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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2:19

【40.詞戰】

  滑索危險,天色一暗便不能回轉了。再加上有些傢夥心中尚有不甘,明天還想試試,遍傳回信去。公孫老頭伶俐,用拉索送了晚膳來。因要放在籃子裡,所以湯湯水水的就沒有了,清一色的皆是醃好的生肉。野雉鹿肉雞腿,份量頗足。男孩們最喜歡這個,熱熱鬧鬧的點篝火,岑染則負責往鐵釬上穿肉。肥膩膩軟粘粘的有的還滲著鮮血,可沈世雅拿在手裡就像沒事人一樣。

  秦平沆笑著走了過來,蹲在一邊歪著腦袋看岑染:「你的膽子真大!」敢玩滑索,更敢拿這些東西。

  岑染表情奇怪的回看一眼秦四公子,與他那個有些神神叨叨的三哥不同。這位整個一陽光少年,進京不久便已經認得一幫紈褲,每日飯耍劍騎馬,恣意得緊!狐朋狗友已是一大幫,像是這次出來的男孩,不熟著多,可十幾日下來勾肩搭背已成常事!

  秦平沆就沈世雅不說話只笑,好奇心更重:「你剛才不怕嗎?你以前玩過?我瞧你剛才站得很穩。」

  岑染挑了挑眉,一本正經的回話:「玩過。」

  這下子連王世勳都走過來了,狐疑的看著表妹:「你在哪裡玩的?」這滑索天下只此一家爾,沈世雅什麼時候來的?

  灼灼目光掃來,岑染非常認真的坦白:「在夢裡!」

  切!

  再說一句,公孫老頭是妙人。隨肉而來的還有諸多美酒。如此良辰美景,大塊吃肉大力大口喝酒,何其愜意?

  不過這回岑染沒參加,理由:「我不會給這種東西控制我的機會。」一句話聽得又來湊趣的秦四公子無語。可愛的半娃娃臉愣了幾許後,嘻皮一笑:「我娶你,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當母豬!」

  十分強大的理由聽得頓時秦平沆怪叫:「你說話太難聽了!什麼叫……」後面那兩個字,秦平沆都說不出口。

  岑染板臉端肅:「其實我還有更好聽的沒說!」

  看模樣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可……見這人不挪地方,岑染只好半伏在葉世沈耳邊低語:「母豬的另一半是種豬!」

  噗!

  咳咳咳!

  一口六曲香噴出半口,剩下的半口嗆在嗓子裡,害得葉世沈差點斷氣!點著沈世雅,干氣說不出話來。

  岑染翹著二郎腿,一口一口的撕著小雞腿,得兒意的笑,得兒意的笑!

  因為屋中只有一張長通鋪,男女又有別,所以最終結果是葉世沈不睡,整衣坐在中間看書。左邊是沈世雅,右邊是一干男生。

  葉錦昭眼眸幽幽看向沈香,葉世沈就作不知。

  韓士林睡在右手第一位,到左右盡皆睡著後,才悄悄問:「世沈,值得嗎?」

  葉世沈扭臉看了一眼睡熟的沈世雅,回想認識沈世宗沈世雅後發生種種,尤其是沈世雅堅持己見的頷首禮,轉眼堅定:「殿下以國士敬我,我自當以國士報之!」

  ————————

  「兵者,詭道也!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沈世雅好厲害!

  「王爺!要不要……」有人做了一個比劃的動作,郁王冷冷搖頭:「你沒看見錦昭的回信嗎?」言辭恭敬,半絲親密皆無。如果真的殺了沈世雅,太子沈不住氣倒也罷了,一半對一半的機會,大不了殺個你死我活便是。可……要本王從哪裡再找出錦昭這麼好的繼承人?

  況且:「不過是個小丫頭,拉過來便是了。」一頭是哥哥,一頭是夫君,女人嗎?都是一個樣!

  離京時東京天氣尚冷,可回來時,已是春暖花開,枝繁葉茂!

  三月三十,和風館正式開業!

  至於為什麼選了這麼個日子?和風館正堂上由沈香公子親書的那首《釵頭鳳》便是理正。上下共三十字!

  沈世雅當日便公佈了此異詩的曲韻平仄表,並起名為『詞』!

  號召來館的夫人小姐們當場添詞,並允諾本館不只收詞,還負責提供改詞挑墨的女師——朝學院長嫡長女遲鄢。整理彙編成冊,一季一發!

  只可惜臨了計劃趕不上變化,不到一月遲鄢就收了三百篇,有模樣的齊整詞竟有近百篇。到呈儀殿請問該如何?岑染想想後,讓遲鄢回去重新挑,揀出最好的五十篇來。然後在和風館開評詞會,選三甲出來。頭三名不僅可得紅賞紋銀百兩,還可以將本詞雕於竹簡之上,掛於和風館內,供人賞鑒。

  東京繁華之地,最不缺這等閒著沒事幹的文化女青年。和風館門前日日車水馬龍,衣香鬢影。又值春夏,錦衣華袍,長釵明珠簡直成了東京一景!連帶附近生意都好了許多。

  「我聽說翰林院的那些酸儒嘲諷和風集,閨閣之氣太重,儘是一幫不知人間疾苦的婦人鬧閨怨,簡直有辱斯文!」

  左箏生產時胎兒過大,吃了大苦。雖然最後母子平安,可是也大損身子,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坐起來。韓夫人心疼媳婦,日日山參燕窩的給燉著。孩兒也不用她操心,只管將養身體。聽說左箏當時抱住婆婆就是一頓大哭。這不,在月子裡就惦記著給婆婆縫夏裝了。

  「好密的針腳!舅母真有媳婦命。」

  左箏白笑了小姑一眼:「你公公也不錯啊!」

  不知道怎麼回事,郁王府小王爺看上沈世雅的消息,瘋了一般的在京城內外傳了起來。並且連沈世雅拒絕的理由都傳了出來,什麼老子風流兒子必是個薄情的!這事若放在別家身上,肯定罵這女子恬不知恥,善妒氣狹。可偏偏女子是沈世雅這個因父寵妾滅妻差點連命都丟了的苦主,那頭郁王府中多姬妾內寵是出了名的。

  郁王素來疼兒子,聞訊後掉頭就把府中一干沒有名分的姬妾皆打賣了,足有三十餘人。郁王府前哭聲震天,甚至有殉死的!若得郁王妃大發雷霆,一句你們這是想讓郁王府絕後不成?把沈世雅當即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世雅也真是個絕的,立馬書了一首新詞送到了和風館。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春留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聽說郁王看到新詞,又氣又笑差點沒有厥過去。那詞說得十分明白,男子有始無終,薄情寡性,關女兒何事?

  「這事沒完!」

  眼下看來郁王偃旗息鼓了,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越安靜代表著麻煩越大了。

  左箏看著小姑閉目沈思的模樣,心裡突然軟軟:「世雅,你不累嗎?」這般絞盡腦汁為了哪般?

  岑染笑笑,還能為了什麼?

  「為命而已!」

  不生便是死。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屈,死得冤,死得不值得!

  又閒聊了兩句,左箏困了,岑染便退了出來。劉媽媽陪著往外走,盛華的習俗:婦人生孩子不能在正屋,要隔院另住。左箏產後本因回去的,卻因為身體一直不好,便仍然在偏院裡住著。當然,左箏如今是越發的賢慧了,把一個叫茵兒的給王勤收了房。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茵兒原本便是王勤書房裡服侍的,以前沒做通房,現在倒是如了願了。

  「那兩個蹄子,打量著如今夫人不在正屋,身子又弱,可把兩個人給狂的,天天爭風吃醋,沒個消停。」劉媽媽一肚子氣把兩個月來的心煩一股腦兒的倒出來,一邊看不上那兩個渾貨,一邊替自家小姐叫屈。最讓劉媽媽憂心的是:「表小姐,按說這話老奴是不該和您說的,一來您還未婚,二來您又是姑爺家的。可老奴實在是沒主意了。小姐如今對姑爺是徹底冷了心。姑爺來看小姐,小姐竟連句話也不想說了,索性後來直接裝睡。雖然有太夫人和您護著她,可以後怎麼辦?」太夫人總歸有架鶴的一天,便是沈世雅,如果他日進宮封後倒也罷了,如果遠嫁……

  「你倒是個實誠的!」什麼也敢說。

  劉媽媽扶表小姐進了涼亭,才進五月,天便這樣熱了。「小姐與老奴說過,表小姐跟前無須作假!況且如今小姐除了您,還能倚仗誰?」

  這話聽得益發好笑了!

  岑染擺擺手中綾帕,淡淡看向劉媽媽,直看得她低下頭去,才說話:「別打量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我一個小姑,還是別出去的。給嫂子藥,為的是家宅安寧。總不能連表哥喜歡上哪張床也管吧?何況我覺得嫂子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既以離心,何必委屈自己強顏歡笑與人偽儀?劉媽媽,我勸你也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幫著嫂子好好將養身子才是正經。少在嫂子跟前念叨兩句,嫂子的病沒準還好得更快些。至於以後的日子也不必擔心,定南侯府一日不倒,嫂子就永遠是王家的當家主婦!舅母身強體健,萬一怎麼也得二三十年以後的事了。界時嫂子說不定連孫子都抱上了,只要沒有庶子,孩子又爭氣,嫂子想在定南侯府橫著走都沒人管!至於和表哥不說話也不過是一時之氣!為了個不值當的男人生孩子壞了自己的身子,但凡是個有氣性的都會氣兩天的。由她吧,等待哪天嫂子可以當著表哥和姬妾歡鬧也視若無睹,便是真熬出來了。早死心早超生,媽媽看緊域哥兒才是正經事。」

  說了和沒說一樣,劉媽媽很不滿意,可想想表小姐可以做成這樣,便已經是小姐天大的福份了。

  待劉媽媽都不見身影了,王勤才從林子後面出來。

  今日本上值,聽到家人說表小姐回侯府了,有事要與她說,這才急急趕回來。沒想到居然聽了這麼一出,臉色不好。岑染看見了可是就當沒看見。一同回了書室,關上門戶後,王勤壓低聲音急說:「我剛接到父親的來信,父親說東夷邊境上抓了三個來歷奇怪的北蒙商客。據一個人的糊塗口供,像是北蒙出了什麼大事,消息估計明天就會到兵部了!」如果邊境這個時候出夭蛾子,那麼不管真假,世雅就難保不會嫁到郁王府去了。葉錦昭可是英國公府的外甥,戰前撫恤向來是朝廷施恩的手段。皇上就算心裡再惦記沈世雅給他做兒媳婦,在心裡也是江山更重。

  就知道這個郁王會耍這種無聊招數!

