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1:18

【二十章】

  明月宮比沈知離想像的要大上許多,來來回迴繞了好些路也沒找到,最後還是假借筱葉公子小廝之名從另外一個鵝黃宮裝少年口中打聽到。

  推門而入,繚繞霧氣逸出,裡面當真是她朝思暮想的溫泉。

  雖然只有小小一方,但是……總比沒有強啊!

  眼見四下無人,一片寂靜,沈知離伸手試了試水溫,溫熱的水包裹住她的手,溫暖而誘惑。

  她艱難的嚥了嚥口水,朝外張望了幾眼,火速脫的只剩褻衣泡進池中。

  熱氣湧入四肢百骸,舒服的她連眼睛都瞇了起來。

  不由回憶起往年在回春谷那個碩大的溫泉裡,被一眾侍女伺候著沐浴的日子……歎了口氣,果然還是要早日擺脫蘇沈澈,回回春谷和師兄說清楚,她只是背叛了他一次,並不是什麼不死不休的仇怨,雖然現在的他讓她覺得害怕,可是……逃避不是辦法,她總還是要回回春谷去面對的,其實師兄過去對她也並不差……

  師兄體制天性畏暖,她冬季卻只能呆在溫泉附近,師父禁止師兄在那期間去探視她,他卻還是時常翻牆來看她。

  「笨蛋師妹,今天師兄打雪仗又贏了,可是以一敵十哦。」

  少女坐在溫泉邊,興致缺缺:「哦。」

  少年無骨般斜坐在她身側,一條長腿幾乎直伸到溫泉裡:「你能不能多給點反應?比如誇誇你英明神武的師兄?或者問問我是怎麼贏的?一到冬天就變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哎哎,你不知道外面下了多大的雪,足足有膝蓋高。」他誇張的做著手勢,很興奮的樣子,「沿路全是雪人,你師兄整整堆了七個!」

  「切。」少女打了一個噴嚏,「不就是堆雪人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少年欠扁的晃著腦袋:「有本事你也堆一個啊!」

  少女握拳,復又放鬆,不屑道:「……幼稚!」

  少年翻身過去,壓倒,手指毫不客氣拽著少女的臉頰捏啊捏,「嗯哼?誰幼稚?你剛才說誰幼稚?!」

  力氣什麼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少女只好淚奔著違背良心道:「我幼稚,我幼稚,我最幼稚了。」

  「哈哈,真乖。」少年大笑,捏的更歡了。

  終於擺脫,少女憂傷的坐在更遠的地方,有氣無力。

  少年戳了戳她:「不是生氣了罷?」

  少女挪了挪位置,不理他。

  少年從身後取出一樣東西,放到她面前,眼睛裡有得瑟的光:「喏,這個給你玩,我可是好不容易藏在懷裡帶進來的,都快凍死我了,你不知道帶著這玩意爬牆有多麻煩,好了,快給師兄笑一個啊……」

  少女側臉,他的手裡是個拳頭大的雪球,已經有些化了,但色澤雪白,純潔的好似天空。

  她見過很多次雪,甚至差點死在雪地裡,可還是第一次覺得雪也可以這麼可愛……

  「公子、公子……您走慢點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的思緒戛然而止。

  「我去泡個溫泉,你在外面侍候就好。」音色有些落寞和孤寂。

  「是,公子。」

  只來得及把衣服撈進手中,腳步聲就已經近在咫尺,沈知離退了退,整個人沈進水中。

  好在溫泉池中霧氣騰騰,來人並沒有注意,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服聲後,水花一動,顯然人已經入了池。

  沈知離小心抱著衣服,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輕手輕腳朝著一側摸去。

  眼看就要攀到池壁,突然又一陣說話聲。

  「你、你……我家公子在裡面,你不能進去……」

  短促的痛哼後,門被霍然推開。

  沈知離憋著氣,痛苦的又縮了回去。

  池中人顯然有些不悅道:「這是我的池子,你此時進來所為何事?」

  來人有些苦惱道:「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沈知離更苦惱,她快憋不住了。

  池中人壓著怒:「我為何要出去?該出去的是你!你來了多久我來了多久,不要以為宮主對你忍耐包容,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來人彷彿好心提醒道:「你再不出去的話,我恐怕就要丟你出去了……比較起來,我覺得還是你自己出去比較好。」

  池中人終於忍不住,陰柔婉轉的聲音也徹底變成了陰沈:「我現在心情不好,滾出去!」

  來人歎氣:「只能我動手了。」

  池中人:「你要做什麼……不要過來!不然我稟告宮主……」

  隨著嘩啦幾聲水聲,沈知離的憋氣也到了極致,跟著猛然從水中探出頭。

  首先入眼的是站在溫泉池邊,依舊一身孔雀裝眼睛無辜的蘇沈澈,而他的手裡正拽著一個……

  沈知離努力眨了眨眼,以確認自己的眼睛沒有出現幻覺。

  可是眼前的一切依然清晰。

  蘇沈澈還是蘇沈澈。

  而蘇沈澈手裡那個全裸的筱葉公子也還是全裸著……

  沈知離呆呆開口:「你在做什麼?」

  蘇沈澈手一鬆,默默望著地面,雙手背在身後:「什麼也沒做!」

  筱葉公子掉在了地上,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美麗的臉龐一片茫然之色,彷彿不能接受方才發生了什麼。

  沈知離的眼睛從筱葉公子精緻的鎖骨、雪白的胸膛、纖細的腰肢、精瘦的大腿移開,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問蘇沈澈:「你……你打算怎麼辦?」

  蘇沈澈想了想:「滅口罷。」

  蘇沈澈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頭疼的道:「知離,我的佩劍不在,只能用鈍一點的東西了。」

  然後……他,提起了一隻火鉗。

  沈知離翻滾著從溫泉裡爬上了,雙手張開攔住蘇沈澈:「你冷靜點……也不一定要殺人吧!」

  蘇沈澈盯著她,眸色瞬間暗了。

  在沈知離還沒反應過是怎麼回事,蘇沈澈已經脫下外袍整個把她兜頭裹住,接著手臂抄過腋下把包成粽子的沈知離抱到一側安安穩穩放好。

  沈知離掙扎著坐直,從寬大外袍裡探出頭時,正看見蘇沈澈又提起了那個火鉗……似乎還掂量了一下,試試稱不稱手。

  筱葉公子好像這時才清醒過來,倉皇的用手擋住關鍵部位,不斷後退。

  「你、你……要做什麼?」

  蘇沈澈微笑著往前走了一步:「你還不穿衣服麼?」

  那笑容落入筱葉公子的眼中簡直比見了鬼還可怕。

  筱葉公子彷彿受刺激一般,撿起地上的衣服迅速遮住身體,快退兩步,強自支撐著道:「我們近日無怨往日無仇,你何必痛下殺手,你們現在離開,今天的事情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蘇沈澈面色一端,正氣凜然:「我不能當做沒發生過。」

  你有什麼可當做沒發生了!被看光的可是我!

  筱葉公子忍住了上前掐死蘇沈澈的慾望:「你為什麼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蘇沈澈:「如果有一個男人在你心上人面前□你會不會很生氣呢?」

  筱葉公子忍不住怒:「那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想……」

  沈知離的聲音也在他身後輕輕響起:「那個……蘇沈澈,其實我看過很多的,不差他一個,如果你要殺的話,估計殺不完的……阿嚏……」

  蘇沈澈丟下火鉗,飛奔過去:「知離,你著涼了麼?」

  沈知離:「有點吧……阿嚏……濕衣服穿著好難受……阿嚏……」

  蘇沈澈沈思,把身上的中衣和裡衣一股腦脫下來,披在沈知離的身上:「先蓋上這個罷,我去給你拿衣服,很快就來!」

  沈知離又打了一個噴嚏,望向蘇沈澈那其實已經在回春谷看過很多次的赤裸上半身。

  不算瘦弱但也不會過分粗壯的身體,寬肩窄腰長腿,身體線條流暢利落,其實身材就男子而已……相當的……好……

  有些不自然別過頭道,沈知離道:「其實……這個不用給我了。」說著把純白的裡衣塞給了蘇沈澈。

  蘇沈澈沒接,氣壓很低道:「很難看麼?」

  沈知離平心而論:「……挺健康的,估計被砍幾刀只要不是致命傷都不會死……阿嚏……」

  蘇沈澈:「那跟那邊那個老男人比呢?」

  筱葉公子憤怒:「我今年剛滿二十二!」

  蘇沈澈緩緩轉頭,筱葉公子靠著牆壁,摀住衣襟,噤聲。

  沈知離手背掩著唇:「……阿嚏阿嚏……」

  蘇沈澈摸了摸沈知離的頭,腳下一轉,正想從溫泉池裡拐出去。

  誰也沒料到筱葉公子會在此時突然暴起!

  抄過丟在地上的火鉗筱葉公子猛然往蘇沈澈身上砸去!身體跟著顫抖,顯然是極其憤怒。

  蘇沈澈輕鬆側身躲開,筱葉公子的手已經觸到了溫泉池中的一個機關,同時另一手瘋狂的撿起力所能及的東西砸了過去!

  腳步微動避開,蘇沈澈活動了一下手腕,臉上的笑容越深。

  就在蘇沈澈避開所有東西的時候,溫泉池上忽然轟隆一聲巨響。

  一座巨大的石門從天而降,飛速下來,擋在了兩人之間的,蘇沈澈想衝進來已然遲了。

  只是眼眸霎時鋒利,寒光一閃,接著勾唇做了一個口型。

  筱葉公子擦擦汗,又喘了口氣,心虛的扶著石門,自言自語:「最後那是什麼在說什麼……」

  一道聲音傳來:「他大概是說,你一出去就完蛋了……阿嚏……對了,怎麼出去啊?還有機關可以打開麼?」

  筱葉公子神色僵硬了一刻,隨即轉頭看向被孔雀外袍裹成粽子一臉淡定的某人,美貌的容顏上浮起了一抹笑:「……出不去了。不過,他很在乎你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天然黑為啥要滅口呢?
  一,怕被宮主發現
  二,因為他和知離mm鴛鴦浴
  三,……因為他打擾了天然黑偷窺
  四,天然黑看上了繼父童鞋
  →_→筱葉公子和知離MM兩個杯具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2:38

【二一章】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麼?

  如果他們兩情相悅,那麼必然會互訴衷腸、盡釋前嫌,從此,乾柴烈火戀奸情熱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他們是單相思,那麼必然會一方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飯,從此,虐戀情深你愛我來我虐你,纏纏綿綿同去死……

  如果他們誰也看不上誰……

  沈知離打了一個噴嚏,半掀起眼皮沒精打采道:「你打算對我做什麼?」

  筱葉公子不緊不慢將衣服理好,衣帶系到頂端,而後朝沈知離走了一步,輕笑:「恐怕要勞煩姑娘……」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沈知離驀然揚手,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一道冷光「嗖」一聲襲來。

  ……接著,他就僵住了。

  又打了個噴嚏,沈知離嘟囔:「不行……這樣下去一定會發熱的。」

  而後繞到筱葉公子身後,慢吞吞的脫衣服。

  「筱葉公子,借你的布巾用用,唔,還有皂角、胰子,不過我用你的是不是不大合適,算了,這種情況也沒什麼可挑的……阿嚏……」歎了口氣,沈知離把濕了的肚兜放在溫泉邊上的暖爐裡烤了烤,又慢吞吞的洗了個澡。

  洗完單薄的肚兜已經烘的差不多,穿上蘇沈澈幹著的中衣,嫌棄了看了一眼那套孔雀外袍,沈知離果斷轉身。

  「那個,不好意思,先借你的穿一下。」

  而後麻利的扒了筱葉公子新換的月白外袍和褲子,自己穿上。

  筱葉公子的臉青了又白白了又紅,紅了又黑,最終忍不住暴怒出聲:「外袍就算了,褲子你……」

  沈知離:「我給你留了褻褲的。」

  筱葉公子冷笑:「你怎麼不乾脆把我扒光。」

  沈知離摸下巴:「你真的要我這樣做麼?反正我是不在意的,畢竟剛才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阿嚏……」彷彿為了安撫,沈知離加了一句,「就我剛才看的,你的尺寸還不錯啊,在我見過的男子中應該排的上中上,被扒光也不用自卑的……」

  筱葉公子怒極反笑:「你跟你的姦夫還真是般配。」

  沈知離不悅:「我跟他哪裡般配了!」

  筱葉公子:「一樣的無恥下流!」

  沈知離拍了拍筱葉公子的胸膛:「作為明月宮宮主的男寵之一,你說這話真的沒什麼信服力……阿嚏……對了……」沈知離問出了一直好奇的事情,「你們宮裡這麼多男人,就你們宮主一個女人……她受得了麼?」

  筱葉公子默默移開眼睛,看向遠處,悵然道:「你懂什麼?」

  沈知離就地坐倒,手托下巴:「我不懂,你跟我說好了,反正現在多得是時間,看你的樣子也憋很久了。」

  筱葉公子:「我不會跟你說的,這是我跟她……」

  沈知離打著噴嚏往後微微一靠:「不說就不說,你就在這站著好了,反正等蘇沈澈找來……」

  筱葉公子忽然輕輕一笑,冷道:「你就這麼相信他?」

  沈知離微微一怔。

  她突然意識到,在方纔的那一刻裡,她竟然潛意識裡選擇依賴蘇沈澈。

  最後那一幕筱葉公子沒有看清,她卻莫名領會了蘇沈澈的意思。

  他說的是:知離,等我。

  於是,便相信他會找來,相信他會救她。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訊號。

  沈知離冷靜了一瞬,平淡道:「你想說什麼?」

  筱葉公子:「世人皆薄倖,遇到那樣狡詐的人,你真的能放心信任?」他的聲音陰柔,響在空曠的溫泉室內,讓人莫名一寒,「莫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沈知離若有所思的望著地面,心有慼慼焉。

  「……所以,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沈知離猛然擡頭:「啊哈?」

  筱葉公子白了她一眼,眸光瀲灩,媚眼如絲。

  沈知離顫抖,忍了忍沒忍住:「筱葉公子,難道你其實……是女人?」又看了看他的胸……應該沒可能罷,比自己的還平……

  筱葉公子默默:「不是。」

  沈知離:「阿嚏……那是……你曾經被哪個男人深深傷害過麼?」

  筱葉公子:「沒有。」

  沈知離同情望:「還嘴硬。」

  筱葉公子爆了一根青筋:「我沒有嘴硬,我不喜歡男人,我只喜歡……」他默默的頓了頓,「反正跟你們不一樣,你不會懂的。」

  沈知離:「你又不說我怎麼知道?這樣,我們做個交易,你告訴我,我就幫你解開身上的麻痺散?」

  「真的?」

  沈知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筱葉公子幽幽歎氣:「好吧。」

  這又是一個令人惆悵的狗血故事。

  筱葉公子曾是個富商家的庶子,又美貌又弱勢,滿門被滅因為躲在柴房僥倖逃過一劫,出來之後就看見了當時姿容極盛的紀明月,滿腹悲涼的筱葉公子抄了把柴刀就想跟仇人同歸於盡,結果被紀明月一腳踩在身下……

  紀明月踩著他微笑,聲音慵懶:「小傢夥你的仇人可不是我。」

  十二歲的筱葉公子昂著頭道:「那你告訴我仇人是誰,我要報仇!」

  沈知離頗感興趣的眨眼:「她幫你報仇了麼?」

  筱葉公子:「沒有,她揍了我一頓。」

  沈知離:「……」

  這傢夥原來才是個真?受虐狂啊,沈知離默默的挪遠了一些……

  筱葉公子斜睨:「你在想什麼……她揍我是為了讓我明白力量的差距,仇我自己報的,不過……」他的眼神一下變得很溫柔,「是她教會我成長……」

  沈知離默默挪的更遠……

  教會我成長什麼,聽起來好猥瑣啊……

  輕聲喃喃了兩句,筱葉公子有些落寞道:「只可惜,我從來也不是她心上的那個人。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騙了她!若有一日被我見到他,定然會千刀萬剮殺了他……」

  沈知離:「阿嚏……什麼人啊?」

  筱葉公子彷彿突然清醒,一斂神色:「關於我的都告訴你了,你也該履行諾言了!」

  沈知離:「哦。」

  然後站起身,把筱葉公子搬到一側,用衣服擰成繩子捆好,然後拔出針,又輕輕點了筱葉公子兩個穴道。

  「好了,解了。」

  筱葉公子:「……你訛人。」

  沈知離:「近墨者黑,跟那誰學的。」

  就在此時,石門外突然一聲轟響,彷彿被巨大石墩劇烈撞擊。

  外面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

  兩人同時轉眸。

  蘇沈澈你到底做了什麼……

  筱葉公子皺眉:「你想這樣被外面的人發現麼?」

  看了一眼筱葉公子僅剩的白色中衣褻褲和她身上那身明顯不合身的長袍,沈知離果斷道:「不想!」

  筱葉公子:「那好,你放開我,我帶你出去!」

  沈知離瞇眼睛:「你不是說出不去了麼?」

  筱葉公子抿唇一笑:「就許你訛人不許我訛人麼?」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算了。

  沈知離動手解開繩子,道:「你最好不要有什麼歪念頭,除了麻痺散我身上還有不少能讓你任我擺佈的東西。」

  筱葉公子:「知道了。」

  沈知離卻莫名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如果蘇沈澈進來,發現她和筱葉公子都不見了……那麼……會怎麼樣?

  不等她多想,筱葉公子略一活動手腳,就在溫泉池壁敲了兩下。

  偌大的溫泉池水次第分開,露出一條通路,筱葉公子在通路側面擺弄了一下,一點火焰順著側面接連點亮,沿路走下,是個密室。

  ……大家都喜歡在自己住的地方下面挖個密室麼?

  筱葉公子側臉,不無驕傲:「怎麼了,沒見過麼?」

  沈知離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院子裡有個更大的。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某個畫面,雪白錦袍的男子靠在榻上,眼眸半合著遞給她的那張有些泛黃的牛皮地圖,音色溫柔。

  粗糙的紙質和沈甸甸的重量彷彿就在昨日。

  一個恍惚間,沈知離的手肘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

  她急忙的退了一步,身體失重,整個人猛地朝後仰倒,手肘磕在了堅硬的石稜上,銳痛襲來,身後匡嘰一聲。

  有人及時在她頭撞到後面時將她拉了過來。

  沈知離驚魂未定的按著手臂,低喘道:「阿嚏阿嚏……多謝。」

  筱葉公子卻沒顧上看她,怔怔看著後面,道:「……被宮主發現我們摔了這個,就都死定了。」

  什麼!?

  沈知離回眸看去,燈光太暗,甚至沒能讓她留意到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石……呃,刺蝟?

  此時石刺蝟斷成兩截,中間插著的鋼針一根根閃爍著鋒利的光。

  「這是什麼?」

  筱葉公子:「那個負心漢的石像。」

  沈知離:「……他的體毛如此豐厚麼?」

  筱葉公子又白了她一眼:「這是宮主發洩時插上的,宮主最恨背叛了,背叛她尤其不可原諒。」

  沈知離:「……」這種突然背脊一寒的感覺是腫麼回事。

  她應該沒有在擔心蘇沈澈罷……

  沈知離猶豫了一下:「那現在怎麼辦?」

  筱葉公子沈吟一刻:「扶起來,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沈知離低頭尋找何處下手,突然發現那尊石像還有一個地方倖免於難……頭。

  腳尖踢了踢,頭轉過來,是張相當不錯男人的臉,挺鼻薄唇,一雙桃花眼眼尾上挑,極是惑人。

  只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好不容易將石像扶起,筱葉公子突然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似乎頓了頓,才道:「你的手肘流血了。」

  沈知離擡起手臂,才發現袖口處一道血線如小溪潺潺流下,腦中出現短暫的眩暈,她晃了晃身子,才想撕開外袍簡單包紮一下。

  不知是料子太好還是沈知離力氣太小,撕了幾下也沒撕開。

  筱葉公子歎了口氣,上前一把撕開沈知離的衣袖,露出光潔的手臂,又從自己的中衣上扯下一條,替沈知離包紮起來。

  之前她那麼戲耍筱葉公子,對方還連續兩次幫她,沈知離摸著包紮好依然滲血的手肘,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謝你,之前的事情抱歉了。」

  筱葉公子咳了一聲,轉身繼續走,聲音卻有點不自然道:「我從不跟女子計較這種事情。」

  順著密道走了冗長距離,沈知離覺得他們此時氣氛還算融洽,忍不住問:「這密道有沒有直接通向外面的?」

  筱葉公子:「有。」

  沈知離眼睛一亮:「是哪一條?」

  筱葉公子側眸:「你想離開?」

  沈知離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點頭,筱葉公子頓也不頓道:「不可能的,我不會告訴你的。整個明月宮只有我和宮主知道,你還是死心吧!」

  沈知離「哦」了一聲,兩人再無言。

  「到了,前面就是出口。」筱葉公子停了腳步,似乎鬆了一口氣,瀲灩的眸一閃,三分清冷的笑意,「待會我回我的院子,你去找你的姦夫,讓他記得別再來找我的麻煩,不然我不會客氣的。」

  眼見筱葉公子就要走出去,沈知離忙叫:「啊……等等。」

  她迅速脫下外袍,遞給筱葉公子:「這個還是還給你罷……阿嚏……畢竟是你的,我穿著也不好。」

  筱葉公子掃了她一眼,將衣服推給她:「別人穿過的衣服我是不會再穿的。」

  說著大踏步走了出去,沈知離追去一步,又塞給他:「那也還是還你罷。」

  筱葉公子眉頭一皺,一抖月白長袍,硬是披到沈知離的肩上。

  沈知離擡手剛想退拒,突然眼睛一直,兩個字蹦出:「快閃……」

  只見一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以飛速襲來,重重撞在筱葉公子的背上,筱葉公子猝不及防,痛哼一聲,直接摔倒在地。

  沈知離剛想轉身去扶,一雙手輕柔而小心的托起沈知離的手臂。

  「知離,你……」

  不等蘇沈澈說完,沈知離率先甩開他,怒道:「你剛才在做什麼?為什麼要無故傷人!」

  蘇沈澈被沈知離吼的一怔:「我不是……」

  「閃開。」沈知離從蘇沈澈身邊擦過,彎腰扶起筱葉公子。

  筱葉公子痛的連五官都糾結到一起,只能低低呻吟。

  沈知離迅速把脈,果斷側身掀開筱葉公子的衣襟,手指在筱葉公子的背部輕按,解下髮簪輕旋取出裡面密封的藥膏,手指沾上小心的揉化在筱葉公子的背部。

  低聲附在他耳邊道:「這幾日背部千萬不要觸到東西,晚上側睡便好,這藥膏只能暫時緩解,我待會再給你開個方子……」

  抹完藥膏,筱葉公子似乎好了些,靠在她身上低低道:「我知道了,多謝。」

  沈知離:「你坐在這等會,我去叫你的小廝來扶你。」

  筱葉公子輕喘道:「好。」

  「知離,我……」

  沈知離頭也不回:「我現在很生氣,不大想聽你說話,你說一個字我就想揍你一次,所以你等我氣稍微消了一點再來吧。」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默默的轉身走了。

  木屐落地的聲音一下一下。

  沈知離微微側眸,才發現剛才踢中筱葉公子的那個也是……一隻木屐。

  她偷偷的轉了頭,正看見蘇沈澈背影落寞黯然的一隻腳踩著木屐一隻腳光著一歪一歪的搖搖擺擺走遠,似乎因為跑得太快,身上的衣服還斜斜掛著……

  真的還是裝的啊……

  她又沒說什麼重話,至於把自己弄得這麼淒慘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6:49

【二二章】

  沈知離預料到蘇沈澈會鬧彆扭,但是沒想到這傢夥會這麼彆扭。

  看著筱葉公子被送回去,開過藥方又交代了兩句,沈知離的氣也消的差不多,管小廝琉璃又借了一套小廝的衣服,換好沈知離才照著他說的路找到了紀明月分給蘇沈澈的那個院子。

  推門進去,蘇沈澈正坐在八仙桌邊,手裡環著一個三層紅木盒子。

  見沈知離進來,蘇沈澈退到一邊,憂鬱的望向窗外。

  沈知離打開盒子,裡面有飯有菜,還熱著,略一想就明白了……

  用內力保溫什麼好奢侈啊……

  肚子也確實餓了,沈知離坐下迅速解決飯菜,吃完看到底層,發現還有一隻梨子。

  梨子很大,估計一個人吃不完,她實在看不慣蘇沈澈那副樣子,從旁邊取刀將梨子切開,遞過去一半給蘇沈澈:「喂……」

  蘇沈澈緩緩轉頭,默默用手推開她遞過去的梨子,再緩緩轉回去。

  沈知離面無表情:「……你很委屈麼?」

  蘇沈澈輕輕搖頭:「沒有。」

  ……那你就不要一臉我好委屈好委屈好難過好難過好傷心好傷心的表情好不好!

  沈知離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又把梨子遞過去:「把梨子吃掉。」

  蘇沈澈扁嘴:「不吃。」

  沈知離皺眉:「為什麼?」

  蘇沈澈幽幽看了她一眼:「梨子不能分著吃的。」

  分梨……分離……

  沈知離握著兩半梨子,停頓了一下:「算了,我自己吃。」

  蘇沈澈又幽幽看了她一眼,默默將頭扭了過去,顯然不打算再理她。

  沈知離原本平復的怒氣又有點上揚的趨勢,蘇沈澈隨便出手打人,她沒讓他去給筱葉公子道歉就不錯了,他還一副我什麼都沒做錯你錯怪我的表情!

  等等,蘇沈澈怎麼任性關她什麼事,她為什麼要生氣!

  他不理她就算了!

  沈知離啃完梨子,摔下果核,轉身在外間挑了一張床,不大爽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蘇沈澈就已經不見人影,倒是桌上留了早飯。

  沈知離生氣的時限有限,吃完美味的早餐,念著說不定那天真有什麼誤會,想去找蘇沈澈問清楚。

  出門正遇上筱葉公子的小廝琉璃,他步伐匆匆像是在趕急,聽到沈知離的問話,輕蔑的看了她一眼,簡單道:「想去找泉澈公子?跟我走。」

  泉澈公子什麼……

  其實黑水公子才比較適合吧……

  沈知離默默的想。

  跟著琉璃走了沒一段,就又到了那日見到美男海洋的玲瓏宮。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沈知離依然覺得自己一雙肉眼被美人閃瞎了。

  只是此時又略有不同,因為紀明月正坐在最上頭一張巨大可容納七八個人的榻上,她的身上是一套白綢長衣,簡單利落,烏髮隨意散下,將女子慵懶隨性的氣質襯托出了十成十。

  而在紀明月的身旁,分別坐了四個美人,他們一個替她捏肩,一個替她捶腿,一個替她修剪指甲,剩下一個正用纖指捏了一顆葡萄,放進紀明月的口中,紀明月柳眉微皺,顯然還有些不滿意。

  ……真是囂張的好可恨啊!

