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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0 15:41:55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12 編輯

作者:花日緋
書名:皇子誘受,侍衛傲嬌!


【內容簡介】

女主是只公認的廢柴,有多廢,見仁見智。
高壓下的生活,苦逼又無奈,於是有一天,她爆發了……

文案單薄,但內容『肉』厚,我已經將不利於社會人文發展令世風日下不正歪風吹拂春回大地艷陽高照陽光明媚的和諧內容轉換成了積極上進文明自然有利於身心健康的內涵了。

★鄭重聲明:本文正經,杜絕一切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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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0 15:42:15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30 15:44 編輯

【第1章.楔子】

  大梁千禧元年,被暴風雨沖刷過的皇宮還未從死亡的氣息中恢復過來,奢華依舊,卻人事全非,一場硝煙瀰漫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

  此次戰爭的最終勝利者——定王李淮璟一襲錦綠貂絨披風,重華殿中負手而立,寒著蒼白俊美的臉,陰狠深邃的目光掃向一旁。

  羽林衛總將徐風單膝跪地,雙手將一隻精巧的銀製托盤舉至頭頂,肅穆著面容等待發落。

  定王面無表情走上前,蒼勁頎長的手指探出披風,執起托盤上的兩隻精巧的小玉杯,玉澤通透,一看便知是上好玉石,兩隻玉杯被一根有些殘舊的紅繩纏在一起,從紅繩來看,玉杯的主人應該用了很久,卻絲毫未損杯身,可見其愛惜。

  修長的手指劃過杯口,落在紅繩之上,唇角微動,目光中一股不易察覺的怒火正冉冉升起,他放下玉杯,修長的指頭又執起另一物件,那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沒有浮華的雕飾,兩朵寒梅並放枝頭,簡單到讓人記不住它的存在。

  「三千羽林衛找遍了宮中,都沒有發現她的行蹤,只找到這兩樣東西,它們被掛在永定門後的一棵杏花樹上。」徐風低垂著頭,不卑不吭的回稟道。

  李淮璟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那根木簪出神,因為他沈默,空氣都彷彿凝滯了般,所有人凝神靜氣,生怕自己的呼吸聲會刺激到這位手段狠絕,喜怒無常的主子。

  李淮璟全神貫注的輕撫木簪,陰鷙的目光中染上層層霧水。又將目光轉向兩隻晶瑩剔透的玉杯,毫無示警的,李淮璟抓起那兩隻玉杯便摔了出去,撞在廊外石柱之上,脆響過後,玉杯頃刻間碎片飛濺。

  陰寒的,彷彿天生不含人類感情般的低沈聲音響起:

  「兩天時間,若找不回她,三千羽林衛……殉葬皇陵。」

  李淮璟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去,步履依舊穩健,卻不復往日果決,手中的木簪上還留有她的氣息,明知虛無卻又那般真實。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見到她,想得心尖發痛都抑制不住。

  他,終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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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0 15:45:11

【第2章.誰是韓平】

  韓平有兩個姐姐。

  大姐叫做韓毓,才冠天下,十四歲參加科舉,一舉奪魁,以不可抵擋之勢,七年連升八級,成為韓家入主朝堂的第九位丞相。

  二姐叫做韓祁,武魁星轉世,五歲舉鼎,七歲射鵰,十二歲便單槍匹馬闖入敵營,俘獲敵軍將領,成就了一段驚天泣地的傳說神話,現官拜神威侯,一品戰將。

  韓家的女子被授以男子特權,能參舉,能做官,能當兵,能娶親。

  韓家的人生來便被賦予無可比擬的才華。

  韓家的人由古至今只有天才,沒有庸才。

  準確的說,韓平……不算是庸才,但是跟她的兩個姐姐比,甚至是與韓家旁支中的孩子相比,她都不算出色。

  沒有壓人的文采,沒有傲人的武力,沒有驚人的美貌,沒有點石成金的腦力,沒有征戰沙場的魄力……

  用現任家主韓峰——也就是韓平的親爹的話來說就是:韓家從來就沒有出過四品以下的官。

  而很不巧的是,她為官十載,就連五品的門檻兒都還沒摸著,伸長了脖子努力爬高也只是從六品。

  韓平從小便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辦法達到韓毓和韓祁的高度,她所能做的,只有腳踏實地站著,仰望她們的豐功偉績和無上光榮,然後,被這種耀眼光芒掩蓋得一乾二淨,片甲不留。

  自娘親死後,韓平便被明令要求搬出韓宅,在城北邊上,他們另外給她尋了一處宅子,沒有僕役,沒有丫鬟,只有她孤身一人。

  韓平幾乎是沒有猶豫,就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帶著兩罈子死皮賴臉跟福伯要來的杏花汾酒,住了進去。

  這種孤獨的日子,外人看來韓平十分可憐,而韓家人也覺得這是對她最有力的懲罰,想讓她獨自一人守著淒冷的空屋瑟瑟發抖,過著卑微無光的生活,以此來懲罰她的無用和不上進。

  呵呵,其實如果早知道他們對她的懲罰是將她趕出門的話,早在十幾年前她就把韓峰最喜歡的那只紅嘴笨鳥吃掉好了。

  她的身份確實低下,只是一個婢女生的種,可是,低下的身份不代表她犯賤呀。誰他媽喜歡三天兩頭被鞭子抽,到處被人冷眼相待的日子?不誇張的說,就連宅子外的兩隻石獅子都能用鼻孔嗤笑她。

  所以,一個人住在城北日子幾多逍遙,高興唱唱小曲,不高興喝喝小酒……就算皇帝老子封她做個將軍,她都不高興回去!!

  -----

  臘月初九,雪霽初晴。

  韓平手握長刀,走在積雪皚皚的甬道上,兩邊高聳的宮牆擋住了清晨的幾縷陽光,身上的輕甲寒氣逼人。

  這就是她每日的工作,帶領八名羽林衛,人模狗樣在宮中各處巡查。

  羽林衛從表面來看,也是屬於皇帝親兵,但在宮中,皇帝親兵多如牛毛,比後宮的三千美人還要多上好幾十倍,像韓平這種層次的親兵,也就只能負責負責最外圍的保衛工作。

  皇宮這麼大,就算真的有刺客,也不會那麼巧被她所帶領的隊伍碰上,所以,基本上,皇上的安全跟她沒半毛關係,除非有慶典活動,不然羽林衛平日的工作,清閒的能夠淡出鳥來。

  「頭兒,借你的二十五兩銀子可能要過兩天才能還你。」

  緊跟在韓平身後的瘦猴兒忽然開口說道。

  韓平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行啊,反正我也沒急用。」

  「謝謝頭兒。這快過年了,我爹身體老不好,但他還沒忘吩咐我讓給您送去幾罈子好酒去。」孫勇嘿嘿笑了兩聲,口中冒出一團霧氣。

  「是嗎?老爺子真是有心啊。」提到酒,韓平的腦袋才回過來,眉開眼笑。

  他們此刻巡查的是護城道,很多大臣們都會經過這條甬道前往宣和殿參加早朝,現在時辰未到,這條路上只有很少的幾個人。

  韓平一路觀望,期盼著什麼,忽然,如願眼前一亮,停下腳步,待那人走近後,才抱拳作揖道:

  「參見太子殿下。」

  這位溫潤如玉,朗朗如日月入懷的男子,便是大京朝英明神武的儲君殿下,眉目如畫,俊朗清螱,端的是一派賢王皮相。

  「三姑娘真早啊,起來吧。」平和的語調讓韓平呼吸一窒,耳朵不可控制般跳突發燙。

  在遇到李淮昶之前,韓平從來就不知道,一個男子竟能如此溫潤俊朗,芝蘭玉樹般雅潔自然,如果允許的話,韓平願意用世間所有最美好的詞語來形容這位太子殿下。

  「是。」

  韓平蜜色的肌膚上飛過兩道隱隱的紅霞,笑著露出一顆雪白的小虎牙,琥珀般的瞳眸閃出異樣的光彩。

  太子李淮昶一襲白裘披風,玉冠束髮,沒有繁複的裝飾,僅用一根青玉簪別住髮冠,溫潤儒雅,看著韓平面色溫柔道:

  「時值寒冬,本宮雲山別院的梅花開了,如果未曾記錯,三姑娘也愛梅花,對嗎?」

  韓平面對如此美色,自然不吝漾出一抹笑容,爽直點頭道:「梅乃君子之花,愛她的又何止韓平一人。」

  太子見她如此,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般,竟也開懷的笑了,韓平看著他的笑,眼珠子都恨不得長到他的身上去,心頭突突直跳。

  只聽太子又道:「是啊,愛梅之人何止你我,寒梅綻放之姿,豈可獨賞,本宮明晚宴客雲山別院,三姑娘若有興趣,亦可前來觀賞一番。」

  「呃?」

  韓平受寵若驚的看著太子,她自然不知自己這個從六品的小侍衛何德何能,竟會為何會得到太子殿下邀約,這個餡兒餅掉的也太大了吧。

  轉念一想,那種名流雲集的晚宴,自然只有韓毓和韓祁那種層次的人才有資格出席,她韓平是何等身份,就是厚著臉皮去了,也會被韓祁一個巴掌扇回來。

  太子如春陽般的目光在韓平臉上打量了片刻,這才展顏道:

  「三姑娘盡可放心,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然拒絕本王邀約,明晚不會前去。」

  ……太子果然是我大京的明日之君,睿智啊,竟一眼看出了她心中的小九九。

  這樣一位謫仙般的人物竟然肯屈尊降貴開口邀約,甚至連一些細節都幫她考慮到了,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這才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太子殿下厚愛。」

  太子李淮昶這才溫潤笑道:「如此甚好。」

  此番交談結束後,韓平側立一旁,恭送太子遠去,萬分不捨的收回追隨的目光,懷著一顆雀躍的心,繼續巡視。

  明知道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她卻控制不住心嚮往之,這不是罪吧,她只是想給自己平淡無奇的生命中增添一段讓她心動的回憶罷了……

  「站住!」

  行走間,與一人擦肩而過,卻是三皇子李淮秀,不知為何,已經走過去的他突然叫住了韓平的隊伍。

  李淮秀懷抱香獸暖爐,披著裘袍大衣,鼻尖凍得通紅,可是韓平知道,他眼中怒火比他的鼻頭還要通紅。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不會是好事。韓平只得率先抱拳行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手便被三皇子奮力拍開,不由分說便指著韓平鼻頭罵道:

  「好你個狗奴才,仗著自己是韓家人,見到本王連禮都不行了嗎?誰借你們的狗膽?」

  聽了三皇子的話,韓平瞬間明白了三皇子怒從何來,定是一大早在韓毓那兒吃了悶虧無處發洩,這才找茬找到她的身上。

  從官以來,像這種事不在少數,韓毓才學精湛,絕頂聰明,剛正不阿,只要是她覺得對的,她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最寵愛的貴妃的小舅子的表哥的表叔的表大爺呢,絕對會據理力爭,口不留情,直到對方輸的一敗塗地,丟盔棄甲方才鳴金收兵。

  「卑職參見三殿下。」

  韓平恭敬的彎腰行禮,這才看到了另一雙純黑色的鞋子,不同於宮中的華麗繁複,這雙鞋只是在鞋邊處勾勒出一條纖細的金邊,而宮裡會穿這種鞋子的人,不多,又與三皇子同進同出……我的個乖乖!!

  「參見九殿下。」

  韓平心中感謝如來佛祖讓自己看到了這雙鞋,能夠及時行禮,得罪了三皇子最多被罵一頓,打一頓,得罪了另外這位,那第二天曝屍荒野,被丟在亂葬崗上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哼,不過是一隻狗仗人勢的狗奴才……」三皇子李淮秀口不饒人,借題發揮,指著韓平的腦門子就是一頓臭罵。

  韓平習以為常左耳進右耳出,想等三皇子息怒,可等了好久都等不到讓她起身的指令,倒是覺得有一道放肆又炙熱的目光正在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韓平不敢擡頭,腦中正在苦思脫身之法,低沈柔雅的嗓音便響起了:

  「三哥休要動怒,眾所周知,眼前這位韓侍衛不同於其他韓家人。」

  韓平未敢擡頭,只聽見三皇子冷哼一聲,便憤然離去,那道探索般的炙熱目光緊逼身前,韓平只覺背上被人以折扇拍了拍,柔雅纏綿的聲音道:

  「起來吧。」

  韓平彎著腰等到兩人的腳步聲遠離之後才站直了身體,回想先前,她不得不嚇出一身冷汗。

  「九殿下太奇怪了,大冬天的還用扇子。」孫大勇縮著身子納悶道。

  「聽說那是防身的武器,裡面裝有九九八十一根毒針,殺人於無形……」趙三甲從旁誇張道。

  「是嗎?」孫大勇顯然不相信趙三甲的人品,又扭頭問韓平道:「頭兒,老趙說的是真的嗎?」

  韓平搖了搖頭,冷冷道:「別聽老趙胡說。」

  孫大勇信任的點點頭,斜著眼睛看了眼吹牛皮的趙三甲,卻聽韓平又道:

  「那是防蚊蟲用的。」

  孫大勇:……

  為啥他更加不相信了呢?

  韓平壓下心中不平,兩年前她曾去刑部大牢站過一班崗,那時便見識過那位的毒辣手段,猶記在心,她永遠也忘不了黑暗牢房中傳出來的撕心裂肺的哀號,和被刑求的犯人手腳腰骨關節全碎,身子被綁成一團擡出大牢,渾身滴答著血水的模樣……

  所以,他今日以惡言對惡言,幫她解圍,但那位的人品她實在不敢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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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0 15:45:33

【第3章.梅花夜宴】

  韓平的住所在北城,是販夫走卒們住的地方,嘈雜喧鬧。

  太子的雲山別院在東城,貴人貴氣,別院依山而建,氣象宏偉。

  一大早起來,韓平就開始折騰院子裡的花,挑選了好久才下定決心,將養了近兩年的『天寶』拿出來,這是一株蘭花,與天麗品種相近,卻不嬌弱,生命力頑強,開出的花也漂亮。

  天寶既是天麗的同宗,價格自然不菲,就這一株還是因為韓平機緣巧合救過一位差點被河盜先姦後殺的江南商人,商人為了報恩這才送她的。

  這花中極品送給人中龍鳳,想來也不失禮吧。韓平懷著美好又忐忑的心,終於來到太子府門前。

  「羽林衛中郎將韓平,求見太子,煩請通傳。」

  雲山別院外牆張燈結綵,車馬林立,老遠就能看出宴客的架勢,韓平自報家門後,門口的士兵一愣,顯然沒有料到今晚的賓客中會有『羽林衛中郎將』這等官銜的人。

  士兵剛跨過門檻,便遇上了太子的隨護,那人一見韓平便迎了出來,韓平對他點頭致禮,這才隨他入內。

  太子今晚宴客,穿得極為儒雅,一襲白袍藍帶,竟然是大京第一學府天瑞書院的學士服,沒有任何花色金邊,可穿在他的身上,就是格外很好看。

  「參見太子,韓平叨擾了。」

  語畢,一旁便有僕人上前接過韓平手中的『天寶』,準備拿到禮品區,太子忽然開口道:「慢!」

  僕人站住,太子踱步過去,盯著那朵淡藍色的花朵看了好一會兒,才驚訝的對韓平說道:

  「頸細長玉,花似天青,這是……天寶嗎?」太子有些遲疑。

  韓平沒有想到,太子竟然認出了這株花,原本忐忑的心情頓時開朗了,立刻展顏道:「太子殿下聖明。」

  見韓平笑得真摯,太子也跟著笑了,他佯裝生氣般說道:「什麼聖明不聖明的,難道本宮在你心裡是個不通世事的庸人嗎?」

  「不不,殿下誤會了。」細長雙眸咻得一瞪,蜜色的鼻尖上沁出汗珠,唇下的小虎牙若隱若現,急著澄清:「殿下在韓平心中絕對是聖明神武的,怎會是不通世事的庸人呢?」

  太子這才朗聲笑道:「哈哈,韓平你終是學會了官場上的那一套。」

  韓平有些羞赧的摸了摸耳垂,她可以對著燈火發誓,她的話最起碼有九成是真的。

  就在這時,太子府門房來報,說是幾位皇子同時到達,韓平轉頭望去,只見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皆盛裝出席,尊貴不凡。

  「五哥,今日不是梅花宴嗎,這麼冷的天兒,你怎的與人在此處閒聊起來了?還是位美麗的姑娘。」六皇子李淮玉生性豁達,他口中的『五哥』說的便是太子李淮昶。

  早就聽說六皇子與太子關係最好,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韓平不敢怠慢,立刻彎腰行禮道:

  「韓平參見各位殿下。」

  「哦……我道是誰呢,原來這位美麗的姑娘竟然是韓侍衛,韓三小姐,幸會幸會。」六皇子語調詼諧,不住對韓平眨眼睛。

  韓平眼觀鼻鼻觀心,故意不去看他,這位開朗活潑的六殿下與她倒不生分,她做城衛那會兒,這位殿下就經常早出晚歸,無視宮禁,她和一班兄弟從他手上還撈過不少賞錢呢。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三姑娘第一次來我的雲山別院,你可別把人嚇到了。」太子哪裡知道韓平與六殿下之間的恩怨情仇,見她憋紅了臉,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便體貼解圍道。

  六皇子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清潤柔雅的嗓音在清冷的夜中忽然響起,愈顯魅惑:「好漂亮的花啊。」

  二皇子和三皇子從進門開始便冷著一張臉,如果不出意外,或者沒有受到外界刺激的話,韓平相信,他們是絕對不會在有她在的場合主動開口的。

  那麼說話的只有……

  韓平順著嗓音望去,入目便是一張蒼白的臉,五官出奇俊秀,一雙美目顧盼生輝,深邃得叫人不寒而慄,背脊發涼,斜飛俊挺的眉尾上,生著兩顆芝麻大的美人痣,硃砂一般紅,聽說是絕頂聰明之相。

  九皇子李淮璟此刻正湊在那株天寶面前,不知真假的欣賞著,並發出讚歎。

  對於這位的讚賞,韓平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哀,李淮璟看著看著,似是入迷了般,竟從裘絨披肩下伸出修長蒼勁的手指,想要觸碰花身般。

  不知為何,韓平總覺得那隻手伸得突兀,讓人覺得他的下一個動作便是折斷花莖,心頭突突直跳,十分擔心,卻又不能阻止,無可奈何,正苦惱之際,只聽太子忽然開聲道:

  「慢!」

  太子擡手擋住了九皇子李淮璟的手,溫潤笑道:

  「這是三姑娘送給本宮的花,極為嬌弱,九弟若有興趣,還請入內觀賞。」說完,不待九皇子反應過來,太子又道:「還是由本宮親自拿進去好了。」

  太子由僕人手中接過天寶,小心翼翼抱在懷中,視如珍寶。

  他對眾人說道:「請。」

  二皇子和三皇子對太子手中那盆天寶投以不屑的目光,對韓平的存在嗤之以鼻,二人動作一致,披風一掀,走進內院。

  六皇子又對韓平眨了眨眼這才跟著入了內。

  九皇子李淮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他行走的步子放得很慢,那種肆無忌憚的炙熱目光再次來襲,韓平被他盯得不得不垂下腦袋,肩上卻忽然一涼,一把雕花精美的木骨扇落在上面,李淮璟略微彎腰湊至韓平面前,像是觀賞天寶般,目光不住在韓平臉上遊移。

  見到韓平臉上那抹不自然的紅潮後,李淮璟這才滿意的勾起嘴角,像是自言自語般低喃了一聲:

  「韓平……」

  為啥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惦記了?

  雞皮疙瘩,油然而生。

  -----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雲山梅景是梁都十景之一,與之齊名的還有飛魚湖、秋月三觀、芙蓉滿袖、燕歸峰、白馬暮鼓、萬花山野、石鏡亭、七星巖、四方酒泉,其中雲山梅景、芙蓉滿袖、飛魚湖和四方酒泉皆被皇室貴族圈入屬地,一般百姓雖有耳聞,但真正見到的卻又極少。

  韓平喜歡梅花,喜歡她的形態,喜歡她的暗香,喜歡她的孤獨,喜歡她的堅強,呵呵,還喜歡她按捺不動,等待盛放時機的悶騷……

  她那狹小的後院中也種了幾株梅花,估計年後也該開了,韓平愛極了在種滿花草的後院中,燙壺酒,鋪張軟墊,看一本書,悠閒度一日。

  遠處傳來僕人們的腳步聲,他們正一位一位請客入席,韓平放眼望去,今日來的賓客果真無一人官職在二品以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入席,總不能見一個人,行一次禮吧?那多彆扭。

  拖拖拉拉,韓平找了個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太子宴客,規格不比尋常,旖旎梅林自後院綿延上山,紅白相間,馨香芬然,每一桌客人都巧妙的安排在梅林之間,美酒佳餚,陳列其上,光看著便叫人食指大動,幾壺濁酒燙於瓶中,冒出熱呵呵的霧氣。

  韓平對吃的東西不甚講究,但對酒卻有一種難以割捨的情誼。身邊的人都知道她好酒,黃的,白的,黑的,只要是酒她都愛,每月薪俸大多都是消耗在這上面。

  遠處傳來絲竹鼓樂聲,賓客們言笑晏晏,舉杯互敬,這種場合太多太多功利,真正賞梅的人卻在少數。

  韓平雖然只是從六品的中郎將,但因為名字前帶個『韓』字,向她舉杯敬酒之人,竟也不在少數,雖然他們眼中仍舊帶著濃濃的敷衍,但韓平還是一一相陪,厚道飲盡。

  算了,就當是找一個多喝幾杯酒的借口吧。

  酒酣耳熱之際,韓平不知為何卻忽然聽到兩聲獸叫,據她所知,雖然皇室子弟喜歡圈養珍奇異獸,但多為暴烈之輩,如果說九殿下李淮璟飼養虎豹,韓平絕不意外,可是,這裡是太子屬地,光是想像那位溫潤儒雅的翩翩公子圈養異獸的模樣都覺得可笑。

  但先前的獸叫卻不是虛的,韓平正奇怪之際,南北腳的那一桌客人忽然騷動起來,驚慌失措,竟然連桌椅都掀翻了。

  「白,白,白,白虎!」

  隨著這一聲驚叫,所有梅林中的賓客都亂了,紛紛從座位上站起,四處環望,韓平躲避著身邊慌亂不已的賓客,逆流而上,果然在山梅綻放的黑山峻石上看到了一隻半人高的猛虎,通體雪白,吼聲震天,以迅雷之勢俯衝而下。

  來不及去想,為何好好的梅花宴上會出現猛虎,韓平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長刀,卻忘了自己今日上來赴宴,根本沒有帶任何武器,這下……難道要肉搏嗎?

  苦笑一聲,韓平奮力在人群中喊叫,疏導賓客,可人的腿畢竟比不上老虎,那虎嘯山林之勢即便是武藝高強之人以難以抵擋,何況還是一群文臣,短短半盞茶的時間,好好一片盛放梅林就被這頭畜生給毀了。

  韓平心疼不已,想到太子殿下,對了,太子殿下,那個讓她高山仰止、起了歹心的太子殿下……

  韓平從人群中擠出,四處張望起白色身影,奈何,今日天瑞書院有好幾位院士書生也在受邀之列,現在四面都是穿著白衣服的年輕男子,一片混亂,叫她如何分辨?

