟然沒有一個人在蘇沈澈手下過過十招。

  早知道蘇沈澈強,卻沒料到會在同輩中強到這種地步!

  雖是十招,但接招者往往粗喘不已,反觀蘇沈澈氣定神閒顯然猶有餘力。

  也有人嘗試使出絕招試圖險中求勝,結果無外乎被以各種神奇的姿勢丟下擂台。

  少俠群中悉悉索索動了幾下。

  有人躍上高台,拱手道:「衡山杜意之,還望十二夜公子多指教。」

  「杜意之?」

  蘇沈澈笑得仍舊那般無害:「早聽說杜少俠一手春水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不知能否讓我領教一二。」

  這是蘇沈澈頭一回說這樣的話,眾人紛紛朝台上矚目。

  杜意之看著眼前聞名武林的儒雅貴公子,突然背脊莫名的寒了幾分,總有種對方來者不善的感覺……應當只是錯覺罷,十二夜公子無論品行還是為人都是人人讚頌江湖首屈一指的,怎麼會做什麼不善之事?

  比劍時最忌想東念西。

  架起祖傳的春水劍,杜意之將將擺好起手式,那端已經招招淩烈襲來,猶如波濤綿延不絕。

  杜意之這才明白為何之前的人都難以招架,這根本就是一邊倒的壓制打法!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人壓著打的滋味著實不好,杜意之也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十二夜公子的對手,提劍一擋,正要認輸,突然腳下似乎被什麼一絆,朝著一旁的台柱直直撞了過去。

  當下禦起輕功便要側身閃開,胳膊卻突然被人一扯,腹下湧起一陣劇痛,痛得讓杜意之瞬間眼前發黑。

  ……這到底是發生了神馬!

  接著有人慌忙攔住他下落的身體,杜意之失去意識之前先聽到一道急切男聲:「杜少俠,杜少俠……愣著做什麼,快去請大夫……

  他醒來時,看到的仍是那雙清澈的眸子。

  蘇沈澈坐在他床邊,滿臉愧疚道:「杜少俠,我見你突然倒向台柱,心急拉了你一把,不想反讓佩劍撞上你……」

  彷彿很是羞慚地歎氣搖頭,清朗俊逸的面容不帶絲毫作偽。

  杜意之心頭淡淡湧起感動,當即道:「公子何出此言,昏迷前公子相救我仍記得,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罪?」

  蘇沈澈搖頭道:「若我能早些拉住你……」

  琥珀色的眸子低垂下,神色流露極是懊惱。

  果真是個令人折服的君子!

  杜意之感動更深,握住蘇沈澈的手,正欲慷慨陳詞,一隻碗「匡當」一聲擺在了他面前。

  沈知離:「喝藥!」

  見是沈知離,杜意之想也沒想便嚥下那藥,轉頭正想對十二夜公子繼續方纔的話,突然發現,他人不見了!

  不對,他還在這個房間!

  只是……

  眨眼前蘇沈澈在他的床邊,眨眼後蘇沈澈已在沈知離身邊,唇角笑容殷切而討好:「熬藥這種事情,我來做便好!你快去歇著。」

  杜意之驚奇,為什麼他好似看見有一條碩大的尾巴在十二夜公子身後搖擺……

  錯覺!定然是錯覺!

  沈知離面無表情:「蘇……十二,別打擾病人了,跟我出來。」頓了頓,又對杜意之道,「杜公子你好好休息,你傷的不重,床頭有藥膏,你可以自己在腰間被重創處抹上。」

  合手帶上門,沈知離咬牙對蘇沈澈道:「你用得著這麼狠麼!」

  蘇沈澈無辜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沈知離盯著他那雙澄澈到不行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道:「真的假的?」

  躲閃不開沈知離的眸子,蘇沈澈無奈:「……假的。」又撅嘴補充,「你對他笑得好好看,我吃醋。」

  沈知離撫額歎氣:「……你也知道點輕重啊,再多用幾分力,這個姓杜的就被你斷子絕孫了。」

  蘇沈澈不言,實在不好開口那就是他的本意……

  泠泠幾聲鈴鐺響,秀麗少女從屋外探了腦袋進來,有些不好意思道:「十二夜公子……」

  蘇沈澈轉身,露出慣常的溫和笑容:「在下是。敢問姑娘有何事?」

  杜笑笑將手裡的銀簪來回撇折,強忍面對心上人的羞赧:「我、我慕戀你很久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認識你?」

  蘇沈澈笑:「抱歉,心上人在此,在她面前結識其他女子,若惹她生氣可不好。」

  杜笑笑不甘,指著沈知離:「她明明、明明一點也不好看,我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我還會很多其他的,琴棋書畫女紅舞劍還有……為什麼我就不行……」

  蘇沈澈的笑卻突然斂了幾分。

  「在我眼中她就是最美的,任何人也比不上。」

  他的語氣是輕描淡寫的,可這句話的份量卻像是重若千鈞。

  杜笑笑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知離拍了拍她的肩,語氣平和:「知道跟男人表白,不知道進去看看你哥哥麼?他傷雖然不算太重,但也要躺上好幾日。」

  即便未表現,但杜笑笑能聽出淡淡怪罪的成分。

  想駁卻又不知如何駁她,跺了跺腳,杜笑笑閃身進了屋中。

  看著杜笑笑的背影,沈知離心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見過蘇沈澈對待葉淺淺的態度,就知道無論喜歡蘇沈澈還是被蘇沈澈喜歡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可以對自己喜歡的人好到性命不惜的地步,也可以對自己過去喜歡的人說出「不記得就不存在」,那麼誰又知道她會不會是下一個葉淺淺呢?

