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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36:12

【六十章】

  手好看,主人也不醜。

  溫順的眉眼和雅致的容貌讓他整個人透出幾分流水般柔和細膩的氣質。

  見沈知離遲疑著不動作,對方好脾氣笑了笑:「不願意讓我扶你麼?」

  沈知離又頓了頓,才道:「沒有,麻煩了。」

  動手扶起沈知離,又在沈知離的背後墊上一個靠墊,對方這才扣住碗沿一點點湊到沈知離的唇邊餵了下去。

  他的姿勢嫻熟,動作小心,半點也沒有讓沈知離感到不適。

  而且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藥香也讓沈知離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了下來。

  藥汁微苦,仰頭喝盡之後,面前多了一個小盤子。

  男子將盤子朝前遞了遞,微笑:「是蜜餞,可以去掉一些苦味。」

  沈知離忍不住問:「請問你是?」

  男子失笑:「抱歉,我都忘了介紹。我是神教右護法,叫做羽連。」想了想,他又補充:「我很少離開總壇,你應該沒有聽說過我,和淺淺不同,她主要負責外出執行任務,我則留在教中處理事務……」

  他說的很自然,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是……沈知離默默的想,女人出去打架砍人男人留在魔教處理雞婆事務外帶給人看病療傷什麼,真的大丈夫嗎?

  不過,這再詭異也是別人的事情。

  拿起蜜餞咬了一口,頓時滿口沁甜,又塞了兩個進嘴裡,沈知離想了想道:「你方才給我喝的那碗藥其中一味藥熟地黃的份量由2錢改為3錢可能會更好,嗯,還可以適當的加一些枸杞。」

  羽連一愣,隨即笑:「可是書上說的就是這個份量……」

  沈知離回的很快:「醫書也是人寫的,未必全對。」

  問羽連要過醫書,沈知離隨手翻了翻,指出上面的幾處藥材份量錯誤,以及幾處可替換的藥材。

  翻閱間,沈知離隱約有些出神。

  她的醫術是沈天行一手教的,這些糾正也大都是沈天行實驗出來的。

  甚至就連方纔那句話也是沈天行說過的。

  那時候她來潮不過兩三次,體質緣故每次都痛得在床上翻滾打跌像是死了一次,無論是紅糖水還是溫泉都拯救不了她。

  最後是花久夜看她可憐,對著醫書替她熬了碗止痛藥。

  結果喝完之後沈知離前後跑了十幾次茅廁……

  她堅決認為這絕對是花久夜故意的。

  趴在床上沈知離掙扎著拽住來看她的沈天行的衣角,委屈求救:「師父,救我,花、花師兄他要弄死我……」

  沈天行一臉啼笑皆非的指著那本醫術道:「你花師兄這次還當真沒有害你,你如今跑茅廁跑的虛脫不也沒力氣再痛了麼……」

  沈知離在床上痛得直翻白眼。

  沈天行這才替她重新熬了一碗藥,將她半扶進懷裡,邊喂邊道:「我寫個方子給你,下次再來便喝這個。記住,以後若是沒有試過,醫書上的藥方便不能當真……醫書也是人寫的,未必全對。」

  「這些麼?」羽連用手指著醫書上沈知離所說的位置。

  愣了一下,沈知離才點頭。

  羽連笑:「我記下了,過會就去試試……這實在很有趣,還有別的麼?」

  沈知離笑了笑:「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羽連的醫術知識也十分淵博,但在開方方面卻十分薄弱……沈知離猜,應當是實踐不夠的緣故。

  不過有的時候羽連的提議卻又十分獨特新奇。

  自花久夜走後,沈知離已經很久沒和人暢聊過醫術,一場聊下來,倒莫名覺得羽連有幾分親切感。

  又喝了口水,沈知離突然想起道:「那個……我沒什麼大礙了,可以出去看看麼?」

  「最好不要。」羽連輕聲拒絕了她的要求,「淺淺一會就回來,我答應她看著你。而且外面未必安全。」

  沈知離這才注意到一點很奇怪。

  羽連和葉淺淺說話的時候分明叫的是葉護法,但私下同她說的時候卻叫的是淺淺……

  唔……不過這畢竟是別人的事情,她還是不要多過問的好。

  「我只出去看一會,很快回來,若不放心你陪著我如何?」

  羽連似乎沈吟了一下,驀然微笑:「就只能一會。」

  她醒來就在這個房間,這應當是一間客房,打掃的乾淨卻沒有多少擺設,色調深沈,物什古樸,門窗緊閉,根本無法判斷其他。

  在羽連的帶領下出去,沈知離才發現這是在一個近乎荒漠的地方。

  一塊一塊巨石壘疊成圍牆,極目遠眺,牆外是漫天飛舞似乎無窮無盡的黃沙。

  剎那間,沈知離覺得自己彷彿要被黃沙吞沒殆盡。

  這時,一個身著深紅緊身衣的男子快步朝著羽連走來:「右護法大人,長老請你去議事堂。」

  羽連微微頷首,對沈知離道:「我有事先行一步,姑娘先回屋罷。」

  沈知離表示理解的點頭,轉身朝回走。

  待羽連已經走遠,她才停下腳步往回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應當是整個魔教總壇的中央,其中每一道門前都有魔教的弟子把守……

  想逃出去的難度實在很高。

  她只是想先離開回春谷,並沒有真的打算長久留在葉淺淺。

  一路上葉淺淺都對她看管嚴密,未曾得到機會逃跑,本以為到了魔教會有機會,結果……

  歎氣……

  沈知離望著那漫天黃沙,絕望的想……就憑她這個小身板,能橫穿沙漠麼?

  正想著,一個陰冷兮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不是上次跟在十二夜身邊的那個女人?還記得我麼?」

  沈知離莫名回頭,就看見一個披頭散髮,半隻眼睛被眼罩遮掩的男子,目光森冷的看著她。

  ……你誰啊?

  男子的額頭前頓時爆起一根青筋:「你怎麼可能不記得我是誰!我追殺過你啊!」

  沈知離老實道:「真的不記得了……而且追殺過我的人感覺其實蠻多的。」

  「在華山啊華山!想起了沒有!」

  沈知離回想:「華山……」

  男子惡狠狠道:「對,就是華山!想起來了?」

  沈知離:「……沒,還是不記得。」

  男子額頭的那根青筋跳得更歡唱了:「……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抓住。」

  身後的教眾提醒:「修羅王大人,等會我們要去議事堂……」

  男子:「管它的,先抓了人再說!」

  魔教議事堂在魔教正中一塊巨大的岩石中。

  岩石內部空洞,擺著一張長長的石桌,邊上是幾個兵器架,可以看見那些冷冽鋒利的兵器暗暗閃著寒光。

  而外面則空曠冰冷,四周看不到一絲生氣。

  日正中天。

  此時的議事堂內坐了整整六個人,六個神情各異卻均在魔教舉足輕重的人。

  一個五官深邃英俊的紫發男子敲了敲石桌,不滿道:「別管修羅那個傢夥了,長老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快點直說,我沒耐心了。」

  「夜叉王你有點耐心行不行?」開口的是個容貌清麗脫俗彷彿仙子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耐心耐心……正道跟十二夜的人都快打過來了,光坐在這裡頂個屁用。」夜叉王的眼睛突然一轉,「還是說乾達婆你打算去色誘,祁山那個老頭倒還不錯……」

  女子捧著手中的瑤琴,唇畔似笑非笑:「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欠揍了。」

  夜叉王毫不在意的摸著下巴:「還是說你想去色誘那個十二夜公子,放棄吧,連我們美艷絕倫的左護法都……」

  九環大刀「咚」一下插在了夜叉王的身邊。

  葉淺淺冷冷轉過頭:「你想說什麼?」

  「好了,都別吵了。」當中年紀最長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鬍鬚道:「今日我叫大家來,是為了教主之位的傳承,之前我讓大家盡己所能的攻擊正道,效果顯著……在這裡要特別提出的是夜叉王和右護法,夜叉王一舉偷襲了包括華山掌門、衡山掌門在內的幾大門派……」

  紫發男子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相當得意的笑容。

  「……右護法的毒更是在這次的反擊中取得了相當大的效用。」

  羽連微垂了眸,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好了,不過這些都只是次要……大家都知道,與我們魔教最不共戴天的仇敵要數十二夜,我之所以沒讓你們這麼早動十二夜公子也是為了此刻,誰能最先滅了十二夜或者提著十二夜公子的頭顱前來,那麼便有八成的希望奪得教主之位。」

  此話一出,卻一下子寂靜了。

  老者怪道:「怎麼了?」

  最邊上一直沒說話的一個藍衣男子突然一拳捶在石桌上:「媽的,誰知道那個十二夜公子怎麼搞的,老子前兩天碰到他一次,老子的人比他多一倍,當時老子準備生擒他回來的,結果……」又一拳狠狠捶下:「結果他媽的,那小子怎麼變得這麼能打了,差點老子就回不來了!」

  乾達婆王輕笑一聲:「那分明是你龍王自己沒用。」

  藍衣男子登時怒目道:「說誰沒用呢賤女人?」

  乾達婆王輕蔑一笑,清麗的臉龐上掛著絲毫不相稱的嘲諷:「有用你就去幹掉十二夜公子贏個教主之位來啊!」

  藍衣男子呸了一聲:「說得輕巧,賤女人你怎麼不去!?」

  老者頓時無奈……

  吵吵吵……兩個護法還好,這四大法王只要一湊到一起就吵得不可開交,有的時候甚至還大打出手……

  唉,不然他也用不著這麼早定下教主。

  一聲極其陰冷而駭人的聲音打斷了吵嚷。

  「你們說殺了十二夜公子,就能奪得教主之位?」

  眾人一起看向來人,老者點頭:「是的。阿修羅王你沒說錯。」

  帶著單只面罩的修羅王陰慘一笑:「天助我也……現在我有這個!」

  他霍然一拉,將一個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拖了過來。

  眾人:「?」

  唯獨葉淺淺眉宇一皺,冷冷的目光掃過同樣茫然的羽連。

  阿修羅王陰惻惻笑道:「這個女人是十二夜公子現在的相好……只要用她來做人質,不怕十二夜公子不投鼠忌器。」

  葉淺淺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若冰山女神般冷峻:「……這個人是我的。」

  阿修羅王被逼的不自覺退了一步,隨即道:「她現在在我手裡就是我的,憑什麼證明是你的?」

  說話間,一個紫發的身影快速一閃,阿修羅王手裡的女人就換了位置。

  「十二夜公子現在的相好啊。」紫發的夜叉王瞇起眼睛,打量著剛搶到手的女子,撇撇嘴道:「也不怎麼樣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葉淺淺,「簡直是個蠢貨啊……」

  阿修羅王眼睛一暗,抽出腰間寶劍就對著夜叉王刺去。

  夜叉王同樣拔劍抵擋。

  「鏘鏘」兩下對撞之後,兩人又迅速交手起來,產生的滾滾氣旋讓整個議事堂裡一片狼藉。

  龍王起身,看著自己被割裂開一道口子的衣袖,忍不住罵道:「你們打架就打架,幹嘛傷及無辜牽扯到老子。」

  魔教長老吼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兩人視若無睹,繼續對打。

  乾達婆王好整以暇的撥了撥琴弦,彈了一支很適合決鬥的激昂曲子。

  終於……三炷香後以兩人的劍雙雙脫手而告終。

  夜叉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想不到你這個半瞎子還真有兩下子……」

  阿修羅王額頭青筋直跳,聲音陰鬱:「我這是天目天目!」

  眼看又要吵起來,夜叉王突然看了看四周道:「誒,那個女人呢?」

  阿修羅王:「什麼女人……」驀然反應過來,環顧四周,「左護法呢!那個女人敢陰我……要人去!」

  一間密室裡。

  沈知離低頭:「是我不小心。」

  葉淺淺冷冷道:「現在說也沒用了,你給我在這裡呆著,無論如何不許出去。」

  沈知離:「謝謝。」細若蚊蠅的聲音。

  葉淺淺下意識回頭:「什麼?」

  沈知離看著她,眼睛裡是沒有掩飾的感謝:「謝謝你救我。」

  葉淺淺背過頭,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和精緻的耳廓:「不用感謝我,我答應那個傢夥不讓你死……」

  沈知離:「什麼?」

  葉淺淺煩躁地抓了抓長髮,聲音隱約有些咬牙切齒:「是蘇沈澈在離開回春谷之前托消息讓我保證你不死……我真是蠢貨為什麼要答應那個傢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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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36:49

【六一章】

  「蘇沈澈?」沈知離微微一愣,「你為什麼要答應他保護我?」
  
  沈知離覺得她越來越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了……
  
  以她和葉淺淺之間的關係,葉淺淺應該是想殺了她而後快的,又怎麼會要保護她……更何況還是答應蘇沈澈。葉淺淺勾了一下唇,顯然不願多說:「你就當我是被那個蠢貨傳染了罷。」
  
  推開密室的門,葉淺淺大步走了出去。
  
  說是密室,也不全是陰暗。有桌椅床榻,桌上燃著幾盞油燈,邊上還放了好些書冊筆墨,另一頭是個水缸,又備了些簡單的糕點。
  
  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沈知離就在這裡呆了幾日,每天準時有人送吃喝進來,過的倒也不差。變故在第四天發生。
  
  當時的沈知離正手執毛筆在紙上畫小人,閒得牙疼的結果就是……她開始進行無聊的創造。紙上的小人有著白嫩的小臉修長的身形和表情一看就十分猥瑣的小人,沈知離拉了一根線,在上面標:蘇沈澈。
  
  又畫了一個有著瓜子臉尖下巴一身紅衣滿臉欠扁的小人,標:花久夜。
  
  圍繞著這兩個人物,沈知離開始了天馬行空超越想像極限的意淫……
  
  當沈知離正畫到花久夜邪魅一笑挑起蘇沈澈下巴的時候,密室的門被劇烈的撞擊。沈知離的手抖了一下,花久夜的手往下移了幾分,摸到了不該摸的部位。
  
  門繼續劇烈的撞擊。
  
  沈知離默默的產生了一絲心虛感……報應來得如此之快麼?
  
  「給我撞……那個女人就在裡面!」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陰森而沈鬱的聲音。
  
  呃……是那個什麼阿什麼王麼?
  
  「砰」一聲,門不負眾望的倒塌在地。
  
  阿修羅王迅速環視一周。
  
  桌前,沒人。
  
  床上,沒人。
  
  床下,沒人。
  
  書桌下,沒人。
  
  書桌上……也沒。
  
  不可能啊,他派人跟蹤了許久才知道葉淺淺的這處密室……不在這裡還能在哪裡。眉頭一皺,阿修羅王陰沈地摸著下巴轉身。
  
  「哈哈哈……」一個魔教弟子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阿修羅王霍然回頭,陰陽怪氣道:「笑什麼笑!」
  
  那名弟子連忙摀住嘴,跪地:「弟子知錯,弟子知錯……」
  
  阿修羅王正氣頭上,剛想一腳踹過去,為了保持他陰鬱美男的形象,忍了忍,陰冷道:「我很可笑麼?」
  
  弟子把頭搖頭得跟癲癇一樣:「沒有沒有,我就是看桌上那畫……」
  
  畫?
  
  阿修羅王把頭湊過去一看。
  
  兩眨眼的功夫,阿修羅王迅速的摀住嘴,但是聳動的肩膀還是洩露了他抑制不住的笑意。
  
  ——這兩個傻蛋的對話怎麼這麼冷但是又這麼該死的搞笑啊,好想笑啊,不行,不能笑,我要撐住啊,不然我辛苦維持的陰冷法王形象就全毀了啊,可是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阿修羅王忍不住把桌上那疊紙抓起來,一頁頁往下翻……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撐不住了……
  
  眾弟子面面相覷,齊齊望天,當做沒看見。
  
  翻完所有的紙,阿修羅王的面部神經已然抽搐到扭曲的地步。
  
  他一把握住紙想塞進懷裡,這才發現一件事……紙上的墨還沒濕著……也就是說,那個女人還在這個密室裡。
  
  繼續環視四周。
  
  最終鎖定一個位置,阿修羅王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得意。
  
  他猛然動手揭開了水缸蓋子,只見水缸裡安靜的蹲著一個女子,她的頭頂飄著一張紙條。
  
  果然在這!
  
  阿修羅王用一種標準的陰鬱的口吻道:「出來,再躲也沒有用。」說話間,他順手拿起了那張紙條,也看清了那張紙條上的字:封。
  
  ——居然是封條,哈哈哈哈,她以為自己是水缸嗎?居然還要封條!
  
  沈知離動作緩慢而笨拙的爬出來——她本來對於這種事情就不熟練,能爬進去就很不容易了。
  
  阿修羅王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哈哈哈,你怎麼這麼笨啊……」
  
  沈知離面無表情:「很好笑麼?」
  
  之前積累的笑意一下子爆發,阿修羅王捂著肚子狂笑出聲。
  
  沈知離:「……」
  
  笑點怎麼這麼低啊這傢夥……
  
  他的人生一定很枯燥乏味,好同情……
  
  不對,這關我什麼事……
  
  我#%#¥……,葉淺淺果然靠不住啊,這麼快我就被抓住了,不會要行什麼大刑,我很怕疼撐不住的啊,一流血我會什麼都招了的啊……
  
  結果和沈知離想的有些出入。
  
  也許是她還有利用價值而且對方也不覺得她會知道什麼,阿修羅王倒沒有對她做什麼,只是換了個地方關著她。
  
  除了每天的飯菜還給她送些筆墨過來。
  
  有了筆墨,在這種狀態下又完全逃離不開——沈知離最多有辦法同時藥倒三四個人,看管她的足有十幾個人,別說沒有辦法就算有身上毒藥的份量只怕也不夠,無奈之下她自然繼續她的無聊創作……只是,奇怪的是,但凡她一畫完,第二天一早她畫的東西就會不翼而飛。
  
  如此幾次之後,沈知離漸漸也沒了畫的心思。
  
  尤其是這幾天關押的地方從地牢換成了駝車,沈知離每天光顧著抑制顛簸路程帶來的作嘔感,哪裡還有別的心思做別的。
  
  阿修羅王再一次召見了她,委婉的表示如果沈知離再不做些有意義的事情,那估計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沈知離很困惑……什麼是有意義的事情。
  
  阿修羅王一臉陰慘的對她揚了揚手裡的那疊紙……
  
  十分眼熟的一疊紙……
  
  沈知離:「……」
  
  這傢夥是喜歡看她畫的畫麼,早說啊……
  
  由於學習開處方的草書,沈知離的畫一向很……咳咳,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欣賞。
  
  不免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再接再厲,沈知離閒來無事便在紙上繼續創作,並陸續添加了許多新的人物。
  
  三天後,給她送飯的魔教弟子羞澀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一支筆遞給沈知離。
  
  沈知離滿意地看著待遇越來越好的飯菜,轉頭略有些不解。
  
  魔教弟子低聲,扭捏:「那個……能給我簽個名麼?」
  
  沈知離隱約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她是終於找到除了醫術以外的其他特長了嗎!!來要簽名的越來越多,就在沈知離簽滿第一百個簽名的時候,車隊停了下來。
  
  顯然他們已經出了沙漠,停在一座邊陲小城裡。
  
  守城的也依然是魔教弟子,他們秩序井然,一路上的氣氛漸漸沈寂下來,就連給沈知離送飯的小哥也不再多說什麼。
  
  沈知離收了收畫筆,也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
  
  她被關在一間舊宅子裡,外面不斷有馬蹄聲和打鬥吵鬧聲,空氣裡有酸澀和鹹腥的味道。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沈知離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這樣的地方看到蘇沈澈。
  
  準確點說,是遙遙望見蘇沈澈。
  
  在被關在這裡的第五天,沈知離被人拖著上了城樓,為了防止她做出過激行為,她的身上上了幾重鐐銬,不過好在上鐐銬的魔教弟子找她要過簽名,選的是最輕的材質才讓沈知離好過一些。
  
  城牆之下,是一眾攜兵帶甲的武林人士。
  
  許多都顯得十分眼熟,她依稀記得曾在武林大會上見過。
  
  而最當先的人……
  
  是蘇沈澈。
  
  一襲如雪的純白華衣,長髮乾淨利落的梳挽在頭頂玉冠之後,兩條月白滌帶從耳際輕垂而下,雲錦腰帶束在腰間,渾然一副翩然公子的模樣。
  
  此時,他騎在馬上矗立風中,長劍的光芒閃在手裡,微微擡眸間,兩條月白滌帶也隨之晃動,似將他整個身形都拉長,更襯得豐姿俊逸,飄然若仙。
  
  風沙揚起他的衣袂,翩躚而動,腰間環珮也叮噹作響起來。
  
  而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
  
  雖然唇角一直含著笑意,但笑意似乎並沒有到達心裡,只浮在表面,琥珀色的瞳孔裡倒映著一抹漫不經心的銳利。
  
  這讓他整個人宛若一柄出鞘的寶劍,鋒利的閃著寒光,散發著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氣場。
  
  這是蘇沈澈麼?
  
  城樓離得太遠,蘇沈澈並沒有看見她,而是看著對面捧琴的一眾女子。
  
  乾達婆王以手掩唇,微微一笑:「真是好久不見了呢,十二夜公子。」
  
  蘇沈澈回以微笑:「別來無恙。」
  
  乾達婆王丟過去一個媚眼:「公子帶著這麼多人來,真是讓人家好害怕呢……不知道公子會不會對人家這種嬌弱的女子手下留情呢?」
  
  蘇沈澈依然微笑,眼眸純澈卻又冰冷:「……想知道的話,不妨來試試看。」「十二夜公子,別同這個妖女說這麼多,直接打便是!」
  
  「開打開打,老子這次來就是要滅了魔教的,廢話這麼多幹什麼!」
  
  蘇沈澈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那我們開打。」
  
  乾達婆王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但不等蘇沈澈反應她就反手撥弄琴弦,示意身後女弟子結成劍陣,乾達婆王本就司樂,她的攻擊也素來以音為主,她對此相當自信,之前蘇沈澈就著過他的道,這次也……
  
  等等……啊……
  
  乾達婆王不可置信的看著刺進她肩膀裡的劍鋒,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被蘇沈澈一招擊飛的女弟子,額頭上慢慢滲下一滴汗……
  
  她才不過彈個起手,怎麼會……
  
  蘇沈澈笑得彬彬有禮:「我大概不打算手下留情……」
  
  長劍拔出,腕上一提,就朝著乾達婆王的心口刺去。
  
  乾達婆王狼狽閃開,蘇沈澈的劍卻宛如毒蛇緊跟而來。
  
  千鈞一髮之際,一根長槍擋住了蘇沈澈的劍,阿修羅王一把將乾達婆王拉回,道:「我跟你打。」
  
  乾達婆王摀住肩膀上的傷口,漂亮的臉蛋陰沈著道:「是我估計錯誤,我欠你一份人情。」
  
  說完,便帶人退到後面。
  
  蘇沈澈倒沒追,只是簡單的看了一眼阿修羅王,平靜敘述道:「你打不贏我。」
  
  短短五個字,無比的篤定和自信。
  
  阿修羅王也笑,笑聲瘖啞,令人毛骨悚然:「就算贏不了我還有別的方法能贏你。」
  
  蘇沈澈打了一個呵欠轉身。
  
  阿修羅王:「你走什麼?」
  
  蘇沈澈頭也不回:「打累了,找人輪你……結劍陣。」
  
  身後青荇小聲提醒:「主上,我們沒那東西……」
  
  蘇沈澈挑眉笑,說得理所應當:「現學現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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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38:53

【六二章】

  青荇苦著臉,身後十二夜眾同樣一臉苦逼……

  雷影挑眉:「什麼劍陣……要打你自己打……」

  聽得這邊的爭吵聲,另一側的正道人士連忙勸說——大家都知道十二夜公子這位黑衣屬下性格十分乖戾,極愛無端找十二夜公子的麻煩,也虧得十二夜公子性子溫和又宅心仁厚才不同他計較……

  剛剛傷癒的衡山掌門朗聲道:「已勞煩十二夜公子打頭陣,但也不能光叫十二夜公子出力,諸位,我們一同將這魔教妖人擒住如何?」

  這一聲得到眾人的呼應。

  他們這一波不過是前來試探魔教的,能攻下魔教這座邊城甚至斬獲幾個魔教法王絕對會是意外之喜。

  「就憑你們?」

  冷哼一聲,阿修羅王突然急退而後,手朝後一示意,只見一排的魔教弟子手持弓箭朝下射去。

  密密麻麻的弓箭朝著正道人士射來。

  猝不及防之下,正道人士慌忙抵擋,到底武功高強,大多數人都將箭矢挑開,但也仍有些武藝低微的弟子中招。

  只見那箭簇沒入弟子的身體裡,有的突然炸開一篷鐵砂,肢體盡斷,還有的塗抹了劇毒,頃刻間整個手臂都蔓延起了毒素,或者乾脆腐爛痛苦的倒地呻吟。

  如此慘烈的景象近在咫尺,讓眾人不覺都憤怒了。

  然而不等反應,第二波弓箭又要射了過來。

  眾人正要抵擋,卻聽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道:「讓他們停下。」

  不遠的城牆下,白衣男子手持利劍架在一個遮了半邊眼睛的男人脖子上。

  劍鋒慢條斯理的在男子咽喉上廝磨,白衣男子又微笑著重複了一遍,姿態光風霽月,好似在做著什麼風雅之事。

  誰都沒有看清蘇沈澈是怎麼做到的,就連阿修羅王本人也沒有反應過來,但蘇沈澈的劍就這麼憑空的出現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滴汗順著阿修羅王的額頭滴落下來。

  他這才知道蘇沈澈所言非虛,自己的確不是他的對手,

  雖然蘇沈澈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是光憑這個速度,自己在蘇沈澈的手下就過不了十招。

  可是之前……蘇沈澈明明沒有這麼厲害!

  但對於正道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大部分人鬆了口氣,所謂擒賊先擒王,王都被擒下了還害怕神馬!

  於是紛紛閒磕牙道:

  「十二夜公子,做得好!」

  「十二夜公子不愧是武林新秀第一,真叫吾輩羞慚。」

  「十二夜公子真是好瀟灑啊……哎呦,他好像朝這邊看過來了呢!」

  「走開,他才不是看你,是在看我呢。」

  蘇沈澈充耳不聞,只是湊近阿修羅王的耳邊,輕聲卻又彷彿命令般道:「讓他們退下,開城門。」

  阿修羅王冷笑:「你就算殺了我,奪了城,也到不了我聖教總壇。」

  蘇沈澈無所謂的笑了一下:「那用不著你操心。」

  他的語氣頗淡,沒有什麼起伏,卻讓阿修羅王心頭莫名一條。

  他同十二夜公子也算是老相識。

  十二夜的存在就是為了滅除魔教,而魔教同樣在不遺餘力的追殺十二夜。

  差不多十二夜公子還只是個少年的時候他們就交過手,勝負只在五五之數,但也讓他暗自心驚,因為他足足大了十二夜公子五六歲,若十二夜公子到了他這個年紀,武功恐怕會到達一個極為可怕的地步。

  必須要殺掉他……

  阿修羅王暗暗心想。

  可無論他怎麼努力,最後都會被十二夜公子以各種匪夷所思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逃脫。

  ——這傢夥根本對於他的追殺毫不在意!

  而且令人無法理解的是,就算再怎麼被追殺十二夜公子也沒多少真正想殺了他的心思……

  這是讓身為魔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阿修羅王絕對不能忍受的恥辱!