  「太子殿下,小心啊。」

  人群中不知誰這麼喊了一聲,韓平循著聲音望去,終於看到那抹臨危不亂的身影,還有俯衝在半空撲向他的猛虎……

  說時遲那時快,韓平奪過身旁衛兵的長槍,邊跑邊用盡全力將長槍朝猛虎射去,誰知那畜生像是有靈性般,當即縮回攻勢,落在一旁。

  韓平自然沒有妄想可以將之一槍鎖喉,但能拖延片刻也是好的,她就趁著這短時間,趕到太子身前,雖然畏懼,卻毫不退縮與那頭猛虎四目對峙,這麼大的白虎,韓平也是第一次看見,早就嚇得手腳發抖了。

  「太子殿下你先走,我去將這白虎引開。」

  說完,便發足衝了出去,韓平努力在梅林中閃躲,步法淩亂,毫無章法,當然了,在這千鈞一髮的危險時刻,要講求章法,除非是韓祁那樣的武力值,她韓平能夠從虎爪之下溜走已是大幸了,雖如跳樑小醜般難看,但不可否認的,她的確在與白虎周旋,殊死搏鬥。

  「韓平,接槍!」

  隨著一聲喊叫,一桿長槍拋向她,紅纓回馬槍漂亮是漂亮,可是她使不起來啊,到頭來,也只不過是舉了一把槍抱頭鼠竄罷了。

  韓平穿梭梅林,花雨撒在身上,臉上,芬芳撲鼻,一人、一虎、漫天殘紅,明明很是詩情畫意的一幕,卻是暗藏殺機。

  一雙腿早就跑得發軟,韓平心中十分納悶,這偌大的雲山別院難道就只有她一個侍衛嗎?怎麼跑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人來增援救助?再這樣下去,她葬身虎口是必然的結果了,乾脆孤注一擲,虛晃一招,誘得猛虎跳躍撲來,她看準方位,長槍脫手刺出,猛虎擡抓一拍,長槍被攔腰截斷,別說刺破虎皮了,就連一個流血的小口子都沒能擦出來。

  好吧,一槍刺不死它,那麼死的就是她韓平了。

  四肢發軟,韓平料知自己死定了之後,也不跑了,乾脆躺下等死……誰知那猛虎撲是撲了,卻落到一邊,緩緩走至韓平身旁,歪著腦袋看她,就是不咬,虎目如稚童般清澈。

  韓平屏住呼吸,它不會是還想讓她陪著玩兒吧?可要了親命了誒!

  就在一片靜謐默然中,悠揚的笛聲突兀響起,白虎便如被人拍了一下腚,渾身一震,低吼著慢慢後退,幾個翻起攀爬便如來時那般迅速上了山,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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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0 15:45:53

【第4章.偶遇戰神】

  韓平扶著胳膊,看了看先前被虎爪抓的血痕,覺得莫名其妙,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她又看到了一幕有趣的場景。

  賓客們早已散盡,四周少說上百名侍衛手持纓槍,挺直而立,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哼,韓家人也不過如此,就連一頭畜生都制服不了,今後你們也少在本王面前吹噓,說什麼戰神臨世,就這三腳貓功夫,簡直貽笑大方。」三皇子李淮秀滿臉不屑,冷哼後一個手勢,所有侍衛就整齊劃一的縱隊離開。

  韓平心下頓時明瞭,不用說,定是三皇子下令不準旁人相助的,苦笑著撕下袍角,將手臂上的抓痕包紮起來。

  戰神臨世,說的是韓祁,不是韓平,她多想這麼大聲告訴所有人。如果是韓祁的話,不出兩招,那白虎必葬身其刀下,地府裡蹦躂去吧。

  唉,想做英雄,卻最終變成了小醜,韓平表示很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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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又是一年過去了,家家戶戶都迎來了熱鬧豐富的春節,鞭炮聲隨處點響,鑼鼓聲處處聽聞。

  羽林衛雖是皇城守衛,值此佳節更應該堅守在保衛最前線,可過節嘛,皇上他老人家也圖個樂呵,除夕夜太廟祭祖後,他就帶著大小老婆和幾個兒女去了西郊圍場,好幾日不在宮中,因為這樣,韓平他們閒暇的日子中,又撈到了幾天假。

  韓平在街上買了幾包茶葉和果子,走了好幾條街,這才轉入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這裡是韓平閒暇時最願意來的地方,老劉酒鋪,酒鋪不大,但所賣的酒卻是醇香濃厚,尤其這裡的老闆老劉,更是韓平少有的幾個忘年之交。

  老劉名叫劉喜,排行老三,據說祖上三代都是靠釀酒、賣酒為生,十年前舉家搬到這條巷子,老實巴交的,街坊鄰里關係處的都不錯,因為他的關係,韓平在這條小巷中還挺受歡迎。

  「三小姐,過年好啊,進來喝一杯。」

  「三小姐,有段時日沒見你了,來吃點餃子,剛包好的。」

  「三小姐,給你拜年了。」

  「三小姐……」

  賣肉的朱榮,開麵館的王大爺,巷尾的張秀才,賣布的尤姐,炸鍋帖的胖嬸兒,這些人一見韓平便招呼不斷,韓平不好意思的一路問好,終於來到了酒鋪。

  還沒進去,就差點被潑了一盆子酒糟,幸虧她閃得快。

  老劉是個乾癟癟的老頭子,頭髮花白,鬍子眉毛都是花白,走路做事的時候總是弓著背,看上去特別矮小。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韓平竟然和這樣一個老頭子結成了忘年之交,老劉一見韓平就笑呵呵的招呼她進去。

  酒鋪一如既往沒什麼生意,從櫃檯到酒缸,處處蕭條,有時候韓平會想,老劉一家好幾口,到底是靠什麼養活下來的,難道每天喝喝酒就能飽了麼?

  「哈哈,我就說你這姑娘有良心,還沒過門兒呢,就知道提著禮品來看未來公公,不錯,不錯。」

  老劉結果韓平手中的茶葉與果子時,喜笑開顏道。

  韓平聽他胡說八道,也不生氣,她知道,兒子的婚事是老劉近兩年最操心的事情,但凡只要看到了年紀差不多的姑娘,他都能七拐八彎兒跟人家扯一通。

  「武兒呢?怎麼沒見他人?」韓平坐到老位子上,四處看了看,問道。

  提到這個兒子,老劉的一口氣從南門一直歎到了北門,他一如既往端來兩壺酒,邊擺邊搖頭道:

  「誰知道呢。天曉得,老子多希望他能長點本事,給老子帶個漂亮兒媳婦回來,開枝散葉,傳宗接代……」

  韓平看著老劉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前段時日,武兒不是跟朱朱走得挺近嗎?」

  老劉瞪眼道:「朱朱?那怎麼可以?太胖了,武兒要被她壓在身下,連條腿毛都看不見了。不行不行。」

  韓平想了想武兒和朱朱的身材,頓覺老劉說得很在理,於是又道:

  「那還有鴛鴦胡同的青青,她家開當鋪的,跟武兒關係也很好啊。」

  「不行不行,那丫頭太瘦,不好生養,別是個不會開花的啞炮。」老劉再次拒絕。

  「那唐木匠的二姑娘?」

  「太高。」

  「李捕頭的女兒?」

  「太凶。」

  韓平:……

  搖了搖頭,她今日終於知道,老劉找不到兒媳婦的真正原因了,再扯下去就沒邊兒了,韓平趕忙換了一個話題。

  「這是你新釀的酒?」

  韓平執起一壺,送至鼻下輕嗅,頓覺五內失火,垂涎萬分,老劉的酒都是果子釀造的,而所用的果子又全是他和武兒上山摘來的,山上有什麼摘什麼,所以每次來喝的味道都不一樣。

  「沒錯,你嘗嘗。」唯一能拉開老劉注意的,就是他的酒,韓平深諳此理。

  迫不及待喝下一杯,綿柔清甜,又甘冽無比,嚥下肚子後,方才起火,胃中立刻暖和起來。

  「好酒,舒服!」這是韓平對這酒的評價。

  老劉顯然對她的評價也很滿意,只見他得意洋洋撫過白鬚,返老還童般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這酒是我老劉自創出來的年酒,最適合在此時此日,給提著禮物上門拜年的朋友喝。哈哈哈哈……」

  韓平又開心的倒了一杯,暗歎自己今日來對了。

  「還有這個,還有這個。」

  老劉進去一趟,又端出兩三盤東西,韓平被酒勾住了三魂七魄,根本無暇看他,直到老劉將三盤點心放下後,她才看到。

  差點忘記了,老劉除了釀酒一絕,他的糕點也是一絕,雖然賣相差了點,但卻都很好吃。

  有很多時候,她就是這樣窩在老劉的酒鋪中,守著源源不斷的酒和點心,跟老劉天南地北瞎扯一通,樂此不疲。

  可是,今天……怕是不能了。

  在看到那個矯健灑脫的身影自馬背上翻下來的那一刻,韓平像是忽然被人彈了一下,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天下無敵的韓祁竟然出現在這裡,她英武不凡,即便是穿著女兒家的素雅常服也能讓人一眼看出非比尋常的迫人氣勢,那種火烈的氣質總能讓人產生一種飛蛾撲火的甘願,這也是她年紀輕輕便能手握兵權的原因之一。

  韓祁踏進酒鋪,掃了一眼,平靜的目光只在韓平身上停留片刻便轉到老劉身上,破天荒的,從小到大都是高高在上的韓祁竟然朝老劉彎下了她尊貴的腰。

  「韓將軍,你怎麼又來了?」

  這是韓祁彎腰向老劉見禮之後的第二個震驚——老劉竟然用不耐煩的語氣對韓祁說話。

  要知道,韓祁對待這種刁民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的,小時候她就親眼見過她的手段。

  那年韓平八歲,韓祁九歲,她們倆跟著大她們好幾歲的堂姐出門遊玩,堂姐貌美,竟然招來眾多地痞調戲,堂姐寡不敵眾,眼看就要被非禮,掙扎間,打掉了韓祁手中的糖葫蘆,她冷冷瞥了那人一眼,少林龍爪手當即使出,直抓那人褲襠,還沒聽見聲響,就血淋淋的一片,不過幾個眨眼的瞬間,所有的地痞流氓全都捂著下面,哀嚎遍街。

  ——直到後來韓平才想明白,以韓祁當時的身高,這招確實是最方便順手的……

  雖然現在的韓祁已經不會攻擊人下盤了,但若她順手給老劉脖子一刀,就更不好辦了,這麼想著,韓平迅速站到老劉身旁,以備韓祁突然動手的時候,她能抵擋一陣讓老劉逃跑。

  可是,事實證明,韓平的擔憂根本就是多餘的,韓祁被老劉如此對待之後,竟然只是垂下了頭,毫不氣餒道:

  「我還會再來。」

  說完,便對老劉抱拳行告退禮,而後又冷冷看了一眼韓平,目光中充滿不屑,這樣的眼神,韓平早已熟悉,很多年前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

  「丟人現眼的東西。」韓祁冷冷說道:「我要是你,早就找根繩子懸樑自盡了。」

  韓平自然知道韓祁說的是什麼,被一頭畜生弄到無力還擊,對於神將多如繁星的韓家來說,確實是很丟人的一件事,她辯無可辯。

  韓祁冷著臉,彷彿就連輕蔑的眼神都不願浪費在韓平身上似的,轉身出了酒鋪,英姿颯爽的翻上馬背,居高臨下對韓平又說了一句:

  「韓毓三月初八下嫁太子,聰明的就躲遠點,別讓我看見你。」

  厲色說完後,韓祁便策馬離開了小巷。

  本來韓平腦中有很多問題想要在韓祁離開之後問老劉的,可是,不知道為何,現在她的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韓毓三月初八下嫁太子。』

  ……三月初八……嫁……太子……

  這是喜訊,意料之中的喜訊。

  韓毓那麼優秀,她理應嫁給天下第一優秀的男人,太子是明日君王,以韓毓的才學智慧,定能擔當母儀天下之責。

  這對韓家來說是個喜訊,在眾多輝煌戰績中有多了一個『國母』的身份,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歡喜不起來呢?自從聽了那句話之後,韓平整個人像是脫了竅的行屍走肉,內神與外界徹底隔絕了。

  意識彷彿在電光火石的隧道中穿行,急速下墜,一路聽來,多數都是吵鬧之聲:

  『卑賤的奴婢能生出什麼好種?』

  『你娘一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情,就是爬上了主子的床,你呢?你今後打算要爬上誰的床?』

  『滾——你不是我女兒,韓家沒有你這種孬種,懦夫。』

  『你想趕上韓毓和韓祁?簡直滑稽,可笑!』

  『從此恩斷義絕,韓平今後不準踏入韓宅一步,滾——』

  不知道為什麼,耳中聽到,眼中看到的都是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話,最不想見到的人,最不想遭遇的事……

  一路走來,渾渾噩噩,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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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6:09

【第5章.挑個夫婿】

  半夜驚醒才發現連院子門都沒有關,竟然直接倒在床上睡著了。

  太子與韓毓成親,這是她在幾年前就已經預想到的事情,怎麼真正降臨的時候,還是給了她很大的衝擊呢。

  不理智,太不理智了。

  韓平將臉頰埋入雙掌,反覆搓揉幾下後才猛然擡頭,深吸一口氣,暗笑自己反應過度。

  她韓平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不,普通人還有父母疼惜,兄姐愛護,她卻什麼都沒有。

  以前她還可以騙自己說,她所在乎的人也還單著,那她自然要陪伴他了,不管他知不知道,同不同意,韓平都想以自己的方式,默默陪伴他。

  可如今,卻也不需要了。

  他找到了陪伴他的人,有了一個令全天下男人都羨慕的伴兒。

  活了二十五年,韓平今日才覺得姓『韓』好像也不是那麼糟,最起碼在你想要喝酒解悶,不想一個人孤獨的時候,可以像男人一般進出青樓楚館尋找慰藉,喝得爛醉如泥也沒人敢管。

  她一走進紅袖招的門,花枝招展的老鴇就找來很多小倌兒,一個個乖巧的站著供君挑選,原來小倌兒也有環肥燕瘦,令她應接不暇。

  她不是韓家第一個進青樓找樂子的女子,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紅袖招內歌舞昇平,在一派嬉笑追逐的歡樂氣氛之中,韓平喝得半醉迷離,臉色緋紅,卻仍然沒有忘記露出微笑,她拉著老鴇的衣袖問道:

  「紅袖招……有沒有身家清白的……小倌兒?」

  「有啊有啊,韓小姐想找個什麼樣的?」韓平有些睜不開眼,只聽見老鴇在她耳邊如是問道。

  她將這個問題放在腦中慎重想了想,然後才擺正姿態回答道:

  「要忠心不二、老實厚道……還有,肯跟我過一輩子的人。有沒有?」

  「有,當然有。不是我賽金花吹牛,整個都城內就沒有我紅袖招找不出來的人。」

  韓平閉著眼睛,滿意的點點頭,勉強伸出手拉著老鴇,醉眼迷離道:

  「好!有就給我送上來,今晚就洞房!洞……房……」

  韓平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漂浮起來,三魂七魄都沒了羈絆,各自找樂子去了,哈哈,她也要自己去找樂子,找樂子!

  李淮璟趴在欄杆上,居高臨下看了很久,身旁的妖嬈女子使盡渾身解數都不能令其回神。

  深邃陰狠的美眸中閃過一抹算計,勾起唇角,站直了身體,將黏在他身上的滾燙身子嚇了一跳,好在他手長眼快,在美人兒還未摔倒之前,就摟住了她的腰,盯著面前這張妖冶的容顏,李淮璟重重在那鮮艷欲滴的嬌唇上咬了一口:

  「洗乾淨,去床上等我。」

  說完,便將美人兒放開,屏退手下,獨子一人走出極樂閣。

  這廂,韓平生平第一次喝醉,只覺得被兩個人攙著胳膊,她的兩條腿還是發軟打滑,止不住的朝一旁傾斜,她醉眼迷離的被搭進了房,老鴇便迅速指揮兩名男子進來,在韓平面前站定,緋紅的臉上恬著笑,告訴韓平這兩個都是今日剛進來的清官人,之前是老老實實的莊稼漢。

  韓平靠在床沿上,勉強擡眼看了看,虛影迷糊中,伸手指了指右邊那個比較黝黑高瘦的那個說道:

  「你可願意跟我,我就贖出去當個規規矩矩的良家子?」

  那少年原本繃著的黝黑臉色,因為韓平的話而動容,暗地裡瞥了眼鴇母警告的眼神,這才道:

  「小的願意伺候姑娘。」

  韓平沒有聽清那人話中『伺候姑娘』這幾個字,只聽到了『願意』,當即笑得憨厚,開懷的對他招招手,說道:

  「好。你們出去吧,今晚便是我……韓平的……洞房花燭夜。」

  沒有喜堂,沒有嫁衣,沒有紅燭,沒有賓客,沒有兄弟姐妹,沒有高堂媒妁……她韓平今日,就要把自己嫁出去,呵,不對,是娶夫郎。

  想著想著,韓平只覺得頭疼欲裂,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今晚喝了多少酒,眼前的身影有些重疊晃蕩,她看不清,乾脆不看,直挺挺倒在床上,咕噥了一句:

  「把燭火滅了,你過來,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男人,要陪著我……一輩子。」

  韓平眼前一黑,房內的燭火已被吹滅,腳步聲靠近床沿,韓平緩緩閉上雙眼,黑暗中用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濕潤。

  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的腿擡起,除去靴襪,順著韓平的腳掌漸漸向上滑動,韓平屏住呼吸,繃緊了神經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便覺得身上覆上一人,不屬於她的氣味撲鼻而來,冰涼的唇印上她的肌膚,先是在她臉頰上遊移,然後似食髓知味般,一下子便貼上了她的唇,輾轉吸吮。

  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的韓平嚇得將身子繃緊,咬緊牙關,上面那人將韓平唇瓣嘗了個遍,卻始終不得其門探入口中,上下一番摸索,韓平只覺得這已經是自己的底線了,剛想叫他住口,誰知話還沒說,便覺自己的頭髮被人猛烈拉扯了一下,她痛得張口驚呼,卻怎料,蒲一張開牙關,濕軟的舌便堂而皇之闖入她的口中,攻城略地。

  彷彿胸腔中的空氣都被吸空了一般,韓平只覺得頭昏眼花,無法呼吸,黑暗中,她鼓起力氣,一把抓住了將她外袍解開的手,頓時如遭雷擊,身子一顫,便挺身而起。

  這雙手,細滑柔嫩,根本就不是普通莊稼漢的手。

  誰知,那人也是個練家子,感覺到韓平的異動,早一步防範起來,韓平起身不遂,反再次被他重重壓在身下。

  時間彷彿都靜止了一般,芙蓉帳內一陣刀光劍影,房間裡忽然亮了起來。

  只見韓平披頭散髮,衣衫半敞,露出內裡肚兜,混亂中從她大腿上抽出的一把短匕此刻正抵在一個男人的脖子上。

  燈火照亮的那一剎那,韓平整個人都呆住了。

  見鬼,怎麼,怎麼會是他?

  李淮璟半跪在混亂一片的床鋪上,氣息紊亂,冷眼瞧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匕,又看了眼韓平敞開的衣襟,忽然邪邪笑了。

  韓平自知事情蹊蹺,但是無論什麼理由,什麼場合,她一介從六品侍衛都沒有任何資格拿刀架在皇子的脖子上。

  先前的狠勁頓時鬆懈,韓平喝得半醉的酒也一下子驚醒了,緩緩收回匕首,卻看見那人的目光直在她身上打轉,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慌忙背過身去,將衣衫攏合,氣息未定之際,只聽耳邊那人便開聲說道:

  「本以為韓侍衛鐵衣下的身子會很誘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有些地方甚至不像個女人……」李淮璟一手撐在床上,一手擡起放置眼前左右觀望。

  從他的表情來看,韓平自然知道他指的什麼,默默垂下腦袋看了看胸前,卻聽李淮璟又道:

  「想不到堂堂韓家三小姐竟然淪落到青樓楚館找丈夫,放浪形骸至此,簡直是大京之最,本王好生景仰。」

  李淮璟話帶三分刺,韓平回想先前喝醉酒的樣子,只能說——酒乃穿腸毒藥啊。

  正反省之際,只覺身旁黑影欺近,韓平全神戒備,誰料那人卻只是在她耳邊低吟一句:

  「韓侍衛想找丈夫無需如此麻煩,下回直接去本王府上,本王定會鼎力滿足韓侍衛的需求。」

  這番話夾槍帶棒,說得韓平臉耳廓都紅透了,李淮璟盯著她的耳廓看了一眼,強壓下腹內猛然升起的邪火,趕忙移開了視線,瀟灑下床,稍事整理一番衣衫後才從容離開了這間房間。

  這回韓平是徹底酒醒了,被人這麼露骨的奚落,她竟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回想先前的失態,韓平簡直就像拿起床邊的匕首自刎算了,省得今後被人戳著脊樑骨笑罵。

  定王李淮璟是什麼人?那是一個人見人怕,鬼見鬼罵的笑面閻王,多少忠臣義士在他的殘酷刑罰之下喪命,被抄家滅族,流放千里。

  經過今晚的事情,她就不相信這位以心狠手辣,睚眥必報聞名的王爺會仁慈放過她。沒準當她穿好衣服走出紅袖招的瞬間,便有快馬前來宣告她被革職了。

  他是大京的皇子,無論外界對他的評價多麼不好,他始終是個皇子,想要捏死她這樣一個小侍衛,簡直是再容易不過了,韓平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想方設法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是該好好想一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將衣衫整理好,韓平下了床,走了兩步就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少年,她記得……這個人就是她在醉眼惺忪的時候挑選的丈夫。

  對自己的眼光鄙視的無以復加,倒不是這人看起來有多麼糟糕,相反的,除了黑了些,五官骨骼還是很俊秀的,可是,他看起來……有十五歲了嗎?

  韓平啊韓平,你千挑萬選的竟然選中了這麼一個小孩子,眼睛簡直被屁打瞎了吧。

  尋思著要不要現在就走,或者乾脆離開京城算了,後來仔細一想,自己除了學了一些皮毛武功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她又能拿什麼養活自己?

  還是硬著頭皮呆在這裡碰碰運氣吧,只希望那位王爺占完便宜能夠厚道一點,別對她趕盡殺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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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6:31

【第6章.不速之客】

  迷迷糊糊在紅袖招睡了一夜,韓平次日天還未亮便才從房裡走出來,昨夜趴在椅子上的少年已經不在,許是半夜自己出去了。

  這樣也好,省得她多費口舌了。

  此時天際紅霞滿天,紅袖招正在打烊,韓平走至院中深吸一口氣,重重呼出,剛想離開的時候,卻見老鴇罵罵咧咧的迎面走來,身旁跟著一個駝背的中年男人,兩名壯漢押著一名垂頭喪氣的少年跟他們身後。

  「你不是第一個跑的,進了老娘的紅袖招,你就是老娘廚房裡的肉,老娘想怎麼賣就怎麼賣,還由得你這小、賤、人挑揀。」老鴇神情惱怒,邊走便揮舞手中艷紅色的手絹。

  看到韓平站在院子裡,立刻又換了一副臉色,對韓平噓寒問暖,韓平淺淺答過之後便想離開,與老鴇擦身而過後,便聽那女人又凶神惡煞的吩咐手下道:

  「把他給我關入刑房,各種花樣都給老娘招呼一遍,弄壞了算老娘的,不教訓教訓這小、賤、人,他就不知道老娘有幾隻眼!」

  「我就是死也不去伺候陳員外,我不去!死也不去!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被擒住的少年邊掙扎邊吼叫,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本來如此,還是喊破了喉嚨。

  韓平回頭望了一眼,看到那張臉,心中頓時咯登一下,他不是……昨夜被她挑中的……丈夫嗎?