  ……等我回了回春谷,我要比她更囂張!

  沈知離默默捏了拳。

  對了,蘇沈澈呢……

  沈知離四下看了看,在找到蘇沈澈之前,又一次被美人們不經意露出的白皙胳膊白皙胸膛白皙大腿閃的臉上騰騰冒起熱氣。

  美人她不是沒見過……但是數量堆積,量變產生質變,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

  沈知離揉了揉臉,話說之前怎麼沒發現他們竟然穿的這麼暴露,還是因為……

  她望向紀明月……

  安然享受著美人服侍的紀明月伸了個懶腰,突然眼神變了變,伸手拂開幾乎趴在她身上的美人們。

  美人們不知所以,愣愣望著紀明月。

  紀明月驀然起身,大踏步朝前走去,純白的綢衣在她身上流轉出淡淡的光暈,瞬間襯托出女王氣場,可是此刻她的神色間卻染上了幾分莫名的激動。

  順著紀明月的視線,沈知離看見了一襲淡紫的長衫,極淡的顏色,卻彷彿沁入人心。

  紫衫的主人站在門口,殿門外幾株梅樹微搖,落下一二花瓣,瓣朵無聲滑過他的墨色長髮,輕如鴻毛般自髮梢飄落至長衫,也撫過他溫潤的側顏。

  那般清澈如水的側顏。

  在眾人歎息之前,一泓若秋水的眸子淡淡望過來。

  彷彿在一瞥下,世上的一切都悄然隱沒,只剩下那極致溫柔卻又極致薄涼的一抹眸光。

  剎那間,勾起了心底些許莫名悸動。

  正在眾人悵然若失之際,紀明月猛地上前,雙手緊緊抱住了那個身軀。

  揉了揉又揉了揉眼睛,沈知離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

  蘇沈澈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了!還是說他……不會是要爭寵吧!

  想到這裡,沈知離的臉不自覺的黑了幾分。

  當然,同一時間,還有臉色比她更黑的。

  沈知離卻已經顧不上去看,深吸了兩口氣,始終沒法嚥下那股不爽。

  抓住面前的東西,她用力折啊折折啊折。

  耳邊傳來細若遊絲的聲音:「……那是公子的白玉筷子,你鬆手啊你……」

  隨即,應聲一響。

  沈知離呆呆看著手裡被撇成兩截的白玉筷子,摸了摸目瞪口呆的琉璃的頭,道:「我再去拿一雙過來。」

  見沈知離悄然飄遠,琉璃才反應過來,衝她低吼:「喂喂……你上哪去拿啊!」

  沈知離摸回蘇沈澈的院子,發現手肘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翻出一卷繃帶,上了藥,沈知離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卷傷口……

  一圈……

  蘇沈澈到底是哪裡又抽風了!

  兩圈……

  還是說他真的看上紀明月了?

  三圈……

  應該不會吧……紀明月的年紀當他娘都夠了!

  四圈……

  可是紀明月看起來好像真的只像二十多歲風情猶存的少婦,而且身材好好……

  五圈……

  蘇沈澈看上紀明月不肯走的話,那她其實可以一個人離開吧。

  六圈……

  可是這樣不辭而別是不是不大好……

  七圈……八圈……九圈……十圈……

  繃帶用完,沈知離看著自己粗壯的手臂,怔了怔。

  不對勁,她不對勁。

  為什麼看到那對狗男女的時候,那麼那麼的想痛下殺手!

  一點點解開繃帶,沈知離無聲歎了口氣。

  承認吧,沈知離,你對那個明知道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蘇沈澈……動了心。

  沈知離頭疼的按著腦袋,卻沒料,這只是蘇沈澈抽風的開始……

  「今天又有好多賞賜進了泉澈公子的院子呢。」

  「宮主真的好寵泉澈公子啊……」

  「這幾日除了泉澈公子,宮主誰都沒見呢,就連過去最受寵的筱葉公子都……」

  沈知離面無表情快步擦了過去。

  「你看你看,那個是泉澈公子的貼身小廝,真真是……走路都跟我們不一樣了呢!」

  沈知離驀然回頭,露出一個親切笑容。

  誰知她的笑還僵在唇邊,眾人已若鳥獸般散去,彷彿生怕被她看見。

  沈知離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我有這麼可怕麼!?

  壓抑著暴躁的情緒,沈知離推門而入。

  這幾天蘇沈澈白天的時間幾乎都不在,每晚倒是按時回來報到。

  但是誰關心他晚上去哪裡了啊!

  還有晚上回來就能證明清白了麼,有些事情誰說只能在晚上做了啊!

  黑著臉進去,意外看見蘇沈澈站在廳中,雙手張開,一個小廝正認真替他量著尺寸,邊上擺了十來種布料。

  沈知離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朝後院繞去。

  手臂卻被人一下拽住。

  沈知離掙脫,低吼:「別拽我,要拽拽你的紀宮主去!」

  來人似乎很震驚,囁嚅道:「我只是想幫你量量尺寸,多餘的布料泉澈公子說可以給你做一套……你別生氣,不做也沒關係的……」

  沈知離僵硬回頭,恰敲見一雙兔子眼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但不是蘇沈澈。

  蘇沈澈此時也在看著她,遙遙的距離,眼神幽怨。

  沈知離摸了摸量衣小廝的頭,低聲道:「抱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衣服,我用不著,你給他一人做就好。」

  蘇沈澈開口:「知離……」說了兩個字,卻又不肯再說下去。

  小廝退了一步,敏銳的察覺到兩人之間湧動著的莫名的灰常可怕的東西……

  一種外人一旦觸到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東西……

  頓時小廝收起尺子,抱起布料,「噌」一聲飛奔而出。

  沈知離優桑的望著迅速消失的身影,又被她嚇跑了一個……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繼續朝後院走。

  一隻手攔在她面前,沈知離擡頭,確認是蘇沈澈,毫不猶豫推開:「不要擋路。」

  輕而易舉被沈知離揮開手,蘇沈澈沒有繼續攔下去。

  沈知離走了一段,又忍不住回頭,就看見蘇沈澈倚著門框,身體僵直,目光微垂,碎發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散發出無限憂鬱而黯然的氣息,像只被主人丟棄了的野貓,他微微擡眸,用一種令人心碎的目光飛快看了她一眼。

  沈知離的心軟了軟,但是……

  這廝不會在紀明月面前也這個德行吧!

  她剛想說話,有人聲從外傳來,似乎是爭執吵鬧聲。

  沈知離猶豫了一下,又走了出去。

  院外,藍衣小廝倨傲道:「宮主說了,你們都收拾收拾,準備準備走罷。」

  花枝招展的某公子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這不可能!」

  藍衣小廝:「宮主親口說了,你快些收拾,我還要去通知其他公子。」

  見蘇沈澈也站在附近,藍衣小廝謙和一笑,「泉澈公子也在啊,讓你見笑了,宮主說她剛找到兩幅墨白先生的真跡,要請公子你一起品評呢。」

  蘇沈澈淺笑:「我知道了。」

  某公子指著蘇沈澈不甘道:「為什麼讓我們走?他就可以去陪宮主?這不公平!」

  藍衣小廝把他的手按下來,很淡定道:「你有本事讓宮主為了你散盡明月宮,再來問什麼公平罷。」

  沈知離拽住蘇沈澈的衣角,暗暗用力把他拖進院中。

  關門,緩慢轉頭,面癱狀一字一頓道:「什麼叫做讓宮主為了你散盡明月宮……」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大概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知離再也忍不住,揪下蘇沈澈的衣襟,額頭對額頭,眼神凶狠的看著他,極其少用的粗口直接就爆了出來:「你他娘的這些天到底都背著我和紀明月做了神馬事情!」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7:18

【二三章】

  話一出口,沈知離就後悔了。

  她是蘇沈澈的誰,蘇沈澈憑什麼要回答她?

  就算蘇沈澈說了喜歡她,但她一直未曾回應,蘇沈澈移情別戀她也無從指摘吧……

  正在僵持之間,微涼的指尖拂開她的髮絲。

  沈知離眨眼,就見蘇沈澈一掃之前幽怨哀愁的棄婦神情,小心的捧著她的臉,眼眸溫柔,聲音篤定道:「知離,你吃醋了。」

  一股被耍了的感覺油然而生,剛才掙扎的情緒瞬間蕩然無存。

  近到不足一指的距離,沈知離對準蘇沈澈的額狠狠撞了上去,結果……

  她捂頭蹲地痛得嗷嗷叫,被撞的蘇沈澈連眉也沒皺一下,反倒心疼的看著沈知離微微泛紅的額頭:「知離,要不要我幫你上藥?」

  沈知離怒:「你頭怎麼這麼硬?……一定是臉皮太厚了。」

  蘇沈澈翻出藥膏,點頭點頭附和:「我臉皮厚,我臉皮厚,我臉皮最厚了!」

  沈知離繼續捂頭:「你還沒說你和紀明月到底是……」

  拉開沈知離的手,蘇沈澈動作輕柔的給她上藥。

  睫羽密密覆蓋住眼瞳,容顏清俊,他說:「知離,你信我麼?什麼也沒有。我喜歡的人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最重要的人永遠也只有你一個。」

  沈知離:「可是剛才那個小廝說……」

  蘇沈澈在她的額頭輕輕呵了一口氣,歎氣般輕道:「信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如同自心底的蠱惑。

  沈知離的眼眸一瞬迷惑,熱氣撫過面頰,她猛然倒退兩步,像是突然清醒過來,更怒道:「你說了半天其實根本什麼都沒說!」

  蘇沈澈撓頭,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要說什麼麼?」

  這傢夥壓根嘴裡沒一句老實話!

  想從他嘴裡問出真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沈知離:「……當我沒問,讓開,我去看晚飯什麼時候送來。」

  她轉身,蘇沈澈的聲音響起:「知離,其實那天我很生氣。」

  那天?哪天?

  略一想,沈知離道:「你是說筱葉公子那天?那本來就是你不對。我還沒來得及生你的氣呢!」

  蘇沈澈委委屈屈:「我看見他手按在你肩膀上,你又一副不願意的樣子,以為他要對你意圖不軌……」

  沈知離面無表情:「這不是你無故傷人的理由。」

  蘇沈澈:「……好吧,我看他不舒服很久了。而且……」撅嘴,「你為他凶我。」

  沈知離:「我凶你又不是一次兩次了。」言罷,擡腿出門。

  餘音自門內傳出:「可是,知離,你對別人都比對我溫柔……」

  對他不溫柔?

  沈知離愣了愣神,好像是……她一直都不是那種溫聲細語的大家閨秀,做事也隨性的多,只是在外人面前多少還是會掩飾一二,在蘇沈澈面前好像從來沒有如何掩藏,不,一開始她也偽裝過,但被蘇沈澈的無恥一次次逼得原形畢露之後,也就乾脆懶得隱藏。

  按著心口,驀然想起紀明月,不爽的情緒再度上揚。

  她對他很溫柔麼?

  晚膳後,沈知離出門散步。

  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鑽進蘇沈澈房中,不多時,又鬼鬼祟祟出來。

  沈知離在門口望了望,有些不放心想推門進去。

  外頭突然燈火通明起來。

  她愕然看見一眾淡黃宮裝少年簇擁著淺金色睡袍的紀明月進了院中,一幫人氣勢洶洶衝進蘇沈澈的房間,當先一個粉衣公子高聲道:「宮主,就在這間房裡泉澈公子在屋中偷偷藏匿咒巫之物以詛咒他人!」

  沈知離站在門口,突然反應過來……是陷害。

  ……話說,真是好古老的手段啊。

  透過窗稜,看見燈光亮起的榻上,蘇沈澈緩緩坐起,一頭烏髮流瀉而下,眼眸中似乎還有未睡醒的睏意。

  他打了一個呵欠:「你們說什麼?」

  粉衣公子:「不用狡辯了,那東西十有八九就藏在你房中,宮主,快下令搜罷。」

  蘇沈澈以手支頜,綻開讓人無法心生敵意的笑容:「嗯,你們是說要在我這搜索什麼東西是吧,可是如果沒搜到呢?可以再從你的身上搜搜看麼?」

  粉衣公子遲疑了一下,道:「好!」

  紀明月皺眉開口:「這……」

  蘇沈澈笑:「沒關係的,讓他們搜就好。」

  兩柱香後。

  「稟宮主,櫃子中沒有,床下床上都沒有,書桌也沒有,房間裡全部搜過,都沒有。」

  粉衣公子面色一變:「不可能,那就在其他房間!」

  蘇沈澈坐在八仙桌邊,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笑瞇瞇的問周圍人:「你們喝茶麼?」

  來找茬的眾人面面相覷,皆微微退後一步。

  半個時辰後。

  「稟宮主,所有的房間都已經搜索完畢,沒有找到!」

  蘇沈澈又打了一個呵欠,捧著面容溫潤乾淨的臉蛋,眨了眨無辜的眼睛道:「既然我這沒找到,那可以搜你自己了麼?」

  粉衣公子捏了捏拳,剛想說話,一個身上纏滿線圈卻依稀能看出四肢的小娃娃從他懷裡掉了出來,娃娃的頭上貼了一根白色的布條,用硃砂筆寫了密密麻麻的字。

  看著那娃娃,粉衣公子的眼神活像見了鬼,臉色蒼白,反覆重複道:「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紀明月撫額:「夠了,把他帶下去,無故陷害宮中公子是何罪過,你應該很清楚……」

  粉衣公子一下噤聲,任由人將他拖下。

  紀明月說的是無故陷害,並不是詛咒……那就是說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誰做的。

  視線淡淡掃過剛才還義憤填膺的眾宮裝少年,待望到蘇沈澈時,他彎眸一笑:「那我可以睡覺了麼?」

  笑容簡單,就好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紀明月歎息了一聲,修剪保養的極好的手摸了摸蘇沈澈的頭,又撫過他那張臉,道:「你若是笨一些就好了。」

  蘇沈澈只靜靜笑,一言不發。

  兩人之間流動著一種很莫名的氣氛,彷彿籠罩一層薄紗,令人看不清晰。

  沈知離霍然轉身,眼睛裡燃起了兩簇憤怒的小火苗。

  什麼也沒有,這樣叫什麼也沒有!

  一頭栽進被子裡,還未消腫的額頭被撞的生疼,低吟了兩聲,沈知離覺得……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不如自己去看個清楚。

  天色微明,蘇沈澈早早離開,沈知離看著他的背影,輕手輕腳跟了出去,遠遠贅著。

  見他進了紀明月的寢殿,沈知離忍了又忍,默默尋了一處牆根,偷聽。

  殿中幽幽響著靡靡之音。

  不知多久,琴聲突然戛然而止……

  沈知離正疑惑著,一道溫軟而慵懶的女聲打斷了她:「澈兒……」

  身子抖了抖,沈知離頭皮一瞬發麻。

  那女聲又道:「疼麼?這個我以前用過,不好,還是換一樣罷……」

  用?用什麼?換?又換什麼?

  男聲低低的響起:「宮主,別這樣,我自己來就好……」

  別你個頭啊別!!要不要用這種欲拒還迎啊口氣啊!!!

  接著是一陣吮吸的水聲……

  沈知離如遭雷擊,臉頰慢慢慢慢慢慢的紅了,接著慢慢慢慢慢慢的黑了。

  女聲這時又響起:「那好吧,今天我們試試這個如何……」書頁翻起和衣料摩擦的聲音。

  男聲淺笑道:「隨便罷。」

  試試……這又是試試神馬!!

  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聲伴隨著衣料摩擦的聲音……

  男聲似乎有些苦惱道:「好像有點緊啊,真的可以麼?」

  女聲誘哄道:「沒問題的。」

  作為一個深知所有和諧不和諧人體生理知識的大夫,沈知離的表情……逐漸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忍不住了!!!!

  沈知離轉身撈起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用力後傾,準備扔進去!

  就在這時,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被發現了麼!

  沈知離驚嚇轉頭,卻見一張美貌而魅惑的臉近在咫尺,只是這張臉眉頭緊鎖,顯得十分苦逼。

  沈知離:「筱葉公子?……你怎麼在這?」

  筱葉公子縮眉:「我來的比你還早,不過在那頭。」

  沈知離:「那你也聽到了?」

  筱葉公子沈重點頭。

  沈知離咬牙:「那就不要攔著我!讓我砸死這對狗男女吧!」

  筱葉公子:「我沒打算攔你。」接著,默默的掏出一塊更大的石頭,塞到沈知離的手上,道:「扔準點,別扔到地上了。泉澈公子最好癱瘓,宮主……」

  沈知離斷然道:「不行,還是砸宮主罷。」

  筱葉公子挑眉道:「你敢!」

  沈知離:「她都不要你了,你幹嘛還維護她!」

  筱葉公子:「泉澈公子也不要你了!」

  沈知離:「被人甩的男寵!」

  筱葉公子:「沒人要的醜女!」

  沈知離:「你……哼……」

  筱葉公子:「我怎麼了……哼哼……」

  一道弱弱的聲音從中間傳來,琉璃苦著一張臉:「你們……別吵了啊,再吵就被人發現了啊……」

  沈知離抄起石頭,恨恨道:「算了,我直接衝進去好了!這個混蛋!騙子!」

  筱葉公子也抱起石頭,波光瀲灩的眸裡凶光畢露:「我也去!」

  「你們、你們不是認真的吧……」琉璃噴淚,小身板努力堵在兩人之間,「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啊!衝動是魔鬼啊衝動是魔鬼!」

  同一時間。

  寢殿裡。

  蘇沈澈拿起眼前明顯比他平日穿的要小上一號的衣服,剛想說點什麼,突然看向窗外道:「外面是不是有什麼人在說話?」

  紀明月把弦斷了的琴推到一邊,輕描淡寫道:「你聽錯了罷,快換衣服換衣服,還有好幾套等著你呢!」

  舉起手指,蘇沈澈眨眼:「我的手指都割破了。」

  紀明月哼了一聲:「那是你自己彈琴不小心……給你藥膏你又非要自己塗,我幫你舔舔不就好了……」

  蘇沈澈正色:「我才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砰。」

  巨石落地伴隨著幾聲低叫的聲音。

  蘇沈澈又一次望向窗外,困惑:「外面是不是……」

  紀明月:「別管了,肯定是哪個小廝手笨,哎哎,快換快換!換好了記得照著話本念啊!」

  蘇沈澈垂頭:「好吧好吧……」

  窗外。

  琉璃捂著腳痛得面目猙獰,還死咬著唇。

  沈知離歎了口氣,轉身就走。

  筱葉公子詫異:「你不砸了?」

  沈知離頭也不回:「與其做被拋棄的那個,我還是更喜歡做拋棄人的。」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7:37

【二四章】

  窗外。

  琉璃捂著腳痛得面目猙獰,死咬著唇不敢出聲。

  沈知離歎了口氣,轉身就走。

  筱葉公子詫異:「你不砸了?」

  沈知離拍了拍手上的灰,頭也不回:「與其做被拋棄的那個,我還是更喜歡做拋棄人的。」

  她向來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這之後,沈知離白日就泡在紀明月分給蘇沈澈的溫泉池裡,晚上回屋睡覺,兩點一線,規律的不行。

  蘇沈澈堵了她兩回,繼續用越來越哀怨的眼神看她。

  哀怨眼神看多了也變得無感,沈知離擡眸,淡定問他:「不知泉澈公子有何吩咐啊?」

  尤其現下的心情,這眼神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噁心。

  蘇沈澈委屈:「#¥@%#¥%¥%……」

  ……反正無論他說什麼,沈知離都自動過濾了他說的話,等他扒拉扒拉說了一通,沈知離掏掏耳朵,拐彎走人。

  這招她小時候被大雜居其他人嘲諷時常用,百試百靈。

  隨著明月宮裡的公子越來越少,對蘇沈澈的陷害也開始越發密集。

  起床,去溫泉池。

  沈知離溫泉泡的有點餓,套上外袍,跑到蘇沈澈單獨的小膳房想找點吃的,就看見一個淡黃宮裝的身影猛然轉頭,顫抖看向她,手裡摻了藥粉的紙包還緊緊攥著,他哆嗦著唇:「我、我……」

  掃了一眼竈上燉著的幾鍋東西,又嗅了嗅。

  沈知離道:「春情藥?這個效果不怎麼好啊,味道也稍微有點重,放在菜裡必須要加蔥姜才能壓下去,而且藥效不明顯,發作後沖涼也能解決問題……」

  對方的手抖了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別害怕嘛。」沈知離露出友善笑容,手在竈台上略一頓,挑了一隻裝著燉雞的鍋慢慢走遠。

  吃飽喝足,沈知離到院子裡曬太陽,明月宮中氣候溫暖,縱然冬陽照在身上亦顯舒適。

  幾縷陽光照在沈知離身上,她倦懶翻身,幸福的瞇起眼睛。

  睡了不到一刻,就聽見細碎的腳步聲。

  沈知離從大樹後探出頭,側眸瞇眼,看見幾個小廝拖著一個大麻袋進來。

  麻袋掀開,露出許多金銀。

  然後他們挖礦,把金銀埋了進去……

  沈知離的眼睛亮了亮,待他們走遠,果斷挖坑搬運填坑。

  累得氣喘籲籲,回去重新洗了個澡,沈知離心中滿足,繼續泡溫泉。

  身心放鬆的在溫泉裡遊了幾個來回。

  夜正當空,沈知離準備回房間,門外再次燈火通明……她打了一個呵欠,果斷回去睡覺。

  反正第二天一早有事的那個肯定不是蘇沈澈……

  望著幽藍的天空,她算了算日子,滿意的想,冬馬上就要過去了,她也可以離開了。

  但是,怎麼出去也成了迫切的問題……

  蘇沈澈什麼,已經完全不在沈知離的考慮範圍裡。

  思前想後,她熟悉的人好像也沒什麼別的選擇……

  敲門進去,就看見琉璃又是一臉愁容。

  沈知離意思意思摸了摸他的頭,走進裡間,筱葉公子沒她想像的憔悴,一襲寬鬆的衣袍,站在書桌邊,提筆轉腕像在畫著什麼。

  湊近一看,沈知離震了震,張口結舌:「……這是春宮?為什麼……」上面那個不斷運動的男子的臉這麼眼熟!

  筱葉公子「嗯」了一聲,晾墨,審視了一下,把畫遞給琉璃,低聲吩咐了幾句。

  沈知離咳咳兩聲。

  筱葉公子直白道:「我在陷害他。」他顯然是蘇沈澈。

  沈知離委婉:「……我覺得不會有什麼作用的。」

  筱葉公子淡定道:「三人成虎,不陷害一下實在心裡不舒服。」說著,看向沈知離,翻了一個輕魅的白眼,「來找我什麼事?你不是放棄了。」

  ……筱葉公子對於沈知離這種消極逃避的心裡十分不屑。

  沈知離也懶得繞圈子,開門見山:「反正現在紀宮主也……咳咳,來做個交易罷,你帶我出去,我幫你做一件事。」

  筱葉公子斜睨她:「別做夢了,懦夫,終於忍受不住決定逃跑了麼!?」又哼了一聲,「而且,在明月宮裡,就憑你能做什麼?哼!」

  跟點了炸藥包一樣……

  一開始那個妖孽魅惑的美人哪裡去了……

  用那雙波光瀲灩的誘人眼眸翻白眼真的好浪費好浪費啊……

  沈知離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掰著手指道:「我能做的事情大致有這麼幾種:第一,也是最簡單的,幫你詐死死遁;第二,幫你藥翻全明月宮,不過我不能保證會不會有漏網之魚,第三,幫你迷昏紀明月任你為所欲為……我還知道大概三四種可以讓紀明月的身體離不開你的藥,雖然藥材我現在沒有,但上哪裡找還是知道的……」

  筱葉公子:「……」

  沈知離:「……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吧,告訴你最後一種,這種我也不能保證啊,收集齊世上至淫的七樣東西,可以製出一枚七情丹,在丹藥裡加上一滴血,傳說服食後的那個人會愛上血的主人,你若是能帶我出去,尋到七樣東西,我就幫你替紀明月……」

  她擡頭,發現筱葉公子還是用那種很複雜的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不信麼?」

  沈知離佯裝垂頭,手指一翻,突然取出一樣東西飛快丟進近在身邊琉璃的口中。

  琉璃反應不及,硬生生嚥了下去,雙眼茫然的看著沈知離。

  沈知離數數:「一、二、三……」

  琉璃眼睛猛然一慌亂,臉頰浮起兩朵酡紅,喝醉了一般轉身抱住身後的書架,露出一臉難耐春色,臉頰溫柔的蹭著書架,兩條腿也饑渴的蹭著,整個人就像趴在了柱子上,口中還發出低低的呻吟……

  沈知離摸下巴看了看,道:「貴小廝的酒品和抵抗力實在不怎麼樣啊……唔,不過不用擔心,最多一炷香時間就會恢復,對身體也沒有任何傷害,適當的發洩一下慾望其實也是好事……」

  筱葉公子:「這東西……是你制的?」

  沈知離愣了一下,笑道:「東西是我師兄制的,不過我也會配。」

  筱葉公子看著蕩漾的琉璃,沈思了片刻,道:「好,成交。」

  又一個天色微明的時刻。

  沈知離眼睜睜看著蘇沈澈走出院子,才把包袱扛在肩頭,去往同筱葉公子約定好的地方。

  筱葉公子一身素衣,沒帶任何掛飾,也沒帶琉璃,長髮只用一根烏骨簪綰住。

  看見沈知離,他皺眉道:「你到底帶了什麼行李?這麼多東西怎麼出去!」

  沈知離喘著粗氣:「反正我扛,帶路,快點。」

  ……這一袋子全是金子啊!銀子和成色不好的她都丟下了!真是想想就肉痛……

  也不知道這幫男寵怎麼這麼有錢,動不動用真金白銀陷害……

  筱葉公子忍了忍,什麼也沒說,手指按動機關,領著她走了下去。

  這次的機關不在溫泉,就在一間柴房中,只是這次的通路……

  沈知離眼睛一黑:「怎麼這麼多台階!」

  筱葉公子:「別看我,哼,我不會幫你扛的……」

  哼哧哼哧下了樓,筱葉公子帶著她在深黑的地下左拐右拐,沈知離累得連胳膊都擡不動,實在忍不住道:「到底什麼時候到啊?」

  筱葉公子頓住腳步:「不對……這個地方來過,我好像迷路了。」

  沈知離突然覺得翻白眼真的很爽:「你怎麼不去死啊……」

  筱葉公子回了她一個白眼:「又不常來,記不得不是很正常麼?」

  又轉了轉,筱葉公子試探著繞進一個密室,推開門,沈知離的眼睛被深深閃了一下,那門又瞬間合上。

  沈知離結巴:「那個不會是……」

  筱葉公子:「嗯,是金子。」補充,「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明月宮下面有個金礦,不然你以為我們的日常吃穿哪裡來的錢?」

  沈知離弱弱道:「我腿軟……」

  筱葉公子拖起沈知離,歎氣:「真受不了你,怎麼會有你這種女人。快點走了,你想不想出去了!」

  依依不捨揮別金子,這次他們總算沒走錯路。

  沈知離松下口氣之後,又微微有些遺憾……要是早知道,她肯定會……

  算了,別人的金子不該拿的還是不要拿了。

  密道越走越向上,筱葉公子指著最後一截路頂頭道:「那邊就是出口,出去往外走一段是個大城,你再想去哪裡可以去驛站中轉。」

  沈知離默默記下,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筱葉公子:「我……再等等罷,大概再些時日我會去尋你,我還想陪宮主一段日子……」

  沈知離:「你到齊州安平城找徐記藥鋪掌櫃,讓他帶你來找我。」

  筱葉公子:「我知道了,你快點走罷。」

  沈知離走了兩步,回頭:「喂喂,你不怕我一走了之麼?」

  筱葉公子笑了笑道:「你不是壞人,我信你。」

  沈知離笑想,總算這次明月宮沒白來,至少認識了一個朋友。

  推開出口的門,沈知離正想攀上。

  擡頭,看見一張眼熟的臉。

  沈知離緩緩張口,怔了怔才道:「你怎麼在這?」

  蘇沈澈蹲在地上,氣壓低的簡直可怕,彷彿有肉眼可見的黑暗漩渦在他身邊盤旋,整個人陷入了一片死沈沈的黑暗中。

  他說:「知離,你不要我了麼?」

  那種口氣用哀怨根本無法形容萬分之一……

  長痛不如短痛。

  沈知離冷道:「我什麼時候有要過你麼?」

  蘇沈澈的唇乾澀的蹭動了兩下,雪白的齒貝咬住下唇,神情卻像快哭出來了一樣。

  沈知離用摸狗頭的動作摸了摸他的頭:「別這樣,乖,男子漢大丈夫的,女人什麼樣的不能找,而且你不是還有紀明月麼?」

  蘇沈澈:「我只要你。」

  沈知離:「別鬧了。」她收回手,擡腿繞過蘇沈澈,「我真走了啊,江湖再見,哇唬!」

  最後一個字沒說完,沈知離的肩膀被人猛的抓住向後一拉,接著後背一仰,便陷入了一個悲慟的懷抱。

  再然後,她的唇就被深深的堵住了。

  蘇沈澈的舌頭就伸進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8:08

【二五章】

  蘇沈澈吻得很凶殘,跟之前的唇瓣廝磨、淺嘗輒止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在沈知離回過神之前,蘇沈澈已經用舌頭嘗遍了她口中每一個位置,甚至試圖跟她唇舌交纏……

  ……他在做什麼。

  長到這麼大從未舌吻過的處子沈知離兩眼呆滯,神遊太虛。

  見沈知離沒反抗,蘇沈澈吻的更歡,漂亮的眼眸微微瞇起,一眨不眨望著近在咫尺的沈知離,舌尖蹭了蹭沈知離的唇瓣,再勾住她的舌纏綿……

  飄蕩在空中的三魂六魄瞬間歸位,沈知離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讓我殺了他吧!