  可是現在……

  淡淡的殺氣從蘇沈澈的身上蔓延開,懸在脖子上的刀鋒冷銳,阿修羅王完全能確定一件事情……十二夜公子是真的想殺了他。

  這種感覺甚至強烈到了讓阿修羅王手心冒汗的地步。

  蘇沈澈的聲音依舊在他的耳邊迴響:「怎麼樣,考慮好了麼?我的耐心有限……我數三聲,三聲過後如果還不下命令的話。」

  他彎起眼眸,笑得溫和又冰冷:「我會殺你了哦。」

  乾達婆王清靈動人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略有些猶豫。

  「怎麼樣了,阿修羅王……」

  蘇沈澈:「三……」

  阿修羅王驟然道:「你等等,我有人質。」

  蘇沈澈:「二……」

  阿修羅王大叫:「乾達婆王,快把那個女人推過來!」

  蘇沈澈:「一……」

  刀深入肌理。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不會怕死,阿修羅王的心臟幾乎到了嗓子眼。

  「放開我……」

  一道輕微的女聲從城樓上響起。

  那聲音太小,甚至於只有緊鄰著城樓的人才能聽得見隱約的聲響。

  已經顧不上自己陰冷沈鬱的形象,阿修羅王閉著眼睛高喊:「你若是殺了我我就將你的心上人碎屍萬段以洩恨。」

  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刀也沒有再深入。

  阿修羅王等待了一會,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是十二夜公子微微迷惑的神情,他擡了擡頭,眉宇動了一下,彷彿確認般道:「回春谷谷主……沈知離?」

  城牆之上。

  沈知離被乾達婆王粗暴的拖拽了過來。

  帶著鐐銬的她本來便行動不便,一路拖拽,鐐銬摩擦手腕,很快就擦傷了多處,甚至有些地方還滲出了血絲。

  乾達婆王拽過她的頭髮把她直直壓在城牆的凹槽間,用力之大讓沈知離覺得自己像是一下子撞上了城牆,五臟六腑俱是一震,胸口悶漲,有種反胃作嘔的感覺。

  一低頭,就能看見蘇沈澈的身影,離她不過一牆之距。

  剎那,心頭蔓延起莫名的情緒,微苦微澀微酸也微甜……她喜歡這個男人,他們做了最親密的事情,她下意識的會依賴他,會思念他,會想和他過一輩子,卻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相信也好,不信也罷,她已經做了自己的決定。

  她不後悔。

  心一下定了。

  沈知離還記得,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蘇沈澈抱著她說「等我回來,知離,我會用這世上最盛大最囂張的婚禮娶你」,可她不知道會不會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蘇沈澈就已經忘記了她。

  然而,忘記還是記得,現在就可以知曉答案了。

  乾達婆王將沈知離死死按在城牆上,一手奪過一名弟子的長刀抵在沈知離的脖子上,輕靈嬌媚的聲音無端摻雜上狠辣:「十二夜公子,我若想殺了她,你絕對攔不住。」

  阿修羅王也陰慘慘的一笑,高聲道:「你的心上人在我手裡……你不顧忌他的死活了麼,還不快點放開我。」

  正派眾人卻都焦急起來。

  在武林大會上大家都見過沈知離,也知道十二夜公子對女子用情極深,一個葉淺淺當年便能寵成那樣,如今這個……似乎更在葉淺淺之上。

  「十二夜公子,這大事為重啊,想來你的心上人也能體諒的……」

  「十二夜公子,這不過一個女子而已,你……」

  蘇沈澈眨了眨眸又眨了眨眸,琥珀色的眼睛流轉著淺淡的光:「……那個,她是我的心上人麼?我怎麼不知道。」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一時,無論魔教還是正道皆是嘩然。

  沈知離自然也聽見了。

  蘇沈澈的聲音半絲不亂,純然是淡淡的疑惑。

  七情丹。

  讓中了七情丹的人服食下解藥,不到半月內,他便會逐漸忘記由於七情丹帶來的愛戀。

  是……忘了對她的感情麼?

  沈知離這樣想,卻不自覺的咬住下唇,血慢慢滲透出來。

  阿修羅王急道:「我親眼見過你們難分難捨……而且江湖上……」他一時語塞,其實他也不過就見過那一次,至於那名女子是十二夜公子心上人的事情也是聽的江湖傳聞。

  蘇沈澈沈吟了一下:「不過沈谷主畢竟救過我的命……」

  阿修羅王期盼的看向蘇沈澈,蘇沈澈衝他莞爾一笑:「那我只好先殺了你……然後再殺光魔教替沈谷主報仇了!」

  說著,順手就朝阿修羅王的脖子上抹去。

  伴隨著乾達婆王的驚呼,劍入肉三分,一柄判官筆將劍架住。

  蘇沈澈擡眸,是青荇。

  「你在做什麼?」

  青荇動了動唇,語氣掙扎而不忍:「主上……沈姑娘會死的。」

  蘇沈澈沒有應下,只道:「沈谷主不會白死的,我一定會替她報仇的。」

  一旁的翟鳳忍不住道:「可是人已經死了報仇有什麼用!」

  蘇沈澈:「你們倆打算攔我麼?」

  正道的人也嚷嚷了起來。

  一時間場面十分嘈雜。

  城牆上的乾達婆王忽然奏起了樂。

  悠越激昂的樂曲聲響徹,讓人不覺熱血沸騰,血脈噴張,反應過來的連忙摀住耳朵卻也受了影響,定力差的則瞬間七竅流血,軟軟倒下。

  就連蘇沈澈也微微皺了眉,阿修羅王以爪當鉤偷襲向蘇沈澈,蘇沈澈剛一抵擋,阿修羅王扯下眼罩看了一眼蘇沈澈。

  眼罩下是一隻色彩詭異彷彿有著蠱惑力的眼睛,蘇沈澈一個對視動作遲緩了片刻,阿修羅王已經一個金蟬脫殼的褪下外衫撲向城門,瞬息間入了城。

  驚魂未定的阿修羅王按住脖子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大口喘氣,神色一片陰鬱:「真是……千鈞一髮。」

  乾達婆王用姑且算是安撫的口吻道:「能撿回命就不錯了……你之前的救命之恩我也算還了啊。」

  看著眼前斤斤計較的女人,阿修羅王忍不住抱怨:「知道了……」又道,「那個女人……」

  乾達婆王用穿著繡花鞋腳尖碰了碰沈知離:「也可沒殺你,還活著麼?」

  沈知離擡起因失血而蒼白的面孔,無力道:「活著……」

  乾達婆王顯得很感興趣,俯低了胸口:「十二夜公子不承認你,你難過麼?」

  沈知離聲音越發低:「難過……」她掙扎著拽住乾達婆王胸口的布料道,「但是你再不給我止血我就要死了啊!」

  胸……她的胸……

  乾達婆王尖叫一聲一巴掌打在沈知離的頭上,沈知離迅速的果斷的暈了。

  乾達婆王面色陰沈:「還要不要殺了她?」

  十二夜公子那樣顯然就是根本不在乎這個女子,而這個女子在聽見十二夜公子的話卻明顯的整個人消沈下來,誰負了誰清清楚楚,乾達婆王平生最恨負心漢,出於同情她原本不想殺她的……

  可是……她居然敢觸碰她的胸!

  「還是……算了吧。」

  他還捨不得那些畫……她死了他以後看什麼……

  阿修羅王一邊任由魔教弟子替他上藥止血一邊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誒!?

  同一時刻,蘇沈澈彎腰從掉落的衣服堆裡撿起了一沓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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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39:23

【六三章】

  疼……

  渾身上下都疼……

  沈知離低低呻吟了一聲,手指緊攥,驟然用力,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溫雅的眉眼直直撞了過來,四目相對,沈知離想也沒想一拳揮了過去。

  對方摀住鼻樑痛哼一聲。

  沈知離怔怔然看著那張有些眼熟的臉。

  呃,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匆匆幾道腳步聲傳來,兩個魔教弟子扶住面前的人驚呼:

  「羽護法大人,你怎麼了……」

  「大人,屬下這就去叫人來……」

  沈知離從床上下來,走到羽連面前,伸出手。

  還沒碰到羽連,就被人攥住手腕,魔教弟子一臉警惕的看著沈知離,怒斥道:「你還想對羽護法大人做……」

  沈知離直接一根銀針讓他閉嘴,探指在羽連的鼻樑摸了摸,指尖一用力,將鼻樑掰正。

  做完這一切,她才微微抱歉的低頭:「剛才我……沒有看清。」

  羽連按著鼻子,溫潤的眉目中沒有半絲生氣的意思。

  「沒關係……我並不在意的。」

  沈知離環視了左右:「這是已經回到了總壇麼?」

  羽連搖頭:「如今我們在神教兩大邊城之一的輝月城中,這是我住的院落……是阿修羅王讓我來醫治你的。」

  沈知離一愣:「我們還在那座城裡……那武林人士……」

  羽連點頭:「也還在。」

  頭莫名開始痛了起來。

  沈知離倒退著坐在榻上,閉上眼回憶……

  城牆之下,白衣公子……

  ——那個,她是我的心上人麼?我怎麼不知道。

  ——那我只好先殺了你……然後再殺光魔教替沈谷主報仇了!

  其實無非是她猜測中最糟糕的那種的結果……蘇沈澈忘了對她的感情。

  真正令她難過的是,即便明知她就在塔樓上,蘇沈澈那天根本未曾多看過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眸自始至終都平靜的無波無瀾,像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他不在意,毫不在意。

  沈知離苦笑,還真的是她親手配的解藥……

  忘了她……其實應該是好事罷……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忘了才好……

  指甲漸漸嵌進掌中,可是……還是好不爽……

  為什麼我還記得,你卻已經忘卻了呢。

  在這一刻,沈知離微微有那一麼一絲的後悔……倘若當日聽從花久夜的話讓忘了蘇沈澈……

  但這樣的念頭很快被擯除到腦外……

  寧願因為記著而難過傷懷,她也不想一無所知的站在蘇沈澈的面前。

  ……如果連她也忘記了,那麼還有誰會記得……一切只怕就真的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總要有個人記得,記得曾經發生過的和曾經短暫的相愛。

  這樣她死的也安心一點罷……至少在死前,她愛過,無怨無悔。

  住了好些日子,沈知離第一次知道這座邊陲小城叫做輝月城。

  與其對應的是魔教另外一座城,旭日城。

  兩座城池互相簇擁著魔教總壇的所在,是為魔教預防外敵的第一道屏障。

  羽連告訴沈知離葉淺淺已經知道她在阿修羅王的手上,只是葉淺淺同另外兩位法王留守旭日城才無法趕過來。

  猶豫了良久,沈知離才問:「戰況如何?」

  羽連輕輕的搖了搖頭,語氣中略有幾分說不出的悵然:「不太樂觀,當然我這麼說你也許會很開心……自從二十多年前的教派分裂之後,八部天王眾死傷近半其中四部盡皆滅亡以後,魔教已經很多年沒有大動干戈的打過了,若一致對外也好,因為教主人選未定,教派內的爭鬥也……」

  沈知離下意識問:「二十多年前?」

  羽連點頭,又笑:「恐怕那時候姑娘還未出生,這涉及到教中一樁秘辛……恐怕不便……」

  沈知離了然點頭,頓了頓,她忍不住又問:「那……」

  羽連失笑了一聲:「你想問十二夜公子吧?」

  沈知離沒說話。

  羽連道:「祁山掌門到了輝月城外,旭日城的正派人手不足,十二夜公子昨日好像已經去了旭日城。」

  沈知離卻不知是該遺憾還是該鬆了一口氣。

  但轉念想到葉淺淺也在旭日城,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也許是因為羽連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見沈知離是真的沒有逃脫的能力,她在輝月城裡沒有再被禁足,只是出入都會有魔教弟子看著,以防逃跑。

  魔教與正派的對峙不諳於一場戰爭,沈知離總能看見被送來傷患。

  羽連往來其中看診開方,但他到底只有一個人。

  沈知離有心想去搭把手,但想起魔教的那些陰狠無比的暗器和陰招,再聯想起自己的身份,終究作罷。

  入夜,沈知離見到了阿修羅王,他顯然負了傷,臉上蒼白難看。

  沈知離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聖母心態……

  大夫做多的緣故,看見病人就想把脈開方……

  阿修羅王默默的掏出一疊白紙放在沈知離面前,沈知離抽了抽嘴角:「這種情況下你還讓我……」給你畫畫!

  陰沈著臉,阿修羅王很不爽道:「之前的弄丟了。」

  沈知離直言:「畫不出來。」

  雖然努力讓自己不在意,但是……現在她畫出來的恐怕會很恐怖吧。

  阿修羅王陰森森轉頭,盯她:「不畫畫養你何用?」

  沈知離面無表情稱述:「……你不是在養我,你是綁架我!而且,讓被囚禁者工作是很不人道的事情……」

  阿修羅王:「我心情很差。」

  沈知離:「然後?」

  阿修羅王:「想殺人?」

  沈知離:「……」

  阿修羅王,露出的那隻眼睛閃著惡狼般凶殘的光:「十二夜公子對你沒感情,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從身後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不畫就死,自己選。」

  沈知離看著那不斷閃著寒光的大刀,嚥了口口水道:「……你贏了!」

  叫了幾份糕點幾壺美酒,阿修羅王一邊把大刀架在沈知離身邊,一邊吃著糕點看她畫畫。

  沈知離怨念的吸了兩口鼻子,埋頭畫畫。

  阿修羅王咧嘴,陰慘一笑:「畫得本王開心,賞你吃……」

  說著抽過沈知離剛畫好的幾張,阿修羅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間或喝兩口美酒消食。

  「哈哈哈哈哈……」

  意猶未盡的看完,阿修羅王湊過來問:「唉,為什麼今天這個小白臉這麼慘啊……天天被這個紅衣服的壓倒狂揍,還老是倒黴,簡直是喝水都塞牙。」

  沈知離頭也不擡:「因為作者看他不爽。」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畫,對了……」阿修羅王又問,「為什麼每次主要都是這兩個男子啊,無論是話本還是戲文都該有個女角的吧。」

  沈知離刷刷又吐槽玩一張丟到一邊:「看就看怎麼那麼多廢話……」

  大刀刷得一亮。

  沈知離:「咳咳咳……那個,我師父告訴我,女孩子是用來寵的,男孩子是用來揍的……在這種天天需要挨揍的故事裡放個女角合適麼?那女角得有多慘啊……所以還是兩個男子互毆來的痛快。」

  阿修羅王擦了擦嘴角的點心渣,點頭:「這倒是……」

  筆停了一下,沈知離擡頭:「呃……你沒覺得這個小白臉有點眼熟麼?」

  阿修羅王側眸:「眼熟?誰?」

  這種欠抽欠虐裝可憐還喜歡折騰人最適合被踹飛到天邊的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麼?

  彷彿看出沈知離眼中的疑惑,阿修羅王放下畫紙:「你不會說是十二夜公子罷。」

  沈知離遲疑了一下,點頭。

  阿修羅王抱著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離:「……」

  這貨瘋了麼……

  「這個傻蛋居然是十二夜公子……哈哈哈哈哈,大傻蛋……」

  沈知離用怪異的眼神看著阿修羅王。

  克制了笑聲,阿修羅王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幾聲,道:「我沒想到是因為……雖然狡詐勝似,但十二夜公子給我的感覺倒不是這樣。」

  沈知離正襟危坐,默默豎起了耳朵。

  阿修羅王的眸閃過幾分陰霾:「……按說是仇敵,他卻又數次放棄明明能取我性命的機會……最可恨的是,我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他看著我的目光,就像在看故事裡的人,而他自己卻抽離在外,好似沒有什麼能牽動他的思想……實在讓人忍不住想殺掉他。」

  沈知離:我們說的真的是一個人麼!

  為什麼你說的好像一個成仙的老怪物!他到底哪裡抽離在外,哪裡又不收人牽動了!

  略頓了頓,沈知離緊握住筆桿:「那他和葉護法又是怎麼一回事……」

  阿修羅王恍然了一下:「葉淺淺啊……他跟葉淺淺的相處倒有些奇怪……」

  沈知離湊近:「什麼?」

  「砰」一聲門被踹開。

  一身淺銀色紗裙的乾達婆王挑高眉道:「我找了你半天,原來是跟這個女子私會來了……哼,我還說你當初怎麼執意非要羽護法救活她呢……」

  月輝之下,越發清麗脫俗似從月中降臨的仙子——當然前提是不聽她說的話。

  沈知離退開數尺:「……咳咳,那個,呃,我只是路過的。」

  阿修羅王陰沈目:「有什麼事情?」

  乾達婆王:「撿十二夜公子的破鞋麼?」

  阿修羅王霍然站起來,面容陰梟:「你找打嗎?」

  乾達婆王一個側身,取出她引為武器的琴:「你要為了這個女子同我打麼?」

  阿修羅王:「不可理喻的女人……喂喂,誰準你走了?畫還沒畫完呢?」

  「什麼畫?」

  乾達婆王上前一步奪過桌上的畫紙,看上一眼就準備撕掉……

  誒……這是什麼啊……

  兩柱香後。

  乾達婆王伸出纖纖玉手取了一塊糕點,塞進紅艷的唇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撲哧……這個太逗了……還有麼還有麼,怎麼這麼快就看完了……喂喂,那個女的,你畫快點啊,老娘等著看呢……」

  沈知離:「……」

  看看看就知道看……看死你們!

  阿修羅王歎息著喝了一口酒:「可惜之前一大疊都落入十二夜公子的手裡了……唉……」

  乾達婆王從阿修羅王手裡搶過酒,也大喝了一口:「沒事……搶過來搶過來……老娘最喜歡搶人家的東西了!」

  阿修羅王面目陰沈扭曲:「這是最後一罈女兒紅了!你把酒給我吐出來!」

  乾達婆王臉頰酡紅:「女兒紅女兒紅,我喝不最適合麼?」

  一個時辰後。

  阿修羅王已經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乾達婆王嘲笑的看著他:「死人……那麼快就醉了。」

  沈知離放開筆,揉著已經酸軟的手腕,道:「你不也醉了。」

  乾達婆王吃吃的笑:「我才沒有醉呢,小丫頭別想跑路啊,不然被老娘抓到老娘給你好看……唔,嗝……」

  拽住沈知離的衣袖,乾達婆王身形無骨般搖晃道:「小丫頭,你喜歡過人麼?」

  沈知離還沒開口,乾達婆王就已經先按著額頭道:「哦,對了……你喜歡十二夜公子,我差點都忘了……被他拋棄是什麼感覺啊……有沒有想扒了,嗝,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砍掉他的四肢和,唔,和下面那個……」

  認真思考了一下,沈知離:「老實說……有一點點。」

  乾達婆王低笑:「其實,嗝……」

  沈知離:「什麼?」

  乾達婆王:「其實我覺得十二夜公子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你……」

  沈知離:「?」

  乾達婆王:「嗝……你沒發現吧,他那天……算了,他反正還是個負心人,說什麼也改變不了,這種男人不能要……」

  沈知離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先放開我行麼?我要回去睡覺……」

  乾達婆王一下鬆開她的袖子:「好吧好吧……不好意思啦,剛才說你破鞋……實在是聽別人說我說順口了……」

  沈知離乾脆道:」沒關係。」

  晃了幾晃,乾達婆王也乾脆的倒了下去。

  沈知離沾了沾墨汁,在乾達婆王隱約可見的胸口處畫了一隻非常意象派的烏龜。

  放下筆,沈知離輕道了聲「不好意思」出門。

  第二天一早,乾達婆王的叫聲迴盪在整個輝月城:「我的胸!!!!」

  榻上的沈知離揉了揉眼睛,眼眶微紅微熱。

  昨晚不小心又夢到蘇沈澈在城下的場景了……真是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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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39:57

【六四章】

  在輝月城又住了幾日,外面的局勢如何,沈知離不想過問,這原本也不是她過問得了的。

  回春谷亦正亦邪,無論魔教還是正派,其實說到底都與她無關……

  就連唯一有關聯的蘇沈澈……

  沈知離靜靜垂下眼眸。

  又過了三日後,清晨,馬蹄聲噠噠在屋外響起,而後是一陣劇烈而轟然的聲響。

  沈知離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從床上拉了下來。

  她微皺眉:「怎麼了?」

  乾達婆王拖過沈知離的,大步朝外走:「輝月城可能不保了……我們去旭日城。」

  她的動作很快,沈知離尚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坐上了顛簸的馬車。

  車上只有她和乾達婆王,掀簾望去,只有少量的魔教弟子跟隨,頓了頓沈知離才問:「阿修羅王和羽護法呢?」

  她已經知道魔教派出守著輝月城的是阿修羅王乾達婆王和羽連。

  乾達婆王簡略道:「阿修羅王殿後,羽護法帶著大批弟子先回神教總壇……」

  說完,她對著城樓比了一個難看的手勢,口中罵罵咧咧粗口一個接著一個,跟她本人清麗絕塵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知離默默轉頭看向車窗外。

  她什麼也沒聽見。

  罵累了,乾達婆王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茶香氤氳間,乾達婆王用手肘戳了戳沈知離:「說兩個笑話罷。」

  沈知離:「不會。」

  乾達婆王:「騙鬼呢!明明畫得那麼好笑!……我不管,反正你若是沒能把我逗笑,我就把你從車裡丟出去。」

  沈知離面無表情:「昨晚我看見一條蛇,它爬著爬著……」

  乾達婆王興致斐然:「然後呢?」

  沈知離:「……摔倒了。」

  乾達婆王愣了一秒,抱住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沈知離面癱看她……

  ……魔教都是群沒有笑點的人麼?

  擦了擦眼角的濕跡,乾達婆王忍著笑意道:「你還真是有趣。」

  沈知離:「謝謝……」

  乾達婆王:「明明性格這麼冷淡疏離的人,居然能畫出這麼好笑的東西……」

  沈知離:「謝謝。」

  也許是因為我有一顆愛吐槽的心?

  乾達婆王托著線條優美的下巴:「現在想想,十二夜公子會喜歡上你,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

  沈知離:「……為什麼這麼說?」

  乾達婆王:「他一看就是那種人生缺乏樂趣非常閒得(嗶……)疼的類型……咳咳,跟你在一起的話,應該會覺得很開心罷。」

  沈默了一下,沈知離笑:「謝謝。」

  這次沈默的換成了乾達婆王:「你還真的……很喜歡他啊。」

  這個沒什麼不好意思不承認的。

  沈知離失笑著點頭:「……老實說,我真的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樣的人……無賴無恥無理取鬧死纏爛打無論怎麼拒絕都沒有用,跟我說話開頭永遠是知離怎麼樣怎麼樣,甜言蜜語不要錢一樣的傾倒,十句話裡有九句都像是假的,但只就那一句真的就足夠讓人……」眼眸微垂,「足夠讓人心動。」

  是的,從來也沒想過。

  自小時候暗戀師父,沈知離就對自己喜歡的人有了很明確的定義,肯定會是那種沈穩會照顧人很可靠可能年紀還比她大的類型。

  但是……蘇沈澈真是半點也不沾邊。

  估計都找不出幾個比他還不靠譜的男人了吧……

  甚至會連自己都忘記……

  「等等……」乾達婆王投去懷疑的目光,「你說的那個真的是十二夜公子麼?……什麼無賴無恥無理取鬧死纏爛打,他看上去完全不像那種人啊……」

  連她的色誘都能視而不見……

  沈知離詫異:「不是說他以前對葉淺淺也是這樣的?」

  乾達婆王沈吟:「……他跟葉淺淺啊,好像也挺好,不過比較偏向寵溺類倒不會無賴無恥無理取鬧死纏爛打……」

  沈知離:「……有差別嗎?」

  乾達婆王斜睨,不答反問:「你為什麼這麼平靜?流露一點被拋棄的痛苦啊。」

  沈知離的聲音很理智:「……他又不是拋棄,只是忘了而已。」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而且,就為了被男人拋棄這種事情痛苦的死去活來未免太沒必要了罷……」

  不過是被拋棄而已。

  ……比起從出生起就不斷被拋棄的痛苦,這點又算的了什麼。

  被親生父母遺棄,被養母丟下,被人嫌棄,被師父丟下……她經歷過更加慘烈也更加痛苦的捨棄,現在雖然難過,但離了蘇沈澈她一樣可以過,也不是不能承受。

  蘇沈澈不欠她什麼,沒有必須對她好的理由……他只是收回了那些感情而已。

  乾達婆王突然笑了起來,一把攬過沈知離,笑聲輕靈動聽:「我喜歡你的性格,對我胃口……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美人在懷是件美事,但被美人抱在懷就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沈知離僵硬:「你別這樣法王大人……」

  乾達婆王以手掩唇,嬌笑陣陣:「……看你嚇的,呵呵,我看起來像會對你做什麼不好事情的人麼?」

  沈知離:「……」

  你像!你就像!

  一路繞著沙漠行路數日,遙遙看見一座巍峨的城樓,映著天邊的一輪紅日,宛若聖城一般。

  沈知離擡頭,不禁歎道:「……好漂亮,可是……怎麼會和輝月城差這麼多。」

  也許是一路上壓搾沈知離壓搾的非常開心,乾達婆王出乎意料好脾氣的解釋:「這是自然,輝月城輝月城,只是個星月般拱立著旭日城的小城而已……輝月城才是神教真正的堡壘,好了,再休息一晚罷。」她轉頭吩咐其他弟子,「快紮好帳篷,明日我們就能進城了。」

  當晚,沈知離望著渺渺天穹……久久難眠。

  旭日城……蘇沈澈是在旭日城罷,那明日會不會能見到他?

  輾轉反側,沈知離起身到了一旁的溪流舀起一瓢水洗了洗臉……夜色幽深,寂寂無人,看著不遠處幽暗的樹林,她微微動了心,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逃跑時機了……

  要不要跑?

  只猶豫了一秒,沈知離望向身後,迅速的起身朝樹林裡跑去。

  ……雖然當初答應跟葉淺淺離開,但說到底也只是害怕她在回春谷大開殺戒,無論如何,從私心裡她還是想回到回春谷的,這裡不是魔教總壇的荒漠之地,未必沒有機會出逃。

  跑了不知多久,沈知離喘息著停了下來。

  突然響起咯吱幾聲樹葉被踩動的聲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樹林裡顯得格外明顯。

  有人!

  沈知離警惕起來,微微壓低身形,小心的屏住呼吸。

  身後驟然多了一隻手,在沈知離沒反應過來之前便摀住了她的嘴,有什麼順著咽喉而下,一線聲音直直傳入沈知離的耳中。

  「別說話。」

  清冷的女聲,乾達婆王。

  隨著她的聲音,另一個聲音也響了起來。

  「還沒有做好決定麼?」聲音低沈動人,微微的沙啞卻平添了幾分磁性。

  身側的手不自覺的緊握,這個聲音……

  「關鍵是……我決定了你能保證嗎,十二夜公子?」

  女聲語調平淡中暗藏著鋒芒,隱約有幾分質問的味道。

  「你不是更喜歡叫我蘇沈澈麼?」聲音裡略帶笑意。

  沈知離的身體震了一下。

  指甲嵌入手心都毫無知覺,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情感複雜到讓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那究竟是什麼……

  憤怒,怨念,難過,傷心,嫉妒又或者是其他……

  說什麼不在乎,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保持冷靜?

  蘇沈澈,你忘了我,卻還記得她麼……

  蘇沈澈,你既然拜託過她照顧我,那麼知道我被壓在城樓之上的,你為何不曾質問……

  蘇沈澈,你真的……

  她劇烈的掙扎了一下,乾達婆王眼疾手快的點了她的穴道。

  聲音依然直接送入她的耳中:「你瘋了,你難道想被他們發現……」停頓了一下,「你以為十二夜公子會救你?沒看見現在他和葉淺淺在一起麼,就算他對你還有感情,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救你……」

  那邊的對話仍舊在繼續。

  葉淺淺似乎沈吟了一下:「我憑什麼相信你,你現在不正兵臨城下,如果任由你屠戮完四王,我也沒有辦法鉗制你。」

  「你知道的,我的目的,只是報仇。」蘇沈澈笑了一下,「魔教屬於誰,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透過交錯的葉片,可以模糊的看見兩個人影。

  紅衣的女子坐在白衣男子身側,溫柔的月光流瀉下來,映照在他們的身上,靜謐而美麗,宛若一幅月下的畫卷,無比的般配。

  動彈不得,沈知離木然的合上眼睛。

  「那麼什麼對你重要?」葉淺淺問,語氣銳利。

  蘇沈澈停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我不是很想告訴你呢,怎麼,你想知道麼?」

  隔了一段時間,葉淺淺突然問:「你喜歡我麼?」

  蘇沈澈似乎輕笑了一聲:「我好像回答過你。」

  「那就再回答一次!」葉淺淺的聲音有些急促。

  歎了口氣,蘇沈澈:「喜歡……聰明漂亮性格高傲卻又敢愛敢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男人會不喜歡你呢?」

  這樣的答案似乎並不能讓葉淺淺滿意。

  「蘇沈澈?」女聲低喚。

  「嗯?」聲音很溫和。

  沈知離咬住的唇沁出了血絲,不自覺的微微睜開眼眸。

  葉淺淺的手指勾過蘇沈澈的下頜,一個側身,手臂用力將蘇沈澈壓倒在鬆軟的草地上,那張漂亮到令人炫目的臉蛋帶著複雜的表情壓了下來。

  沈知離驟然閉上眼睛,只聽見衣物摩挲的聲音。

  而那邊,蘇沈澈用手擋在兩人之間,扶住葉淺淺的肩頭,慢慢將她推開,緩慢但是不容拒絕。

  葉淺淺彷彿還不甘心,但蘇沈澈已經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體。

  半曲起修長的腿,蘇沈澈支著額輕笑:「好了,該回去了。」

  葉淺淺:「你到底……」

  月色流轉,為眼前這個男人勾勒出了極好看的輪廓線,溫潤而觸動人心。

  不說話的只靜靜微笑的時候,他完美的像個不染塵垢的神祇。

  看著萬丈紅塵,拈花一笑。

  但此刻,這個男人彎起眼眸,嘴角的笑容說不出是什麼情緒,琥珀色的眼睛倒影著滿天繁星,幾許落寞:「我的知離……她現在,一定恨透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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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41:35

【六五章】

  直到蘇沈澈和葉淺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摀住沈知離嘴的手才鬆開。

  乾達婆王輕籲了一口氣,拂開了沈知離的穴道:「幸好我反應快先給你吃了閉息丹,不然以你這種半點武功也不會的根底,早被他們發現了……你膽子也真大,居然自己逃跑,如果不是被我發現……」

  沈知離轉身朝著她們紮營的地方走去:「我知道了。」

  聲音平穩,她走得也很平穩。

  乾達婆王追上去,心頭略有些不安:「你……沒事罷?」

  沈知離合了一下眸,重重一拳打在身邊的樹上。

  樹枝搖顫,片片葉落。

  「好痛。」沈知離握住劇痛的手背,面容扭曲了一下。

  乾達婆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這個武功,就不要學人捶樹發洩啊……」

  手背蹭破了皮,血絲滲出,絲絲縷縷的疼,不劇烈,卻一波波好似綿延不絕。

  ……蘇沈澈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知離承認在聽到蘇沈澈說「我的知離」那一瞬間,心漏跳了幾拍。

  那麼纏綿的字句,幾乎像是未曾分別之前他說的話……

  但是後面一句……

  他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如果不是乾達婆王攔著,沈知離幾乎要衝出去追問,追問蘇沈澈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無論說什麼都好像說一半藏一半的樣子。

  但現在,她只慶幸自己沒有出去。

  忘了,她沒有出去的必要,沒忘……她真的能和蘇沈澈白頭到老麼?