  「知離。」

  沈知離無意識的應了一聲,回頭。

  黑暗襲來,她的眼睛被蘇沈澈用手遮去,耳邊是那個低啞溫柔的聲音,只是此時顯得有些忐忑:「知離,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就好像,你隨時會離開我一樣。」

  看不見蘇沈澈的表情,也可以想像出此時他總笑著的眉眼蹙起,一副委屈模樣。

  沈知離輕笑:「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應該比我……」

  頓了頓,語調忽得一變,「喂喂,蘇沈澈,你的手在幹什麼!別以為我看不見就可以胡作非為,快點從我領口裡拿出去啊混蛋!」

  蘇沈澈悶聲:「不要,宴會會散,我只要跟著你不就好了……呃,知離,我剛才捏的是你的……咳咳……」默默扭頭,「怎麼會這麼小……」

  沈知離身上有殺氣躥出:「……你去死吧。」

  雖然因為杜意之之事導致比試沒有進行完,但對於蘇沈澈繼續連任武林新秀之事,眾少俠均無異議。

  第二日便是宗師級的比試,前來觀戰的人明顯比昨日更多。

  因為替杜意之療傷,沈知離是回春谷谷主之事也漸漸傳了出去,不止預約看診的人堆積起來,就連大會主辦華山掌門也特地為沈知離準備了席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在蘇沈澈的邊上。

  被吃豆腐是小,被吃了還要被嫌棄這件事……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知離決定……至少在武林大會期間,對於蘇沈澈所說一切不予理會。

  但那個人明顯對此一點感覺也沒有,殷切的端了一盤切好的橘色水果上來,推給沈知離,溫聲道:「知離,嘗嘗這些番木瓜如何。」見沈知離目不斜視,蘇沈澈又好心補充道,「據傳這番木瓜對於女子某個位置很有好處……」說話間,視線不斷朝著沈知離頸脖下腰條上掃。

  沈知離一轉眸,正對上蘇沈澈的視線。

  那當中倒是沒有絲毫猥褻,依然澄澈,只是……怎麼看怎麼透出幾分隱約的擔心。

  擔心!

  你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啊!

  沈知離忍耐移開視線,當做沒有看見他。

  蘇沈澈依舊在進行動員:「知離,我方才嘗過了,滋味很好的,你真的不想嘗嘗……」

  沈知離無視。

  蘇沈澈委屈:「這番木瓜在此地很少見的,我托人尋了許久才尋來這一隻……」

  沈知離繼續無視。

  蘇沈澈:「……花了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

  沈知離轉頭,暴怒:「你瘋了還是傻了!五十兩銀子就這麼一隻瓜!這瓜是黃金做的嗎!你也花的下去手,這麼有錢,你怎麼不去賑災啊!你怎麼不去修築河壩啊!不對,你乾脆去當皇帝好了,要不要再給你建個行宮啊!」

  蘇沈澈將瓜拉回來,低頭道:「既然知離你不肯吃,那我去把它扔掉好了。」

  「浪費!」不等他再有動作,沈知離已經一把奪過盤子,心疼的望著盤子裡切成一塊一塊的橘黃小塊,彷彿望著什麼稀世珍寶,輕聲喃喃道:「五十兩的瓜,五十兩啊,就這麼點五十兩啊……」

  蘇沈澈歪頭,視線認真流連過沈知離的面容,不自覺微笑。

  台下的比試已然過了好幾輪。

  留在擂台上的只剩下一個年約四十來歲劍眉星目的美大叔,如雲烏髮被藏青絲帶鬆鬆綰著,一身繡有玄色紋繡的掌門衣袍,唇畔噙笑,若有似無。

  四周的喝彩聲早已連成一片,當中甚至不乏已然成家立業的大俠夫人。

  「這是……」

  沈知離只說了兩個字便噤聲,蘇沈澈已經領會沈知離的問題,接道:「這是祁山掌門計蒙,此次的武林盟主應當就在他和前任武林盟主華山掌門中決出。」

  沈知離一邊吃瓜一邊看,忽然眼睛一黯。

  倘若她師父不是留在回春谷閉門不出又英年早逝,只怕風采不在眼前人之下。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沒有她師父不會的。

  騎射武藝,沒有他師父不擅長的。

  一人一劍,抵得上千軍萬馬,他在他的世界裡,無所不能。

  然而,那樣風華驚艷的人,那樣短暫的一生,甚至沒能來得及看他的得意弟子獨當一面的模樣,就已悄然逝去。

  她抿了抿唇:老頭子,我沒守住回春谷,可……只有那個人讓我覺得就算把回春谷留給他也沒什麼關係,你若在,只怕也會理解徒兒罷。

  恍惚了那麼一瞬,台下已經決出勝負。

  華山掌門臉色微微發白,悵然歎道:「你師父收了個好徒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祁山掌門拱手,似笑非笑:「也是掌門承讓,不然小輩如何能得勝,還望掌門記得遵守約定,讓出武林盟主的位置才好。」

  不等華山掌門再答,祁山掌門已然收劍,下了擂台,然後徑直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啊咧……

  轉眼,祁山掌門已近在咫尺,指節重重的在蘇沈澈面前桌台上敲了兩下,臉色一下變得很不好看。

  「十二……」就連聲音裡也似乎壓抑著什麼。

  蘇沈澈揚起無辜的臉:「在下便是。請問前輩有何事?」

  祁山掌門皺了皺眉,神色掙扎。

  沈知離不由猜,蘇沈澈難道之前得罪過祁山掌門?於是這是要大打出手?

  武林盟主比武林新秀,應該沒什麼可比性吧……

  不知為何,沈知離在一丟丟的擔憂下湧起了一大點點的期待……蘇沈澈被胖揍的樣子,她還真的有那麼點想看……反正她在旁邊又不會讓蘇沈澈死,新盟主大人你可以盡情的揍沒關係……

  咬牙切齒聲:「……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乖乖回去!」

  蘇沈澈眨著眼睛,一臉求知。

  祁山掌門按了按額頭,頭疼道:「你姑姑讓我原話轉達『你這個小混球,給我現在立刻馬上趕到明都撒嬌打滾跪求認錯,並且老實交代自己這段日子都幹了什麼好事,不然不出一月你就會看到全北周上下都貼滿了你的全裸通緝畫像』……剩下你自己看著辦。」

  說罷,彷彿怕丟人一般,轉身就走。

  見人走遠,沈知離耐不住欣賞之情,用胳膊肘頂了頂蘇沈澈:「你姑姑是誰啊,這口氣真討人喜歡。」

  嘖嘖,撒嬌打滾跪求認錯,還全裸通緝畫像……

  蘇沈澈深深看了沈知離一眼,幽幽歎氣:「知離,你為何總不相信我失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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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25:13

【十七章】

  武林大會終了,沈知離也沒瞧見十二夜的人,只得掃興準備離開。

  她的身上還有不少銀兩,一時半會倒也不用擔心,在客棧外討價還價買了份地理志,沈知離邊翻著邊上樓。

  將將踏上最後一個台階,又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眸子。

  合上書,沈知離道:「你不去見你姑姑麼?」

  蘇沈澈搖頭,又道:「除非你跟我一起去。」

  沈知離笑:「你見你姑姑,我跟你去做什麼?」

  蘇沈澈果決:「那我也不去了。」

  沈知離咳咳了兩聲:「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全……咳咳,裸通緝畫像被貼滿…………」

  蘇沈澈垂睫,有些猶豫:「知離,你介意麼?」

  沈知離不解:「介意什麼?我為什麼要介意?」

  擡眸,蘇沈澈眨眼,老實道:「只要知離你不在意,其實我自己無所謂的。」

  眼神坦然,沒有半分遮掩。

  沈知離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太小瞧蘇沈澈不要臉的段位了,這混蛋連跟她抒情的時候都能順便用手掌捏她的……全裸算神馬!