  沈知離曲手臂,轉瞬被蘇沈澈用手壓住,擡膝蓋,蘇沈澈的腿已經早一步定住她的。

  這一刻,沈知離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人真正的力氣到底有多大……

  比較起來她那點力氣根本完全不夠看,整個人被蘇沈澈牢牢鎖在懷裡,根本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任由他親吻。

  他緊緊緊緊的抱著她,就像抱著最後的救命稻草,掙扎間解開她的發,滿頭如瀑烏髮滑落,也半掩住蘇沈澈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激烈到不顧一切的情緒,熱烈而渴求的激吻,和蘇沈澈身體裡散發出的濃烈的悲慟,所有的感官此時也只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她被強吻,這個行兇的人卻比她還要受傷的樣子!

  到底是蘇沈澈瘋了!還是她瘋了!

  但……被人完全掌控的滋味沈知離一點點都不喜歡。

  在一個喘息的間隙裡,她猛然咬住蘇沈澈的唇,鹹腥溫熱的液體順著牙齒湧入沈知離口中,又隱約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苦澀。

  蘇沈澈終於鬆開了唇,卻沒有鬆開沈知離。

  他伏在沈知離的肩頭,重複著呢喃道:「知離,你不要我了麼?」

  依然是悲傷的口吻。

  沈知離有剎那的心軟,但口中不屬於她的血液提醒了她剛才曾被怎樣對待,沈知離的憤怒在下一個瞬間爆發:「要你個頭!你知道你剛才做的這個叫做什麼嗎!你信不信我把你帶到官府治罪,讓你蹲一輩子的牢底!別人不願意,你就用強,炫耀你力氣大是不是!你這種行為簡直是禽獸,不,禽獸都不如!禽獸那是沒有腦子,你的腦子長來幹什麼用的,掛在脖子上好看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沒長腦子……」

  蘇沈澈擡起頭,琥珀色的眸凝視著沈知離的眼睛。

  沈知離一怔:「你瞪我幹什麼……」

  蘇沈澈垂眸,低聲下氣:「知離,你罵我罷,想怎麼罵怎麼罵,如果不夠,打我也行,我絕對不還手。」

  沈知離愣:「……你有病麼?」

  蘇沈澈放開沈知離,一手按著額退了一步,另一手攥住沈知離的袖口:「剛才是我的錯,只要你不丟下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那雙剔透的琥珀色眼睛裡寫滿了懇求。

  他是拿準了她吃軟不吃硬麼?

  沈知離抿了一下唇,正欲開口,一陣嘈雜聲打斷了她。

  「宮主!宮主!你剛才都看見了吧!泉澈公子同這個假扮成小廝的女子私通!正準備逃跑!」

  「對對,這次人證物證俱在!看他還如何抵賴!」

  沈知離轉頭,四下不知何時出現了十多人。

  走在最前頭的是……紀明月。

  那一襲鵝黃的長裙直直拖到地面,隨著頭上插著的金鳳步搖搖曳生姿,宛如一朵綻開的嫩黃鳶尾。

  沈知離瞬間僵硬。

  也就是說剛才她被強吻那一幕這十多個人都看見了!

  然而更讓她僵硬的是……她看見了紀明月身後站著的筱葉公子。

  筱葉公子垂著頭,並不和她對視,神色間卻是陌生的疏離。

  有一種可能呼之欲出。

  紀明月彷彿根本沒有看見沈知離,直直走向蘇沈澈,站定在他面前,緩慢道:「解釋。還有……那東西呢!」

  蘇沈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很是好看,他聳肩攤手:「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至於那東西,的確在我這裡,不過,它原本就不屬於你,我帶走也……」

  不等蘇沈澈的話說完,紀明月一把掐住蘇沈澈的脖子,神色霎時陰沈下來:「你想走?」

  蘇沈澈風輕雲淡點頭,似乎那只死死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沒有任何影響。

  紀明月的聲音裡可以聽到劇烈的磨牙聲:「你說會留在這裡永遠陪著我的!」

  蘇沈澈低聲道:「那是戲詞,怎能當真?」他一笑,「我也陪你夠久了。」

  紀明月:「那為什麼不能繼續陪下去!」

  蘇沈澈宛然一笑:「我的知離生氣了,再玩下去她就不要我了,我怎麼還能繼續下去?」

  紀明月的手霍然鬆開,一轉便朝著沈知離的位置抓去。

  蘇沈澈一個閃身擋在紀明月面前,仍舊是笑,只是笑容裡摻了幾分危險的味道:「你對我下手可以,但是別動她。」

  紀明月陰沈道:「來人,把那個女子給我抓住!」

  得令,蹬蹬幾聲,不知從哪裡躥出兩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一左一右便要架起沈知離。

  沈知離從袖口處翻出兩包毒粉的時間裡,蘇沈澈擡腿乾脆利落的踹翻兩個大漢。

  紀明月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你當真要跟我對著幹?」

  蘇沈澈笑:「我只做我覺得對的事情,還望宮主高擡貴手……」

  紀明月怒極反笑:「那我今天還就非要殺了她!」

  說著,一根粗長的白練從她的袖口處猛灌而出,「嗖」一聲纏向毫無防備的沈知離。

  蘇沈澈「撕拉」一聲用劍劈開白練,紀明月反手又是一道白練,沈知離丟下金子,轉身就跑。

  可惜沒跑出兩步,白練勾住沈知離的腳踝,用力一拉,沈知離摔倒在地,膝蓋手肘血流如注,腳踝上亦被勾出了一道血口,剛想掏出特製的傷藥,只見又一道白練朝她抽來……

  紀明月盯著蘇沈澈,冷笑:「她這種體質我見過,只要纏住你,不時偷襲她,沒過多久,她自己就會失血過多而亡。」

  蘇沈澈的眉染了幾分焦躁,神色驀然一凜:「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麼?」

  紀明月嗤笑:「那就看誰撐得更久罷!」

  蘇沈澈的眸一冷,反握住劍柄,做了一個很奇異的起手式。

  紀明月見狀,眼睛突然一直。

  然而下一刻,那柄劍直直朝著紀明月刺來,恍惚間彷彿幻化做無數柄劍,寒光凜凜,紀明月一時失神,反應過來想用白練阻擋時,蘇沈澈的劍鋒已經抵在了她的胸膛:「讓我們走。」

  紀明月死死看著蘇沈澈的劍,一言不發。

  蘇沈澈的劍捅進半寸,笑得薄涼:「放我們走。」

  「你先放了谷主!」

  蘇沈澈轉頭,只見緋紅衫子的筱葉公子手握一柄長劍抵在沈知離脖頸,魅惑的細長眼眸凶狠瞪著蘇沈澈。

  紀明月沒有轉頭,反而握住劍身,血從她的指縫間流了下來,染紅了一身鵝黃的裙裝。

  她的聲音有些瘖啞,還帶著一絲澀然:「殺了她,筱葉,不用管我,殺了那個女人!」

  筱葉公子:「可是宮主……」

  「且慢。」

  急切之色轉瞬即逝,蘇沈澈抽出半截的劍身,血絲濺在他身上,襯著面冠如玉的容顏極是妖艷。

  他徐徐擡眸,道:「紀宮主,或者說紀憐雅,你認得這劍法罷……這是家父蘇慎言自創的得意劍法,全天下知道的也不超過五個人。」

  「你曾經和他很親密過。」

  紀明月爆吼出聲:「夠了,我不想聽到和他有關的事情!」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道:「他喜歡你。」

  紀明月張了張口,突然大笑出聲:「信口雌黃!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他的心裡只有你死去的母親!妄我一片深情盡負,十六歲的年紀不顧名節跟著他走了三年只為求他分半點真心給我,可他呢,上一刻還在溫柔繾綣的說要教我彈琴,下一刻就告訴我可以走了,他已經幫我安排好了婆家……這種人、這種人……」

  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時候。

  一切都尚未開始,尚未發生。

  那一年,紀明月還不叫紀明月,而那個扭轉了她一生的男人也還未出現。

  她是天之驕女紀憐雅,出身名門、容貌絕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負跋扈到不可一世。

  女扮男裝她喬裝出府遊玩,路上屢屢出言不遜,惹怒地頭蛇,夜晚帶了幾十大漢將她和侍女堵在小巷,而酩酊大醉的蘇慎言剛從胭脂巷中翻牆而出,腳跟一轉,落在了她的面前。

  璀璀璨璨的桃花眼明媚眨動,他衝她微笑,眸光極致的溫柔卻又極致薄涼。

  他說:「小姑娘,要我救你麼?」

  那一道飄逸至極的淡紫身影就這麼藏進了她的心裡。

  像是一場注定而來的劫數。

  一經相遇,無法逃脫。

  他救了她,他教她逛青樓,帶她上酒館,陪她逛廟會看祭祀,見各種形形色色人,給她說各種各樣的故事,她聽得如癡如醉。

  然後,理所當然的,她愛上了他。

  及笄之際父母做主替她定了一門親事,推拒不得,她做了一個讓她這一生都後悔的決定……

  她要和他在一起。

  甚至一身狼狽不堪坐在蘇慎言府邸裡吃著涼掉的飯菜時,她都覺得自己距離幸福那麼近……

  可惜,到底水中花鏡中月。

  也是,她於蘇慎言,不過是個可以拿來取樂的黃毛丫頭,又怎麼會真的愛上她,是她幼稚,以為溫柔就是喜歡,以為遷就就是愛護……卻沒想到蘇慎言早已過盡千帆,他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過,又怎麼會在乎一個小丫頭。

  蘇沈澈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淡淡道:「如果我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這樣呢?」

  他靜靜看著神色恍惚的紀明月,口氣裡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冰冷。

  然而,不知是沒發現,還是刻意沒有去看。

  被筱葉公子脅迫著的沈知離此時也在靜靜的望著他,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裡正在不斷湧出血液,沈知離卻只抿著唇,任由臉色蒼白,本人卻像一份正在不斷醞釀的炸藥。

  蘇沈澈……你不是失憶了麼?你不是因為第一眼看見是我所以認準我是你的娘子你的心上人?

  那你又是怎麼記得你父親的事情呢?

  騙我真的這麼好玩麼?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8:30

【二六章】

  天色漸漸暗下來,冬季剛過去,空氣中還瀰漫著未化冰雪的味道。

  冷寂,森然。

  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猝然炸開一朵絢爛血花。

  蘇沈澈原本柔和的聲線在這樣的環境下,也被染出了幾分冷冽:「妻子亡故,他獨自一人留在江南醉生夢死,相好無數,可每個都不超過一個月,你跟了他三年,難道還是什麼都察覺不出麼……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連愛也不敢愛的可憐蟲……」

  語氣裡有淡淡的蔑然。

  不敢負於髮妻,不敢面對親子,不敢以真心,亦不敢要真心。

  一生累於此,至死方休。

  紀明月根本不管流血傷口,厲聲道:「他是你父親!他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說!」

  蘇沈澈:「他幾年前就死了。」

  紀明月一怔,緩緩道:「死了?我明明……」

  蘇沈澈平淡道:「你給他留的那半條命很快就被他揮霍殆盡,我以為你知道。」

  幾年前。

  那時候她已經是紀明月,人人喊打的女魔頭明月宮宮主紀明月。

  艷色無雙,冷傲絕艷。

  報仇的念頭反覆折磨著她,她的性子素來偏激極端,這樣的欺辱如何也嚥不下……於是,處心積慮數年,那一場局,她動用了所有她能用的力量,美色也好金錢也罷,甚至挑撥離間,換了他一個腎臟。

  ——畢竟他還有其他不可捨棄的東西,只要能威脅到他的事情,她沒有不曾嘗試過的。

  被深深刺入的傷口開始蔓延出難以忍受的疼痛。

  紀明月有一瞬間的恍惚,蒼白失血而皺眉忍痛的面容在她的眼前浮現,那時候……他會有多痛。

  被報復的快感掩埋,就連理智也完全喪失。

  紀明月突然攥住蘇沈澈的衣服,抿緊唇:「他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因為這一個動作,嵌在她身體裡的刀鋒又一次深入了進去。

  「宮主!」

  筱葉公子驚叫了一聲。

  蘇沈澈:「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信。」

  紀明月:「告訴我!」

  蘇沈澈冷淡笑:「告訴你了又能怎麼樣?反正他已經死了,答案也早已不重要了。」

  紀明月的聲音嘶啞:「我不信!」

  蘇沈澈:「就連他自己都不信,可是……若非如此,他怎麼會急於推開你,又怎麼會被你威脅,你以為你的那些伎倆他真的束手無策麼?就連你現在用的白練都是他贈的罷。千年蠶絲,一匹在我姑姑手中,一匹在你手裡……」

  「……他死了,沒人知道和你的關係,不然你以為你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和你的男寵糾纏是因為什麼……他至死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紀明月只是固執的道:「我不信!」

  只記得最後一晚他看她冷淡的神情。

  只記得他新攬在懷裡調笑的女子。

  只記得三年惘然的付出……

  卻忘了他所有溫柔的微笑,忘了他低回的聲音,忘了那些曾視為最美好的回憶。

  她自私,她怯弱,她蠻橫。

  她被內心的不甘和憤懣蒙蔽了雙眼。

  然而到頭來……

  紀明月身體裡的真氣突然暴漲,鮮血淋漓的手握住劍鋒一把抽出。

  她的眼睛裡泛起幾抹赤紅的顏色,蘇沈澈的眉皺了一下。

  走火入魔。

  抽劍再砍,紀明月已然揮動白練擋開,朝著蘇沈澈襲去,面目有幾分猙獰。

  眼見兩人纏鬥的身影化為光影,朝著地道深處行進,不斷發出重物落地斷裂的聲音,筱葉公子手中的劍顫了顫。

  肩膀忽然一重。

  沈知離靠在他的肩上,手臂微垂,似乎很疲倦的合上眼睛:「想去就去看吧。」

  鮮血正透過沈知離的衣衫層層浸染,她的口氣卻沒有多少的怪罪,只是臉色煞白眉心微蹙。

  筱葉公子一愣:「你不恨我?」

  沈知離:「我為什麼要恨你?」

  筱葉公子:「你難道不會覺得我陷害你們……」

  沈知離:「不是你做的。」她的聲音很低,卻很篤定,微微擡眸,「一開始我的確懷疑,不過,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斷,你說你信我的時候,是真的。」

  一瞬間的澀然,劍鋒移開。

  筱葉公子垂頭:「抱歉,我沒能攔住他們,還用你威脅……你居然還……」

  沈知離從懷裡掏出特質的凝血金創藥,吃力的替自己上藥,輕笑:「人總要有些堅定相信的東西,不然未免活的太累。」

  比如她相信筱葉公子是真的把她當朋友,而不是僅僅利用,又比如她相信即使回到回春谷,師兄也不會殺了她……

  「沒關係,你很擔心紀明月吧,快去罷。」

  筱葉公子頓了頓,脫下外袍蓋在沈知離身上,就衝了進去。

  四周明月宮的人早在紀明月進去時,就都跟了進去,只留下了兩個小廝看守她,大約見她身體孱弱又滿身鮮血,連看守都不甚盡心。

  沈知離輕鬆用銀針藥倒二人,肉疼的看了一眼金子,頭也不回順著原本出去的路爬了出去。

  外面余寒尤利、冷風料峭。

  殘雪壓彎樹梢,撲朔朔落下枝頭。

  沈知離打了個噴嚏,縮縮脖子,又爬了回來,扒光二人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才再度爬了出去。

  雖然冷,但萬里無雲,天光大好。

  潮濕而冰涼的氣息透過遮蓋不嚴的衣服絲絲縷縷傳了進來,然而這樣的氣息卻更覺真實。

  終於出來了!

  沈知離搖晃著身子,輕按因為失血過多而眩暈的腦袋,還好,失血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雖然會虛弱幾日,但至少不會死。

  她深深的握拳,以後絕對不要再進這裡了。

  無論紀明月還是蘇沈澈……都跟她一個銅板的關係也沒有了!

  轟隆!

  一聲巨響,猶如悶雷一般在明月宮中響起,接著是一陣坍塌的聲音。

  她的臉色一白,想也不想又爬了下去。

  蘇沈澈還在下面!

  明月宮裡煙塵滾滾,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聽見倉促的腳步聲湧了過來。

  「宮要塌了,大家快走啊!」

  「快跑了,明月宮要毀了!」

  沈知離替守衛的二人解了麻痺散,支撐著身體,逆著方向朝裡走,大量的人潮似無頭蒼蠅一樣亂跑驚叫,她側身越走越裡。

  「蘇沈澈、蘇沈澈……你在哪……咳咳咳……」

  她的聲音太小,很快被淹沒。

  轟然倒塌的聲音越來越近,她終於聽見了人聲。

  「你怎麼還在這裡,快出去啊!」

  沈知離:「筱葉公子……你……」

  話音未落,空曠的明月宮裡迴盪著紀明月狂浪肆意到甚至有些癲狂的笑聲,而後是極端冷靜的聲音。

  「那就一起死罷。」

  整個明月宮更加劇烈的震盪了起來。

  沈知離擡頭,是站在明月宮正中大殿頂端的紀明月,身邊一尊男子石像。

  她還是那一身染血的鵝黃色裙裝。

  眼眸赤紅,髮絲散亂,週身有逆轉的氣流,顯然是走火入魔的跡象。

  傳說紀明月嗜好收集武功秘籍,學的駁雜,而且急功近利接受過不少傳功……這種人一旦走火入魔,反噬會比其他人都厲害的多……

  筱葉公子焦急的把她朝外推,同時往她懷裡塞了一樣東西:「你快走,這個……就當是你信任的獎勵罷,但凡綠色的路線都可以出去。」

  那是一份地圖,明月宮的地道地圖。

  「可是……」

  她的話沒說完,腰間突然一緊。

  有人摟住她的腰,唇擦過她的耳垂道:「知離,我帶你走。」

  抽過沈知離手裡的地圖掃了一眼,蘇沈澈毫不猶豫的抱起她,準備縱身而起。

  沈知離猛然轉頭。

  紀明月站在高處,對於不斷坍塌的明月宮毫無感覺,只是專注的撫摸著那尊石像。

  眼眸依然赤紅,指甲在石像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突然間,石像一陣,從腰間攔腰斷裂開,上半身直直摔了下去。

  紀明月發出一聲慘叫,直直衝了下去。

  她死命想要拉扯住筱葉公子的衣角:「紀明月已經瘋了,不要去送死!跟我們出去!」

  筱葉公子扯開她的手道:「我的命是她救的,陪著她死正好。」他對著沈知離微微一笑,波光瀲灩的眸折射出極漂亮的輝芒,「只可惜沒機會再去尋你說要給我配的藥了。」

  沈知離的手垂下,遠遠看著筱葉公子快速消失的背影。

  這一切不過轉瞬。

  蘇沈澈抱住她的腰,掠起輕功,朝外飛奔。

  視線中的二人越來越遠,只能隱約看見筱葉公子抱住瘋狂的紀明月,任由紀明月的白練揮在他的身上,石像滾落,裂成數塊,猶如斷裂的愛戀,再拼不回最初形狀。

  碎石不斷阻擋她的視線,逐漸的將裡面的一切淹沒。

  包括她在明月宮的一切經歷,那個美麗而高傲的女人,那個魅惑而固執的男子……

  和他們絕望的癡念。

  沈知離突然覺得頹力。

  垂下眸,任由蘇沈澈帶她出去。

  不知多久,風拂過她的面頰,新鮮而微涼的空氣預示著安全的到來。

  蘇沈澈如同放珍貴瓷器一樣放下沈知離,小心翼翼的檢查她身上的傷口,沈知離默默推開他。

  蘇沈澈眨著那雙澄澈依舊的大眼睛。

  沈知離聲音無波無瀾:「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蘇沈澈沈思了一下,老實回答:「不完全是。七分真三分假,才會有人信。」

  沈知離:「……你父親真的喜歡紀明月?」

  蘇沈澈果斷道:「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頓了頓,見沈知離面色不善,又委屈補充,「而且就算他死前,我也很少見他,本人更是完全不瞭解……」

  那你剛才對紀明月說的全都是騙人的嗎!

  冷風掠起沈知離的額發,她裂開一側嘴角道:「你已經完全想起來了麼?」

  ……既然已經被發現,再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

  蘇沈澈乖乖道:「沒有全部,但大部分是想起來了。」

  沈知離:「什麼時候?」

  蘇沈澈低聲:「大概掉下來剛清醒的時候……」

  剛清醒的時候……

  剛清醒……

  沈知離沈默了一下,擡起黑眸,開口,蘇沈澈狗腿的湊過去聆聽沈知離的吩咐。

  「蘇沈澈你這個王八蛋,滾得越遠越好,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卷二.情深明月宮。完〉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8:52

《卷三.情不捨南疆》


【二七章】


  「你能不能別再跟著我了?」

  沈知離撫額,回頭,「你以為你弄片芭蕉葉我就看不見你了麼,話說這個天氣,你到底哪裡弄的芭蕉葉啊……」

  蘇沈澈從巨大的扇葉中露出一隻彎著的眼睛,笑容冬陽般暖人。

  他微微抿唇道:「知離,原諒我好不好?」

  「好,原諒你了。」沈知離溫和微笑:「你可以滾了嗎?」

  蘇沈澈:「……知離,女孩子說髒話不好的。」

  沈知離撫額:「那我好好跟你說。大路朝天各自一方,十二夜公子,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你家屬下現在估計也到處找你的人,你還需要去匡扶武林正義、創造武林新的輝煌,順帶解決你難纏紅顏知己的問題。現在你可以去幹你的大事,別再跟著小人物我了麼?」

  蘇沈澈張口。

  沈知離迅速指著他:「你記起來了,應該知道我們一點也不熟!自來熟也沒有用!」

  轉頭走了不到一步,聽見蘇沈澈可憐兮兮的聲音:「知離,不熟也可以從現在開始熟的,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的……」

  沈知離繼續走。

  「十二夜公子,虛歲二十四,家住明都,相貌堂堂,性情溫和,身體健康,無隱疾,出身良好,家財萬貫,良田萬傾,下屬僕從無數,父母雙亡無妻妾子女,出可揍人炫耀,入可陪聊暖床……」想了想,又補充道,「可倒貼……」

  誰對這個有興趣啊!

  沈知離森然扭頭,目光陰冷的盯著他。

  蘇沈澈乖乖閉嘴,清澈純善的眸無辜眨動。

  沈知離:「你不要逼我……」

  蘇沈澈:「我沒有……」

  沈知離瞇起眼:「再讓我看見你跟著我,我就把你賣掉。」

  蘇沈澈愣了一下,摸了摸沈知離炸毛的頭,半分被威脅的感覺都沒有,微笑道:「……知離,你真可愛。」

  可愛你個頭!