  已經決心斬斷的情絲,就算蘇沈澈沒忘她也決心忘記。

  乾達婆王拽過沈知離:「喂喂,別走得這麼快……」她沈吟:「沒想到葉淺淺真的同十二夜公子勾結……我就說上次十二夜公子明明墜崖怎麼沒死的……不行,還要重新籌謀……」

  一路盤算,兩人重新回到了營地。

  天一亮便又再度起程。

  旭日城足有三個門,除了背靠的沙漠,其餘的都圍滿了正派人士。

  乾達婆王帶著魔教弟子選了圍攻人數最少的門,猝不及防衝殺進去。

  乾達婆王的琴聲獨一無二,蘊殺技於琴技之中,絕難模仿。

  守城魔教弟子見狀很快開門讓乾達婆王一行進城,隨後跟著入內的幾個正派弟子很快被絞殺。

  沈知離跟著乾達婆王入城,近在咫尺的殺戮和濃重的血腥味讓沈知離承受不住腸胃翻騰,面色青白的扶著牆面良久才緩過勁。

  旭日城守城的是性格粗狂的龍王、嗜好殺戮翻臉不認人的夜叉王以及葉淺淺,方纔他們正是從龍王所守的門進。

  乾達婆王將沈知離留在房裡,丟下紙筆,便兀自出去。

  沈知離對著紙筆看了良久,給自己的手背上了點藥,倒在榻上沈沈睡去,醒來外面仍舊燈火通明,一派爭執吵鬧的景象。

  也許是忘了,一直沒人來送飯。

  沈知離在房間裡翻出一套魔教弟子的衣服,摸著咕咕叫的肚皮從窗戶翻了出去。

  循著食物的香氣,她很快找到了膳房。

  膳房裡魔教弟子各自忙活,根本沒人注意沈知離,沈知離飛快四下打量,相中了放在一旁,剛剛做好,還冒著熱氣的紅燒肉。

  嚥了口口水,沈知離果斷伸出了罪惡之手。

  就在同時,另外一隻鹹豬手從底下伸了出來,一把抓住盤子的另外一邊。

  沈知離拽,那邊也拽。

  沈知離用力,那邊也用力。

  沈知離鬆手,那邊……「砰」。

  一個依稀有些眼熟的藍衣男子鑽出半個腦袋:「他奶奶的,哪個搶老子的紅燒肉。」

  沈知離:「……」

  這貨怎麼有點像魔教的龍王……

  不對肯定不對,哪有魔教的法王縮在膳房裡偷吃紅燒肉的……

  「原來是你。」藍衣男子又鑽出半個身子,眼睛盯向沈知離。

  沈知離大驚……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她真的只是想出來偷吃點東西……還沒想逃跑來著……

  沈知離轉身想走,給人提著領子拽了回來:「你以為我不記得你麼,老子是出了名的記性好……」沈知離掙扎,龍王大人用一隻手掌就完全壓下了沈知離的掙扎,「你不就是今早跟著乾達婆王那個死女人進來的弟子麼,怎麼,想來給你家法王偷拿東西吃……告訴你!整個膳房都是老子的!」

  膳房內的弟子默默轉頭看龍王。

  龍王惱羞成怒:「看什麼看,老子是神教的還不成麼!?都做菜去做菜去!」

  沈知離不掙扎了。

  龍王歡快的夾了幾大塊肉塞進嘴裡,津津有味的嚼了起來,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滿足而幸福的氣息。

  沈知離不是沒吃過紅燒肉,但還是第一次看人吃紅燒肉吃的這麼開心。

  龍王夾了一塊肉,用一種恩賜的口吻道給她:「算了……看你小子饞德口水都快下來了,來,老子開心,賞你一口。」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讒的口水都快下來了!

  嫌棄的看了一眼沾著龍王口水的筷子,沈知離剛想拒絕,就被人硬生生把肉塞進嘴裡了。

  悲憤的嚼了嚼,只覺那噴香四溢肥而不膩又煮的爛熟的五花肉彷彿在嘴中融化一般充滿了勁道的滋味,濃郁而鮮香的湯汁湧入喉頭,不知不覺已滿口生津。

  龍王得意一笑:「好吃吧,不給你!」他揚起手臂,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裡塞著肉,同時嘟囔著,「都是管賬那死長老的錯,聽乾達婆王那個賤女人說什麼我已經胖得像豬了再多吃一點只怕輕功都使不出來了……放屁,有老子這麼健碩的豬麼……哦,好美味,再吃幾口……」

  ……膳房中彷彿有一眾微不可查的歎息聲。

  沈知離:「……」

  魔教到底都是一群什麼樣的生物啊。

  見沈知離不為所動,龍王很不爽,又從後面偷偷摸摸取出幾個盤子來。

  「這個想吃不?」龍王勾起唇角,邪魅一笑,「糖醋排骨!」

  沈知離:「還好。」

  龍王:「那這個呢!剁椒魚頭!」

  沈知離:「我不吃辣。」

  龍王:「紅燒裡脊!」

  沈知離:「一般。」

  龍王:「水晶肘子、醬香蹄膀,佛跳牆……快給老子說,你到底喜歡吃什麼!老子就不信誘惑不了你!」

  沈知離忍了又忍,忍不住:「……龍王殿下,您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龍王:「……」晴天霹靂……

  沈知離要怎麼跟他解釋她跟他這種吃貨根本是兩個物種呢!

  「龍王,龍王殿下……」

  龍王揉了一把龜裂的臉,從竈台底下爬出來,一臉陰沈:「叫老子什麼事?」

  來人忙道:「葉護法把乾達婆王抓起來了,您還是快去看看吧!」

  龍王端起盤子,仰頭吃完紅燒肉,才快步準備出門,剛離了竈台似乎想起什麼,回頭拽了一把沈知離道:「你不是乾達婆王的人麼,你主子被人抓了,你跟我一起去……」

  ……跟他一起去不是找死麼!

  沈知離剛想拒絕,龍王已經先道:「老子才不是怕你跟老子的美味呆在一起呢!」

  沈知離欲哭無淚:「……」

  用不用這麼欲蓋彌彰啊龍王大人!

  旭日城主殿。

  「葉護法你什麼意思!」

  葉淺淺瞇起眼睛啃著甘蔗:「你說我串通十二夜公子,有什麼證據?」

  乾達婆王似笑非笑:「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我早就懷疑你有問題,今日不如乾脆說清楚,由你來抵抗十二夜公子的入侵,不如乾脆等著你放他進城算了。」說完,她轉頭看向夜叉王,「夜叉王,你信誰?」

  紫發的夜叉王翹著腿,雙手環抱在腦後:「兩位美人吵架,我就不插嘴了。」

  ……葉淺淺和乾達婆王的心中同時閃過兩個字,狡詐。

  乾達婆王壓了壓情緒:「我有證人。」

  葉淺淺:「誰?」

  乾達婆王:「自然是十二夜公子那個小情人……她跟我一起親耳聽見的。」

  葉淺淺眼眸轉了轉:「你把她帶來了?」

  乾達婆王:「怎麼?不可以?」

  葉淺淺勾了勾唇,美艷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冰冷的笑:「這樣也好,省的我還要半路堵人了。」

  這是……什麼意思?

  乾達婆王腦中心思電轉,但還是叫人去帶沈知離過來。

  不多時弟子一臉惶恐的來報,沈知離不知所蹤。

  乾達婆王的神情亂了一下。

  葉淺淺冰冷的唇緊接著吐出幾個字:「那我只好先抓住你。」

  乾達婆王尚未反應過來,葉淺淺已經單手壓住了乾達婆王,迅速點穴,乾達婆王的武器是琴,近身戰遠不如其他法王,葉淺淺制服她簡直是輕而易舉。

  夜叉王的神色終於變了變:「葉護法,你要做什麼?」

  葉淺淺:「……跟你沒關係。」

  夜叉王的目光也漸漸變冷:「除了教主沒有人有權利任意的處置任一法王。」

  葉淺淺丟下甘蔗,抄起她那把九環大刀,一刀砍在夜叉王的身側:「放心,我不會處置她。」

  夜叉王也拔劍,目色沈沈的望著葉淺淺。

  一時氣氛劍拔弩張。

  「住手……奶奶的,你們還真打起來了!老子就納悶了,這正派還沒打進來,你們這就急著自相殘殺了嗎?」

  龍王的聲音及時響起。

  葉淺淺轉眸,下一瞬間收刀,逕直走到龍王身邊拽過被他拉著的人:「原來你在這。」

  沈知離歎息著看向葉淺淺。

  銳利而精緻的眼眸盯著龍王,龍王不自覺鬆開手。

  葉淺淺拉過沈知離就走。

  沈知離被拽得踉蹌:「你要帶我去哪?」

  葉淺淺:「還給蘇沈澈。」

  沈知離愣了一下,才道:「為什麼?」

  葉淺淺:「我答應過他。」

  沈知離幾乎是下意識道:「你不是喜歡蘇沈澈麼?那為什麼還要帶我去見他?」頓了頓,「他沒忘記我,是不是?」

  葉淺淺的腳步停了下來。

  久到沈知離以為葉淺淺根本不會回答她的時候,葉淺淺驟然回頭,拉近沈知離和她之間的距離。

  「你憑什麼這麼理所應當的覺得他就一定喜歡你?喜歡到我不能把你送回去?」

  沈知離失笑,語氣裡有淡淡的苦澀:「……我不知道……」

  「……事實上,就算現在我也無法確定蘇沈澈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又有多喜歡……」

  葉淺淺:「你怎麼會不知道!他沒跟你說過?」

  沈知離苦笑:「可以輕易說得出口的話可信度又有多少?……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應該不會想要把我送還給他吧,而且……我們注定是沒有結果的……」

  葉淺淺沈默一會:「為什麼?」

  沈知離揚唇笑了一下,反正在離開回春谷之前她已經把事情告訴了雷影和花久夜,也不在乎再多一個人知道。

  十二夜華,和她可能短暫的過不了多久的壽命。

  只是她忘了說……十二夜華是朵吸人精氣的花,從孕養它的那一刻起,沈知離就沒有多少壽命可以揮霍了。

  就算不去獻祭,她至多也活不過三十歲。

  葉淺淺:「……也就是說,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沈知離點頭,笑得很淺:「別送我去見他了,好麼?

  葉淺淺:「不行。」

  沈知離抓狂:「為什麼!!」

  葉淺淺:「我答應過他。」

  ……而且我想聽見你親口對他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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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42:29

【六六章】

  沈知離又回到了那個屋子,外面依然有接連不斷的爭執聲。

  她轉了個身,不去聽外面的聲音。

  一夜淺眠。

  天色微明。

  葉淺淺出現在門口,精神不佳,美艷的臉上有明顯不耐煩的神情。

  沈知離洗漱後跟她出門。

  跟葉淺淺怎麼也比跟乾達婆王好,至少她應該不會把她撞著按在城牆上,沈知離苦中作樂的想。

  沒上城樓,葉淺淺直接帶著沈知離從側邊的小門出了城,身後兩個魔教弟子負責看著沈知離。

  沈知離打了一個呵欠,覺得有什麼東西掉到她的頭上。

  她摸了摸,毛絨絨的,拿下來一看,是一隻還沒長大的黃色小鳥。

  還沒擡頭,樹杈上樹枝搖晃,落下來一個人。

  「昨晚吵了那麼久,我什麼時候答應葉護法可以把人帶走了。」乾達婆王捧琴靠在樹幹上,溫婉一笑。

  樹幹後走出另外一個人:「抱歉了葉護法,老子也覺得你這事做的不地道。」

  龍王擦了擦唇邊的糕點屑。

  葉淺淺拔刀:「那就別廢話了。」

  拔刀同時,她略一皺眉:「把她帶走。」

  許是不想節外生枝,葉淺淺只帶了兩個弟子,而乾達婆王和龍王更是只身前來。

  沈知離一怔,那邊就已經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弟子連忙拉起沈知離的手,朝著城外跑去。

  「攔住她!」

  乾達婆王的琴音驟然激烈起來,拉住沈知離的弟子腳步頓了一下,頃刻倒地,沈知離有所防備仍覺得耳中嗡鳴,胸肺中湧起一股血氣。

  留下還是繼續跑?

  沈知離只猶豫了一下,就朝著遠處跑去。

  與她不想見蘇沈澈的心思比較起來,明顯命更重要。

  跑了不知多久,沈知離終於頹力,扶著樹幹吐出一口鮮血。

  乾達婆王的琴聲還真是可怕。

  從懷中摸索出救急的藥,一口用力艱難嚥下,看了看遠處,也不知道蘇沈澈到底在什麼地方……那混蛋怎麼不距離近一點啊!

  略喘了一口氣,沈知離又拖著不支的身體艱難往前跑。

  ……蘇沈澈就在前面,再堅持一下。

  手指嵌進手心裡,尖銳的疼痛讓沈知離咬牙支撐著。

  一步兩步。

  沈知離按住胸口,五臟六腑像是被翻攪了一般的疼,終於支撐不住,她小腿一軟,身體便軟軟向前倒了下去。

  她閉上眼睛,等待著摔落地面的疼痛。

  卻沒料下一刻,卻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所在,溫存而柔軟,有熟悉的好聞的氣息。

  耳畔那個聲音清晰的傳入。

  不再隔著距離,不再隔著空間,從胸腔伸出微微震顫著傳來:「知離……」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

  一瞬間,什麼十二夜華什麼背叛什麼冷淡什麼失憶記得都被拋之腦後,沈知離只想撲進那個懷裡大哭一場。

  ……好多好多委屈,好多好多複雜的說不出口的感情。

  不等她說話,那隻手已經把她按進懷裡,用力用力的按進懷裡,另一隻手在她淩亂的長髮上輕撫,動作溫柔而緩慢。

  沈知離掙扎:「快點鬆手,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懷抱終於鬆了下來,卻依然環著她不肯鬆手。

  嘰嘰喳喳的聲音從懷中冒了出來,沈知離垂頭,剛才那只掉落下來的小黃鳥正從她的衣領裡探出暈暈乎乎的腦袋。

  小鳥:「唧唧……」

  沈知離:「……」

  「啪啪啪」。

  伴隨著稀稀疏疏的掌聲,另一個人聲音也在同時響起。

  「真是鶼鰈情深,令人感動啊……」男人的聲音嗜血而暴戾,「不過,你們今天就做一對死鴛鴦罷。」

  沈知離回頭,身後站著的赫然是紫發的夜叉王。

  深邃英俊的五官中微顯出幾分得色:「十二夜公子,我們似乎還沒交手過吧。」

  四王之首的夜叉王,算得上是魔教中武功最高的。

  昨夜他便和乾達婆王龍王計劃好,他們兩人攔住葉淺淺,夜叉王便跟著沈知離前來對十二夜公子下手……這種私下與魔教之人見面的事情,十二夜公子必然不敢大肆宣揚,帶的人肯定不會很多。

  果不其然,他只帶了兩個隨從就來了,連個十二夜堂主都沒有帶。

  蘇沈澈瞇了眼睛,微笑:「你要殺我?」

  夜叉王吹了聲口哨,身後驟然出現了一眾手握利器的魔教弟子,將蘇沈澈一行團團圍住。

  蘇沈澈在沈知離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才放下她,轉頭笑:「你真的確定這點人就可以殺了我?」

  夜叉王:「行不行,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兩人幾乎是同時拔劍,分不清誰的劍更快更利。

  其餘魔教弟子有對沈知離下手,但很快就被蘇沈澈帶來的隨從攔住砍殺。

  沈知離靠在後面,捂著胸口,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最初的衝擊過去,更多的疑問湧了上來。

  ……蘇沈澈明明服下了七情丹的解藥,那他有沒有失憶?

  ……如果失憶了,為什麼會記得她?

  ……如果沒有失憶,那麼七情丹是怎麼回事,他在城樓下做得那番表現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他和葉淺淺到底是什麼關係。

  最重要的是,蘇沈澈……對她的感情,到底又是真的還是假的。

  從抱住她的那一刻,到現在,他只對她說了一句「知離」。

  ……正常的蘇沈澈早就開始喋喋不休了吧。

  越來越多的魔教弟子見無法插手到蘇沈澈和夜叉王之間,便轉頭來砍沈知離。

  兩個隨從的抵抗漸漸吃力起來,甚至讓幾個魔教弟子落到沈知離這邊,被沈知離反手幾根銀針處理掉。

  沈知離剛想站起身,突然鼻端嗅到了一股奇異的味道。

  不對,這是毒!

  她連忙從懷裡掏藥,還沒塞進嘴裡,一隻手迅速的掩住她的口鼻。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

  羽連。

  「是淺淺讓我來的。」

  一襲銀白滾金邊的錦袍將羽連襯托得越發俊秀,連聲音也是溫潤動人的。

  他從藥瓶中擡起頭,眉宇間浮起了一層憂色:「應該不會被淺淺知道罷。」

  人還是一樣,但沈知離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她往後退了退,胸口突然劇痛。

  好看的手遞到她的唇邊,依然是一碗藥:「乾達婆王的琴音不是好聽的,更何況你體質特殊,喝下可能會好些。」

  藥沒問題,沈知離喝了下去,羽連遞來蜜餞,笑容溫和。

  沈知離吃了半個,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羽連扶她躺下:「淺淺預料其他幾王可能會對你下手,所以讓我去救你,我救了你,但是……」羽連笑了笑,「我並不是很想把你還給十二夜公子,對了,這裡是魔教總壇,沒有人知道你現在在這裡。」

  沈知離已經發現了,這和她第一次在魔教總壇醒來時的陳設一模一樣。

  她原本以為羽連是個好人,但此時不得不產生懷疑:「不把我還給十二夜公子,你打算怎麼做?」沈知離擡頭,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他:「難道你喜歡我?」

  羽連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說?」

  沈知離:「背著所有人從我的……咳咳,手裡把我搶過來,還藏在誰都不知道的地方……」越想越不對勁,沈知離雙手環胸,一臉警惕,「你要做什麼?」

  羽連默默移開視線:「……」

  沈知離:「你轉頭過去幹什麼!」

  羽連:「有沒有人說過,姑娘你很喜歡自作多情。」

  沈知離:「……你是第一個。」

  ……突然有種被打擊的感覺。

  羽連笑:「那你還真的沒有嘗過求不得的滋味。」他笑得有些落寞,清澈的眼睛裡分明有幾許濃稠的幽暗。

  求不得。

  沈知離只略想了想,就試探著問:「你喜歡的是葉淺淺?葉淺淺喜歡十二夜公子……所以你就想報復?可是……把我還給十二夜公子的話,你不是更可以正大光明的……」

  「閉嘴。」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沈知離一下噤聲。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她實在有些難以想像剛才那個突然低沈瘖啞的聲音會是羽連發出的。

  羽連很快恢復了溫柔的模樣。

  「不是這麼簡單的。」歎了口氣,羽連緩緩低垂下頭,「還有……你為什麼就覺得十二夜公子是真的愛你呢?」

  微微走近彎腰,羽連那雙修長漂亮宛若玉石雕琢的手觸碰上沈知離的臉頰,不冷不熱恰到好處的溫度,指尖透著溫柔憐惜:「對你溫柔就叫□麼?甜言蜜語加上百依百順就叫□麼?為了救你不在乎一切就叫□麼?如果……他只是想找個人寵而已呢?」

  沈知離扭頭,躲開羽連的手:「你是什麼意思?」

  羽連:「七情丹的事情你知道罷。」

  沈知離驀然看向他:「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羽連低頭,表情還是溫和,「因為那個藥方是我透露給淺淺的,她很相信我,拿走的時候也沒有絲毫懷疑,但那個藥方其實只有一半是真的。」

  沈知離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她急切的抓住羽連的衣服問:「哪一部分是假的?」

  「順序和時間。」

  羽連輕聲解釋:「藥的順序是反的,而時間,不是一個月是三個月。所以第一次服下的時候,他忘記了對淺淺的感情,但是殘留的感情轉移到了你的身上,我知道他又服下了第二次……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是麼?」

  沈知離皺眉:「可是……」

  羽連繼續用溫和的聲音說著殘忍的話:「從頭至尾不過是他們的愛恨情仇,與你無關。」

  沈知離慢慢垂下眸,以掩蓋眼中巨震的神情。

  羽連起身,又端過來飯菜:「好了,你先吃點東西就休息罷,我先出去了。」

  羽連走後,沈知離對著桌上的飯菜實在沒什麼胃口,好在邊上還放了些菜羹。

  隨便吃了點,又喝了些菜羹,沈知離才把碗碟都放到一邊。

  外面正是艷陽高照的時候,天氣晴朗明媚,沒有一絲陰霾,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戶射落進來。

  安靜的空氣裡響起了一聲細微的叫聲。

  沈知離低頭,就看見那只黃色的小鳥從她懷裡蹦了出來,親暱的啄了啄她的手指,很歡樂的樣子。

  沈默了良久,沈知離揚唇笑了笑。

  ……無論遇到再難過的事情,日子也終究要過下去。

  百里之外。

  有人用手掐著車伕的脖子,妖邪的面孔上神情陰冷至極:「兩天之內,再到不了,我就殺了你。」

  車伕欲哭無淚。

  明明是公子你路癡每次都指錯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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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45:44

【六七章】

  從院子裡走出,羽連的手微微顫抖。

  「羽護法大人。」

  聞聲,羽連一驚,反倒將對方嚇了一跳:「羽連大人,您……沒事罷,臉色實在難看的緊。」

  手縮進袖子裡,羽連聲音恢復溫和:「我沒事。」

  垂了垂眸,羽連側身匆匆讓了過去。

  拐進藥房,從最裡層的櫃子裡翻出藥丸,對著溫水用力嚥下。

  羽連顫抖的手才逐漸的穩定下來。

  ……他說了謊話,什麼時間順序都不過是騙人的。

  ……他只是想讓那個女人去恨十二夜公子,像他一樣的痛恨。

  沈知離在床上躺了幾日,被乾達婆王重傷的身體總算恢復了一些。

  ——從頭至尾不過是他們的愛恨情仇,與你無關。

  羽連的話她不敢全信,但卻又如鯁在喉,難以下嚥。

  其實這未嘗不是好事,忘記她,無論對於蘇沈澈還是沈知離來說都益大於弊,只是到底還是會覺得難過或者說失落。

  最後沈知離只好強迫自己不去想它,專心養傷。

  羽連每天定期送藥送飯菜過來,和沈知離說些有的沒的,但最終總會說到蘇沈澈,以及他和葉淺淺的事情。

  那些江湖上已經聞名遐邇的有關十二夜公子與他的紅顏知己柏淺之間的故事。

  纏綿悱惻,扣人心弦。

  故事的結束,無外乎羽連溫聲的提問:「你覺得難過痛恨麼?」

  最初沈知離還為此抑鬱過,但久而久之,抑鬱的情緒變質。

  ……為什麼每天羽連都這麼不厭其煩的來說故事啊,他不覺得無聊麼,還每天重複相同的話!

  無聊和無奈完全沖淡了原本的酸澀情緒。

  傷一天一天的好,沈知離想要離開這裡的情緒也越發的重。

  羽連不在的時候,沈知離也試圖出去。

  她所住的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屋子的後窗外有一座冷泉,屋外的院子裡種了數株不知名的樹,上頭結了不少淡黃色的花苞,看起來清雅美麗,散發著淡淡空幽的香氣,穿過樹林,院落的正門卻已經被羽連鎖了起來。

  沈知離也試過對羽連下手,但羽連明顯有了提防,兩次不成,反而害的沈知離藏著的銀針藥粉被沒收殆盡。

  實在無法,沈知離對著小黃鳥長歎一口氣,

  小黃鳥晃著腦袋來回蹭她的手指,又輕輕啄出一道淡淡痕跡,對於被囚禁的事情,毫無所覺。

  這只笨鳥實在太笨,半步都不肯離開沈知離。

  痛定思痛,只有一個辦法……從冷泉裡遊出去。

  雖然遊出去也未必就一定是出路,但總比坐在這裡坐以待斃的好。

  又等了幾日,沈知離見身體好的差不多,趁著羽連剛剛出門,紮好衣襟,轉身從窗戶裡跳了出去。

  常年泡溫泉,沈知離的水性不能說很好,但有自信至少不至於淹死。

  只是跳下去了才知道……溫泉和冷泉根本是兩回事啊!

  剛一入水,遍體生寒。

  沈知離掙扎了良久才讓自己浮上了水面,身體裡的溫度已經徹底冷卻,牙齒打顫,好像連骨頭都被凍僵了。

  奮力向前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摸到了陸地。

  攀爬上來,沈知離凍得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顧不上找出路,鑽進一間屋子中,沈知離就翻出被褥把自己裹了起來。

  實在是冷,見沒人,沈知離又翻箱倒櫃找到兩件銀色的長裙和一條布巾,迅速擦乾身體換好衣服才又縮回被子裡。

  羽連一直沒來找,這裡也一直沒人。

  沈知離沒多久便開始覺得餓,下床正想去拿裡間桌子上擺著的饅頭,就看見屋子最裡面正掛著一幅畫,一副女子的畫像。

  銀色裙擺上滿是瓔珞流蘇,女子款款揚起手臂,一頭如瀑長髮流瀉而下,背部曲線繃成了極其漂亮的弧度,蝴蝶振翅般的姿勢,身後是一幕無月星空的深藍景象,女子卻已像是虛幻的要淡出整幅圖景。

  底下是一行題字。

  吾愛祭月宇晏

  ……這個女人。

  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相似到讓沈知離一時啞然。

  同之前在青荇那裡見過的畫像一樣,這個人是蘇沈澈的母親。

  只是,蘇沈澈母親的畫像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沈知離忍著身體的不適,下去翻找,外間的書架上堆了很多書,當中有不少手抄的記敘,一本本翻來,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找到了隻字片語的訊息。

  宇晏是魔教前任教主的名諱,祭月則是魔教前任的聖女。

  魔教慣例,繼承人當由教主與聖女的後代繼承,教主若違背誓言當廢黜教主之位,聖女若違背誓言當誅,瀆聖者當處以腐刑。

  二十多年前,魔教第十五代聖女祭月背叛魔教,引起魔教內部的一場血戰,八部天王隕落只剩其四,魔教血脈陷落,一時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所有的訊息在腦內不斷堆疊重合。

  沈知離恍然了一下。

  原來蘇沈澈同魔教的仇怨是這個麼……

  放下書冊,沈知離打了個噴嚏,一轉眼門口站著一個渾身濕透的人。

  他大步走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浸透甚至還在一直往下滴落的水珠,一把奪過沈知離手裡的書冊。

  沈知離下意識擡頭。

  羽連卻在看見她的瞬間,驀然倒退了一步。

  濕透沾成一縷的發貼在額前,羽連的聲音帶著微微沙啞和不自覺的輕嘲:「你到底是什麼人?」

  沈知離回答的很快:「我是沈知離,回春谷谷主沈知離。」

  似乎沈默了好一會,羽連才又看了沈知離一眼,垂下眼眸:「你還想知道什麼?」

  不等沈知離說話,羽連就已經開口:「你應該能猜出……前任聖女祭月便是十二夜公子的母親,她背叛了神教,私自同男子私通,勾結外人闖入神教聖殿妄圖逃跑,但最終因誕下十二夜公子後身體虛弱被當場誅殺……」

  只除了最後一點有出入,和沈知離猜的八九不離十。

  「那麼你是誰?」

  沈知離輕聲問,這段日子下來,羽連對她一直溫聲細語,唯獨提到蘇沈澈的時候便會性情大變。

  即使隔著距離甚至也能感覺出羽連對於蘇沈澈幾乎到了根深蒂固程度的恨意。

  羽連:「神教右護法……」

  沈知離打斷他:「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為什麼你會這麼恨十二夜公子?」

  這次羽連沈默的時間更長。

  長到甚至連他站著的地面都洇滿了濕跡,滴滴答答的水聲空蕩迴響至靜止,沈知離才聽見他的回答:「生我的男人是宇晏……」

  魔教前任教主宇晏。

  只是羽連的母親不是聖女,這就注定了羽連無法成為魔教新的繼承人,但更難熬的是就連他的父親也不願意承認他的存在,那個男人剝奪了他姓宇的權利,因為他不過是魔教教主大人一夜貪歡臨幸了一個魔教女雜役的產物,羽連的存在是他完美愛戀的汙跡,那個男人……根本恨不得殺了他。

  二十多年前的夜晚,消逝的不僅僅有祭月的生命,還有宇晏剩下的一點人性。

  然而,那個毀了一切的女人生下的兒子卻可以活在光明之下接受眾人的愛戴吹捧,可以用正派的名義正大光明的討伐魔教以報殺母之仇,甚至還可以和葉淺淺……

  而他的母親,那個女雜役死去的時候甚至連名字也沒有留下,黃土一抔便埋向沙漠。

  沒有人記得,連怨恨都變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怎麼能夠不恨?