  果然,第二日沈知離從客棧出來,就看見蘇沈澈斜坐在馬車車轅上,雪色狐裘圍在脖頸一圈,純白衣袂從車上長長垂下,清澈眼眸向她看來,襯得臉蛋分外清俊。

  他問:「去哪?」

  天氣越來越冷了,搓了搓手沈知離道:「朝南吧。」

  蘇沈澈微笑:「好。」

  一屁股坐上馬車,臨了拉車簾時,沈知離道:「你真不打算回去麼?那畢竟是你的親人……」

  蘇沈澈一拉韁繩,聲音飄搖而來,溫柔而堅定:「知離,我都不記得了。對我來說,我的親人只有你。」

  只有她麼?

  「那……如果你想起來了呢?」

  蘇沈澈頓了頓:「知離,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就算想起來,我也不會讓那些發生的。」

  車簾拉下,沈知離坐進車裡,神色有一瞬的暗淡。

  不,蘇沈澈,你並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馬車裡有點好的暖手爐、準備好的抱香枕絨毯和剛沖泡的熱茶。

  錯金螭獸香爐裡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沈知離輕啜了一口熱茶,繼續翻著手中的地理志。就算走也不能離回春谷太遠,最遲三個月她必須再回來一趟,可是離得近又會被花久夜發現,真是麻煩,天氣又越來越冷了,沒有回春谷裡的天然溫泉只怕這個冬會很難熬。

  指尖在地圖上錯過,落在其中一處。

  某驛站外。

  「無墨山莊,這個山莊荒廢很久了,位置又偏遠,要經過好長一片林地和山路……」驛站茶館的老闆看著沈知離手指的地方,皺眉道,「客官最好還是別往那裡去,雖然周圍的環境看似不錯,可是自從幾年前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後,這莊子就閒置下來,說是夜裡會鬧鬼,去往那裡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有去無回……」

  沈知離肉疼地塞過去一兩銀子:「多謝老闆,你告訴我路線便好。」

  蘇沈澈從沈知離手裡接過路線,問道:「知離,你是當真要去?要呆多久?」

  沈知離:「當然!多久……約莫兩三個月罷。」

  離得最近而且有溫泉又可以任人進出的地方,除此以外沒有更好的選擇,更何況無墨山莊和回春谷一樣都在谷底中,入冬只怕氣候較外面也會好很多。

  蘇沈澈有些不好意思般垂眸:「知離,要不我們還是先成親罷……」

  沈知離抽嘴角:「你怎麼又扯到成親上了!最近不是不提了麼!」

  蘇沈澈正色,純良的面孔一派浩然正氣:「知離,我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沒有任何名分就隨隨便便和女子乾柴烈火孤男寡女住在一處數月的事情的!我們還是快把親事辦了吧。」

  沈知離面無表情抽走他手裡的路線:「你可以走了,我去招幾個丫鬟小廝就好。」

  側身攔住,蘇沈澈道:「……招我吧。」

  沈知離:「十二夜公子不是方才說自己是正人君子,不會……」

  蘇沈澈靦腆笑:「剛才是說著玩的。」

  沈知離無視,轉身:「……我去貼告示。」

  沒走一步,衣袖被扯住,蘇沈澈低低道:「知離,招丫鬟小廝還要出錢,我什麼都會,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還可以倒貼錢……要不要考慮一下?」

  沈知離拽袖子,某人扯的死緊,拽不動。

  反覆數次,沈知離鬆開手,歎氣撫額:「你打算倒貼多少……」

  蘇沈澈的眼眸明亮:「把我自己倒貼上可以麼?」

  沈知離:「……你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麼?」

  蘇沈澈默默垂了一下頭,而後舔了舔唇,飛快擡頭,在沈知離的唇上啄了一下。

  沈知離僵硬。

  沈知離決定,以後,除非她的腦袋被門夾,否則絕對絕對不要和蘇沈澈討論什麼要不要臉的問題。

  這個人根本就沒有臉皮啊!!

  認識蘇沈澈之前沈知離以為自己整天死要錢已經夠無恥了,才發現原來和蘇沈澈比起來,她實在太厚道了!

  在驛館歇了一日,再次上路。

  比不過,至少還可以躲,沈知離裹著溫暖的絨毯縮在馬車裡,三個暖爐烘出熱氣讓她整個人都覺得暖洋洋的,慵懶的提不起精神。

  翻著之前在當地隨便買的醫書,她一邊仗著醫術找茬,一邊愜意的瞇起眼睛。

  車轱轆碾過地面,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沈知離掀簾一角,馬車正駛入一片楓葉林,深秋時節,落葉紛紛飄零而落,厚厚掩埋泥土,然而看到更多的還是那大片大片宛若火焰燒過的嫣紅楓葉,蒼穹接連著大地的顏色都好像渾然一體。

  好美……

  沈知離擡起頭,如癡如醉的看著眼前美景。

  馬車速漸緩,彷彿刻意讓她可以再多看一會楓林,戀戀不捨的收回眸,轉頭便看見含著笑意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

  烏黑長髮紮成一束垂在肩膀,狐裘上白色的絨毛隨風輕晃,同那彎起的眉眼蕩到一處,分外好看。

  其實……也是美景。

  單論外表,蘇沈澈怎麼看都是個溫文爾雅不染俗塵的清貴公子。

  可惜……沈知離在心底歎了口氣,若是內心也同這外表一樣就好了,這傢夥其實說不定比花久夜還要來的危險……

  「知離……」

  沈知離倒退一步:「別叫我。」

  蘇沈澈委屈:「為什麼?」

  沈知離:「……對於你這種隨時隨地可能莫名奇妙親過來的人來說,防備你需要問為什麼麼?」

  蘇沈澈無辜:「明明是你要求我再不要臉一點的,我也猶豫了好一會……」

  略略回憶,蘇沈澈問她能不能倒貼,她說「你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麼」,然後蘇沈澈就……

  沈知離抓狂:「我那不是跟你提要求啊!我是諷刺你啊!諷刺你啊!你沒聽出來麼!?」

  蘇沈澈頭搖似撥浪鼓,眼眸純真。

  明知這傢夥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在對上那樣清澈的眸子時,沈知離還是產生了一瞬間的負罪感……

  沈知離在心中捶地,這貨實在太能裝了!