  你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

  狠狠拍開蘇沈澈的手,沈知離扭頭再不管他,逕直進了城。

  去銀莊兌開銀票,揣著錢在街上閒逛兩圈,逛得累了便選了家小攤買了碗餛飩,但是無論她去哪……都能看到那雙亮閃閃的眼睛。

  混沌攤上的小姑娘羞紅著臉道:「公子,你、你要什麼?」

  將芭蕉葉放在一側,蘇沈澈一甩如雲的衣袂,烏髮蜿蜒在臂彎,臉上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容:「什麼都可以,姑娘隨意便好。」

  要不要用這種曖昧的口吻啊!

  小姑娘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細若蚊蠅:「什麼……是什麼……」

  忍無可忍,沈知離喝完最後一口湯,丟下銅板一頭栽進了隔壁的成衣鋪子。

  尋著一名身材與她相仿的姑娘,沈知離直接拽人進更衣室,嚴肅道:「小姐,我能不能同你換身衣裳?」

  出來時,風和日麗。

  沈知離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將散開的髮絲束起,盤了一個婦人髻,才去驛館詢問到回春谷的馬車價錢。

  談妥之後,剛邁出門,就發現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卻是個女子。

  來人大鬆一口氣道:「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沈知離莫名:「敢問你是哪位?」

  那人把腰一叉,眉頭一挑:「你剛才同我換的衣裳,怎麼這回就忘了。」

  沈知離「哦」了一聲,道:「我銀子也給你了,還有什麼事情麼?」

  話音未落,沈知離就看見那女子身後閃出來一個錦衣華服很是眼熟的翩翩公子,臉上滿是黯然之色。

  為什麼突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不等沈知離反應,女子一把將沈知離推向蘇沈澈的方向。

  防備不及,沈知離一個踉蹌,栽進蘇沈澈懷裡,恰恰好被抱了滿懷。

  掙扎出來,沈知離怒:「你幹什麼……」

  女子雙手環胸,神色間顯得比沈知離還怒道:「我最看不慣你們這種仗著夫君寵愛就使小性子的女子了!你家夫君這個模樣、這個性子放出去不知多少人爭著要,你還不知珍惜!讓一個大男人跟著你天涯海角的跑,你還有沒有一點為人妻子的自覺了啊!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很得瑟啊!呦,一個大男人天天圍著你跑!哼!要是你家夫君哪天被你惹怒,或者看上其他女子,真的不要你了,我看你還怎麼得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知離被罵懵了。

  隨即勃然大怒:「你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你先別生氣,我來問你些問題。」女子按住沈知離的肩膀,用下巴指著蘇沈澈道:「他可曾打罵你?」

  對方氣場太強,沈知離下意識:「……不曾。」

  ……應該說她打罵他的次數比較多。

  女子又問:「他可曾三妻四妾花天酒地?」

  沈知離:「好像也……不曾。」

  ……明月宮那個……應該算蘇沈澈被人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罷……

  女子還問:「那他可曾誤解你,虐待你,給你臉色看,迫使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沈知離陰沈道:「他敢……」

  蘇沈澈猛搖頭:「我才不會做呢!」

  女子頓時一拍桌:「那你到底跟你相公鬧什麼彆扭!」

  沈知離從齒縫間磨出幾個字:「……他才不是我相公!」

  女子指著沈知離,眼見又要噴話,蘇沈澈突然伸臂擋在沈知離面前,沖女子落寞一笑道:「多謝姑娘好意,娘子不認我也沒關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相信娘子總有原諒我的一天。」

  深深歎了口氣,女子用一種同情混雜著感慨的眼神看向蘇沈澈:「像公子這般的好夫君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偏偏有些人還諸多嫌棄,真是……公子,聽小女子一句,如此刁蠻婦人實在不是良配,不如去尋一溫婉佳人才是真……唉,不過公子這般人品定然不會隨隨便便移情別戀,真真令人唏噓……」

  說完,女子才緩緩遠去。

  沈知離僵硬轉頭:「……你到底都和她說了什麼?」

  蘇沈澈眨著眼睛垂下頭:「也、也沒什麼。」

  沈知離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麼!?」

  蘇沈澈眨了眨眼:「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你改吧改吧……」

  沈知離:「……」

  閉了下眼睛,沈知離按著額道:「蘇沈澈,別再裝了……你以前跟葉淺淺也是這樣的麼?」頓了頓,「死纏爛打,死乞白賴,百般甜言蜜語……」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嘴唇翕動。

  夕陽斜下。

  淡淡橘黃的光倒映著蘇沈澈的側顏,連睫毛都揮毫畢現,清晰的根根分明。

  就那麼一下,沈知離的手按上他的肩:「別跟我解釋了,我們真的道別罷。蘇沈澈,我不適合你,你會後悔的……明日我便坐馬車回回春谷,我不希望看見你騎馬跟在我後面。」

  她轉身離開,蘇沈澈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卻沒追上來。

  第二天一早,沈知離抱著新買的手爐悵然若失地坐上馬車。

  馬車駛了一會,前頭車伕突然道:「夫人,後頭那人可是在跟著我們?」

  沈知離掀簾一看,就在距離他們馬車不遠的地方,一個白衣翩然脖子上一圈雪白絨毛的公子正騎在……

  騎在……

  一隻驢上!

  只見那驢毛光滑水潤,兩隻驢耳朵高傲的揚起,雄姿英發,透著一股駿馬才有的神韻。

  同時兩隻驢蹄衝著他們馬車前拴著的馬踏踏了兩下,又嘶鳴一聲,極其挑釁……

  驢上的公子衝她粲然一笑,用手揮著驢耳朵向她打招呼……

  沈知離:「……」

  車伕:「夫人,要不要放慢點速度等他啊?」

  沈知離果斷放下簾子:「不用了,我根本不認識這傢夥。」咬牙,又肉痛遞過去半兩銀子,「能不能快點,甩掉他的話,我給你車費加倍!」

  金錢的誘惑是巨大的,很快風馳電掣的馬車載著沈知離飛一般到了回春谷口的鎮子。

  被顛的七葷八素,沈知離幾乎口吐白沫狠狠想。

  驢子什麼……是絕對不可能追上來的!

  下了馬車,這次沈知離學乖了,帶了面紗又刻意放緩動作,警惕看向四周才慢慢朝前走去。

  酒館的掌櫃探出頭詫異的看著她:「谷、前谷主……你這是在做什麼?」

  沈知離懷疑看:「你還認得出我?」

  掌櫃:「……整條街都在看你啊,呵呵。」

  沈知離:「……」

  一把撕開面紗,沈知離沮喪道:「好了,不戴了,被抓就被抓罷。等等……」猛擡頭,「你剛才叫我什麼!?」

  掌櫃:「前……」嚥口水,「谷主。」

  沈知離痛心疾首:「你們……你們竟然這麼快就被他收買了麼,他在哪?」

  掌櫃還沒回答,沈知離就覺得自己又被抱住了。

  這一幕好生眼熟……

  她僵硬回頭:「師……」

  抱住她的人將頭埋進她懷裡:「小姐,嗚嗚嗚嗚,蝶衣好想你啊,還以為你遭遇不測了呢。嚶嚶嚶嚶……」

  說著,蹭蹭蹭,使勁蹭,一臉鼻涕眼淚全蹭到沈知離衣服上。

  沈知離:「……」

  摸了摸蝶衣的後背,她歎氣,「好了,小姐沒事,小姐沒事,你帶我回谷罷。」

  有蝶衣帶著,一路都很順利。

  沈知離從自己的院落裡繞進石窟,吩咐了蝶衣幾句,獨自進去。

  半個時辰後,沈知離臉色蒼白扶著牆走了出來,在地上做了好一會才忽然奇怪道:「蝶衣,你帶我進來這麼久,為什麼師兄都沒有發現啊?」

  她原本是做好被抓的準備,這會沒看見花久夜,卻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當然,這不代表她準備送上門去給花久夜玩!

  蝶衣聞言,神色一下顯得很哀傷:「花公子受傷了。」

  沈知離:「啊哈?」

  蝶衣咬手絹:「傷得好重的樣子,還不讓人靠近照顧,奴婢都快擔心死了。」

  沈知離一怔:「……他快死了麼?」

  蝶衣橫了沈知離一眼:「這還沒有!小姐你怎麼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怎麼會!師兄受傷,我也很難過,真的,很難過……」沈知離克制住聳動的肩膀,以手掩唇,咳嗽了兩聲:「那你帶我去探望下師兄吧。」

  幸災樂禍神馬,我才沒有呢!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9:35

【二八章】

  回春谷對於沈知離來說已經熟到閉著眼睛都能走上一個來回。

  穿過長長的迴廊,沈知離發現蝶衣正領著她去的是……以前師父的房間。

  沈知離拉住蝶衣肩膀:「為什麼在這裡?」

  蝶衣解釋:「小姐的房間那次被打鬥毀了,花公子懶得修理就乾脆搬到老谷主的房間……」

  豈有此理!

  師父的房間過去她自己都很少敢去,花久夜居然住進去!

  沈知離攥拳,跟著蝶衣進去的時候不覺帶了幾分怒氣。

  蝶衣推門,手指抵在唇間,小聲道:「小姐不要吵到花公子休息啊,我在門口望風,若有人來我便咳嗽兩聲……」

  沈知離擺手:「我知道了。」

  一進門就看見過去那張師父時常休憩半靠的榻上躺著一個黑髮少年。

  花久夜其實早已經過了少年的年紀,只是那張雌雄莫辨的妖異面容無論什麼時候看起都不過十五六歲。

  他抱著蛇側躺,背脊微弓,身子緊緊蜷縮,純黑的長袍裹住他的身軀,反襯著那張妖邪的面孔分外蒼白通透,從眼角劃下的傷口落到顴骨處,不仔細看倒像是一滴淚,一滴將落未落的淚。

  只這一筆,瞬間將整張面容點綴的格外淒清。

  沈知離反握住銀針,小心翼翼接近,再迅速動手刺下。

  花久夜沒反應。

  她鬆了口氣,在花久夜身邊坐下,打量著屋內的一切。

  師父的房間總有人打掃,乾淨的纖塵不染,陳設傢俱也同過去沒有任何差別。

  四周的空氣裡還瀰漫著師父的氣息,幾分清冷幾分藥香。

  一切熟悉到讓她甚至生出幾分錯覺,也許師父會隨時從門口進來,勾起薄唇衝他們微笑,晨曦的微光照在師父的側顏,依舊好看到令人心動……

  可是……沈知離垂下眸。

  是她親手裝殮了師父的屍體,又怎麼還有這種可能。

  按住心口,沈知離忽然有些難過。

  轉頭,是花久夜的熟睡的側臉,沈知離替他搭了搭脈。

  瞬間皺眉,花久夜這到底是什麼傷?

  把蛇放到一側,沈知離攤平花久夜,一顆顆衣結解開他的外袍。

  來不及欣賞花久夜的身材,沈知離首先注意到他身上交錯重疊的傷,各種各樣的傷口遍佈了他整個身軀,最近的看起來不過幾天前,而且從傷勢的癒合情況也可以看出主人對於它們的漫不經心,估計連塗藥都懶得。

  ……花久夜這些年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輕柔的撫過這些傷口,沈知離快速取藥膏幫花久夜上藥,動作熟練,就像小時候那樣。

  花久夜小時候很愛打架,脾氣暴躁又懶得解釋,基本上稍微惹到他不管是誰一頓打是跑不掉的。

  儘管花久夜也不是總贏,但他用的傷藥卻是全回春谷最好的。

  少年趴在床上,背脊上都是打架時掛的彩。

  少女一巴掌拍在他受傷的肩膀上,少年嗷一聲慘叫,昂頭暴怒道:「你這是要我命麼!」

  少女不以為意的努努嘴:「哼!知道疼就不要打架啊!」

  少年托著下巴,愛理不理的模樣:「不打架還叫什麼男子漢!而且你要知道這次是你師兄贏了!」他揮著手臂,高高豎起一隻食指,晃了晃,「還有,這事關男人的尊嚴!怎麼能不打!」

  少女不以為然道:「那我明天告訴師父好了。」

  驀然轉頭,少年呻吟一聲,伸手死死拽住少女的衣角:「師妹,別這樣啊,我都死命護住臉了,要是被師父知道就功虧一簣了啊!大不了以後打架的時候用點毒速戰速決……哎呦,好師妹,師兄回來下山給你買桂花糕、買泥人……總之你想要什麼師兄都給你買,你就當沒看見沒看見哈!」

  沈知離低頭思索,她當時怎麼回答的。

  好像是……

  沈知離的手在虛空中推了一下,輕聲道:「笨蛋,你受傷都不會疼的麼!」

  輕歎了一口氣,沈知離收回手。

  「我疼不疼和你有什麼關係麼?」

  沈知離下意識回答:「當然,你是我師兄啊!」

  回答完,沈知離才瞬間意識到不對……剛才那個聲音!

  花久夜赤裸著上半身,細長瞳仁流轉著鋒利的光,裡面是不假掩飾的戲謔,讓被盯著的人總有種彷彿被什麼陰冷生物纏上的感覺。

  沈知離嚇得連退數步,抵著牆站穩:「你什麼時候醒的……」

  花久夜舔舔唇,猩紅的舌刷過雪白的齒貝,視覺效果觸目驚心。

  沈知離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

  花久夜道:「過來。」

  沈知離猛搖頭:「不要,我走了。」

  說著就準備去拉門。

  花久夜的聲音慢悠悠響起:「如果今天你敢就這麼走出這扇門,我不保證你下次來的時候回春谷還存不存在。」

  沈知離怒:「……花久夜,你敢!」

  花久夜輕笑一聲:「你大可以試試。」又道,「快點乖乖坐過來。」

  沈知離握拳,然後……坐過去了。

  不是她懦弱,而是她實在不敢拿回春谷做賭注。

  那是師父的心血,也是她所有美好的記憶。

  見她乖乖坐好,花久夜自喉嚨中擠出一聲笑。

  笑聲極低沈,也極悅耳。

  沈知離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花久夜撫摸著沈知離頸脖處的肌膚道:「師妹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裡呢?實在讓師兄好找啊……」

  沈知離嚥口水,覺得寒氣森森,雞皮疙瘩一顆顆起立:「沒什麼,就是在附近轉了轉,等師兄消氣……」

  花久夜:「可是我覺得我更生氣了怎麼辦?」

  手指在蛇身上溫柔的愛撫,花久夜托著下巴道:「還有,師妹真是好不乖啊,谷裡埋著沈天行的墓地裡竟然放的不是他的屍體,師妹你把沈天行的屍體藏到哪裡去了呢?竟然用這種方法糊弄師兄。」

  「……嗯,這麼一想,你還真是需要找個地方好好躲著。」

  沈知離:「……」有點心虛。

  估計是知道這傢夥肯定要來挖墳,師父死前吩咐她不要把他的屍體埋在谷裡,而是埋在了附近的小鎮口。

  沈知離的沈默等於退讓,花久夜毫不猶豫伸手使勁捏了捏沈知離的臉,揉搓成各種形狀。

  沈知離咬牙,默默忍了。

  花久夜玩得開心,沖沈知離招招手道:「師妹,靠過來。」

  沈知離瞪著花久夜:「靠過去?」

  花久夜:「嗯,靠到我懷裡。」

  他身邊那只巨蟒此時也扭動著一身絢麗的花紋蹭到他懷裡,討好的用胖碩的腦袋頂了頂花久夜的胸膛,身姿妖嬈曼妙。

  也就是說她要和那條蛇靠在一起!

  沈知離:「……師兄,你不要得寸進尺啊!」

  花久夜好整以暇的挑眉看她:「我就喜歡得寸進尺,師妹不喜歡麼?」

  沈知離僵持著瞪他。

  花久夜歎了口氣,將巨蟒推開,道:「你就這麼怕師兄麼?我又不會害你。或者說,我什麼時候害過你了?一直以來,我都對你不錯不是麼?」

  沈知離心一軟,身子猝不及防被花久夜攬入懷中。

  她一驚,剛想掙脫,耳畔溫熱的吐息,花久夜慵懶卻又含著戲謔的聲音響起:「別亂動,我受傷了。」見沈知離明顯戒備的目光,花久夜頓了頓,又不無嘲諷的補充道,「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你放心。」

  沈知離不驚訝於花久夜為什麼能動,她的藥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立竿見影,可對於自小天分就比她強悍了不止一點兩點的花久夜來說,解毒根本比呼吸還簡單。

  貼住她的身軀冰冷的像一塊寒玉,花久夜卻還像猶覺不夠,伸出了一隻手臂整個環住她的腰。

  沈知離哆嗦了一下,閉眸鎮靜下來:「師兄,你受的是什麼傷?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

  花久夜把頭埋進沈知離的肩窩,深深嗅了一口,舔了舔她的鎖骨道:「師妹,你好香,又香又軟又溫暖的,讓我好想把你吃掉。」

  沈知離:「……我趕路三天沒洗澡了。」

  花久夜僵了一下,隨即溫柔一笑:「那我幫你洗吧。」

  沈知離磨了磨牙,忍不住拍桌:「花久夜,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問題!不要對我動手動腳的!」伸指戳,「還有,別再用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我了行不行,感覺好像被什麼髒東西盯上了……」

  花久夜笑抓住她的手指,溫柔的摩挲了兩下。

  隨即,移開視線,漫不經心道:「也沒什麼,只是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南疆的幾條狗,被咬了兩口。」

  南疆。

  難怪她完全不知道,對於中原地區來說,那裡的蠱毒就相當於未知,很多甚至完全不能用醫術來解釋。

  沈知離皺眉:「那……嚴重麼?」

  花久夜無所謂道:「反正死不了。」

  額發垂下來,花久夜細長的眸子被掩蓋住,甚至就連近在咫尺的沈知離也沒有看見那中間一剎那間流露出的近乎自暴自棄的絕望。

  的確是死不了。

  他的身上種了不下於數十種蠱,無論哪一種放到任何人的身體裡都是致命的蠱毒,混合起來更是可怕到了極致。

  要死早就死了。

  只是,再苟延殘喘他也要活著。

  他活著就是對於某些人最大的嘲諷。

  掀了掀唇,曬然一笑,花久夜道:「倒是你身上的蠱毒不打算解了麼?」

  沈知離一愣,花久夜拉開她的衣袖,她才看見那腕上的淺粉絲線。

  ……對了,上次那個蠱毒!

  那個讓她對蘇沈澈起了邪念……的蠱毒!

  花久夜定睛看了一會,突然「咦」道:「師妹,你運氣還真不錯,這蠱竟然陷入了沈睡,想必之後就再沒發作過,不過……看樣子至多再一個月它就可以清醒過來。」

  沈知離愣愣:「清醒過來然後呢?」

  花久夜微笑道:「就進化了啊,會更加的難以除掉哦,而且發作起來也會效果更好哦。」

  沈知離:「……」

  花久夜摸沈知離的頭:「這蠱反正沒多少對身體的傷害,你留著做個伴也不錯嘛。」

  這種一發作就跟中了春藥一樣的蠱誰想要啊!!

  沈知離抽嘴角,陰沈道:「到底怎麼才能解!?」

  花久夜:「……不知道,不過我有個辦法,無論什麼蠱都可以解。」

  沈知離隱約有不祥預感,但還是問:「什麼?」

  花久夜笑道:「就是跟我做愛啊,我身體裡有南疆最至尊號稱不死蠱的蠱皇,萬蠱皆克。」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39:59

【二九章】

  沈知離呆滯了一刻。

  這傢夥怎麼可以說做愛說的這麼順啊!

  迅速掙脫花久夜的懷抱,握住手臂,沈知離斷然道:「那還是算了罷!我突然覺得留著也挺好的。」

  花久夜上半身前傾,未束的外袍自肩膀兩邊滑開,鬆鬆垮垮掛在手臂上,大片細膩緊致的白皙肌膚正對著沈知離的視線,彷彿泛著淡淡珠光,誘惑非常。

  髮梢一滴汗順著他的鎖骨滑過胸膛沒入被中。

  沈知離艱難的移開視線。

  花久夜微微瞇起眼,神情似笑非笑對沈知離道:「師妹不願意跟師兄做……」

  在最後那個「愛」字說出來之前,沈知離果斷打斷他的話:「不願意!」

  花久夜的笑容不變,語調慢條斯理:「師妹都忘了麼,你以前可是答應過要嫁給我的。」

  沈知離愣了一下。

  ……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怎麼完全不記得!

  花久夜慢悠悠道:「你記不得也沒關係,只要我記得就夠了。既然如此,我們不過是以前履行夫妻而已,你有什麼好不願意的。」似乎想起什麼他又道,「你之前不是還特地算過若你嫁給師父有多簡單低廉麼,嫁給我不也是一樣,我們可以把婚禮所需的銀子壓倒五兩以內,挑個黃道吉日,你直接搬進來就行。」

  沈知離抓狂:「師兄你開什麼玩笑!!!」

  花久夜挑眉,冷笑:「我看起來像開玩笑?」

  沈知離一怔,隨即聲音低了下來:「你不是已經知道,為什麼……」

  花久夜隨手撥弄著蛇鱗,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口氣很無所謂道:「我又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當然要趕快生個繼承人了,反正我最熟的女人就是你了,再去找個像你這麼笨的女人我可沒這個功夫。」

  這種原因……

  實在是……

  太好了!

  沈知離真誠建議:「……你其實可以娶蝶衣啊,我覺得她比我笨,也更好騙啊。」

  花久夜盯著沈知離:「……」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沈知離垂頭:「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嘛,我很認真建議的啊。」

  花久夜眼神陰冷,繼續盯。

  沈知離瑟縮了一下,低聲道:「而且,師兄,你要是娶我的話,你不會有亂倫的感覺麼?」

  花久夜:「不會!」

  沈知離弱弱:「……可是我會。」

  花久夜:「那就亂倫好了,我一點也不介意。」

  ……要不要這麼油鹽不進啊!

  嫁給師兄什麼,根本完全沒有考慮過……

  她預料到師兄會回來,會報復會生氣會憤怒,只要不殺了她毀了回春谷這些都沒關係,這些但是娶什麼的……實在是太刺激心臟了!

  花久夜:「那就這麼定了,我現在……」

  沈知離一把拽住花久夜的肩膀,搖晃,眼神懇求:「喂喂,別這樣……」

  花久夜突然神色一變,悶哼一聲,眉頭緊皺著摀住胳膊。

  沈知離連忙鬆手,有血從花久夜的手背流淌出來,順著骨節分明的手指低落地面。

  怎麼還有傷!

  不容分說,沈知離上前撕開花久夜的衣袖。

  傷口在胳膊肘以上,有兩個大而深的牙痕,血色已經泛黑,蔓延了半條手臂,顯然是中了毒還未解,而且是蛇毒。

  沈知離把陰沈的目光投向花久夜身邊遊動的巨蟒。

  巨蟒彷彿感受到沈知離撲面而來的敵意,兀自鑽進花久夜懷裡,頭顱努力的蹭蹭蹭,又對著沈知離耀武揚威的吐了吐舌,似乎在說「羨慕不嫉妒不恨不」。

  沈知離:「……」

  接著巨蟒身軀一探,驟然靠近,朝她猛地吐了吐鮮紅蛇信。

  沈知離嚇了一跳,倒退一步,跌坐在地。

  巨蟒這才好整以暇的又回到花久夜身邊,溫順的用蛇信舔了舔花久夜的手指。

  沈知離淚奔,一條蛇都能嚇到她,她是有多沒用啊!

  花久夜像對待調皮的孩子,撫摸了兩下巨蟒,眼神溫柔,唇畔不由自主掛起笑,溫聲細氣的對巨蟒吩咐:「嚇嚇她就好,不要真咬哦。不然幫她解毒她又不願意我可麻煩了。」

  擡起頭,花久夜望著她,語氣平淡道:「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小花,它會被嚇到的。」

  ……差別待遇要不要這樣啊!

  沈知離悶聲道:「你不如乾脆娶你家蛇算了。」

  花久夜奇怪看她:「小花是公的,而且小花又不能生。」

  你居然真的有想過麼!!

  看花久夜這麼護著蛇,估計就算是那條蛇咬的,也耐不了他。

  從地上站起來,沈知離認命找到藥,替花久夜清理過傷口,用火燒過的刀隔開傷口,放出毒血,接著迅速上藥包紮。

  這期間花久夜一聲也沒出過。

  似乎知道沈知離是為了花久夜好,巨蟒也安分的呆在一邊。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沈知離卻忽然有些懷念當初那個大大咧咧雖然愛損她愛欺負她但笑得比誰都陽光的師兄。

  現在這個,不知道還有幾分師兄的影子。

  畢竟,再回不去了。

  「好了。」

  她紮好結,擡頭,發現花久夜死死咬著唇,雙眸緊閉,冷汗順著額一滴滴落了下來。

  他不是不痛,只是學會了忍耐。

  沈知離的心軟了幾分,但……

  她猛然出手,點中了花久夜的幾個大穴,雖然力度不夠,花久夜可能很快就衝破,但她也只要這麼點時間就夠了,更何況剛才的藥裡也摻雜了一點有迷幻成分的藥材。

  沈知離輕聲道:「抱歉,師兄,你還是娶別人罷。回春谷就交給你了,這原本也是該你繼承的,谷主的印鑒和其他的文書還放在老地方,你可能已經找到了,只是,師父葬在那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花久夜死死盯著她。

  沈知離垂眸:「我走了。」

  花久夜:「等等。」

  沈知離一頓。

  花久夜低聲道,「我不娶你了,你別走。」

  沈知離歎氣:「我又不是笨蛋,真留下來會發生什麼還難說。」

  花久夜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實在沒什麼太大的信服力,抿了抿唇:「那抱我一下可以麼?」

  沈知離想了想,張開雙臂快速的抱了花久夜一下。

  然而,就在她退開的瞬間,花久夜的頭動了一下,嘴兇猛的咬住了沈知離的唇。

  這傢夥竟然只沖腦袋的穴道!

  沈知離掙脫開,唇上劇痛,顯然已經被咬破,有鹹腥的血液味。

  沈知離怒:「你……」

  花久夜舔著唇上沾到的鮮血,眼鋒如刀,語氣危險道:「我看你能跑多遠。還有,記住,我咬過的地方不許給別人碰,尤其是那個叫十二夜……」

  不等他說完,沈知離一抹唇上的血,怒氣沖沖摔門而出。

  房門口。

  蝶衣捂嘴:「小姐,你的嘴唇……」

  沈知離:「……看什麼看,我自己咬破的。」

  「小姐,你一點都不適合騙人。」蝶衣咬手絹:「嚶嚶,好羨慕好羨慕好羨慕……」

  沈知離抽嘴角:「花久夜現在在房間裡動彈不得,你速度送我從後門出去,回來說不定還來得及……」

  蝶衣眼睛猛然一亮,拖起沈知離的手,一溜狂奔消失在煙塵中。

  半個時辰後。

  沈知離靠在榻上,一邊對著馬車裡的銅鏡看自己嘴唇的慘烈程度,一邊打呵欠。

  ……花久夜這個混蛋!咬的這麼狠!!