  沈知離默默聽完羽連的話,一時無言,只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良久她擡起頭,看向羽連:「那同我又有什麼關係,就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你的事情並不是我或者十二夜公子造成的……還有你告訴我這麼多,你不怕我告訴別人麼,還是……」

  羽連輕輕笑了起來,指尖彈起一點晶瑩的粉末。

  猝不及防沈知離被藥粉擊中,瞬間一種洶湧澎湃根本無法抵抗的困意瀰漫上來,沈知離的精神脆弱到連維持眼皮睜開都做不到。

  濕漉漉的手抱起她,朝著屋外走去。

  沈知離耳畔最後的聲音像是迴響在很遙遠的地方。

  「你院子裡的黃薇花粉配合上沙漠中獨有的毒狼草汁,會逐漸讓人的記憶減退直至喪失……」

  「為什麼找你,因為你是蘇沈澈的心上人,我想讓他也嘗一次求不得的滋味……」

  「好好睡罷,睡一覺醒來你便會忘記今天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微微懸浮的手臂垂了下來,沈知離徹底陷入了昏聵。

  明亮的光照在眼皮上,微微的刺目。

  沈知離用手掌略擋了一下才起來,不遠處一個男子坐在案台上邊,上半身微微前傾,那兩根宛若天成的細長手指優雅的翻閱著醫書,動作極其賞心悅目。

  見沈知離醒了,男子站起身,聲音溫和:「咳咳……好在你的寒氣還沒有入骨。」

  遠遠打量著他,沈知離的眸中閃過一絲的困惑,旋即清醒,語帶無奈道:「羽護法……你今天能不能別再說十二夜公子和葉護法的事情了?」

  羽連略怔了一下,問她:「今天是初幾?」

  沈知離不明所以,腦內算了一下:「不是初三就是初四罷。」

  羽連溫聲道:「……不,今天已經是初八了。」

  「怎麼可能!」沈知離叫道,「明明昨天我才,咦……小黃鳥呢。」

  隨著沈知離的聲音,小黃鳥從她的被子裡鑽出半個腦袋,沈知離詫異的用手掌托起明顯肥了不少的小黃鳥:「……才一晚上不見,你居然肥了這麼多!」

  「我喂的。」羽連低聲道。

  沈知離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羽連,再看向小黃鳥,狐疑:「你要做什麼?」

  羽連:「不做什麼,你想見十二夜公子麼?」

  「十二夜公子……」沈知離的聲音微微拖長,似乎是在思考,但下一刻眉頭便已皺起,「羽護法,你到底什麼意思,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不就是為了拆散我和十二夜公子,那麼現在為什麼又……」

  羽連的眸中閃過一分冷意。

  她還記得……那麼只能讓她更努力的淡忘那份好的記憶,取而代之換上痛恨。

  「十二夜公子在哪裡?」

  黑衣弟子被揪住衣領提起,四肢無力劃動,聲音惶恐:「這個……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花久夜的手推高,身體裡的暴虐因子幾乎要衝破胸膛,他的表情瞬間顯得極其猙獰:「不知道你就去死……」

  「放開他。」

  一塊細小的石頭朝著花久夜的手投擲而來。

  花久夜一收手,魔教弟子頓時重重倒在地上,那一枚石子也鑲嵌進了牆面深處。

  能有這樣內力的人……花久夜知道的十根手指都能數的清。

  就著剛才的怒意,花久夜驟然轉身,身形電轉般朝著聲音發起處竄去,接著猛然揮拳,乾脆利落的一拳打在來人的臉上。

  被揍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片青紫。

  花久夜揚起拳頭,又是一拳,這一拳卻沒落在實處,反而被人緊緊包在拳頭裡。

  蘇沈澈吐了一口嘴裡的血沫,露出一個笑:「適可而止。」

  花久夜擡腿踹上去:「知離呢?」

  蘇沈澈輕巧擋開。

  花久夜:「你不是說你愛她麼,她現在人呢!?葉淺淺說她把人給你了!……你把人弄到哪裡去了?我就說除了你誰還能讓知離這麼一聲不吭的跑出回春谷!知離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姓蘇的,我要你用命來償!」語至最後,聲音像是從齒縫裡廝磨出的。

  蘇沈澈反常的沈默了一下,隨即輕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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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55:53

【六八章】

  「唧唧……」

  沈知離揉了一下眼睛,看向手掌裡的小黃鳥。

  小黃鳥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吃得油光鋥亮的絨毛開心的在沈知離的掌心蹭了蹭,柔軟而舒適。

  擡起眸,沈知離四下看了看,院中樹叢裡淡黃色的花苞已經漸次綻放,幽香陣陣。

  正蹲在地上,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你不冷麼?」溫雅眉眼的男子將一件狐裘輕輕覆蓋到沈知離的身上。

  沈知離下意識退了一步,男子卻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將狐裘上的繫帶仔細繫好。

  唇張合了兩下,沈知離:「你……」

  羽連柔聲:「天氣涼了,如果喜歡黃薇花,可以採一些放在屋子裡。」他轉身,如變戲法一般取出一個玉頸花瓶,又插上數枝花卉,放在沈知離掌中。

  淡淡的沁香撲鼻而來。

  沈知離垂頭,看著花:「我……」

  羽連扶著肩膀將沈知離推進屋:「身體不好,你先回去休息罷。」

  日復一日在狹小的庭院中,時間彷彿也不知不覺變得緩慢了。

  沈知離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變得越來越差,往往剛剛還記得的事情,轉眼就會變得模糊不清,有時候她連自己為什麼在這裡自己是誰都記得不是很清楚。

  ……難道我已經到了記憶力衰退的老年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水面倒影中的女子依然年輕,只是面色蒼白,十分憔悴。

  饒是沈知離再遲鈍也發覺了不對,記不清,唯一的辦法是在她還記得的時候,記下來。

  趁著羽連不在,沈知離把自己還殘存的記憶書寫下來,貼身放在衣襟裡,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翻閱那些紙張,再佯裝記憶力越發的差,用以迷惑羽連。

  也許是太自信,羽連對沈知離偽裝出的表現一點也沒有懷疑。

  但儘管如此,羽連對她的看管仍舊很嚴,不止緊鎖大門,就連屋內的窗戶也已經被釘死。

  ……要不要這麼對待一個快要失憶的人啊!

  沈知離一臉茫然狀,視線卻仔細掃過院落的每個角落,片刻,在心裡無奈歎氣……看來只能等機會出現了。

  倦鳥飛朔,落葉滿地。

  羽連坐在沈知離身邊,眉頭微皺。

  沈知離嚥下最後一口他端來的菜,語氣平淡的問道:「發生了什麼嗎?」

  羽連點頭,舒展眉宇淺笑:「發生了一些不是太好的事情。」起身,他端起藥碗,遞到沈知離唇邊:「先喝今天的藥罷。」

  沈知離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眉,輕輕搖頭:「不要……好苦。」

  羽連放了一個小紙包在沈知離懷裡,輕聲細語哄勸:「這是蜜餞……喝下去再吃就不覺得苦了。」

  沈知離閉了一下眼,張口嚥下。

  目光閃了閃,羽連問:「你還記得十二夜公子是誰麼?」

  沈知離擡眸,眸中顯得很迷惑:「十二夜公子……」低頭,「我想想,好耳熟……」

  羽連笑:「不記得也沒關係……他是個負心人,他傷害了你,欺騙了你,你非常非常的痛恨他,甚至選擇了遺忘和他的記憶……」

  ……才怪。

  沈知離繼續用困惑的目光看著羽連。

  羽連用手輕撫沈知離半長的發,語氣極之溫柔,又隱約有幾分歎惋:「……可我覺得,你這樣未免太便宜那個負心漢了。忘了他,讓他和他的心上人雙宿雙棲,你其實……一點也不甘心罷。」

  ……不甘心也與你無關。

  羽連的聲音沈了下來,響在沈知離的耳邊,帶著蠱惑:「你恨他……痛恨到了極點,甚至就連看到他的名字都會忍不住想要殺了他,甚至只是他的存在都會讓你覺得痛苦。」

  ……那是你自己。

  看見沈知離臉上仍然困惑的神情,羽連惋惜著輕歎道:「你不記得,不過沒有關係……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讓她想起來的辦法就是羽連每天都會對她說相同的話。

  不斷的對她灌輸明明屬於他自己的恨意。

  只是,隨著記性越來越差,甚至有幾次沈知離都快忘了去看衣襟裡寫著的紙張,再危險不過的訊號。

  不知又幾日後。

  在羽連喂完沈知離藥後,她低頭沈吟了一下:「我可以見見十二夜公子麼?」

  羽連一愣,旋即垂下眸道:「你為什麼想見他?」

  沈知離移開視線,攥住被角的手緊握:「我……恨……我想……」

  羽連:「我知道了。」他勾了一下唇角,沈知離身側的藥碗被她不小心打落地面,羽連輕歎一口氣,微微彎腰,剛要收拾,沈知離驟然出手,手指狠狠點在羽連脖子上的穴道。

  她的手很穩,心卻已經跳的無法克制。

  從床上躍下,便動手去取羽連腰間別著的鑰匙。

  「你要去哪?」

  沈知離略皺了一下眉,並雙指剛想點上羽連的啞穴,羽連已經身形一動,抓住了沈知離的手腕。

  因為不會武功,羽連的手勁不算太大。

  但到底是男人,沈知離的手頃刻無法動彈。

  「為什麼要這麼做?」

  偽裝不下去,沈知離定定看向他:「你囚禁我,我想逃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羽連目光複雜:「你真的還記得……」

  他之前便覺得沈知離有些不對,所以即便見沈知離失憶,也有所防備。

  但眼下……黃薇花粉和毒狼草汁的配對絕對不會有問題,而且這世上應該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怎會有問題!

  沈知離瞇起眼眸,懶散的眸霎時銳利,語氣也咄咄逼人:「無論記不記得我都不會喜歡被人囚禁……你若真的想勝過他僅僅靠用我來傷害威脅有什麼意義?就算勝也是勝之不武,百年後江湖上還是只有十二夜公子的傳聞,根本沒人知道你是誰!你喜歡葉淺淺對麼?那就正大光明的告訴她去爭取啊!你想贏過十二夜公子是不是?那就像個男人一樣跟他比啊!你現在這個樣子跟他比,簡直就像個臭蟲!」

  一口氣不停頓的說完,空氣裡只剩下沈知離微喘的聲音。

  「跟他比?」

  羽連漸漸笑出聲:「因為先天不足,我的經脈承受不住內力,什麼武功也不能學。如果不是有天生能分辨毒的天賦,我現在恐怕還在做著最低賤的僕役……能做到魔教右護法的位置,你以為很容易麼?而這一切他從出生時就已經擁有了。」

  沈知離也低笑起來:「你覺得自己很可憐麼?……但我覺得可憐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心。」

  扭曲而卑微。

  「這些年行醫,我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其中有個家徒四壁身無分文的娘子甘願以身抵債為自己重病的夫君籌集診金,她的面色薑黃,雙手滿是繭瘡,每日為吃穿奔波,卻還要照顧她的夫君,我答應救她的夫君條件是要她在谷裡掃五年的地,那是最累的,可她嘴角卻總掛著笑,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想著這是為了救他夫君所做,原本的辛苦也變得不辛苦了,而且她的夫君答應好了便下地幹活攢錢替她買一隻珍珠簪子……她的境遇該是令人同情的,可是,我卻覺得她一點也不可憐……」

  「那你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羽護法?」

  又靜了許久。

  羽連的聲音微微瘖啞:「為什麼你都還記得。」

  他驟然轉頭眼睛緊緊盯著沈知離,沈知離剛想說話,羽連突然動手從她衣襟裡拽出一疊紙。

  沈知離猝不及防,羽連已經一眼掃過,面色沈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

  沈知離動手去搶:「給我。」

  羽連高高舉起手,用力將紙張揉成團:「抱歉,我想你不需要這些……忘了他,對你是好事。我不是告訴你十二夜公子吃了七情丹,之前移情到你身上的感情很快會消失,三個月後他會重新記起對淺淺的感情,到時候……」

  沈知離竭力躍高去夠:「願意記得還是忘記是我的事情!還給我!」

  「到時候他根本不會在乎你的死活,你是誰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還給我!」

  「為什麼要記得,就算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你!?」

  「還……給我。」

  沈知離拽住羽連的衣袖,死命往下扯……就算記憶力衰退到她已經不記得為什麼要去搶,身體裡還有個聲音在說,不想忘記,她不想忘記,要拿回那些紙,一定要拿回來。

  為什麼這麼固執!

  就算沈知離用紙筆記下,但他明明已經向她灌輸過無數次十二夜公子傷害她的觀念,而在輝月城十二夜公子的確是深深傷害了她不是麼?其實不需要他誘導,這個女子就應該對十二夜公子心存怨恨了吧……可為什麼她還要這麼固執的堅持。

  指尖晶瑩的粉末一閃,再回神時,沈知離已然倒進了他的懷裡。

  羽連反手取下頭冠上的銀簪插到沈知離的頭上,他的唇在沈知離耳邊輕輕開合,催眠般反覆不斷的訴說:

  「你恨十二夜公子,恨他,恨得想要殺了他……」

  懷中的女子睜開無神的眸玩偶般毫無知覺呢喃:「恨……殺了他殺了他。」

  「我不想這麼做的。」

  羽連用掌合上女子的眸……那雙方纔還犀利冷銳此刻卻無神換散開的眸子。

  將沈知離放上榻,床上的女子突然眉頭擰起,極其掙扎的模樣,羽連扶在沈知離頭頂的手指撚起銀簪,用力下刺,沈知離只掙扎了一會就安靜下來,眉目也漸漸平靜。

  到底為什麼活著……

  羽連眼底眸色一暗,自然是……為了奪回那些屬於他的東西,無論什麼方式什麼手段。

  旭日城。

  粗布灰衣的彪形大漢站在城樓處向著沙漠盡頭遠遠眺望,語氣裡是掩蓋不住的躍躍欲試:「十二老弟,這魔教果然都是紙糊的,才過多久啊這旭日城就被我們攻下了!不過,哈哈,也得感謝老弟你特特從齊州運來的攻城器械。照這樣攻下魔教總壇也指日可待嘛!明日一早我老蓋就帶人先到這沙漠裡探路……」

  距離他不遠的白衣男子語氣溫文,微笑道:「那就麻煩蓋大哥了。」

  彷彿是察覺男子語氣中的輕悵,肉掌在白衣男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十二老弟不用擔心,弟妹吉人天相,我們很快就能進魔教把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應了聲,又笑了笑,白衣男子才轉身下了城樓。

  看著白衣男子遠去的背影,老蓋摸著腦袋歎了口氣。

  城樓下,紅衣男子雙手抱臂,長眸微合,斜斜靠在城牆上。

  見蘇沈澈拾階而下,花久夜的唇邊綻開一個足以凍死人的笑:「別忘了……你的誓言。」

  蘇沈澈:「怎麼會,我是哪種人麼?」

  話音未落,突然城樓下有急促的腳步聲,老蓋幾乎是兩步一躍的下來,口中還不住的嚷嚷,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十二十二!剛才城樓下有人說城樓下倒著一個女子,瞧著很像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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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3:59:19

【六九章】

  昏迷的沈知離尚未醒來,屋裡已經吵成一片。

  巨蟒小花彎成一坨趴在沈知離的床邊,慵懶的吐著蛇信。

  將餵過沈知離的藥碗放下,花久夜轉動著手中的鐵笛,語氣森冷,不耐煩至極:「都給我讓開,你們同魔教的恩怨與我何干,我現在就帶我師妹離開。」

  屋中一時寂靜。

  十二夜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

  本就沒有理由阻攔,更何況這些日子花久夜也算幫他們殺了不少魔教弟子。

  「花公子,能否等到知離醒過來?」

  安靜的空氣裡,腳步聲響起,一個低沈的男聲伴隨著關門的吱呀聲由遠及近。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要等我師妹醒來!」花久夜的聲音驀然暴怒,微一彎腰抄抱起沈知離,唇中吐出一個字:「滾。」

  蘇沈澈垂了眸:「抱歉,我不能讓你就這麼帶走知離。」

  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花久夜抱著沈知離從蘇沈澈身邊錯身而過,擡腿踹向大門。

  結果……

  踹不動。

  花久夜握過鐵笛,反手一砸。

  門板上的木片頃刻間裂開,顫顫巍巍的吊在門邊,露出後面堆疊起的幾面巨大鐵板。

  花久夜手腕一轉砸向窗戶,就聽見外面輕聲的吆喝:「一二三四……放!」

  ……又是幾塊鐵板。

  花久夜怒極反笑:「姓蘇的,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蘇沈澈老實回答:「從齊州帶來的攻城器械……一般情況下十幾個人能擡動一塊,專門為了提防敵方箭雨準備的。」

  花久夜抽嘴角:「你……」

  蘇沈澈彎眸,目光定定道:「除非知離醒過來,否則那些鐵板會一直放在外面。」

  花久夜將沈知離輕輕放回床上,飛起一腳踹在蘇沈澈身上,蘇沈澈略退了一步躲開,花久夜的拳風下一刻襲近蘇沈澈的臉上。

  擡手握住花久夜的拳頭,蘇沈澈淺淺一笑:「如果我給你揍,你能不能等到知離醒過來。」

  花久夜指尖攜著一抹熒藍劃過蘇沈澈的脖頸:「沒有必要!」

  任由花久夜鋒利的指甲劃破肌膚,血一滴滴順著白皙的脖子流下,蘇沈澈半垂下琥珀色的眼睛道:「……你不想讓知離見我,但如果是她想呢……」

  熒藍的色澤順著蘇沈澈的脖子蔓延開,為白皙的肌膚鍍上了一層詭異的顏色。花久夜選的毒不會致命,但會奇痛無比,中毒部位彷彿有千萬隻蟲蟻在皮膚下啃咬。

  「你喜歡我師妹對麼?」花久夜冷冷一笑:「但你只會帶給她傷害和痛苦,如果不是你,她為什麼要去為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看診,如果不是你,她現在怎麼會落入魔教手裡!」

  蘇沈澈擡手點了自己幾個穴道,毒素定住,他揚起唇莞爾一笑,神情自若:「覺得我對不起知離,你不想親眼看著她報復我麼?覺得我傷害了她……那就讓她傷害回來好了。」

  她那個蠢貨怎麼會傷害人!

  只要對她好過……她就不忍心傷害,師父是這樣對他也是這樣……

  雖然嘴上不說,但那傢夥簡直善良到沒原則的地步。

  花久夜抿了抿唇,想起沈知離的話。

  ——所以,師兄,我最多不過再活一年半載……別讓我忘了他好麼?

  心無端的痛了起來,些微的心疼,就算他再不想承認,沈知離是喜歡蘇沈澈的……

  是的,蘇沈澈說的沒錯。

  就算他現在帶著沈知離回去,即便沈知離不說,但心裡也還是會想要見到蘇沈澈,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被他欺負被他揉捏依然會傻乎乎的叫著師兄的小女孩,有了別的無可取代的在乎的人……

  雙手抱臂,花久夜沈默了一下,閉上眼睛,恨恨道:「好……但只要我們還在這裡你便不許驅毒。」

  蘇沈澈勾唇:「好。」

  望了一眼外頭堆的黑漆漆的鐵塊,翟鳳試著用手推了推,不由哭喪下臉:「主上,如果沈姑娘一直不醒呢?」

  蘇沈澈也沈下目,淡淡道:「那就一直等。」

  翟鳳:「可是……主上,會餓的啊……」

  蘇沈澈沈目:「我剛吃過,不餓。」

  翟鳳扯了扯青荇的衣角:「……我不是說您,我是說我們會餓……你說是不是啊青荇?」

  蘇沈澈眼皮也不掀:「你們餓關我什麼事。」

  翟鳳撫額:「主上你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蘇沈澈面無表情轉頭,綻開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這毒很好玩哦,要主上把毒素過給你一點麼?」

  翟鳳:「……不用了,我錯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咕唧。」

  翟鳳:「好餓……肚子一直在叫……」

  青荇:「忍一忍吧……」

  一個時辰過去了。

  「咕唧咕唧……」

  翟鳳:「……忍不住了,我快餓死了。」

  青荇為難道:「桌上還有茶,不然我倒給你?」

  翟鳳:「喝茶管屁用啊,我想吃肉!」

  「這個……咕唧……」肚子響了,青荇臉上一紅,「沈姑娘應該很快就醒了吧。」

  兩個時辰過去了。

  一把拽蘇沈澈的衣袖,翟鳳恍惚道:「我不行了……主上你讓我出去,咦,我好像聞到食物的香味了。」

  蘇沈澈:「錯覺。」

  翟鳳用力拽蘇沈澈的衣袖:「不是啊,真的真的……」

  蘇沈澈微笑:「松——開。」

  翟鳳霍然鬆手。

  三個時辰過去了。

  「咕唧咕唧咕唧……」

  翟鳳癱軟在椅子上:「不是我的肚子。」

  青荇:「也不是我的……」

  身後十二夜眾:「不是我們的……」

  花久夜驟然睜開眼睛,目光陰冷:「你們看我幹什麼。」

  「好餓……」

  輕微的呢喃聲從床上響起。

  蘇沈澈兩步走到床邊,溫柔而小心的問:「知離?」

  床上人的眼睛動了動,蘇沈澈被花久夜一下擠到邊上,花久夜皺眉道:「醒了就睜開眼睛。」

  眸緩緩睜開,沈知離轉動著眼眸四下看了看,最終定在蘇沈澈的身上:「餓……」

  蘇沈澈從袖中取出一隻極其精緻的小飯盒,迅速用內力煨熱,遞到沈知離面前,掀開蓋子,裡面菜色豐富模樣精緻可口,食物的香氣瀰散在空中。

  翟鳳:「……」我#%#¥%&!

  沈知離看了一眼菜,又看了一眼蘇沈澈,遲疑道:「你是……」

  眾人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狀況?

  又……失憶麼!

  蘇沈澈握住沈知離的手:「……你夫君!」

  下一刻,手就被強硬的掰開,花久夜的唇邊浮起笑容,拉過沈知離,簡單道:「不,他只是個路過的。」

  沈知離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記得,他是……我夫君。」

  花久夜斷然:「……你記錯了!」

  沈知離合了一下眼睛,按著鼻樑輕聲道:「師兄,我真的記得……只是剛才一時想不起來而已。」

  「記起來他也不會是你夫君!」

  那廂,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彎成新月,笑容若春風般美好清澈:「……知離,你沒事就好。」

  翟鳳:主上你還可以再假一點麼!嘴都快咧到天邊了!先給老娘開門啊!

  放下手,沈知離看向蘇沈澈,略皺了一下眉:「我沒事,你……」

  定在她頭上的銀簪略微動了兩下,沈知離突然悶哼了一聲,彎下腰。

  「知離!」

  「師妹!」

  「沈姑娘!」「沈谷主!」

  沈知離已經彎著腰,低聲道:「沒什麼沒什麼……就是剛才突然頭痛了一下,現在已經好了。」

  長長的額發垂在她的額頭前,沒人注意到她的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狠厲的鋒芒。

  沈知離不願意說到底發生了什麼,花久夜和蘇沈澈不願追究,自然也沒人去問。

  她的身上雖然沒有大傷,小傷卻不少,花久夜開了兩張養氣補血寧神靜氣的方子,每日強迫著沈知離喝下去。

  當先一批正派人士已經先一步騎著駱駝入了魔教,隨後第二批跟著,停留在旭日城的正派人士越來越少。

  沈知離身體很快復原,花久夜無意對付魔教,想帶沈知離離開,未料沈知離卻不願意。

  「沈知離……你再說一遍!」

  沈知離沈默良久,垂眸,只道:「師兄,求你讓我留下。」

  ……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

  「好,很好。」

  花久夜冷笑:「為了那種人求我,你還真出息了。」

  沈知離的眼裡顯出了幾分掙扎之色,最後歸於平靜:「對不起,師兄。」

  花久夜起身簡單道:「……如果明天你不肯跟我回去,那麼這輩子都不要再去找師兄了……呵,我真是個傻子才會來管你的閒事!」

  沈知離忙急道:「師兄……」

  不等她的話說完,花久夜已經起身摔門而出。

  呆呆看著花久夜的背影,沈知離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什麼,只是潛意識覺得好像做錯了什麼。

  幾乎同時,蘇沈澈從窗戶探出頭,接著一個縱躍翻了進來。

  沈知離略愣了愣,放在被子中的手指攥緊。

  蘇沈澈已經一言不發俯身輕輕環抱住沈知離,微微泛藍的面容上神色靜謐。

  之前都是花久夜守著,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近沈知離。

  沈知離任由他抱著,身體僵硬了一下,接著動了動唇:「你做什麼?」

  蘇沈澈抱住她不肯鬆手:「知離……讓我抱會可以麼?」

  「不……」

  「對不起。」

  沈知離揚起唇角:「你對不起我什麼?」

  蘇沈澈:「……知離……」不回答,他卻只是反覆的呢喃著沈知離的名字。

  屬於蘇沈澈的氣息很快包裹住沈知離,不濃烈卻淡淡的縈繞住沈知離全部的感官,叫人沈醉。

  沈知離擡起脖子,望著屋頂的漆黑眼眸裡有淡淡的光恍惚了一下,很快平息化為恨意。

  不知過了多久,蘇沈澈才道:「……之前在城樓……」

  沈知離打斷他:「你要去魔教麼?」

  蘇沈澈頓了頓:「要,不過……」

  沈知離突然一側臉,吻上了蘇沈澈的唇。

  蘇沈澈:「唔……」

  劇痛在親吻的甜蜜後襲來,沈知離緩緩退開身體。

  視線放低,蘇沈澈看見一柄匕首深深插進了他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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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00:19

【七十章】

  一抹晨光攀爬過城樓。

  宿醉清醒的花久夜用拇指按著額頭,扯了扯馬車的韁繩,又擰了兩下眉,城門口久久無人出來。

  ……沈知離那個蠢貨不會真的為了十二夜公子不跟他回去了吧。

  ……蘇沈澈算個什麼東西!