  他此刻已然不如昨夜整潔,華美的服飾上也是汙穢不堪,還有幾處刮破了,先前老鴇說,他逃跑了?是在她睡著的時候嗎?不管怎麼樣,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非常痛恨那個陳員外,所以寧可被大刑伺候都不願意去陪酒。

  勾欄院裡的事情,韓平不太清楚,但也知道會流落此處的皆為世間可憐人,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會讓自己的孩子進這種地方,陪酒賣笑,供人糟蹋,賺這種皮肉錢?

  這麼想著,鬼使神差的,韓平就止不住的開口了。

  「等一下。」

  一開口,把她自己和院子裡的人都嚇到了,她有些心虛,目光不知道看向哪裡,掃了一眼那孩子,僅僅一瞬,便被他眼中的絕望刺痛了靈魂。

  算了,誰讓她遇上了呢?深吸一口氣,咬咬牙,韓平鼓起勇氣道:

  「他,我想帶走。」

  院子裡的空氣靜止了,老鴇好不容易從這個意外中回過神來,精明的眼珠子在韓平和那孩子之間回轉,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噙著算計的笑容來到韓平面前,說道:

  「小姐不是說笑?」

  韓平搖頭:「不是。我想帶他走。」

  「可是,蘇兒是我紅袖招的紅倌人,價格自是高等,小……」老鴇兒還在那邊掰著手指頭裝模作樣,韓平便受不了直接開口說道:

  「你要多少銀子?只要我有,傾囊而出也無所謂。」

  韓平的這句話讓老鴇為之一愣,那名喚作『蘇兒』的少年更是震驚不已,黝黑清秀的少年面龐上滿是驚愕,黑白分明的眸子緊緊盯著韓平看,彷彿少看一眼,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客人』就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老鴇兒又在韓平身上轉了兩轉,揚眉歎氣道:

  「也罷,既然小姐鍾意了我的蘇兒,那我這個做嬤嬤的也不好強留,這樣好了,小姐是官家,嬤嬤我也不跟你開價,白銀一萬兩,如何?」

  韓平不可抑制的動容,一萬兩……她每月薪俸十五兩,就算勒緊褲腰帶不吃不喝,也要五十年才能攢夠一萬兩這個數目。

  原以為最多一千兩就能為之贖身,一萬兩……遠目……

  「怎麼樣,小姐,嬤嬤出的價格可還算公道?」老鴇臉上堆出市儈的笑容,錐子般的眼神緊緊盯著韓平。

  「我沒有一萬兩……」韓平無奈垂下頭。

  「沒有?」老鴇聲線一提,說話雖然依舊客氣,但語調還是變了。

  「那就不能怪嬤嬤不講情面了,小姐也知道,我們這裡做的是皮肉生意,姑娘公子們的身子可金貴了,總不能隨隨便便就讓人帶走不是?還請小姐見諒……」說完,老鴇又緊接著對手下兩名壯漢揮了揮手絹,惡狠狠道:「把他給我關進去,陳員外說了,即便手腳斷了他也要,留條命就成。」

  那孩子已經放棄了掙扎,原來被人捧起了希望又摔碎時,是這樣一副樣子,韓平不禁想到了自己。

  「一個時辰。」她深吸一口氣,說道:「一個時辰之後,我會拿一萬兩來贖他,在那之前,誰若敢碰他,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韓平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便轉身離開了紅袖招,一股腦兒衝進家門,從裡屋牆角的箱子裡翻出一隻精美的紅布囊,然後又急沖沖的朝當鋪走去。

  火急火燎,總算湊齊了一萬兩銀子,當著幾張薄薄的紙交到眉開眼笑的老鴇手上時,韓平若說不心疼那一定是騙人的,可是,一個人從絕望走向希望太難了,可從希望走向絕望又太簡單,她實在不想做那個把他從充滿希望的天堂拉回地獄的人。

  將賣身契遞給蘇兒,韓平看到那少年單薄的身子為之一震,卻遲遲不接過。

  「拿著吧。」韓平將賣身契送到少年手中,勉強對他擠出一抹微笑。

  少年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盯著韓平,好像包含了很多感情那般讓韓平手足無措,想了想少年不肯走的原因,又將腰間的錢袋拽下來遞給他,歎息道:

  「這些碎銀子你也拿去吧,再多我真沒有了。」

  直到今日,韓平才清楚地明白了,何謂送佛送到西,這袋銀子送出後,她可真算是身無分文,清潔溜溜了。

  說完這話,韓平便轉身走了,可是,那名喚蘇兒的少年卻一直跟隨在她身後五十米處,不遠不近,讓她想喝止也無從下口,好不容易到了胡同口,她才站在轉角忍無可忍停下來,等他走過的時候,一把將他拉住。

  看著那張稚嫩俊秀的臉,韓平也說不出什麼重話,只是無奈的歎了聲氣,問道:

  「你沒有去的地方嗎?別跟著我了。」

  蘇兒黑白眼眸一亮,眼波流轉間默默點頭,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家早就沒了,我是逃荒過來的。」

  韓平看著他,想了想道:

  「你是豐吉人?」近兩年只聽說邊境豐吉那邊鬧過饑荒。

  蘇兒默默低下了頭。

  韓平覺得腦袋有些發疼,但是有些話卻不能不講,乾脆一咬牙指了指那錢袋說道:

  「那你就用這些銀子去租間房子,剩下的做些小買賣,你也看到,我所有的錢都給了鴇母,再也沒有多的給你了。」

  蘇兒聽了韓平的話,忽然跪了下來,將那袋碎銀子送到韓平面前,悲哀道:

  「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我真的是沒有地方去了,你就收留我吧,這些銀子是你給我的,那我就用它跟你租房子,我不會白吃白喝,我會出去做事,一定不會讓你為難的。」

  韓平有些苦惱,她的性格向來受不住旁人的哀求,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死穴,惡毒傷人的話也說不出口,其實,蘇兒在跪下的那一瞬間,她就輸了。

  既然拒絕不了,那就只有接受了。

  無聲的將蘇兒扶起來,她淺淺的說了一句:「進來吧。」就把蘇兒樂得喜笑顏開,抱起自己的小包袱就跟在韓平身後進了院門。

  算了,就當是給可憐人提供一個落腳的地方好了,今後若有了好的去處,再讓他走吧。

  韓平的宅所入了院門便能一眼望盡,只有三間瓦房,她自己用了正中的那間,屋前的小院子裡種了一些時令蔬菜,屋子後面是一個小花園,地方雖然不大,但再住進一兩個人也不算擁擠。

  橫豎她是一個人,無牽無掛,不需要經過誰的同意,也不需要跟誰商量。

  指了指西邊那間房,韓平讓蘇兒先去那裡等她,她進屋去拿掃帚和木桶,那間屋子本來就是客房,韓平開始住進來就準備好了的,裡面東西還算齊全,至今未曾住過人,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推門入房,韓平剛走了兩步便覺情況不對,她的房間裡……有血的味道,這項認知剛鑽入腦中,她便看到床前的一灘血跡。

  「誰?出來!」韓平將手放至腰間短劍上,隨時準備應敵。

  她的話音剛落,便從房樑上掉下一個人來,韓平警戒大起,擺出姿勢準備攻擊了,可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羽林衛第三營的近衛長秦龍。

  只見他一手摀住腰間,黑血透過指縫汩汩流下,剛毅的臉上冷汗涔涔,痛苦之色不予言表。

  韓平與秦龍算是舊相識,兩年前羽林衛第一營和第三營被同時拍去驪山,為貴妃娘娘駐守過半個月,兩隊人馬一起偷過山下農戶的玉米和雞蛋,喝過兩回酒,就算是生死之交了。

  「秦兄弟?」放下防備,韓平跑過去將倒下的秦龍扶到椅子上。

  秦龍滿面痛苦之色,許是流血太多了,嘴唇發白,臉色發青,他不住喘息,勉強擡手從懷中掏出一支手指長短的玉笛,交到韓平手中,氣若遊絲道:

  「替……我保……管……」

  斷斷續續說完這句話,秦龍便掙扎著要走,韓平自是不肯,慌忙道:

  「秦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會是他那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的妻子發現了他與謝郡主之間的曖昧,所以痛下殺手了吧?

  好不容易按住秦龍,韓平招來蘇兒幫忙,讓他去燒了點熱水,自己則翻箱倒櫃找藥,好在她自己也算是武將,止血消炎之類的藥還能找著。

  韓平從來沒有幫人包紮過傷口,還好有蘇兒在,他倒是三兩下就幫秦龍清洗了傷口,還包紮了,當看到韓平奇異的目光時,蘇兒害羞的笑了笑道:

  「我爹以前是獵戶,打獵的時候總是受傷,我們兄弟幾個從小就得學著幫他包紮。」

  「你還有兄弟啊?」韓平擡頭問道。

  蘇兒失落悲傷的低頭回道:「嗯,本來我們都住在山上,鬧饑荒之後,好多人沒辦法都去山裡找吃的,漸漸的山空了,家就沒了。」

  韓平有些奇怪,豐吉四處平野,哪兒來的山?又怕勾起了蘇兒的傷心事,想想既然事已至此,還是別多問了。正要安慰幾句的時候,只聽屋外一陣兵甲混亂,威風凜凜的九皇子殿下,錦袍玉冠,長身玉立,帶著一隊人馬便衝進了韓平的小院。

  李淮璟看了眼屋內的情形,俊美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誘人的弧度,斜飛細長的黑玉眼眸透出異樣的神采,只聽他夾槍帶棒,陰陽怪氣說了一句:

  「韓平,看不出來你還真能勾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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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7:03

【第7章.曖昧問話】

  「韓平,看不出來你還真會勾搭男人。」

  一句涼涼的話,低低沈沈的聲音,讓韓平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再看他的目光,就好像昨夜他那滾燙的手般,在她身上打轉,這種目光令韓平很不自在。

  行禮後挺胸說道:「這裡是卑職住所,不知九殿下闖入是何意?」

  韓平暗暗瞥了一眼秦龍,猜到此事定是因他而起,慌忙間,將先前他交給自己的小玉笛偷偷藏入腰際,這才擡首與李淮璟對視。

  李淮璟本想調戲幾句,可見了韓平漲紅的臉和發窘的神色,不知為何頓時又失了興致,蒼白頎長的手指舉過肩膀,熠熠生輝的寶石戒指在陽光下特別耀眼,只見他食指向前輕輕一揮,跟在他身後的一隊人馬衝了進來,將秦龍擒住,按壓在地。

  「他是朝廷欽犯,蓄意縱虎傷人,此刻他逃入你宅,本王搜捕人犯,有何不可?」李淮璟嘴角彎起一抹誘人的弧度,深邃的墨玉眼眸盯著韓平,火辣多情。

  韓平避過他的目光,自知今日難脫干係,朝廷欽犯在她的宅子被捕,她自然就會被列為同黨,所以,當李淮璟提出要她一同前往刑部的時候,韓平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

  「九殿下,我跟你回刑部,請您放過不相干的人。」韓平口中不相干的人,指的自然是蘇兒。

  李淮璟將目光掉轉至驚惶的蘇兒身上,鋒利如刀,蘇兒被他瞪得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好吧,既然三小姐開口……」李淮璟曖昧的遞給韓平一個眼神,擡手一揮,正在捆縛蘇兒的士兵立刻停手。

  韓平與秦龍被一隊士兵押著出了院門,李淮璟讓他們走在前面,自己則爬上了溫暖舒適的馬車,轱轆行駛間,便來到韓平右側,車內精緻的錦布車簾一起一落,韓平總覺得在那車簾之後,有一股灼人的目光正火辣辣的盯著自己,使她如芒刺在背,不敢放鬆。

  一路上,韓平努力回想自己得罪九皇子李淮璟的次數,可想來想去,除了昨夜紅袖招內以刀相對之外,還真沒什麼過節,兩人之間的關係比水清,比月白,青天可鑒。

  懷著忐忑的心情,韓平來到傳說中的刑部大牢,周邊皆為堅硬如鐵的參天石牆,高到單單擡頭看一眼都覺得暈眩,正前方便是大牢的正門,韓平看到內裡暗通通的,陰氣橫溢,想到自己一會兒就得進去受審,心中不禁咯登一下。

  士兵們押解著秦龍走了進去,韓平鼓足勇氣正要跟著進去時,卻被九皇子給攔了下來。

  韓平不解的看著他,只見九皇子陰柔一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戲謔,只聽他低沈柔雅的聲音湊近韓平耳旁道:

  「韓侍衛本王要親自審問。」

  這句話的殺傷力著實太大,不在於這句話本身,而在於這句話帶給人的無限遐想……韓平只覺耳廓一陣發熱,警戒大起。

  丫雖然是個不受寵的垃圾貨,但也不能糊里糊塗被人佔了便宜不是?

  九皇子老神在在,彎著嘴角在前帶路,而韓平則被兩名士兵推攘著跟在其身後。

  唉,進入刑部大牢,可能會被例行拷打審問,這些她都是有心理準備的,但現在跟著九皇子去向一個未知的地方,恐懼來自未知,不知道等著她的會是什麼?

  出乎韓平意料的,九皇子李淮璟沒有將她帶到更加可怕的牢房,而是經過高牆外,走入了一所宅院,類似於民宅般的院子,只是比民宅多了些守衛,多了些奢華。

  「這裡是本王的私宅,三小姐無需緊張,放鬆點。」

  九皇子走進來後,便由伺候在一旁的婢女替他解開貂絨披風,服侍周到。

  韓平僵立一旁,雖然他那麼說了,但為何她會覺得更加緊張呢?

  「三小姐在想什麼?」不知不覺,九皇子已欺近韓平身前,曖昧不明低聲問道。

  韓平被嚇得後退了一步,卻被他放肆的摟住腰間,不得動彈,只聽那柔雅之聲又在耳旁了一句:「都退下吧。」

  原本林立廳內的奴僕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兩個人還極懂禮數的將門關上了。

  韓平將九皇子的手從自己腰間拉下,大大向後退了一步,韓平眼角瞄見九皇子的手微微一動,她便草木皆兵撲通跪了下來。

  「卑職自知窩藏欽犯罪不可赦,甘願領責,請九殿下依法行刑。」韓平兩手置於頭頂,額頭貼著地面,恭謹說道。

  李淮璟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看著忽然跪地的韓平,挑眉冷笑道:

  「韓侍衛這是何意?本王有說過要對你行刑嗎?」

  韓平跪在地上,無不恭敬,讓人挑不出毛病,只聽她一鼓作氣道:

  「殿下沒有說,但韓平自知罪不可赦,難逃責罰。」

  李淮璟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股陰鷙,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說說自己的罪行吧。說了罪刑,本王才好依法定罪。」

  韓平被這種能夠凍死人的冷聲嚇出了雞皮疙瘩,渾身發毛的同時,趕忙回答道:

  「卑職與秦兄弟是老相識,不知他觸犯法令,是朝廷欽犯,卑職一時糊塗,將之收留在家,阻擾刑部辦案,罪加一等。」

  韓平這麼說了以後,沒有聽見李淮璟的聲音,她心裡沒底,又不敢動,眼珠子左右動了動,乾脆開始咬嘴裡的肉,看能不能擠出幾滴悔恨的淚。

  可忽然,韓平只覺頭頂一動,如雲的秀髮就那麼披散而下,她慌忙起身,摸了摸頭,卻發現原是頭上的簪子被拔了,正被李淮璟拿在手中把玩。

  韓平被他這一招調戲弄得失了方寸,肉不用咬了,她好像真的想哭了。

  鋒利如刀的目光轉向韓平,深邃幽暗,氤氳著皚皚陰霾,聲音低柔,卻不容置疑:

  「起來。」

  韓平披著及腰長髮,已是很不自在,現在還要面對如此詭譎的目光,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韓平的個頭本就比一般女人要高,身材修長,但站起來後卻也只到他的頸項,壓力不言而喻啊。

  「你說你與秦龍是老相識?」李淮璟掬起韓平肩上的一縷髮絲,緩緩摩挲著,令韓平無所適從,只好讓自己裝做沒看到。

  「是。」韓平藉著回答之時,不著痕跡向後退了退,只希望這個皇朝最高級的登徒浪子能夠有所收斂。

  誰料那人亦步亦趨跟著韓平的步伐前進一步,若無其事般問道:「什麼時候認識的?」

  韓平只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黑影籠罩著,想罵娘,但他問題又不得不答:「兩年前,羽林衛第一營與第三營被同時派去為皇貴妃駐守驪山,那時候認識的。」

  「是嗎?」李淮璟盯著韓平的秀髮,夢囈般說道:「那你們關係如何?」

  兩人離得太近,韓平只覺得迎面而來的全是他的燙人氣息,強自鎮定道:「韓平佩服秦兄膽識,是同僚關係。」

  秦龍當年偷雞蛋是把好手,三進三出,愣是沒有驚起一聲雞叫,讓韓平好生佩服。

  「那你知道秦龍身懷番邦異術嗎?」九皇子得寸進尺,將韓平的一撮頭發送至鼻下,享受著那份幽香般閉上了雙眼。

  韓平控制不住飛起了雞皮疙瘩,強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卑職不知,從未聽過秦兄弟會使異術。」

  李淮璟彎起唇角,微微張開黑玉雙眸,氣勢逼人般緩緩貼近韓平的臉,用低沈柔雅的聲音誘導般道:

  「那你可知,秦龍背後是誰在指使?雲山別院的縱虎事件誰是主謀?是韓峰?韓毓?又或者是……你所鍾情的,太子殿下?」

  看著近在眼前的俊逸臉龐,九皇子勾起唇角,笑得如佛如魔,韓平面色如常,內心已然開始問候李家十八代先人。聽到這裡若還不懂,那她就是真傻了,他就是想要利用她和這件事來打擊韓家,打擊太子殿下。

  他未免也太高估韓平對那些人的影響力了,且不說她會不會指證他們,即便她指證,那也只是螻蟻撼樹,微不足道而已。

  瞭解到對方目的之後,韓平懸著的一顆心便定了下來,大大向後退卻一步,脫離桎梏朗聲道:

  「韓平不知秦龍背後有否有人指使,更加不知縱虎事件的真兇是誰,若九殿下懷疑韓峰與韓毓,將之抓回刑部審查一番當可明瞭。」鼓足勇氣,韓平繼續說道:「至於『我所鍾情的太子殿下』更是不知何意,韓平對太子殿下乃至各位殿下都是崇敬守禮,敬愛有加,如有半點逾越之心,天打雷劈,五雷轟頂,望九殿下明察秋毫。」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光明正大,韓平頓覺神清氣爽,憋了半天的氣終於算是撒了一點。

  而這回,九皇子也不再步步緊逼,只是似笑非笑的盯著韓平,良久之後,才斂下目光,轉身端起茶杯放在鼻下輕嗅,卻是不喝,低沈道:

  「三小姐一番話在情在理,本王無話可說。你退下吧。」

  韓平有些得意,有些意外,根本沒有料想到那番話會令九皇子輕易繳械,剛想開口,卻聽九皇子又道:「最近旱天雷挺多,三小姐走在路上定要當心啊。」

  韓平:……

  壓下不快,簡單告辭後,韓平覺得有些事還得再問一問:「那秦龍……」

  雖然也不覺得秦龍那廝是好人,但韓平還是很重視那段偷雞對酒的激情歲月的。

  九皇子放下茶杯,倚靠在桌案上,單手撐在桌角,有一下每一下的輕叩著,陰鷙的目光再次掃向韓平,微笑著薄唇輕啟:

  「秦龍留下,他還要告訴本王幕後黑手是誰呢?三小姐,你靜觀其變,猜猜最後本王查出的兇手是誰……」

  韓平自討沒趣,走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天氣寒冷卻又不及內心,凍得她渾身發抖。她知道,一場殊死爭鬥的戰爭序幕已然拉開,宮廷朝堂內的鬥爭她始終不懂,只知道每回總要死上幾條人命才能停息,不知道這回又是誰充當這次風暴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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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7:19

【第8章.當街鞭打】

  回到家中的時候,蘇兒已經把屋裡都收拾乾淨了,正在廚房裡忙著燒飯呢。

  呵,他倒不生分。

  聽見院門響起,蘇兒便從廚房裡探出個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兩下,從廚房裡奔了出來,抓著韓平的手又跳又笑。

  韓平彷彿突然多了個弟弟般,有些不適應,卻又難掩感動,要知道,即便是她的親姐弟,也從來沒有人因為她的回歸而開心得拉她的手。

  不管世道如何,日子總是要過的,那些不該管也管不著的事情,即便是惦念了也無法改變,既然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個平凡人,那她就該過平凡人的生活,勾心鬥角,平步青雲不適合她。

  「你倒聰明,怎麼知道我會回來?還做了兩個人的飯?」韓平看著桌上的兩菜一湯,接過蘇兒遞過來的飯碗。

  「我自然知道。」蘇兒皎潔一笑,拿著筷子湊近韓平道:「那人看姑娘的眼神不對,他又怎麼會把你關在牢房呢?」

  韓平被他說得眉心一突,刨根問底道:「什麼眼神?哪裡不對了?」

  「額……不好說。」蘇兒大眼一轉,猶豫了。

  韓平看著他的模樣,也不多問,乾脆拿起湯勺喝湯,蘇兒失落的垂下了腦袋,立刻又像不甘心般振奮而起,揪住韓平的衣袖問道:

  「你怎麼不問了?」

  韓平無奈的看著他:「你又不要說,我幹嘛多問?」

  「要,要!」蘇兒有些洩氣,明明是他在主導,怎麼一下子又被打回去了呢?鼓氣說道:

  「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是紅袖招的客人看頭牌姑娘的眼神,不惜任何代價,勢在必得。」

  韓平:……能與頭牌姑娘相提並論,她很榮幸。

  蘇兒得意洋洋的做了一個鬼臉,韓平默然搖了搖頭,初次體驗這種家庭式的陪伴,所以她的心情還不錯,也許把蘇兒留下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悠閒的假期眼看就快結束,韓平對蘇兒身上那身華麗的衣服實在看不下去了,吃過早飯,便讓蘇兒收拾收拾跟他出去買衣服。

  蘇兒正在咬的餅差點沒從嘴裡掉下來,大眼睛眨巴幾下,這才反應過來,呼嚕呼嚕喝了幾口粥,把碗筷收拾了,動作迅速的跟著韓平出門了。

  「你想買什麼樣的?黑的?白的?灰的?」韓平轉頭問道。

  蘇兒現在穿的衣服是絲綢綠,貼身而著,將蘇兒的纖細身材展露無疑,好看是好看,但總讓人覺得不是正經人家的孩子。

  「呃……我不知道。」蘇兒苦惱的搖頭:「我從來沒有買過衣服。」

  韓平有些憐惜的看著他,想到他的遭遇也就不多問了,本來買衣服就是要試了才知道合適不合適。

  在成衣店裡挑了半天,韓平覺得蘇兒穿白色的衣服好看,既純良又俊俏,可是蘇兒卻怎麼都不肯買白色的,說看著眼睛疼,執意要買掛在店中間的碎花外袍……那可是女孩子穿的花式啊。