  沈知離欲哭無淚的發現,以她的體質估計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好啊……

  這要腫麼見人啊……

  歎了口氣,沈知離摸出馬車裡藏著的銀票,從頭到尾數了兩遍,心情才稍微好一點。

  這輛馬車是為了她出逃特製的,不止按照她的喜好趕製裡面還藏了她不少好東西,前幾次都沒用上,這次總算派上用場,不枉費她重金特製,而且她特地走的還是鮮為人知的後門,就連花久夜都不知道,應該能甩掉他們罷。

  打了一個呵欠,沈知離往馬車中鋪的褥子裡縮了縮,準備先睡一會,跟花久夜對峙實在太消耗心力了。

  「車伕,開慢點,我睡會。」

  外頭的車伕低聲應下。

  沈知離在馬車裡睡得昏天黑地,醒來時抓了抓蓬亂的頭髮、又扯了扯半敞的衣襟,剛想問到哪了,就見簾子拉開。

  一身白衣的車伕探頭問:「知離,今晚就住在這家客棧你說好不好?」

  沈知離:「……」

  車伕見她不答,狐疑道:「怎麼了,你不喜歡麼?」

  沈知離迅速拉好衣服,一個茶壺丟過去:「……怎麼是你!怎麼又是你!怎麼老是你!你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啊!!!」

  委委屈屈的蘇沈澈只露出半隻眼睛:「知離,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嘛。」

  沈知離怒:「我的車伕呢!?」

  蘇沈澈:「我給他銀子養老了。」

  沈知離:「……不可能!他是我的心腹,怎麼會……」

  蘇沈澈:「我給了他(嗶……)兩銀子。」

  沈知離眼睛直了,又丟過去一個茶杯:「混蛋,幹嘛不給我!」

  蘇沈澈閃開杯子,笑容純良:「我整個人都是你的,銀子當然也……」聲音戛然而止,「知離,你的嘴唇怎麼了!」

  沈知離:「……我自己咬破的。」

  蘇沈澈甩開韁繩,撲到沈知離面前,手指輕柔的撫過她的唇,心疼道:「知離,到底是誰咬的!」

  ……為什麼她說個謊話就完全沒人信呢!?

  沈知離推開蘇沈澈:「跟你沒關……」

  蘇沈澈緊緊盯著沈知離的唇,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知離,我可以舔舔麼,舔舔會好得快一點哦。」

  琥珀色的眼睛忽閃忽閃,期待地看著她。

  沈知離:「……滾!!!!」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40:26

【三十章】

  到底還是在客棧住下。

  ——因為天黑了,也找不到別的地方了,方圓十里只有一家「黑店」……

  掌櫃點頭哈腰把他們迎進了最好的房間。

  是的,又只有一間房了……

  月色正濃。

  沈知離鋪好被子,斟酌了一下,轉頭,對著坐在對面榻上雙手抱被的蘇沈澈:「蘇公子……」

  蘇沈澈彎眸笑道:「知離,叫我沈澈就好,當然你如果喜歡叫單字澈我也沒有意見的。」

  沈知離:「……」

  裹了裹被子,蘇沈澈語氣正經道:「知離,雖然開春了,但天氣還是有點涼,需要暖床麼?」

  沈知離撫額:「……不用了。」

  不等蘇沈澈說話,沈知離對他招招手道:「這樣,你坐過來,我們好好聊聊。」

  蘇沈澈歡脫奔過去坐好。

  沈知離也坐下,手指敲著桌面:「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你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麼,為什麼還賴在我身邊不肯走?」

  蘇沈澈回答的毫無芥蒂:「因為我喜歡你啊。」

  沈知離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蘇沈澈,就算我再想相信你,也實在不能接受什麼一見鍾情而一往情深……你到底圖我什麼啊,你說清楚好不好,真的不用硬裝下去了,你救我多次,如果能做到的我盡量答應你……」

  她的話沒說完,手就被人握住了。

  蘇沈澈靜靜望著她,眼神幽幽道:「在明月宮裡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沈知離一頓,抽出手,不自然道:「……怎麼扯到這個了。」

  蘇沈澈卻又接著道:「我父親的一個腎臟和執掌令牌都在紀明月的手裡,無論如何我想拿回來,只能跟她虛與委蛇,不想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也怕把你牽扯進去……雖然他不是個好父親,但畢竟生養我多年,不做的話是怕會於心有愧。」

  他的聲音低沈,夜晚裡聽語氣顯得很淡,讓人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他對紀明月說的話。

  ——妻子亡故,他獨自一人留在江南醉生夢死,相好無數,可每個都不超過一個月,你跟了他三年,難道還是什麼都察覺不出麼……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連愛也不敢愛的可憐蟲……

  沈知離忽然有一瞬間語塞。

  這是蘇沈澈的私事,她一個外人本來也無從置喙。

  唇動了動,沈知離道:「你不用跟我解釋的。」

  蘇沈澈垂眸:「可是那天你很生氣。」

  沈知離想說我生氣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但又覺得未免太過傷人,反覆斟酌才循循善誘道:「那現在呢,你就沒有什麼打算麼?你畢竟還是十二夜公子,不該這樣陪在一個女人身邊,你應該……」

  蘇沈澈:「我不想再去管了。」

  沈知離不明所以:「啊?」

  皎潔的月輝透過窗稜斑駁投落,幾許流瀉在地面。

  窗外寂靜無聲。

  蘇沈澈的面容顯得有些落寞:「我的母親在我出生後沒多久就被人殺了,因怕見我念及母親,父親幾乎自我有記憶後就很少見我,童年一直將我寄養在姑姑姑父那裡,有時一兩年都甚至見不上一面……會做十二夜公子也是母親舊部想要我為母親報仇,想為我謀權奪利,但那實在很累……」

  沈知離又是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沈澈的模樣實在不像說謊,心軟了軟,父母不在的苦澀她能體會,可……她終究只道:「別這麼說,你做的很好啊,就連我久居回春谷都聽過十二夜公子的大名,全江湖除了各大門派的掌門最出名的就是你了……」

  「好又怎麼樣,不好又怎麼樣?又有誰會在乎。」

  蘇沈澈苦笑了一聲,手覆蓋上沈知離的手,摸了摸,語調輕悵道:「知離,你就這麼想趕我走,讓我陪著你不好麼?」

  擡起的琥珀色眸中,有幾分近乎卑微的懇求。

  讓人動容的神情。

  不是不好,只是……

  微涼的手指觸上她的額,沈知離愕然擡頭,卻見蘇沈澈動情的望著她,眸中是漾了滿眼的深情,濃若化不開的稠霧。

  沈知離一時反應不及,手指已經順著她的臉頰摸到下頜,輕輕托住,另一手反環過她的腰,將她貼近自己。

  然後那張清俊澄澈的面容越來越近……

  ……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

  沈知離在千鈞一髮之際,雙手握拳,死死抵在蘇沈澈的額前,阻止了對方親過來的唇。

  然後,果斷掙脫而出。

  這麼好的氣氛,明明就差一點點了……

  蘇沈澈默默轉頭,撅嘴怨念道:「知離,為什麼推開我啊?」

  至此,沈知離可以確定……這混蛋又開始裝了……

  虧她剛才還覺得心軟,簡直……

  沈知離:「……再相信你說的一個字,我就是白癡白癡白癡白癡!」

  蘇沈澈眨眼,誠懇道:「知離,這樣詛咒自己不好的。」

  誰詛咒自己了啊!!

  她是認真的!!!!

  沈知離掀開被子鑽進去,雙手拉高蓋過臉,對蘇沈澈悶聲道:「混蛋,睡覺。」

  蘇沈澈溫柔道:「知離,晚安。」

  三天後。

  沈知離杯具的發現,她不僅沒把蘇沈澈甩掉,這廝還越粘越緊了。

  無論她用什麼辦法,跑到哪裡,蘇沈澈都有辦法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

  沈知離抓狂,她已經好些年沒出遠門了,正想好好逛逛遊玩一二什麼,但是蘇沈澈跟在身邊,哪怕他端茶倒水慇勤的簡直跟蝶衣沒什麼差別,沈知離還是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彆扭感。

  尤其是跟他出門的時候……

  路邊某少女:「哎呀,你看你看,那位公子看起來好俊俏啊。」

  某少女友人:「是啊是啊,尤其他一笑起來,看得我心跳的好快啊,你快看你快看,他轉過頭了,他對我笑了,是對我吧……」

  某少女:「才不是呢,明明是對我!」

  某少女友人:「不對……他是看那個女的。」

  某少女:「切,那女子還沒你我好看呢,唉,世風日下……」

  沈知離默默撇了蘇沈澈一眼。

  蘇沈澈歡快的奔到沈知離身側,接過沈知離手裡的東西,慇勤道:「知離,還有什麼想買的麼?」

  沈知離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邊自以為說話聲音很小結果所有人都能聽見的少女。

  ……還是把他甩掉比較好吧!

  突然一陣喧嘩響起。

  「官爺、官爺,就是這幾個人偷了我的銀子還打傷了我的人!」

  沈知離望去,只見一個衣著不菲身形圓潤如球的男子正用肥胖的手指指著三個穿著兜帽黑袍的男子,身後跟了數十官兵。

  帶頭的官兵邪笑一聲:「攔住他們!」

  說著走到當中一名男子面前,拉下他的兜帽,正想說話,卻被嚇得倒退了一步。

  從沈知離的角度恰好能望見他的面容。

  第一瞬間沈知離的腦海中閃過兩個詞,女扮男裝,死人。

  但定神一看,全部否定。

  對方有著一張非常秀麗的面容,雖然用這個詞來形容男子有些奇怪,但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也確實如此,下巴削尖,唇形優美,一雙剪水瞳仁忽閃,若非沈知離是個精通骨骼的大夫也未必能看得出對方性別——當然這並不能嚇到人,真正讓人覺得詭異的是那張臉上毫無血色,病態蒼白到陰冷,一片灰敗。

  官兵約莫是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哪敢有妖孽作祟,才壯著膽子道:「你們是什麼人,可有戶籍,怎敢偷了王公子的銀子!」

  那人開口,聲音有一種奇異的冰冷:「我們沒偷。」

  王公子立刻嚷嚷:「胡扯!就是你偷的,還不敢承認!官爺,趕快搜她的身,現在贓物定然還在她身上!」

  周圍的人已經越圍越多。

  那人簡單道:「好,你搜。」

  一隻纖細的手指從黑袍中探出,他指著王公子。

  王公子舔了舔唇,被肥肉擠壓的小眼睛瞇起,露出幾分淫芒:「好啊好啊,小爺這就來搜了。」

  他的手毫不猶豫的探向那人的胸膛和腰肢。

  還沒過片刻,就聽王公子一聲慘叫,捂著不住流血的虎口,向後倒退,黑血從手指滴下,一條蛇影飛快掠了出來。

  「啊,有蛇!」

  「好多蛇!蛇有毒!」

  周圍圍觀的人頓時驚叫起來,街面上亂成一團。

  沈知離當即衝過去,查看已經倒在地上臉色慘白不斷呻吟的王公子。

  雖然因色誣賴人,但畢竟罪不至死。

  一看之下,沈知離頓時愣住,虎口上的王公子被咬的傷痕同花久夜手臂上的傷痕竟是一模一樣的。

  她猛然擡頭,然而人潮湧動,此時她只能在慌亂的人群中捕捉到那三人迅速隱沒了的身影,在最後消失之際,為首的那人驀然回頭,視線掃過沈知離的方向。

  沈知離莫名一凜,再看去,人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這幾個……竟然是南疆的,難道是衝著花久夜來的……花久夜說遇到了南疆的幾條狗指的莫非就是……

  不等她多想,被蛇咬傷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沈知離一邊用短匕首處理傷口,一邊讓蘇沈澈去附近醫館叫人來,順便買些雄黃驅蛇,就覺得身體一輕,竟然被人攔腰抱住。

  沈知離驚怒:「蘇沈澈你幹什麼,趕緊放我下來!」

  蘇沈澈:「地上有蛇,很危險。」

  沈知離:「我沒關係的!這些人再不處理,過一刻只怕有性命之憂……」

  蘇沈澈搖頭:「我不要把你放在危險裡。」

  沈知離:「都說了我沒事,就算被咬我也不會死,只是一點危險而已,人命重要還是……」

  蘇沈澈打斷她,斷然道:「你重要。」

  見沈知離在他懷裡掙扎,蘇沈澈死死按住她的身體,又補充道:「對我來說,任何人的性命都比不上你的安危,更何況你救不了幾個人的……」

  沈知離簡直不知道說什麼。

  她該感動麼,可是……

  「蘇沈澈,能救一個是一個,我都說我不會有事的,這可是人命啊,我是個大夫,你讓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人死!」

  蘇沈澈抿唇,就是不肯鬆手。

  沈知離把心一橫,雙手抱住蘇沈澈的脖子,唇往上一湊,親在蘇沈澈的唇上。

  蘇沈澈眨眼眨眼,雙眼瞬間變成桃心形,手上的力道也鬆開了。

  沈知離趁機掙脫,繼續處理被咬人的傷口。

  蘇沈澈呆呆站著,良久,轉頭看向沈知離,忐忑道:「知離……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親我誒。」

  「恩啊,不過還是有點噁心。」

  沈知離毫不猶豫戳破蘇沈澈身邊四散飄搖的粉紅泡泡。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40:54

【三一章】

  就算再怎麼出名,說到底沈知離也只是個大夫。

  救死扶傷是天性,無法改變,忙活了好一陣才待病患們一個個解了毒。

  沈知離捶著肩膀回到客棧,卻不由自主回想起白天見到的那三個黑袍男子,他們總給沈知離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希望不要再遇到,也希望他們不要再去找花久夜的麻煩……

  酸疼的肩膀有人適時的捏了兩下,力道適中。

  沈知離面無表情:「鬆手。」

  蘇沈澈:「呃,捶的重了還是輕了?不然我再換種手法?」

  沈知離揮胳膊架開蘇沈澈的手:「……別吵,今天累死了,沒心情陪你拌嘴。」

  蘇沈澈手腳迅速幫沈知離鋪好床,衝她微笑:「累了那就睡吧,我守著你,不會有壞人敢接近你的!」

  沈知離:「……」

  明明這裡看起來最像壞人的就是你了!

  不等沈知離反駁,蘇沈澈已經乖乖坐在一旁,雙手捧臉盯著沈知離,如冬日般和煦的笑容綻開:「今天知離好厲害……」

  何止是厲害。

  在一片驚慌失措中,唯獨沈知離安然的握刀放毒血上藥,熟練到動作好像完全幾乎不用思考。

  她輕盈的穿梭在受傷的人群中,身上帶著彷彿與生俱來的安撫氣質,讓人不由自主覺得安定好似什麼也不用擔心只要信任她就夠了。

  平淡卻也耀眼,完全沒法移開眼睛。

  沈知離打了一個呵欠:「這算什麼厲害,大夫不都是這樣?你沒見過我師父療傷的時候,動作快的會讓你覺得自己瞎掉了……」

  又敲了兩下太陽穴,她又道:「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先睡會。別叫我,也別吵我!」

  蘇沈澈盯著她點頭如小雞搗米。

  蘇沈澈倒當真沒吵她,一覺沈知離睡到了天黑。

  清醒過來,長出一口氣,只覺失去的體力盡數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窗外月色淒迷,光影朦朧。

  照在端坐於椅子上的蘇沈澈,為他乾淨澄澈的容貌鍍上一層漂亮的銀光。

  他斜靠在桌上,眼眸緊合,呼吸淺淺,顯然已經睡著。

  沈知離端詳了一下蘇沈澈的容貌,即便在已經對他知根知底的如今,她還是不得不說,蘇沈澈這張臉看起來實在……非常人畜無害。

  甚至會讓人忍不住想要在他的嘴角戳戳看——看能不能戳出一個賣萌的酒窩的來。

  戳了兩下,也不見蘇沈澈有反應。

  收回手,沈知離想,大約是睡熟了吧。

  等等,睡熟了!

  沈知離從衣櫃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包袱,準備第N次施展擺脫蘇沈澈開溜計劃。

  多次失敗讓她對於這件事已經做得非常熟練……

  不得不說她這種越挫越勇的精神十分值得鼓勵……但事實上到這種地步,沈知離已經不大指望能夠成功了……

  多逃兩次擺明立場也是很有必要的!

  此時正是夜晚時分,客棧裡客似雲來,沈知離輕手輕腳走出客棧,倒也沒人注意到她。

  在街上逛了逛,沈知離吃了碗酒釀圓子置了幾套衣服又去戲班聽了一場戲才默默朝著驛館走去。

  一邊走沈知離一邊想,好像出來已經好些時候了。

  ……不過,蘇沈澈怎麼還沒出現呢,是不是還沒睡醒?

  唔,有可能。

  那她要不要趁機逃遠點?

  還沒走到驛館,沈知離突然瞅見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就說嘛,蘇沈澈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追過來!

  ……這麼多次失敗以後即便被抓到沈知離也已經一點點失敗的沮喪心情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果然,又被發現了」、「我就知道肯定會這樣」、「蘇沈澈果斷是萬能的」的心情……

  話說……這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好心理啊。

  沈知離認命站好,卻發現……

  「啊哈?」

  蘇沈澈在距離她一個街角的地方猛然轉身,快步拐向了另外一個巷弄,半點也未曾回頭。

  沈知離:「……」

  這種突然出現的不爽情緒到底是腫麼了!蘇沈澈你往哪跑啊!

  不對,終於有可能擺脫蘇沈澈她應該開心的嘛!

  沈知離握了握拳,迅速轉身想要繞回驛館。

  她跑出去還不到兩步,前頭忽然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沈知離擡頭,幾個兜帽黑袍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當先一人用僵硬的漢話道:「你就是沈知離?」

  來者不善,連答也沒答,沈知離扭頭就朝著蘇沈澈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而沒跑到一步,她只覺腦袋眩暈,眼前一黑,整個人都不再是屬於她自己的了。

  在失去意識前,隱約間聽見幾個男子細碎的聲音,他們說的是苗疆話,倉促之間沈知離只能分辨出幾個關鍵詞。

  王、管用、蛇、殺掉……

  ……這些詞合起來為什麼這麼令人毛骨悚然。

  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一間古怪的房間。

  是的,站在。

  沈知離迅速反應,她不是被打暈,只是被下蠱麻痺了一段時間的意識。

  這實際上比直接被打暈還要可怕。

  而此刻,那個可怕的人似乎就坐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顯然是因為操作的不熟練,茶盞輕碰,發出清脆聲響,對方乾脆將杯蓋投擲地上,瓷質的杯蓋瞬間四分五裂,碎成無數小塊。

  他這個舉動讓沈知離也緊張了起來,手不自覺的摸上藏起的銀針。

  那頭的人也緩緩轉過臉來。

  兜帽黑袍,黑髮如瀑流瀉肩頭,秀麗的面容端的是面如皎月、色若春花,只是那雙眼睛裡一片深沈的漠然,根本讓人無法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說:「我叫歌吹,是南疆的蠱王。很抱歉請你來,恐怕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南疆。」

  依舊是那種奇異的語調,冰冷,沒有半分情緒。

  越是這種人越是讓人不安。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沈知離回了一個笑:「我也很抱歉,我暫時沒有跟你們去南疆的……」

  她的話沒說完,歌吹突然俯身,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

  但是瓷片實在太多,也太過鋒利,沒多時歌吹的手指就被瓷片割裂流出鮮血,他卻像是渾然未覺,依舊收拾著地上的瓷片。

  沈知離默默看著瓷片將歌吹的手指割得鮮血淋漓,歎了口氣,沒忍住,掏出塊帕子把歌吹的手裹起來道:「瓷片太鋒利的沒必要用手,用笤帚掃掉就行,不然容易傷到手。」

  歌吹轉頭,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

  沈知離:「……」

  好吧,都是她多管閒事!

  緊接著她發現……她好像真的是多管閒事,歌吹的手指上迅速覆蓋了一層灰質,待灰質褪去後,那雙手又一次光潔如初。

  好令人羨慕嫉妒恨的體質啊,好羨慕好羨慕!!

  她嘴唇上的傷口到現在還沒好啊!!

  歌吹將瓷片收拾好,才問她:「他好麼?」他似乎並不在意她說什麼。

  沈知離莫名:「什麼他?誰?」

  歌吹思索了一下,才道:「他的漢文名字是花久夜,但我更喜歡叫他夜蛇。」

  ……果然是衝著花久夜來的麼!

  知道意圖就好,沈知離鬆了口氣,道:「他很好。不過,如果你是為了花久夜來抓我,恐怕會失望,我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分道揚鑣,他恨我還來不及,不會為了救我……」

  歌吹:「你身上是我親自培育的媚蠱。」頓了頓,又道:「它很霸道,種進去之後一般的蠱再難附身,所以剛才給你種的傀儡蠱才會這麼快脫落……他很在乎你。」

  沈知離:「……你這到底是什麼邏輯,給人下蠱就是在乎麼!」

  歌吹:「蠱很珍貴的,不在乎的直接殺掉就好。」

  沈知離皺眉:「那你給花久夜……」

  歌吹供認不諱:「下過很多次,至少有十幾次。」

  沈知離噴:「十幾次……你是有多在乎他啊!」

  歌吹:「我是很在乎他。」

  儘管他的語調平穩冰冷毫無感情,但沈知離還是忍不住想歪了……

  沈知離顫抖:「很在乎是有多在乎……你不會是看上花久夜了吧……」

  眼前這個長得再漂亮,那也是男人啊男人啊!!!

  而花久夜也是男人啊男人!!!

  歌吹微疑惑:「什麼是看上?」

  沈知離顫抖著解釋:「就是你對一個人很有興趣,很想得到他,很想跟他做一些(嗶……)(嗶……)(嗶……)的事情。」

  歌吹還是有些疑惑:「那(嗶……)(嗶……)(嗶……)算不算?」

  沈知離顫抖的更厲害,點點頭,往後退了兩步。

  師兄你好可憐,被這種變態看上……

  好同情……

  歌吹對沈知離的眼神很不屑:「那我應該沒看上你,因為我什麼也不想對你做。」

  沈知離:「……多謝,實在感激不盡。」

  不久之前。

  城中大街上。

  某身著水色曳地紗裙的女子冷哼一聲:「哼哼,都是你拖累我!」

  某青衫男子苦著臉道:「你能別再埋怨我了麼,你已經埋怨了一路了,再不找到主上,我們回去一定會被暗部那個變態弄死的。」

  提到暗部,就連一臉囂張的女子也忍不住一個哆嗦,一拳捶在青衫男子的身上,狠狠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來什麼回春谷求醫,主上怎麼會遇到魔教入侵,怎麼會跟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谷主消失……還有,都是你都是你,非要說先避避風頭,主上不會留在回春谷附近的,結果呢,下屬明明都找到主上了,又被你手下那群蠢貨放走了!啊,青荇你這個蠢貨蠢貨蠢貨!」

  很顯然,這兩個倒黴蛋正是一開始就被蘇沈澈甩掉的十二夜花堂雨堂堂主翟鳳和青荇……

  青荇捂著被重錘的後背,哀叫道:「我是蠢貨蠢貨,行了吧,別打我了……」

  翟鳳一把癱坐在一家餛飩攤邊:「我不管,我走不動了!都他媽的走了三天了,誰知道那個狗屁主上又跑到哪個地方逍遙快活了。以前還能去靠著葉淺淺到處惹事找人,現在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嚶嚶,上頭都下了最後通牒了,這次只要給主上留一口氣,隨便我們怎麼帶回去都行,帶不回去只剩一口氣的就是我們了……」

  青荇無奈,拖起翟鳳:「要休息也要到找間客棧再休息啊。」

  翟鳳忽然猛一扯青荇的衣襟:「青荇青荇,你看,那個人影是不是很像主上!!!!」

  青荇定睛一看:「……不是像,是就是的!我們快追!」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41:41

【三二章】

  南疆在什麼地方,沈知離雖然沒去過,但還是知道……絕對不近。

  她一丁點跟歌吹去南疆的打算也沒有,利用身上的藥粉加上銀針,沈知離順利的混出去一次,但很快被歌吹抓回來……

  歌吹說:「你身上種了我的蠱,在哪我都能找到。」

  ……好吧,她逃跑壓根就沒順利過一次!

  第二天一早就來了兩個粗布衣的老媽媽,一照面就業務熟悉的把沈知離剝光丟進浴桶裡,然後拽著沈知離的胳膊上上下下開始涮,邊涮還邊對沈知離廢話。

  把沈知離按倒,大力搓著她的背,媽媽甲:「姑娘啊,那位公子雖說氣色不是太好,但出手闊綽,人又儀表堂堂談吐溫文……你就乾脆從了他算了,硬抗什麼呢!哎呦,姑娘,你皮膚真好。」

  拆了沈知離的鬢髮,揉搓著一頭青絲,媽媽乙:「就是就是,姑娘,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從與不從最後名節都沒了,哪家的公子還能再要你……我跟你說女子嫁人最重要的是要嫁個喜歡自己的,趁著年輕先抓住男人的心,生個一男半女才是真,到時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呵……」

  沈知離努力在水裡撲騰,探出頭道:「我不……」

  媽媽甲:「不什麼不,姑娘你怎麼就聽不進人話呢!」

  微弱的反抗很快被鎮壓下去,像替煎魚涮油一樣,刷完反面又開始刷正面,媽媽甲捏了捏胸前關鍵部位:「個頭雖然小了點,但手感倒還不錯……來看看下面怎麼樣……」

  沈知離驀然一僵,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讓我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事畢。

  沈知離穿著新換的薄紗衣,抱膝坐在床上,萬念俱灰。

  身上的藥粉銀針被搜走,房間裡所有尖銳的物事全被帶走,連根簪子也沒留給她,這都沒什麼,但是作為一個嚴重潔癖的大夫,全身上下被兩個陌生的不知道手乾不乾淨的女人摸了個遍,這種打擊……

  真是一言難以盡述……

  從天亮坐到天黑,從天黑坐到天亮。

  有人送來飯,沈知離慢吞吞挪過去打開飯盒,一碟子的清粥小菜,全部吃完也不過堪堪半飽,而且連點油腥都沒有。

  沈知離更加萬念俱灰。

  直至晚上,門被推開,兩個媽媽恭敬彎腰把歌吹迎了進去。

  沈知離還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時已近夏,她身上的薄紗被風吹散,白皙肌膚若隱若現,風情萬種,很是誘人。

  來不及躲藏,沈知離愣愣打了一個噴嚏,視線直撞上來人。

  如果此時進來的是蘇沈澈,那麼接下來就該是忠犬蹭豆腐外帶鼻血橫流。

  如果此時進來的是花久夜,那麼接下來就該是直接撲到上正戲。

  ……不過可惜的是,進來的是歌吹。(這種遺憾的口吻到底是腫麼回事→_→)

  歌吹目不斜視走到沈知離面前,無形的壓力讓沈知離拉了兩下衣服,往後退了退,卻沒發現紗衣太短,隨著她的動作整條白嫩的小腿都露了出來……沈知離的臉蛋稱不上絕色,但長年藥膳下來身材其實不差,纖腰長腿比例完美膚色白皙,如此舉動,簡直就是在誘惑人快來做點什麼吧!