  「真也好,假也好,婚事你不必擔心了。只要牢牢的把五城巡防司給我盯緊了就行。」京畿安穩才是最要緊的,就算景帝有屬於他的安排,岑染也必須給自己和太子哥留一條應急的。「還有就是這幾個人,你多和他們親近親近。」

  王勤接過紙條,看了一眼記下轉頭便燒了。

  事情交待清楚,岑染便準備離開了。可是才走到門口,後面就傳來了王勤有些奇怪的話頭:「世雅,值得嗎?」

  扭身回去,看看這位表哥,才不過兩月神情就憔悴了許多。英睿之氣倒是見長,可眉間落落神色空洞。直直的站在書案邊,手裡把玩著案頭上的一隻玉虎鎮紙。那是一對鎮紙,王勤一個王世勳一個,取上陣親兄弟之意。可現在嗯?王勤都不知道是該感覺到幸運還是別的?左箏生產比日子提了五天,王勤當日並不在家,待回到府時左箏已經移到側院去了。一院子的燈火通明,母親青著一張臉坐在堂屋裡,側室裡隱隱傳來痛苦的悶哼聲。沒來由的,王勤當時心底就是一抽。生孩子,聽說很疼很疼,許多婦人在陣痛時哭爹喊娘淒慘之極。可左箏竟然連一聲都未哼。憐惜之意才起,就見翠兒一邊抹著淚一邊跑了進來,跪在地上回復:「回老夫人的話,左老夫人說家裡有事走不開,先不過來了。」

  韓夫人當時氣得發了飆,一腳就把跪在跟前的鴛兒踢得飛了半步出去。

  鴛兒一張俏臉疼得剎白,卻連句話都不敢說,只能可憐兮兮的看過來。王勤不是頭一天知道娘的脾氣,當下眼簾一低就當沒看見。可母親仍然大打雷霆,指著鴛兒大罵:「把這個喪門星給我扔出去,狠狠打。打死了給我摔到左家門口去,我看她們左家敢怎樣?翠兒,進去告訴你家小姐,就說左家就死絕了也不怕,我就是她親娘。」婆子們把鴛兒叉下去了,翠兒又是磕頭又是淌淚的給太夫人謝恩,手腳並用爬進裡屋給小姐傳話。其實就隔著一道牆,母親的話頭那樣高,有什麼聽不到的?

  只是王勤一時沒有顧上這些,因為娘話裡的由頭有些怪:「娘,左家出什麼事了嗎?」

  韓夫人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裡很想罵他是不是想問鴛兒幹了什麼,可媳婦就在裡屋裡,總不能打了老鼠把玉瓶兒給傷了,更何況那玉瓶兒現在正在給王家生嫡長孫?狠狠壓下一口氣,白了兒子一眼,半句話不說。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裡屋裡悶悶的痛哼聲從未停歇,一直從天黑響到次日天明,才傳出嬰兒嬌弱弱的哭聲。產婆抱著紅錦包袱出來,大聲賀喜說少奶奶喜得貴子。王勤一聽是個兒子,立馬喜得上前觀看,那孩子胖嘟嘟的可真惹人親。扭頭想和娘說什麼時,卻見娘已經推門進裡屋去了。閉門的一瞬那,王勤看到了床榻上面無人色的左箏,本是最爽朗大方的女子此時卻破敗的像個瀕死之人。娘不知低低的和她說了什麼,左箏竟然抱著娘的手哭了起來。

  然後門關上了。

  再然後娘把域哥抱到了正屋,自己養著。

  再然後大夫說胎兒太大,少奶奶生產大損元氣,少不得要在床上躺四五個月才行,細心調養過個三四年才能再生產。

  再然後世勳回京後,見天的尋摸著嬰兒玩具到正堂逗小侄子。

  再然後……

  一月過後,王勤終於踏進了左箏的屋裡。一月過去,她依然蒼白得像半個死人,在床上躺著都坐不起來。劉媽媽翠兒兩個正在給她餵藥,只聞味兒就知道那藥苦得深了,可左箏一口氣喝下去,連個眉頭都沒皺。恍惚聽到劉媽媽勸慰:「小姐這就對了,再如何現在也是當娘的人了,有什麼氣也比不過小少爺要緊。好好吃藥,養好身子才能有力氣帶孩子。媽媽剛才去瞧小少爺了,長得可真是俊。」左箏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卻在看到停在門口的王勤後,淡淡的收了起來。

  劉媽媽翠兒兩個趕緊上來服侍姑爺坐下,婉轉表示左箏身子虛不能起身如何?生怕自己見怪她是的?

  壓下一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的情緒,關懷幾句。左箏卻比之前更加冷淡,王勤覺得難堪之極,囑咐好好休息便走了。

  當天夜裡,劉媽媽把茵兒打扮齊整了送到屋裡來,說是奶奶吩咐的,鴛兒病著,便把茵兒收了房,好服侍老爺……紅映映的燭光下,茵兒白淨淨的臉上滿是興奮羞澀,可王勤卻覺得心往一個不知名的黑洞裡一點點的掉下去了。

  這位表哥終於捉摸出些滋味來了!

  岑染轉回來,沒有坐進椅中,只站在花幾前瞧著擺在上面的嫣紅垂絲海棠。轉了很一會兒腦子後,才想出一句以前不知在哪本小說裡看到的精典台詞:「這世上哪有什麼委屈?不過是值得不值得罷了。」

  牛頭不對馬嘴,可王勤怔住了。

  那天的事,後來王勤終於知曉了。左家自左箏薦了左筵給太子後,家裡宅外一片責罵聲,話聲聽說極其難聽。可左箏半句話都沒有在自己跟前提過。生產那日,鴛兒那個不長腦的居然收了左家不知哪房的好處遞了話進來給左箏,說是左家有人求見。來的是三房的叔嬸兩個,進來先是討好,求所不得後立時翻了臉。左箏本便快到了日子,一氣之下便動了胎氣。

  再然後……哪家女兒生產,娘家人不是三個一堆五個一夥的來幫襯,可左家竟然連半個人都沒有來。可見是真惱了左箏了!

  那時,王勤才突然完全明白了世勳轉給自己聽的那句娘說的話:『世雅不給你嫂子斷了後路,左箏能心甘情願的呆在定南侯府,一心一意向著婆家?太子勢弱,一旦中間出了差錯,王家就是塌天大禍。你看看別人家,哪家不是媳婦懷了身子,婆婆往屋裡放人的?你娘我不用媳婦動手,就把你哥的通房全打發了,從不管他們屋裡的事,是為什麼?不這樣,你嫂子能對娘這麼孝順?那是別人家養大的姑娘,憑什麼甘心情願的伺候婆婆?你對人家好,媳婦才尊重你這個婆婆!男人靠不住,婆婆和小姑給撐腰,媳婦才會胳膊肘往裡拐!』

  左箏的胳膊肘徹徹底底的拐向了定南侯府,咬緊牙關,寧可挨著娘家人的數落冷落,也不肯給太子添一點的麻煩,為定南侯府惹禍。

  這樣的忠誠,原因竟然不是因為自己這個夫君,而是疼她如女的婆婆和給她撐腰的小姑。

  「世雅,說句不中聽的,太子並不是你的親哥哥。」連隔了一層肚皮的都不算,隔了千山萬水。

  「那又如何?血脈有時候其實是最不靠譜的。」尤其在皇室,親兄弟比仇人還仇。

  「那你也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吧?」把千山萬澗的眼神都招到自己身上,留出足夠的時間給太子整理地盤、儲備戰力。

  岑染笑了,從花幾上摘了一朵垂絲海堂別在了鬢上,笑生嫵媚:「表哥只看到我為哥哥費力,難道就沒有看到哥哥為我費的力氣?」見王勤臉色果然一變後,岑染抽出帕子淨了手,將絲絹玩在掌指間如同蝶戲:「人心換人心,四兩換半斤,這碼子所謂的買賣,世雅覺得賺得很,值得很。相信太子哥也一樣。所以不管我們為對方做什麼,受什麼樣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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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2:33

【41.雨前】

  「聽說定南侯世子近幾日,天天往側院裡走動嗯!」

  借月如今已經有些習慣這位新主子的習性了,坐在榻邊,拿銀簽紮著櫻桃果子一顆一顆的往沈世雅嘴裡送。而榻上這位才十四歲的小主子,還是位女主子,居然自打進門後就大咧咧地躺在榻上,隨人服侍,半點羞澀也找不到。借月心笑,這位太子養妹實是個妙人。

  正事辦完了,可天色還算早,岑染不想那麼早回東宮。最近太子哥的臉色黑得厲害,自己過去都得不上什麼好臉色,不知在犯什麼脾氣。沈香婉轉建議自己少在太子面前出沒,過了這陣子再說。聽及此話,岑染心中無恨感慨:哥哥長大了!

  噗!