  「我不嘛,我就喜歡這花布。」蘇兒眼睛盯著碎花袍子一眨不眨,意志十分堅定。

  韓平很無奈,掛著的成衣是不能穿的,只好讓老闆用同樣的花布給他重新做,蘇兒這才眉開眼笑,抓著她的胳膊直撒嬌。

  衣服要做兩天,韓平拿好了票據,又被那野小子拉去了集市,東逛西逛,沒完沒了,手裡捧了一大堆吃的玩的,韓平欲哭無淚,混蛋!她真的已經沒錢了……

  但看到蘇兒頂著燦爛的笑臉在陽光下奔走,卻又覺得值得了,他本來就是個孩子,貪玩好吃是孩子的天性,要知道她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多希望有個人能這樣對她啊,但最終等來的,只有無情的鞭子和下人們的白眼。

  忽然,喧鬧的人群中掀起一陣人浪,幾匹快馬由遠駛近,不管不顧的就衝進了集市,人們紛紛向兩邊退讓,指指點點。

  幾匹快馬在韓平面前停住了,被猛然拉住韁繩的馬匹前蹄高擡,發出嘶鳴。

  韓平定睛一看,頓時嚇得一動不動,馬上之人竟然是韓峰與韓祁,她的父親與姐姐,他們身後還跟著幾位白鬍子老人,看衣著打扮,韓平知道,這些人定是韓家長老之類的……

  韓家現任家主韓峰自馬背上一躍而落,正值壯年的他身材魁梧挺拔,劍眉星目,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鐵血風範,英雄霸道。

  韓平在父親懾人的威勢下瞬間矮了幾節,不自覺低下了頭。

  電光火石間,一道鞭痕便落在她的臉頰上,將她整個人打翻在地,血痕立刻湧現。

  韓平被打得暈頭轉向,也顧不得掉在地上的東西,一骨碌爬起來,跪在韓峰面前,不住磕頭說道:

  「韓平知錯,韓平知錯,韓平知錯……」

  又是一道鞭子落在她的肩膀後背上,韓平忍著痛不住喘息道歉。

  韓峰看著她這種貪生怕死的模樣,更為光火,二話不說便將手中的鞭子甩出了風,一下一下落在韓平身上。

  打了大約有二十幾下,韓平的後背已然滲出血水,他才停手,將手中的一個翠色鑲金邊的玉牌摔在韓平面前。

  韓平不敢怠慢,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將玉牌撿起,恭恭敬敬的舉過頭頂,臉色蒼白,嘴唇不住顫抖,口中還是不忘苦苦求饒。

  她知道自己這種沒骨氣的行為會令父親更加生氣,也知道自己若不求饒,可能還會少挨些打,但她就是改不掉這個毛病。

  他要打讓他打好了,父親既然不喜歡她,那麼她又何必做一個讓他喜歡的女兒呢?她就是要卑微,就是要哀求,就是要沒用,她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讓他感到不快。

  她能做的,僅此而已。

  「代表韓家的玉珮你也可以拿去典當!你簡直丟盡了韓家的臉面,丟盡了老子的臉面!」

  韓峰在集市中鞭打韓平已經招來大量的看客,現在的暴吼聲又將事件溫度升級,韓平好像一點都無所謂般就那麼卑微的跪著,瑟縮著磕頭求饒。

  韓峰氣不打一處來,一鞭子下去,打在韓平頭頂的同時,韓平舉在手上的玉牌也被瞬間打碎,她抱著頭在地上掙扎,腦殼彷彿也碎了那般,讓她有些神志不清起來。

  耳鳴聲中,韓平聽不太清父親正在說些什麼,只是隱約的聽到他說什麼:從此不是韓家人……又看到跟在他身後一起來的幾位白髮長老拿出文房四寶在寫著什麼,因為頭實在是太疼了,韓平乾脆抱頭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蘇兒從人群中衝出來緊緊抱著她,韓平休息了會兒,感覺稍微好點之後,卻忽然又看見韓祁拿著鞭子朝蘇兒抽來,說時遲那時快,韓平一個翻身將蘇兒擋在身下,露出自己的後背,生生接了韓祁一下鞭子。

  跟先前韓峰的鞭子相比,韓祁到底是欠缺點力道,韓平苦中作樂暗想道。

  「既然你可以拿韓家的玉珮典當,只為了贖一個低賤的男寵,此等大逆不道,有辱門風之事韓家絕不姑息,從今往後,你韓平再不是韓家子孫,老子沒有你這個女兒!」

  韓峰氣得青筋直冒,將一張寫著斷絕關係的紙澤到韓平面前,自己則如來時那般,風風火火的上馬離去。

  韓平眼前模糊了一片,看著飄然而落的紙張,絕望的閉上了雙眼,這下可算是真的斷了。

  火紅的鞭子再次落下,韓平拉著蘇兒慌忙躲開,只見韓祁陰寒著臉,在她和蘇兒身上掃視,憤怒顯而易見。

  韓家的三個女兒裡,和韓峰最像的是韓祁,同樣的一身正氣,威武不屈,以軍人的榮耀為首要法則。

  韓平丟了韓家的臉,就等於是丟了她的臉,以她的性格,自然要將她丟臉的根源解決掉了——蘇兒便是這件事的根源。

  火紅的鞭子狂風暴雨般落在蘇兒身上,韓平一一替他擋下,在這危急關頭,蘇兒倒不像是受驚,反倒是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他就那麼定定的看著韓平的側臉。

  韓祁沒有因為受打的是韓平就手下留情,鞭子一下下揮舞,辟啪作響,外人聽了都覺得疼,可韓平卻固執的不閃不避,她倒要看看,韓祁是不是會就這麼當街打死她。

  忽的,鞭聲戛然而止。

  一雙蒼勁修長的手掌握住了韓祁揮出的鞭子,火紅的鞭子映襯著白皙的手,與手指上的熠熠生輝的寶石戒指形成對比,生出一種危險的華美之感。

  李淮璟滿面汲笑,將鞭子送還給了韓祁,深邃得叫人猜不透的目光盯著韓祁,低沈柔雅的聲音道:

  「韓二小姐手下留情,本王手頭上還有些事情需要韓侍衛幫忙。」

  趁著這個空當,蘇兒慌忙將韓平扶了起來,韓平搭著蘇兒的肩,對於自己狼狽不堪的形象不由得苦笑出來。

  不知道九皇子又湊近與韓祁說了些什麼,只見韓祁目露凶光朝韓平看了一眼,手臂再次揮舞一圈,火紅的鞭子便如有了生命般,一下子回到她的手中,英姿颯爽的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韓平看了一眼正在對她微笑的九皇子,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原本已經做好了至死方休的準備,他橫插一槓,倒算是他救了自己?可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但又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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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7:57

【第9章.掉以輕心】

  韓平花了些口舌讓蘇兒回去等她,而九皇子既然開口說了要找她辦案,那她自然是要跟他回去了。

  雖然身上帶著重傷,但韓平自認還能撐得住,她的抗打和忍耐程度在韓家人日積月累的關照之下早就登峰造極了。

  可這回九皇子沒有帶她去刑部,卻是來到了定王府,這位皇子似乎很喜歡在私人的地方審犯人,韓平拖著滿身傷痕跟在他身後暗暗想道。

  定王府是所有王府邸中離皇城最遠的一所,韓平來到之後才發現,九皇子的府邸竟然離她家不遠,不過就一個街道的距離。

  跟著李淮璟走下馬車,韓平強忍著身上的痛楚跟他走了進去。

  府內設計整體看來相當簡潔,不若刑部大牢旁的那所宅子奢華,處處幽靜自然,景色雅致,長亭樓閣搭配的十分相宜,幾株雪松又讓整個院落的氣質偏向古樸,跟韓平眼中九皇子的印象很不一樣。

  雖然院子風格不同,但下人們卻同樣訓練有素,李淮璟一入府門,便有一名老者過來接過他手中蓮紋暖爐,丫鬟們上前為他脫去裘皮披風,動作整齊劃一,好像是專門訓練過般。

  進屋的那一剎那,韓平偶然瞥見婢女們送茶之前,都以小勺試喝一口,倒不知為何。

  李淮璟讓韓平進了暖閣,又在那管家模樣的老者耳旁說了幾句,那人便得令離開了。

  韓平進來之後,李淮璟便不再理她,兀自坐到書案前翻看卷宗,暖閣之內馨香瀰漫,炭爐之中偶爾冒出燃燒松木的火星。

  溫暖沈靜的環境讓韓平很不自在,她根本弄不清楚這位爺到底想要幹什麼,如果真是找她來問案,那也早該問了,何必將她晾在一旁不聞不問呢?

  正焦慮之際,卻聽那邊終於開口了,低沈的聲音在溫暖靜謐的環境裡,穿透力更強。

  「聽說你娘是韓家的下人?」

  韓平的腦內神經猛的繃緊,垂頭盯著手背上的血痕,良久才答道:

  「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韓平無從隱瞞。

  「她是怎麼爬上韓峰床的?」

  「……」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自己此時的感覺,從小到大,韓平經歷過無數次諷刺與奚落,卻從來沒有如他般不留情面的。

  李淮璟等了很久都沒有得到韓平的回答,這才放下卷宗,擡頭看了看她,彷彿沒有看到韓平臉上的異樣神色般,又問道:

  「醉酒?強、暴?還是……勾引,投懷送抱?」

  韓平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娘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他雖然問得直白,但也是多數人心中所想,想通了這一點,韓平耐著性子平靜答道:

  「韓峰喝醉了,那晚我娘當班,半勾引,半強、暴吧。」

  李淮璟在書案後點了點頭,深邃鋒利的眼神剜住韓平,在她的傷痕上打轉。

  韓平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她收回先前希望他開口的想法,她終於知道,有些時候寧願沈默也好過這般尷尬的談話。

  「你娘很聰明。」李淮璟莫名其妙對韓平這麼說道。

  但聽在韓平耳中,她寧願沒聽見這樣的稱讚。

  可有些人卻不那麼認為,問題竟然越來越深入:「這樣一個聰明的女人不該死……她是怎麼死的?」

  韓平克制住想抓一把椅子摔在他臉上的衝動,耐著性子答道:

  「受了風寒沒有及時醫治,病死了。」原本只是個小小風寒,未能及時醫治,硬是拖成了炎症。她死的時候,韓峰就連最後一面都沒有來見過。

  「我見你先前一直在激怒韓峰,你恨他?」

  韓平斂下目光,張口問道:「不知九殿下招韓平來所為何事?」

  其實她多想直接說,他倆不是那種可以談論這個話題的關係,但又怕引來更多麻煩,只得盡力轉移話題。

  就在這時,先前遠去的管家再次回來,這回還帶著兩名婢女和一個藥箱。

  在九殿下的許可之下,韓平被兩名婢女攙扶入內廳,與外廳僅用一塊白玉屏風隔著,隱約還能看到人影。

  「王爺吩咐奴婢們為小姐處理傷口,若再拖下去,一會兒血漿凝固便很難除下了,奴婢們為小姐寬衣。」

  兩名婢女動作熟練為她除下血衣,一人打來熱水,將絲滑的白綢布沾濕為她清理傷口,韓平對此行為十分不解,難道這位九殿下將他帶回是為了替她處理傷口嗎?

  這太不符合常理邏輯了,但又確實發生了。

  韓平此刻腦中不住的回想外界對這位主子的評價,凶殘、暴虐、嗜殺成性,生性多疑,手段狠辣,令朝野聞風喪膽,每日有無數軍師想破了腦袋要抓住他的把柄,可這位主子心思縝密非常,做事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彈劾他的理由。

  據聞,當今聖上很不喜歡這個兒子,懷疑他非親生,在處死其母妃之後,不好對天下言明,才保其性命至今,其他郡王、皇子,每個都是弱冠之年便封王封爵,只有這位九殿下一直未有所封賞,二十過半,立過多次大功,到了不賞不行的地步,這才得到個『定王』的虛名,手中也未獲得實權。

  其實要韓評說,身世不身世的根本就不用懷疑,聖上也真是糊塗,男女之事,天雷勾動地火,是不是他的種,他怎會不知道?

  所以,這樣一個人身份極為尷尬的人,竟然會當街出手救她,為此不惜得罪韓家的不敗戰神,韓祁雖常年征戰在外,但在武將中的影響力絲毫不遜於韓毓,得罪韓祁怎麼想也不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會做的事情,況且還是為了一件微乎其微,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

  就在這時,韓平聽到屋外傳來人聲,還是先前那位管家,只聽他在屋外稟報道:

  「王爺,這回下毒的內應已經查出來了,是廚房是燒火張婆子的兒子,主犯王濤以五百兩作誘,令其接應下毒。」

  管家話音剛落,便有又聽屋外傳來一陣哭喊,估計是張婆子的兒子正在喊冤,破鑼似的嗓子哭天搶地,不知道在嚎些什麼東西。

  韓平只見那道修長的身影經過白玉屏風,走至門口,看了一眼,便習以為常般問了句:

  「查清楚了嗎?」

  「是。小的們在他房裡找到了餘毒,且他自己也供認不諱。」

  李淮璟點了點頭,便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

  「拖到前院,亂棍打死,屍體掛足五日,以儆傚尤。」

  「是。」

  管家得令前去,屋外頓時想起了一陣猛烈的掙扎求饒聲,淒厲嘶吼,聽得韓平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她來的還真是時候,正好趕上現場版,頃刻間他便在府中動用私刑,打死一名僕役。

  韓平七著後背趴在軟榻上,瞪大了雙眼,她先前怎麼會覺得他與傳聞不同呢?簡直就比傳聞中的還要殘暴狠辣。

  未打招呼,李淮璟便穿過白玉屏風,走入了內廳,在韓平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廳中之人已然被他撤下,偌大的房間內,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且她還衣衫不整。

  現在這個情況,可謂今晚韓平的第二次失策,既然知道他的為人,她又怎麼能掉以輕心,以為他是個君子呢?

  被這麼一雙眼睛盯著,饒是韓平神經再大條也不能繼續趴著了,她慌忙爬起,手忙腳亂將褪至腰際的內衣拉起。

  「無需遮掩。」李淮璟看著韓平裸露在外的肌膚,笑言道:「本王喜歡看你這副樣子。」

  韓平氣不打一處來,手底下加緊動作,將內衣火速扣上,正在尋找外衣之際,一隻蒼白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肩膀,韓平冷得打了個寒顫,她從來不知道一個活人的手可以冷成這樣,就想一個沒有生命的殭屍般。

  韓平斂下心神,果斷將他的手拂開,氣惱說道:「可惜卑職不喜歡被人看這副樣子。」

  「呵……」李淮璟冷冷一笑,臉色徒變,突然出招,發動猛烈攻勢,將韓平壓倒在軟榻之上,居高臨下邪魅笑道:「韓平,你知道你什麼時候最勾人嗎?就是這個時候,被人壓制欺負卻又叫自己竭力隱忍的時候,眼珠子亂動,狡猾又笨拙,勾人極了。」

  「請殿下自重。」

  韓平用盡氣力想要將人從自己身上推開,可先前受了那麼多下鞭子,重傷之軀又如何反抗,掙扎半天也只不過是讓九皇子眸中的更盛罷了。

  「韓平,你猜我會把你怎麼樣?」

  李淮璟將韓平的兩隻手制壓在頭頂,使她不得動彈,又用一種近乎淫、靡的目光掃視著她。

  韓平急得滿頭是汗,緊咬下唇讓自己冷靜下來,殘存的理智告訴她,李淮璟不會把她怎麼樣,不說她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入他的府邸,單單她的身份他也不會不考慮到的。

  她雖然不成器,卻也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就算韓家現在不管她了,那她也是宮裡當差的,他這樣聰明的一個人,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的。

  這麼想著,原本焦急的心情也就放控了,韓平的優點不多,遇事冷靜算是一個。

  李淮璟看著她的神色由原來的焦急漸漸轉為平靜,意外的揚了揚眉,佯裝急色般向她的唇靠去,兩人四目相對,就在兩人的唇就快貼上的時候,韓平再也沈不住氣,慌忙開口道:

  「殿下若有吩咐,直說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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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8:18

【第10章.暖閣私話】

  「殿下若有吩咐,直說即可。」

  李淮璟因韓平的這句話得意的笑了:

  「我早就說過,你娘很聰明。所以,韓平你也很聰明。」

  語畢,李淮璟便不再作態,爽快放開韓平的手腕,慢悠悠的下了床,走至炭爐前,伸手烘烤。

  「殿下無需誇讚,若有吩咐直言便是。」韓平捂著胸口,自床上坐起,暗叫了聲好險。

  幸好她反應夠快!

  李淮璟看著炭爐內的火星,將身子倚靠在一旁的茶案上,雙手抱胸,看向韓平道:

  「你猜那日我從秦龍口中審出了什麼?」

  韓平斂下雙眸,既然他會這麼問,定然是審問的結果出乎意料。

  「他供出來……幕後兇手是你。」

  韓平扣腰扣的手停頓了下,隨即恢復若無其事的模樣讓李淮璟更是對她另眼相看。

  「你早就知道他會那麼說?」李淮璟揚眉問道,俊美的臉龐上滿是得意。

  韓平深吸一口氣,終於將衣衫穿上,底氣也足了,只見她淡淡瞥了一眼李淮璟,答道:

  「殿下審案手段卓絕,縱是讓秦龍說出幕後黑手是當今聖上也不無可能,區區韓平何足為奇?」

  李淮璟好像早就料到韓平會這麼說,他道:「你覺得是本王逼供嗎?」

  韓平不置可否的揚揚眉,有些話各自知道就好,沒必要說出來。

  「不錯,韓侍衛對本王果然瞭解。」李淮璟笑得邪惡:「那你可知道,我對你的秦兄弟用了哪種刑罰?鐵錚錚的漢子又是怎樣被我撬開了傲骨?」

  韓平一陣惡寒,想起老秦,先前的一點兒僥倖也消失殆盡,怎麼也想不透同樣是兄弟,為何定王和太子會相差這麼大,她揉著額頭道:

  「殿下手段卓絕,舉朝皆知,嚴刑逼供秦兄弟,難道只是為了冤枉韓平嗎?」她自然不信,又道:「如殿下有事吩咐,直說即可,韓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淮璟穿透般的墨色瞳眸看向韓平,雙手環胸,一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模樣,邊走邊說道:

  「好,既然韓平爽快,本王也不客氣了。」李淮璟來到韓平身前,正視她道:「你宣寧二年入宮,三年城衛,宣寧五年八月調入羽林衛,三年羽林郎,三年中郎將,如此成績在官場之中可謂平庸之極,韓家歷經數朝,在大京有著根深蒂固的權勢,軍政兩界無不馬首是瞻,這樣平凡的你卻生在這樣不平凡的家族,這就好比韓家是個圍城,而你就是那個闕。」

  李淮璟想說的是圍城必闕!

  說白了,韓平就是鐵桶般的韓家暴露在外的弱點,眾矢之的。

  韓平耐著性子聽完他這番陳述,她自己的處境早在入宮做城衛那年便有所體現,莫名奇妙的暗箭讓她吃了不少苦頭,記憶深刻,不用他來特意告訴她。

  「韓峰今日所為,看似無情暴虐,六親不認,但仔細想來,他還是顧念你的,怕你承受不住即將到來的衝擊,乾脆將你逐出韓家,從族譜上除名,以此來打消一些敵人的攻勢。」李淮璟一邊觀察韓平神色,一邊娓娓說道。

  先不管韓峰今日所為是否在為了保她性命,反正從小到大她被打的太多了,實在是分不清楚哪次是保命,哪次是要命,但九殿下口中所謂的『即將到來的衝擊』又是什麼?

  韓平想了想:「殿下是說雲荒四大家族入京之事?」

  雲荒四大家族指的是大京開國時的四位功臣,他們原是韓家旗下的四路兵馬,跟隨韓家祖先輔佐君王,征戰天下,待天下初定,他們便被分別派往東、西、南、北四方鎮守,數百年來,邊境太平無犯,與韓家關係密切,相輔相成。

  「年前剛收到的消息,你竟然聽說了?」李淮璟有些意外。

  韓平聳了聳肩,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只要話是從人嘴裡說出來,韓平就有信心可以打聽的到,聽牆角,聽八卦是她淺淺浮生中唯四的愛好。

  「雲荒四大家自古以來便是韓家分散在四方的兵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今未經召喚,私自入京,故……眾說紛紜。」李淮璟高深莫測的話讓韓平想到了接下來的事情。

  估計,現在就連皇上都在懷疑,韓家是不是控制不住四大家族了,而有些人定不會錯失這次良機,想要給韓家一個痛擊,而她韓平正如李淮璟所言,毫無懸念會成為眾矢之的。

  「殿下的意思是……讓韓平投入你的羽翼之下,殿下會對我施以保護?」韓平按兵不動,猜測道。

  「呵……」李淮璟但笑不語,深邃通透的目光將韓平看得一頭霧水時,才開口說道:「本王是什麼身份,怎會不自量力想要保護韓家的人?」

  「那殿下是想如何?」韓平可不相信這位以陰險著稱的九殿下只是在提醒她時局的變動,讓她多加小心。

  哈,黃鼠狼給雞拜年,他會這麼好心?

  「保護,本王是做不到的。但若是結盟,相信也對你沒什麼壞處。」李淮璟高深一笑,令韓平琢磨不出他的真正意圖。

  結盟?