  越想越覺得不爽,花久夜勾起小花盤踞在他肩上,踹城門而入。

  旭日城裡一片寂靜,眾人行事匆匆,俱是緊張之色,他徑直走向城樓正中。

  「這女子從魔教回來,定然是已經被魔教蠱惑,如今幸好只是對十二夜公子出手,萬一……真是不堪設想啊,萬萬留不得。」

  「可現在若是處決了她畢竟不好吧,她畢竟是回春谷谷主,而且萬一事出有因……此事還是等十二夜公子醒來再做決定吧……」

  「不行,十二夜公子對女子素來心軟,若是婦人之仁,縱虎歸山,那可……」

  花久夜霍然推開門:「你們在說什麼?」

  見是花久夜,正在屋中商議的正派人士一時都噤了聲,他們當中武功最高的已經在前幾批去了魔教,十二夜公子又昏迷不醒,單打獨鬥滿堂無人是花久夜對上,再加上花久夜會毒……

  「是哪個女子?我師妹呢!」

  當先一名女弟子大著膽子道:「花公子,雖然她是你師妹……但是她用刀連捅了十二夜公子七刀,這也是事實,希望你能以大局……啊……」

  單手拽過女弟子的頭髮,用力一拖,花久夜一字一頓陰冷至極:「我?問?你?我?師?妹?呢?」

  根本毫無半點憐香惜玉之情,女弟子痛得幾乎涕泗橫流。

  「住手住手……」

  青荇站出來,歎道:「花公子,我帶你去。」

  沈知離到底沒關在監牢,只是軟禁在一間別院,花久夜進去的時候沈知離雙目緊閉,平躺在榻上。

  花久夜轉頭看青荇,青荇苦笑:「這不是我們做的,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聽見聲音的時候,主上正躺在血泊裡,沈谷主抓著匕首正從主上的腹部拔出,然後沈谷主也暈了過去……」

  花久夜探頭去看,沈知離的身上和手上還有已經漸漸乾涸的血跡。

  青荇忙解釋:「我們一直沒有動過沈姑娘。」

  把了把脈,花久夜眉頭鎖緊,抱起沈知離就朝外走。

  青荇擋在門口,很為難的樣子:「花公子……我家主上還沒有醒。」

  花久夜冷道:「那關我什麼事!」

  ——就算沈知離殺光全世界,他要帶她走也沒不需要任何理由。

  馬車早已準備在門外,花久夜躍上車將沈知離輕輕放進去,拉過韁繩便飛馳起來。

  接近城門,聽見此起彼伏的聲音。

  「主上,不行,你動不了……」

  「主上,慢點,放下……」

  城門口站著一個白衣人,他的手裡提著一把劍,微微抿起的嘴唇乾枯而沒有血色,臉色難看至極,矗立在風中好似隨時會被風吹散。

  花久夜的馬車速不由慢了下來。

  「讓開。」

  白衣人像是沒有聽見。

  花久夜拔出腰間鐵笛,冷笑道:「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攔我麼?」

  蘇沈澈動了動唇,看向馬車裡:「她醒著麼?」

  花久夜警惕地將笛子豎在馬車前:「醒不醒都與你無關。」

  獵獵風聲吹動了白衣,也掀動了蘇沈澈微微有些淩亂的長髮,他垂下眼眸,唇輕輕的動了一下,聲音微弱又極力壓抑:

  「你們走罷。」

  略一欠身,蘇沈澈讓開了通路,因為這一個動作,腹部似乎又有滲血的跡象,他只虛按了一下,就再沒管。

  馬車駛動,行至蘇沈澈身側的時候,花久夜飛快出手,按住蘇沈澈頸側的脈,接著丟下一瓶藥。

  「解藥,全吃下去。」

  話音消散在空中,花久夜已然駕車絕塵而去。

  車行數里,花久夜停在驛館前。

  小二慇勤前來替他拉車,花久夜用目光凍結小二的動作,丟下銀子,語氣不善坐在馬車俯視小二道:「準備好飯菜,兩柱香時間,慢了要你的命。」

  顫顫巍巍記下菜名,不過片刻小二就跑著過來表示菜已經備齊。

  花久夜掀開車簾,沈知離依然那個姿勢沈睡。

  下了車,花久夜快速進餐,回轉到馬車,掀開一看。

  沈知離不見了!

  花久夜立即就想轉身,脖子上卻多了一柄冰涼的東西。

  他微微轉眸,女子的聲音平靜到毫無波動:「師兄還是別動的好。」

  ……這不是沈知離的聲音。

  「師妹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我想回旭日城。。」

  花久夜勾唇:「回旭日城?回旭日城做什麼?」

  「沈知離」道:「我有事。」

  花久夜:「什麼事?」

  「沈知離」將手裡的匕首逼近:「別廢話。」

  「好……」一個「好」字尚未說完,花久夜驟然擡腳用力踢在「沈知離」小腿上。

  「沈知離」腿上一軟,身子下傾,花久夜已經劈手奪過匕首,反架在沈知離的脖子上:「你是什麼人!」

  聲音裡是極怒的氣急。

  ……他就說蘇沈澈怎麼會這麼輕易放人,原來是個冒牌貨!

  居然還在他的面前做了那麼一齣戲,他竟然還愚蠢到以為蘇沈澈真的受傷無力驅毒而給了他解藥!

  旭日城。

  「醒了?」

  「……」

  「醒了就吃飯,你睡了兩日都沒吃什麼東西了。」

  「……」

  「不想吃,那喝湯怎麼樣?這肉羹味道不錯的,我剛試過了,不燙的……」

  「……你是腦子有問題麼?」

  女子面無表情看著盤膝坐在她面前面如紙白的男人。

  她當然知道為什麼他的臉會這麼白——因為她捅的,她清楚記得自己一刀一刀捅進他的腹部裡。

  其實這有點奇怪,因為大腦很清楚的告訴她,捅人的話,最好捅胸部略向下靠左的位置,那個位置簡單快捷,一捅即死,絕無第二次。

  但……手不知道為什麼就朝著腹部的位置捅了下去。

  ……也許是因為捅腹部可以捅好幾下比較解氣的緣故?

  可是……沒有捅死啊,不但沒有捅死,這個人居然還一臉微笑的坐在她的對面,問她要不要吃飯,簡直匪夷所思嘛!

  難道她記錯了,她其實是在夢裡捅的,或者說她捅的是一個和眼前人擁有一樣臉的人?

  按著腦袋思考了一瞬間,女子果斷伸出手在男人的腹部戳了一下。

  男人一下子彎起腰,苦笑道:「知離……戳哪裡都可以,就是別戳那個地方。」

  她皺眉:「為什麼。」

  男人:「因為我會死……」

  她不信:「……怎麼會這麼容易死啊,我捅了你這麼多刀你都沒死!」

  琥珀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合下,男人一副很難過很傷心的樣子:「……你還想捅我麼?」

  她眨了兩下眼睛,撓頭。

  對了,她是為什麼要捅他……

  不,好像只是潛意識裡有人告訴她殺了面前的人……快殺了面前的人……

  但,為什麼要殺?

  她試探道:「如果我想捅的話……」

  男人倏忽擡眸,水色的光閃爍:「……你現在捅的話,我十成十死,如果真的想,那至少等我養好傷罷。」

  她奇道:「我捅你為什麼還要等你傷養好。」

  男人理所應當回答道:「因為我死了,你以後就不能繼續捅了嘛。」

  她點了點頭,覺得在理,只是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

  「等等……」她道:「你為什麼這麼好,讓我捅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男人微笑道:「嗯。」

  笑容很漂亮,很溫暖,她的眼睛被閃了閃。

  揉了兩下眼睛,她拉過他的胳膊:「喂喂,別光『嗯』,快告訴我你到底哪裡對不起我了……」她沈吟,進行合理猜測,「你一定是欠我很多很多很多的錢對不對?所以以肉抵債,讓我捅一刀來還債……」

  男人大驚:「你怎麼知道……」

  她略微覺得得意,嘴角上翹:「哈哈,你到底欠我多少啊?對了,一刀多少錢?」

  男人歎氣:「很多很多啊,估計這輩子都還不完……一刀啊,一萬兩吧……」

  「我#¥#……%#@……怎麼這麼貴!」

  她懊惱:「早知道昨天少捅幾刀了……銀子啊銀子,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都是銀子啊!!!」

  見她如此,男人彎眸笑:「嗯,沒關係,那幾刀算白送的好了。」

  她頓時開心,攬過他的肩膀:「好兄弟!我記得,以後你再還債,我一定挑不疼的地方捅!」

  屋外。

  青衣男子一臉愁苦:「沈谷主不會變成傻子了吧。」

  艷色長裙的女子收回偷窺的耳朵:「……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主上為什麼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啊……」

  青衣男子又望了一眼屋中,長歎氣:「算了,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的確。

  艷色長裙的女子附和點頭,她實在難以忘記那晚看到的。

  夜晚巡邏,本想去聽聽八卦,未料還沒進門,就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推門而入,跟一旁的青荇一樣呆愣住。

  房間裡一片刺目的腥紅,地上是一個已經碎得不能再碎的瓷瓶。

  沈知離坐在榻上,臉龐和身上都沾滿血,手機械般的抓住匕首的刀柄用力拔了出來,主上依然保持著環住沈知離的姿勢,胸腹間一片血色狼藉,瞳孔渙散,身子軟軟向後倒下。

  像是突然醒過來,被眼前的場景刺激沈知離發出了一聲淒厲而短促的叫聲,用滿是血液的手想要拉住主上。

  但卻已經來不及。

  主上還是從她的指間一點點滑落下去,合上了眼睛。

  沈知離看著自己的雙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顫抖著身體,用雙手摀住臉頰,發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

  青荇和翟鳳都被嚇得不輕。

  反應過來剛想上前,就看見沈知離反握過摔倒在榻上的匕首,定了一下眸,向著自己揮了下去。

  所幸青荇提前預料,用劍打偏了刀鋒,但也讓沈知離一下撞到了牆上,昏迷不醒。

  誰想醒來的時候沈知離記得自己捅了蘇沈澈的事情,卻唯獨忘了之前的事情。

  翟鳳正想著,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沈澈踏步出來帶上了門。

  新歡的白色錦袍纖塵不染,沒有半分血絲,也看不出半點那日的狼狽。

  蘇沈澈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道:「小聲點,她睡著了。」

  青荇點頭,翟鳳欲言又止了一下,終忍不住道:「主上……沈谷主萬一想起來……」

  蘇沈澈轉眸,低沈的聲音輕道:「想起了又怎麼了,我又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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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03:12

【七一章】

  清晨。

  「主上,屬下動作會盡量輕柔的。」

  蘇沈澈靠著榻癱倒,笑得溫柔:「我知道了,沒關係。」

  握著藥瓶的青荇的手顫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是他給主上上藥!

  眼一閉心一橫,青荇顫顫巍巍地動手去解蘇沈澈的腰帶,聽見一聲低微的咳嗽,睜眼正對上蘇沈澈那雙似笑非笑的清澈瞳眸,青荇的心裡突然咯登了一下,隱約有種很可怕的感覺好似要噴薄而出……

  「砰。」門被推開。

  屋內的兩人同時轉頭,進來的女子略頓了一下,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著兩人的動作。

  「呃……我有打擾到麼?打擾到的話我……」

  青荇像看見救星一樣,三步並兩步走到沈知離身前,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沈知離的懷裡,道:「主上就拜託沈姑娘了!」

  說罷,便匆匆而逃。

  沈知離看了一眼飛快消失的青荇,又轉眸看向榻上躺著的某位公子。

  蘇公子整了整衣襟,唇邊綻開溫雅笑容:「知離,過來。」

  沈知離:「……」

  ……過來你妹啊,不要用那種噁心的笑容看著我啊。

  抽了嘴角,沈知離轉身就想走,蘇沈澈的聲音才又從後面傳來:「知離……幫我上藥好不好?」

  沈知離:「不好。」

  出乎意料地,蘇沈澈沒有死纏爛打,只失笑了一下,「也是,我死了你也不會在意的……」

  他的臉色蒼白,還沒有恢復過來的樣子。

  「……因為你不記得我了。」

  並沒有刻意哀怨的語氣,平平淡淡的敘述讓沈知離心無端動了動。

  「混蛋,別亂動啊,坐好!」

  沈知離在心底歎了口氣,手腳利落的解開蘇沈澈外衫,又散開已經被血浸透的繃帶。

  因為這個動作蘇沈澈的臉似乎更白了一些,削薄的唇微微抿起,唇角微翹的看著她。

  被他看得彆扭,沈知離動手把他的臉扭開才道:「別影響我……」

  耳畔是蘇沈澈輕微的笑聲,很輕很輕,輕到猶如歎息一般。

  繃帶下的部分比沈知離想像中的還要糟糕,簡直是一團血肉模糊,聯想起白天這個人還在端著碗好聲好氣的勸她吃飯……實在……這傢夥到底是什麼體質啊!

  壓下心頭些許說不出口的酸澀,沈知離定了定神,乾脆利落的替蘇沈澈處理傷口。

  動作嫻熟到讓沈知離自己都有些怔愣。

  蘇沈澈不說話,空氣裡只有沈悶流動的氣息。

  沈知離低低開口:「那個……其實不是因為欠錢什麼吧?到底我為什麼要捅你,你又為什麼要這麼遷就我?」

  隔了一段時間,才聽見蘇沈澈的回答:「嗯,不是因為欠錢。」

  ……她就知道。

  鬱悶了一會,沈知離悶聲道:「那是因為什麼?」

  蘇沈澈沈吟道:「其實是你欠我東西,你用那個威脅我……所以我只好忍你為所欲為了。」他說的一本正經又順理成章,看不出一點撒謊騙人的痕跡。

  為所欲為什麼……聽起來好流氓啊……

  迅速從腦海中掃除一些不該有的東西,沈知離懷疑看他,「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威脅你?你的什麼東西在我這裡?」

  蘇沈澈笑歎:「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沈知離:「……到底是什麼?」

  蘇沈澈用手按住心口,語氣三分溫柔七分繾綣,眉眼溫存:「心,我的心……你拿走了卻不肯換回來,我很苦惱……喂喂,知離,你輕一點啊……」

  沈知離恨恨地替蘇沈澈上藥,嘴角抽搐了一下:「你這樣信口開河真的好嗎?我明顯不認識……」

  「我認識你就好。」蘇沈澈迅速打斷,聲音苦惱,嘴角卻還有笑意:「以前也是,我說的明明是實話,可你總是不相信……」

  眼眸合攏,濃密的黑睫襯得臉頰越發蒼白。

  久久沒有等到沈知離的回答,蘇沈澈剛想開口,轉頭就看見沈知離的高舉著用來剪繃帶的剪子朝著蘇沈澈刺去,黑眸沈沈。

  所幸蘇沈澈反應夠靈敏,手指迅速在沈知離的腋下一點。

  沈知離的手頓時失力,軟向一邊,剪子也倒在了一邊,只是撲過來的去勢仍沒有改變,蘇沈澈無奈之下只好雙手環抱住沈知離。

  在他懷裡掙扎了好一會,沈知離才慢慢安分下來。

  只隔著薄薄一層衣衫,蘇沈澈的身體顯得很溫暖,當然或許是因為血液的關係……

  悶悶的女聲響起:「我剛才……」

  蘇沈澈點頭道:「想殺了我。」

  從蘇沈澈的懷裡出來,沈知離按著額頭,移開視線:「剛才,那個,對不起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完全不受控制的……」

  「沒關係。」

  蘇沈澈回答的很快,眼眸彎起,嘴角邊逸出苦笑:「不過,你可以先幫我止血嗎……我覺得我快死了……」

  沈知離對上蘇沈澈毫不在意的笑顏,不知怎麼地,心裡沈重的感覺無端少了幾分。

  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蘇沈澈腰間剛上好藥的傷口又崩裂流血,沈知離略帶歉疚的重新替他上藥包紮,動作萬分輕柔,盡量不弄疼蘇沈澈。

  她做的很專注,甚至沒有發現蘇沈澈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曾離開的視線。

  大功告成,沈知離擦了一下頭上的汗:「你可以把衣服穿好了。」

  蘇沈澈苦下臉:「身上好痛,手臂動不了……」

  畢竟是她剛才害得蘇沈澈傷口崩裂,沈知離只猶豫了片刻,便動手替蘇沈澈穿上外衫,又一個個繫著衣結。

  距離實在很近,呼吸可聞。

  沈知離從最末端的繫起,能感覺到蘇沈澈的鼻息在脖頸處散發著溫潤的熱度。

  微濕微暖微微的曖昧。

  沈知離的臉不自覺的紅了。

  蘇沈澈的聲音從頭頂飄來:「知離,其實記不得也挺好,你以前沒有現在容易臉紅呢……」

  沈知離的臉更紅了。

  肩膀一沈,能感覺到蘇沈澈的下巴搭在了沈知離的肩膀上。

  沈知離的身體一僵,不知道如何動彈,手指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奇怪的是,她並不排斥,甚至好像很習慣於這個人的靠近。

  窗外有各種各樣的吵嚷聲,但在這一刻,它們好像都被隔絕在外,周圍的時間空間好似一下子靜止了。

  動作越來越慢,沈知離發現自己似乎……有些貪戀這一刻的靜謐。

  放下手,靜靜等著,直到肩膀酸麻,沈知離才忍不住道:「喂喂,你下去吧。」

  沒人回答。

  沈知離小心推開身上的人,蘇沈澈合著眸,呼吸淺淺,已經睡著了。

  ……居然在這種狀況下睡著!

  這個人他!

  沈知離呆滯了一下,終究將蘇沈澈輕柔的放在了床上,輕手輕腳退回床下,又替他掖好了被角。

  漂亮的睫毛覆蓋下,一圈濃重的黑色陰影映在蘇沈澈的眼眶下。

  應該是累得吧……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她很在乎的人麼……可是為什麼她又會忍不住動手殺他?

  不過……沈知離定定看著那張安靜清澈謫仙般純善的睡顏想,這傢夥長得還真的蠻耐看的,只是,自己留在他身邊,不是什麼好事吧?

  「沈姑娘,這件事真的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青荇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件倒黴事連著一件倒黴事。

  別人不知道,以主上對於沈知離的寶貝程度,若是隨便把她送走,那麼下場……

  沈知離理所應當道:「給我點銀子,送我離開這裡,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情罷。」

  青荇:「這個,主上……」

  沈知離一臉警惕:「你不會是想讓我還那七刀吧,事先聲明,我可記不清楚了,而且你家主上也說了,那是他欠我的錢的原因……現在我不想捅了,只要拿錢走人,你不是應該高興嗎?快點給我拿個幾十萬兩我就走了。」

  青荇一臉苦逼:「不是這個原因啊沈姑娘,實在是……」

  沈知離:「那十萬兩,十萬兩就夠!也不用你送我了。」

  青荇:「真的不是這個……」

  沈知離痛心道:「那五萬兩好了……我捅他都捅了七萬兩呢,你們不至於這麼摳門吧。」

  青荇:「……」

  這個死要錢的脾氣就算失憶都改變不了嗎?

  見青荇真的不動搖,沈知離只好歎氣道:「不讓我走的話,我醜話說在前面,萬一我出什麼狀況,真的不能保證不對你家主上動刀子……如果你家主上又被我捅個七八刀一命嗚呼的話,可不能怪到我身上。」

  青荇一愣:「沈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沈知離:「就今早我差點又捅你家主上一次。」

  青荇:「……真的?」

  沈知離點頭:「所以為了你家主上的人身安全,還是讓我離開吧。」

  他以為是她想走麼,在她記憶模糊不清的現在,有這麼個能夠隨便捅還顯然很有錢的宰割對像在,若不是考慮到如果幹掉他的主上,自己小命也難保,趕她走她還不想走呢。

  她可沒忘記那天得知那個十二夜公子被她捅了以後,屋外一群人嚷嚷著要抓她就地正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蘇沈澈叫了一個女下屬先頂替著,她早就被抓去關了。

  ……若是再來一次,真的把蘇沈澈捅死的話,可沒人會再幫她了。

  又頓了一會,青荇才道:「沈姑娘,你真的都不記得了麼……如果一走了之的話,那麼若是永遠都記不起來……」

  沈知離:「那有什麼關係,只要我現在過得開心不就好。」

  青荇驚訝:「誒?」

  沈知離看了看自己的手;「我這雙手一看就知道沒武功也沒做過什麼粗活,外加體質一般不會武功,你們這種武林人士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加入糾葛……不過……」她摸著下巴,「我好像會點包紮,也許還會點醫術,也許是個鄉野大夫也說不定,嗯,離開以後的話,我去弄點醫術看看,再開個小醫館,招個上門夫婿什麼的就齊活了。」

  青荇嘴角抽搐了半晌:「……好規劃。」

  沈谷主失憶了之後竟然會是這種性格,突然有一點點為主上默哀的感覺。

  沈知離回眸莞爾一笑,伸手:「所以給錢吧。」

  一沓銀票放在了沈知離手上。

  沈知離的眼睛登時一直,迅速抄過,手指靈巧的飛快點數張數和上面的面額,腦內疊加。

  一萬兩,五萬兩,十萬兩……

  發財了我!

  「銀子還夠嗎?」有人問。

  沈知離滿口應道:「夠了夠了!不對,不夠,有多少給我多少!」

  那人道:「我這裡還有很多,不過有個條件……」

  沈知離斷喝道:「什麼!什麼都行!」

  那人道:「……你的規劃裡,可以算上我嗎?」

  沈知離霍然擡眸,對上蘇沈澈清透的琥珀色眼睛。

  倒退一步,沈知離靠在牆上,問:「你剛才聽了多久?」

  蘇沈澈揉了揉剛睡醒的眼睛:「有一會了。」

  沈知離輕歎:「那我們說清楚好了……」

  「說清楚什麼?」

  沈知離:「我會忍不住對你動手的……」

  蘇沈澈笑著點頭:「嗯。」

  沈知離:「我會殺了你的……」

  蘇沈澈繼續:「嗯?」

  沈知離抓狂:「你沒聽明白麼,你會死的啊,下次就不一定有七刀這種好運氣了啊!就這樣你還想把我留下嗎?」

  蘇沈澈一手按著腰間的傷口,另一手捧起沈知離的臉,吧唧親了一口:「比起死,我覺得和你分開會更痛苦……還有,知離,你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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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06:41

【七二章】

  這世上還真有人把肉麻當有趣了。

  沈知離不斷擦著臉頰想。

  出門之後卻發現有些不對,旭日城的人似乎都在忙碌著,她想了想,決定去找看起來最好說話的青荇。

  青荇也在收拾東西,聞言,點頭道:「之前已經耽擱了許久,我們總要去魔教總壇的。」

  沈知離愣了一下:「就你家主上現在那個身體,還要去魔教?」

  青荇頷首:「主上是十二夜公子,正派大舉進攻魔教,主上從中周旋良多,如今主上若是不去的話,事後定會遭人非議,而且……主上籌謀已久,這一趟魔教之行是勢在必行的。」

  頓了頓,沈知離問:「你們都走了,那我……」

  青荇頓了頓,才道:「自然是跟我們一起。」

  沈知離:「你就不怕……」

  「怕。」青荇苦笑道,「但是主上的命令同樣不能違背,為今之計,我只能一直看著主上了,盡力在姑娘出手前攔住。」

  沈知離:「若是攔不住怎麼辦……」

  青荇沈聲:「那我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沈知離若有所思的出門。

  第二日,果然有準備好的馬車在屋外等著她,沈知離掀開簾子,就看見那張清俊純善又欠揍的臉。

  霍然合上簾子,沈知離背著小包袱,踏上最後面的馬車。

  ……既然蘇沈澈不答應讓她離開,那麼避著他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吧。

  馬車裡坐著一個灰衣長髮蓬頭垢面的男子,他盤膝而坐,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堆亂七八糟有木頭有鐵片總之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聽見響動,男子木然的轉頭。

  沈知離微笑:「幸會幸會。」

  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手很靈巧,不斷在活動銜接著什麼,只是做的東西沈知離怎麼也看不懂,默默研究了一會,沈知離就百無聊賴的趴在窗口朝外望。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咚咚」傳來有人上車的聲音。

  「知離,你渴麼,想喝茶嗎?」

  沈知離頭也不轉:「不想。」

  又一炷香。

  「知離,你餓了麼,想吃點東西嗎?」

  沈知離略微轉眼:「不想。」

  還一炷香後。

  「知離,你……」

  沈知離轉頭,怒道:「不想!」

  蘇沈澈修長的手指扣在馬車木板上,眉眼溫潤:「我是想說……」

  馬車裡的男子按下馬車一側鑲嵌的機括,只聽卡嚓兩聲,蘇沈澈扶住的木板霍然翻動,將蘇沈澈的手迅速甩開。

  蘇沈澈眼疾手快腳尖在車轅一點便要躍入車中,男子又按下另一個機括,馬車兩邊翻出一排短弩,尖峰對準蘇沈澈,上弓發射動作流暢一氣呵成對準蘇沈澈的方向激射出去。

  蘇沈澈左閃右避躲開箭簇,無奈道:「牧歌,我現在重傷,你就不能手下留情一點麼!」

  男子的聲音低啞:「我的字典裡從來沒有留情二字。」

  說罷,按下第三個機括,馬車四壁彈出一張巨大的網將蘇沈澈團團圍住,接著一個彈射,蘇沈澈被遠遠彈到最前面的馬車中。

  沈知離的額頭上流下了一滴巨大的汗,失語良久道:「呃……他現在的確是重傷,你這樣不太好罷。」

  男子平淡應道:「若他不是受傷,我按的就是這個。」

  應聲一個機括被按下,兩排扎滿鋼針的鐵板呼嘯著轟然合攏,寒光森森。

  沈知離:「……」

  ……她到底上了怎樣一輛馬車!

  又無語了一會,沈知離囁嚅道:「你、你……你不會也這麼對我吧。」

  男子繼續忙碌地擺弄著桌上的東西:「不會,只要你不吵。」

  坐如針氈了一上午,停車午膳時,沈知離忙下車旁敲側擊打聽。

  不等青荇說話,翟鳳先拍著沈知離的肩膀道:「那是我們十二夜專司器具製造的雷堂堂主牧歌,沈姑娘,你知道他的馬車為何要在最後麼?」

  沈知離不解:「為何……」

  翟鳳低聲道:「早年一次我們被魔教追殺,主上丟下十二名煉器弟子同牧歌一起斷後……誰都以為牧歌九死一生,誰料牧歌用他的馬車一口氣足足幹掉了兩百多名魔教弟子,並且毫髮無損的從魔教包圍圈中逃出……」

  沈知離驚駭:「好恐怖!然後呢?」

  「然後?」翟鳳聳肩:「然後主上躲了三個月各種暗器機關的暗算。」

  沈知離:「……」

  翟鳳:「所以平日別說我們,就連主上看到牧歌都是繞道走的,這次的攻城器械都是他一手設計的,簡直可怕的……」翟鳳頓住,一副不忍回想的模樣,又拍了拍沈知離的肩膀,「沈姑娘若是想躲開主上,牧歌那裡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記得千萬不要惹怒他哦!」

  沈知離悍然點頭。

  懷著複雜的心情,沈知離重新踏上了車。

  期間蘇沈澈多次嘗試上車,均未果,沈知離抱著小包袱,聽著耳邊敲敲碰碰的聲音,看向無邊無際的黃沙。

  「你失憶了?」

  隔了一會,沈知離才反應過來那個聲音是在問她,吞了口口水,她連忙點頭。

  牧歌看了她一眼:「過來。」

  沈知離小小掙扎了一下,在那雙沒什麼感情波動的眼睛下警惕的靠過去,還沒反應過來,牧歌驟然對著她的伸出手。

  ……我@#@¥#%,你要做神馬!

  沈知離驟然閉眼,等了一會,只覺得頭上刺痛了一瞬,並沒有其他可怕的事情發生。

  她試探著睜開眼睛,便見牧歌正握著一支髮簪,眉頭微皺,手指用力,髮簪頓時一斷兩截:「彫蟲小技。」

  定睛一看,沈知離認出那是她的髮簪,上面的翡翠石都在緊握之下變形掉落,霎時心疼,卻又礙於牧歌,不敢上前,只得眼巴巴望著。

  牧歌的眉頭仍舊微皺:「你有什麼感覺麼?」

  沈知離:「啊?」

  牧歌:「想起什麼?」

  沈知離搖頭:「沒有。」

  牧歌隨手將斷開的簪子丟向窗外,淡淡道:「沒事了。」

  沈知離:「……」

  還我的簪子啊混蛋!

  鬱鬱寡歡了兩日,沈知離的注意力終於被其他的引開。

  雖是無邊無際漫漫黃沙,但一路上有之前正派人士留下的路標倒也不難走,只是一路都看見有黃沙掩埋的屍體,不免讓人心寒。

  終於幾日後他們遇到了第一波魔教機關,所幸有所準備傷亡還不算慘重。

  一行人中大夫極少,沈知離便下了馬車替人包紮,她的技術熟練又足夠耐心,很快同傷員打成一片,也懶得再回牧歌馬車。

  再者牧歌忙著研究拆下的機關殘骸,根本無心理會她。

  車隊已經距魔教總壇越來越近。

  「沈姑娘,沈姑娘,我的傷口又裂了,能再幫我包紮一下嗎?」

  沈知離轉身,微笑:「哦,等我一下,馬上好。」

  出聲的十二夜眾緊張了一下,沈知離已經轉身替他解開繃帶,仔細看了看傷口,又上了點藥,才小心的一點點重新綁好。

  她的動作很認真,神色專注,秀麗的面容雖然不算絕色,但卻是那種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沈姑娘……」雖說都傳言沈姑娘同主上有情愫,但是這些天沈姑娘都泡在這裡照顧傷員,根本連見都沒見主上一面嘛,哪裡像有情愫的樣子!