  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不過仔細想想,岑染真的覺得很迷惑:「借月,你說男人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

  看這話題挑的?借月嘟起紅唇頗是委屈的埋怨:「小姐,您這樣說不是刺借月的心嗎?借月可不是個真男人。」小倌館的男人哪怕某些地方沒有事,也不是真男人。

  岑染一楞,好像是有些傷人,可是……上下瞧瞧坐在榻邊的這位美得陰陽不分的美男,婉然一笑:「可借月的心比許多男兒都坦率。」

  那一瞬的感覺,哪怕事過二十年,借月依然記得清晰無比。

  家道敗落淪入倌館,多少罪不管是不是人該受的,皆受過了。咬牙熬過最不堪的歲月,換來『主上』的器重,卻也仍然是個賤人罷了。埋頭幹活,卻不能仰臉看人,心裡留下的一絲期許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真正的得脫賤籍,換回真名堂堂做人。但……有那夜深人靜的時候,借月也在想,就算有一天真正自由了,自己這般還能當個正常男人嗎?在小倌館十五載,耳濡目染的皆是男風腐氣,面對女兒,哪怕再是風情萬種也沒有那男女大倫的正常感覺。借月、終不是一個男人了。

  可今日……借月的心比許多男兒都坦率!她竟這樣評價自己?借月笑得嘴角彎彎,眉眼生暈,儘是□。幾乎要軟軟的歪過來靠在岑染身上!岑染笑得推開:「別介別介,我可不好這一口。」

  「看您說的,它日您下嫁出門,閨閣之中難不成也不行這和水睦樂之事?」借月這陣子與沈世雅接觸較頻,這位沈小姐行事間頗有霽月風光之感,卻有一樣奇怪。再多柔情蜜語到她這兒,全屬白費,說再露骨的話也一點感覺沒有。借月眼光上下,好好在沈世雅身上轉了一圈後,不禁捂嘴輕笑:「難不成您還沒有……來葵?」女孩子嘛,腦子再厲害沒有那樁事總歸是小孩氣的。

  岑染一腦門子黑線,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淪落到和小倌討論這種事的地步了?就算對方是個絕色小倌,這感覺氣氛也不對啊!

  說笑歸說笑,這可是件正經事!借月低下幾分來,半俯在沈世雅耳邊悄說:「要不要下次,借月給您弄個醫士來?」

  「幹什麼?」岑染覺得頭更暈了,宮裡禦醫多的是,就算其中有些什麼人,韋尚宮自然分得出好壞,何苦出來?

  借月氣得咬牙,這個不著調的主子:「您今年可都十四了,沒有那個實在不是什麼正事。早些看看,也好省心啊!若真有什麼,也是早治早好的。」

  這下岑染總算是把腦波調整過來了。低頭心笑,哪裡是十四,明明是十六了。不過十六不來例假,也確實是樁怪事。上輩子岑染的初潮來的就算晚的了,十五歲生日過了才來。不過似乎聽說有二十一才來的!好像與腦後垂體有關,不過聽說如果是『石女』的話,就……不會那麼JP吧?借月見沈世雅的眼神往下面一掃,立時便反應了過來,捂著嘴直笑,惹得岑染拿腳躥他,好生鬧了一陣後,才算是罷手。

  時候差不多了,借月服侍岑染整衣理髮,在榻上躺了半天髮髻都鬆了,索性打開來重新梳過。還是原來的髮式,雙環望仙髻!沈世雅的頭髮可真好,滑得像絲一樣,撫在手裡勾得人心裡直犯癢。細細插好最後一隻釵後,借月一邊打開暗道一邊不忘囑咐:「您若覺得外頭不方便,便在宮裡仔細瞧瞧吧。這可不是小事!」

  情意深沈般的殷殷叮囑,聽得岑染心頭軟熨:「我會留意的。」

  扣落衣箱,上好銅鎖,屋內一切恢復了正常。

  借月悄聲邁步回到外屋,坐在榻邊仔細撫摸榻上軟墊。今天是她第三遍躺在上面了,頭一次用的是全新的,第二次是自己用過的,這張卻是……上面隱隱泛著麝香**之味,沈世雅那麼個金玉堆裡養出來的小姐,不會聞不出來吧?這裡是小倌館,究竟什麼事但凡長個腦子的都猜得出來。可她躺了那麼久,一點介意的意思都沒有。

  沈世雅,她會是個好主子嗎?

  ———————————

  「韋尚宮?」

  難道是自己提的要求太『嚇人』了?看把這位給驚得,半天都不知道回話了。以前岑染確實沒想這事,可今天由借月嘴裡一說,倒也確實是,是該注意一下了。回到呈儀殿後,直接摒棄左右把韋尚宮叫到跟前,讓她找個燕喜嬤嬤來,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然後……韋尚宮傻了!

  韋菁確實是傻了,哪有姑娘家自己操心這種事的?這位沈世女最近的脾氣是越發怪了,行事越來越沒個章程。可皇上似乎很滿意,太子也一派放縱,配合外面的諸事,沈世雅這般行事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可眼下這宗事……「世女擔心的那樁事,不是那樣的。您進宮第一天,老奴就給您驗過了。」

  驗過了?岑染頓時瞪眼,回想頭一次在呈儀殿醒過來的模樣,確實是渾身上下洗得乾乾淨淨,從裡到外煥然一新。可是……

  「這是宮裡的規矩,進宮的女子都要過這一遭的。」不乾淨的女人是不能進來的。

  岑染無奈點頭如同小雞啄米,又受教了。原來不是大清朝才流行這種事,不是清穿同樣會遇到如此『貞潔』之事。實乃穿越大幸!

  韋尚宮雖然讓沈世雅先嚇了一跳,後來又搬回一局,但次日上午還是領了一位太醫來。陸太醫仔細聽脈後,寫下方子走了。當然,醫囑是必要的,只是具體內容岑染沒福氣聽到,不過從韋尚宮事後的反應來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熬來的藥色味道也很平淡,當然改變的還有每晚入睡的時間。以前要看奏報,岑染每晚都得到亥未才睡。如今倒好,才戌二就讓上床了。

  睡眠充足的效果果然是明顯的,不過一月藥勁就顯了。先是胸部發育變快,荷包蛋逐漸有往小籠包發展的態勢,個頭長得也快了,膚色日漸細膩的同時,一股淡淡的嫵媚之氣在沈世雅原先雖說標緻,卻尚有稚氣的臉上顯現出來了。

  這樣禁足東宮的日子直到八月初才算是消停。

  三個月的時間,朝中上下紛紛在為定南侯逮到的那三個北蒙人的口供吵鬧,有人提議朝廷要準備戰事,先發者強,也有人提議派人到北蒙東夷境內仔細打探清楚,更有說如何備戰之事。竟沒有一樁事往沈世雅的婚事上扯的!這情況讓岑染頗為意外,沈香天天來呈儀殿給沈世雅播報最新情況。直到七月底後,終於有了確切的消息,北蒙確實是出了事。北蒙小達顏王的生母兆賢王太后竟然有孕了!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連王太后都敢偷?北蒙內廷因此事鬧得一團亂,卻又關緊門不想讓人知道。再然後……

  「王勤前天到東宮,給太子遞了實話,那個說了糊塗口供的人其實是定南侯在年初時抓到的。」

  為什麼年初抓到,五月才發出消息來?岑染眼角眉梢瞬時明亮了起來。這是頭一次,定南侯在新太子面前表清方向!王家是太子的人,有王家撐腰的太子,也不再是無依無靠的庶太子!

  「郁王嗯?」總會有反應的吧?

  葉世沈如今是正經的太子心腹了,關於糾結在景帝與郁王中的許多暗中手腳都心知肚明,為此著實憂心。特別是這一次郁王把目標直指沈世雅的婚事,更讓葉世沈驚慮。北蒙兵若變,英國公府立時便是國之棟臣,沈世雅的婚事……所幸如今終於大定,原是定南侯爺反擊郁王府的手段。只是……

  「郁王府最近有些奇怪!」以前花團錦簇的地方,如今變了有些冷清。大夏天的郁王沒有似往年那樣白日避暑,夜間笙歌,而是直接搬到西山別苑乘涼去了。郁王妃卻沒有跟隨!至於葉錦昭……「皇上居然命他去兵部上職了,任北蒙職方。」這是幹什麼?明著重用,暗中打臉?葉錦昭外祖家是英國公,對抗北蒙。什麼差事不好給他,偏給了一個北蒙職方?

  皇上在暗諭朝臣了,這關郁王敗,皇上完勝,可下一關嗯?

  ———————————

  一進八月,轉眼便是中秋了。北蒙內亂,與盛華是大大的好事。景帝吩咐司樂好好準備,今年中秋要好好的君臣同樂一番!

  皇帝開頭搞娛樂,底下臣民當然有樣學樣,京中歌舞行幾盡被搶購一空,連定南侯府都請了人準備在家唱堂會。十四十五十六一連三天!

  十四那日,定南侯府門前車水馬龍的,尤其是王氏宗親來了可不少。當年因為定南候選嗣子的事,各房幾乎鬧得不可開交,好多年都不認真走動的親戚啊!

  「人家可都是來看你的!」

  左箏近來身子好多了,下地走動已經不是大事,每天還能到正屋裡看顧會兒子,好讓婆婆休息或幹些別的。住的地方也從側院搬回了主院,不過因為身體不好,夫妻兩個依然是分房睡。劉媽媽頗感欣慰,因為自家小姐終於和姑爺說話了。可……

  「你既不用如此,也該當如此。」

  太子哥最近比較煩又不能出東宮,所以葉世沈就成了呈儀殿的常客。關於王勤夫婦的事,葉世沈不想多說,可有一點還是提醒了岑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左夫人這般,王兄便是覺得不妥,也下不來台的。」

  岑染聽之很不以為然,憑什麼男人錯了要女人先低頭?可……這是盛華!夫綱為天的地方!索幸的是左箏是個通透的,不用岑染說話,自己就把坡下來了。用意卻是因為:不想婆婆難作,也不能一直勞動小姑!