  果然是只黃鼠狼。

  「韓平一無是處,又被逐出韓家,從此形同陌路,韓峰當場說了,韓平再不是韓家的女兒,跟我結盟,殿下有什麼好處?」韓平反問道。

  李淮璟含著笑,隨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本書冊,頭也不擡道:「如果我說是受人之托,你可信?」

  韓平果斷搖了搖頭。

  「那就不必說了,我怕說出更多的謊言,而你又不信,豈非太傻?」李淮璟彷彿早就知道韓平的反應,應對之言脫口而出。

  韓平朝他背後白了一眼,暗自問候了下李家的祖宗,這才言道:

  「殿下的話讓韓平雲山霧罩,不得其意,韓平天資駑鈍,實在不知有何資格能與殿下結盟,若縱虎事件殿下查明乃韓平所為,隨時都可將韓平緝拿歸案,現下卑職深受重傷,雖有殿下藥石相救,卻身心疲憊,就此告辭了。」

  說著,韓平便擡腳想要離開。

  李淮璟虛晃一影,不知何時竟站到了韓平前面,如此神鬼莫辯的輕功令韓平咋舌。

  「你是在拒絕本王的善意?」李淮璟也不再與她兜圈子,如刀般鋒利的墨玉黑眸緊緊剜住她的舉動。

  韓平感受到他身上迫人的氣勢,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是她活了二十多年的性格寫照,不會這麼輕易被一個眼神打退,她拿出面對韓峰時的勇氣,露出森森白牙。

  「不敢。」

  話音剛落,韓平只覺眼前人影一閃,攻擊風馳電掣間展開,讓她心驚不已的是,一個被皇室投閒置散的皇子竟然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韓平的武功不錯,只要不遇上韓祁、韓峰那樣的恐怖對手,普通的武者皆不在話下,可是,這位殿下的功夫不如韓峰霸道,不如韓祁勇猛,卻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還要神鬼莫測。

  兩人三招打過,韓平自知不敵,乾脆歇手不打了,盤腿坐在地上兀自叫道:「殿下想殺了韓平,直接動手便是,還對我說那麼多做什麼?」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李淮璟低沈柔雅的聲音中暗藏殺機。

  韓平無所謂的昂首道:「當然不是,殿下武功高強,完勝韓平千百倍,殺一個韓平綽綽有餘,煩請殿下手起刀落,給韓平一個痛快!來呀!」

  「哼。」李淮璟冷哼一聲,不想再與她糾纏,憤然擺手道:「狗肉上不了酒席,滾!」

  韓平如獲大赦,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跑了出去,李淮璟一雙比暗夜還要深諳的目光瞥向她匆忙的背影,終於知道韓峰在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混蛋時是個什麼心情了。

  黑色身影如鬼似魅般忽然出現在李淮璟身後,是個面貌俊秀的少年郎,他一身黑色勁裝,腰間佩有長龍銀劍,劍身刻有繁複的古老紋飾。

  「你看到了?不是我不留她。」李淮璟頭也不回轉身投入座椅,面色霜寒道。

  那黑衣少年納悶的蹙了蹙眉,無限惆悵的看著韓平離去的淩亂身形,終是不解道:

  「怎麼會是她這樣的呢?武功還那麼差……月暉的五十八奎星像是不是被雲遮住了?」

  李淮璟擡眼掃了他一眼,不想多言。

  韓平慌不擇路,像是身後有惡狗追趕般,恨不得親娘給她多生幾條腿,繞過迴廊,眼看就快到大門了,腦中一個靈光閃過,讓她驀地停下腳步,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忽然又轉身向裡奔去。

  循著哀嚎聲的來源,韓平很快找到了正在行刑的地方。

  先前那個反覆無常的人下令將下人亂棍打死,這種事情,韓平不碰上也罷,可如今她碰上了,尤其還聽到了那人的聲音,如果不救的話,她怕午夜夢迴之時耳畔會充滿這人索命的聲音,反正她今天已經得罪了那人,乾脆得罪到底,最好讓他斷了要跟她結盟的心,永遠不要來煩她。

  韓平火急火燎的衝入刑場,將被打得奄奄一息,除了哀嚎再也說不出話來的人拎起,在王府守衛還沒到齊之前,就把人帶了出去,飛簷走壁將他丟在一間藥店後院,這才放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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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8:45

【第11章.雲荒四家】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韓平當街被韓峰鞭打,逐出韓家的事情很快就傳了街頭巷尾,不懂時政的百姓紛紛說著那日長街之上的驚魂一刻,略帶官身的人家就在討論韓家此舉背後隱藏的目的,一時間還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潮。

  韓平滿身的鞭傷,就連臉上也不能倖免,雖說她生理和心理上都無甚大礙,但還是決定低調一點,托人跟總將告了聲假,最起碼等臉上的傷好了再去當差。

  不當差的日子,韓平還真沒其他什麼地方去,蘇兒對新生活適應的很快,還沒兩天就跟鄰里的關係搞得相當好,昨天她從王府回來,就看到鄰居大嬸們給她送來好多東西,有魚,有肉,竟然還有酒。

  「你怎麼做到的?」這是韓平在看到那麼多盛情的時候最納悶的事情。

  蘇兒得意的揚揚腦袋,古靈精怪的說了一句:「山人自有妙計。很快姑娘便會知道,將我留下是多麼明智的事情。」

  說完便像只驕傲的小公雞一樣,一步一顛兒的扭著屁股殺魚去了。

  韓平看著他風騷的屁股,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子不會重操舊業了吧?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成婦女之寶。

  一大早起床,蘇兒便燒好了熱水,等她洗完臉,早飯竟然也擺上桌了,完全是一副經過嚴格訓練,經驗豐富的專業級家庭主婦水準啊。

  韓平一邊吃早飯,一邊偷看蘇兒,被他忽然一眼瞪過來,韓平差點把飯吃到鼻孔裡去。

  算了,有好日子誰不會過呢,韓平當場便說服了自己,對,她要放下以往成見,把蘇兒當做是自己的親弟弟來疼愛。

  吃完早飯,韓平閒來無事,忽然想起一件事——老劉,她那天聽到韓毓三月初八嫁太子的消息之後,就渾渾噩噩回來了,還沒有問清楚他和韓祁之間的事情。

  韓祁為何三番五次去找他,所為何事?

  就算問不到真正原因,去喝兩杯也好啊,想起老劉家勾魂攝魄的美酒,韓平砸吧著嘴隨手關上院子門,將雙手攏入袖中,一步一顛兒的就出門了。

  臉上掛著彩,又有一天一夜的群眾宣傳基礎,韓平走到巷子裡也算是掀起了風波了,好不容易走到了酒鋪,卻看到酒鋪門前不合時宜的停著一輛紅頂玉雕藍綢馬車,拉車的兩匹駿馬高大健碩,全身赤紅,鬃毛潤澤,竟然是兩匹不折不扣的汗血寶馬。

  寶馬配英雄,而用汗血寶馬拉車的就更是英雄中的英雄了,韓平幾乎能猜出這位英雄的狗血氣度,這麼大手筆,這麼會敗家,不用說,除了當朝六皇子李淮玉不做二人想。

  踏入酒鋪便看到了那個幾乎將自己整個身子都縮在狐裘大氈裡的人,他雍容華貴,眉宇間一股難掩的貴氣,此時他正秀秀氣氣的打著哈欠。

  看到走進來的人是韓平,六皇子李淮玉突然來了精神,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走到韓平面前,饒有興趣的盯著她臉上的鞭傷。

  韓平也不介意,他要看就讓他看好了,眾所周知的事情無需隱瞞,她面不改色從櫃檯上兀自取過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騰騰的水,從容淡定的坐了下來。

  現在是在宮外,她又沒有穿羽林衛的衣服,而六皇子臉上也沒有寫著『我是六皇子』,所以韓平不行禮的心安理得。

  「我倒是不知道,這條胡同的風水什麼時候轉了嗎?怎麼盡招些……貴人前來?」韓平喝了一口熱茶這才開口道。

  「怎麼?」六皇子秀挺的眉峰一皺,趾高氣昂道:「這裡只許你來,就不許我來嗎?」

  韓平微笑著搖了搖頭:「殿下言重,我只是替老劉高興。」

  「喲,你還知道我是殿下呢?殿下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啊?信不信我告訴韓將軍,讓他再來打你一頓?」李淮玉哪壺不開提哪壺,得意洋洋的以為抓住了韓平的痛處。

  韓平尷尬的摸了摸臉上的傷,老劉正巧掀開後院的簾子,一看到韓平,滿是皺紋的臉上立刻菊花盛放:「今天真是好日子,做了這麼一大筆買賣,又有老友上門探望,痛快,痛快!」

  韓平好奇問道:「做成了多大的買賣,值得你這麼高興?」

  老劉神秘兮兮的來到韓平面前,比出三根手指頭,兩隻渾濁的老眼誇張的表現著主人的市儈。

  「三百壇雨露,三百壇雪花彫,哈哈,這麼大的買賣,老頭子還是第一次遇上啊。」老劉一副想把韓平抱起來轉圈的模樣,讓韓平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沒好氣的翻白眼道:「六百罈酒,就憑你一家三口沒日沒夜做半年都做不完吧?」

  老劉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只見他樂滋滋的瞥了眼韓平:

  「老頭子已經把你算在內了,聽說你最近找了一個男人,他也算一個……明天過來幫我釀酒!反正你也不去宮裡。」像是怕韓平以出勤為由不來幫忙,老劉最後又添了一句。

  「你想得美!」韓平呸了一聲,算計她還不夠,竟然連蘇兒都不放過。

  又跟老劉打諢了幾句,老劉還是激情難褪,硬是拉著韓平坐下,說要請她喝最好的酒,而六皇子李淮玉聽見有好酒喝,竟然也賴著不走了,特意跟韓平坐在一起,以手撐住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韓平臉上的傷。

  「那些人什麼時候到啊?」韓平被看得無奈,伸手將他的臉推向另一邊,問道。

  李淮玉也不介意韓平無理,反正兩個人是老相識,宮裡要拘束,宮外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我一直很好奇。按理說,我是王爺,你是侍衛,你的一切消息應該都是從我的嘴裡透出去給你聽的,怎麼每次你的消息都比我靈通呢?」李淮玉接過韓平遞過來的熱茶,趁著老劉去準備好酒的空,想和韓平好好切磋切磋這個……八卦的技巧。

  韓平斜睨了他一眼:「我還知道王爺你每天晚上吃的是什麼,每天找的是哪位美人,每晚和美人做多少次,每次多長時間……」

  李淮玉面色一變,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秀秀氣氣的罵了一句:「討厭。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幹嘛還問我雲荒四家什麼時候到?」

  韓平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如數家珍般流暢道:

  「東平、西兀、南臨、北靳四方邊境,以東平最近,北靳最遠,既然是四大家同時來京,那定要匯合,自消息傳出已有七日,算算路程,怎麼著後天也該到了。」

  「哈。」李淮玉橫眉怒目的對韓平嗤之以鼻:「你不是屬猴子真可惜了。」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以茶代酒,算是知音相碰,韓平蜜色的容顏不是最美,但她的笑容卻有著十足的感染力,在她那顆潔白小虎牙的襯托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繼而與之深交,不知不覺就掉入了她的糖水深井,難以自拔。

  李淮玉回想二人相識經過,不禁無限惆悵,唉,這輩子怕是都要給她捏著那個小辮子了。

  「但是有一點,你肯定不知道。」失落的李淮玉突然湧起了自信。

  韓平不置可否的揚眉聳肩,攤手道:「願聞其詳。」

  李淮玉怕隔牆有耳般湊近韓平,小聲說道:「烈日弓。」

  烈日弓?

  韓平想起了這件東西,那是太祖皇帝征戰時,當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得天獨厚,將帥無雙的韓卿風所使的武器,據史實記載,當年大京十萬鐵蹄途徑也祿山,遭遇月國大軍埋伏,同時乾隊也在也祿山外二十里處聞訊趕來,韓卿風為保太祖安全,獨闖月國敵營,憑的便是烈日弓和驚鴻刀,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太祖被韓卿風從萬千屍山中救出,毫髮未損,可是烈日弓卻在那時丟失不見。

  傳言道:烈日弓,重逾千斤,非將王不能駕馭。

  「四大家這回同時出動,為的就是這把被月國皇室私藏了幾百年的烈日弓。」李淮玉看到韓平因為自己的這個消息怔住,心中暗爽。

  韓平卻若有所思道:「可是,既然已經私藏了幾百年,為何直到現在才被發現,還這麼巧落入了四大家的手中?」

  「這我就不知道了。」

  李淮玉兩手一攤,他又不是天橋上的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個中緣由嗎?

  「來來來,好酒到。」

  正一籌莫展之際,老劉端著兩壺熱酒從內裡走出。

  韓平想事情的時候,不能提到的事情便是酒、花、鳥和八卦……只要提到其中任何一樣,韓平無論先前在想多麼高深的問題,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嗯,好,爽!」韓平喝下一口,只覺一股直逼喉嚨,醇香的酒味湧入鼻腔,說不出的爽利。

  「對了。」韓平從李淮玉手中搶下那壺他想私吞的酒,招呼老劉道:「上回韓祁來幹什麼的?你怎麼敢那樣跟她說話?不知道自己有幾條命啊?」

  老劉忙到現在好不容易歇手,才喝上一杯酒,就又被韓平纏著問問題,不耐煩道:

  「哎呀,來我這裡能做什麼?你以為這世上有幾個神經病,跟你似的喜歡和一個糟老頭子聊天兒啊?」

  韓平將酒杯置於鼻下,幸福之感不言而喻,她精明的雙眸掃了眼老劉,有酒相伴,若再問就有失情趣了,算了,橫豎他也不會對她說實話,問了也白問。

  乾脆就喝酒聊天、插科打諢,過日子嘛,還是糊塗點好,凡事都要理清楚,那人活在世,不是太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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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9:02

【第12章.長街遇刺】

  韓平出門之前,聽蘇兒說晚上要包餃子,喝過酒便心滿意足的回家去了,老劉千叮嚀萬囑咐明日一定要帶著蘇兒到酒鋪報到,韓平含含糊糊的應了兩聲。

  六皇子身兼內務府採辦,每天沒事盡在城裡轉悠,他聽說韓平要回去吃餃子,不知道哪根經又搭錯了,竟然死乞白賴的要跟韓平回去。

  韓平的性格就是見不得有人巴著她的膀子糾纏,一時頭腦發熱就允下了,但是,用兩匹汗血寶馬拉的華麗馬車韓平打死是不坐的,她的人生還沒到能夠如此騷包過活的境界。

  六皇子皺了皺可愛的鼻頭,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這才勉為其難答應跟韓平走回去。

  韓平將雙手攏入袖中,縮著肩膀的惡形讓六皇子鄙視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

  「你怎麼好像凍死鬼投胎?宮裡每月給你那麼多薪俸,全都拿去餵狗啦?」

  韓平吸了吸被凍得發紅的鼻頭,口吐白氣道:「冬天要冷一點才能讓人清醒,像王爺這種人尤其不能太暖和,容易昏庸,遺臭萬年。」

  李淮玉白他一眼,咕噥道:「就你清醒!你要清醒就不會跟韓將軍關係搞得這麼僵,要清醒,乾脆把自己浸到油梁河去好了。」

  油梁河面冰凍三尺,想要砸個窟窿還要半個時辰。

  韓平不想與他做這種無謂的爭吵,轉身進了一個小巷子,李淮玉跟在她身後叫道:「你不是要回家的嗎?」

  李淮玉去過韓平家不止一次,自然知道方位,可是這條巷子明顯不是通往她家的,就知道這個猴子沒那麼太平。

  「回家呀,賭坊也是我家。」韓平扭頭對李淮玉笑了笑,露出森森白牙。

  李淮玉皺眉:「妓院是你家,館子是你家,酒鋪是你家,買豆腐的是你家,現在連賭坊都是你家啦?」

  「嘿嘿,處處為家處處家。」韓平見李淮玉面露不善,一把勾住他的肩頭,賠笑道:「哎呀,蘇兒剛來,你也知道我為了替他贖身,連韓家的玉珮都拿去當了,現在是一窮二白,二袖清風,這樣怎麼能養活我可愛的蘇兒呢?就賭一把,一把。」

  「你他娘的放屁!」

  李淮玉髒話出口便後悔了,他,他怎麼能說這麼沒有修養的話呢?可是有的時候,除了這些話,真的沒有詞來形容他對韓平這個人的感覺。

  這個人心裡有事的時候,就是這副胡說八道的調調,如果不強力拍死她,她有可能順著你的底線向上爬,把謊說到天上去。

  「嗯,真臭。」韓平裝模作樣將手在面前扇了扇,好像真的聞到什麼臭味似的,李淮玉氣極想要掐死她,卻被她快一步逃了。

  古街似的小巷子,鋪著大塊大塊的青石磚,不很細密卻也平整,韓平輕車熟路來到一家暗門子似的賭坊——榮天賭坊,這裡不是京城最大的賭坊,卻絕對是人氣最高的,老闆經營有道,又不像其他賭坊那般黑心,賭光了最多被扒光衣褲丟出來,絕對不會剁手跺腳那麼血腥。

  李淮玉跟著韓平出入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次,他讓隨護們在外等候,他跟著韓平進去了。

  賭坊內烏煙瘴氣,人聲鼎沸,大冬天裡個個滿頭大汗,更有甚者乾脆扒了上衣,赤膊上陣。

  李淮玉本也是個愛玩愛鬧的性格,卻有輕微潔癖,雖然對賭桌上的乾坤很感興趣,銀袋子捏在手中,就是不願擠進去,所以徘徊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賭的地方。

  賭場夥計見他衣著華貴,氣韻不凡,舉手投足皆有一股難掩的貴氣,一看就是個養在深宅的公子,沒見過世面,對什麼都好奇,這種人賭起來大手大腳,還沒技巧,簡直就是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賭場夥計三言兩語便未貴公子打點好一切,竟然專門給公子開了一桌,椅子、熱茶、毛巾,統統伺候好好的,讓李淮玉很是滿意,心情愉悅的開始了。

  而韓平是個門兒精,每次她進到什麼地方,總是東跑西跑,一溜煙就不見了。

  過了好幾株香的時間,韓平雙手攏在袖中,從人群中埋頭走出,剛想出門,卻想起了貌似還有一個人,四處望了望,便看到有一桌人特別多,人頭林立的簇擁下,她看不到臉,只看到拖在地上的白色狐裘大氈。

  她推開人群,來到李淮玉身旁,見他眉頭緊蹙,滿面陰霾,大大的雙眼中迸射出恐怖的光芒,群情激奮中荷官打開骰子盒,叫道:

  「一二三,小。謝公子賞。」

  說著,便來了一根竹竿,將李淮玉面前的金錠子刮了過去。

  李淮玉氣得滿頭冒煙,白淨的額頭上滲出熱汗,氣憤難平的從袖子裡又掏出十幾張銀票,韓平看了一眼,乖乖,每張都是一萬兩的面額,一把抓住李淮玉還想下注的手,驚愕不已的問道:

  「你輸多少了?」

  李淮玉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氣道:「不知道。」

  韓平將目光掉轉賭坊那頭,荷官滿臉堆笑,用手指比了比三。

  三,三萬,三萬兩。

  韓平瞭然,笑著點了點頭,對搖骰子的荷官露出了一口白牙。

  將李淮玉手中的銀票搶到手中,韓平對荷官從容微笑道:「開始吧。」

  荷官是個高大的光頭男人,濃眉大眼,方面寬額,太陽穴微微鼓起,一看便是內家功夫的高手,韓平看著他將骰子三上三下顛了顛就放下了,示意韓平下注。

  這一桌的動靜太大,金額又大得驚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賭場的人都停下了動作,將他們這桌圍了個水洩不通,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著看韓平下注。

  韓平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便將十三張一萬兩銀票砸到賭桌中間,鎮定自若道:「我壓豹子。」

  進來過的人都知道,這間賭家的規矩是豹子通殺,一賠十,當場兌銀,童叟無欺。

  荷官看著韓平壓上的銀錢,饒是見過大世面的他也不禁緊張了,隨即便與旁邊的人耳語一番,讓人去叫老闆出來主持大局,韓平見狀一拍桌子,大喝道:

  「怎麼還不開?難道還要進去商量開什麼嗎?開!」

  金錢刺激著人們的情緒,一個個都跟卯上了般舉手喊『開』,韓平四方都抱了抱拳,以示感謝,荷官急得滿頭大汗,這一賠的話,一百三十萬兩白銀,別說是他了,就是整個賭場也沒了……但若是贏了的話……

  荷官將手放到骰子盒上方,一鼓作氣揭開。

  賭場內針落可聞,安靜了好一會兒,荷官埋頭一看,終是跌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六個六,豹子!」

  群眾的歡呼聲差點將賭坊的房頂掀開,老闆聞訊趕來已然太遲,李淮玉用一種十分恐怖的眼神盯著韓平,不自覺嚥了嚥口水。

  趕在吃晚飯前,韓平和李淮璟終於從賭坊中走出來了。

  一百三十萬兩通賠……那是不可能的。韓平自幼就愛好和平,奉行『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的處世原則,對賭坊也就沒有趕盡殺絕。

  除了李淮玉的十三萬兩賭本和輸掉的三萬兩全數拿回之外,賭場老闆將一天贏到的錢全數交到韓平手中,總共三千四百七十八兩,韓平將二百七十八兩打賞給大家,二百兩給了李淮玉在外等候的侍衛們,剩下的錢在李淮玉面前虛晃一招,就塞入了自己袖口。

  李淮玉不依不饒,韓平無可奈何,這才抽出一千兩分給了他,兩人在街上你一言我一語,打打鬧鬧。

  李淮璟坐在望江樓的二樓雅座,看著從街頭走來的二人,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年輕臉龐上,一雙琉璃的眼珠子被射入陽光,呈現出琥珀般的光彩,那樣明媚風情。

  深邃的雙眸微微瞇起,俊挺的眉峰一蹙,心中說不出的感覺正緩緩蕩漾開來。

  一道冷光自天際襲來,李淮璟警覺的擡頭望去,一支羽箭穿雲而來,疾如閃電,驚如風雷,射向那張明媚的臉龐,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本以為這支箭會毫無懸念的射穿她的腦袋,誰知道,驚雷一剎間那個腦袋忽然彎了下去,險險避過致命一擊。

  韓平懷裡揣著兩千兩銀子,心情自是不錯,她東張西望,想要給家裡的蘇兒帶樣東西回去,眼尖的瞥見旁邊小攤檔上的一塊碧綠的翠石,心中盤算著用它給蘇兒雕一塊玉珮掛在腰上,這麼想著,她就湊過去,想要仔細看看那塊翠石,誰料……

  一支攜帶著�水味的鐵箭貼面而過,直射她面前的貨物板,珠寶琉璃碎了一地,也震碎了韓平那顆賞寶的心。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群穿著黑色斗篷的怪人從屋脊整齊飛下,手持臂長鋼刀,陰冷森森的朝她殺來。

  這……是什麼情況?