  默默扭過頭。

  蘇沈澈的聲音溫柔:「那個……知離,如果你喜歡這裡的話,以後我帶你看遍山河美景好不好?」

  眼不見心不煩。

  沈知離:「……以後再說罷。」

  「確實要以後再說了。」

  陌生而陰梟的聲音突然穿插進來,沈知離驀然轉頭,只見身後不知從哪裡冒出個幾個深紅緊身衣的男子。

  雖然只見過一次,沈知離也能分辨出,這些男子衣物上的花紋同上次葉淺淺帶來的人很是相似。

  他們是魔教的!

  為首的是個戴著眼罩面目幾乎都被散發遮掩的男子,他陰慘一笑,露出一口滲人白牙:「十二夜公子,你居然還活得好好的,實在出乎人意料,不過這次……」

  他的慷慨陳詞還沒說完,蘇沈澈一勒韁繩,乾脆利落轉身馬鞭猛抽,嘶鳴一聲,馬匹擡蹄飛速疾馳。

  「等我說完啊!」

  男子氣急敗壞,聲音嘶啞對周圍面面相覷的屬下道:「看什麼看,都給我追!」

  手無縛雞的沈知離被馬車顛的七葷八素,胃中翻騰,幾欲想吐,忍不住攀住馬車邊緣,臉色青白的對蘇沈澈喊:「你把我丟下吧……」

  反正他們是來找你的,又不關我的事……

  蘇沈澈於忙碌中回眸,目光堅定:「知離,我知道你不想連累我,我不會丟下你的。」

  這傢夥是故意的吧!

  沈知離艱難的雙手攀馬車緣:「……算我求你了把我放下吧!」

  蘇沈澈更凶狠的抽動馬臀,回頭摸了一把沈知離的臉道:「知離,信我一次罷,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快吐了啊!

  把頭探向馬車外,沈知離:「嘔……」

  迎頭追來的幾個魔教教眾只覺眼前突然有什麼以極快的速度湧來,忙出手一擋,令人作嘔的味道鋪天蓋地瀰漫了一身。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後頭的魔教教眾不禁投鼠忌器放慢了速度。

  這是什麼!好強力的暗器啊!

  吐過之後,明顯神清氣爽了很多的沈知離鬆了口氣,用帕子擦擦嘴角,直起身剛想說話,瞳孔突然猛一收縮。

  她連滾帶爬的衝過去扯住蘇沈澈的衣角,咆哮:「停車啊混蛋,前面是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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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0:01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28 12:30 編輯

【十八章】

  沈知離再一次肯定,珍愛生命,遠離蘇沈澈。

  斷崖近在眼前,蘇沈澈穩穩的拽住馬匹韁繩,絲毫沒有跳車的想法。

  沈知離絕望的拉扯蘇沈澈的衣角,呼嘯而來的風刮得她面上生疼,她顫抖著攥緊手中的布料道:「蘇沈澈,你冷靜點啊,別想不開啊……」

  就算想不開也不用帶上我啊!

  蘇沈澈抽出空閒的手,反握住沈知離的手。

  手掌傳來的溫度,溫暖而堅定,從沈知離的位置只能看見蘇沈澈依稀的側顏,唇角微勾,風輕雲淡:「知離,信我。」

  知道他信口雌黃睜眼說瞎話毫不含糊,可這一刻沈知離的心還是莫名一動。

  相信他……

  相信他會解決眼前的困境,相信他不會讓她受傷……

  沈知離捏眉心,好吧……這個時候除了相信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遲疑間,懸崖已經近在咫尺。

  蘇沈澈一踏車轅,身子急速向後退,手在馬車中摸索了一陣,取出一樣東西。

  他的速度太快,沈知離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他取的是什麼東西,就覺腰間被一隻手臂攬住,接著整個人霍然騰空!

  失重的感覺讓沈知離一刻失神,身後突然撐起一個碩大的東西,遮天蔽日一般投下巨大陰影,下墜的速度也瞬間減緩。

  沈知離愣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蘇、蘇沈澈……你在做什麼?」

  蘇沈澈抱住她的手更緊,愛不釋手般在她的腰間摩挲了兩下,才低垂下頭靠近沈知離的肩胛,溫熱的呼吸噴至沈知離的鎖骨,些微酥麻:「知離,風景美麼?」

  沈知離又是一僵……但是這種情況下推開蘇沈澈就等於找死。

  忍了忍,沈知離示意他另一隻手舉著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蘇沈澈:「簡而言之,是個充了氣的大傘。」靦腆一笑,「我在馬車了發現好久了,一直想試試的。」

  「試試……」沈知離瞪大眼睛,「你難道一直在等機會跳崖?」

  蘇沈澈頷首,眨眼道:「這樣到無墨山莊最快,本來是想作為驚喜給你的。」

  沈知離:「打死我也不承認這種東西是驚喜……」

  蘇沈澈環住沈知離,下巴搭在沈知離的頭上:「知離,欣賞一下好不好,你應該沒看過這樣的景色罷……」

  雖然心裡有些抗拒,沈知離還是忍不住揚眸望去。

  高空中的一切都像是染上了淡淡霧氣,顯得朦朦朧朧,河流圍繞阡陌縱橫的桑田,漸起的簷角層出不窮,山巒起伏,樹林成群,放眼望去,全然是一望無際的遼闊景象,震撼人心。

  微風拂面,身心放鬆,在這樣的景色下,連自己都渺小了。

  沈知離緩緩張口,不大甘願道:「是很美,不過……」

  蘇沈澈已經接過她的話,誘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知離,跟我在一起,我會帶你去看更美的風景,呃……還不用你掏一個銅板。衣食住行我都可以負責。」

  ……他的話其實分明……誘惑力十足!