  在沈知離一臉緊張防備之下,歌吹終於站住了。

  媽媽甲搓手:「公子可還滿意?」

  媽媽乙舔臉笑:「保證裡裡外外都洗乾淨,連根針都不留給她!我們剛才可勸了姑娘好一會呢。」

  歌吹:「……」她們在說什麼?

  媽媽甲拉著媽媽乙,露出一臉心知肚明的笑容:「哦呵呵呵,那就不打擾公子和姑娘了,老身們先走了……」說完兩人夾起屁股一扭一扭朝門口走。

  快走出去之際,媽媽乙又小奔過來,塞給歌吹一個白玉小瓶,曖昧笑道:「公子,這姑娘還是初次,難免生澀,把這東西抹上,保準今晚……哦呵呵呵,您懂的。」

  歌吹握著瓶,高深莫測著一臉呆滯:「……」我懂什麼?

  沒等他研究,沈知離已經一把奪過,打開小瓶嗅了嗅,隨即痛心疾首道:「好劣質……」

  歌吹皺了一下眉,伸手去奪。

  沈知離急忙往身後藏。

  雖然歌吹看起來不像個大色鬼,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落入歌吹的手裡!

  歌吹的眉皺得更深。

  他不喜歡有人從他手裡搶東西,很不喜歡。

  沈知離的位置靠後,歌吹的手臂則更長,幾番爭搶下勢均力敵,兩個人都折騰的夠嗆。

  不過沈知離也發現一件事……歌吹並不會武功,這讓她稍稍鬆了口氣。

  誰知就在那一口氣之間,歌吹猛地用手一推,沈知離猝不及防倒了下去,手裡未合緊的小瓶倒下,歌吹的食指一按,藥汁順著沈知離驚叫的口中淌了進去。

  沈知離驀然一驚,猛然起身,歌吹用手一拍,她又倒下去了,那口藥汁也一口嚥了下去。

  沈知離:「……」

  歌吹趁著沈知離愣神,迅速搶過瓶子,放好,重又回去看沈知離。

  清風拂過室內,幾縷月光流淌過著男上女下的經典場景,一片死寂。

  沈知離想:我活著就是為了證明人能有多杯具麼!?

  春藥啊春藥啊那是!再劣質那也是春藥啊!越劣質藥效越剛猛啊!

  髮絲披散,沈知離整個人陷進了柔軟的被褥間,她艱難的仰臉看著眼前容貌昳麗的男子,寄希望於最後的一點可能:「歌吹大人,你是喜歡男人的吧?」

  歌吹頓了一下,清冷的聲音道:「我不喜歡男人。」

  沈知離:「……」

  那你對花久夜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

  又是一片死寂。

  歌吹率先開口。

  騎在沈知離的身上,他居高臨下的俯瞰她:「明早出發,我需要你的一件信物。」

  沈知離:「信物?」

  她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拿來威脅花久夜的,接著迅速堅定搖頭道:「沒有!」

  歌吹:「那就砍掉你一隻手好了。」

  沈知離迅速道:「有!」

  歌吹:「給我。」

  他的兩隻手撐在沈知離身側,眼睛裡沒有半絲淫邪,一如既往的深沈死寂,只是垂下來的髮絲晃動間無意識的擦過沈知離的臉龐,柔軟而細膩的長髮含著清冷的檀香味,撲面而來,那是屬於陌生男子的氣息。

  沈知離無意識的張合了一下嘴,莫名飢渴,不由自主舔了舔唇。

  糟糕,身體開始發熱了!

  熱氣開始騰上沈知離的臉,她咬唇囁嚅道:「你能不能下去再說?」

  歌吹「哦」了一聲,正要翻身下去,窗口處突然一聲巨響,整塊窗戶的木稜全部斷裂。

  有人大叫一聲:「知離!!」

  兩人同時側目看去。

  首先從窗戶裡翻進來的人再眼熟不過,他衣衫淩亂,身上猶帶傷口,直奔沈知離的床邊。

  緊接著一男一女一人持判官筆一人持虎狼鞭直衝進來,「卡卡」兩聲後,窗戶徹底四分五裂,慘的不能再慘。

  只聽那女子口中高聲叫嚷道:「主上哪裡跑!」

  而後一個擒拿,死死拽住前頭男子的領口,同時轉頭對男子道:「快打快打,我抓住他了!」

  沈知離驚愕之下,連春藥的影響都被一瞬壓了下去。

  這不是蘇沈澈跟青荇翟鳳麼!!!!!

  他們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青荇手裡的判官筆剛敲了一下,蘇沈澈一個金蟬脫殼,利落褪下外頭穿著的白袍。

  翟鳳眼見蘇沈澈要逃脫,也顧不上多想,向前一撲,拽住蘇沈澈的大腿,急急道:「快點,用力啊!這麼軟綿綿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用點力啊你!不打暈他我們倆都完蛋了!」

  蘇沈澈被這一撲直接摔倒在地,手臂伸長,哀怨的朝沈知離的方向夠去:「知離∼∼∼」

  沈知離下意識的把他的手推遠了一點。

  蘇沈澈雙眼噙淚,目光悲涼深沈,開口準備哀嚎……

  然後,她就看見蘇沈澈的腦袋被一敲一敲按到地上。

  沈知離輕喘了一聲:「你們……這麼敲不會把人敲死麼?」

  翟鳳也粗喘著道:「沈谷主不用擔心,上頭說活著就行,對待這種人絕對不能手軟的,手軟的結果不是我們死我們死就是我們死啊!放心啦,畢竟是我們主上,怎麼也會留半口氣的。」

  青荇點點頭,騰空一個暴擊,正中紅心,蘇沈澈的腦袋軟綿綿倒下去了。

  沈知離的眼皮跳了跳,又喘了兩下:「你們這個真不是挾私報復麼……」

  下手這麼狠……

  翟鳳沖沈知離咧嘴一笑,就著趴到的姿勢從懷裡掏出幾根無比粗壯的繩子,把蘇沈澈捆了個結結實實,又打了數個死結,才像提粽子一樣丟到青荇肩頭,拍了拍對青荇道:「趕快運回去!」

  轉頭又曖昧了掃了掃沈知離和歌吹,掩唇低笑:「哎呦,真不好意思,打擾到沈谷主了……」

  沈知離:「……什麼叫打擾了?」

  翟鳳眼中露出了一種大家都知道的眼神,擺擺手不甚嬌羞道:「沈谷主這情郎長得真不錯,一看就比我家那不成器的主上靠得住多了,真是好眼光好眼光……」

  情郎?

  沈知離轉頭,看了看一直近在咫尺面無表情的歌吹。

  夜間光線昏暗,他那灰敗的臉色也看不清晰,只能隱約瞧見精緻五官與輪廓。

  雖然略顯女氣,但被那表情影響,確實要較蘇沈澈顯得沈穩許多。

  青荇已經跳出了窗,翟鳳用腳勾起風雨飄搖的木門,躍到窗口,輕輕合上,沖沈知離揮揮手:「沈谷主,感謝你這些日子對我家主上的照顧,後會有期啦!」

  沈知離伸手,嗓子因為燥熱而沙啞:「等等……」

  她的話還沒說完,翟鳳身影一閃,幾躍已經再不見。

  ……就……就這麼走了麼!?

  沈知離的手無力垂下,睜著意亂情迷眼眸轉頭問歌吹:「就讓他們這麼走了,你都不攔住他們麼?」

  歌吹老實面癱道:「不會武功,攔不住。而且他們又不是衝我來的。」

  沈知離欲哭無淚,用最後的神智想,如果上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剛才一定抓住蘇沈澈的手,死也不鬆開。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42:03

【三三章】

  「阿嚏……阿嚏……」

  沈知離坐在馬車裡一邊顛簸,一邊打著噴嚏把歌吹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昨晚,昨晚……一想到昨晚沈知離就覺得悲從中來。

  面對中了春藥的她……

  歌吹一臉平靜騎在她身上問:「對了,信物呢?」

  沈知離神智混亂,聲音迷亂的回答:「信物,什麼信物?」

  歌吹沈思片刻,似乎想起什麼,自言自語:「哦,你的衣物都被換下了,現在東西應該在我那。」

  然後他淡定的從沈知離身上翻身下來,整了整兜帽,走了……

  居然就這麼走了!

  口渴焦灼的感覺幾乎要燒焦沈知離的理智,她禁不住一個側身勾住歌吹的袍角,卻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嘴裡在說什麼,只是忠實於身體的需求,語調綿軟低聲道:「我熱、好熱……」

  歌吹沈默了一下,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將她一掌拍回去,道:「我知道了。」

  接著,他又出去了……

  還非常順手的把門也帶上了……

  一炷香後,趴在床上摩擦著絲被翻滾來翻滾去的沈知離看見兩個黑袍男子擡了整整一桶涼水進來……

  「阿嚏……」

  沈知離摸著紅通通的鼻子,使勁擤了一下鼻涕。

  一晚上的涼水澡啊,怎一個悲涼了得!

  「阿嚏……阿嚏……」

  她軟綿綿的倒在馬車上,那股子悲涼直衝上心頭。

  她真傻,真的。她單知道不能留下來跟花久夜成親,到時一定會被花久夜折騰死的,但她不知道就連出來都能遇到這麼多是非,早知道她就不該跟著蘇沈澈出來的,不出來就不會想逃跑,不逃跑就不會遇到歌吹,不遇到歌吹就不會被灌春藥沖涼水澡著涼,而且還坐在這麼陳腐破舊的馬車上……阿嚏……

  風從馬車的縫隙處灌了進來,混合著腐朽的酸臭味獵獵作響,把沈知離凍了個得瑟。

  自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啊……

  阿嚏……

  不好,有點想吐!

  趴著馬車壁吐得稀里嘩啦,沈知離爽了,除了被迫不得不替她趕車和看管她的黑袍人,其餘人都離著她十萬八千里,並且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沈知離吐著吐著就想起了蘇沈澈,接著又想起那始終揮之不去的疑惑。

  蘇沈澈竟然這麼容易就被屬下打暈帶走了麼,以他以往的性格,看到她衣不蔽體姿勢曖昧的和歌吹靠在一起,應該已經氣爆了罷?

  時間倒退至前一晚。

  青荇雙手緊縛,義正言辭:「主上,主上……你……嗚嗚……」臭襪子塞進去。

  翟鳳背靠著青荇,努力的往後縮了縮。

  蘇沈澈手裡剩下那只臭襪子在她面前一晃而過,翟鳳頓時崩潰,聲音哀怨淒婉,語氣懇切真摯:「主上……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就不要這樣了,我們也不是故意……主上、主上……而且暗……」

  根本連聽都沒聽,第二隻臭襪子迅速塞了進去。

  昏暗的光線下,翟鳳看見一臉血的蘇沈澈扯了扯唇,頗顯出幾分陰森之色。

  「嗚嗚嗚……」

  剛才那半柱香逆轉性攻擊真的好可怕啊……

  蘇沈澈拍了拍手,又擦了擦臉上的血,提起輕功,轉身就走。

  一把劍擋在了他的身前。

  接著一個黑影閃了出來,兩人在空中迅速對招數次,身形快如閃電,肉眼幾乎分辨不清。

  一瞬間隙,蘇沈澈定住,口氣略急躁:「別攔我。」

  黑影口氣公事公辦道:「乖乖就範吧,主上。」

  蘇沈澈歎氣:「那還是繼續打好了。」

  十二夜專司監督刑罰的暗部統領雷影,雖然平日他略勝一籌,但此時受傷又氣力不濟,勝負不過五五。

  黑影卻驟然退開。

  蘇沈澈一喜,剛想溜,突然耳朵被人揪住,用力擰了兩下。

  ……這種感覺好生熟悉。

  毫不溫婉的女子聲音在耳邊吼道:「你個死小子,連裸體畫像都威脅不了你了,是不是!長大了哈!翅膀硬了哈!覺得自己很厲害了哈!哼哼,你信不信我把你十四歲還尿床偷偷藏床單的事情昭告天下!」

  蘇沈澈僵硬,回頭訕笑:「姑姑……」

  他要怎麼解釋那個真的不是尿床呢!

  那明明是每個少年都很正常……

  一巴掌拍下了,正中蘇沈澈腦袋上被判官筆砸中的位置。

  劇痛,蘇沈澈咬牙悶哼一聲。

  女子繼續喋喋不休道:「姑姑你個頭,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姑姑麼!真是白養活你了,小白眼狼,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蘇沈澈咳咳了兩聲。

  女子頓了頓,又拍了一下蘇沈澈腦袋,氣急敗壞:「咳什麼咳!你什麼意思啊!雖然我的確是沒有怎麼照顧過你,但是是誰在你挨打的時候幫著你,是誰第一次帶你出門玩……」說了一句似乎想起什麼又頓住。

  蘇沈澈默默忍痛。

  對,第一次帶他出門,結果姑姑蘇婉之自己玩的太開心,把年僅五歲的他丟在青樓門口……

  等找到的時候,五歲的他衣衫淩亂倒在床上,正被一群波濤洶湧濃妝艷抹的女人上下其手捏臉捏胳膊捏腿吃豆腐。

  從此以後……蘇沈澈視青樓女子為洪水猛獸,打死不肯踏進青樓一步。

  外傳十二夜公子品質高潔,從不沾染半點秦樓楚館的脂粉氣息,令全江湖的人為之欽佩……

  蘇婉之打哈哈:「算了,反正你是在我跟前養大的,就要聽我的話,懂不懂!讓你給我回明都就回明都,亂跑什麼!害得十二夜的人天天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丟不丟人啊……」

  蘇沈澈霍然擡頭,琥珀色的眼眸閃亮如星子爍爍。

  蘇婉之被那眼神一震,語聲戛然而止。

  蘇沈澈握住蘇婉之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姑姑,我內急,先出去了。」

  蘇婉之:「……」

  不等蘇婉之反應,蘇沈澈立時便走。

  剛走到門口,溫柔的男聲響起:「你這是要去哪?」語氣裡卻隱隱有幾分不怒自威。

  蘇沈澈彎眸無害的笑:「姑父怎麼也來了。」

  門口處站了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氣質卻極其出眾的男子。

  他的姑父,北周皇帝陛下,曾經的北周第一美男子姬恪。

  他回了蘇沈澈一個更加無害的笑:「要帶你回去你姑姑一個人怎麼夠?院子外面已經圍滿了禁衛軍,你大可以衝出去試試看。」

  蘇沈澈:「多少人?」

  姬恪道:「不多,一萬二。」

  蘇沈澈:「……為什麼比上次多了一倍?」

  姬恪笑道:「難得帶你姑姑出來玩,安全最重要。只多了一倍而已,去吧,姑父看好你!」

  蘇沈澈反手握劍,閉眼,往外衝。

  蘇婉之走出門擔心道:「會不會有事啊?」

  姬恪攬住自家妻子的腰,在她的髮梢輕吻:「不用擔心,最多躺半個月而已。正好我們可以到處逛逛。」

  蘇婉之靠著他的肩膀,幸福的「嗯」了一聲。

  就算沒有蘇沈澈,日子還是要繼續過,馬車也還是要繼續行駛。

  蘇沈澈對她而言,不過只是個過客,沈知離默默的想。

  可是……再沒有人在她面前撒嬌耍賴無恥賣萌吃豆腐,她默默透過破落的窗戶望向馬車外,為神馬覺得有點寂寞呢,才不過幾天而已啊……

  一定是習慣作祟。

  嗯嗯!

  改掉就好!

  可是不想蘇沈澈她好像也沒什麼可想的,看管她的人壓根不會漢話,雞同鴨講無法交流,卻又守得死緊,半句話不讓她和別人說,什麼都不讓她觸碰,弄得她連本醫書都弄不到,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不想蘇沈澈,難道去想花久夜,要不,還是去想師父好了?

  沈知離反覆糾結,坐在馬車上默默的回憶,那點破事半天不到就回憶完畢,第一次她開始為自己狹隘的交際圈感到羞慚。

  終於,在沈知離已經無聊到數手指的時候,南疆到了。

  雖然是被迫,但這也確實是沈知離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只可惜,坐在馬車裡她還沒欣賞夠南疆的風光,就被歌吹一聲令下塞進了蠱王殿裡。

  蠱王殿很大,隨便一間房間裡住下沈知離都綽綽有餘,但是,蠱王殿仍舊沒人。

  歌吹暫時沒有虐待她的打算,可也沒有帶她出去的打算,簡而言之,她被徹底軟禁。

  沈知離鬱結的撓牆,雖然衣食無憂但是真的好無聊啊……

  而且,她很清楚,歌吹留著她的原因是為了引花久夜過來,無論如何,她不想連累花久夜。

  虧欠太多,總歸需要還。

  默默記下監視她的人換班時間順序,沈知離裝病騙了幾種藥汁,收集藥渣整理配藥。

  守了幾日,萬事俱備,用藥弄翻替她送藥的小丫頭,換上她的衣服打扮,沈知離偷偷摸了出去。

  過去多日,畢竟她不算重犯,守備也漸漸鬆懈,她的逃跑計劃意料之外的順利。

  低垂頭輕手輕腳走出殿外,大口呼吸,似乎也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擦過人群沈知離悠然的朝外走,卻沒留意到身邊一個黑袍行事匆匆的男子。

  裹著黑袍的男子手抱木盒,大半容貌被黑袍遮掩,只露出不自覺緊抿的薄唇。

  遙望著不遠處的蠱王殿,男子的眸危險的瞇了起來。

  只唇角一個弧度,便顯得妖異非常。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2:42:24

【三四章】

  「這方子真的管用?」

  沈知離微微擡下巴,語氣很平和,但莫名有種令人信服的篤定:「不管用你再來找我,下一個。」

  長隊蠕動了一下,沈知離扭了扭酸痛的腰,天邊夕陽已經只剩殘暉。

  看了一眼手邊逐漸堆疊的銀子,沈知離油然而生出一種滿足。

  所謂知識就是金錢,實在是至理名言啊。

  沈知離用腰間配的鈴鐺做抵押,找鄰近的小攤借了破木桌凳,就在醫館對面擺了攤,痛定思痛,寫下一行字:看診,一次一兩。

  來圍觀的人多,求診的一個沒有。

  沈知離老臉皮厚泰然自若坐著,倒是那個抱住女孩的女子顯得有些侷促。

  鬧嚷之下,還有人勸道:「小姑娘,你還是換個地界擺吧,擺在這裡沒人會來的。」

  沈知離淡定固執道:「多謝了,不過我就想擺這。醫館裡能看的病我都能,看不了的我也能。」

  那人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沈知離,長歎一聲搖頭走了。

  過了許久,才迎來了第一個病人,那病人歪著脖子,一隻手還抖著,極其淒慘的模樣。

  一見沈知離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沈知離簡單的用手推了推,又檢查了一下,最後手指連點,刺激幾個大穴之後,雙手錯骨分筋一般將脖子一擰手腕一推。

  「咯吱」一聲,那人脖子也不歪了,手也不再抖了。

  那人活動了幾下手腳,仰天大笑。

  接著猛然跪地,抱住沈知離腿,口氣恭敬崇拜,彷彿看見了觀世音下凡:「大夫,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啊!我這病纏了我好些月了,藥不知吃了多少,都沒好,如今真是……對了,診費診費……」

  沈知離將他扶起,用一種高深莫測的口氣道:「舉手之勞,你是我第一個病人,診費什麼的就算了也罷。」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有人不屑,卻也有人蠢蠢欲動。

  第二個病人處理起來更快,幾乎只看了看,沈知離就迅速寫好方子,當場抓藥喝藥,效果立竿見影,立即便有了第三個第四個……

  沈知離的診費較醫館還是低上一些的,再加上她看診速度奇快,開方乾脆而且大都是低廉藥材,無論怎樣的病症到她手裡都似乎只是小病,那份氣度委實讓人信服,病人也越積越多。

  眼見天黑,沈知離又接連開了幾張方子,將那行字一抹道:「今日看診就到這了。」

  眾人遺憾散去,沈知離歸還桌椅,數了數銀子,忍著巨大的肉疼,取了一半放進女子手中,又塞給她一張藥方,強笑道:「去買藥吧。」

  女子握著銀子,雙眼含淚,帶著孩子就準備要給沈知離跪下:「大恩大德小女子柳瑟感激不盡……」

  沈知離扶住她,剛想說話,肩膀被人拍住,「那個,姑娘,銀子……」

  面無表情轉身,沈知離將數好的銀子塞給他。

  那人迅速將銀子揣進懷裡,小心的看看左右,伸手道:「姑娘,我這剛才表演這麼賣力,你又賺了這麼多,就不多給點?」

  沈知離果斷道:「沒有了。」

  那人還是不依不饒,哭喪著臉:「我上有老下有小家裡還有十幾口,你就多給點當積德嘛……」

  待那人罵罵咧咧走了,柳瑟才驚叫出聲:「你不是方纔那個,那個歪脖子抖手的……」她摀住嘴,看向沈知離。

  沈知離點頭:「嗯,他是我找的。」

  柳瑟:「你這不是……」不是誆人麼?

  沈知離奇怪:「幹嘛這麼驚訝,不然怎麼會有人上門看病?我醫術真的不差啊,這不過是些……呃,招徠病人的小方法嘛。」

  說起這種坑蒙拐騙的事情還是師兄教她的,某年師兄拐她出谷玩,兩人在路上丟了銀兩,又不甘就這麼回去,乾脆在鎮口擺了個小攤看診。

  她當時一臉懷疑,因為兩人那個年紀看起來實在沒有半分信服感,師兄小下巴一挑衝她淡定的邪魅一笑……

  當然,事後除了被慫恿的,還有一堆衝著師兄美貌而來的大媳婦小寡婦……

  師兄那張邪氣凜然的臉啊,真是比什麼都好用……

  明月當空,夜霧繚繞。

  人潮散去,南疆的夜晚同中原並無太大的分別,也會有攤販叫賣,也會有各色行人如織,就連月也都是一樣的皎潔明亮。

  揣著銀子,沈知離心裡有底氣的多,在小攤點了兩碗垂涎已久的河粉,豪氣萬千道:「我請你。」

  柳瑟:「……多謝。」

  她懷裡的已經不疼了的小女孩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小氣鬼!」

  不等沈知離說話,柳瑟便拉著女孩怒道:「說什麼呢,快跟恩公道歉。」又歉疚道,「都是我以前嬌寵了,所以難免……恩公不要放在心上。」

  柳瑟談吐斯文,氣質頗佳,並不像山野村姑,沈知離料想應是家道中落,客氣道:「無妨,夫人獨自養女已不容易,千金仍能如此天真無邪,貴夫君泉下有知也定會覺得欣慰。」

  柳瑟咳嗽一聲,道:「……我夫君他沒死。」

  沈知離一愣,隨即猛地拍桌,怒道:「這混蛋沒死居然讓娘子閨女這樣被欺負!這算什麼男人!」

  河粉端了上來,小二瞟了她一眼,警告道:「桌子別亂拍啊,拍壞了要賠的!」

  柳瑟捧著大口海碗,長睫垂下遮蓋住眼眸,看不清是羞怯、苦澀還是憤怒,最終歎然道:「我已好久沒見過夫君了,夫君他、他……失憶了。」

  ……原來是失憶麼。

  ……失憶!!!!!!

  沈知離腦中第一個蹦出的就是那張既欠扁又無辜的清俊臉龐。

  不對,沈知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常思考,就算那傢夥再怎麼能惹風流債也不至於搞到南疆罷……不要一碰到失憶和女人就往他身上想啊,雖然這傢夥的確好像沒有什麼節操……

  「啊……」柳瑟突然起身,吐了一個音節,又頹然坐下。

  沈知離順著她的視線詫異看去,一看之下,猛然起身,口中不確定的低道:「師兄……」

  燈火闌珊處,一抹黑影迅速消失,彷彿從未出現。

  雖然相像,但到底只是驚鴻一瞥的側影。

  正在悵然若失間,沈知離聽見柳瑟低頭歎息道:「方纔那人好像我夫君……」

  「啊哈……」沈知離張大嘴,覺得自己的下巴掉了。

  神馬!

  一定是她聽話的方式不對!一定是一定是!

  冷靜下來啊,師兄不是這種人啊,可是失憶什麼的……

  托起下巴,她顫顫巍巍地問:「敢問夫人夫君貴姓?」

  柳瑟沒發現沈知離的異樣,依舊沈浸在惆悵滿懷的氣氛中:「花,我夫君姓花。」抱著懷中女孩的手緊了緊,「小女名叫花骨朵。」

  來不及去思考花骨朵這個惡趣味的名字,沈知離只覺一朵一朵煙花在她的腦中爆裂炸開,無數隻驢子撒蹄奔跑在她內心的荒原。

  一方面為眼前女子覺得憤怒,一方面又……

  那混蛋一見面就要上床,還說什麼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要趕快生個繼承人神馬……外帶裝的如此楚楚可憐,都他娘親是假的啊!

  此時再看柳瑟懷中那小女孩,細長的尾端微翹的眉眼,薄唇尖下巴,雖未長開妖孽模樣卻已初露端倪,真是……怎麼看怎麼像花久夜!

  而且這女孩不過兩三歲模樣……

  兩三年前正好是花久夜離開回春谷之後,就年紀上而言也完全對的上啊!

  一樣是巧合,但是每一樣都對上,哪裡來這麼多巧合!

  沈知離原本只打算給些銀子了事,根本沒想插手這檔子事。

  可如今,連孩子都有了!他居然不負責!