  韓平奮力反擊的時候還在想這個問題。

  「這些人是要殺誰啊?你還是我?」韓平踢飛一柄鋼刀,見縫插針道。

  李淮玉平常看來秀秀氣氣的,手底下也有兩下子,但……也就真的是兩下子了,他的兩個護衛將他護在身前,拚死保護著,所以他才有空回答韓平不合時宜的問題:

  「當然是你了!也不想想現在你是什麼處境?」

  被他一語道破,韓平不再聒噪,手腳並用奮起反抗,奈何,敵人太強大,人數太多,她雙拳難敵四手,終於意識到自己陷入困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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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49:39

【第13章.以身相許】

  說時遲那時快,如鬼似魅的身形捲入戰圈,空手奪白刃,一刀一個瓜,沒有任何慘叫聲,人已經血濺當場,魂歸九天。

  李淮玉被嚇得縮到了韓平身旁,韓平也目瞪口呆的盯著那個在黑衣殺手之間翻轉的李淮璟,兩顆純潔蘿莉少女心瞬間被蒙上了厚厚的血腥。

  忽然渾身一個激靈,韓平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李淮玉,就又衝入了戰圈,邊打邊說:

  「不要殺了。住手!」

  長街上的老百姓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刺殺嚇住了,四處逃竄,早就沒了蹤跡,韓平雖然武藝平常,卻看不得屠殺場面,所以明知不敵,還是上前阻擋。

  李淮璟一刀劈下,見是她不閃不躲的站在那兒,刀鋒扭轉,砍到一旁地面,驚起碎石一片。

  陰詭的目光在韓平身上掃射一番,見黑衣刺客想要趁機逃跑,血淋淋的刀乾脆射出,直刺對方背心。

  韓平見狀,也顧不得猶豫了,只知道不能讓他再繼續殺人,眼角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手的動作比腦子反應來得快,竟然奇跡般抓住了以驚雷之勢射來的刀柄,幾個踉蹌翻轉,韓平這才以刀撐住了搖晃的身體。

  所剩無幾的黑衣刺客趁機跑掉了。

  韓平看著滿地的屍首,無言澤掉了手中的廢刀,只覺得關節處隱隱作痛,她捂著手腕,來到死掉的刺客身旁,揭開他們的面罩,每一個人都不會超過二十五歲的樣子……

  「璟,你怎麼會在這裡?」李淮玉看到那些屍體,只覺得恐怖,沒有韓平的感性,他走到自家弟弟身旁,奇怪的問道。

  「我在望江樓喝茶,看到你遇襲就下來了。」

  李淮玉聽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真是亂感動的。

  「她在幹什麼?」李淮璟看都不看自家六哥冒泡的雙眼,指了指韓平,問道。

  李淮玉扭頭看了看,習以為常道:「她就是這脾氣,見不得人受傷,見不得人死,外表明明是個彪悍的爺們兒,內裡卻住著一個悲春傷秋的小娘們兒。」

  「無聊!」李淮璟聽後挑眉冷冷道。

  李淮玉想了想,也贊同的點頭,走到韓平身後一把將她拉起,向前推了推,聒噪道:「喂,你夠了吧。這些人是來殺你的,不是他們死,就是你死,有什麼好看的?走走走,去你家吃餃子。」

  韓平沈沈歎出一口氣,橫了旁邊這個吃貨一眼,這才調整道:

  「鬧市中發生了命案,總得等到巡城官兵到了之後再走吧。」

  李淮玉猶豫片刻,便指著兩名護衛吩咐道:「你們在這裡等著,交代解決之後,來三姑娘家找我。」

  說完便勾著韓平的肩膀,朝北城走去,經過李淮璟身邊時,李淮玉猛然收住腳,道:

  「璟,我要去三姑娘家吃餃子,你……」

  「好,我也去。」李淮璟在李淮玉話還沒說完之前便搶先答道。

  說完,便老馬知途般走在前面,韓平和李淮玉對望一眼,頓時黑線滿佈額頭。

  其實,他是想叫他自己先回去的。李淮玉無奈的想。

  平白無故又給家裡招回一個吃客,韓平洩憤般將無辜的李淮玉推開,走了兩步,又不禁回頭看了看,熱鬧繁華的街道因為先前的刺殺被毀的一塌糊塗,擺放著琳琅滿目珠寶玉石的攤位已經散架,東西碎了一地,看到攤檔老闆們哭喪著的臉,韓平實在不好意思,便走過去,將懷中的銀票悉數塞到其中一人的手中,連說了好幾聲抱歉後才離開。

  李淮玉拉著韓平,餓死鬼投胎般在前面走,桀驁俊美的頎長身影緊隨其後,如滄瀾大海上獵食的飛鷹般眼神銳利,緊緊盯著略帶落寞神情的她。

  回到家的時候,蘇兒正撐著腦袋,坐在門口等她,一看多了兩個人,大大的雙眼便開始眨巴,然後伸出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起來。

  韓平見狀,趕忙上前安慰道:「別算了,他們吃兩個就走,剩下的全是我們吃。」

  「誰說的?」李淮玉第一個反對,只見他趾高氣昂的推開韓平徑直向裡走去,邊走邊道:「本王今天不吃得肚兒圓圓絕不離開。」

  韓平翻了個白眼,將希望寄托在另一個看起來有潔癖,實際上就是有潔癖的人,她記得,這個人連喝一杯茶都要婢女先嘗看有沒有毒,怎麼可能會吃外面的東西呢?

  剛這麼想著,李淮璟就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目光火辣又多情,還夾雜了絲絲的不懷好意,看得韓平頭皮直發毛,只聽他低沈柔雅的聲音道:

  「我也是。」

  「……」呸!你也是個屁!

  李淮玉輕車熟路沿著牆邊的小路走到後院,不一會兒便抱著一罈子酒出來了,不理會韓平快要殺人的目光,得意洋洋的對李淮璟舉了舉道:

  「璟,你早年離京,不知道我們這位韓三姑娘對酒的執著,她嗜酒如命,能讓她私藏的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我們今日就要喝個痛快。」

  李淮璟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膀,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叫韓平氣得牙癢癢,直想衝上去扇他兩巴掌。

  但身份、武功皆不如人,她還能怎樣呢?

  早就知道官場黑暗,就連她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小侍衛竟然也不可避免的遭受了職場風暴,受到非直屬上司的欺淩,可悲。

  「別傻站著啊。」李淮玉拍開酒封,對韓平叫道:「拿杯子,拿碗筷,把你院子裡的菜摘一些,再掏幾個雞蛋,還要我一句一句吩咐嗎?」

  韓平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太壞了,喝了她珍藏的好酒,現在竟然還惦記她的菜和雞蛋。

  深呼吸過後,忍痛對蘇兒點了點頭,蘇兒乖巧,也不問這些強盜一般的人是誰,得了令就著手忙去了。

  韓平拿了碗筷和酒杯,很不情願的坐下了,看著李淮玉毫不心疼的倒酒方式,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埋怨道:

  「三十年的菊花台,你小心點倒。」

  李淮玉像是算準了韓平會這樣般,她話音剛落,那邊廂就將酒罈子遞到她的手中,從善如流道:

  「哦,那你來斟酒,我們喝。」

  韓平:……

  菜還沒有上桌,李淮玉就空口喝了好幾杯酒,而李淮璟則從頭至尾,目光都沒有離開韓平,簡直已經到了人神共憤,酒都喝不下的地步了,韓平忍不住將杯子往桌子上一拍,憤然道:

  「別看了。我臉上有光屁股的女人嗎?你老盯著看什麼呀?」

  提到光屁股的女人,李淮玉猛然擡頭,活靈活現的眼睛二百五似的眨巴起來,在韓平和李淮璟之間回轉。

  李淮璟暫時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嘗試著嘬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這才飲下。

  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雞蛋,他稍稍遲疑了片刻,便也學著李淮玉的樣子,夾了一筷送入口中。

  韓平邊吃邊喝邊鄙視他:「大京男兒豪氣干雲,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殿下連吃個雞蛋都這般講究,佩服佩服。」

  李淮璟冷眼瞥了韓平一眼,俊美無儔的臉上波瀾不驚,潤澤的唇瓣微啟,依舊維持自己的規律,吃一口雞蛋,喝一口酒。

  韓平喝了點酒,膽子也大了點,蓄意挑釁的話語對方竟然不在意,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讓人很不爽。

  蘇兒雙手捧著一隻碩大的瓷碗,又為他們送上一盤香氣四溢,熱氣滾滾的紅燒白菜羊肉,光是聞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韓平犯下酒杯,一把抓住蘇兒的雙手放在面前觀望:「傻小子,不會用布隔一下?這麼燙的碗就光手端過來,該起泡了吧。」說完,便心疼的往兩隻紅通通的手上吹了吹氣。

  蘇兒害羞的抽回手,藏在身後,飛快瞥了一眼李家兄弟,一如黃花閨女般扭捏的跑了。

  韓平還想追過去看個仔細,卻聽見一個聲音忽然道:

  「上回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

  李淮璟像是吃上癮了,一改先前嫌棄的模樣,連續夾了兩大塊羊肉放到碗裡,細長斜飛的鳳目染了水氣,霧煞煞的,兩片唇瓣潤澤瀲灩,美不勝收。

  韓平沒想到『那件事』他會毫不顧忌的說出來,她跟李淮玉一樣愣在當場。

  「什麼事啊?」韓平還未回答之前,李淮玉便搶先問道。

  定了定神,韓平對李淮玉露了露一口白牙,搖頭道:「沒什麼,九殿下之前跟卑職開了個玩笑罷了。」

  說完,便以眼神警告李淮璟,可是,對方卻好似看不見她,一口一口,細氣又纏綿的連續吃著肉,喝著湯,滋潤鮮美的味道讓他徹底漠視了韓平,直言道:

  「我讓她來定王府做侍衛。」

  韓平一口酒沒有及時吞下,被嗆到鼻子裡去,咳了大半天,李淮玉看不下去了,才伸手為她捋了捋,不解道:

  「不就是讓你做侍衛,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他又拍了拍韓平的後背,八卦不減的問道:「那你去不去?據我所知,璟府中的侍衛薪酬堪比禦前侍衛,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韓平白了他一眼,揮開他礙事的手,沒好氣說了一句:

  「高攀不起。」

  裝酷說完後,韓平逕自拿起筷子,想要塞一大塊肉來平復一下心情,誰知道,筷子懸在瓷碗的上方……

  她的肉呢?

  隔壁張大嬸的公公家的鄰居前天剛宰了一頭小羊,送了一隻腿給她,然後,讓蘇兒使美男計騙回來一大半,如此艱辛得來的肉肉,她就連一塊都沒吃到啊。

  痛心疾首的瞪向李淮玉,後者感受到她眸中的殺氣,立刻舉手表示清白。

  不是他,那就只有……他了。

  韓平垂下腦袋,惹天惹地,不知道為何,她就是不敢惹他。

  李淮璟優雅的放下筷子,從懷中掏出一方精緻的絲綢手絹,掖了掖嘴角,這才從容不迫的將目光轉向韓平:

  「救命之恩,當要以身相許,如果不做『侍衛』,那就做『寵妾』吧,多少發揮點作用。」

  李淮璟平靜說完後,冷冷淡淡,優優雅雅,從從容容的起身離開了飯桌,向院門走去。途中遇到了捧著一碗豆腐湯的蘇兒,他竟然破天荒的對蘇兒滿意的笑了笑,一如春回大地般叫人背脊發涼,只聽他道:

  「味道不錯,下次我會再來的。」

  說完,便在蘇兒驚訝的目光中,高雅離去,良久,蘇兒才反應過來,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吶吶說道:

  「客官慢走。」

  韓平:……

  李淮玉:……

  他們把這裡當做客棧還是紅袖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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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50:06

【第14章.夜探密所】

  為了送走得寸進尺的吃貨,韓平不僅搭上了一頓餃子,還捨了兩罈子珍藏菊花台,她痛心疾首,這種酒老劉總共就送給她五壇,她藏著掖著,愣是沒捨得喝,可今天倒好,一個晚上就報廢了三壇。

  「羊肉湯放著,明天泡飯吃。」

  見蘇兒正想收拾,韓平指著殘羹剩菜不捨道。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只喝湯,她也想吃肉啊。

  蘇兒扭頭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上的事情,又鑽入了廚房,不一會兒就端著一個小碗走過來:「給,這是我幫姑娘藏的。」

  韓平一看,眼前頓時一亮,捧著碗感激涕零道:「蘇兒~~~~~~~還是你最好!」

  她的好蘇兒竟然為她私藏了一碗羊肉,真是太感動了。

  韓平頓時心花怒放,摟過蘇兒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蘇兒得意的神色僵在當場,緊咬著下唇不說話,黑黑的眼珠子烏溜溜的盯著韓平一動不動。

  韓平開心極了,親完就走,抱著她心愛的羊肉,坐到門檻上正要大快朵頤,忽然想起她的蘇兒、為她私藏了這些肉的蘇兒、一個晚上任勞任怨毫無怨言的蘇兒也沒吃呢,用手撚起一塊剔骨肉,轉身叫道:

  「蘇兒,這塊給……人呢?」

  滿室的靜謐,哪裡還有那個害羞少年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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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風高殺人夜,月落烏啼離恨天。

  此時的京城萬籟寂靜,一雙狹長皎潔的眸子賊溜溜的出現在韓平家的屋脊,幾個翻轉,便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

  韓平一襲夜行衣穿梭於京城上空,朝著東城一隅掠去。

  秦龍與她是老相識,又是在她家裡被捕,她始終覺得難辭其咎,若不將他救出,實在良心難安。

  刑部大牢她站過崗,對內裡的構造不說熟悉,但也大體知曉,從正門進去是不太可能了,但好在與掖庭院僅有一牆之隔。

  直接闖入刑部大牢,便如綿羊對餓狼,九死一生,難。

  而闖入位處皇宮邊緣的掖庭院,便如螞蟻踢大象,不痛不癢,易。

  這是韓平巡了三年城得出來的結論。

  無聲無息穿行在掖庭院中,不消一會兒,便來到了與刑部後牆相隔的地方,高聳的圍牆堅硬如鐵,使人望而生畏。

  韓平幾個借力,兔起鶻落間便輕巧的踩在刑部大牢的屋脊之上,如預計中那般沒見著幾個守衛,她展顏一笑,從屋頂上撿起幾枚石塊放在懷中,身體閃電般迅疾射出。

  如鬼魂般輕飄飄的身形在各個牢房外穿行,驀地,終於讓她看到了那個渾身是傷的硬漢。

  韓平手起刀落,將牢房門踢開,二話不說,左右開弓將秦龍腿上的兩條兒臂粗的鐵鏈砍斷,讓他伏在自己肩膀上,將之帶出。

  救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大批獄兵,他們蜂擁而來,韓平大叫不妙,趕忙將懷中碎石射出,擊中最前排的十幾名獄兵,利用他們摔倒,阻擋住身後追兵。

  韓平背起昏迷的秦龍便向前跑去,邊跑邊用刀將兩側牢房的門全都砍斷,大牢中的犯人們無一不是死刑重犯,此時紛紛從牢房中跑出。

  韓平蒙上面孔,不敢戀戰,背上背著個死豬般的男人,她真佩服自己還能翻過那麼高的圍牆。

  從掖庭院出來,韓平將秦龍安置在一戶人家的馬棚之中,又在他懷裡塞了張字條,告知他該去哪裡找自己的妻兒,事實上,在秦龍入獄當天,她從九殿下那裡回來之後,便火速將他的妻兒老母藏了起來。

  正想離開,手腕卻忽然被人抓住,秦龍張開虛弱的雙眼,蒼白的唇抖抖索索說了一句沒有聲音的話:「對……不起!」

  韓平看著他的嘴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不由大度一笑,搖頭道:「別說了,一起喝過酒便是兄弟,我知你是受人威脅,嫂子和老夫人藏在這裡,我去將追兵引開,你休息一晚,明日去找她們吧。」

  打架她不行,跑路她很行。

  韓平一路向南,朝反方向急速掠去,少了背上的男人,她的腳步明顯飛躍起來,不用懷疑,她的確成功引開了追兵,但要命的是,引開行動太成功,引來了鋪天蓋地的追兵。

  她欲哭無淚。

  躲在屋脊上,露出兩隻狹長的雙眼,韓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一身黑皮有多麼安全,她不過是劫走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犯,至於弄得好像她夜闖皇宮閹了皇帝正在和妃嬪愛愛的小jj嗎?

  這麼多的追兵,怕是要等一會兒才能回去了。

  韓平認命的扯下面罩,呈大字狀,認命的平躺在屋脊的陰暗面。看著平靜的南城因她而沸騰,聽著家家戶戶罵罵咧咧的喊叫,這也難怪,正經人家,誰願意在半夜子時被舉著火把的官兵吵醒?

  就是不正經的人家也……咦?韓平看到了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院落,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那所宅院,格局高雅,不似一般的青樓楚館那樣脂粉遍地,但從燈籠的色調來看,韓平知道這裡絕不尋常,最起碼也是達官貴人們專用的尋樂場所。

  這種地方地處隱蔽,又有官家權貴在背後撐腰,尋常官兵不敢入內搜查。正經人家她不敢躲,怕給不相干的人帶來麻煩,要躲就要躲在這種地方才是上上之策。

  她故意在屋頂上弄出聲響,讓搜捕的官兵發覺她,然後奮力掠去,很快便闖入了那所宅院。

  她藉著夜色,躲避宅子裡的人,疾速穿行,想要找一處比較好的棲身之地,然後等著官兵搜來,再趁亂逃出去。

  耳聽八方,忽然感到身後傳來奔跑的腳步聲,韓平火速竄入一個房間,躲在壁櫃之側的陰影中。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人推門進來,是一個二八年華的美貌少女,花枝招展,艷容紅妝,她身著薄紗,玲瓏有致的身材若隱若現,她四周環顧一周,朗聲叫道:

  「蓮秀姑娘,王少將軍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若裝扮好,就趕緊出來吧。」

  錦繡屏風後傳來一陣慵懶的應答,韓平全身一僵,沒想到房裡還有其他人在,她略微將頭朝裡探了探,只見紅紗帳中美人臥,哪裡有半點裝扮好了的樣子啊?

  「嗯,知道了。」聲音甜美粘膩,很容易叫人浮想聯翩,只聽她道:「男人不耐煩,就讓他不耐煩好了。等不到,看不到,他們才不會走呢。」

  韓平在暗中不禁豎起了大拇指,僅僅兩三句話的功夫,她就可以肯定為何裡頭這個女人能夠如此大牌,悶騷的女人最可怕啊。

  那名薄衫少女離開之後,芙蓉帳中便走下一位赤身美人,手長腳長,上下渾圓,韓平身為女人都有些看呆了,理智與良知讓她別過了腦袋不去看屏風後噴血的香艷場景。

  過了好一會兒,那名喚作蓮秀的姑娘總算穿好衣物走了出來,如雲髮絲鬆垮著盤在腦側,華麗的長裙火紅曳地,穿的是盛唐風,兩肩大敞,衣襟開至乳線,一派活色生香。

  她一步一搖,端的是風韻野性,風騷入骨。

  韓平猶豫了片刻,便決定追在她身後,跟去看個究竟,經過長廊時,她神不知鬼不覺抓住跟在蓮容身後的一名端酒的小丫鬟,將人打昏後藏在花圃中,自己則換了她的衣衫,尾隨蓮容姑娘身後,朝著一所滿是竹林的後院走去。

  隱藏在竹林後的精緻小院中,絲竹樂器不絕於耳。

  蓮容姑娘對守在門邊的兩名小廝笑了笑,便噙著高傲絕美的笑入內了。

  屋內的歡聲笑語因為蓮容的闖入而稍有停滯,人們紛紛看向門邊,蓮容噙著風月場上慣用的笑,舉著酒杯一一敬酒道歉,她語氣真誠,打扮舉止又很有『誠意』,在場的兩名男性就算原來有氣,也化為一團火焰,奔流直下了。

  「蓮容姑娘是所有小樓中最出色的舞姬,王少將軍初來京城,定要見識一番才不枉此行啊。」

  一名個頭頗高的中年男人對身旁的青年說道,只見那青年面如冠玉,卻眉色稀疏,一副病怏怏,縱慾過度的腎虛模樣。

  同樣是蒼白,李淮璟就比他白得健康,白得積極向上,雖然看久了有點陰沈……

  蓮容得令後,便開始將先前花了大把時間穿好的衣服悉數除下,只剩薄薄一層鵝黃紗,重要三點也不刻意遮掩,在鼓樂聲中,柔美狂野的舞蹈就此展開。

  「王少將軍覺得蓮容姑娘如何?」

  「如此絕色,縱是瑤池仙女也不過如此。」王少將軍早就目光呆滯,入了魔障。

  韓平站在一側,鄙視的掃了他一眼,誰料卻對上了那雙正好瞥向她的雙眼,王少將軍的目光通透,一點也不似他表現出來那般酒色,正納悶之際,只聽那中年男人又說道:

  「哈哈哈,少將軍謬讚。我家殿下吩咐,若不嫌棄,今晚便由蓮容姑娘為你接風……」

  「哦?」少將軍這才回過些身,個中意圖十分明顯,驚喜感激道:「殿下厚愛,若能一親芳澤,與如此佳人共度良宵的話,王某實在感激不盡。」

  「哈哈,少將軍客氣了。你自漠北遠道而來,殿下略盡地主之誼豈非應當?」中年男子趁勢替王斟了一杯酒,眸中精光閃動,道:「殿下為少將軍奉上心腹極品美人,便是把少將軍當做是自己人,那……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當然,少將軍若是不許,也沒關係。」

  「顧大哥言重了,有何吩咐直言即可,王某雖不才,卻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請說。」王少將軍拍著胸脯,一派豪氣干雲。

  如此這般,中年男人便再也不想隱瞞,直言道:

  「在下想見識見識少將軍親自押送過來的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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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50:25

【第15章.你爭我奪】

  「在下想見識見識少將軍親自押送過來的鏢物。」

  中年男人對王少將軍如是說道,少將軍面上一愣,迅速斂下目光,像是思慮片刻,這才擡頭問道:

  「顧大哥是說……」

  驍騎營總領顧明義立刻賠笑著點頭,不動聲色觀察著對方神情,只見王少將軍只是沈默片刻,便朗聲笑道:

  「哈哈哈哈,這有何難。」說著,便大手一揮,對門外僕從喊道:「來人吶,派多點人去把寶物擡上來給顧大哥看看。」

  寶物?韓平在腦中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她猜到的那樣東西。

  笙歌艷舞,極盡歡樂。

  正說話之際,卻見那王少將軍忽然撇下懷中美人,站起來向外迎去,顧明義立刻隨之而行,來到門口處。

  韓平偷偷望去,只見一隻碩大的鐵箱被兩名壯漢擡著走了過來。

  看那兩名壯漢步履艱難,每走一步似乎都要醞釀片刻,沈重的樣子看著不像是作假。

  王少將軍擡手示意顧明義退一步,他自己也退開一步,正好站在韓平身側,韓平埋下頭,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他一番,這小子五官平常,側面來看鼻子還算挺拔,但配上一雙形如櫻桃,過分小巧的唇,蒼白中帶著些許病態,十足薄情相。

  兩名漢子擡著鐵箱走了進來,經過韓平身邊的時候,忽然擡在前面的那人不知為何膝蓋一彎,踉蹌著朝韓平的方向撞過來。

  韓平連忙伸手一扶,原本以為的沈重並未襲來,反而她好像感覺不到任何重量般,一下子便將漢子扶住站穩了。

  王少將軍對韓平抱以怪異的神色,但終究是沒說什麼,只是對她浮現出一抹蒼白的笑,驚起了韓平滿身的雞皮疙瘩。

  箱子平安落地,一名漢子抽掉了鐵箱上的四道鐵棍,王少將軍親自來到箱子前面,顧明義尾隨而至。

  「顧大哥,你看吧,這個就是兄弟我親自護送的寶物。」王少將軍義薄雲天,慷慨的對顧明義說道。

  顧明義對他抱拳一揖,神色有些激動,卻怎麼也打不開鐵箱的蓋子,一望之下卻見鐵箱外掛著一隻金剛石鎖。

  坑爹啊。

  「額,還請少將軍……」顧明義眼神向鎖看了看,對王少將軍滿面堆笑道。

  少將軍不解:「什麼?」

  「……」顧明義咬牙明言道:「請少將軍開鎖。」聲音中已有些怒意。

  只見王少將軍兩手一攤,老實巴交道:「我沒有鑰匙。」

  「……」

  韓平看到顧明義臉色爆紅,一副想要發作卻又拚命隱忍的樣子。

  「唉,顧大哥,你是我的知己,有些事情我也不瞞你了,我爹對我就像是防賊似的,這東西是寶物,也是他讓我暗地裡運來京城的,可是,他卻在這金剛鐵箱外加了一把金剛鎖,砸不開,撬不爛,還重的要死,你說,他這是相信我嗎?狗屁!」

  見顧明義臉色不善,王少將軍縱是再廢柴也看得出來,連忙解釋說明一番。

  顧明義滿臉吃癟的看著他,自己仔細想想也覺得他的話可信,畢竟漠北的王嘯天是稱霸一方的梟雄,在雲荒四大家中的地位超群,無論是兵力還是謀略,都不輸韓家家主韓峰。如此人物又怎會掉以輕心,將重寶壓在一個不學無術,酒色淫邪的兒子身上呢。

  估計這回讓王少卿護送寶物也是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誰能想到他竟會派出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廢柴擔此重任?