  「不過是熬罷了!」

  世雅說的極好,哪天熬過去勁了,哪天便解脫了。

  岑染無奈好笑,能說什麼?總不能說要是我絕不會那樣做吧?左箏現在走的這條路才是最穩妥的。一件其實很簡單的事卻偏偏有個最要命的地方,男人不覺得納妾不對,可偏偏冷了心的女人只能靠那味藥治傷。

  「那以後嗯?」沈世雅問得很糊塗,左箏卻明白了,遙遙笑望:「總不能只一個孩子吧?就造婆婆的速度好了。」五年一個!如果定南侯府可以撐過五年的話,那時應該看開了吧!

  從左箏院子裡出來,岑染心情說不出的郁煩。眼前定南侯府這樣的局面,說不上最好,卻已是現實中最穩固的法子了。有情不如無情,王勤不開竅或者不願意做到,那麼左箏便只能想開。相敬如賓嗎?也許是的,左箏需要的只是時間罷了。

  「我還倒你會挑唆左夫人繼續鬧,逼得王兄專房獨寵嗯!」秦平翰不陰不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岑染這個吐血,定南侯府的大門是紙糊的?那麼多家丁都是擺設不成?

  回身看這位三公子:「您很閒?」沒事喬裝王家護院來串門?

  秦平翰笑著看沈世雅,才幾月沒見居然像大姑娘了,身形已見婀娜,面上的稚氣幾乎不見,淡淡的嫵媚卻無含羞戴怯的青澀。這個沈世雅越來越像個迷了。「打虎要一鼓作氣,不趁著王兄如今飽含歉意的時候爭取,小心以後找不上好機會。」

  說話還真是'中肯'!

  岑染心裡猛吐糟,臉上卻自鎮定,像沒事人一樣,平靜問話:「三公子有事?」

  秦平翰微動了動眉頭,這丫頭居然不接自己的話頭?眼神收回:「此行是來與世女道別的,四弟已經探母歸來。平翰該走了。」

  道個別這麼隆重?

  岑染學男子似的拱拱手:「秦兄一路順風!」

  完全不在意不特別?秦平翰很想來一句:我好像是第一個吻你的男人!換誰家的姑娘碰上第一個那樣親密過的男子不是激動難安?不管是生氣還是羞澀,反正不該是沈世雅這邊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岑染簡直讓這些古代男人快弄神經了,腦子結構實在不好理解。轉身才打算走,就見王世勳急急的走過來了,左右看看:「世雅,見大哥來沒有?」

  原來是找王勤的?岑染不想和那幫別有居心的貴太太打交道,又坐回凳上,此處涼亭景色頗不錯的!

  看那樣就知道沒見,王世勳本想走的,可想想還是回來了,坐在岑染對面,一臉嚴肅:「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大嫂好不易轉過些來了。你就不要……」

  啊!

  岑染徹底發彪了,立起叉腰便罵:「我幹什麼了?老娘幹什麼了,你給我說清楚!」

  王世勳讓沈世雅突來的潑婦樣嚇愣了,反應過來後趕緊解釋:「我沒說你幹什麼,我只是勸你別給嫂子抖氣了!」

  「呸!你哪只眼睛見我給左箏抖氣了?照老娘的脾氣,早一腳丫踹翻你哥走人了。天大地大有的是老娘歇腳的地方,別說天底下不只他一個男人,就算是男人都死絕了,老娘也不會要一個別人用過的二手貨!想起來就噁心,呸!」

  王世勳這下徹底傻了,有些小心翼翼的上前幾步:「世雅,你沒事吧?誰惹你心情不好了?哪裡又出事了嗎?」

  岑染看王世勳那副正經擔心的樣子,氣得都笑出來了。又罵人又發笑?這下子王世勳真的覺得世雅是受什麼刺激了。趕緊又解釋:「其實哥也煩那兩個了,在哥眼裡自然是嫂子最重要的。只要嫂子對哥溫柔體貼些,以後自然還是嫂子最得寵。那兩個不過是個玩意罷了,你們何苦和個玩意過不去?」

  岑染閉嘴了,徹底閉嘴。

  因為完全沒有再說的必要!

  恰如即使是在現代,也有很多男人認為偶爾出去玩玩不算什麼一樣,在盛華的男人們眼裡,妻子當然是重要的,小妾不過是玩具,寵過了是錯,可有幾個也沒什麼。要是妻子真不高興,家裡不放,偶爾到外面換個口味就好。在他們眼裡,能做到這樣便已經是對妻子最好了。妻子為此應該感恩戴德,處處陪笑,小心服侍才對!

  Tmd!tnnd!tyyd!

  緩下半口心情,擡眼看向王世勳:「你去幫我把葉錦昭約出來。一個時辰後,我在小鏡湖等他!」

  「世雅?」王世勳這下真的緊張了,可沈世雅已經擺手而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影決絕,似一去再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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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22:55

【42.姻起】

  「常憶想曾如許,衣素樸勞日忙。

  常憶想曾如許,屍如海血染沙。

  常憶想!常憶想!滿手繭兒你共數。

  回眸,旖昔不重複!

  現泥金塵珠堆滿屋,嬌語何處訴?

  背時寧靜對不住,可歎,命運行差路。」

  一本天書,雖是農科普,了勝於無。

  夜半偷看,蘑菇洋土豆,大豆何辜?

  滿目種稼,梁黃飽稻穀,儘是虛無。

  滿懷天下,商滿民均富,都歸塵土。

  ……

  很想再掰兩首歪詩,可……曲到心頭無從訴!

  啪!

  岑染自己給自己扇了一記耳光,對湖哀歎:岑染,你是不是瘋了!不就是半夜看天書發現了一篇偉人聖誠仁武威皇后,你的那位穿越前輩寫的一首平仄不通的閨怨詩嗎?比那個更哀怨的咱又不是沒有看過!小時候看媽媽再愛我一次是幼稚,大了看泰坦尼克號是衝動。後來,那樣迎風流淚的毛病不是治好了嗎?

  今天何必發作?

  她沒有活好,是因為貪圖帝王不能有的永恆。你又不打算要那個!你只想好好的有些尊嚴的活下去就好!最好哥哥可以平安,最好有一天不用在這樣日日計算就好。

  岑染,你要的很少!老天爺本便對不起你。你努力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最差不過一個死字,可咱早是死人了,不是嗎?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展臂打開心胸,悠悠的吐出去。往復幾次,再睜眼時,滿目清波白歐鷺!

  岑染,你真的瘋了!

  —————————

  葉錦昭接到世勳的口訊後,立即就出了衙門。在不在位對葉錦昭來說,根本無所謂。他既不指望吏部的評分,也無人管他。逕自打馬出城。小鏡湖離京不過六七里,矯玉腳程又好,遠遠的便看到小鏡湖邊一襲青影如纖,剛剛呈上來的霞色映得湖綠如碧,汪汪的映著佳人笑厴如花。

  「錦昭,你來啦?」甜的近糯,葉錦昭心肝沒來由的一跳。壓下神色,下馬走到面前三步:「你找我?」

  岑染微笑點頭,瞧瞧左右,雖然看不見可是肯定有人。於是招手叫葉錦昭蹲在湖邊。攤開自己的手掌,蘸了湖水寫字:「你那天說的話,是你的真心話嗎?」

  葉錦昭點頭,那話雖然是父王要求的,可也是葉錦昭的真心:「我沒有父王的怨,也不期許權高富貴。安安穩穩一生……得一人相伴。」寫最後一句的時候,葉錦昭覺得自己的臉都發燒了。好在,沈世雅沒有看他,低頭看著湖水半天後,才是又寫:「我可以作哥哥的主!」

  你嗯?

  葉錦昭微微一笑,擡頭看了一眼沈世雅後,在手心寫道:「英國公府不會允許郁王府有其他男孩。」

  唯一的兒子嗎?

  岑染有些發笑。這是一個理由,但卻不是最有力的一個!

  葉錦昭看看沈世雅的神色,想起她曾經和賀世靜說的話,拉起了沈世雅的手,在上面輕輕寫道:「也許不成,可我願意傾力一試。你嗯?」

  這次所謂的郁王逼婚事件雖然暫時休兵了,可定南候的表態卻讓混沌一年的局面開始明朗。父王所仗有半個英國公府的勢力,而英國公府因為初初就戰錯了隊,所以不得不跟。除非……他們有了好的主家!

  沈世宗和沈世雅所求的不過是命,而事實上葉錦昭要的也只是那個!