  握住柳瑟的手,沈知離鄭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到那負心漢負責!」

  柳瑟:「這怎麼……」

  沈知離:「就算失憶也不能掩蓋他負心的事實!」

  柳瑟垂眸:「其實我不怪他,是我配不上他,他那樣的人,本就應該配更優秀的女子……」

  沈知離:「那樣的人怎麼了!大家都是兩條腿一個腦袋,誰也沒比誰更高貴,我這就……」

  街面上突然吵嚷起來,不知是誰大叫道:「蠱王殿好像塌方了啊。」

  「怎麼可能!」有人道,「蠱王殿有蠱王大人……」

  彷彿為了迎合他的話,話音未落,又一陣更劇烈的坍塌聲傳來。

  蠱王殿!

  沈知離心思電轉,她在蠱王殿呆了好些日子都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怎麼會突然……驀然閃過方才極其神似花久夜的人影,她心中一凜,他去的那個方向的確是蠱王殿,不會這麼巧吧……

  不對,應該是花久夜不會這麼笨吧!單槍匹馬一個人殺進蠱王殿什麼……

  太兇猛了吧!

  嘴上說著,腳下卻控制不住朝蠱王殿那邊跑。

  沈知離緊緊抿唇,無論如何,她不想看到花久夜出事。

  蠱王殿內。

  歌吹淡定的握住蟲笛,站在一片已然坍塌的廢墟中,衣袂獵獵。

  花久夜身邊圍滿了神色緊張的黑袍人,巨蟒環繞在他腳邊,艷紅蛇信吞吐。

  兩人對望,久久無言。

  終於,歌吹打破了沈默,奇異冰冷的語調裡似乎又摻雜了一些別的,他說:「你來了。」

  花久夜用鼻子「嗯」了一聲,輕蔑的看著他,只見手中紅光一閃,一樣東西飛速襲了過去。

  黑袍人一時大驚,但那東西行的太快,根本來不及阻攔。

  「小心……」

  「歌吹大人……」

  那東西已罩上了歌吹的臉,但並沒有他們猜測的鮮血四濺,反而輕飄飄的,歌吹面癱著臉從頭上把那紅色物事扒拉下來,手中緊握,陷入了一瞬間的迷惑。

  這是什麼?

  黑袍人有認出的,不堪卒扭開臉。

  大人,那個東西……應該是叫做……肚兜。

  花久夜雙手環胸,冷冷道:「聞聞。」

  歌吹皺眉嗅了嗅,淡淡的脂粉氣,除此以外別無他味。

  花久夜活動了一下手腳,唇角咧開,危險而陰森道:「你的嗅覺不是很好麼,那告訴我,人呢?」

  歌吹擡起求知的目光。

  黑袍人齊撫額,欲言又止:大人,這逆賊在罵你是狗啊!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孩子不是師兄的,放心!師兄還是堅貞的,不過……男配嘛→_→就是用來背黑鍋的。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3:01:58

【三五章】

  花久夜對歌吹的感觀很複雜。

  儘管歌吹在他的身上下了十幾種致命的蠱毒,並且綁架沈知離把她全身的衣物包括肚兜扒下送給他以逼迫他回到南疆,但事實上歌吹對他沒有半點敵意,也沒有做過什麼實際上的傷害。

  這聽起來很矛盾,但又確實如此。

  實際上,當年如果不是歌吹意外對他身體裡的蠱皇感興趣,他可能根本活不到現在,從某種角度來說,歌吹甚至可以算作他的恩人。

  不過感激什麼也談不上。

  在心裡哂笑一聲,花久夜的眼神越發冰冷。

  歌吹是什麼樣的人,在他身邊呆上三天,就能清楚明白的知道。

  他不貪財,不戀權,不好女色,對一切都興致淡淡,唯一的興趣便是研究蠱。

  或許他只是想研究,但並不妨礙那些蠱給自己帶來痛不欲生的體驗,蠱毒發作痛得涕泗橫流滿地打滾恨不得立時死去,花久夜無聲合了一下細長的眸,儘管尊嚴什麼早就在淪為階下囚時被踐踏殆盡,也還是覺得恥辱。

  那時的他沒有任何能力反抗,而如今,他的人決不許任何人插手。

  就算再火燒一次南疆,也在所不惜!

  歌吹似乎才明白花久夜的意思,平淡道:「人走了。」

  花久夜冷笑:「你說走就走?她到底在哪?」

  歌吹沈吟了一下,細細看過花久夜的面色:「你現在蠱毒多久發作一次?」

  下一瞬,一隻冰冷的手就已經死死卡在歌吹的脖子上,花久夜驟然發力,身體前傾,推著反應不及的歌吹直直撞上牆。

  手中的蟲笛「匡當」一聲掉在地面,背部狠狠撞上牆壁,歌吹連眉也沒皺一下。

  花久夜的聲音響在耳邊,刀尖舔血般的冷冽:「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我一根手指就能殺了你。」

  黑袍人不少已經緊張的叫出聲,卻又礙於花久夜不敢上前。

  歌吹的話從喉嚨中擠出,顯得很艱難,卻沒有多少痛苦的樣子:「不知道。」

  花久夜的手緊收,一根喉骨在他的手中斷裂開。

  一把推倒歌吹,花久夜踩在歌吹的脖子上,眼睛裡有嗜血的光:「不知道就用你來做第一個祭品好了。」

  然而,歌吹眼中依然是一片叫人痛恨的死寂。

  沒有求饒,沒有崩潰,甚至沒有覺得疼痛,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像看一件物事,或者說歌吹的研究品。

  是的,歌吹從來沒有把他當人看過。

  事已至今,所有親近的人都已經死光,還有誰會真正在乎他。

  殺意在一念之間膨脹開來,帶著深黑絕望的色澤,無法抑制扭曲著沿心房蔓延開。

  殺吧,殺光這個世界!殺光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毀了這一切!

  這個世界毀了他,留著又有什麼用!

  黑袍人不住出聲勸阻。

  「住手,你要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對歌吹大人動手!」

  「你若敢殺歌吹大人,天涯海角我們也定會讓你粉身碎骨!」

  花久夜從喉嚨中溢出笑,森冷逼人:「你們很在乎他麼?」

  腳尖抵住歌吹的脖子,只要他稍一用力,那脆弱的脖子就會頃刻斷開。

  「那我就……」

  他的唇角勾起殘艷的弧度,襯著臉上斜開的傷口,分外妖嬈。

  千鈞一髮之際!

  「花久夜,你要幹什麼!」

  一道猶顯喘息的女聲高聲叫道,清冽中微微帶著沙啞的聲音響徹,隱約間似乎還有撞擊的回音。

  黑袍人愕然看去。

  就見一身丫鬟打扮的女子提著裙裾急速奔來,接著一掌推開殺氣騰騰宛若殺神讓人不敢近身花久夜……

  黑袍人們不忍心的別過臉,下面只怕是要血濺當場了……

  誰想,處於狂暴狀態的花久夜在那溫柔一推之下,竟然真的退開了!

  ……這是腫麼回事!

  ……為什麼小白兔推大灰狼,大灰狼會一推就倒啊!

  不等眾人反應,女子彎腰,單膝跪地,手在歌吹已經滲血的脖子上摸索了兩下,對歌吹小聲道:「你先別說話,有一根斷骨快插進氣管了。」接著對黑衣人道:「去準備一把薄刀,炭火,水,紗布還有……」

  她有條不紊的交代,讓人不覺信服。

  「好,好,馬上就去。」

  沈知離交代完,又小心的撕開歌吹的領口,露出大片肌膚,他身上的肌膚比臉上的更顯病態蒼白,沈知離不覺皺眉,這實在不是什麼健康的特徵。

  乍見沈知離的喜悅已經被她的蠻不講理沖淡。

  花久夜猝不及防踉蹌了一步,看向沈知離的目光已經近乎陰沈。

  某個不識相的女人還在小心翼翼的照顧他想要殺掉的對象……

  這傢夥到底有沒有搞明白局面啊!

  他到底是腦子裡哪根筋不對勁來救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但花久夜沒有發現,在這一瞬間,他的殺意也不知不覺的收斂淡去。

  發現歌吹身上除了這一處並沒有其他傷口,沈知離鬆了口氣轉頭,彷彿這時候才留意到花久夜般道:「抱歉,他沒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情,所以我沒法眼睜睜看著你殺掉他。」

  花久沒好氣的扣住沈知離的下頜,冷哼:「誰說我是為了你殺他的?」

  沈知離呆了一下:「啊哈?」方纔的洶洶氣勢蕩然無存。

  花久夜看著那張傻氣騰騰的臉,下意識伸手拽住沈知離的微微有點嬰兒肥的臉頰,搓扁揉圓拖拽,怎麼爽怎麼蹂躪,口中聲音慵懶而譏誚:「什麼都不知道就插手別人的事情,你膽子大得很啊!我跟他的事情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沈知離極力掙脫,奈何力氣不如人,半晌才脫身。

  細細回想花久夜的話,她震驚道:「你們之間還真的有事啊!不對啊,歌吹明明說他不喜歡男人的……」

  花久夜一個巴掌拍上沈知離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你那個蠢貨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沈知離抱頭,嘶叫一聲,不滿道:「明明是你自己的表述有問題!」

  一邊手裡捧著一堆東西的黑袍人都快哭了:「姑娘,你能不能先救歌吹大人啊……」

  你們打情罵俏什麼時候都可以,可是我趕腳我家歌吹大人好像快要嚥氣了……

  沈知離咳嗽一聲,推開花久夜站直身接過東西,同時神色一凜,已經再找不到剛才調笑的神情。

  她是個大夫,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對手下的病人負責。

  不論這個病人在此刻應不應該救,那是等人救活了之後才該思考的事情。

  她輕「噓」了一聲,蠱王殿裡霎時安靜,只能聽見炭火盆裡嗶剝的火灼聲。

  仔細檢查過,沈知離把刀在火上烤了烤,就準備下刀。

  當中一個黑袍人還有些不安,語氣懷疑道:「你這真的是在救歌吹大人?一定要動刀麼?」雖然她推開了花久夜,氣勢也像那麼回事,但終究有些不可信。

  沈知離驀然轉頭,目光銳利:「想讓他死就多打斷我幾次好了!」

  明明只是個手無縛雞的女子,但那一眼黑色的瞳仁莫名生出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壓迫感,冷銳而犀利,毫不掩飾鋒芒盡顯。

  如此,再無人敢打斷。

  半個時辰後,沈知離收拾好東西,在水中洗淨了手,站起身腦袋一陣眩暈,差點摔倒,所幸一隻手適時的扶住她的腰。

  花久夜抱著沈知離,舔唇看向歌吹:「救好了?」

  沈知離點頭。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花久夜微笑:「那我可以繼續殺他了吧?」

  眾人:「……」

  沈知離腿一軟,差點又沒站住,不住怒道:「我好不容易救好的,你……」

  花久夜想了想,道:「嗯,其實剛才我是為了你殺他的。」

  沈知離扒拉住花久夜的領口:「他真的什麼都沒對我做啊,你不用……」

  反握住沈知離的手,花久夜笑得要多溫柔有多溫柔:「我知道,你原諒他了嘛,所以我讓你救他,不過……」露出一口噌亮的白牙,他道,「我可沒說我原諒他了。」

  摸著沈知離的腦袋,他柔聲道:「南疆傷害過師兄的,師兄要一個個殺回去呢。」

  沈知離:「……」

  您能別摸我了麼,我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花久夜的話擲地有聲,讓一旁的黑袍人頓時警戒起來,都用戒備的眼神看著兩人。

  慵懶而陰沈的眸光一一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彷彿一陣陰風刮過,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

  花久夜無骨般懶散的靠在沈知離肩頭,神情突然變得很奇異。

  沈知離感受到肩膀上沈重的重量,推著他道:「好重,別靠過來了。」

  花久夜在她耳邊悶聲道:「我也不想……」用力嚥下口中腥甜,他實在忍不住爆了粗口,「媽的,蠱毒發作了,快帶我走。被發現我們倆都死定了。」

  沈知離:「……」

  關鍵時候你怎麼能掉鏈子啊掉鏈子!摔!

  事實證明,狐假虎威這種事情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好的。

  至少,沈知離是玩不轉的。

  一個時辰後,兩個人都蹲在蠱王殿的地牢裡,巨蟒小花被單獨關押。

  沈知離無限沮喪的想。

  她今年到底是造什麼孽了,流年不利到如今。

  要知道,如果當時不是歌吹示意不要殺花久夜,估計他們倆此時已經身首異處了。

  肩膀搭上了一隻手,一直滑到她的鎖骨,輕輕撫摸,沙啞而充滿磁性的誘人嗓音帶著無限飢渴道:

  「給我……」

  沈知離在心中默默道:給你給你,給你妹啊給!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3:10:23

【三六章】

  已經發作了不知道多少次,疼痛花久夜早已經習慣。

  只是……蠱皇反噬之下,那種連心靈都在震顫的渴求,飢渴的讓他整個人都彷彿被掏空……

  空虛,完全的空虛。

  失去了巨蟒血液的壓制,那種從每一寸身體裡散發出的渴求,叫囂著幾乎要撕裂他的神智。

  如果未曾嘗試也罷,驟然失去對於早已經成癮的他來說實在是一種災難。

  背靠牆壁緊緊蜷縮身體,花久夜死咬唇,血順嘴角滴落,渾然未覺。

  他想要,很想要……

  克制不住的想……

  地牢,密室,光線昏暗,一男一女。

  對手無縛雞的沈知離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好狀況。

  那隻手仍在她的鎖骨流連,彷彿那上面有什麼誘人的東西附著。

  沈知離按住花久夜的手,手指反扣他的脈門,擡頭看花久夜:「你想要什麼?」

  花久夜的眼眸泛起血色,聲音含糊:「血……」但已足夠她辨別出。

  沈知離的心沈了沈。

  對於她的體質,流血意味著什麼再清楚不過……

  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沈知離將領口微微扯開,露出纖細的脖子,雙膝跪地,前傾著半俯下身,將薄薄的肌膚湊到花久夜的唇邊,抿唇道:「要血就喝吧,喂,別喝太多啊,我會死的……」

  尖銳的牙齒刺進肌膚,旋即拔出。

  花久夜伏在沈知離的肩膀上低低喘息,手指按住沈知離脖子上微小的傷口:「別動。」頓了頓,才艱難道:「師兄再不濟,也不會淪落到靠你的血……」

  沈知離:「這時候你還逞什麼強!反正都已經戳出口子了,不要浪費……」

  花久夜不耐煩的摀住她的嘴:「叫你別動。」

  血液的腥甜散發在空氣中。

  尤其沈知離的鮮血,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芬芳,讓他忍不住口乾舌燥。

  地牢裡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花久夜略顯粗重的喘息。

  他的呼吸冰冷,而沈知離的溫暖。

  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冗長時光,花久夜緩緩鬆開她,獨自退到一側。

  地牢裡的光線昏暗,花久夜整個人隱沒在一片漆黑中,看不分明。

  他不說話,沈知離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良久,她戳了一下花久夜。

  「喂喂,師兄,你沒事吧。」

  花久夜冷著臉轉頭:「你很希望我有事麼?」

  沈知離舉起雙手,投降狀道:「沒有!才沒有!」

  濛濛的桔色燈光照亮沈知離一側的臉頰,不是令人驚艷的樣貌,卻在燈光下越顯柔和,輪廓柔和,五官柔和,就連唇角的弧度也顯得溫溫吞吞,好像從來也不會發怒。

  然而,無論怎樣被對待,她似乎永遠都能這麼明媚溫和。

  宛如一道陽光。

  所以就連對她的遷怒憤恨,都像冰雪消融,不那麼清晰。

  「過來。」

  花久夜沖沈知離招手。

  沈知離猶豫了一下,花久夜已經不耐煩的把她攬入懷中。

  溫香軟玉在抱,卻怎麼也升不起半點旖旎,只是那份暖意似乎順著身體湧入心口,彷彿還是在多年前,在回春谷無憂無慮的日子。

  就連剛才拼盡全力壓制的蠱毒反噬也都變得無足輕重。

  她不用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氣去克制自己想要毀了她的慾望,也不用知道他在南疆遭遇了什麼,因為即使再痛恨,也不曾有一刻真的想要殺掉她。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當年她會選擇站在沈天行那邊……

  明明……

  花久夜的眼睛裡的色澤狠狠沈了下來,略退開,問:「沈知離,當年你……」

  話音未落,地牢門口傳來腳步聲。

  像被猝然驚醒,花久夜猛地推開沈知離,目光銳利看向來人。

  來傳令的黑袍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道:「花久夜,大人傳召你。」

  兩根指粗的鎖鏈將花久夜緊縛,蠱毒剛剛發作過尚虛弱著的花久夜根本無力反抗之下腳步踉蹌被帶走。

  沈知離趴著牢門不由擔憂,就算她後來救了歌吹,可也難保歌吹不會生氣發洩道花久夜身上,所幸歌吹應該不會要了花久夜的性命……

  只是……

  沈知離不由自主想起之前替花久夜上藥時看見他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

  搖著牢門,沈知離沮喪滿滿,如果不是她大意被歌吹抓住,又怎麼會牽連花久夜。

  耳畔傳來一道冷笑。

  沈知離怒目而視:「你笑什麼?」

  那是個極其沙啞的男聲,因為身形整個被牢籠阻隔,沈知離也看不清他的樣貌:「自然是笑有人要倒黴了,我最喜歡看人倒黴了。」

  沈知離:「……你信不信隔著牢籠我也能讓你倒黴。」

  對方咳嗽了一下,道:「小姑娘,你知道傳召他的是哪位大人麼?」

  沈知離呆了一下,反問:「不是歌吹麼?」

  對方呵呵一笑:「要是歌吹倒還好了,你認不出綁人那兩人的服飾麼,分明是長老殿的。」他又是一笑,嘶啞的笑容在地牢裡顯得陰森非常,「長老殿的手段最是陰毒,你真該為你的情郎祈禱。」

  沈知離:「他不是我的……」語氣愈急,「……等等,什麼叫陰毒?他們要帶他去做什麼?」

  中原。

  長劍如練,在他手下乖順至極,幾個騰挪,行雲流水之間劍身已經連撞數人。

  他騰身,身姿翩若驚鴻,劍身似一泓秋水圓弘而轉,「鐺鐺」幾聲,四周圍繞的人被瞬間輻射狀震開,倒地哀嚎再無戰力。

  那人收劍,還帶著劍鞘的劍身向後平遞,偷襲者慘叫一聲倒了下去,連帶著他身後的人猶如骨牌一個接著一個摔倒。

  再看那人,他的臉上猶帶著幾分明媚笑容,讓人心寒非常。

  蘇婉之惴惴不安的嗑著瓜子:「這樣真的不會出事麼?」

  一側姬恪餵過去一塊西瓜,炎熱夏日極其清涼解暑,見蘇婉之乖乖吃掉,姬恪笑道:「不用擔心,雖然不讓他的劍開刃傷人是有點難度,但那些禁衛軍同樣投鼠忌器,不敢對他痛下殺手,總的來說還是公平的。

  蘇婉之:「不是說這個啦!」

  姬恪頓了頓:「那你是……」

  蘇婉之扭頭,用一種很懷疑的口氣道:「我是覺得他這麼打下去,會不會真的從萬人中脫身啊……他這幾天進步的太可怕了,萬一被我們調教成什麼天下第一,好可怕啊……」

  姬恪摸下巴沈思道:「這倒是個問題,嗯,我讓其徐到隔壁州府再借個一萬人過來吧。」

  蘇婉之抖了抖瓜子殼:「會不會又太多了……」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下重手什麼還是有點於心不忍的。

  姬恪笑:「玉不琢不成器,你就不用操心太多了……」一把攬過蘇婉之的腰,姬恪道:「別看了,我們回去罷。」

  蘇婉之不解:「回去?回去幹嘛?」

  姬恪望了望天:「小定欒說想要個妹妹,我們去努力吧……」

  蘇婉之:「……」

  另一側。

  青荇扒拉著牆壁,不無擔憂的看著酣戰正濃的身影:「主上打了頭十天了,每天一身傷回去第二天再來,這樣會不會太……」

  翟鳳一邊擦著手裡的皮鞭,一邊漫不經心道:「皇帝不急太監急,人家姑姑姑父都不著急,你一個外人急什麼!再說……」她擡頭,抑制不住握住青荇肩膀興奮道:「你知道我等他被揍等了多久麼!這傢夥的恢復力太變態了,尋常傷勢養兩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難得可以看見他持續穩定的被揍,你難道就不覺得通體舒暢渾身清爽嗎!」

  青荇:「……你別這樣,他還是我們的主上。」

  翟鳳收回手,無限悵然的望著遠方:「你們雨部常年在外不懂的,這傢夥有多可恨,簡直讓人恨的牙癢癢,恨不能剝其皮,噬起肉。」

  「翟堂主,你在說什麼?」

  公事公辦的聲音讓兩人都陷入了沈默,許久,翟鳳才訕笑道:「雷統領,剛才我都是說著玩的,不要當真,不要當真……」

  十二夜暗部統領雷影雙手抱臂,自一片黑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高束的長馬尾直拖到腰,黑色緊身衣將他整個人襯的格外高挑挺拔,卻也格外讓人心頭發楚。

  他是蘇沈澈的竹馬,自幼陪著蘇沈澈習武,還做了蘇沈澈幾年的暗衛,後來調到十二夜掌管監督刑罰,為人油鹽不進,極其的公私分明,而且因為他和蘇沈澈的特殊關係,就連蘇沈澈本人都對他有三分忌憚,其他人更不用說……

  雷影那雙沒有波瀾的眸看向翟鳳:「你怎麼能有殺了主上的念頭。」

  翟鳳心頭一顫,恭謙的垂頭:「雷統領,都是小女子一時失言,其實我並沒有……」

  雷影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道:「這種人就應該綁起來倒吊著抽,用雙排荊棘倒勾鞭,辣椒水混合鹽水,一抽暈就往上淋……」

  他越形容越興奮,簡直像是克制不住想要上前試試……

  翟鳳:「……」這算是她聽雷影說過最長的話了吧= =

  青荇:「……」雷統領原來是這麼熱血的人麼> <

  表達爽了,雷影斂容,一臉正色道:「他到底是為什麼這麼拚命想要出去?」

  翟鳳踹青荇。

  青荇委委屈屈站出來:「是為了一個女子。」

  雷影皺眉:「女子?葉……」

  青荇忙道:「不是葉淺淺。」

  雷影:「我知道,前段時間葉淺淺都跟我在一起。」

  青荇:「……」

  翹主上牆角神馬,這種事情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啊!

  雷影:「到底是什麼女子?」

  青荇:「回春谷谷主沈知離……就是我們求醫的那個回春谷神醫。」

  雷影:「她很美?」

  青荇斟酌:「呃,很有氣質。」

  雷影:「那他有多喜歡她?你確定是喜歡不是因為人家治病的時候弄疼了他他來報復?又或者不經意之間哪裡得罪了他?」

  青荇撓頭:「不是吧……主上看起來還挺真心的。裝傻充愣小俯低裝可愛什麼,光銀子就花了好幾十萬兩呢……」

  「這樣麼?」

  雷影轉身思索,一手握拳捶在另一手上:「應該不會是那個原因罷……」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3:11:36

【三七章】

  沙啞的笑容迴盪在空曠的地牢裡。

  沈知離縮了一下,厲聲問:「你到底是誰?」

  對方似乎動了動,透過那隱約的光亮,可見一個男子的身形,只是實在瘦的過分,甚至於到了骨瘦嶙峋的地步,視線再移到那人臉上,沈知離赫然一驚,不覺頭皮發麻。

  那張臉已經被毀的七七八八,猙獰的完全分辨不出原樣。

  笑容戛然而止,他道:「我嘛,也是個倒黴蛋。」頓了頓,「你的情郎姓花?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姓氏。唔,花久夜……這個名字好熟悉,實在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雖然那張臉很可怕,但衝擊力過了,沈知離也冷靜下來,問:「你知道很多事情?」

  那人:「這麼說也不錯,南疆王室的秘辛我多少知道一點。」

  沈知離握住牢門:「那你能不能告訴我?」

  那人嗤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沈知離一念轉道:「如果我可以治好你身上所有的傷呢?」

  那人一愣,隨即揚起手道:「出不去,能治又怎麼樣。」

  一陣鎖鏈撞擊的聲音,沈知離這才發現他的身上竟然穿了數根鐵鏈,俱是從血肉中穿過。

  見沈知離直直盯著他手上的鎖鏈,那人又道:「玄鐵的,根本脫不開。」

  沈知離無聲的歎了口氣,道:「那這樣,你告訴我,倘若我有機會出去,幫你替你的家人朋友傳遞消息如何?」

  那人頓了頓,才垂頭道:「不知道。」

  沈知離:「什麼?」

  那人低聲:「我能記得別人的事情,但是唯獨記不得自己是誰。」

  沈知離一時無言,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個小瓶,這是她在醫館對面看診的時候順手買的。

  自己留下幾枚,餘下的隔空丟給那人:「這是一些鎮痛的藥,嚼碎了敷在傷口可以充當金創藥……呃,餓了的時候還可以充飢。」

  那人握住瓶子,良久失笑:「小姑娘,你這是同情我麼?我早就不覺得疼了,你倒不如為你那情郎多留幾枚。」

  沈知離:「不是同情,只是予人後路予己後路,若有一日我在乎的人淪落到和你一樣的境地,我希望也會有人這麼做。」

  「哦,那我就收下了。」那人怏怏道,「你的話讓我突然有些肅然起敬,小姑娘,算我承你一起情,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盡量回答你。」

  沈知離坐回去:「算了。」

  那人驚訝:「為什麼?」

  沈知離:「一個連自己是誰都記不住的人記住的事情實在讓人很不放心……」

  那人:「我明明……」

  沈知離打斷:「我困了,先去睡會。」

  那人:「……」

  沈知離不再說話,那人反倒開始找話。

  「小姑娘,別睡了,這麼好的天色睡什麼。來來,告訴我,你叫什麼?為什麼會被關到這裡?」

  「小姑娘,外面現在怎麼樣啊,形容形容嘛。」

  「你情郎看起來倒長得不錯,就剛才那一眼看倒依稀有些熟悉,我覺得我若沒有毀容長得定然不比他差。」

  「喂喂,小姑娘,大叔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哼一聲都好嘛。」

  沈知離:「哼。」

  那人:「……」

  倒不是沈知離不想理他,而是一天實在發生太多,又是出逃又是一天的看診最後還遇到花久夜被關進地牢,方才花久夜在擔憂讓她神經緊繃,如今鬆懈下來是實在撐不下去。

  夢裡恍惚又回到回春谷。

  樣貌純良眼神真誠清澈的公子手捧一盤子糯米糕遞給她,笑容靦腆羞澀:「知離,嘗嘗好吃麼?我親手做的哦。」

  她懷疑的拿起一個,咬了一口,滋味絕妙入口即化,讓她忍不住三兩下吃掉。

  公子期盼看:「好吃麼?」

  沈知離:「還有麼……」好餓。

  只見公子一個轉身,手上頓時多了三四個盤子,上面擺著七八種色香味俱全的糕點。

  沈知離眼睛直了,上去就雙手各抓一個大口嚥下,不到一炷香盤子上的所有糕點都已經進了沈知離的肚子。

  公子:「好吃麼知離?」

  沈知離摸著肚皮,露出滿足的笑容:「好吃。」

  公子齜牙一笑:「你吃飽了,那輪到我吃你了。」

  沈知離:「……」

  公子一把扯開衣襟就朝著沈知離一個餓狼撲虎……

  沈知離猛然起身……醒了,眼神一瞬間從茫然到可怕。

  靠著牆壁,手撐額頭,沈知離邊抽嘴角邊猛拍自己的額頭,她怎麼會做這種可怕的夢啊!!