  沈知離聽見「卡嚓」一聲,心裡某塊坍塌了一下。

  與此同時……有別的東西也跟著坍塌了一下。

  沈知離驚悚:「啊……這玩意怎麼在往下掉!」

  蘇沈澈擡頭看了看,簡單鑒定道:「應該是……承受不住壓力,氣囊破了。」

  沈知離急道:「那怎麼辦啊!你怎麼這麼淡定!」眼睛一亮,「難道你還有後招?」

  蘇沈澈想了想,搖頭。

  沈知離抓狂,反手揪住蘇沈澈衣襟,語速極快:「蘇沈澈,你別看我了啊,快想辦法啊,不剩多少距離了!再掉下去我們倆肯定九死一生啊!喂喂……你握我手幹嘛,你這時候還有心思吃豆腐嗎!」

  蘇沈澈覆蓋住沈知離的手,細細包裹,隨即綻開微笑:「有我。」

  一字一頓,彷彿時間也在這一刻慢了下來。

  沈知離腦中思緒如過電,閃過數個念頭,脫口道:「……你也不許死,聽到沒有!」

  蘇沈澈笑接:「好。」

  雖然不斷有樹杈做阻攔,可下墜的速度依然無法控制。

  強烈的失重感讓沈知離再也說不出口話,只能大口喘息以排解胸口的悶痛。

  只是瞬息,重重一響,她落到地面。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隱約覺得有人身形一動,墊在了她的身下。

  此後,再無記憶。

  「咦,這裡怎麼有兩個人?」

  「等等,好像還活著。」

  「誒,這個男人長得不賴嘛,帶回去宮主一定喜歡的啊。」

  「那這個女人呢?」

  「……這個女人啊,可以帶回去刷恭桶嘛。」

  明月宮。

  無邊艷色紀明月,說的便是明月宮的宮主。

  這位宮主生平有三大喜好,第一,嘗盡天下美酒,第二,看遍天下秘籍,第三,收遍天下美人。

  前兩者都好,最後那條……偏偏明月宮的宮主是個女子。

  也曾有正義之士前來討伐,但誰知不僅紀明月武功高強、極難對付,就連她收集的男子都一個二個心向著她,如此一來,大家也就沒了吃飽了撐著的閒心思。

  之後紀明月在江湖上也漸漸銷聲匿跡,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當然也沒人關心這個女魔頭又去禍害哪裡了……

  今日明月宮的宮主很開心,因為她得到了一個新的美人。

  雖然美人昏迷了三日才轉醒,但這絲毫無損美人那張她最喜歡的清俊面容,紀明月在那張臉前守了三日,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心癢,這張臉簡直就是為了她而生的,她若是不拿下簡直天誅地滅!

  不過,好在她有足夠的耐心。

  美人幽幽睜開眼眸,紀明月將一身鵝黃煙羅綺雲裙整了整,又動手扶了扶頭上插著的玉垂扇步搖,露出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

  「你醒了?」

  扇子一般的睫羽輕輕眨動,美人看著她,輕啟薄唇,略帶狐疑道:「娘?」

  紀明月只覺面上的笑容一片片龜裂碎開,她僵持著笑容道:「我不是你娘。」

  美人轉了轉眸,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又眨了兩下,徐徐顯出幾分動人的迷茫之色:「這是哪裡?我……」

  紀明月心中一動,扶住美人的肩道:「這是你家啊,我是你的妻子啊,你都忘了麼!」

  美人用那雙剔透的眸子看了她許久,才咳咳了兩聲道:「不……我只是想問,我的知離呢?」

  明月宮,某院子。

  少年推著裝了數只恭桶的板車進院,高聲嚷嚷:「你這個懶女人,快出來!別裝死了!」

  懶女人翻了個身,頭朝裡繼續睡。

  「起來刷恭桶了!」

  懶女人打了個呵欠,道:「刷你個頭。」

  少年丟下板車,衝到榻前,剛想用手推榻上睡著回籠覺的女人,榻上的人出手如閃電,一根細長的銀針扎到少年身上,幾乎瞬間,少年整個人僵住,連舌頭都沒法動彈。

  又打了個呵欠,沈知離從榻上起身,揉著太陽穴,道:「你怎麼這麼不死心啊,我說了不會刷的。」

  少年瞪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是半個字也說不出。

  沈知離嫌惡的往後退了退,半捂著鼻子:「好臭,你自己都不覺得麼?還是你根本覺得這味道很好聞……真是神奇的地方神奇的品味,居然有人會喜歡這種噁心東西的味道。」

  少年怒瞪,眼若銅鈴。

  沈知離戳了戳少年的包子臉,片刻道:「我讓你說話,不過你不許亂叫,不然我就把你扒光丟出去。」

  少年繼續怒瞪。

  見狀,沈知離又打了個呵欠:「那我繼續睡。」說著就要倒回去。

  少年驚恐,眼睛流露出懇求之色。

  沈知離笑了笑,出手拔出銀針:「真乖。」

  跟蘇沈澈呆久了,再和這種沒什麼腦子的生靈相處,真是覺得……好輕鬆啊……

  銀針拔出,少年頓時覺得身體一輕。

  雖然還不能動,但說話是沒問題了:「你這女人怎麼這樣!快放開我!不然我這就去告訴筱葉公子!看他不叫人打死你!」

  沈知離不為所動:「你說筱葉公子筱葉公子說了這麼久,到底是誰啊?」

  少年挺了挺胸,很是驕傲的模樣:「筱葉公子可是宮中如今最受寵的公子哦!就連宮主都對他寵愛有加!一月中有大半時間都呆在我家公子那裡呢!」

  沈知離托著下巴沈思了一會,才怔怔道:「宮主……難道是紀明月?」

  少年似乎被她的膽色震驚,頓了頓才大聲道:「你怎麼敢直呼宮主的名諱!簡直是大不敬!若是被筱……」

  好吵啊……

  沈知離擡手在少年腦後一點,世界一片安靜。

  她繼續托腮思索。

  落崖以後,她醒來便在這個鬼地方,對著這個又二又傻的少年,除此以外再沒見過第三個人。

  歎了口氣,說起來剛醒時她身上大大小小無數傷口,雖然都是小傷,可失血的狀況簡直讓她絕望……養了幾日總算好些,也該研究一下怎麼出去找無墨山莊和……蘇沈澈。

  紀明月麼……她自己倒是不用擔心,紀明月向來只對相貌清俊出塵的男子感興趣……

  不過,蘇沈澈……咳咳,她或許應該擔心紀明月?