  只是好可惜,他們的命不由自己。上面有更高的人壓著,他們沒有完全反擊的能力,卻也不是甘願聽話的人。

  「你會騎馬嗎?」

  神來一問,問得岑染有些發暈,淺淺笑著搖搖頭。葉錦昭燦然一笑,忽的一展臂把沈世雅橫著抱了起來。岑染嚇得抓緊他肩上的衣衫,瞪眼看他,卻見葉錦昭一張淨初般的臉上霞一般的染著顏色,他本便長得極好,俊美瀟灑,被這樣山青水色映襯著益發出色。龍睛鳳目般的眼神裡顯顯的漾著喜慕……岑染低頭,暗罵自己沒見過世面,居然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子迷得臉色發燙。葉錦昭卻當她在害羞,心中越發歡喜。一步一步地抱著她走到馬邊,低低垂頭喃語:「我抱你上馬,摟緊……脖子。」

  頭一次說這樣的話,葉錦昭的臉色不比沈世雅好多少。岑染心中發笑,這算是個什麼場面啊?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矜持下去便是矯情了。沒有擡頭,只是漸漸鬆開原本緊抓著肩衣的雙手,頓了頓後一點點的繞到了葉錦昭的後頸處,十指相扣卻不想碰他的領結。

  即使只有這樣,可是葉錦昭已經很滿足了。空出左手踩凳搬鞍,一翻身便是躍到了馬背之上。有些不捨的扶著沈世雅轉過身來,坐在馬鞍之上。

  「你不怕跌下去嗎?」這馬鞍是一人的,就算沈世雅再苗條,也放不下葉錦昭了。更何況初初接觸,葉錦昭也做不出太親密的動作來。略夾馬腹讓矯玉慢慢的走開,沈世雅似乎是頭一次騎馬,頗有些緊張。葉錦昭拉著她的手一起握住韁繩,既是一起握著免不得含握著她的雙手。沈世雅的手之前已經拉過兩次了,很冷。可今天手心裡卻滿滿的全是汗漬!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緊張後,葉錦昭的心情好了許多。略略下頭來看沈世雅的側臉,一片霞色。嘴角起彎,再夾馬腹,矯玉得令一路輕輕的跑了起來。

  明個兒就是中秋了,今天滿城的人都擠在家裡湊熱鬧了,哪怕似小鏡湖這邊平素熱鬧的地方都人跡難逢。先開始岑染和葉錦昭都有些緊張,可當馬兒真的跑起來後,卻是再顧不上了。

  岑染上輩子並不怎樣喜歡小動物,騎馬這種遊戲在認識希顏前根本沒想過要玩。可希顏在齊公子的教領下騎馬騎出了門道,成天想著顯擺。岑染無聊又拗不過她,便一起去了馬場。馬場裡的馬兒都是訓好了的,溫馴得很。希顏在一邊陪著,又有馴馬師跟同,岑染大著膽子騎了上去,繞著圈走了兩圈,才找到點感覺……

  「天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兒了,好不好?」出來時候已經不早,說了頓話又費了些時間,所以才從西山跑到南門,葉錦昭就緩下馬步來了。岑染遙望已經稀稀落落的城門,知道再不分開就進不得城了。點頭同意!

  葉錦昭扶她下得馬來,想說什麼卻一時說不太出來。只是拉著她的手站在一起,對站無語。直到不知道是哪家的機伶人請著一頂小轎來到不遠處,岑染才抽回了手。葉錦昭半點不惱,亦覺得頗是尷尬,見沈世雅要走了,才說:「後天申時我們還在小鏡湖見,我知道一處地方,到那裡學騎馬,不會有人打擾。」

  這算是約會邀請吧?

  岑染沒有回頭,怕葉錦昭看到她臉上有些奇怪的笑容,點點頭,步行匆匆便上轎了。

  ——————————

  次日的中秋盛宴其實沒什麼太新奇的,不過是歌行舞樂更出色些罷了。

  沈世雅這次的位子依然是那麼回事,上午在前殿、下午轉後宮。因為『心虛』所以沈世雅今天一路裝乖,低頭吃菜,要不就是俯頭看歌舞。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不管誰看她就當沒看見。前殿如此,後宮更是如此。盛華的規矩,皇后有輔政之權,后妃卻無涉政的權利,若有觸犯禍及全族。所以後宮這幾位就算知道前朝發生些什麼事,也沒一個敢說長道短,影涉裡外的。

  因上官世亨之故,岑染這次照樣與愉淨夫人親熱。

  閒談內容不過是這次到慶陽祭拜後,要結的這五門親。

  上官世亨和韓士林選中的都是皇上欽加上去的那三名朝中大員的嫡女;

  余公子聽說上清顏郡主看上了,可是余家上下都對這位郡主的名聲感冒得很。偏又都是文人,最會找理由,長七短八一昧推托。惹得郁王不悅,可偏偏余家人極會做事,早把郡主驕縱自家不敢容納的名聲放出去了。郁王當然可以逼,可那樣逼婚的名聲實在不好聽。

  葉琳華與虞士誠的婚事本是最不需要考慮的,可回京後虞家卻是沒了反應,連中山老王妃都不說話,情況看起來有些複雜;

  花顏郡主的追求者倒是不少,可是臨了真正上門的卻只有涼國公府的秦平沆。那樣的婚事,郁王這次倒成了拿大的那方,只說考慮爾。

  其餘八人裡,申世媛就不必說了,申首輔一直巴結太子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想讓申世媛做太子妃?開始還遮掩著些,可後來卻越來越明顯了。一來是太子與沈世雅果真兄妹情深,半點別想沒有。二來沈世雅待申世媛的態度也很令人暇想。

  葉世沈與沈世雅聽說在聖誠仁武威皇后陵前搖姻緣簽,搖成一對,路上相伴也很是相宜,常在一起說笑。可是一回京郁王府就打出這麼一槓子來,自然也沒了下文。

  錦繡侯府的葉庭珍在那件事之前追求者沒有幾十,也很有幾個象模像樣的。可是從袁夫人到東陽宮大鬧後,那些追求者卻是一下子不見了蹤影,這次到慶陽竟無半個男子向她表示。聽說葉庭珍回京後,哭得天暈地暗小死了好幾回,錦繡侯為之衝到禁院把袁夫人又狠勁的罵了個狗血淋頭。

  唯一便宜清靜的便只剩下容貌中等的文淵閣大學會陸潛的幼女陸世涵了。陸潛本是個書獃,因為不通政事才被後黨扶進了內閣,在位多年除了編書什麼事不管。聽著位高卻無實權,他的幼女陸世涵從父,也是個書獃,聽說路上許多日也就沈香公子進車,還能與她說上幾句話,其它的時分都自己捧著書看,這般呆子……

  「最少五對是祖制,一對都差不得的。聽說余家的人最近一直在往陸家跑。」目的就不用說了吧?余陸兩家都是書香人家,雖然陸世涵的性子是呆了些,余文也不喜。可比清顏郡主,那便是良配了。只是這中間礙著郁王府,不太好挑得開。

  愉淨夫人說話頗有趣味,惹得岑染一直發笑。二人坐在一處說說笑笑倒也得味!

  今天沈世雅穿的是一身桃紅色的百花落地裙,罩著一件織金影月紗制的長衫,富貴之極卻無明顯逾制的地方。是故席上雖然有人對她依然不滿,卻也一時挑不出由頭來。各家貴婦掃著和光郡主的臉色,都知道她在氣惱些什麼。才頭一遭露面就把沈世雅得罪狠了,後來才知人家根本便是兄妹,半點當太子妃的意思都沒有,就連有些心思的景帝也不多說什麼。然後……申鏡離老狐狸果斷出擊,申世媛如今雖比不得葉世沈隨便進出東宮,卻也是呈儀殿的常客了。那般的娘家助力,申家又男丁單薄,就算為後也不怕後黨猖獗。和光郡主悔得腸子都青了,卻想不出辦法來怎麼破這個局。

  莊敬大長公主心中卻頗是歡喜這樣的場面,她是公主本應過得比和光好,卻因為母后青春守寡,膝下只有一子,已經成婚。所以誰當太子妃對她來說都沒有影響,不親不近自自在在的當個閒散皇室就好。

  不過……其它宗婦可不這樣想,中山老王妃身子不適今天沒來,郡王妃賀世儀眼珠子一直在沈世雅身上轉。郁王妃就更不必說了,剛才在殿上一直看著錦昭往太子身邊瞅,若是歡喜。可沈世雅今天卻連太子也不看,半絲眼神也沒掃給錦昭,齊楨心裡起火卻又沒辦法行事。王爺已經下了死令,不允許任何人在這事上動一丁點的手腳。明面理由很冠冕:錦昭如此優秀,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讓孩子們自己鬧去,省得插手惹得錦昭再不悅。一派慈父!可齊楨卻聽得心裡冰涼。

  至於漣郡王妃王氏卻是個八不管,她家已經是四代宗親了,下一代便要降侯。雖說如果努力努力未免不能再保一代,可如今的朝局葉庭漣壓根不敢想,索性每天騎馬溜鳥,自在便好。

  岑染笑著一個一個掃過,臉上微笑心頭卻不禁哀歎,怪道君王制不得長久。舉國富貴養的一幫皇親貴戚,不思共治國難,滿腦子想的不是爭權奪利就是隔岸觀火。

  社會主義好啊!社會主義好!

  ——————————

  女宴原本便比男宴結得早,回到東宮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臉的脂粉。清清爽爽的披了外袍出來後,卻發現太子哥陰著一張臉坐在正殿首位上!韋尚宮一臉面癱,宮女們全都退了出去,小林子站在門口見世女出來,拚命往過使眼色,手指比著一個圈?

  岑染不懂,葉錦天卻看到了,一瞪眼,小林子咻的一下鑽出去了。韋菁原就有眼色,小林子一走,她也退出去了。屋內一無人,岑染就笑瞇瞇的撲了過去,掛在太子哥身上撒嬌:「哥,誰惹你生氣了?你都黑臉黑了好幾個月了。白一個好不好?」從慶陽回到京就一路沒看到葉錦天的好臉色,後來出了郁王那碼子事後,更是乾脆天天大陰天。今天這又是怎麼了?

  問話,沒有回答。

  擾擾癢癢,居然也沒反應?撈起手腕來啃一口好了,這下更好,連眼皮都不動了,乾脆閉眼裝死。

  氣得岑染磨牙,壓下不悅又好好的賣了一頓大力氣哄他,這次葉錦天乾脆直接躺到榻裡不動彈了!這個死孩子,這個愁人噢!