  他被王少卿拉到了酒桌之上,兩隻眼睛還是緊緊剜住那只烏黑的大鐵箱子。

  韓平肚中笑翻了天,表面還要維持平靜的模樣。

  她正估摸著可以找個機會悄然退下的時候,忽然這間房中走入了一個想破她十個腦袋都想不到的人——李淮璟。

  這廝晚上喝了那麼多酒,吃了那麼多羊肉,不早點安歇也就罷了,竟然還有精力出沒這種荒、淫派對,不是臊得慌吧?

  韓平百思不得其解,趕緊埋下頭,努力向後退了退,祈禱這廝千萬別轉頭。

  顧明義一間來人是李淮璟,立刻從坐席上站了起來,恭敬行禮,又對王少卿比了比手,道:「少將軍,這位便是定王殿下。」

  王少卿立刻拜倒,就差山呼萬歲,對李淮璟行禮道:「不知定王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李淮璟揮了揮手,便將注意力放到了門口的大鐵箱子上,蒼勁的手指輕撫箱身,低沈柔雅的聲音道:

  「起來吧。」他圍著箱子轉了一圈,像是夢囈般頭也不擡繼續問道:「不知大帥何時抵達京城?」

  王少卿做足狗腿樣,知無不言:「明日酉時。」

  「很好。」李淮璟彷彿天生不帶人類感情般冷冷道,擁著暖裘坐在桌旁,從韓平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他完美的下顎弧度,不由得心中一緊,卻聽他又道:「少將軍遠來是客,蓮容是本王最喜愛的女人,今晚便由她替少將軍接風。」

  說著,便對蓮容揮了揮手,冷酷道:「去吧。好好伺候少將軍。」

  蓮容掩下滿目的失望,姿態妖嬈的來到王少卿身旁,剛想開口說話,卻見王少卿對李淮璟忽然道:

  「蓮容姑娘既是殿下最愛,末將不敢奪人所愛,今晚隨便找個人伺候就行了。」在場的人都沒有料到王少卿會拒絕如此美艷的蓮容姑娘,正不解之際,卻見王少卿擡手一指,道:

  「我就要這個丫鬟過夜好了。」

  韓平無語凝噎的看著王少卿,此時此刻,就算她再想躲藏也沒有機會了。

  李淮璟回頭,像是沒有認出丫鬟打扮的韓平般,神色如常,挑眉道:「少將軍眼光獨到,卻不知這粗鄙丫頭哪裡入了少將軍的眼?」

  王少卿聽見有人誇他,不論真假,自是尾巴翹到天上去了,立刻回道:「這個丫鬟很特別,雖然黑了點,但五官還湊合,像極了我們漠北的豪放姑娘。」

  天啊,你怎麼不降一道驚雷,把這個混蛋給劈死啊?

  李淮璟自座位上站起,走至面容糾結的韓平面前,似笑非笑的盯著她漲紅的臉看,良久才道:

  「仔細看來,五官是還不錯,但本王看來,她卻不適合少將軍。」鳳眸一斂:「蓮容,還不帶少將軍去休息,讓他忘記漠北黃沙,體驗一下真女人的絕妙滋味。」

  「是。」蓮容姑娘憤恨的在韓平臉上掃過一圈,咬著紅唇道。

  「不不,她就挺好的。」可是王少卿卻像是槓上了,執著道:「我不嫌她粗鄙,她不也是樓裡的姑娘嗎?是姑娘就有權利被人愛護滋潤,真女人固然,但末將更樂於讓這名丫頭體驗一下何謂真男人。」

  韓平:……算了,雷還是劈她吧,她死比較快。

  暗中算計著,一會兒等『真男人』落了單,她要把他的頭塞到褲襠裡去,爆他菊,讓他也嘗嘗她這個『假女人』的手段。

  李淮璟噙著笑,陰冷的目光瞥向王少卿:「既然你說她像是漠北豪放女子,本王也想嘗嘗是何味道,都出去吧。」

  王少卿還不死心,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被顧明義拉住了手肘,推了出去。

  鐵箱子寶物如來時那般被擡出,不一會兒的功夫,閒人走盡,只剩下韓平和李淮璟二人。

  韓平率先送上了一個大大的微笑,眼觀六路,尋找最佳突破點。

  李淮璟氣勢陰沈的走近韓平,陰陽怪氣的目光將她從上看到下,火辣辣的,像是被他以目光脫掉了全身衣服般灼人。

  「樓裡沒教你怎麼伺候客人嗎?」

  韓平逼得節節敗退,但心裡想著,憑他喝過她的酒,吃過她的肉這情分,應該不會對自己很下毒手的。有了這份淡定,韓平忽然覺得勇氣充盈起來:

  「額……那客人是想綁著來,還是吊著來?」

  秀才怕兵,兵怕無賴。

  李淮璟慢慢逼近,齜牙恐怖道:「那就都來,綁起來吊著玩,肯定很過癮。」

  小無賴怕大無賴,交鋒一回,韓平完敗。

  正苦思對敵之策時,只見李淮璟出手如電,猛然將掛在屋樑上的紗帳扯了下來,以不容質疑的力量,迅速將韓平壓在她身後的柱子上,手臂捆在身後。

  「啊!李淮璟,你想幹什麼?你今晚的吃喝全是我的……啊!!」

  韓平憤慨掙扎間,兩條腿也被擡了起來,與手捆到了一起,她只覺全身一抽,天旋地轉之後,她便被李淮璟吊到了房樑上,慢慢垂下。

  李淮璟將人吊至他的半腰處,完美絕倫的臉龐上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他伸出手指在韓平臉頰處緩緩摩挲,口中卻道:

  「今晚闖入刑部劫走秦龍的人是誰?」

  韓平躲避著他的冰涼的手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不想回答他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李淮璟也不介意她的不配合,反而有些高興,手指沿著韓平的臉頰來到她的頸項處,一股寒氣襲來,韓平想縮頭,卻借不到力,只能盡量縮起肩膀,抵禦來自地獄之手的冰涼。

  「是誰?」李淮璟又問。

  韓平咬牙切齒道:「是我。把你的手拿出來,想凍死人啊?」

  「刑部大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千人計,你是如何躲開他們,找到秦龍的?」

  李淮璟近乎貪婪的將手心覆在韓平的肌膚上,他手下的肌膚雖然有些黑,但觸感卻是極好,柔膩溫暖,對他好像有股莫名的吸力般,難以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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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50:44

【第16章.酒鋪揭底】

  韓平見躲避無望,暗自謾罵李淮璟的卑鄙,寒冬臘月,竟然拿她來捂手,悲了個催的,說話口氣自然暴躁:

  「你以為刑部大牢就是銅牆鐵壁嗎?這個世上就沒有我進不去的地方!」

  李淮璟微微一笑,冰冷的手掌繼續向下探索,順著頸項來到她的背心,徹骨的寒意讓韓平崩潰了,大喊出聲:「喂!你他媽的想凍死我嗎?快把手拿出來。」

  李淮璟也不介意韓平滿口髒話,依舊保持和顏悅色,只是將有些暖和的手指開始慢慢在韓平背脊上遊移,饒是他手長,從韓平的衣領處伸入,漸漸移到了腰部,韓平身子一緊,這種如情人愛撫般的動作讓韓平瞬間繳械:

  「殿下您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是小的瞎了狗眼,鬼迷心竅,還請英明神武的殿下高擡貴手,別跟小的一般見識!」韓平欲哭無淚,忍著全身的雞皮疙瘩,將馬屁拍得震山響,李淮璟冷冷挑了挑眉,眼角有些抽搐,猶豫了會兒,才將自己的手從她衣服裡拿出來。

  韓平僥倖逃過一難,強顏歡笑十分狗腿的交代道:

  「其實我早就打聽清楚了,今晚站崗的是孫平,他嗜賭如命,連帶他那營的兵也是如此,我就找了兩個能賭的兄弟將他們絆住,等大多數人都被引入內室後,我才溜進去的。」這也是她昨日去賭坊的真正目的,找跨刀的。

  韓平這麼說著,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又連忙道:「不過,那兩個兄弟都不知道我的用意,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才肯出手和孫平他們賭兩把,跟劫囚完全沒有關係。」

  李淮璟噙起一抹冷笑:「自身難保還想逞能?」

  「不是逞能!」韓平難得視死如歸道:「如果殿下因為這件事情落罪於他們,我拼得一死也會替他們報仇的。」

  李淮璟將雙手攏入袖中,瞥著她道:「兩個賭徒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對待?」

  韓平雙目一瞪,沒有再說什麼,但是狹長的雙目中流露出的正經卻讓李淮璟清楚的明白了她不是說笑。

  看到韓平這種表情,不知道為何,李淮璟彷彿怔住了,沈著面孔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兩人僵持了許久,他才回過神般最後瞥了一眼韓平,攏著暖和的披風走了出去。

  「喂喂喂!你走了,我怎麼辦,喂!」

  韓平原本以為他只是嚇嚇她,不會真走,誰知道他最後白了她一眼,冷冷道:「這個房間又不是銅牆鐵壁,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能夠難倒你麼?」

  他竟然用她剛才說的話來奚落她,簡直可惡至極,挨千刀的混蛋!

  韓平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悔不當初不該那麼囂張。

  那麼現在,她該怎麼辦呢?手腳被綁,人被吊在半空,她這個號稱無所不能的人又該如何脫身呢?思前想後,一番內心掙扎,看來也只能那麼做了。

  「救命啊——來人吶——救命啊——來人吶——」

  -----

  第二天一大早,韓平頂著一雙黑眼珠子和鍋底般的臉色從自家院子走出。

  蘇兒昨晚突然消失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突然回來了,現正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跟著,想開口問,卻又被她一個淩厲的殺眼瞪了回去。

  整晚的辛勞悲催倒沒什麼,關鍵是嚥不下心裡那口鳥氣,她在腦中將李淮璟拖出來,出動十幾二十個彪形大漢,將他全身上下伺候了好幾輪酷刑這才放他去改過自新。

  轉過幾條街,就來到了老劉酒鋪,不管怎麼樣,答應老劉的事情總歸要做——帶蘇兒一起幫他釀酒,不管最後能做多少,但是面一定要露的,不然就太不夠意思了。

  酒鋪門開著,卻掛出了歇業一日的牌子,估計老劉是想集中兵力搞定六百罈酒的超史前大訂單。

  韓平領著蘇兒從側門進去,直接去到酒鋪後院,還未開口喊叫,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

  滿院子的官兵,一水兒撩著胳膊,熱火朝天走來走去,搬罈子的、燒火的、倒酒糟的、洗米的……這是什麼情況?

  老劉從裡院拎著一壺熱茶出來,看見韓平就趕忙迎上來,喜笑顏開道:

  「哎呀呀,韓總兵、韓將軍、韓元帥,你可真是我的貴人啊,快快,進去喝杯熱茶歇一歇。」

  韓平被他一番奉承弄得起了雞皮疙瘩,被他生拉硬拽進了裡屋,只聽她邊走邊道:「老劉,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呃?」

  喊叫聲因為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人後戛然而止,真是活見鬼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李淮璟坐在內屋的軟座上閉目養神,他懷抱暖爐,面前桌幾上雖然放著乾果和茶水,卻一點都沒有吃過動過的樣子。

  聽見韓平的聲音,他緩緩張開雙眼,眼底閃過一道溢彩流光,深不可測盯著韓平難以置信的臉。

  韓平只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倒是跑得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順利脫身了。」李淮璟將懷中暖爐換了個方向,揚眉讚賞道。

  韓平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昨晚的事,將她吊在半空,他自己卻揚長而去,然後又暗中觀察她的舉動……事實證明,她就是那只被惡貓耍弄的小老鼠。

  心存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英明神武、料事如神的殿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再戲耍小的了。」韓平哭喪著臉指了指屋外問道:「他們想幹什麼呀?老劉在這條巷子裡開了十幾年的酒鋪,您總不能攪合得他關門歇業吧。」

  「攪合?」李淮璟歪著腦袋一派天真無邪道:「他們是在幫忙,昨晚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肉,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吧?」

  韓平想了想,估摸著他就是昨晚吃飯的時候聽到她跟李淮秀說的話,今日才這麼做的。

  「殿下、王爺,您到底想要幹什麼呀?」韓平最受不了的就是猜,所以乾脆直言問道。

  李淮璟微微一笑,向前傾道:「我只想幫些小忙。」

  韓平無語的看著他,連翻白眼的氣力都提不起來了,挫敗的來到他對面坐下,歎氣道:

  「王爺,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和我都是身份特殊的人,我們之間最好的做法不是纏在一起,而是有多遠就離多遠,若是兵行險招,很容易引起風浪,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根本無力招架,到時候就死得冤枉了。」

  李淮璟嘴角噙著笑,依舊看著韓平不言不語,氣得韓平只好繼續開解道:

  「當今皇上,也就是你的父皇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你比我清楚,他怎會容得你和一個韓家人扯上關係?儘管那個韓家人是不成器的老三韓平,他也不會允許。」韓平深吸一口氣,覺得既然提到了這個敏感話題,也就沒什麼好顧及的了,乾脆一股腦兒全部倒出來。

  李淮璟但笑不語,炙熱的目光看得韓平直想低頭,兩相僵持了會兒後,他才緩緩說道:

  「韓平,你知道你身上吸引我的是什麼嗎?」

  韓平皺著眉頭看向他,吸引?難道她身上有臭狗屎的味道,所以才吸引了這麼一個陰險狡詐的渣?

  李淮璟抱著暖爐,自軟座上站起,如喃喃自語般輕聲言道:

  「正如你所言,我的身份尷尬,父皇對我疑心,兄弟對我猜忌,有身份的人對我繞道而行,沒身份的人對我表面奉承,背後卻將我當做墊腳石,隨時準備好背叛。」他緩緩踱步至韓平身旁,李淮璟正色道:「只有你,我看到了你的不同,你重情義,講義氣,永遠不會背叛你的朋友。吸引我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這個人。」

  韓平靜靜聽著他的話,雖然腦中也在懷疑,但是一看到那雙深邃幽暗的黑眸時卻又不由自主的產生同情之心,不管他後面幾句是否真假,但是前面說的一定是真,那種墜入深淵的絕望做不得假。

  四目相對,兩相僵持,韓平覺得自己就快要被他眼中的誠意感動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破鑼般的叫喊聲:

  「頭兒,你在不在裡面?方副參讓你即刻去宮裡報到。」

  韓平迅速向後退了一步,對李淮璟行禮後便急忙轉身走了。

  這下招惹大發了,若不是她有坐懷不亂、三藏法師般的定力,一時心熱答應了李淮璟的話,沒準這酒鋪便是她的葬身之地,明年的今日蘇兒和老劉就要帶著黃酒和豆腐去哭墳頭了,好險好險。

  將心中的那一大段真真假假的話拋之腦後,韓平火速趕到宮中去找方副參,他是羽林衛大營中的狗頭軍師,但凡遇到什麼整編整頓之類的疑難雜症,都由他出面處理,有時候,就連總將徐風都得聽他的。

  「不用懷疑,你們就是整個羽林衛的門面,是招牌,是精英,所以這次才會派出你們對今日入京的各位元老戰將們進行……疏散和保全!你們首先要竭力配合巡城士兵們的工作,不能讓元老戰將們經過的大街上有阻礙,連果皮紙屑都不能有,要讓他們暢通無阻,感覺賓至如歸……」

  方副參一番激昂的慷慨陳詞,連帶韓平的一百多個門面就被派了出去……首先切入的工作點便是——掃大街!

  多麼光榮與崇高的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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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51:12

【第17章.鬧市鬧事】

  皇上顯然對此次四大家的到來很是關注,竟然派出韓峰親自出城相迎。

  漠北、滇南、西塘、東平四大家穿著各自家族的銀製軟甲,胸腹處刻有各家圖騰,城門外戰旗飄揚,各家兵士都軍容整肅,劃為四隊,以四家家主為首,整齊肅穆的陣列在定安門前,冬日的暖陽中銀甲熠熠生輝,長槍林立,透出殺人的冷峻。

  眾所周知,邊境四大家曾是韓家親兵,雖如今雄霸一方,有獨立軍政權,但從禮法上來說,還是隸屬韓家的,故四大家主見到韓峰便下馬參見,以漠北軍主帥王嘯天為首,四人單膝跪地,對韓峰抱拳,尊稱將軍,行軍中下對上禮。

  韓峰威嚴掃過眾人,還未發話,一旁的禦林軍統領葉韋便當眾朗聲道:

  「吾皇萬歲,深知四位將軍舟車勞頓,不辭辛勞,特派鎮國大將軍親自迎接,並將寶物迎回鎮國將軍府,請四位將軍先去禦賜行館歇息幾日,容後皇上自會設宴為各位接風洗塵。」

  韓峰下顎緊繃,目光如鉅,對葉韋之言不置可否,四大家主相互對望了兩眼,由漠北王嘯天出列回道:

  「臣等謹遵聖諭。來人,將寶物呈上。」

  說話間,一尊烏黑色的鐵箱被兩名壯漢擡至兩軍之間,落下時發出巨響,塵土激揚。

  韓峰看著面前的鐵箱,神色冷峻,若有所思。

  韓平作為至關緊要的內勤人員,幸運的是能夠站在人群第一排,以維持秩序之名行八卦圍觀之實,而不幸的是,槍打出頭鳥,因為她的行動太招搖,動作太親民,所以很快被韓峰發現,然後又被他用鼻孔噴了一下。

  其實韓峰心情不好是應該的,平白無故被皇帝擺了一道,吃了啞巴虧不說,還接下了一個燙手山芋。

  就算四大家在編制上還是韓家的親兵,但百年已過,早就羽翼豐滿,兵力雖比不過韓家軍,但獨當一面絕對是夠格的,他們費盡艱辛得來的烈日弓,本想呈送萬歲跟前討賞,順便耀武揚威一番,卻被皇帝陛下的一道口諭打了回去,而韓家此次沒有出力,卻成了事件的最終受益者,我要是王嘯天,心裡肯定不痛快。

  可是看那老頭面不改色,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韓平著實為韓峰擔憂啊……韓峰帶兵打仗的能力不容置疑,可是要論到陰謀詭計,他就捉襟見肘,無從應對了。

  韓平有些擔憂的看著韓峰遠去的駿馬,如果她是韓峰就不會將烈日弓迎回韓家,她會直接送到皇帝老子的金鑾殿去,你讓我搶功,我就搶給你看,不僅要搶功還要邀賞,不給不走,給少了,幹他娘的。

  可是,想歸想,如果不將烈日弓迎回韓家,那他就不是韓峰了。因為,那是烈日弓,是與驚虹刀相媲美的將王寶物,對韓家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所謂將王,百年才出一人,除了第一任是天定之人外,其餘幾任將王皆為全軍將領自韓家血脈中推選出來的,而近年來軍中呼聲最高的便是韓祁,為了將將王神話更好的延續下去,韓峰定會不顧一切迎回烈日弓。

  老謀深算的皇帝就是算準了韓峰此舉,才會使出這種看似不會成功的離間計……唉。

  -----

  韓平滿面鬱悶,瞥了一眼跟在她身邊面無表情散著步的李淮璟,實在是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他的無聊了。

  「殿下,難道你每天都沒事情做的嗎?」

  韓平穿著禦林軍的軟甲,英姿颯爽走在街上。自從四大家進京之後,他們這些羽林衛的門面就全部被從宮中發配……呃,安排到了各個街道上,美其名曰:協助巡城官兵處理京城內的大小事宜,為了京城的繁榮安定做出貢獻。

  這也就算了,反正是巡城,皇宮和街道在她看來沒什麼兩樣,可是,誰能告訴她,他李淮璟為什麼每天像個遊魂似的跟在她身旁。

  「我是閒王一個,的確沒事做。」李淮璟冷著臉,平靜的答道。

  韓平斜了他一眼,一個頭兩個大:「那就回去看,寫寫字,暖暖手,抱抱老婆,生生孩子,多好的日子啊,你老在街上瞎轉悠什麼呀?」

  李淮璟總算有了點反應,呵出一口白氣,居高臨下,刻薄的目光睨著她道:

  「你若是我老婆,我就立刻回去生孩子。」

  韓平:……

  她滿面尷尬的神色讓她身後的一班兄弟樂開了花,一個個交換著眼色,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樣。

  李淮璟佔了上風,嘴角彎出一絲弧度,雙手攏入袖中轉身說道:

  「本王累了,進去喝點茶,點個小曲兒聽聽。」

  韓平眼前一亮,他終於開竅打算放過她了?可才這麼想著,就聽身後的兄弟們哄鬧著對李淮璟道謝:

  「謝王爺賞。」

  然後,一群人跟在李淮璟身後,浩浩蕩蕩的進了茶樓,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韓平一人形單影隻,好不可憐,她顫抖著下巴,暗自將那群見利忘義罵了個遍,然後左右顧盼,總不能她一個人提刀巡城吧……

  李淮璟雖然冷眉冷眼,但對韓平的那幫兄弟倒是很耐心,鬧哄哄、咋亂亂的他也不嫌,出手大方,有時候還肯跟他們搭上幾句話,讓平日裡對他有些懼怕的人感恩戴德,恨不得趴到他腳前大叫『嫂子』。

  簡直丟人!

  韓平坐在邊角上,白了他們一眼,兀自喝茶嗑瓜子,茶館內依依呀呀的聲音聽得叫人昏昏欲睡,因為快到飯點,所以茶館的人不是很多。

  孫大勇突然跑過來拍了一下韓平的肩頭,把她嚇了一跳,順著他的動作就給了他一腳,孫大勇像是習慣了,腆著臉湊到她面前說道:

  「頭兒,王爺說了,一會兒請大夥去玲瓏八角吃魚翅燕窩,這麼大的手筆,真是好男人啊。」

  韓平一邊嗑瓜子,一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孫大勇被她眼中的殺氣懾服,灰溜溜的鑽回了營地。

  得,前幾日才跟他曉以大義,千叮萬囑不要走太近,不要走太近,他倒好,恨不得告訴全天下,他們倆黏在一起,想想接下來會遇到的事情,韓平覺得太冤枉了。

  一群人鬧鬧哄哄的走出茶館,一個個膽子爆肥欠抽的樣子看得韓平牙癢癢,卻又無計可施,總不能在大街上拎著他們的耳朵訓話吧,大過年的。

  正長籲短歎之際,李淮璟靜靜的走到她的身旁,還是那麼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

  「殿下真是好手段啊。」韓平酸不溜丟的說。

  李淮璟眉頭一揚:「你嫉妒了?」

  韓平冷哼一聲:「是啊,嫉妒!嫉妒得要死!」

  她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才跟他們打成一片,可是他卻只用了一天,不,準確的說是一盞茶的時間,就把他們弄得服服帖帖,叫她怎麼能不酸?