  想了想,沈知離解開少年啞穴:「這裡是哪裡?」

  少年咬唇不答。

  沈知離又戳了戳那張憋氣而鼓起的包子臉:「鬧什麼情緒啊,我都解開你啞穴了。」

  少年嘴唇咬的艷紅:「身上還不能動。」

  沈知離:「你要動哪裡我幫你動。」作勢靠近少年。

  少年又一次驚恐:「你要做什麼……離我遠一點!我生是宮主的人死是宮主的鬼!我是不會對其他女人屈服的!你再過來、再過來……我咬舌了!」

  「你想太多了。」沈知離抽嘴角:「……我看起來這麼飢不擇食麼?」

  死死盯著沈知離,似乎發現她的眼睛裡半點色欲都沒有,少年才鬆了口氣。

  沈知離:「可以說這裡是哪裡了吧。」

  少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悶悶答:「明月宮。」

  沈知離:「那怎麼出去?」

  少年:「不知道。」

  沈知離:「無墨山莊在哪?」

  少年:「不知道。」

  沈知離:「蘇沈澈在哪?」

  少年:「不知道。」

  沈知離:「……」

  少年見沈知離下榻,朝恭桶走去,不由問:「你要幹什麼?你終於認命準備刷恭桶了嗎?」

  沈知離:「不,我打算把恭桶扣你頭上。」

  少年顫抖:「……你、你不是認真的吧。」

  沈知離:「你很快就知道了。」

  少年大淚:「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我被人買進來之後就一直伺候筱葉公子,其他我真的什麼都不……啊,筱葉公子,快救救琉璃啊,這個瘋女人要把恭桶……」

  身側一道陰柔婉轉的聲音,帶三分清冷三分高傲四分低柔:「我知道了。」

  沈知離驀然轉身,就看見一個身著緋紅衫子烏髮柔順披散的美貌男子直直望向她,她不自覺退了一步,心頭湧起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男子斜睨著她,鮮紅的舌伸出,繞著粉嫩的唇瓣舔了一圈,唇上水色潤澤而誘人。

  瀲灩波光蕩在眸中,他啟唇,輕笑道:「宮裡也好久沒來新女人了。」

  沈知離的腦中頓時閃過兩個字。

  尤物……

  「筱葉,找到你的小廝沒有?」

  筱葉公子側身應,音色柔媚道:「找到了,不過這裡似乎來了個新女人?要不要來看看?」

  「好啊好啊!」

  「新女人嗎?我也要去!」

  「那我也去看看……」

  幾道議論聲後,從院落那道窄門裡一下進來了數個種類各異的美人,可愛型的、溫柔型的,傲嬌型的、華麗型的……

  他們用各種神奇的視線圍觀沈知離。

  沈知離的腦中頓時又閃過四個字。

  美男後宮。

  這到底是個怎樣神奇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筱葉
  身份:宮主身邊的男寵
  攻擊力:未知
  防禦:未知
  技能:魅惑
  屬性: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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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2:30:55

【十九章】

  被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掃過之後,沈知離聽到了如下評價:

  「不好看。」

  「也就一般般。」

  「還比不上宮主一根手指。」

  「果然還是宮主最美,其他女子簡直入不了眼!」

  然後……美人們再次搖曳著鮮艷而華麗的衣袍,或扭動腰肢或龍行虎步或輕靈飄渺的走遠。

  沈知離目送他們遠去,在心裡詛咒了這群人祖宗十八代。

  筱葉公子一旋衣袖,瀲灩的眸對著沈知離露出淡淡笑意:「請不要在意,他們就是這個性子,不過這宮中也的確沒有比宮主更出色的女子了。」

  宮主……紀明月……

  沈知離忍不住上前拉了拉這位看起來還稍微通情達理些的筱葉公子,吐露出自己自從剛才就升起的疑惑:「那個……你們真的都是心甘情願留在明月宮裡的麼?可是你看起來才不過二十,紀……宮主應該已經年近不惑了吧……為什麼還……」

  她的話還沒說完,筱葉公子已經憤然甩開了她的手。

  「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懂什麼!」

  沈知離:「……」

  筱葉公子微理衣襟,魅惑的笑容中摻雜了幾分冷傲:「跟你說你也不會懂的,這就是為什麼她是一宮之主,而你只能留在這裡刷恭桶的原因。」

  沈知離愣了愣,繼而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盯著他:「你是被洗腦了麼,還是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愛嗎!好令人感動……」

  「你……」筱葉公子皺起秀眉,如絲媚眼斜瞟過來,似乎要發怒,又倏忽垂下,「這樣好了,我讓你見一見宮主,你就會知道自己是多麼渺小多麼無知!」

  轉頭對身側的少年道:「琉璃,脫衣服!」

  麻痺散剛退去,勉強能活動手腳的琉璃愕然:「啊哈……」

  緋紅的衣擺自地上蜿蜒而過,發出輕微的衣物摩擦聲。

  「筱葉公子。」

  「筱葉公子。」

  身側的不斷有衣著淡黃宮裝的少年向他行禮,姿態恭敬謙遜。

  美貌男子矜持的微微頷首,一路向前,身後同樣跟了一個低垂眉眼的宮裝少年,亦步亦趨。

  自外宮入內,穿過無數金碧輝煌的殿宇、奢華幽深的迴廊,美貌男子站定在一閃繡有百鳥朝鳳圖案的門前,門前站了兩個容貌一模一樣精緻如瓷娃娃的少年。

  沈知離微微擡頭,感慨:紀明月到底從哪裡找來這麼些美人的,出門帶著這樣兩個少年,實在太風騷了……以前她好歹也是一谷之主,怎麼就沒想到找幾個美少年來撐場面啊,不過……養這種東西應該很貴吧……

  她在盤算間,筱葉公子的身形已經被右邊的少年伸臂攔住。

  筱葉公子略一皺眉:「我想見宮主。」

  左邊的少年微笑,梨渦淺淺:「宮主現在不方便見人,我會代為通傳的,筱葉公子可以先回去,宮主應允後自會有人叫你。」

  筱葉公子舒展眉宇,抿唇一笑:「過去我都是無需通傳的。到底出了什麼事?還是說……」他的聲音突然一凜,「宮主出了什麼事!」

  左邊的少年:「宮主沒有任何事,筱葉公子不用擔心。」

  筱葉公子笑中帶寒:「如果我非要進去呢!」

  右邊的少年擋前一步:「筱葉公子,請不要無理取鬧,這樣我們也會很為難的。」

  美貌男子與美少年兩兩相望,互不相讓,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其實,畫面挺好看的,沈知離想。