  「哥,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雖然岑染曾經也很不恥穿越小說裡的這種情節,狗血又天雷。可是對付這種場面,青春期不明原因鬧彆扭的小孩,除了讓他先笑得把氣發出來,還有什麼辦法?仔細想了想後,有了:「魚說:我時時刻刻把眼睜開是為了在你身邊不捨離開。水說:我終日流淌不知疲倦是為了圍繞你好好把你抱起。鍋說:都他媽快熟了你們怎麼還這麼倔。」

  想當初岑染聽這笑話時,可是上了狠當的。前兩句頗是煽情,很有幾分你濃我濃、飛吹沙兒滿天飛的意境。可是當鍋的名字一出來時,頓時洩氣,太傷氣氛了。先是吐血,可仔細想想在一口鍋裡天然呆魚還能和腦殘水如此『深情』,實在是人間極品!想一次意味笑一次,葉錦天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肯定會笑吧?

  滿心歡喜的等著,卻不想……等來的反應居然是葉錦天坐起來了,冷著一雙眼直直的盯著沈世雅看。盯得岑染莫名其妙,上上下下看了自己好幾圈,也沒有找哪裡不妥啊?再擡頭時,卻發現太子哥的臉色比剛才還黑?

  「哥,你是不是太寂寞了?」

  想當初那一個春光燦爛的日子後,只要沈世雅一提那兩個宮女,葉錦天的臉色就『有趣』之極,有趣得岑染惡作劇因子猛然發作。天天往則梧殿跑,還特別喜歡使喚那兩個到眼跟前晃。氣得葉錦天簡直想掐死這個好妹妹,可對上沈世雅那一副捉弄得極快活的模樣,又無奈好笑,由她胡鬧。耍到後來,次數多了,葉錦天的臉皮厚了,便不再玩了。

  今天……新瓶換老酒,玩把曖昧試試?

  然後……

  那已經不是黑臉,是非洲臉了!只差腦門上畫個月亮就可以演包公了。不過話說回來,盛華是從唐初轉型的,沒有包公,也沒有七俠五義,小七俠五義,唔,連那個岑染很不恥的梁紅玉和韓世忠也沒有。很好!岑染可不想有那種大幸,碰上這種極品不要臉的男女。

  一不留神想到別處去了,自覺愧疚趕緊拉回神智,悄悄挑眼看太子哥,臉色照黑。而且他似乎也在發呆神遊!

  想想當初沈世宗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樣,岑染真的覺得很懷念。

  可是懷念歸懷念,懷念勝過相見,若這時候的太子還是沈世宗的脾氣,怕是早翻天了,沈世雅為其所累大概也不知道被打發到哪個山洞茹毛飲血去了。

  生活所迫啊!

  慘綠少年變身,確實是慘絕人寰的事碼。

  「要不,先娶個側妃玩玩?」青春期燥動嘛,燥去了大概就不動了!

  說這話時,岑染絕對是當戲言講的,藏的一百個齷齪心眼也只是為了激得太子哥說話。卻不想,激是激了,直接激怒了。瞪了一眼沈世雅後,大步流星的就是走人了,門板那麼厚都被摔得山響?

  岑染苦笑,抓耳擾腮後,益發覺得自己委屈,這事荒唐沒天理。

  葉錦天,他到底吃錯什麼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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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3:24

【43.淺漾】

  談戀愛、古往今來其實程序都差不多,約會聊天吃飯。只在形式上有些變化!

  比方說現代談愛戀約會得光明正大,胳膊挽胳膊壓馬路都是保守的,有那熱情奔放的當街擁吻上下其手,愛顯擺的背著媳婦滿街跑,天然呆的拿著一隻棉花糖你一口我一口,其中最讓岑染受不了的就是大事小情一言不合就在街上連罵帶罵,搞得四面圍觀還一點不覺得不好意思,吵完了罵完了學馬大臉咆哮完了又甜甜蜜蜜的膩歪去了,徒惹街頭一干群眾無語興歎,世風日下啊!

  當然,這種場景在盛華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現的。

  沈世雅和葉錦昭的約會甚至頗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覺,每次都是各走各路到小鏡湖見面,然後再一起去……

  一想起葉錦昭找的那個所謂很清淨的地方,岑染就想吐血。那個地方,怎麼說呢?在城東鹿兒山內,一片頗不小的敞地四山環繞,還有一條小溪清清流過,因尚才八月,所以……山青水碧野花飄香,連偶爾飄過的鳥雀都很……瓊瑤!

  先開始,岑染表現得很『驚喜』,可是接二連三總去那裡,岑染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葉錦昭從未追求過女子,只是聽狐朋狗友們常說女人最喜歡風花雪月、山明水淨的情調,所以才選了這麼個地方作為授馬課地。頭一天帶沈世雅過來時就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當時抹不開問,才第二次出來仍然別手別腳的彆扭得很。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時候沈世雅居然把臉藏在馬鞍邊笑得渾身發抖。

  葉錦昭有些窘,卻不知該說什麼。沈世雅很聰明,學起騎馬來悟性很快,才幾天功夫就已經可以微微小跑了。當然,這與矯玉聽話也有極大的關係,換一匹馬怕她就沒那樣好的運氣了。

  見她一直笑個不停,葉錦昭終於還是說話了:「是不是覺得總騎馬膩了?」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岑染笑得益發忍不住,扭臉過來一邊拿帕子擦眼淚一邊在看到葉錦昭很有幾分認真的模樣後,越笑得不行了。葉錦昭讓她笑得發窘,若換了別的女子早走了,可偏偏眼前女孩是他喜歡的。只是:「你到底在笑什麼?」哪裡做得不對嗎?葉錦昭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好笑的?

  到底才十六啊!

  不只年紀小,聽葉世沈的話,這位還是個『真君子』。

  岑染努力壓下又想狂笑的衝動,行到葉錦昭面前,帶著些忍俊不禁的壓抑笑容,緩聲說:「咱們不要這麼嚴肅好不好?實在感覺怪,活像是一個收債的一個放債的。得虧是教騎馬了,若是打著請教您老人家詩詞歌賦的名頭,我怕是要誤會你要收我束侑了,夫子!」

  沈世雅說話誇張,表情靈動,尤其是抑揚頓挫極有曲韻。一番話言語正經,聽在人耳裡卻平空感覺數不盡的調侃,卻又讓你發作不得。葉錦昭平素也不是這般刻板之人,只是頭一次這樣與女孩玩耍,頗有些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感覺。聽沈世雅這樣捉弄他,臉上一霞一靜了半天,斜瞪了她一眼後,自己也笑出來了。

  教了半個時辰馬了,口有些渴,葉錦昭帶了水囊,岑染接過喝了兩口,轉回去,葉錦昭不以為意的也喝了兩口。喝完卻見沈世雅眼神閃爍的直看壺口發笑,臉色飛霞。頓時也反應過來,又有些尷尬。趕緊打岔話題:「其實……其實……」本來想說什麼的來著,卻在眼風又掃過壺口時突然忘了,腦海裡突然跳出那天無意中親到沈世雅的場面。幽深的巷子裡,沈世雅的臉兒淨白如玉,沒有脂粉的香潤,卻盈盈的泛著微光。光潔的額頭,觸似冷玉,可葉錦昭回之後摸了多少玉件卻總找不到那樣的感覺。本來,她是活生生的人,而那些不過是魂靈全無的死物罷了。

  心頭燙燙暖暖的,卻又帶了幾分莫名的憧動,扭臉看她,卻見沈世雅拽了一堆遊龍草,正在編什麼的樣子。

  「你拿遊龍草編東西?」那是貧民小孩才玩的,她一個大家小姐怎麼會?

  「我不是個乖小孩!」反正葉錦昭從前也不認識沈世雅,這個理由是最安全的。

  葉錦昭心笑,確是的。沈世雅何止不是乖小孩?還是個南江有名的辣子。不過……看看她如今的模樣,想想那年聽到她和賀世靜的對話……『後來,我想開了!』……當時聽之便覺得酸澀,現下二人這種關係,更覺得數不盡的憐惜,想對她好。語氣放柔,笑著看她手裡的物件:「像個貓兒!」毛絨絨的,又那樣嬌巧。岑染卻搖頭:「不對,重猜!」

  葉錦昭看她自在的樣子,心裡也舒服多了,又瞧瞧:「難道是匹小馬?」

  越說越沒邊了:「有這麼大耳朵的馬嗎?」

  「那便是兔子!」

  「你家的兔子四條腿一樣長啊?」

  「那你說是什麼?」葉錦昭實在想不出來了。

  岑染把最後一條穗子插上去後,笑著猛然往葉錦昭面前一杵,嚇得他往後一縮才高興的笑道:「是狗狗啦?狗尾巴草不編狗狗編什麼?還遊龍草,你可真酸!來、汪汪,咬他!」一邊拌狗吠一邊拿著毛絨絨的小東西往葉錦昭臉上杵。葉錦昭氣得發笑,一邊往開擋一邊打趣:「你這狗是和尚廟的狗吧,怎麼這麼瘦?」

  岑染停手怔了一下後,突然氣笑:「你罵我?」

  葉錦昭發蒙,怎麼好好的哪裡罵她來著?仔細一品明白了,看著沈世雅那窈窕得幾乎不禁一握的腰肢,頓時笑得出聲。

  若是葉錦天這樣調侃,岑染早一拳頭砸過去了。可偏偏這人是葉錦昭!氣得起身要走,葉錦昭忙拉她,勁使得大了些,沈世雅一下子就摔到了葉錦昭的懷裡。滿滿噹噹的讓抱了個滿懷!

  岑染的臉騰得一下就紅了,推他要起來,可葉錦昭卻緊緊的環住了她。岑染這個尷尬,低頭卻覺得額上一下溫熱,臉頰越然發燒,扭頭躲開,溫熱卻又落在了左頰上。氣得推他卻讓環得更緊。才是初秋,衣衫只是單件,葉錦昭身體滾燙一般,按在肩頭細腰的掌心燙得似火。尷尬扭扭卻覺得臀下一處硬挺如柱!岑染幾乎瞬間哀嚎的摀住了臉,糗死了。

  葉錦昭自然知道自己怎麼了,更知道怎麼才能得到自己喜歡的,讓自己舒坦。沈世雅不過一介嬌弱女兒,反抗不了自己!可……她雖年幼卻並不無知,瞧眼下動也不動一下,就知道對於那事肯定也是知曉些的。她如此與自己出來,怎麼能?