  到底是太餓了還是因為……

  不對,一定是太餓了!

  和蘇沈澈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嗚嗚嗚嗚,那些糕點要是真的該有多好啊……真的好餓啊……早知道之前就在街上多買點吃的再過來了。

  想著想著,沈知離的手肘突然碰到了一個東西。

  轉眸,花久夜正倒在身側,雙眸緊閉,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迷。

  沈知離神色一凜,幾乎是用撲的上前把住花久夜的脈,確定他性命無礙之後,接著上前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一撕一扯之下,花久夜的胸膛再次暴露在沈知離的眼前。

  沈知離一頓,手腕忽然被人握住,擡頭,正對上花久夜細長的眸,眼角上挑,妖冶的容貌像夜裡綻開的曇花,散發著淡淡誘人氣息。

  他啟唇,調笑:「師妹好性急啊,這麼迫不及待。」

  還會調戲她就是沒事,可是……

  沈知離:「你不是被長老殿的人帶走了,他們沒對你……」

  花久夜的神情變了變:「你怎麼知道長老殿?」

  沈知離:「是……」

  那邊探過來一個頭:「是我說的。」

  花久夜把沈知離往身後推了推,聲音陰冷道:「你是誰?」

  那人:「少年人,在心上人面前保持形象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逞強硬撐著真的好麼?」

  淩空「嗖」的一聲,一樣東西急速飛至花久夜面前。

  花久夜被擊中,背脊一弓,一口淤血吐了出來,臉色也越顯蒼白。

  那人道:「看這樣子,你應該是被……」

  花久夜驟然擡頭,聲音暴戾:「閉嘴!」

  他擊中花久夜的正是沈知離送他的藥丸,沈知離默默撿起藥丸,一把按倒花久夜。

  「你也閉嘴!」

  花久夜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沈知離用手輕輕一推就倒。

  見沈知離上藥意志堅決,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

  沈知離一邊默默扒衣服一邊上藥,這才發現剛才那一掙動,花久夜身上的傷又開始滲血,對方明顯不想殺了花久夜,所有的傷口深卻又不致命,甚至有些特別嚴重的還被處理過,只是處理的方法……

  沈知離不覺咬了唇用手指抹去傷口邊緣沒有化開的鹽巴……

  這麼簡單粗暴的方法,又該會有多痛。

  沈知離的心頭一時五味雜陳。

  大概知道自己翻不起來,被沈知離壓倒的花久夜明顯乖了很多,把頭扭到一側,嘴唇緊抿,任由沈知離幫他一個個細緻的處理傷口。

  旁邊那人道:「小姑娘,你還真的會醫術啊……咳咳,剛才我可不是打你的情郎,是幫他逼出淤血……」

  沈知離小心挑出花久夜傷口的木刺:「我知道。」

  從語氣裡就能判斷出她的心情極差,那人見狀也縮了回去不再說話。

  地牢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沈知離不斷動作的聲音。

  處理好最後一處傷口,沈知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從花久夜身上退開。

  花久夜卻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睫毛輕微顫動,如同兩片顫動的蝶翼,脆弱而美麗。

  又一陣沈默。

  沈知離:「師兄,你一個人的話能逃出去麼?」

  花久夜這才緩緩攏好衣襟,緩緩起身支起一條腿,彷彿復甦般緩緩轉頭道:「什麼叫我一個人?」

  沈知離嚥了口口水:「就是……你……」

  花久夜:「你想讓我一個人先走?」

  沈知離連忙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反正他們的目標是你,只要……」

  花久夜:「只要我不在,他們就不會殺你?」

  沈知離點頭點頭。

  花久夜:「你腦子裡是什麼,豬腦子麼?還是全是漿糊?」

  他狠狠敲了沈知離腦袋一下,牽動傷口,倒吸了一口氣才又譏誚道:「如果我一直不來,你覺得現在的你還是完整的麼?歌吹是不會如何,可是長老殿或者……而且,一旦他們知道無法用你威脅我,你覺得你還能再活幾天。」

  沈知離不言。

  所以花久夜會來,花久夜會忍受這些痛苦,都是為了她?

  第一次打從心裡她開始痛恨自己的身體,為什麼不能和其他人一樣健康,為什麼不能學會武功,如果……

  沈知離在想什麼,從臉上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

  花久夜咳了一聲,靠上牆,語氣慵懶而戲謔:「你沒那麼重要。救你不過是順便而已,遲早我也會回來南疆,我說過,傷害我的人我會一個個殺回去,這句話並不是個玩笑。」

  沈知離抓住的花久夜的手:「告訴我好不好,到底發生了什麼?」

  花久夜斬釘截鐵:「不好。」

  沈知離不解:「為什麼?」

  花久夜:「跟你沒關係,你也不需要知道。」

  沈知離:「師兄!你能不能不要鬧彆扭!」

  花久夜:「我累了,要麼陪我睡覺要麼滾。」

  沈知離:「……」

  那邊有人插嘴道:「年輕人真是有活力啊,如果你們要睡覺的話,我其實一點也不介意的。」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3:12:01

【三八章】

  睡覺是一定要的。

  陪師兄睡覺,是不可能的。

  地牢裡沒有床鋪被褥,只得就著冷硬地面將就一晚。

  一早沈知離起來伸懶腰便看見地上擺了一個破籮筐。

  裡頭放著飯食,全部內容是兩碗稀飯,四個冷饅頭。

  沈知離撿了過來,咬了一下饅頭……

  然後……她倒吸一口氣摀住嘴。

  牙被膈的好痛!

  在尚有餘溫的稀飯裡泡了泡,饅頭稍微軟了點,吃了一個,她轉身問花久夜:「師兄,你……」

  花久夜:「沒胃口。」

  沈知離抱著碗挪過來:「不要任性啊!」

  花久夜顯然睡得也不好,眼眶微暗,脾氣很差的斜了她一眼,不屑道:「要吃你自己吃,窮酸樣。」

  和從小吃苦長大只要能填飽肚子什麼都行的沈知離不同,花久夜對於吃穿向來挑剔,但這個時候……

  沈知離握著饅頭,眼神凶狠:「你吃不吃?」

  花久夜:「我……」

  沈知離一邊重複問題,一邊握拳,作勢要推。

  花久夜接過饅頭,嫌棄的看了一眼,歎道:「虎落平陽……」

  補充完體力,透過微弱的光線,沈知離研究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沒有辦法逃出去。

  花久夜懶散一笑:「這地方我過去來過,別白費力氣了,整個牢籠都是巨石雕琢,欄杆用的全都是玄鐵。」

  另一側人附和道:「而且聽腳步聲,外面至少有二十來人看管,你情郎這個樣子,根本闖不出去的。」

  花久夜眉頭一皺:「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呃,路人。」

  花久夜冷哼一聲。

  頓了頓,那人撓撓頭,又道:「少年人,你瞧著有些面善,不知道認不認得我啊?」

  只見那人半探出頭,露出昨日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花久夜神色一驚,隨即冷道:「你都變成這樣了,還讓人怎麼認你?」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下,鐵鏈鎖著的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這個……你認得麼?」

  逆著光,薄薄一層光暈籠罩,是一塊玉珮的模樣,看模樣很是溫潤。

  花久夜:「看不清,拿近點。」

  那人:「不行,萬一你搶走怎麼辦?」

  花久夜無所謂:「那就算了。」

  那人似乎又經過了更加激烈的掙扎,才稍稍拿近了一點。

  花久夜唇角勾笑,猛然奪了過來,那頭那人立即道:「還給我!」同時全身掙動,鎖鏈叮噹作響。

  沈知離知道這是花久夜玩心起,歎氣:「師兄,別逗人家了,還給他吧。」

  漫不經心打量著手裡玉珮,花久夜譏誚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不就是一塊……」他的話戛然而止,神色猛然一變,將玉珮放在手心,一邊細細摩挲翻找,一邊仔細看。

  片刻擡頭,閃身到牢門邊,深深盯著那人,語氣裡是抑制不住翻滾的情緒:「你是……」

  那人一下奪回玉珮,剛想問話,突然腳步聲響起。

  「花久夜,大人又傳召你。」

  花久夜厲聲:「等等……」

  這次來的黑袍人見花久夜一身傷,知道他色厲內荏,顯然也不再客氣:「等什麼等,快點跟我們走。」

  說著上前拉住花久夜就走。

  沈知離默默握緊拳頭。

  待花久夜的身影走到盡頭,沈知離才狠狠用拳捶了一下牆壁。

  這種什麼也做不了的感覺太差了。

  帶頭的黑袍人突然轉身道:「對了,大人還吩咐,把那個女人也帶上。」

  沈知離站直身,神情裡竟有幾分雀躍,比起一個人呆在地牢忐忑等著花久夜的消息,能親眼看到就算會吃苦也總是好的。

  身邊那人低聲道:「小姑娘,你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就當感謝你陪我這一日,我告訴你一件事。南疆的王室其實姓花,你那位情郎想必跟王室有所聯繫,脫身恐怕不易啊。」

  南疆王室?

  如果是南疆王室,那麼為什麼他們還會這樣對他……

  花久夜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容不得沈知離多想,已經被帶離了地牢。

  外頭的陽光讓沈知離略微有些不適應,手上被套上鎖鏈,她只能亦步亦趨跟在黑袍人身後。

  殿宇很大,迴響空曠,顯得很冷清,走了不短的時間才停了下來。

  停下時,沈知離擡頭,正看見銀鉤鐵畫的刑殿二字。

  心下一時沈了沈。

  黑袍人站定,沈知離也只得跟著站在殿外。

  殿內不時傳出慘叫,淒厲非常,整個殿宇散發著一種陰冷的氣息。

  大夫的直覺讓沈知離莫名覺出一股寒涼,似乎這座殿宇裡藏著極深的怨念。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忽略那些聲音。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門被霍然推開。

  從沈知離的位置正看見一個人肢體扭曲躺在地上,痛苦的五官扭曲,額頭青筋暴起,不停用手擊打自己的頭,恨不得立即死去的樣子。

  看清臉,不是花久夜。

  幸好……

  出來的黑袍人看了一眼沈知離,冷冷道:「帶她進去。」

  穿過無數正在受刑的人面前,沈知離一邊心驚肉跳慶幸他們不是花久夜,一邊又矛盾與害怕看見更恐怖的刑罰。

  一直到刑堂最深處,沈知離的瞳孔驀然一縮。

  烏黑的長髮披散了一肩,花久夜單膝跪地,一手握住肩膀,微微喘息,脖子卻挺得極直。

  下巴高高擡起,他的神色中帶著不加掩飾的蔑然:「真的想知道不如殺了我。」

  圍著他站了兩個衣著繁複華麗的老者,其中一個聞言粗著聲音恨恨道:「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要以為你身上有蠱皇我們就無法耐你何,那東西本就是南疆的,你如今不過是一個被放逐者,有什麼資格收著。」

  花久夜昂起脖子,語氣森冷,一字一頓:「殺不了遲早我會殺了你們。」

  「大膽!」那老者瞇起眼睛道,「你就不怕我們對你……」

  花久夜只冷笑。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道:「知道你不怕疼,不過如果是其他折辱呢?雖說你是男子,不過這張臉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說話間,那只乾枯的手就朝著花久夜的臉上摸去。

  花久夜不為所動:「我的身上有幾十種蠱毒,一起催動的話……」他冷笑,「會死誰死的比較快?」

  他的語調陰冷黏膩,蛇信一般的陰鬱。

  老者的手僵住。

  這時,另一個老者陰陰一笑道:「你這樣是不行的,昨天他可什麼都沒招,不如換我試試……」

  轉頭他對花久夜道:「你有蠱皇我們奈何不了,可是你妹妹呢,還記得你妹妹麼……」

  花久夜的眼神驟然間變得極端可怕。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我怎麼會忘掉,她被你們殺了。」

  他當然記得,即使刻意遺忘,也還是會在午夜夢迴時驚醒過來。

  他的妹妹,他總是溫柔笑著笑容如同春風般明媚的妹妹,那個會跟在他身後疊聲叫著「哥哥哥哥」的妹妹,那個被欺負了會嘟著嘴鼓起腮幫的妹妹,那個……是他曾經想用性命維護的妹妹。

  可最終他……

  剜心的痛一瞬間淹沒了上來。

  老者道:「你可知她是怎麼死的?」

  花久夜澀聲:「我不想知道!」

  老者像是沒聽到花久夜的話,彷彿故意刺激一般慢條斯理道:「她被綁住手腳,就在這個地方,十多個強壯的男人……」

  花久夜暴怒:「我不想知道!」

  老者卻還在說:「她那時還只有十四五歲罷,哭得可真可憐,幾乎要把老朽的心都哭碎了,處子的血染了一地,那時她嘴裡還叫著『哥哥哥哥』,可是她哥哥已經逃走了,再也救不了她了……然後她被一個個……」

  花久夜:「夠了,畜生,閉嘴!」

  他的聲音帶著極其濃重的暴戾,語氣中彷彿都能嗅到血腥氣息,眼眸中也彷彿翻湧起了血霧:「血債血償,你們每一個人我都不會放過。」

  花久夜整個人連帶著他身邊都彷彿陷入了一道無形的黑色氣場。

  悔恨,痛楚,絕望,淒慘,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洶湧襲來……

  他沒能救回她。

  她的妹妹是那樣相信他,他卻只能任由她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一塊痛處,一旦觸及便鮮血淋漓,潰爛腐壞,痛不欲生。

  沈知離沒法再安然站著,她快步上前,扳過花久夜的肩膀:「師兄,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花久夜赤紅著眼睛轉眸看向她,接著一把退開她。

  沈知離防備不及,被推倒在地。

  眼眸觸到花久夜的眼睛,被當中的殺意駭到,垂下頭,心底一陣歎息。

  花久夜有個妹妹的事情她也知道,熟悉了之後她常能聽見花久夜無意識的提到自己的妹妹,語氣裡滿是寵溺,雖然嘴上偶爾不屑,但那確實是她見過的花久夜最溫柔的時候。

  只是沒想到……

  老者呵呵一笑:「怎麼夠,如果你不說那東西在哪的話,我今天可以把這一幕重演一遍。」

  重演?

  沈知離擡頭。

  卻見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不祥的預感在沈知離心頭盤旋,她愣了愣道:「那個,你們開玩笑的吧……」

  中原。

  青荇急切:「雷統領,到底是什麼原因?」

  雷影平靜看他:「青堂主確定想要知道?」

  被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看過,青荇只覺壓力陡增:「呃……還是算了吧。」

  雷影歎氣:「找人去聯繫葉淺淺,她現在應當在回魔教的路上,把她攔回來。」

  他這一聲歎息實在嚇人,青荇下意識道:「是!」

  翟鳳忍不住道:「雷統領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賣關子了!主上看上沈知離的事情到底又和葉淺淺有什麼關係……照主上這個速度,不超過半個月應該就能衝破桎梏去往南疆了,到時候……」

  雷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道:「那位沈姑娘對主上……」

  青荇思考了一下:「她很討厭主上,嗯,很討厭。」

  雷影:「……我就知道。」

  翟鳳好奇的抓心腦肺:「雷統領大人,你就告訴我吧!」

  雷影皺眉:「你真的很想知道?」

  翟鳳點頭點頭。

  雷影:「自己猜吧。」

  翟鳳:「……」

  這傢夥是被主上傳染了吧被傳染了吧被傳染了吧,為什麼我這麼想揍他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3:13:12

【三九章】

  真的被人攥住手腕的時候,沈知離才開始意識到這並不是玩笑。

  而是現實。

  力氣的劣勢在這一刻暴露無遺,幾乎是踉蹌著沈知離被拖到殿堂正中,有人解開她手腕的鎖鏈,接著便要把她推倒。

  頭皮發麻,沈知離的舌尖抵到齒間,刺痛讓她比什麼時候都清醒。

  如果真的被那樣□,反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她還有沒做完的事情,現在怎麼能死……

  一雙手上前就來撕扯她的衣襟,沈知離袖口一動,一枚藥丸滑進她的手中。

  她沒有力氣,可她清楚人的每一個穴道,哪裡是死穴,哪裡會讓人無法反抗,眼下這種情況,她只有一次機會,出手偷襲然後拉著花久夜往外逃。

  哪怕是再微乎其微的機會,她也不想放棄。

  然而,就在她飛快思索的時候,一股溫熱的液體噴射到了她的身上!

  沈知離仰頭,就看見一隻竹笛從她身前黑袍人的胸口探出!

  竹笛抽出,血液放射狀噴濺,那男子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努力伸手試圖摀住胸口上不住流血的傷口,可惜於事無補。

  畫面像是一下放緩,沈知離看著那人瞪大了眼睛,接著身形筆直的倒在了她身邊。

  在那人的身後,是滿身狼狽的花久夜。

  他的手裡握著一隻染血的鐵笛,神情是一種極端的森冷,眼眸裡一片猩紅,嗜血的氣息濃重到讓人不寒而慄。

  花久夜舔了一下濺到唇角的血液,冰冷的細長眸掃過沈知離面前的人影。

  「愚蠢。」花久夜道,「把她帶到我的身邊,我還會再有顧忌麼?」

  「……我可是見神殺神見鬼殺鬼的毒妖花久夜。」

  那聲音彷彿千年寒冰,如同攜著冷冽到了極點的寒風,奇寒無比。

  一瞬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沈知離利用這短暫的一瞬爬起,繞到花久夜身後,有人反應過來想要去拉住沈知離,那只奪命的竹笛已經輕而易舉的貫穿他的胸膛,一彭血花在花久夜的手中綻開,美得絢爛。

  剛喘了一口氣,沈知離就看到了她這一生中見過的最血腥也最駭人的場面。

  花久夜舉起笛子,嘴角的笑容殘酷,身形一晃,已經繞到一個人面前。

  那只笛子飛快的插入,拔出,對方的胸口便只剩下一個血洞。

  接著下一個……

  花久夜的腳步快得像是只有殘影,手上的動作簡單直接,似乎已經只會這兩個機械化的舉動,卻又讓人避無可避。

  他身上的血依然在流淌,甚至他的身形都在微微搖晃,可是手上的動作卻堅定的像是已經演練過千百遍。

  殺戮,純然的殺戮。

  不過眨眼的時間,已經屍橫遍野。

  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衝上沈知離的鼻端,她竭力忍住那種作嘔的衝動。

  深吸一口氣,沈知離擡起頭,卻看見花久夜頹然的單膝跪地,低低的喘息聲被無限放大。

  沈知離的心猛然沈了一下。

  他在硬撐。

  雖然剛才的殺戮勢不可擋,可他依然還是在硬撐。

  她想起有關於花久夜的傳聞。

  ——單槍匹馬燒了南疆聖殿,被南疆四大蠱師追殺了整整五個月,結果非但逃脫,還致使四大蠱師兩死兩傷……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沈知離忽然不忍心再想下去。

  兩個老者已經坐不住了,張口就要大叫。

  雖然這裡已經幾乎死光,可外面還不知有多少人手。

  沈知離急急起身,就看見花久夜手中的笛子已經打著旋劃過兩人的喉管。

  叫聲驀然一止。

  撐著地面站起身,花久夜毫不留情從一人喉中拔出笛子,鮮血四溢。

  另一個老者摀住劇痛的喉嚨:「不是我,不是我,你妹妹真的不是我下的命令,是他是他……」他用手指著另外一側的同伴:「對你妹妹……的人有的還在外頭,你……」

  花久夜提起地上的刀,迅疾的切割下另外一個老者的四肢,又從老者的懷裡掏出上藥替他抹上。

  仍活著的老者討好地看著花久夜:「花公子,其實這些都是王上下的命令,我們不過奉命行事……」

  咧嘴一笑,花久夜毫不猶豫舉刀對他重複了剛才的動作,在掙扎中將笛子戳進老者的喉嚨裡。

  他唇畔笑容妖異到近乎猙獰。

  「你也一樣。」血氣在眼眸中翻湧:「傷害過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沈知離拉住花久夜的衣袖:「師兄,夠了!」

  花久夜驀然轉頭,聲音陰狠:「不夠,還不夠!他們能還給我妹妹的性命麼!?那就永遠不夠!」

  沈知離:「再不走,我們都會死!」

  說這話實際已經遲了。

  拉著花久夜披上黑袍出去不到半刻,就有人上前攔住他們。

  花久夜身上的血腥味濃重到根本掩蓋不住,更何況他也沒有半分想要掩飾的意思。

  滔天的殺意一波一波洶湧的襲來,他握著刀揮砍劈刺,甚至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刀劍,顯然已經殺紅了眼睛。

  花久夜的狀態很不正常,可沈知離根本阻止不了。

  踏著屍體一路跑到了門口,花久夜才停下手,猛然轉身往回走道:「你先出去。」

  沈知離連忙拽住花久夜:「你傻了麼!」

  花久夜只吐了一個字:「蛇。」

  他的蛇還在裡面關著。

  隱約有人聲傳來。

  「死人了!有人潛進來!」

  「不對,是有人從刑殿逃出來!」

  沈知離急切道:「這個時候還管什麼蛇!」

  花久夜:「我不能丟下它。」

  從那天起他就發誓不會丟下任何他想要珍惜的。

  然而,走了不到一步,花久夜只覺後腦鈍痛,神智瞬間不清。沈知離丟下手中石頭,半攙扶著帶花久夜走出。

  外頭一片烈日炎炎,仍是白天。

  那白光射入沈知離的眼中,讓她一時覺得有些刺目。

  裹緊黑袍,突然一隻手拉過沈知離的衣袖,用力將她拖向小巷。

  沈知離一愣,就看見一個眼熟的布衣女子,不由脫口道:「柳瑟?」

  女子點頭,一邊拽一邊沖沈知離低聲急切道:「恩人,快跟我走!我知道一條小路出去!」

  半個時辰後,一間破宅內。

  柳瑟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那個,恩公,我知道這裡有些簡陋。」

  何止是有些,簡直就是用茅草隨便搭搭的。

  沈知離勉強笑道:「能有便不錯了,多謝你了。」

  說話間她探了探花久夜的脈,臉色更沈,沈知離對南疆蠱毒完全不瞭解,但能感受到花久夜那從五臟六腑裡透出的虛弱。

  掀開被褥,只見花久夜的臉上和手上的肌膚同時浮現出一層詭異的圖騰,眼角微微滲血。

  柳瑟定睛一看,突然「啊」了一聲。

  沈知離奇怪:「你怎麼了?」

  卻聽柳瑟顫聲道:「這位公子身上的,難道是蠱皇?」

  見沈知離遲疑著點頭,柳瑟定了定神,又道:「公子這症狀恐怕是使用蠱皇過度遭到了反噬……」

  沈知離:「很嚴重?」

  柳瑟停頓了一下:「蠱皇乃是最尊貴的存在,只有……才有,一旦植種成功便與宿主的壽命相連,克服百蠱,但倘若過度使用不止會被反噬壽命也會……」

  沈知離:「會短命?」

  柳瑟沈重的點了一下頭。

  沈知離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一時間什麼滋味都有。

  床板上的花久夜突然驚醒,一把攥住沈知離的手腕。

  沈知離被攥得生疼,剛想甩脫出來,卻聽見花久夜無意識的呢喃:「……哥哥對不起你,小雅小雅……」

  顯然他還沒醒,神色顯得極其痛苦與煎熬,手也攥得極緊。

  他恐怕是把她當成他的妹妹花久雅。

  沈知離的心一下軟了。

  柳瑟上街買了飯食帶來,回來時柳瑟動作更加小心翼翼,對沈知離道:「外面貼滿了姑娘和公子的通緝畫像,姑娘切勿隨便出去……」

  沈知離剛想答話,柳瑟身後突然閃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她一見床上的花久夜,立刻推開沈知離撲了上去:「爹、爹……」接著,一臉鼻涕眼淚的往上蹭。

  沈知離:「……」

  柳瑟:「……」

  良久,沈知離歎氣:「原來那個負心人真的是師兄麼?」

  話音未落,柳瑟已經拉過花骨朵,急切道:「快回來,瞎說什麼!」轉頭又對沈知離解釋:「姑娘不要誤會!雖然這位公子的確和我夫君有些相像,但並不是的,他……也不會這麼狼狽的出現在我面前。」

  沈知離鬆了口氣,剛說一句:「沒關……」便被打斷。

  花骨朵委屈癟嘴:「娘親,我好想要爹……」

  柳瑟心疼的摟著花骨朵:「骨朵乖,爹他會來找我們的……」

  花骨朵眼眶紅了起來,大叫道:「娘親,你騙人!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次,可是爹……他明明就是爹!騙人騙人,他就是的……」

  說著花骨朵一把掙脫開柳瑟的懷抱,兩步衝過去拉住花久夜的另外一隻手,兩頰鼓起著對沈知離惡狠狠道:「你這個狐狸精,快放開我爹的手!」

  沈知離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花骨朵大著膽子高聲重複:「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沈知離:「……」

  莫名的覺得有點安慰。

  原來她這輩子還有被人叫做狐狸精的機會……

  正在這時,床上的人猛然坐起,滿臉驚惶道:「……不要……」

  花骨朵一把推開沈知離,上前抱住花久夜的腰,小臉熟練的往他懷裡一埋:「嗚嗚……你不要朵朵了麼?」

  花久夜的眼睛從茫然的血色恢復到平靜的漆黑,拎起眼前的小東西,皺眉:「你是什麼東西?」

  花骨朵四肢掙扎,小嘴嘟起:「爹,我是你女兒啊。」

  花久夜:「……我可以殺了你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