  那扇門被霍然推開。

  一隻白皙而骨肉勻亭的手從中探出,手指根根修長而分明,肌膚更是細膩的好似粉雕玉琢,彷彿隱約一層浮光掠過。

  沈知離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隻手,心中莫名悲慟非常。

  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才比較像快四十歲的那個……

  那邊,女子微微慵懶的聲音已響起:「筱葉,你這麼想念本宮主麼?」

  筱葉公子當即俯身小心的托起紀明月的手背,音色婉轉若流水:「筱葉見過宮主。」說話間,便準備在紀明月的手背輕輕印上一吻。

  紀明月卻毫不留情的推開他,語氣淡淡道:「見到本宮主了,你可以退下了。」

  筱葉公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宮主……」

  紀明月緩緩直起身,根本看也不看筱葉公子,只按著額頭,語氣苦惱道:「尋左、尋右,幫我下去問問,宮裡有新來什麼叫做知離的人麼?哦,再去弄些飯菜來。」

  雙胞胎美少年應聲對視一眼,左邊那個即刻退下。

  沈知離眨了眨眼睛……想不通為什麼紀明月要去找她……等等,她的目光投向還有一半半掩著的門中……

  應該不會這麼糟糕罷……

  筱葉公子仍舊不死心,仰起頭道:「宮主……您怎麼了,是膩煩筱葉了麼?」

  紀明月頭上的玉垂扇步搖晃了晃,神色卻是絲毫不變:「怎麼會呢,你想太多了。本宮主不一直是這個態度麼……」

  筱葉公子握住紀明月的手放在自己的頰邊蹭了蹭,眼神哀傷,悲慼道:「宮主,明明前日您才說最愛葉兒了,而且……你以前都叫人家親親小葉兒的……」

  紀明月似乎也有些動容,美眸深深凝視向筱葉公子。

  一道驚喜的聲音突然打破狗血氛圍:「知離。」

  紀明月和筱葉公子同時轉頭,恍惚間只看見一隻色彩斑斕的大鳥撲住了一隻小黃雞。

  淡黃宮裝的少年伸手按著來人的頭遠遠推開他,一臉正直扭頭道:「這傢夥是誰啊,我不認得他……」

  紀明月皺眉:「咳咳,他……」

  彷彿沒有聽到,蘇沈澈一臉受傷的望向沈知離。

  「知離,難道你失憶了不記得我了?還有……你身上受傷了沒有?」

  「……我沒受傷,喂喂,別往我身上亂摸!」

  拍飛蘇沈澈的爪子,沈知離定神看了一眼,才嫌惡道:「蘇……你怎麼弄成這個德性了……」

  只見蘇沈澈赤著雙足,一頭烏黑潤澤的長髮被披散下來,身上是一套繁複華麗色彩艷麗至極質地猶如流水般熠熠閃光的外袍,眼尾上提,用胭脂暈染開,眉心點了一顆艷紅的菱花痣,原本身上清澈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風流婉轉,琥珀色的桃花眼微一眨動勾魂攝魄。

  紀明月不悅:「咳咳,我……」

  「很難看麼?」蘇沈澈耷拉下腦袋。

  沈知離:「也不是……就是……」搜產刮肚的想如何形容,「一隻插了孔雀毛的大尾巴狼!很怪異……」

  蘇沈澈眨眼數次,似乎在琢磨該怎麼誇:「……好有想像力的,呃,形容。」

  咳嗽數聲均被無視,紀明月那張保養良好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美麗臉龐上黑的不能再黑,聲音也冷到底:「他就是你要找的知離?」

  蘇沈澈像是此時才留意到她,揚起純真笑容:「嗯,多謝娘親。」

  紀明月只覺自己額頭青筋一根根正欲暴起,忍耐不住咆哮:「我說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娘親!」

  「我知道了。」蘇沈澈受打擊般微垂頭,聲音落寞。

  明明被蘇沈澈刺激的恨不得動手將他大卸八塊,可見他如此紀明月又忍不住心軟下來,唇動了動:「你怎麼現在就出來了,你身上的傷還沒……」

  蘇沈澈自顧自道:「有我這麼大的兒子的確是件很丟人的事情,尤其娘親找的繼父還這麼年輕,不認我也的確很正常。」

  繼父……

  沈知離默默的看向筱葉公子……

  後者睜著一雙魅惑的眼睛,茫然無措,似乎還不大能接受繼父這個偉大的身份。

  紀明月捏了捏拳,上前一把按住蘇沈澈的肩膀,搖晃:「本宮主至今還未婚!未婚!未婚!」

  蘇沈澈飛快擡起一眼,更低落:「原來我還是私生子麼。」頓了頓,低聲道:「是親生父親不要我們母子了麼?娘親,不要難過……」

  紀明月面若死灰。

  沈知離又默默的回想起蘇沈澈在回春谷甦醒之後認定她是他的娘子那段,從某種角度來說,蘇沈澈這種一旦認定就九頭牛也拉不回的性格實在很強悍啊……

  在這個時候,沈知離不得不佩服紀明月的涵養,被逼到此等程度也依然沒有發飆。

  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僵硬道:「來人,帶他回玲瓏宮。」

  蘇沈澈扯了扯沈知離的衣袖,轉頭對紀明月道:「娘……」

  紀明月在他說完之前,率先用話堵住蘇沈澈那張絕對吐不出好話的嘴:「這個小廝就撥給你了!總該滿意了罷。」

  蘇沈澈彎眸一笑:「多謝。」

  淺許柔和之色在他的眸中盪開,宛如一陣清風拂過心頭,紀明月不覺怔了怔神。

  回神時,蘇沈澈已經隨著領路的少年走遠。

  真像……真像那個人。

  無論是樣貌還是性格,對誰都是溫言細語、溫柔繾綣模樣,在你以為他或許也對你情根種下之時,才發現這個人根本沒投入半分真心,從頭至尾不過一廂情願。

  可即便如此,還是對他……不忍心。

  看了一眼距離頗遠的領路少年,沈知離理了理身上的宮裝,低聲道:「蘇沈澈……那個紀明月,不是看上你了罷?」

  蘇沈澈摸著下巴思忖了一下:「應該是罷。」轉瞬又凝視著沈知離補充,「不過,不用擔心,知離,無論她怎麼做,我都只喜歡你。」

  沈知離迅速反應過來,噴道:「……你剛才那幾聲娘果然是故意的!」

  蘇沈澈靦腆一笑,微垂下頭:「有那麼點點吧。」

  沈知離憤憤轉頭:「那當初你在回春谷醒來拽著我叫娘子也是……」

  「不是。」蘇沈澈霍然擡頭,打斷沈知離,神色認真道,「那時我是真的以為你是我娘子。」

  沈知離頓了頓,聲音沈了幾分:「那時你不知道,可是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之前的確是不認得的,而你失憶前的所喜歡著的人是那個葉淺淺……你……」