  微微鬆開手,慢慢吸氣輕輕的呼出去,盡量不要讓她發覺。可……岑染怎麼會不懂,偷眼瞟過去,卻正巧撞上葉錦昭試探的眼神,雙目一對,撲哧一聲,岑染再忍不住就笑了出來。葉錦昭當即窘迫,這下子比什麼吸氣好使多了。感覺到情況的岑染益發笑到快死。

  葉錦昭一張面皮青得快發了紫!

  可偏偏他越這個樣子岑染就笑得越厲害,一張淨白的小臉笑成了一朵紅芙蓉……艷得流麗紛飛,葉錦昭看得有些發癡,岑染瞧見了笑得更加厲害了。葉錦昭心中來氣,嘴角漸露出一絲邪氣,眼風左右一掃,猛的一低便將沈世雅笑的得意的芳唇含在了嘴裡。

  岑染嚇得怔住,宛如那日的感覺終是讓葉錦昭找回些面子來了。眼簾低下,一點一滴細細的品味開來,真甜,甜得馥香,柔滑到不可思議。越吻越深,環著她的雙臂也越箍越緊,反轉吸吮卻覺得越來越不過癮,一個翻身就把沈世雅壓在了身下。岑染覺得不對,要推他,可推得越急,葉錦昭抱得越緊,甚至雙手都揉捏開了!

  「葉錦昭!」

  狠狠的咬了他的唇瓣終是讓身上這個已經讓欲焰快衝昏腦子的人清醒了。葉錦昭喘籲籲的看著眼下情形,很有些後悔魯莽過盛。可思及剛才『君子』的代價……「還敢笑我嗎?」

  岑染聽之發笑,卻是皮笑肉不笑,狠勁一推葉錦昭就是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扭頭就走。山口有等她的馬車!

  葉錦昭說那話本來只為鬥嘴,卻不想真的惹她生氣了。想過去拉她解釋一下,卻又覺得張不開那個口。直看到碧影離去,才坐在地上苦笑出來。這是怎麼了?

  ——————————

  從中秋開始,忙於軍務總算『告一段落』的定南侯開始一趟趟的往東宮送東西。也不算是什麼名貴物件,只是東江的一些特產罷了,傳話的副將說,這些都是定南侯孝敬太子嘗鮮的!沒有多餘的廢話卻徹底的表明了定南侯和整個東北軍士的立場!

  羸弱了一年多的太子葉錦天形象頓時充實了起來,諸多朝臣都在心中暗中歎服皇上的步步為贏,一步一步計算得分毫不差。既在暗中給太子安排好了軍力,又在表面上讓朝臣宗親們看清楚,太子坐穩這個位子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皇上的支持!

  原本飄浮的諸方勢力終於慢慢的歸位了,因此東陽宮內天天有人發帖拜見,葉錦天和葉世沈忙得一塌糊塗,常常到了亥二還見東陽宮裡燈火通明。有時候忙得晚了,乾脆葉世沈就在東宮歇下了,地方也不用別處。葉錦天邀沈香公子與他共睡一室,則梧殿內抵足而眠,徹夜談話。

  如此禮賢下士,引得多年不得重用的文臣學士們熱淚盈眶,益發往東宮走動得勤快。

  相較於前殿的熱鬧,東宮後所的日子就安靜多了。

  沈世雅不過是太子養妹,暫住呈儀殿罷了。既無當太子妃的意願,本身又與太子交好,順著『小姑』些就好了,緊趕著巴結……小姑的立場是很難拿捏的。尤其是沈世雅的腦袋太好用,不聲不響的下了許多套子,各家貴婦實在沒那個膽量在她跟前鬧場面,還是曲線救國,到定南侯府與韓夫人左少夫人說話來得方便。

  左箏這陣子身體又好了許多,韓夫人天天有客,便把孩子抱回了自家院子撫育。六個月時,王世域就坐得穩穩了,左箏現在每天最高興的事就是陪著兒子玩。小傢夥精力旺盛,奶娘婢女輪流上都把左箏累得夠嗆。韓夫人再忙也不忘關懷孫子和兒媳,見才半個月左箏的臉又瘦下去了,便勒令劉媽媽管住她家小姐,每天晚上亥正必須睡,午後也要睡一個時辰。奶娘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事事要少夫人操心,就讓她回去另聘吧!

  重話一放,奶娘自然不敢再討少夫人的喜歡,左箏纏著韓夫人撒了許多嬌。韓夫人只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讓左箏這麼哄著,心都蜜甜了。穿上媳婦給親手縫製的秋裳,亦發得意。逢人便誇她這個媳婦如何孝順懂事,持家有道還乖巧貼心!別家貴婦見左箏在婆家如此吃好,紛紛拐著彎想把自家姑娘也嫁進來。

  王世勳風聞家中僕婦嘴角,尷尬又頭痛,這天趁著秋雨深沈才過,便摸著時修到了大哥的院子。王勤如今依然在五城兵馬司呆著,官階一級沒動,差事依舊,可來來往往上上下下卻個頂個的巴結他,中午常不回來。王世勳知道嫂子午後要睡覺,所以趕著飯口才過便是來了。且不只人來,還帶了許多『禮物』來。

  「都是給域哥玩的,嫂子不要嫌棄。」

  左箏接下讓劉媽媽接過放到了一邊,親自倒了一杯茶給小叔:「看你說的,哪有這樣外道了。說吧,今天怎麼想到來看嫂子了?」雖說是一家人,可到底叔嫂有別。一家人都在的場面說話也不太多,更否論這樣尋來了。

  王世勳知道這個嫂子腦袋是夠用的,所以也不打彎了。咳了兩下後,捏捏手指:「嫂子最近也沒去東宮瞧瞧嗎?世雅好久沒來咱家了。」自從中秋過後,太子養妹的行蹤就有些成謎。一來是沈世雅不再出門,也不玩花招了;二來如今東宮已儘是太子勢力,把個後所內宅管得鐵桶一般,風雨不透。

  左箏聽得這話奇怪,打量一下小叔後,給劉媽媽使了個眼色,一屋子丫頭都下去了,只留下劉媽媽站在門邊,臉朝外站著服侍。

  「小叔,你既說成這樣了,嫂子也就說句過越的話。世雅是好,表兄妹成親也是常事!可咱家情況……」左箏一派苦頭婆心,想打消王世勳腦袋裡的念頭,卻把王世勳嚇得差點跳起來,連忙擺手:「嫂子,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真當世雅是表妹,您可千萬別亂想。」要是讓錦昭知道,還了得?這陣子錦昭約不出世雅來,就已經氣煩心燥得厲害了,要是讓他誤會……王世勳知道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打不過錦昭了,這種苦頭實在不能吃。

  「那你打聽世雅幹什麼?」

  左箏目光灼灼,王世勳卻頗覺為難,這事錦昭說了,暫時不能公開。可若不和嫂子說明白,以嫂子對世雅的忠心來看,根本不可能傳進什麼話去。左右思量一番後,還是決定坦白了……

  內容詭異,驚得左箏都忍不住張大了嘴,看著王世勳,腦門子又冷又痛,想問卻覺得這事問他也白問。只得應承了小叔後,立即便讓府裡派車,前往東宮。

  由於太子勢厚,門下處對左箏這位定南侯府的得寵少奶奶比之前益發恭敬。若不是左箏力拒,怕是連軟轎就要擡出來了。一路行到內所呈儀殿,通報進去後,就見沈世雅正黑著一張臉瞪……

  「臣婦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葉錦天擺手:「嫂子不必客氣,快請起。」

  左箏連忙又禮:「民婦怎敢當太子如此稱呼?」

  「都是一家人,怕什麼?這裡又沒外人。」

  太子殿下的語氣似乎很好,左箏起身後偷眼看去,可不。太子殿下神情氣爽,眉眼全是笑意,倒是世雅臉色漆黑,趴在書案上正鬧彆扭似的。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和那件事有關係?

  葉錦天剛才大勝,心情爽快,見左箏來想是有話要與世雅說,客氣幾句便走了。見太子走得已經遠了,左箏才走到了沈世雅身邊,看看小姑的臉色:「太子殿下知道了?」

  沒來由的小心翼翼,外人聽到也不怕,可岑染是何人?一聽就是明白了,瞟瞟嫂子:「世勳讓你來的?」

  看來是真的了!

  左箏這個無奈,看看書室內並無別人,便拉了世雅的手勸:「如今情勢不比從前,你不需要……」想勸她不需要以身伺虎,可迎上沈世雅深深眼神,便說不下去了。這朝上的事,左箏並不十分懂,但好歹從小到大史書野傳也看了不少。有時候越是風平浪靜,危機就越大。所性改口:「信我已經帶到了,你說怎麼辦吧?」不管什麼話,總要讓帶回去一句吧?

  岑染支頰愁歎,以前就不懂男人的心思,如今是益發不懂了。

  葉錦昭先是沒來由的表白,再是突如其來的熱情,彆扭的青少年心情實在無法理解。

  一個已經搞到頭痛,偏偏素來只負責照顧人的太子哥也出洋相。那天黑著臉回來,晚膳也不想用的下場就是韋尚宮直接報到了東陽宮。葉錦天是黑是臉進來的,卻在看到沈世雅的臉色後,瞬間陰轉晴,當場哈哈大笑!氣得岑染拿枕頭摔他,大發雌彪:「你這是什麼哥哥?我高興你給我黑臉,我心煩你就這般喜歡?」

  葉錦天已經鬱悶好幾個月了,見世雅終於黑著臉回來了,心裡爽快得那叫一個舒服,管她發什麼彪,反正自己是高興了。氣得沈世雅乾脆黑臉,學某人之前的模樣,一邊十幾天不給葉錦天好臉。偏偏那人高興得緊,無論沈世雅怎麼不理他,天天跑來呈儀殿襯午膳晚膳,雷打不動!