  李淮璟咻得停下腳步,伸手抓住韓平的手肘,容色正經的看著韓平,後者被他看得心頭突突直跳,卻聽他在耳邊緩緩說道:

  「陪我一晚,我就教你這讀心之術,如何?」

  韓平愣了半天也沒反應過來,等她想通的時候,他又走遠了,驀地想起他轉身時嘴角那抹惡作劇般的笑,韓平雙拳捏得咯咯直響,頭上青筋暴露,怒氣洶洶的衝上前去。

  剛想揪起李淮璟的衣領飽以老拳,便見他忽然面不改色,泰然說道:

  「你的蘇兒……在被人調戲。」

  韓平揮出的拳頭突然停在半空,順著李淮璟蒼白有力的手指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果攤前,幾個身影重重疊疊,糾纏不清的樣子。

  定睛一看,那個被人抓著小手揩油的受害者可不正是她家蘇兒嗎?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的地界兒,竟然敢動她的人,不想活了?

  拔出腰間長刀,韓平就衝了過去,經過孫大勇他們身前時,每人給了他們一腳,他們才心領神會,跟在她身後跑向前去。

  「把你的狗爪子拿開!」韓平人未到聲先到。

  跑到跟前,一刀劈下後才發現,她家蘇兒今日穿著小花衣,素素靜靜的很漂亮,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調戲他的竟然是王少卿!

  這小子的眼睛肯定是被屁打瞎了,要不就是小時候受過嚴重的心理創傷才導致現在看人的眼光極度扭曲。

  先是她這個無鹽女……再是蘇兒這個純爺們兒……他的品位還能再高一點嗎?

  王少卿一看韓平他們的打扮,原本受到驚嚇的信心又回來了,趾高氣昂的來到韓平面前,先呸了一口唾沫,剛想開口,就被韓平迎面打了一拳,頓時頭昏眼花,鼻血橫流,倒在地上捂著鼻子叫道:

  「哎喲,哎喲,你個不知死活的狗東西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韓平不等他開口,就對孫大勇他們說:「聽沒聽到他在罵我們狗東西?公然藐視王法,還站著幹什麼?」

  孫大勇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對身後大聲招呼道:「兄弟們,給我上!」

  跟著,一窩蜂的,十幾個人就衝了上去……

  阿彌陀佛,很黃很暴力!

  當王少卿被揍成了豬頭樣,韓平才叫人停手,然後她氣定神閒的蹲到他的身前,問道:

  「你剛才嚎了半天,我也沒聽清楚你是誰,別說我沒給你機會,現在說吧。」

  王少卿被氣得一口鮮血噴出來,挺屍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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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30 15:51:32

【第18章.靈溪東苑】

  「怎麼回事?」韓平拉過蘇兒,為他理了理衣襟。

  蘇兒紅著鼻頭,兩隻眼睛水汪汪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心疼,輕聲細語道:「不知道,我正在街上買東西,突然就來了個無賴拉著我不放,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看著蘇兒委屈的小嘴兒,韓平真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只恨自己喊停過早,像這種敗類應該被吊起來打個三天三夜,最好把老二割下來餵狗!

  又安慰了蘇兒一會兒,這才叫了幾個人將他送回家去。

  「頭兒,現在怎麼辦?跟在他身邊的下人可都已經跑了,回去之後肯定會告狀。」

  孫大勇揉著自己的拳頭來到韓平身旁,擔憂的說道。

  韓平看了看他,猛然擡手對兩個兄弟指了指昏迷在地的王少卿,讓把他扶起來,淺褐色的眸子一動,韓平心中便有了主意。

  她陰沈著臉來到李淮璟身旁,沈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李淮璟唇角一動,以為韓平想要請他幫忙,得意的話還未出口,便聽韓平說道:

  「殿下的魚翅燕窩先欠著,下回再吃。」

  李淮璟眼角抽搐,墨玉般的黑眸轉向她身後,揚眉道:

  「怎麼?不需要我幫忙?」

  韓平微微一笑,搖頭道:「小事一件,不敢勞煩殿下。」

  說完,她便想離開,卻被李淮璟扯住了後頸,冰涼的寒氣由頸項灌入,不管什麼時候,這廝的手都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似的,一點生氣都沒有。

  「處理完了,就去靈溪東苑找我,你若不來,我晚上便去你房間找你。」李淮璟淡淡的說著,手下重重捏了捏韓平後頸,以示警告:

  「聽到了嗎?」

  韓平只覺渾身發冷,頭皮一陣發麻,極力掙扎無效後才哭喪著臉咬牙道:

  「聽——到——了——」

  李淮璟這才鬆開她的後頸,兩隻手攏入袖中,雲淡風輕的走了。

  韓平站在原地調整心態,深呼吸好幾回,在腦中找來百八十個壯漢,對他進行一番慘無人道、血濺當場的淩、辱之後,才放他去陰暗的角落獨自舔抵傷口,改過自新。

  而後,她招搖過市,在街上轉了一圈後,才懷著十二萬分鎮定的心情來到了禦賜行館門前。

  深吸一口氣,堆起一副親切柔和的微笑,對行館門前兩位士兵抱拳行禮道:

  「煩請二位大哥通報王老將軍一聲,就說羽林衛中郎將韓平將身受重傷的王少將軍送回來了。」

  那人向她身後看了看,只見王少卿滿身繃帶,全身上下嚴絲合縫,只留下一張臉露在外面,看樣子就傷得不輕,於是當場就讓韓平等進了行館,另一個人則奔跑著前去報信。

  韓平雙手負於身後,挺直脊樑站在演武場上,一派淡定自若,而站在她身後的孫大勇他們卻一個個汗流浹背,牙關打顫。

  普天之下,敢把人家的兒子打完了還親自送回來的,怕是除了他們頭兒找不出第二個人吧。

  聽說王嘯天在漠北有過坑殺千人的壯舉……

  聽說王嘯天在漠北有過屠城的壯舉……

  聽說王嘯天在漠北曾經斷糧,有過吃小孩的壯舉……

  聽說……聽說……聽說……孫大勇擦了把冷汗,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部移位,擠得他蛋疼。

  整齊的腳步聲傳來,韓平率先回頭望去,只見王嘯天虯髯怒發,方額寬面,將一身文官的錦袍愣是穿出了武將的風範。

  韓平立刻拜倒,單膝跪地,朗聲道:

  「在下羽林衛中郎將韓平,將公子送回,特來請罪,請將軍責罰。」

  王嘯天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威嚴擡手道:「起來吧。」

  韓平眼角掃了他一眼,看樣子他確實早一步知道了王少卿受傷的消息,卻不立刻拍死她,想必自有一番城府在胸,剛正不阿、不屑於宵小心思的韓峰這回算是啃上硬骨頭了。

  「到底怎麼回事?」王嘯天聲如鼎鐘,洪亮曠達,與韓峰一樣,有一股叫人低頭的王霸氣勢。

  「卑職等奉命巡城,卻遇到少將軍……當街鑒寶……卑職等以為少將軍是盜寶之人,一時衝動,便與少將軍發生了些些手腳衝突,少將軍武藝高強,力拔山兮氣蓋世,卑職百來號弟兄們皆不是少將軍的對手,一戰下來,就只剩下我身後這麼幾個人,其他的全被送去太醫館,現在還生死未卜。」

  韓平越說越可憐,越說越逼真,說到最後,旁人聽了都恨不得為她掬一把同情的淚……對此等顛倒是非,指鹿為馬的功力,孫大勇等無一不是心中拜服……

  王嘯天越聽眉頭越皺,到最後他的眉間擰巴得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

  王嘯天早就收到家僕報告,自然知道當街發生了什麼,可韓平這麼說,將王少卿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難不成他還要一句一句糾正過來,自己說自己的兒子是草包,是孬種,是調戲男人的敗家子嗎?

  他將目光轉至裹滿繃帶的王少卿身上,緊咬下顎道:

  「你們不知道他是誰嗎?怎敢與他動手?」

  韓平擡頭無辜道:「卑職等確實不知,少將軍打得興起,一口一個『狗東西』,卑職等哪能猜到他尊貴的身份啊,若是知道他是王少將軍,就是借我們幾個狗膽,也不敢跟他動手啊。」

  「那你現在又知道了?」王嘯天身旁的副將咄咄逼人道。

  韓平恭敬的奉上王少卿的貼身玉珮,可憐兮兮道:「少將軍昏倒之後,卑職覺得他相貌堂堂,眉宇間隱約有著貴氣,這才斗膽找到了這個。」

  王嘯天從韓平手中接過玉珮,看也不看直接交給身後副將,他將韓平上下打量了幾眼後,才又問道:

  「你就是韓家的老三?」

  韓平堆起一副受寵若驚的狗腿笑容,連連點頭道:「正是。論輩分,韓平得叫您一聲『世叔』。」

  王嘯天不置可否的冷笑一聲,揮手讓人去擡王少卿,下顎緊繃道:「你走吧。」

  韓平如獲大赦般,慌忙作揖拜謝道:

  「是,是,卑職馬上離開。請『世叔』不必太擔心少將軍,大夫說了,最多躺個三五七八天……就能睜眼了。」

  眼見王嘯天頭上青筋暴露,韓平見好就收,點頭哈腰,真如奴才一般退了出去。

  王嘯天看著那抹背影,氣得一跺腳,演武場中的花崗岩立刻碎了好幾塊,如電如刀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濃烈的殺氣……

  -----

  韓平因為自己又給韓峰抹黑,拖了韓家後腿這件事情,心情好極了,經由她這麼來回一鬧,天色將晚,她先回宮交班,出來的時候經過八寶齋,就買了兩個小菜和一壺酒,一路哼著小曲兒,來到靈溪東苑。

  雖然她也不覺得李淮璟會真的半夜摸上她房間,但是,她現在心情不錯,很想找個人聊聊,李淮璟本身話不多,只要他不開口的時候,絕對是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什麼一搭一唱,什麼附和有聲全都騙人的,話嘮對悶葫蘆,這才是聊天時的王牌組合。

  靈溪東苑是城內出了名的書香之所,雅人騷客,才子小姐比比皆是,李淮璟俊美秀麗,看樣子就很會讀書,所以他會選這種地方,韓平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很好。

  一會兒她就要在雅致如畫的熏香房間內,跟他一起啃豬蹄,喝老酒,剝花生,噴唾沫星子,哈哈哈哈……

  報了李淮璟的名字,小廝將韓平帶到了最裡面的一座小院中,四面環竹,僻靜幽美,真搞不懂他,靈犀東苑多得是風景宜人的暖閣,他本身就怕冷,還挑這種陰森森,隨時有女鬼出沒的院子,有病!

  推開了門,茶香味撲鼻而來。

  韓平左右看了看,只見李淮璟正窩在軟榻之上,一手執書,一手執棋,墨玉般的眼珠子看幾眼書,又看幾眼棋盤,看樣子是在鑽研棋譜。

  韓平大咧咧的走過去,將手中的酒肉一下子放到他精心佈置的棋盤之上,這才拉回他的注意力,冰冷深邃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也不生氣,很平靜的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兀自取茶小嘬。

  見這樣都不能惹他生氣,韓平白了他一眼,將棋盤上的黑白子統一掃入一隻匣子裡,自說自話,將酒罈打開,頓時酒香四溢。

  韓平吸了吸口水,剛想捧起來喝,卻看到李淮璟的眼神,她想了想,有些不捨的將酒壺推向他,讓他先喝。

  李淮璟猶豫片刻,這才接下酒罈,斂下目光喝了一口。

  李淮璟將酒罈遞還給韓平,問道:「這是什麼酒?」

  「雪月酒。」韓平迫不及待喝下一大口之後才解釋道:「是取極寒之雪與月之精華釀製而成的酒,雖然寒氣逼人,卻最適合冬日飲用。」

  李淮璟臉色劇變,能殺人般的目光緊緊盯著韓平,盯得她心裡都有些發毛,這才拿起包裹裡的朝天椒,遞給他道:

  「是不是覺得冷?所以要配著這椒吃。」

  李淮璟沒有接過朝天椒,而是臉色越來越白,就連修長的手指都開始緩緩抖動,『噗』,鮮血奪口而出。

  韓平嚇壞了,她一下子衝到他面前,只是瞬間的功夫,李淮璟的頭髮眉毛上都結了一層白霜,然後是他的臉,他的手,他整個人彷彿都好像不能動彈了般。

  韓平嚇壞了,她捧住李淮璟的身體,不知所措道:

  「你,你怎麼了?別嚇我。」

  李淮璟的身體忽然『砰』一聲滾下了軟榻,身子在地上縮成了一團,好似癲癇那般發抖,唇中吐出一口口白霧,斷斷續續的說著:

  「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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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30 15:52:15

【第19章.竹舍一夜】

  如果是之前,李淮璟對韓平說了『滾』這個字,那麼她一定在腳下裝上風火輪,翻跟斗離開,可是現在……

  他縮成了蝦米,往日的威風全都化作一灘漿糊,基於江湖道義,她總不能就這麼不管他吧。

  將軟榻上的茶幾搬下來,韓平讓李淮璟搭在肩膀上,想先把他扶去軟榻,誰知道他剛一躺下,韓平就覺得自己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拉了下去,徹骨的寒氣迎面撲來。

  韓平只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一股來自地獄的陰寒包圍著,李淮璟手腳並用將她鉗制在懷中,青紫的嘴唇貼在她的脖子上汲取她熱氣,韓平不由自主渾身顫抖,腦中一片空白。

  寒冷痛苦間,她想推開李淮璟,以他現在的情況,一推一個準,她若想跑肯定可以跑掉,但是……她在感受過那種徹骨的冰涼後,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李淮璟現在就像是溺水,而她便是他在冰冷的水中唯一的生存希望,若她離開,沒準他會放棄掙扎,就那樣溺死在冰冷的水中。

  雖然他很討厭,很刻薄,手段也貌似很毒辣,但是韓平還是不能看著他去死。這麼想著,她身子微動,盡量讓自己擺放舒坦點,伸出手臂,拉過床頭的被褥,蓋在他身上,而她則一動不動躺在他的身下,暗自運功禦寒。

  李淮璟滿頭滿臉的寒霜,一副快要變成冰人的模樣,生死顫抖間,他微微張開雙眼,剛巧看到了韓平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表情,青紫的唇斷斷續續說道:

  「虛靈頂勁,氣沈丹田……」下意識將懷中暖爐抱得更緊,韓平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耳邊卻聽他還在繼續道:「烈陽天元,意神內斂……太沖府門,連動萬千……」

  韓平恍惚間聽到這麼幾句話,被凍得嘴唇發紫後,才驚覺這是運功心法,也顧不得其他,便照著李淮璟說的調息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就連韓平的意識也漸漸飄離……

  無盡的黑夜,寂靜幽遠,麒麟香獸燃盡,裊裊香煙瀰散了整個竹舍,沁人心脾。

  韓平是在滿室陽光中醒來的,淡雅的馨香叫她迷醉,不願睜眼,感覺輕飄飄的,每一處關節都充滿了力量,飽滿愉悅,那種感覺很舒服,很輕鬆。

  她側著身子,將腦袋蹭了蹭,這才心滿意足的緩緩睜開雙眼,冬日的陽光溫暖耀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壇被打翻在地的酒,韓平反應了好久才想起來是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一陣規律的淺淡呼吸聲。

  韓平小心翼翼轉了個身,手肘撐起半邊身體,這才看到,她與李淮璟竟如齊頭鴛鴦般鑽在一條被褥中,想起昨夜他的慘狀,韓平立刻湊上前去探他的呼吸,手指的觸覺雖不溫暖,卻也沒有了昨夜的透骨冰寒。

  看樣子是熬過一劫了。

  韓平這才放下心來,想要收回手起身,卻被他那飛翹的細密睫毛勾住了心神,順著他的眉眼向下打量,不得不說,這小子的皮相確實不錯,五官如最好的技師雕刻出來的人偶般精緻,皮膚白皙,在陽光下盡顯通透細膩,彷彿可以看到嫩白皮相下面的血管般。

  如鬼使神差的,韓平伸出食指碰了碰他的臉頰,確認他沒醒之後,便肆無忌憚從他的額頭開始描畫撫摸,經過細長的眉眼來到挺直小巧的鼻樑,他在呼吸的時候,兩隻鼻翼微微動著,就像小動物一般惹人憐愛,繼而向下,來到他蒼白的唇,薄唇薄倖,更何況這雙唇還會經常說出一些刻薄的話,不好!

  想到這雙唇曾經還親過她……韓平怔怔的盯著他的雙唇,失了心神。

  驀地,墨玉般的深邃黑眸忽然張開,冷冷在韓平臉上掃過。

  韓平彷彿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慌忙收回手指,掀被坐起,就想下榻,誰料腳還沒落地,她便被他又拉回了軟榻,暖裘被褥中翻滾兩圈後,韓平被壓在李淮璟身下。

  還未說話,如狂風暴雨般的親吻便烙印而下。

  先前讓韓平看得入迷的雙唇此刻正以不容置疑的姿態親吻著她的,不容她有任何反抗的機會,濕濡的柔軟便火速探入韓平口中,瘋狂舔抵著她口腔中的每一處,啃咬式的熱吻,讓雙方都產生一種暴力的快感。

  韓平被他鉗著下顎,不能吞嚥,雙唇不堪蹂躪,唾液順著她的下顎緩緩淌下,她眼前冒出星光,只感覺渾身發漲,耳鳴聲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歡愉襲過全身,下意識的用手推攘,迎來的卻是李淮璟更為猛烈的攻擊。

  單手將韓平雙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便迅疾拉開韓平的衣襟,迫不及待將手從韓平敞開的衣襟伸入,握住胸前的柔軟,不住揉捏。

  韓平頓覺不妙,她在李淮璟身下瘋狂掙扎起來,別過腦袋不再讓他親吻,焦急的喊道:

  「你……放手!啊——」

  李淮璟突然下了重手,韓平難以忍受的扭動起來,李淮璟終於肯放過她被蹂躪有些紅腫的雙唇,將手從她的衣襟中拿出,來到韓平紅腫的雙唇間,代替他的唇舌探了進去。

  手指不若唇舌般柔軟,他又不溫柔,用手指掰住她的下顎,不住探索她的牙關與舌頭,韓平想咬斷他的手指,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閉嘴,被他這般粗暴的行為弄得眼眶都紅了,卻是知道不能哭。

  李淮璟看著韓平有些泛紅的眼眶,竟然良心發現,將手指抽出,韓平還未閉合之前,又將唇舌送入,輾轉吸吮。

  韓平眼中閃過一道駭人的殺氣,強自鎮定,唯一自由的手臂向下伸去,她的大腿上綁著一柄玄鐵匕首,韓平覺得就算與之同歸於盡,也不能再這麼任他欺、淩了。

  誰料,韓平才剛將手伸至腰側,便被李淮璟抓住,緊緊壓在她的胸前,韓平氣極,張口便咬上他的舌頭,李淮璟稍事退了退,她便破口大罵:

  「你混蛋!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

  「干你!」

  李淮璟邪邪一笑,不復昨夜病態,眸中發出異彩,彷彿下一個動作便是長驅直入般興奮。

  韓平氣得鼻孔都快冒煙了,他還能笑出來,雙腿踢動,想要借力牆壁脫困,當然,如果能夠踢殘他的老二就更好了。

  李淮璟單膝壓住韓平造反的腿,一把將韓平的腰帶扯下,作勢便要去撕她的褻褲,韓平腦內神經瞬間崩斷,充血的雙眸中透出狠厲殺氣,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力氣,猛然將李淮璟摔開,撞在窗台上。

  她喘著粗氣,惡狠狠的盯著李淮璟,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陰冷道:

  「忘恩負義的混蛋!我韓平下回要再管你的死活,我就是烏龜王八蛋!」

  如果早知道盡早迎來的是這樣的結果,她昨晚就是爬也會爬出這間竹舍,他死讓他死好了,關她什麼事?現在可好,倒弄得她裡外不是人。

  李淮璟收起了滿臉戲謔,黑眸盯著韓平,目光中彷彿帶著沈積千年的哀傷般,令人動容,只聽他低雅的聲音如是說道:

  「這個世界上我信任的人委實不多。你韓平算是一個。」

  韓平聽後,立刻嗤之以鼻,不屑白眼道了聲:

  「呸!」

  如果被你信任是這種結果,那她寧願立馬叛變,投到他的強敵那邊……不,不是叛變,本來就不是一道的人!

  李淮璟露出一抹平靜的笑容:「不管你信不信。這個世界上,就連跟我有血緣關係最親的人,都是不能相信的。但……我相信你。」

  韓平稍稍穩住了氣息,對李淮璟的這番話不置可否,內心卻難以克制的激盪起來,卻見他臉上又忽然堆起一抹奇異無辜的笑:

  「昨夜我是因為你帶來的酒才犯病,你該罰!而喝了酒之後,又是因為你,才得以保命,你該賞!我能想到的賞罰同時進行的方法只有這個……」

  韓平氣結,被他的一番似是而非的言論弄昏了頭,一把搶過他拿在手中把玩的腰帶,沒好氣的說道:

  「那你賞罰的方式還真特別!每個在你身邊該賞、該罰的人都這麼對待,你真夠忙的,行不行啊?」

  李淮璟揚眉一笑:「行不行,剛才讓你試,你又不肯。現在倒在說什麼風涼話?」

  韓平冷哼一聲,將衣襟理好,便要起來,卻聽那廝又道:

  「太子下月初八大婚。」

  提到這件事情,韓平頓時愣住了,只聽李淮璟陰沈柔雅的聲音不住在她耳旁縈繞:

  「他娶的是韓毓,不是韓毓也會是韓祁……卻怎樣都不可能是你韓平!」

  「……」

  韓平沈默著將地上的酒罈撿起,隨手搖了搖,覺得裡面還有點波動,便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她卻什麼也沒說,默默的走了,雙手攏入窄袖,縮著肩膀,步履有些恍惚。

  李淮璟稍事整理一番後,便也走出竹舍,剛回身關上門,便見一道黑影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如何?」那俊秀黑衣人持劍抱胸問道。

  李淮璟攏了攏裘氈,微微翹起嘴角道:「將心未定,攻心為上。」

  黑衣人狡黠一笑:「那般攻心,你就不怕嚇跑了她?」

  聽口氣,他像是聽了好一會兒牆角了。李淮璟也不介意,挑眉篤定道:「若會被我嚇跑,那就不是韓平了。」

  黑衣人嗤笑一聲,從懷中丟出一隻紫玉瓶,李淮璟接過後,黑衣人又道:

  「虧得她天資不錯,能夠將烈陽訣快速融會貫通,才救了你,救了她自己。」

  李淮璟深邃的目光不帶任何感情般,他盯著手中的紫玉瓶,揭開瓶蓋,倒出一粒指甲蓋大小的藥丸,直接吞下後才道:

  「確實有點天分。」根本就不是外界所傳那般的平庸。

  只不過她為何刻意隱瞞,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如何,昨晚之事,你還是得謝謝她。」黑衣人仗劍說著公道話。

  李淮璟利眼掃了他一眼,舔了舔唇角,笑道:

  「我不是謝過了嗎?」

  黑衣人嫌惡的看著他,平靜的說了一句:「你真無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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