  沈知離詢問道:「嗯?」

  被問到的男子扭捏了半晌,道:「你吃了嗎?」

  這麼蠢的問題!他懊悔的想咬自己的舌頭。

  沈知離撓了撓頭:「剛才不是你給我送的飯嗎?」說著,莞爾一笑,「對了,忘記說多謝了。」

  對著如花笑靨,男子臉色一下子漲紅。

  ……他長這麼大,大多時間都在出任務,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機會見什麼妹子啊!之前見到最多的妹子還是主上過去的相好葉淺淺。

  比較起恐怖凶殘又暴力葉淺淺,沈姑娘真的是好好啊!又溫柔又善良還會照顧人!簡直跟小時候娘親說的好媳婦的樣子一模一樣啊!

  ……噢,心跳的好快怎麼辦!好緊張!說不出話了!

  沈知離的手貼在他的額頭上,略詫異問:「誒,好燙,你是不是傷口有炎症了?」

  男子的臉爆紅:「沒有,我……」

  「你可以出去了。」和和氣氣的聲音。

  男子忙道:「別,先等會我還沒有……」擡頭驟然一驚,「啊,主上,小人這就走了!」

  蘇沈澈雙手環胸,一臉淡定謙和笑容走來,靠近男子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男子臉色巨變,不可置信道:「主上,這……」

  蘇沈澈摸摸他的頭:「乖,主上相信你可以的。」

  男子幾乎淚奔:「主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蘇沈澈笑得越發溫和動人,繼續在他耳邊用好聽的音色道:「連主上的人都敢調戲,你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快去吧!」說著,擡腳將人踹飛。

  沈知離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不滿道:「那人是傷員,傷口還是我剛包紮好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野蠻啊。」

  蘇沈澈撅嘴:「我不開心。」

  沈知離:「你不開心管我屁事。」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沈知離轉身就想出去,她可沒忘記要避開蘇沈澈,萬一一不小心又狂性大發捅死他什麼的可就……

  蘇沈澈閃身攔住,一臉委屈:「知離,為什麼躲著我。」

  沈知離徑直走她的:「沒躲著,就是不大想見到你。」

  拽住沈知離的衣角,蘇沈澈:「……也幫我包紮傷口好不好。」

  沈知離斷然:「用不著!你不是有專門的大夫麼?」後來沈知離才知道,作為這一行人的頭領,蘇沈澈根本不缺大夫。

  蘇沈澈:「我想要你包紮。」

  沈知離扯自己的衣袖:「沒興趣……鬆手。」

  蘇沈澈攥得更緊:「不鬆手!你都幫剛才那個人包紮,你還對他笑。」語氣無賴又孩子氣,甚至還帶著幾分指責。

  沈知離嗤之以鼻:「你幼不幼稚啊……這種事情也要攀比。快點鬆手!」

  蘇沈澈死活不鬆手:「我不是攀比。」

  沈知離:「那是什麼?」

  蘇沈澈斬釘截鐵:「是吃醋!」

  沈知離:「……」

  吃醋,你吃個屁的醋啊,這種醋有什麼好吃的啊!

  蘇沈澈垂下眸:「剛才那個人喜歡你。」

  沈知離:「……你想太多了吧。」

  蘇沈澈低氣壓:「真的。」

  ……只有你這個笨蛋連別人喜歡你都看不出來吧。

  見蘇沈澈真的不像在說謊,沈知離略驚訝了一下,回想,剛才那個人在之前的機關中傷到了手臂,她照顧了他幾次,雖然說接觸不多,但是他好像真的一見到自己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難道是真的喜歡自己?

  摸了摸下巴,沈知離繼續回憶,好像人長得還挺周正,看起來地位也不是太高正好適合她這種普通老百姓,而且性格又夠軟乎,應該不會排斥入贅這種事情,越想越覺得適合,她一拳捶在另一手的手心,轉身道:「早說啊,我現在就去問他願不願意入贅我沈家……」

  還沒走出一步,腰就被人抱住。

  沈知離掙扎:「你幹什麼,鬆開……」

  蘇沈澈說話呼出的熱氣拂過她的耳畔,口氣商量一般:「知離,我覺得是不是最近我的存在感太低了。」

  沈知離:「……您太謙虛了。」

  輕歎了一口氣,蘇沈澈無奈道:「果然對你還是這種辦法最適合……」

  沈知離下意識接:「什麼辦……」

  最後一個字沒出口就被完全吞沒。

  將沈知離推到一邊靠著,蘇沈澈把壓抑多日的感情盡數用嘴渡給了她。

  隨著激烈的親吻,突然四周猛烈的震動了起來。

  沈知離努力想推開蘇沈澈,又怕碰到他腰腹上的傷口,投鼠忌器之下雙手被蘇沈澈牢牢按住。

  蘇沈澈微合眼眸兇猛地吻她,一副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也絕對不動的樣子。

  沈知離苦逼的想,他們不會真的這樣吻到死吧,這種死法也太丟人了啊!

  不過很快,她就沒有功夫再想其他。

  而周圍的震動也越演越烈,地面猛然下陷,速度快到猝不及防,黑暗已經瞬間吞沒了兩人。

  不遠的石窟。

  一名魔教弟子跪在地上,恭敬道:「羽護法大人,他們俱已掉入地宮。」

  羽連的視線從桌上碎裂的玉器上擡起,輕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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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07:03

【七三章】

  沈知離被蘇沈澈抱著重重摔下,因為有蘇沈澈墊在底下,不算太疼,只是胸口悶痛了一下。

  等等,蘇沈澈墊在底下……

  沈知離的心漏跳一拍,手腳並用的爬起身。

  地下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蘇沈澈,她忙從懷裡取出一隻急用的火折子點燃,轉頭朝蘇沈澈照去。

  蘇沈澈躺在她身下,一動不動,眼睫顫了顫才倏忽眨開。

  沈知離目光複雜地看著他,手懸在半空,不敢去觸碰他的腹部。

  倒是蘇沈澈還揚起唇衝她笑了笑:「知離……」

  「知你妹啊……」血液從蘇沈澈腰腹間的白衣上浸染出,點點紅斑,觸目驚心,無端的惶恐從沈知離的心頭蔓延而上,她怒道,「你還有心思叫我,有沒有搞錯,腰上的傷口還沒好,你就膽子這麼大,要是……」

  後面的話沒來得及出口,沈知離便驀然被蘇沈澈環住,貼近他的身體。

  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很篤定:「沒事,我沒事。」

  輕微的聲響在空曠的地下迴盪,莫名的安心。

  沈知離合了一下眸,才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要這麼在乎蘇沈澈,為什麼看見他為了自己受傷會覺得這麼憤怒難過難以忍受,為什麼會因為這個人的一句話而覺得心疼。

  「我們之前是認得的罷?」

  蘇沈澈:「嗯。」

  沈知離的聲音很輕:「抱歉,我不記得……」

  蘇沈澈很快接道:「沒關係!」

  沈知離:「什麼?」

  蘇沈澈:「忘記也沒關係……」黑暗中說話聲清晰而平靜,「記得也好,忘記也罷,我在乎的是你,無論多少次,我都會讓你重新愛上我。」

  與其說是自信,倒不如說是篤定。

  ……那種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無論多麼困難痛苦,都一定要做到的篤定。

  沈知離垂下睫,內心翻江倒海一樣。

  說不觸動是不可能的,可是觸動中,又好像有什麼不安藏在裡面。

  「嗯……」似乎觸碰到傷口,蘇沈澈輕微皺眉。

  沈知離霎時清醒。

  「你忍一下。」

  沈知離咬著火折子一頭,摸出幾瓶常用的傷藥和藏在衣袖裡的銀針羊腸線,定神掀開蘇沈澈的衣襟下擺。

  雖然傷口癒合了不少,但反覆的撕裂讓那裡甚至比她剛捅過時看起來更猙獰可怕,最初的衝擊感過去,沈知離的手漸漸穩住,用針尖上的麻痺散減少蘇沈澈的疼痛,咬住針頭穿針引線,乾脆利落的扎入蘇沈澈腹部的傷口中。

  蘇沈澈悶哼了一聲。

  冷汗從沈知離的額頭流下,她的手一頓。口中含糊道:「實在疼的話咬點什麼分散一下注意力,千萬別咬到舌頭了。」

  接著穿針引線,小心的在一團血肉模糊中縫合。

  縫合的還可以,沈知離心頭略鬆,肩膀上突然一涼,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側的衣衫被人拽了,露出半邊香艷的肩膀。

  ……蘇沈澈不會要咬她的肩膀吧!

  這個想法還沒消散,沈知離就感覺到蘇沈澈溫熱的嘴唇正貼在她赤裸的肩膀肌膚上。

  ……他、他不是認真的吧!

  沈知離正想縮著躲開,但看到手頭完成了一半的縫合工作,一咬牙想,算了,給蘇沈澈咬一口又不會死。

  手上的工作繼續,肩膀上卻沒有意料中的疼痛,反而像是被人順著肩膀舔舐而上,微微的酥麻和舌尖觸碰的黏膩混雜著傳遞來。

  低喘了一口氣,沈知離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肩膀上的觸感以千萬倍反射到她的神經上,蘇沈澈哪怕一個輕微的動作都好似帶著說不出的情色意味。

  ……這是怎麼了!

  用意志強壓住那種衝動,沈知離專注於手上的縫合。

  好了!縫好了!

  收回針線,沈知離正想歇一下,蘇沈澈的手指碰到她的臉頰,點燃了一串說不出的快感。

  蘇沈澈低沈的音色彷彿含著無限誘惑,勾魂攝魄:「好像是……情蠱發作了。」

  沈知離顫抖著唇:「情蠱是什麼……」

  口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啪」一聲熄滅。

  替她拉好衣服,蘇沈澈將沈知離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聲音低弱而溫柔:「沒什麼,一會就好。」

  火折子滅之前,他有看清楚,這裡顯然是底下類似地宮的存在。

  四周無窗無簾,都是以土建成,十分簡陋破敗,最右側的後面有一個可以出去的石門。

  房間不大,只有他和沈知離兩個人。

  其他人恐怕掉到了其他的地方。

  沈知離在他的懷裡蹭來蹭去,但還有理智,沒有大幅度掙扎扯動他的傷口。

  不過,對於蘇沈澈來說,已經夠難熬。

  眨了眨眸,他正考慮要不要做些什麼,一陣巨石摩擦的轟隆聲響起,擡眸,他們的正上方正有一堵石牆快速的降落了下來。

  環住沈知離,蘇沈澈一個側身剛想避開,突然懷裡的人掙開,一頭栽入了石牆那方。

  速度太快,蘇沈澈根本來不及拽回沈知離,只能看見石牆落下前那一閃而過的畫面裡,有個白衣男子靜靜站在那裡雙眸緊盯著他,像是已經等了他許久。

  眼神幽暗而快意。

  石牆那頭。

  抱起沈知離,羽連不斷轉動機關,一層層向上走去。

  沈知離緊閉雙眼,咬住下唇,努力用刺痛將身體裡湧動的莫名情潮壓了下去。

  「怎麼了?」將沈知離放在榻上坐好,他問。

  沈知離茫然的睜開眼睛。

  眼前的男人容貌溫潤,嗓音溫和,唯獨眼睛沒有多少溫度,讓沈知離產生很不舒服的感覺,她往後靠坐了一些,防備道:「你是誰?」

  「連我都不記得了嗎?」

  羽連半彎下腰,手指撫摸上沈知離的發,那枚簪子果然不見了。

  沒有簪子,長距離的操控就變得異常困難。

  因為他的觸碰,沈知離的臉上不可抑制的浮起潮紅。

  羽連有些意外,柔聲問:「你中了春藥麼?」

  沈知離低喘:「沒有!」

  說著避開羽連順勢滑到她臉頰上的手。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羽連保持著手的動作,僵持了一下,笑:「才不過短短幾日,你不會又喜歡上那個十二夜……」

  死死咬著唇,沈知離不開口。

  羽連柔和的聲音漸漸帶上扭曲的味道,他抓住沈知離的肩膀,低吼:「為什麼?他有什麼好的?為什麼你們一個二個都被他蠱惑!明明我認識你更久對你更好不是嗎,為什麼你喜歡上的不是我?我對你不夠好嗎,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他的手指用力,沈知離的肩膀被勒得劇痛。

  雖然覺得他可悲,但心裡半點觸動也沒有,沈知離扯了扯唇,艱難道:「你想問的人根本不是我罷。」

  握住她肩膀的手漸漸鬆弛。

  長髮垂下,蓋住羽連的眸:「是,不是你。」

  作為一個沒有任何名分的私生子再加上無法習武的體質,注定了他備受欺淩的童年。

  起初同齡的孩子還有所忌憚,但自從那次……

  「哼,欺負你怎麼了,老子還揍你呢,來,按住他……啊,教主。」

  一襲玄色教主長袍的宇晏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們一樣,毫無感情的視線掃過臉被死死壓在地上的羽連,連停留也不曾多停留一刻,便轉身離開。

  「哈哈哈哈,你看,教主根本都不管你啊,還有傳聞說什麼你是教主的兒子,教主怎麼會這麼對自己的兒子,我看你根本就是個野種嘛!」

  ……他在意的從來都只有那個女人,就連看見她兒子的情緒都比見他要多。

  之後的欺淩更如家常便飯。

  「揍他揍他,哈哈哈……」

  「把他吊起來吊起來才好玩,看他臉紅的像豬肝一樣!」

  「看他看他,他被欺負哭了啊,哎呦,你們發現沒有,這小子的皮膚比女人還滑,性子也比女人還軟啊,不知道……」

  他被壓住四肢,按在地上,為首的少年一邊解他的衣衫,一邊露出他看不懂的興奮神情。

  然而,就在那瞬間。

  「啊啊!」伴隨著少年殺豬一樣的慘叫,一隻斷腕飛了起來。

  羽連擡起婆娑的眼睛,視線所及的地方,一片明艷絢麗的緋紅,像是漫山遍野開遍的紅蓮,囂張而美麗,幾乎灼痛了他的眼睛。

  冰冷傲慢而無波動的女聲緩慢響起:「都給我滾。」

  那些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人,立刻像是受到了驚嚇,連滾帶爬的消失。

  抱住九環大刀的少女對他伸出手,淡淡問:「能起來嗎?」

  他不敢接,低聲道:「剛才那個……是長老的兒子,你砍了他的手……」

  「那是我要擔心的事情。」少女不耐煩道,「你到底起不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小小的,也並不溫暖,卻讓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少女一把拉起他,轉身便要走,但似乎又想起什麼,從懷裡丟了一本冊子給他:「這個給你,我看不進去,你過對你可能有點用。」頓了頓,「還有,男子漢大丈夫有點骨氣,沒事不要隨便哭。」

  那是一本毒經,只有魔教高階弟子才能擁有的。

  他看著她的背影,久久凝視,像是有什麼從胸膛裡破殼而出。

  於她,不過是一時興起。

  於他,卻是溺水者僅存的浮木。

  再然後,無論他憑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到了什麼樣的位置,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會毫不猶豫盡己所能的滿足。

  因為他愛她,比誰都更愛。

  但是,為什麼……她會喜歡上十二夜公子。

  只那個人的存在,就讓他覺得無法忍受。

  要搶走……要搶走所有他所擁有的。

  羽連驟然擡手,又是一根銀簪插入沈知離的發中,他溫柔呢喃:「忘了十二夜公子罷,和我在一起,忘記他罷……」

  沈知離的眸霎時空洞,只有身上的反應誠實而簡單。

  羽連將沈知離放平,手指停留在她的衣結。

  「羽護法大人……」

  羽連一凜,拉下床簾,道:「什麼事?」

  來人一臉為難地急道:「葉護法大人找你,現在快要闖進來了,我們根本攔不住!」

  「我知道了……」

  話音未落,紅衣女子已經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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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08:27

【七四章】
  
  羽連起身,眉宇間極溫和,輕喚道:「葉護法。」
  
  葉淺淺抱著自己從不離身的九環大刀,頗有些不悅地問:「那個地宮是怎麼回事?」
  
  「那是過去的魔教就有的陷阱,只是因為多年未曾開啟少有人知,我在典籍上找到開啟的辦法,已經同長老們和其他法王說過……」他神色平和。
  
  葉淺淺根本沒耐心聽他說完:「那十二夜公子和沈知離呢!」
  
  羽連一頓:「……我不知道。」
  
  葉淺淺轉身,突然一聲極細微的呻吟從床簾裡透出。
  
  羽連的手指一僵,葉淺淺已經掀開簾子,看著床上面容隱忍冷汗不斷的沈知離,一把抱起沈知離,葉淺淺大踏步出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羽連腳步動了動,似乎想攔,但終究沒做。
  
  葉淺淺卻停下腳步,目不斜視道:「你以前,從來不會騙我……我很失望。」
  
  羽連張了張口,只歎出一聲:「對不起。」
  
  漂亮的手指扯住葉淺淺的衣角,就像小時候他曾經做過的那樣,但這次葉淺淺毫不猶豫的甩開了他的手。
  
  羽連擡起眸,凝視葉淺淺遠去的背影,惶恐才漸漸爬上脊背。
  
  他有留下葉淺淺的辦法,可縱然有一千種一萬種,他也不敢去做。
  
  為了報仇,為了奪回他失去的東西,他可以傷害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卻唯獨不敢碰葉淺淺一根手指。
  
  在日復一日的掙扎忍耐中,那個紅衣冷漠的少女已逐漸長成了他的神明。
  
  「醒醒。」
  
  葉淺淺有些粗暴的晃著沈知離的頭。
  
  沈知離茫然了一會,才掙扎著爬起來,待看清後又狐疑道:「你是?」
  
  葉淺淺一愣,扯唇道:「你失憶的消息居然是真的……你和姓蘇那個混蛋輪流失憶嗎?」
  
  「蘇沈澈!」
  
  沈知離霍然起身,就想爬下床:「他還在地宮裡。」
  
  還沒下去就又被葉淺淺按在床上:「我會想辦法救他的,你去了也是添亂。」
  
  沈知離仍有些摸不著頭腦:「那你到底是?」
  
  葉淺淺勾唇,一抹不甘心夾雜著壞心,她道:「我是蘇沈澈的情人。」
  
  「啊?」
  
  精緻的容貌被紅衣襯托的越發美艷不可方物,顧盼間流光溢彩,再加上她隨性張揚的氣質,七分的美麗也會被放大到十分。
  
  ……於是,這傢夥其實是她的情敵?
  
  不對,她又沒答應蘇沈澈什麼,蘇沈澈的情人是誰其實和她沒什麼關係。
  
  可是……還是好不爽啊。
  
  那個人不是明明說喜歡她嗎?為什麼又冒出來這麼一個……
  
  沈知離壓了壓氣,低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只是因為他身上的傷是我捅的,若是死了的話,我有點良心不安……出去後,我一定不會纏著他的。」
  
  她說完好一會都沒聽見葉淺淺的聲音,不由詫異擡頭,卻更詫異的看見葉淺淺的眸中隱約有惋惜的情緒。
  
  「蘇沈澈聽見你的話,大概會很難過罷。」葉淺淺起身朝門外走,「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聽出葉淺淺話中有話,沈知離不由自主道:「等等,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丟下一句「你等著」葉淺淺便出門。
  
  從羽連處得知蘇沈澈已經逃出了地宮,又要來了解藥,葉淺淺才回轉過來。
  
  她不擔心羽連會不給她,羽連從來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喂沈知離吃下藥,葉淺淺便閒得一邊啃甘蔗一邊練刀。
  
  她私放沈知離和私通蘇沈澈等於是被龍王、乾達婆王和夜叉王知道了,雖然有羽連力保,礙於葉淺淺爹娘的恩德龍王和乾達婆王也替她說了幾句好話,但如今的葉淺淺也相當於被軟禁,雖行動仍自由,但大半權利被剝奪,也禁止和正派人士接觸。
  
  葉淺淺也知道自己這次造次,不再輕舉妄動。
  
  事實上,倘若不是因為她的爹娘俱是前代法王,魔教如今又與正派打的鏖戰正酣無力處理她,只怕自己的懲罰早就下來了。
  
  兩天後,沈知離仍然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
  
  葉淺淺找到羽連,羽連發誓道他的解藥絕對沒有問題,這恐怕是沈知離自己受了刺激不願記起。
  
  受刺激?
  
  葉淺淺直接問沈知離:「你最近有做什麼刺激的事情嗎?」
  
  沈知離想了想:「捅了蘇沈澈七刀算麼。」
  
  葉淺淺:「……」
  
  見葉淺淺面露同情,沈知離突然反應過來,很是忐忑道:「那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捅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捅你情人的,真的,而且他也沒死!」
  
  葉淺淺眸中同情之色更甚,良久,道:「該心疼的人是你,不是我。」
  
  沈知離茫然了。
  
  葉淺淺隨手從窗邊木架上抽出一把刀,手指摩挲著刀身,忽然一笑:「雖然不甘心,但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沈知離更茫然。
  
  「卡嚓」刀在葉淺淺的手中斷開。
  
  沈知離:「……」
  
  葉淺淺將刀丟開,又抽出一柄,掂量道:「之前騙了你,我跟蘇沈澈並沒有那種關係。你想聽我們之間的事情嗎?」
  
  沈知離看著葉淺淺手裡寒光陣陣的大刀,嚥了口口水,點頭。
  
  葉淺淺的爹娘曾受過蘇沈澈娘親的恩惠,所以臨終前吩咐她,若是遇到蘇沈澈,能幫便幫。
  
  初入江湖的葉淺淺化名柏淺,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和絕色的容貌混得很是風生水起,但那時她並沒想到去找蘇沈澈,只是幾月後,無意間看見四處張貼的鎮南鏢局懸賞,才起了心思。
  
  那時,她正被青城派掌門之子追得心煩意亂,正想找點什麼事情發洩,揭了懸賞四處追查蘇沈澈。
  
  找到才發現蘇沈澈和她想像中的蘇沈澈並不一樣。
  
  至少不是江湖上傳聞的那種翩翩溫潤如玉正氣浩然公子,她用柏淺的身份行走江湖多時,也不是沒人懷疑過她的身份,但蘇沈澈卻是第一個一眼就猜出她身份的人。
  
  蘇沈澈微笑著跟她說:「我們合作如何,我知道你並不喜歡現在的魔教。」
  
  是的,她不喜歡。
  
  為什麼離開魔教,就是不喜歡那裡的勾心鬥角,不喜歡營壘分明的等級階層,不喜歡用武力來給人分級。
  
  很矛盾,她一出生就是站在魔教頂端的存在,可她不喜歡。
  
  於是,他們互相合作。
  
  蘇沈澈對所有人都說她是他的心上人,他幫她驅逐所有礙眼的追求者,他對她好的沒有原則。
  
  她犯錯闖禍,蘇沈澈上門賠禮道歉。
  
  她想要什麼,蘇沈澈一擲千金為她弄到。
  
  就算她發火,就算她揍他,就算她無理取鬧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蘇沈澈仍舊是一副溫柔和順的樣子,輕描淡寫揭過。
  
  江湖上所有人的人都說十二夜公子寵紅顏知己柏淺寵到了骨子裡。
  
  但,其實,他只是不在乎。
  
  他只是,想找個人寵。
  
  ……他不喜歡她。
  
  沈知離打斷葉淺淺的敘述,口氣酸酸的不能理解道:「他對你這麼好,怎麼會是不喜歡,哪有人會對自己不喜歡的人這麼好?」
  
  「一開始我也這麼以為,但是……」
  
  葉淺淺斜了沈知離一樣,平靜道:「我趁他洗澡的時候壓倒過他,但他什麼也沒做。」
  
  ……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平淡的口氣說啊!
  
  沈知離抽嘴角:「……他說不定比較傳統。」
  
  說完,沈知離想起那個抱著她吻到地下的蘇沈澈……==|||
  
  「別打斷我。」葉淺淺:「……我以為他下面有問題,還滿江湖的替他找大夫和藥方。」
  
  沈知離:「……」
  
  你是有多恨蘇沈澈啊……
  
  葉淺淺繼續道:「鬧得全江湖都知道了以後,他無奈按住我的手說『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我不明白,晚上回去發現他往我床上塞了兩個男人。」
  
  沈知離:「……」
  
  其實蘇沈澈這是報復吧!
  
  「他不喜歡我,他怎麼可以不喜歡我?我有哪裡不好了?怎麼會有男人不喜歡我!」葉淺淺的語氣倒很平靜,「我當時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去找羽連要了七情丹的藥方。」
  
  沈知離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七情丹,那個傳說中讓人服下就會喜歡上對方的藥?」
  
  葉淺淺懶得再解釋,點頭:「我和十二夜的暗部統領雷影達成一致約定,花了半年時間集齊所有的藥材又找人配好,最後設計讓蘇沈澈吃下七情丹,以為只要服下,他肯定會……可最後他還是沒喜歡上我。」
  
  沈知離奇道:「怎麼會?藥是假的還是他根本沒吃下?」
  
  葉淺淺:「這點我也想知道。」
  
  頓了頓,沈知離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十二夜暗部統領……應該是蘇沈澈的屬下吧,他怎麼會同意讓他的主上服下這樣的丹藥?就算對身體無害,但是這樣的事情未免也太……」
  
  葉淺淺:「這個我以為是雷統領為了報復。」
  
  沈知離:「……好複雜的恩怨情仇。」
  
  葉淺淺:「後來蘇沈澈知道了,我跟他打了一架,大概兩天兩夜吧,打了幾百里的路,一直到懸崖邊上,我就把他推下去了。」
  
  沈知離:「……」
  
  葉淺淺看著沈知離驚愕的面容,勾唇:「後面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他摔下去之後還是你把他救回來的,然後他就愛上你了。」
  
  沈知離低聲:「我不記得……」
  
  葉淺淺:「認識蘇沈澈這麼久,他對女子的態度一向很好,卻都是彬彬有禮不曾半點逾矩。對他來說特別的女子大概只有三個,我算一個的話,另外一個就是你。」
  
  沈知離不由問:「那還有一個呢?」
  
  葉淺淺:「蘇沈澈他娘。」
  
  沈知離:「……」
  
  葉淺淺:「你不記得也沒關係,原本蘇沈澈和我的合作是我助他傾覆魔教,但現在他提的唯一的要求,是讓我把你平安帶出去。」
  
  沈知離靜了很久,才彷彿失聲道:「那就是說,他對我,應該是真心的?」
  
  葉淺淺:「大概是他這輩子最真的。」
  
  又頓了頓,沈知離才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雖然相處不久,但她也知道葉淺淺的性格恐怕極其驕傲,這種唯有丟臉的事情有怎麼會主動告訴她。
  
  葉淺淺別開臉,語氣生硬:「就當是我同情那個姓蘇的罷。」
  
  她怎麼也忘不掉推蘇沈澈下懸崖的時候,蘇沈澈的表情。
  
  不是憤怒,不是驚慌,不是惶恐,甚至沒有怪罪和恨意,他微笑著,張開雙臂直直墜下,琥珀色的眼睛空洞洞毫無生氣,神情如釋重負。
  
  就好像,對他來說,命也是無所謂的東西。
  
  蘇沈澈對於她,是份不甘。
  
  承認也沒什麼關係,在那段被稱作江湖第一愛侶的日子裡,她喜歡上了十二夜公子。
  
  所以才在知道蘇沈澈並不是喜歡她的時候這麼憤怒,除了覺得被辜負,更深的是自尊受傷,她的人生過於順風順水,喜歡她的男人更是數之不盡,可唯一傾心的蘇沈澈竟然敢不喜歡她。
  
  但如今看到蘇沈澈和沈知離這個樣子,那些憤恨也徐徐淡去,她喜歡的,是那個對柏淺一心一意,滿腔深情,即便天上的星星也肯為她摘來的十二夜公子,不是現在這個。
  
  蘇沈澈不過是替她編織了一個夢。
  
  現在,夢已醒。
  
  葉淺淺將刀放回原處:「等過幾天找到機會,我會帶著你出去……」重新提起她那把九環大刀,踏步出門,「當初是我帶你來的魔教總壇,我自然也會送你回去,還有半個月到三個月,在那之前我應該能守信把你帶回回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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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09:26

【七五章】
  
  雖然不知道葉淺淺說得是什麼,但沈知離對離開這件事一點意見也沒有。
  
  她的性子一向隨遇而安,這點無論失憶與否都改變不了。
  
  閒來無事,沈知離尋了紙筆勾勾畫畫。
  
  她的畫技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畫上的蘇沈澈栩栩如生,倒像是她曾經畫過多次一樣,沈吟了一會,她又畫了另一個妖嬈艷麗的絳衣男子,畫完之後沈知離不知為何越看越想笑。
  
  沒樂多久,又被一隻不知哪裡來的肥肥小黃鳥吸引了注意,逗它逗得不亦樂乎。
  
  小黃鳥撲閃著翅膀一個勁的往外跑,見沈知離沒跟上,又折返回來,幾次後沈知離才明白它是想要帶她出去。
  
  外面有人把守,就連葉淺淺出入都會被看著,她更是寸步難行。
  
  托著下巴,沈知離摸了摸小黃鳥毛絨絨的頭:「不行啊,我出不去的。」
  
  話音未落,一個陰影從她身後投射。
  
  沈知離回頭,嚇得倒退三步:「羽、羽……」
  
  羽連的神情憔悴了許多,溫柔的表情卻沒有多少變化,指著沈知離手上的小黃鳥道:「可以把我的鳥還給我嗎?」
  
  沈知離將小黃鳥奉上,同時警惕道:「你……」
  
  小黃鳥猶豫了一下就趴上羽連的手,漂亮到巧奪天工的手指溫柔撫過小黃鳥的身軀,羽連的神情靜謐而柔和,就像個溫和無害的好好公子:「你不用擔心了,既然淺淺救了你,我就不會再對你動手了。」
  
  沈知離鬆了口氣。
  
  「正派有部分人潛了進來,局勢越來越緊張,我不對你動手,可不能保證其他人也不會動手。」
  
  羽連平靜一笑,笑意浮在面上,眼底一片冰冷:「還有,你最好祈禱自己別遇到十二夜公子,我下在你腦中的命令還沒有散去。」
  
  沈知離的氣壓低了下來,也不知道蘇沈澈現在怎麼樣了,他腰上的傷還沒好,又是在魔教……
  
  可是,遇到蘇沈澈,哪有這麼容易?
  