  蘇沈澈突然出聲:「知離,你信緣麼?」

  沈知離愣了愣,剛想開口,就聽蘇沈澈彷彿自言自語道:「知離,從我醒來看見你的第一眼起,就彷彿冥冥中有人告訴我……這個人是我想要靠近的人,是我終其一生都想要陪伴的人。所以我認定了你,這輩子都不想放手。」

  低沈的音色幽幽然在耳畔響起,像訴說,又像是某種誓言。

  在肉麻之外,似乎又有什麼別的東西。

  她不太想去觸碰的東西。

  沈知離咳嗽了兩聲,岔開話題:「那個……對了,既然紀明月看上你了,怎麼會容許我留在你身邊做小廝?」

  這次輪到蘇沈澈頓了頓,才道:「……你不是穿著男裝麼?」

  沈知離低頭打量自己:「我沒有刻意扮成男人啊,女子的曲線怎麼也同男子不同……」

  不見蘇沈澈回答的聲音,沈知離擡起頭,正看見蘇沈澈盯著自己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位置,略咳了兩聲,默默轉過頭。

  沈知離面無表情:「……你為什麼轉過頭去?」

  蘇沈澈望天:「沒有……我只是在想出去以後從哪裡採購一批番木瓜回來。」

  沈知離拳頭捏的格格作響:「我……真的有小到這種程度麼!?」

  蘇沈澈轉過頭,扶住沈知離的肩膀,眼眸一閃一閃真誠看著她:「沒關係,知離,我不在乎這個的,多小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沈知離:「……」

  甩開蘇沈澈,擡腿走前了兩步,沈知離悶聲道:「喂……那個也不是我想小,我小時候身體不好,長得比別人都瘦小,所以……後來師父給我治好了病,那個也沒跟上來……」

  蘇沈澈噙著笑意的聲音由後而來:「知離,你彆扭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誰彆扭了!?」

  見前面的少年回頭望了一眼,沈知離才壓低聲音:「算了,先說實在的罷,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蘇沈澈:「怎麼辦?」

  沈知離:「就是怎麼出去啊!你不會想一直在這呆著吧。」

  蘇沈澈想了想:「知離,你不是想去無墨山莊麼?」

  沈知離點了點,隱約有不祥預感:「別告訴我……」

  蘇沈澈頷首:「無墨山莊就是這裡。」

  ……到底是她的錯,還是蘇沈澈的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一遇到蘇沈澈就開始沒玩沒了的倒黴!

  無墨山莊無墨山莊……那她豈不是至少要在這裡待到開春!

  蘇沈澈試圖安慰她:「呃,知離,其實這裡也不差的,有飯有菜有衣服,想要什麼說一聲馬上就會有,而且還有溫泉美景……」

  沈知離面癱狀,蔫了:「沒興趣。」

  蘇沈澈:「……而且食宿全免,我們可以在這一直白吃白住占紀明月的便宜。」

  沈知離瞬間滿血,思考了一下:「聽你這麼說,好像也是……」

  「公子,到了。」

  前頭的領路少年低聲道了一句,猛然推開眼前的殿門,便迅速退下。

  隨著那大門吱呀一聲豁然洞開,沈知離只覺得眼睛瞬間像是要瞎掉了……

  如果之前同筱葉公子一起出現那幾個能被稱作美男後宮,那麼眼前這個簡直就是……美男的海洋!

  幾十個……不,上百個美人在小廝的侍候下或彈琴或下棋或看書或練字……而他們每個人的衣服都華麗絢爛到炫目,粉藍、絳紅、深紫、淺紫、淺紅、淡綠……

  沈知離不禁手指攥拳,雙目燃起憤怒的火光。

  紀明月她、她怎麼養得起、養得起、養得起……

  這種華而不實只有觀賞性的人養來何用、養來何用、養來何用……

  蘇沈澈斂了幾分神情,拉過沈知離的衣袖,目不斜視的穿越所有美男,從另一扇門出去。

  那些美人也只在起初看了一眼,見是兩個男子便又回神繼續剛才的事情,恍若未見。

  一直拉著沈知離到了浩瀚宮殿中的一間院子,蘇沈澈才鬆開手,轉頭看著依然魂未歸來的沈知離,可憐兮兮道:「知離,他們就那麼好看麼?」

  沈知離剛剛找回幾分神智:「你說什麼?」

  蘇沈澈更委屈:「你都不看我。」

  沈知離莫名:「看你幹什麼?」

  蘇沈澈牽過沈知離的手放到臉頰上蹭了蹭,眼神哀傷,悲慼道:「知離,明明之前你才說過要嫁給我的,而且……我們親都親了,摸也摸了……」

  沈知離面無表情拍飛他:「不要學筱葉公子說話……還有,你記憶紊亂了吧,我什麼時候跟你親親摸摸了?」

  蘇沈澈撅嘴:「你明明……」怨婦口吻。

  沈知離打斷,眼神兇惡:「你就在這呆著,我出去看看,不許跟過來聽到沒有!」負心漢口吻。

  說完,沈知離一帶屋門走了出去。

  溫泉、溫泉會在哪呢……

  沈知離走了一段,回頭看看發現蘇沈澈真的沒有再追上來。

  在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卻又有點不放心……她剛才會不會太凶了一點啊,蘇沈澈應該不會做出什麼窩在房間陰暗角落劃圈圈的事情罷……

  微抽嘴角,沈知離悍然打斷自己的念頭。

  ……對敵人寬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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