  當晚沈知離看見葉淺淺拖著蘇沈澈進來的時候,表情複雜的難以形容。==
  
  葉淺淺將蘇沈澈往沈知離床上一丟道:「你不是會醫術嗎,別讓他死了。」轉身便離開。
  
  沈知離先是縮在一邊,把自己身上所有可以致人死地的東西都拿走,又見自己想殺蘇沈澈的衝動並沒那麼強烈,才小心接近,蘇沈澈沈沈昏迷,沈知離把過脈確定他沒有性命之憂才小心解開衣衫看蘇沈澈腰間的傷。
  
  果然傷更重了些,沈知離歎了口氣重新上藥。
  
  直到她把蘇沈澈的傷都處理好,也沒見蘇沈澈醒來,沈知離只得靠在床邊打量著蘇沈澈。
  
  不得不承認蘇沈澈的皮相實在不錯。
  
  沈知離看了許久,竟也沒覺得膩歪,反而覺得那清俊眉眼、白皙肌膚、高挺鼻樑、微揚唇瓣無一不順眼至極,讓她很想伸手摸摸看。
  
  於是……她就伸了……
  
  用指尖勾勒著蘇沈澈的輪廓,沈知離微微出神。
  
  良久,起身,抱回畫紙畫筆,對照著蘇沈澈細細勾畫他的模樣。
  
  畫著畫著心也軟了下來。
  
  ……她過去是真的喜歡蘇沈澈?
  
  回想起葉淺淺的話,沈知離不由放下紙筆捧著下巴想,蘇沈澈若是也這麼喜歡她的話,那麼他們其實是兩情相悅的?
  
  既然兩情相悅,那就在一起好了。
  
  雖然她回去開個小醫館再招個夫婿入贅的願望可能會化為泡影,但……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並且……作為一個一旦作出決定就九頭牛也拉不回的人,沈知離開始更深遠的想像。
  
  蘇沈澈這麼有錢,嫁給他的話,那他的錢不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這裡,沈知離的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一堆金山銀山簇擁著她的景象。
  
  一彎手,就是一捧金子灑向天空……
  
  太美妙了……
  
  沈知離捂著臉,不由自主的咯咯咯咯笑出聲。
  
  於是,蘇沈澈從昏迷中剛醒來,就聽見沈知離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他:「……」
  
  ……發生了神馬麼?
  
  沈知離堆了滿臉的笑,關切的湊到床邊:「你醒了?」
  
  蘇沈澈:「……」
  
  ……知離突然這麼熱情,他居然會有點不習慣。
  
  沈知離替蘇沈澈掖了掖被角:「再休息一會吧,呵呵呵呵……」
  
  蘇沈澈一把握住沈知離的手,眼睛眨動,微微露出迷惑的表情:「知離,你怎麼了?」
  
  沈知離反過來用雙手包住蘇沈澈的手,用力握緊,語氣更加關切:「我沒事,你呢,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抽手放在沈知離的額頭,蘇沈澈眉頭略皺:「是發燒了麼?」
  
  沈知離取下蘇沈澈的手放在心口,用看金山銀山的眼神看著他:「澈,我真的沒事的。」
  
  蘇沈澈:「……」
  
  為什麼突然有種背脊一寒的感覺。
  
  頓了頓,蘇沈澈驀然伸手在沈知離的臉上用力揉捏。
  
  沈知離含糊道:「……你在做什麼?」
  
  蘇沈澈一臉認真:「……這怎麼會是我的知離,我的知離哪有這麼溫柔,居然還會叫我『澈』,太可怕了……」
  
  ……可怕你妹!
  
  沈知離一巴掌拍掉蘇沈澈的爪子,怒道:「我不是沈知離還有誰是沈知離!」
  
  蘇沈澈像是鬆了一口氣,彎起眼眸:「知離,你還是這樣讓我比較習慣。」
  
  沈知離:「……」
  
  ……這貨是欠虐體質嗎?
  
  見沈知離面癱狀看著他,不言不語,蘇沈澈反而小心翼翼湊過來,雙臂輕輕環住沈知離,低沈而帶著磁性的聲音在耳畔輕歎:「知離,你沒事就好……我很擔心你,真的,非常非常的擔心。」
  
  沈知離的下巴擱在蘇沈澈的肩膀上,輕聲回:「我知道。」
  
  ……因為,我也有那麼一點點的擔心你。
  
  抱了好一會,蘇沈澈稍稍推開沈知離,試探著問:「知離,你……剛才那樣,是……表示你已經接受我了嗎?」
  
  被這樣直接問,沈知離也有點不好意思,微微移開視線:「我……」
  
  蘇沈澈眨眼眨眼,十分期待:「那我可以先親你一口麼知離!」
  
  沈知離:「喂喂,不要得寸進尺啊……」
  
  蘇沈澈撅嘴:「很想很想。」
  
  沈知離的心漏跳了一拍,耳朵根微微泛紅。
  
  蘇沈澈起身靠近沈知離,沈知離心跳更快,終於在蘇沈澈湊過來的瞬間,沈知離一時情急隨手從旁邊抽了一個東西擋在兩人之間。
  
  退開身體,蘇沈澈看著印著他嘴唇痕跡的畫紙:「……」
  
  沈知離翻過畫板,發現蘇沈澈親上的正好是她畫的那個絳衣男子的嘴唇:「……」
  
  「對了。」蘇沈澈從懷中取出一疊紙,表情有些複雜的遞給沈知離,「這些是……」
  
  沈知離接過一翻,嫌棄道:「你從哪弄來的?這畫的畫風有點眼熟,就是內容幾乎沒有邏輯可言的,簡直就是為了搞笑而搞笑的!不過,這個白衣的怎麼瞧著有些像你……」
  
  蘇沈澈沈默了一下,道:「……這個好像是你畫的。」
  
  「我?」沈知離驚訝,「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畫這種沒有半點意趣的東西!」
  
  他要怎麼告訴她這東西在魔教內部似乎十分流行,他剛逃出地宮的時候躲進了一個女魔教弟子的房間,結果對方一臉興奮的看著他,還非要他在一沓畫紙上簽什麼「小花小花,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平生不懂相思,才見小花,便害相思」……簡直莫名其妙……
  
  他還以為是魔教最近流行的暗語,研究了好一會才發現和那日在城樓下撿到的畫有著千絲百縷的聯繫……
  
  對了,城樓。
  
  蘇沈澈輕輕撚起沈知離的一縷頭髮,吻了吻道:「對不起,知離。」
  
  沈知離眨眼:「你又對不起我什麼了。」
  
  蘇沈澈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想說而已。」
  
  ……既然不記得,也就沒必要告訴她,包括那天看見她被壓在城樓上,他緊張的手都在出汗的事情,乾達婆王曾經被男人狠狠拋棄過,所以她不會對同樣被拋棄的沈知離下手,他在賭,是因為他沒有信心能夠十拿九穩的救出沈知離,他無法想像那天沈知離真的從城樓上摔下來,他會怎麼樣。
  
  又一次失去她麼?
  
  沈知離懷疑看:「你越這麼說越可疑……」
  
  蘇沈澈又笑了笑,笑得越發溫暖如春,將沈知離再次擁入懷中,他道:「就算對不起你也沒關係,反正我會用這輩子去還。」
  
  沈知離:「喂喂,別這麼肉麻,還有什麼一輩子的承諾是最不可信的了啊……」
  
  蘇沈澈用鼻尖在沈知離頸項間蹭了蹭:「知離,那什麼是可信的?」
  
  沈知離斬釘截鐵:「銀子!」
  
  低沈的笑聲悶悶響起。
  
  沈知離不悅:「你笑什麼?」
  
  蘇沈澈:「我在開心,知離,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沈知離頓了頓,才有些彆扭道:「突然說這個幹嘛?」
  
  蘇沈澈低笑:「怕你不記得而已……」
  
  沈知離無聲道。
  
  笨蛋,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忘得掉?
  
  以後的幾日,沈知離一直提防著自己傷害蘇沈澈,好在幾次都反應的夠快,才沒把蘇沈澈幹掉。
  
  葉淺淺來的時候沈知離剛處理掉砸向蘇沈澈的藥碗,葉淺淺對她道:「守衛我都打點過了,快點跟我走。」
  
  沈知離點頭,剛走出門發現不對:「蘇沈澈呢?」
  
  蘇沈澈扶著門廊,笑笑:「我還要用魔教做你的聘禮,怎麼可以現在走?知離,你跟著她先走會很安全的。」
  
  離開魔教總壇路上。
  
  「葉護法。」
  
  「嗯?」
  
  「那個,有關蘇沈澈……」
  
  「什麼……你……」
  
  沈知離從葉淺淺身上抽出偷襲用的銀針,抱歉道:「對不起,我還是沒法一個人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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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17:42

【七六章】
  
  「主上,屬下已經打探到了魔教密室的所在。」翟鳳拱手。
  
  薄唇抿起,斑駁的光跳躍在蘇沈澈的臉上,將那張清俊的臉映的明明滅滅辨不清晰。
  
  他虛按了一下腹部的傷口,揚唇笑笑。
  
  ……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下方的翟鳳聽見蘇沈澈低低的笑聲,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背脊發寒。
  
  蘇沈澈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略揚了一下下巴,輕點道:「嗯,可以殺人放火了。」
  
  同一時間。
  
  沈知離用針放倒一個單溜出來的魔教弟子,換上衣服潛回去,才發現魔教此時遠比她想像中的亂。
  
  不時有打鬥聲傳出,因為害怕被發現,沈知離只得一路沿著牆根走。
  
  「彭」
  
  一道沖天火光霎時燃起。
  
  沈知離不自覺仰頭看去,火焰的位置在魔教正中,猶如飛舞的火龍一般騰空。
  
  ……這火未免太風騷了吧!
  
  「走水了走水了!」
  
  「聖殿起火了!不行,快到聖殿去救火!」
  
  伴隨著淩亂而快速的腳步聲,魔教總壇的其他地方也同時燃起了火焰,整個魔教內部像是一下子燃燒起來。
  
  濃煙滾滾衝了出來。
  
  沈知離定了定神,摸了塊布巾浸透水掩住口鼻衝了進去。
  
  魔教外殿。
  
  「十二夜公子,這……」
  
  蘇沈澈看向部分集齊在一起的正派人士,微微一笑:「諸位不用擔心,這火燃起了的地方並無人居住,只是為了引開魔教的注意而已……還有幾派弟子被關押在魔教地牢內,祁山掌門已經帶人去救了。」
  
  祁山掌門是這一任的武林盟主,自然沒人有意見,眾人紛紛表示放心。
  
  靜了靜,蘇沈澈微微垂首,溫文有禮:「此次實在感謝各位伸出援手助在下搗毀魔教。」
  
  眾人立即表示,剷除魔教人人有責,十二夜公子不必多禮。
  
  「不過……」
  
  蘇沈澈露出似乎很感動的表情,依然風度翩然道:「若想剷除魔教必須毀去魔教密室的內部的機簧,那樣魔教總壇對外的機關便會被毀去,否則魔教難滅……另外,諸位當中可能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尚不知,家母曾是魔教的聖女,因叛出魔教而在二十多年前被魔教教主宇晏所殺,所以在下想獨自去魔教密室了結這一樁事,也算慰藉家母在天之靈。」
  
  說話間,濃密的睫羽輕顫著合起,彷彿含著說不出的寂寥哀婉。
  
  知道當年那樁事的人連忙寬慰蘇沈澈,不知的人在露出詫異表情後表示理解。
  
  對外十二夜公子的身份一直成謎,只知道他十多歲初入江湖的時候便已有花之不盡的銀兩和無數下屬,好些已經成名的武林人士對他都十分客氣,其中尤以祁山掌門為主,當年這位掌門大人沒少替十二夜公子忙活,以至於都有人猜測十二夜公子是不是祁山掌門計蒙的私生子。
  
  不過好在隨著年華漸長,十二夜公子慢慢能獨當一面,對於他父母的議論也少了許多。
  
  蘇沈澈拱了拱手,又向眾人鞠了一躬。
  
  「多謝諸位。」
  
  而後便踏步出門,只留下一個略顯黯然的背影。
  
  來得幾個女弟子同時摀住心口……隱忍壓抑身懷血海深仇卻還是這麼溫和有禮謙謙君子的十二夜公子,實在是……太戳人心口酸澀處了啊!
  
  殿外。
  
  翟鳳立在石階前,稟告:「主上,幾處的火都已經放過,引開了大半部分,還有小部分已經被雷統領帶人處理掉了,牧歌堂主正在研究如何開密室的門,他說最長不出半個時辰便好。」
  
  蘇沈澈點了一下頭:「你和青荇留在這,我一個人去就行。」
  
  剛安撫過受傷弟子的青荇聞言,忙急道:「主上,你現在腹部還有傷,還是讓屬下……」
  
  蘇沈澈抿唇一笑:「不是還有雷影牧歌嗎?」
  
  青荇:「……」
  
  主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就是有他們兩個才更可怕啊!
  
  「不用太擔心主上我了。」
  
  蘇沈澈白衣一轉,由一名弟子領著朝著魔教總壇深處走去。
  
  從牧歌打開的門進入,密室由一條小徑曲折而下,蘇沈澈用打火石點燃了一盞壁燈,拿起照著路朝前走。
  
  密道倒沒落多少灰,顯然是有人常進來。
  
  ……說起來,蘇沈澈看著指尖少許的灰塵想,他以前也曾走過這條路,只是那時候他是在襁褓中被人帶出來的,尚無記憶。
  
  「別亂摸。」
  
  雷影冷冰冰的提醒蘇沈澈:「摸到什麼機關我可來不及救你。」
  
  蘇沈澈失笑了一下:「用得著這麼記仇麼?不過是小時候捉弄你而已……你看牧歌多想得開,從來不主動找我麻煩……」
  
  雷影抱著劍面癱回答:「他不是想得開,他是已經把你當死人了。」
  
  蘇沈澈停下腳步,在雷影肩上拍了那麼一拍,笑容燦爛:「但你可不能把我當死人,雖然我現在確實只剩半條命,但若我死了,我敢擔保你十有八九要為我陪葬,所以好好保護主上罷。」
  
  雷影:「……」
  
  克制克制克制……
  
  密道盡頭,視野豁然開朗。
  
  頂端是一道石門,雷影霍然推開,門的那邊站著一個同樣一襲白衣的男人。
  
  他握著一本書,神色溫柔,五官和蘇沈澈依稀有幾分相似,但精緻有餘到底不如蘇沈澈看得令人舒服,因而兩相對上倒有些贗品對上真跡的味道。
  
  羽連在身後的桌子上一拍,蘇沈澈身後的石門驟然合攏。
  
  「又見面了,十二夜公子。」笑容仍是溫柔,眼睛裡的顏色卻漸漸暗淡下來,純黑染透,隱約透出瘋狂的意味,「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蘇沈澈斂卻幾分笑:「我也差不多猜到你會在這裡。」
  
  羽連:「知道你還來?竟然還大膽到只帶一個侍衛?」
  
  蘇沈澈點頭,口中理所應當道:「嗯,因為兩個人就夠處理你了。」
  
  羽連幾乎要笑出口。
  
  處理他?
  
  蘇沈澈到底哪裡來的自信?
  
  「十二夜公子,我是應該誇你太大膽還是該說你太愚蠢?」羽連終於撕破偽裝,冷笑道,「我實在看不出你到底比我強在什麼地方,憑什麼什麼都是你的。不過,這些也就到此為止了。你應該知道,這裡是機關操縱所在,卻也是機關最密集的地方……不過和你母親死在一處,也很適合你,畢竟,算是你害死她的……」
  
  說話間,羽連的手指在身後一動,牆面翻出機關——幾十駕強力弓弩,接著弓弩上的長箭雨一般投射而來,這些箭簇的力度千鈞,掉在地上的甚至嵌入地下。
  
  但,他想像中血濺當場的畫面並沒有出現。
  
  雷影揮劍擋下大半的箭雨,而蘇沈澈的身形飄動,在箭雨中迅速輕靈穿梭,只能看見他純白的衣袂被風掀動,位置恰到好處一分不差。
  
  下一刻!
  
  蘇沈澈的手已經停在了羽連的脖子上!
  
  速度快到彷彿只是一瞬!
  
  羽連一怔,隨即大叫:「不可能……你受傷了,而且你的速度不可能這麼快!」
  
  他原本準備了很多後手,但是怎麼都沒有料到蘇沈澈會這麼快這麼簡單粗暴的擒住他。
  
  蘇沈澈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完全是壓倒性的速度!
  
  手指用力,能聽見羽連的喉骨斷開的聲音,蘇沈澈輕描淡寫:「沒什麼是不可能的。」轉頭吩咐雷影,「阿影,我處理他,你去毀掉機關裝置。」
  
  雷影頓了頓,不情不願的應下。
  
  羽連手腳掙扎,無意間碰到蘇沈澈腰間,觸手一片濕熱。
  
  剎那,羽連明白了。
  
  蘇沈澈也是硬撐,用身體硬撐,負荷不了,卻為了做剛才那個動作傷口崩裂都毫不在乎。
  
  他還想伸手,卻被蘇沈澈一下踩到地上,蘇沈澈迅速把他身上的暗器毒藥搜出丟在一旁,俯視著他,笑容越深:「我知道你嫉恨我,不過,很抱歉呢,我從來沒把你放在眼裡過。」
  
  囂張的話用平淡的口吻說出,更加令人羞憤。
  
  羽連:「我……」
  
  根本不等羽連說話,蘇沈澈一腳重重踩了下去,肋骨頃刻斷裂,他勾了勾唇,歎道:「但是……你不該對她下手。」
  
  明明仍舊是那副容顏,但蘇沈澈此刻的表情逆光看去一瞬間顯出了幾分難言的猙獰。
  
  羽連皺著眉,痛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蘇沈澈從羽連身上搜出的東西裡夾出一片薄如蟬翼的刀,手指電閃般劃割,羽連的手腳同時開始流血。
  
  「所以,我真的很生氣……」
  
  勾起的唇角邊笑容一如既往,語氣平和:「不過不用擔心,我不會殺了你,因為那實在太便宜你了……嫉恨我是嗎?但從這一刻起,你注定一事無成……」蘇沈澈的表情鎮靜到殘忍,「因為你這輩子都擡不起手了。」
  
  站起身,蘇沈澈擦去濺到的血,逕直朝裡走。
  
  雷影站在一堆巨大而複雜的機關面前,難得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仔仔細細的把整個機關研究了一遍,更加茫然了。
  
  蘇沈澈捂著腰間,聲音略低道:「怎麼了?」
  
  雷影怒道:「這件事分明應該讓牧歌來的,我怎麼知道怎麼毀掉機關裝置……」
  
  「這還不簡單。」
  
  蘇沈澈笑了一下,拔劍在機關上用力一戳,只聽匡噹一聲,整個機關都不斷發出火花摩擦的聲音,接著從中斷開癱瘓。
  
  雷影:「……」這樣也行!?
  
  蘇沈澈將劍塞回雷影的刀鞘,重新捂著腰間,道:「好了,走罷。」
  
  雷影默默看了一眼蘇沈澈腰間漸漸洇出血跡的傷,克制住自己犯賤的衝動,跟在蘇沈澈身後。
  
  蘇沈澈並沒有朝外走,反而走到機關的一側,用力扳動一個藏得極深的機關。
  
  「轟隆」一聲後,露出了另外一個密室。
  
  蘇沈澈鎮靜自若走了進去。
  
  沒想到……是真的……
  
  略顯陳舊的密室裡堆放著幾乎海量的秘籍和武器,隨便拿出去一件恐怕都會令人瘋狂。
  
  他並沒有拿的意思,已經足夠有錢,他不需要這些東西。
  
  徑直走到最深處,擺著一副紫檀木棺材,而棺材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像。
  
  蘇沈澈仰頭望著畫像上的女子,雲紋繡銀蝶銀花曳地裙,高盤的流雲髻,眸光清澈如水,她美麗的令人驚歎,卻又不讓人覺得距離,只一眼便叫人不自覺對畫上的人產生親近的感情。
  
  ……他的母親。
  
  他並不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因為生下他導致身體虛弱才會被宇晏乘虛而入殺掉這種事情,根本毫無邏輯,但顯然他的父親不是這麼想的,那個懦夫那個可憐蟲……
  
  蘇沈澈靜靜看著與他從小看得不同卻又氣息相似的畫卷,微微出神。
  
  「你……」一個沙啞蒼老而冷漠的聲音突兀響起。
  
  蘇沈澈愕然回頭。
  
  目之所及的地方,站著一個鬚髮盡白五官卻年輕深邃的男人,他只是遠遠站在那裡,便好似一座高山聳立,狹著沖天氣勢,不怒自威。
  
  蘇沈澈腦中思緒電轉,閃過一個名字:「宇晏?」
  
  密道外。
  
  「沈姑娘,密室從這裡便可進入……只需要小心即可。」
  
  青荇輕聲囑咐。
  
  看著沈知離漸漸模糊的背影,翟鳳道:「讓沈姑娘去真的好嗎?」
  
  青荇按了一下眉宇:「不知道,但我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還是讓沈姑娘下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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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8 14:21:53

【七七章】
  
  密室裡很安靜,只能聽見火焰嗶剝的聲響。
  
  雷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顯然是剛才被對方一擊即中的打暈。
  
  略微轉眸,蘇沈澈平靜開口:「要殺了我麼?據說已經死了的魔教教主大人。」
  
  那個男人卻只不說話的看著他。
  
  蘇沈澈揚起唇角:「若是不殺我,那我就走了。」
  
  男人仍舊不說話。
  
  蘇沈澈頓了頓,伸手去觸碰他娘親的那副畫像,還未觸到,一道淩烈劍氣射來,石壁頓時凹下去一塊。
  
  若換他劍氣外放也絕對做不到這個地步。
  
  ——這樣的武功,是宇晏無誤。
  
  蘇沈澈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著指尖。
  
  宇晏終於開口,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緩緩道:「聖教現在如何了?」
  
  蘇沈澈擡眸:「快被我滅了。」
  
  出乎意料的,宇晏並沒有很生氣的樣子,只是淡淡道:「很好……不愧是月的兒子。」
  
  蘇沈澈輕笑:「我還用不著你誇獎。」
  
  宇晏沈默了一會:「你比小時候更像你娘了。」
  
  蘇沈澈:「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見過你……還有,殺了我娘的你實在沒什麼立場說這種話。」
  
  宇晏失笑:「那你現在……是來為你娘報仇的麼?」
  
  蘇沈澈:「原本是。」
  
  宇晏:「原本?」
  
  蘇沈澈:「姑且不論我能不能殺得了你,我對殺死一個跟死人沒什麼區別的人沒興趣。」
  
  宇晏微微不解。
  
  蘇沈澈平淡敘述:「放著魔教教主的位置不坐,躲在這個暗無天日地方對著我娘的棺材懺悔懷念,一輩子無法從殺了我娘的陰影裡走出,行屍走肉一般活著……不是跟死了差不多?而且……殺了你你不會比現在更痛苦了。」
  
  宇晏輕輕拍了拍手,唇角猶帶笑容:「說得好。」
  
  蘇沈澈是該恨這個人的。
  
  如果不是宇晏殺了他的娘,他爹蘇慎言也不會就此消沈醉生夢死,一年到頭不肯見幾次兒子。
  
  他也不用從小就背負上提母親報仇的負擔,更不用成為他並不喜歡的十二夜公子。
  
  但很可惜,蘇沈澈從來對此無所謂。
  
  無論他父親理不理會他,無論是誰殺了他的母親,無論成為誰又做什麼,都無所謂。
  
  他來只是因為沈知離不希望再有更多的死人,而且他也想用魔教來做迎娶沈知離的聘禮。
  
  無端的是非蘇沈澈根本沒有興趣招惹。
  
  「宇教主願意在這裡呆多久都無妨,小輩先走了。」蘇沈澈拱了拱手,架起雷影就要朝外走。
  
  宇晏:「等等……」
  
  蘇沈澈沒回頭:「還有什麼事?」
  
  宇晏一字一頓道:「十二夜華……你不想復活你母親麼?」
  
  蘇沈澈:「生死有命各安天命,叫十二夜公子是因為我父親想復活她,並不是我。」
  
  宇晏的突然加快道:「若我可以告訴你哪裡有十二夜華呢?而且只有數月的時間它就會開放……」
  
  蘇沈澈笑:「沒興趣。」
  
  宇晏:「……就在回春……」
  
  驀然回頭,眸光驟然凝起,蘇沈澈打斷他道:「你到底是誰?」
  
  宇晏突然笑出聲,緊接著咳嗽了兩下:「看樣子,你想起來了。那時候你明明是想救你母親的不是嗎?」
  
  蘇沈澈放下雷影,表情漸漸冷了下來。
  
  「那時候是那時候,但現在我有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宇晏:「比復活你母親更重要?」
  
  蘇沈澈:「是。」停頓了一下,他的表情緩和了一些,「當然,這個還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也不會有今天的她。」
  
  宇晏輕輕出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重新撈起雷影,蘇沈澈轉身朝外走。
  
  一團銀色的氣旋在宇晏的手心漸漸成形,他的手指蜷縮成團,笑意斂起,看向蘇沈澈的眸子也漸漸黑沈而無情。
  
  在蘇沈澈即將走出密室的時候,宇晏驟然用力!
  
  掌風帶著氣旋猛然襲向蘇沈澈的背心!
  
  蘇沈澈腳跟一滑,從自己的位置硬生生移開了幾尺。
  
  他正待回頭,突然聽見一個急促的女聲:「蘇沈澈,小心!」
  
  蘇沈澈被整個人撞開,而撞倒他的女子因為速度太快一頭撞上牆面,不省人事。
  
  「知離……」
  
  蘇沈澈怔怔然一瞬,呢喃出兩個字,雙手瞬間捧起沈知離閉眸沈睡的臉。
  
  宇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待看清沈知離面容之後,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半蹲下身,他道:「放手,我來幫她看看。」
  
  蘇沈澈只猶豫了剎那功夫,便咬唇鬆開手,同時捂向自己的腹部。
  
  宇晏先是在沈知離的頭上摸索了兩下,微一皺眉,拔下一根簪子。
  
  接著另一手搭在沈知離的脈上。
  
  沈吟一刻,宇晏的神色一變,口中低道:「黃薇花粉和毒狼草汁……」他轉頭看向蘇沈澈,「她是不是遺忘了什麼?」
  
  蘇沈澈點頭。
  
  宇晏似乎猶豫了一下:「需要我幫她恢復記憶麼?」
  
  蘇沈澈毫不猶豫:「不需要。你只用幫她看傷就好。」
  
  「為什麼?」宇晏一愣,隨即淡然道,「她身上並沒有什麼大傷,不過是撞到頭一時暈厥,半日便可醒來,並無大礙……不過你為什麼不願她記起?」
  
  蘇沈澈笑得很好看:「因為沒有必要,就算她第三次忘記我,我也依然會讓她愛上我。」
  
  他說的很自然,並不是為了搪塞他,而是蘇沈澈本就是這麼想的。
  
  宇晏枯竭的心突然沈了沈。
  
  那一刻,吞噬了心靈的情緒,叫做嫉妒。
  
  ……是的,他嫉妒,嫉妒於蘇沈澈的自信,更嫉妒於沈知離對他的捨命以護。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宇晏抿了抿唇,「恨我麼?」
  
  蘇沈澈想了想:「不過兩個多月前我服下七情丹解藥的時候……你應該知道,那東西除了能解七情丹,還有一個作用是抹去所有控制人心丹藥的藥效,至於恨你……」他仰頭笑了笑,「剛記起來的時候,我是恨過你,畢竟你讓我遲了這麼久才和她在一起,不過,恨你也於事無補,那幾年的時光我到底追不回來,何必為了恨你而放棄我到手的時光。」
  
  宇晏輕歎了口氣:「你很喜歡她?」
  
  蘇沈澈微笑:「不是喜歡,我愛她。」
  
  宇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因為你娘……」
  
  「毫無關係。」蘇沈澈又一次打斷他的話,「我愛沈知離,只因為她是沈知離,跟其他的原因沒有任何關係。」
  
  宇晏沈默著不知在想什麼。
  
  蘇沈澈艱難地扶著牆站起身:「想殺我的話,現在可以繼續……我腹部重傷未癒,你想殺我其實易如反掌,用不著偷襲。」
  
  宇晏仍舊沈默。
  
  蘇沈澈想從他的手裡接過沈知離,宇晏卻不肯放手。
  
  僵持了一會,宇晏突然低頭凝視懷中的女子,她清麗的面龐上隱約有幾分焦灼,很熟悉,在擔心人的時候沈知離通常是這個表情,鼻子微皺,嘴唇緊抿,額汗順著頰邊滴落。
  
  恍惚間,還是那個年少無知卻又容易滿足的少女。
  
  他輕道:「抱歉了。」不知是對誰說的,話音未落,宇晏的手飛快將一顆藥丸塞進沈知離的口中。
  
  蘇沈澈:「你給她吃了什麼?」
  
  宇晏:「不過是能恢復記憶的丹藥……你也很想讓她記起來罷。」
  
  無論蘇沈澈願不願意,她都不能忘,尤其是忘了對他的承諾。
  
  宇晏的手慢慢鬆開,蘇沈澈終於順利的從他手裡接過沈知離,溫柔的用手指拂開沈知離的發,蘇沈澈道:「那我走了,我想你也大概也不希望她在這個時候見到你罷……她與我不同,就算你換了面貌,她也肯定能認出來。對吧——」
  
  蘇沈澈淡淡叫出了他的另外一個名字。
  
  「——沈天行。」
  
  這個名字像是一把能打開魔盒的鑰匙,讓宇晏、或者說沈天行驀然一凜。
  
  再回神蘇沈澈已經抱著沈知離踏步出門,沈天行眼眸一掃,道:「你的屬下,你不帶他走麼?」
  
  蘇沈澈的腳步停了一下:「你現在的心情應該不會太好罷,雷影就先留給你玩,別玩死就行,呃,他自己應該會想辦法出去的。」
  
  宇晏失笑。
  
  眼睛卻似乎透過那半明半暗的背影看見了幾年前迎著朝陽笑容明媚又狡黠的少年。
  
  那時花久夜剛剛知道真相憤慨離開,他沒有阻攔。
  
  三個月後,他無意間路過沈知離的院子,掃見一個白衣少年坐在屋頂上,風吹亂少年的發,半遮住面容看不清晰,紛紛揚揚的緋紅花瓣落滿他的肩頭發梢,少年對他膽小又冷漠的女弟子伸出手,極溫柔道:「知離,上來好不好?」
  
  青衣少女躊躇片刻,四下望望,提起裙裾就順著一側的梯子爬上屋頂。
  
  白衣少年笑容滿滿,張開雙臂,將少女抱了滿懷:「知離,你看,沒什麼可怕的嘛!」
  
  青衣少女:「喂喂,放開我啊,誰準你亂抱我了!師兄說過的,女孩子是不能給人隨便抱的,喂,你到底聽沒我說話啊……」
  
  「聽見了,當然不能隨便,所以你以後就嫁給我好了。」白衣少年在少女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一臉陶醉:「知離,你的臉好軟好香。」
  
  青衣少女惱羞成怒,一拳捶下。
  
  白衣少年驚惶著叫一聲,身體一軟便向下翻去。
  
  青衣少女連忙用手去拽,白衣少年一個旋身,反抱住青衣少女,安安穩穩的坐在屋頂上:「知離,你看你還是擔心我的嘛,嫁給我有什麼不好的?」
  
  ……因為那個旋身,他看見了少年的臉,瞬間如遭雷擊。
  
  原本他只覺得不悅,花久夜和沈知離相熟尚且過了好些年月,而這個少年僅僅用了三個月就讓沈知離放下了心房,沈知離怎可如此缺乏警惕之心,可在看見那張同祭月有五六分相似的臉時,沈天行一下明瞭。
  
  ……他是為了他母親而來。
  
  留不得,卻也殺不得。
  
  思前想後,沈天行抹去了蘇沈澈和沈知離的記憶,並將蘇沈澈送回了十二夜。
  
  而後他一直想法設法阻止兩人相見。
  
  卻沒想到,即便再阻止,這兩人仍是相遇相愛,一次又一次。
  
  不曾許諾,不曾遺忘。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4:22:16

【七八章】

  聽見蘇沈澈走遠的聲音,沈天行的五官依舊如初,神情卻像是剎那蒼老。

  動手摘下那幅畫,沈天行靜靜的凝視著,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他以為會和他陪伴終老的女人,即便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卻還是敵不過她和那人短短數載的相遇。

  這就是命麼?

  「沈祭月。」

  他輕輕呢喃出這個名字,每個字都透著悵然若失。

  小時候因為頑皮時常受傷,只能靠教中大夫上藥治療,她便經常托著下巴雙眼閃爍的同他說,大夫都好厲害,我長大也要嫁個大夫!

  於是,他去建了回春谷。

  因為她說過最大的心願是和心愛的人,天涯海角一路同行。

  於是,他給自己起的化名叫沈天行。

  因為她說她覺得沈默寡言的人可靠。

  於是,他從此三緘其口。

  他按著她的喜好做盡了一切,可惜的是,最後和她一起天涯同行的……

  不是他。

  他甚至還記得,沈祭月大大咧咧的告訴他「小晏,我好像看上一個男人了」時,自己的心在一瞬間碎裂的感覺。

  清晰的幾乎可以聽見每一道裂紋擴散的聲音。

  那時的他很想抱住沈祭月,告訴她自己有多喜歡她,又有多麼多麼的希望她不要喜歡上別的男人。

  但骨子裡天性的驕傲讓他沒有這麼做。

  ——這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漸漸地,沈祭月同他漸行漸遠。

  每次都來去匆匆,笑容裡也帶上了漫不經心的敷衍,和他說話會走神,會不自覺的微笑……卻不是因為他。

  他盡力忍耐。

  可在沈祭月告訴他自己懷孕了的時候。

  即使再如何隱忍,刺痛到無法忍受的心還是崩塌了。

  他選擇告訴了長老。

  身為聖女,沈祭月最大的責任便是同他生下魔教下一任的繼承人。

  違背誓言的聖女,當誅!

  再然後,沈祭月反叛,他誅殺了沈祭月,一切甚至有些不真實……那是魔教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時光,四分五裂分崩離析,他告訴自己是因為沈祭月反叛他才會殺了沈祭月,理所應當順理成章沒有任何需要愧疚的地方……可心裡卻清楚的明白,是因為嫉妒。

  年輕氣盛而不計後果的行為讓他嘗盡了苦果。

  沈天行閉了閉眸,伸手推開前面的棺木。

  手指觸碰到棺木裡冰冷的衣衫,他輕歎了一口氣,沈知離想起了對他的承諾也想起了當年和蘇沈澈的歲月,再讓她做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有些殘忍了。

  魔教內部。

  乾達婆王在密室裡不斷踱步:「現在怎麼辦?」

  龍王按著額頭:「乾達婆……你別再走了,我頭暈,唉,好餓啊。」

  夜叉王揚唇,勾起一串樣貌奇特的果實餵狗一樣丟進龍王嘴裡,道:「三條路,殺,跑,投降。」

  龍王憤怒:「嗷嗚……」

  乾達婆王沈思了一下:「阿修羅王去找羽護法了……還是等他回來……」

  門被轟然推開。

  三人同時轉頭。

  葉淺淺一襲紅衣,逆光倚在門邊,淡淡的陽光從她身後漫射而來,她挑眉,語氣不佳道:「諸位,有意和談麼?」

  魔教另一間屋子。

  「你……為什麼?」

  沈知離淡定的剪掉紗布,又取了布條繫好,道:「我同情你啊。」

  羽連默默轉過頭:「……用不著。」

  沈知離:「你讓我捅了他七刀,又被他挑了手筋腳筋,大家一樣就抵過了啊,但是你看他什麼都有,出身名門有錢有勢還不缺女人愛,你什麼都沒有,又是私生子又苦逼沒人愛,當然是你比較可憐,我同情你有問題麼?」

  羽連:「……」

  你是在故意刺激我麼?

  沈知離大力拍了一下羽連的手:「好了,以後行動不成問題,就是習武什麼完全不行,不過你本來也不會武功,沒什麼關係的啦,只要小心別傷到就行了。」

  羽連:「……」手腕痛得臉都扭曲了。

  沈知離又擡手逗了逗趴在羽連身上的小黃鳥,小黃鳥很愜意的蹭著沈知離的手,但腳卻抓在羽連肩上半點不動。

  微微有些感慨,沈知離道:「這鳥好像很喜歡你啊……也難怪,你養它養的很好,唔,好像又肥了一圈。」

  羽連:「……」根本不想理她。

  我又利用你又想殺了你還對你意圖不軌,你稍微給我一點正常反應好不好?

  沈知離:「……也不知道這貨會不會飛。」說著,她一把抓起小黃鳥丟向空中。

  小黃鳥驚恐的瞪大了鳥眼,死命的撲騰翅膀,羽連見狀,不由自主的身體前傾,張開雙手小心地接過因為太肥導致完全飛不起來的小黃鳥。

  驚魂未定的小黃鳥整個癱在羽連的手上,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當中寫滿了或許是……感激的情緒。

  羽連的目光也不自然變得柔軟。

  沈知離笑了笑,彎下腰:「羽連,你親手殺過人麼?」

  羽連一怔,抿唇,沒有回答。

  沈知離:「我殺過,而且還是個大人物……戳進心臟,一刀斃命……但是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一個大夫卻要親手葬送掉一條性命……」

  羽連:「……你想說什麼?」

  沈知離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遞給羽連:「你恨十二夜公子,對吧……那麼殺了我是對他最好的報復,下手吧。」

  羽連握著匕首,怒道:「你在開什麼玩笑!」

  沈知離:「我沒開玩笑,戳進心臟可能有點難度,但是割開我的脖子應該你還能做到。」

  羽連的手顫抖著,良久,將匕首丟到一邊,又一次抿唇不言。

  沈知離撿起匕首:「我沒瘋,你不敢,對吧……你根本不敢殺人,就連當初給我下的暗示,都是去恨蘇沈澈,其實你如果給我下殺掉蘇沈澈的命令,大概那七刀我捅的就不是腹部了……」

  也許是她聖母,但她沒法看著這個一輩子背負著悲慘命運的羽連就這樣孤寂的死掉。

  ……她始終記得那個溫柔的會在她喝藥的時候準備蜜餞、會認真把她說的醫理記下、會擔心她出門說「就只能一會」的男子,而那時候羽連恐怕並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知離無聲歎氣,說到底,還是她的性格如此,只要對她好過,她就會銘記一生,滴水之恩湧泉以報。

  更何況,羽連,並不是不可救之人。

  在說到葉淺淺的時候,在照顧小黃鳥的時候,他的神情會溫柔的不可思議。

  出神間,沈知離聽見羽連低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

  「對不起……」

  不等沈知離說話,羽連迅速取出一疊紙放進沈知離的懷裡,接著迅速扭過頭。

  沈知離接過一看,有些失笑,那是她記憶缺失的時候記錄下來害怕自己忘記的內容,明明當初已經被羽連捲成一團丟掉,現在卻又被細緻的展平。

  紙上寫得很雜亂,但最多的內容還是蘇沈澈。

  比如:

  蘇沈澈之言千萬不可輕信,呃,但偶爾也無妨。

  蘇沈澈極擅偽可憐,不可隨意心軟。

  蘇沈澈甚有錢,可任意壓搾。

  呃……蘇沈澈身姿頎長,曲線十分完美。

  看得太專注,走著走著,沈知離一頭撞進一個懷抱裡。

  連忙收起紙張,沈知離才擡眸。

  蘇沈澈撅嘴:「……知離。」

  沈知離扭頭就逃。

  蘇沈澈撲上去,抱腰,聲音無限委屈:「知離……為什麼這幾天都不理我,還去給那個(以下省略一萬惡毒詞彙)的傢夥治療?」

  他如今十分後悔沒有直接幹掉羽連。

  沈知離低聲:「放開我好不好?」

  蘇沈澈:「不好!」

  沈知離按著額頭,痛苦道:「我現在真的不想見到你……」

  蘇沈澈心碎:「為什麼?」

  沈知離:「你以為捅你七刀這件事我沒有心理負擔麼!?」

  蘇沈澈:「這種沒有存在價值的東西要它幹什麼?」

  沈知離掙扎:「……放開我。」

  蘇沈澈突然鬆開手,彎下腰,捂著腹部,低吟了一聲。

  沈知離立刻轉身,小心的觸碰上蘇沈澈的腰間,眉宇間掛滿了擔心:「我剛才碰到你的傷口了麼?有沒有怎麼樣?喂,你……」

  被蘇沈澈整個抱緊懷裡,此刻他的臉上哪裡看得到一點病痛的苦楚。

  「知離,你還是擔心我的嘛!」

  沈知離面癱狀轉身就走。

  又被人抱住。

  低沈悅耳的聲音宛若夜風輕拂,在耳畔動人至極。

  「知離,我真的不在乎……」

  握起沈知離的手,抵到唇邊,蘇沈澈的聲音幾乎是有些無奈的:「知離,我愛你,在這世上我只愛你一個。比起你,就算命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別說捅我幾刀,就算你真的殺了我,我還是愛你。所以,別糾結了,好好跟我過日子不好麼?我答應過,給你一場全江湖最盛大的婚禮,你忘了麼?」

  沈知離微微覺得有些雞皮疙瘩。

  但還是不得不慨歎……這世上就是有人能把這種噁心到死的情話說得這麼這麼的自然而順理成章!

  婚禮……

  她當然記得。

  ——等我回來,知離,我會用這世上最盛大最囂張的婚禮娶你。

  ——好,我等你。

  她是這樣回答的,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句話當真。

  婚禮,是她答應了師父之後,就再也沒有奢想過的東西……只有不到三十歲的生命,談何結婚生子,最終不過是誤人誤己,不如不做。

  沈知離突然反握住蘇沈澈的手,道:「只愛我一個,那……你娘親呢?」

  蘇沈澈聞言一頓,便答:「她是很對我重要的女性沒錯,沒有她就沒有我,但是……我沒法對一個甚至沒和我相處過一天的人產生什麼刻骨銘心的感情。」

  話音未落,蘇沈澈突然莞爾一笑:「雖然我覺得如果是我娘親的話應該不用擔心,但她不在的話,你嫁給我就直接是十二夜的女主人,不用伺候婆婆,也不用考慮跟婆婆性格合不合……」

  他的笑容溫暖而明媚,琥珀色的眼睛裡澄澈一片,像是從沒有經歷過任何的傷痛和苦難。

  沈知離的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畫面。

  白衣少年站在她面前,歪著頭,唇邊漾起一個柔和笑意,眼波瀲灩似能醉人:「少谷主,我是新來的小廝,我會端茶遞水打掃衛生,還有……」他羞澀的垂了眸,「暖床……」

  ……那時候花久夜剛走,她的心情差到極點,數月都未曾露出笑顏,卻被那個少年的一句話莫名逗笑。

  只是……

  ——主上出生沒多久夫人就去世了,便一直靠著畫軸維持對於母親的記憶,後來他漸漸懶得翻了,我便替他收著。

  青荇的話。

  他是真的不在乎麼?

  還是說在等待了太久以後,也漸漸失望了。

  沈知離抿了一下唇:「你在這裡養幾天傷吧,正好魔教的事情不是還沒有處理完麼?正派恐怕也不會讓你這麼快走。我……就先回回春谷了。」

  蘇沈澈:「什麼時候?」

  沈知離:「明早。」

  蘇沈澈撅嘴:「能不能不走?」

  沈知離回答的很快:「不能。」轉身,「我去出恭,不許跟過來!」

  數十里外。

  駱駝君:「……」口吐白沫。

  花久夜甩鞭:「快點給我動!」

  駱駝君倒地。

  老子真的不行了啊,尼瑪,你還要轉圈圈多久啊!

  花久夜斜睨,鄙夷道:「……沒用的東西。」

  駱駝君:「……」

  花久夜跳下駱駝,極目遠眺。

  不由感慨道:我¥#@¥%%,這他媽沙漠怎麼都長一個鳥樣!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他終於……好不容易啊……

  而且下一章→_→他會更杯具。

  最後,掩面。

  再附贈一個短小的崩壞新年番外吧:

  話說,很久很久以後,某天然黑和某財迷一起包餃子過新年ing

  酒足飯飽。

  某財迷:「過年要紅包!」

  某天然黑:「老婆,存折都給你了= =。」

  某財迷:「不管我還要!」

  某天然黑歎氣脫衣服。

  某財迷斜眼:「你幹嘛?→_→」

  某天然黑簡潔道:「以身抵債!」

  某財迷:「……用過太多次的東西不值錢了。」

  某天然黑:「……」

  轉身出門。

  某財迷:「喂喂,大年三十的你出去幹嘛?」

  某天然黑:「粗去變身!」

  某財迷:「……」

  變你妹啊,上面再變下面還不是一樣= =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8 14:26:12

【七九章】

  沈知離執意要走,簡單收拾了行囊,第二日一早便準備出發。

  三月之期,距此不遠。

  她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回春谷。

  還沒出了院門,就看見葉淺淺黑沈著臉,雙手抱肘垂眸沈思,一見她出來,葉淺淺放下雙手道:「要回回春谷?我送你回去。」

  沈知離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麻暈你……」

  葉淺淺:「不用說了,我答應過送你平安回去。」

  說話間,她牽出了兩隻駱駝,沖沈知離道:「走罷。」

  跟著葉淺淺,沈知離不由問:「那魔教的事情……」

  葉淺淺:「已經答應和談了,具體的還需要雙方討論,我先送你回去也來得及。」

  沈知離動唇許久,只道一聲:「哦。」

  畢竟她不過是個局外人。

  「不過……」葉淺淺轉頭看向沈知離,弧度優美的唇勾起,微微一笑,眉宇間美得驚心動魄,「談判的前提是,下一任的神教教主是我。」

  沈知離愕然:「啊?」

  葉淺淺簡單敘述:「蘇沈澈教的。跟神教說我假意順從正派,實則心向神教,跟正派說我已經棄暗投明,對十二夜公子言聽計從。然後兩方都答應了。」

  沈知離:「……」

  ……這種兩面潛伏很無恥的啊!

  快走到總壇外,葉淺淺拉住韁繩,道:「上駱駝。」

  沈知離僵硬了一下,手腳並用掙扎著爬上駱駝的駝峰之間,駱駝悠哉的微微側身,沈知離嚇得渾身一顫。

  葉淺淺嗤笑:「我扶你上去。」

  好不容易坐穩,沈知離一側眼就看見葉淺淺一個極其瀟灑利落的翻身直接躍上,紅衣翩躚風騷的一塌糊塗。

  見沈知離直勾勾盯著她,目露羨慕嫉妒恨之光,葉淺淺愣了一下:「……難道覺得翻身上馬這種事情很值得羨慕?」

  沈知離:「……」

  ……你是來拉仇恨的麼?

  會翻身上馬了不起啊!

  葉淺淺笑了一下,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麼,斂了幾分笑意:「沈知離,其實你有一點也讓我很羨慕。」

  沈知離目光懷疑地看她,根本沒打算從她嘴裡聽到什麼好話。

  目光放遠,葉淺淺的聲音輕得有些模糊:「……和蘇沈澈很像,無論自己身上發生過怎麼樣慘痛的經歷又或者要去面對任何可怕的事情,你都能夠很淡然的面對。」

  沈知離一怔,實在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隨即笑了笑:「或許吧。」

  葉淺淺:「之前沒有聯想起來,後來我才反應過來你之所以讓我三個月一定送你回去,是因為十二夜華吧。你說過那是定期靠你的血液供養,那個期是三個月對吧。能不能告訴我,還有多久十二夜華會成熟?」

  沈知離沈默了片刻:「多則半年少則半月。」

  話音一落,空間像是瞬間寂靜。

  良久,葉淺淺道:「那他會傷心的。」

  沈知離失笑:「你不是還讓我親口告訴他我們不可能麼?」

  葉淺淺:「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想開了,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強求也沒用。還有,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麼?」

  沈知離垂下眼睛。

  塵封的記憶被逐漸催發,蘇沈澈沒有告訴她在那間密室裡後來發生了什麼,但她的記憶確實慢慢恢復,一開始是片段,然後連接拼湊被一條又一條的線索串聯,她從沒有一刻這麼清晰的記得她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事情。

  ……包括那無端多出來的三個月。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過去竟然是認識蘇沈澈的。

  雖然五官輪廓略有差距,但她還是一眼能夠認出來,那個藏在記憶深處總是掛著相似笑容卻一肚子壞水的少年是蘇沈澈。

  隨之而來的,還有有些陌生的感情,並不濃烈、淡淡淺淺的眷戀。

  她眷戀著少年的笑容和他溫暖的懷抱。

  強迫自己冷靜,沈知離道:「如果告訴他,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搗亂。我答應過師父,一定要做到。還有……」停頓了一下,「也許你不知道,我師父想要復活的那個人,是蘇沈澈的親生母親。」

  「所以,我想,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至於一個人孤寂。」

  ……她猶記得回春谷石洞的水晶棺裡那個女人的樣貌,和畫裡的如出一轍,只是更加的柔和也更加美麗,想來,也應該是個很溫柔的母親。

  師父喜歡的女人總不會太差。

  葉淺淺牽著駱駝走了一會,才道:「你自己決定,希望你不要後悔。」

  會不會後悔?

  沈知離的手貼住心口,卻無意間扯出一樣東西。

  她低頭一看,是兩縷繫在一起的頭髮,最底端垂著一條細細的穗子。

  驀然想起,似乎是還在回春谷的時候,花久夜拔了蘇沈澈一縷毛,他就乾脆和自己的結在一起。

  結髮,是夫妻新婚洞房裡才會做的事情。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有什麼說不出來情緒襲上沈知離的心頭。

  他沒有來送她……

  手指握緊髮絲,沈知離忍不住回頭向後看了一眼。

  沈知離:「……」

  某人:「……」

  沈知離抽嘴角:「……你怎麼在後面!?」

  某人露齒一笑,白牙閃亮:「知離,你跟你半天了,你才發現嗎?」

  見沈知離面癱不答,某人自動自發從沈知離手裡搶走東西:「剛才你一直在看的是……」某人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知離,這不是我們的定情信物麼?」

  沈知離一把奪過,臉微微有點紅:「……不是!」

  他們哪有定情信物這種東西啊!

  蘇沈澈倒也不在意,轉為扯她衣角:「知離,要走的話,帶上我吧。」

  沈知離怒目,甩手:「你走什麼?你腰上的傷還不夠麼?出去是沙漠,萬一掙裂傷口沒法動彈,你想回來都回不來!」

  蘇沈澈又拽上,無辜眨眼:「知離,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對你妹啊!

  我才是手無縛雞要靠人保護的那個好不好?

  沈知離突然對於自己之前居然還會有掙扎的情緒感到非常的詫異。

  雖然時辰尚早,周圍人不算太多,但此時已有好些不知的魔教還是正派的弟子投來非常八卦的目光了啊!

  趕緊從這個丟人的傢夥身邊消失才是正經啊!

  葉淺淺收到沈知離丟過來的求救眼神,握緊兩根韁繩同時用力,駱駝的速度一下快了起來。

  沈知離:「你還不放手?」

  蘇沈澈:「不放!」

  沈知離:「一把年紀了又不是三兩歲的小孩還拉拉扯扯的,你丟不丟人?快鬆開我的衣服!」

  蘇沈澈一臉認真:「不要!」

  沈知離抓狂:「有人在看啊!啊……你看你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衝過來!」

  蘇沈澈深沈目:「知離,沒用的,我是不會扭頭……」

  話音戛然而止,只見一隻靴子好巧不巧砸在蘇沈澈的頭上。

  蘇沈澈:「……」

  沈知離捧腹大笑:「哈哈哈……我沒騙你啊,你後面真的有……」

  只聽幾聲腳步飛掠,一隻修長的手從蘇沈澈的頭上拽下那只靴子,灰常淡定的穿好,再灰常淡定的掐住蘇沈澈脖子,聲音陰森幽冷令人不寒而慄:「竟敢用冒牌貨耍我……」

  手指收緊,帶著喘息略顯慵懶的嗓音一點點廝磨著:「我真是好久沒遇到這麼令我不爽的事情了。」

  蘇沈澈擡腿反踹,花久夜側身避開,蘇沈澈反手一肘迅速從花久夜的鉗制裡脫出。

  像演練過無數次一樣,兩人迅速對打起來。

  沈知離:「師兄,住手……」

  花久夜冷哼:「不許求情!今天不弄死這傢夥我花久夜三個字倒著寫!」

  沈知離:「夜久花,好難聽啊師兄……」

  花久夜已經完全懶得理她,和蘇沈澈對掐的渾然忘我。

  由於蘇沈澈身負重傷,花久夜體力不支,華麗的招式對擊很快告一段落,最後演變成了雙方掐著對方脖子的古怪姿勢。

  沈知離按著額轉頭。

  葉淺淺托著下巴,倒顯得有幾分興趣,勾唇悠哉定言道:「喂,有沒有覺得他們很像鬥雞?」

  沈知離:「……」

  不由回去看了一眼,臉紅脖子粗,神情扭曲滾倒在一起神馬的,還真的有點像誒……

  身後魔教女弟子甲:「你看你看,這兩個有沒有點像這畫裡的小花和小黑?」

  女弟子乙:「哪裡像啦,小花小黑明明是相愛的啊!而且你看這兩個人臉都扭的看不出原樣了。」

  女弟子甲西子捧心:「就是這樣才更讓人心動,不信你看他們掐的多激情啊,簡直比畫上的還要激烈啊,啊啊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麼?」

  沈知離面無表情轉頭:「抱歉,能借我看一下麼?」

  奪過,翻閱……果然是她畫的那些渣渣一樣的東西麼……

  痛苦思忖間,沈知離擡頭便看見蘇沈澈趴在花久夜身上,手中捏著一顆指甲大的藥丸猛然塞進花久夜的嘴裡。

  花久夜擡手就揍了蘇沈澈兩拳,剛想吐出來就見蘇沈澈驟然俯下身,清俊臉孔在他的面前瞬間放大,唇與唇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花久夜驀然一驚。

  他娘的,蘇沈澈要是敢親他的話,他就把蘇沈澈的嘴巴剁下來!

  渾然不覺的蘇沈澈衝他曖昧一笑,手指還點了一下他的脖子。

  好噁心啊……

  「啊啊啊啊啊,太讓人興奮了,我受不了了!」

  「啊啊啊,我也是,他們是要親了吧親了吧!」

  魔教女弟子甲乙突然尖叫出聲,掩面狂奔。

  咯登。

  花久夜提心吊膽之下突然受驚,脖子一直,那藥丸猛地被吞嚥了下去。

  蘇沈澈迅速恢復正常,從一時怔愣的花久夜身上爬起,邀寵一樣屁顛屁顛跑到沈知離旁邊。

  花久夜像是突然回神,摀住脖子,臉色青白:「卡……卡住……水……」

  片刻後,花久夜一邊灌水一邊摸著脖子劇烈咳嗽,臉色黑得好似鍋底。

  沈知離不無擔心地問:「你給他吃的到底是?」

  蘇沈澈湊到她耳邊低回:「七情丹。」

  沈知離驚訝:「……那個不是……」已經被你吃掉了嗎?

  蘇沈澈溫和一笑:「除了知離你餵給我的,其他人給的東西我哪有這麼容易中招。」他笑得越發溫柔,「敢陰我,至少也要做好被我陰回去的心理準備嘛。」

  沈知離:「……」

  為什麼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

  七情丹這種危險物品你為什麼要隨身攜帶啊!

  蘇沈澈遺憾道:「本來是想等雷影有心上人了再餵給他的,沒想到……我真是善良。」

  沈知離:「……」

  同情望師兄……

  話說那藥少說也有好幾年了吧,會不會過了期限變質壞掉啊,師兄吃了沒問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蘇這麼黑,腫麼可能被雷影那個笨蛋高馬尾黑衣死悶騷少年暗算!吃得死死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七情丹終於用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師兄是個大杯具啊……被天然黑各種玩弄神馬的∼

  捧臉,線索都用上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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