  如今倒好,那個也不消停了!

  居然托王世勳轉左箏來報信?

  一塊玉牌就想打發人?

  當老娘沒見過好東西啊?

  冷哼一聲,轉臉繼續趴桌面:「嫂子,我最近忙得很。」

  這就是答案,就是理由!

  就你們青春期少年有脾氣?奴家這個禦姐心羅莉身的青春美少女沈世雅,同樣也是有脾氣的!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23:40

【44.心境】

  話是那麼說的,可沒出兩天,到借月那邊『串門』的時候,就聽到了一樁妙事。

  前幾天京城裡來了一隻高昌舞團。說是高昌舞團,其實老闆至底下打雜的都是盛華人,單跳舞的舞姬是高昌人,還有幾個是康居人,最擅跳胡旋舞和柘枝舞,極有風情。到東京城中最大的廣鴻樓掛單,老闆一看就相中了,簽了四個月的長契,言明只在場中演不接外單。首場演出訂在九月初一,據說已經是千金難得一票,許多風流貴人都皆參加。

  岑染一聽眼珠子都冒光了,胡旋舞和柘枝舞?雖說二十一世紀也有這東西,可到底不是原滋原味的。岑染自打知道來到這麼個鬼地方後,最大的遺憾就是為啥沒有再往前幾百年,到盛唐也好看一把什麼叫真正的「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不想……緊緊地拉住借月的手,一眼的眨巴……借月看得心笑:「不用急不用急,借月知道您在南江是看不上這東西的,所以早就托人給您訂下位子了。二樓坤字第一間的包廂,絕對沒人打擾。另外,借月還給您備了這個。」

  說著下榻,從一邊的櫃子裡翻出來了一捧紗。

  放在紅綢錦盤裡捧出來的?

  岑染知道這東西來歷肯定不凡,也沒趿鞋就直接下來了,反正地上有地毯。借月見她如此,心中益發動晃,臉上依舊笑瞇瞇的捧著自家寶貝:「這可是我們這行裡最難得的物件,叫一面紗。介時您把這東西掛上,任外頭閒雜人再多,也瞧不出裡面是誰,可您卻可以將外面的人瞧得清楚。」青樓倌館用這東西多為**,因價高極貴所以非常難得。岑染聽得便新鮮,拿到手一看更覺有趣,左面看了右面看,果然是一面紗!

  盛華太奇妙了!

  其實比之許多朝代,盛華的民風都算是『開放』的了。並不限止女子上街甚至開店,但到底有些地方女子是不能來的。比方說廣鴻樓這般『藝場』!八角型的二層建築,一層散坐,二層包廂,打的是飯樓的名頭,實際上卻以『獻舞』為利。盛華上下的民風古舞,北蒙東夷高昌舞姬常年獻藝,且不同於家中舞姬,所舞皆以『風情』為主。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胡旋、柘枝舞自唐始便是有名的風情舞,舞姬衣衫輕薄時起時歇,偏又生得艷麗多情,眉轉目飛間極是惹人。京中雖也有這等舞姬,卻大多是學來的。不像這次『紅湘團』中的舞姬一水全是異色,聽說還有藍眼珠的灰眼珠的,皮膚又白又膩,□那叫一個大……

  隔壁某位闊少心情過度急切,嗓門高的兩邊人大概都聽到了。

  果真是男人聚集的地方,看這話……真真葷素不忌!

  岑染是一個人來的,當然不包括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僮。借月辦事細心,早把一面紗掛上去了。雖說都是男人,到底有些顧忌身份的也會掛上輕紗。一面紗形狀簡約並不出挑,非內行人不知深淺。這樣的場合雖說浮流居多,但是正經『貴人』也是有的。隔著紗簾,岑染看得清清楚楚,一邊磕瓜子一邊細細記下到場官員,回去好給太子哥匯報。

  一樓正央是個極大的圓台,漆板紅深卻並不反亮,可見到底是多年獻舞的地方,有門道。

  九月,戌二天色才會大黑,所以廣鴻樓老闆把獻舞的時候訂在了戌三。客人們為心急,大多來得早,酒菜湯水早早擺上,待吃飽喝足了呆會兒好好欣賞歌舞。岑染是在宮裡吃了晚膳才出來的,幹什麼韋尚宮知道,怕時候晚了便派人到定南侯府說了聲,讓他們留好側門,好去過夜。因不餓,所以沒要酒宴,只要各式茶果點心。滿滿噹噹的擺了一桌,看著就飽。

  左間包廂裡的那位闊少大許是個話癆,從舞姬們的身材已經說到了是否出場,當然中間還雜夾了京城數位名妓的床邸功夫與各色絕技。岑染聽得幾乎噴笑,捂著嘴揉肚子時……

  門突然開了!

  葉錦昭半黑著臉走了進來,反手便是關上門。才要說話,就聽到隔壁那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臉色更是不佳。

  岑染不待理他,扭身看向廂裡,閒閒的喫茶潤嗓子,剛才瓜子吃多了,好干!下次與借月說好,自己不愛吃鹹味的,換五香與甜糖的。

  葉錦昭那日感覺很複雜,沒有追上去當時說清楚,後來想想也很是後悔。尤其是在一連十幾日沈世雅都不離東宮後,越發難受。那天,似乎……不、是真的孟浪過頭了。就算心裡再喜歡,沈世雅到底不是那些女子,怎能?都怪自己,在去慶陽一路上瞧她與別的男子行為處事,尤其是玩轉滑索時的神態,知她非平常扭捏女子,所以也沒有過度在乎禮制。卻不想……她縱使再風光霽月,坦然可以與男子出門遊玩,卻……

  坐到圓桌一邊,看她。似乎仍在生氣,根本不瞧自己,盯得她緊了竟然搬了凳子乾脆坐到了欄邊,神色興奮顯然是等久了。

  葉錦昭剛才進來時心情本不好,下晌就聽說她出東宮了,在小鏡湖等了一下午也沒見人影。還是世勳帶話過來說他偷聽到嫂子和僕婦說話,才來的廣鴻樓!想為一肚子的話卻又說不出口。現下沈世雅又這般孩氣……其實仔細想沈世雅有時的行徑實是有些……,可想她今年不過十四,有稚氣也在正常。再者南江好像也極少有這等舞姬,心中便了了。一起陪她坐在欄邊觀看。

  廣鴻樓老闆說話果然算數,說是戌三便是戌三,銅樓七響後樓上樓上清靜了。前面的開場白客套話,岑染一概沒有興趣,她在乎的只是後面的舞蹈。所以待舞姬一個個上來後,葉錦昭發現沈世雅的眼睛都冒光了,更顧不得理自己了,連手中瓜子都成了擺設。烏丸眸采亮得盯著檯面不放,甚至隨著舞樂還見她肢腰動動,手腕頻轉,像是極想學的模樣?葉錦昭心中慢慢有主意了。

  岑染出學北舞院,術業有專攻自然算是個舞癡,一連三天晚上都呆在廣鴻樓看舞,白天也不回東宮了。呆在定南侯府裡,關上門子自己練。有的地方好學,可有的地方卻怎麼也覺不出個風味來。胡旋舞柘枝舞都屬健舞,舞速本快,就算岑染是半個行家,也是看了上面瞅不了下面,偏生這等舞蹈又是幾方一致的,差一處都失形。岑染心中懊喪,也許該讓借月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

  「世雅?」

  王世勳今夏已經從朝學畢業,沒考國學,葉錦天答應過他,原本想安排他進東宮衛率府的。可後來想想整個情勢,便把王世勳安排進了龍衛營,那是負責守衛皇宮整個防衛的地方,比之東宮衛率府更加要緊。韓夫人和王勤都很滿意這樣的安排,王世勳也喜歡,進營後做事學事極為認真,本著太子殿下行事的方針,凡事以謙和有禮為先,絕不放縱驕越,不出兩月便已經混熟了許多人。

  今天這人應該上值吧?

  「我只回來一會兒,發現個好地方,帶你去玩。」理由十分強大,表哥帶表妹出去玩,神仙也管不著。可當一刻鐘過去,馬車停在蠟染胡同的一間小門前後,岑染的嘴角挑起來了,斜著眼看王世勳。王世勳一臉討好的把妹妹推進了院門,然後光當一下把門給體貼的關上了,自行上值去也!

  真真拉皮條也不專業!

  借月的消息網上說得清楚,葉錦昭自進了五城兵馬司後,就在街門負責置了一處小院。有時下值晚了,或是加勤,便在這裡歇下了。今天……門口無人招呼,繞過影壁信步進入正堂,就見堂門口一個中午僕婦站立一側,堂中並無葉錦昭身影,只有一個衣飾古怪的邊疆女子坐在椅中。見岑染進來,起身恭謹行禮:「高昌烏麗娜見過小姐。我每天只有一個時辰可以出來,咱們快點開始吧?」

  —————

  「世雅又不在?」

  葉錦天多少是知道父皇把京城暗信的事務校給世雅管著的,是故她進進出出的從來不管。可再怎麼樣也從來沒有這次一連六七天不著家的。扭臉看韋尚宮,韋菁識時務的立刻回答:「世女好像迷上了胡旋舞,天天去廣鴻樓看,回到侯府關上門自己練,很是專注!」

  學舞?

  葉錦天發笑,世雅這是離區氏母女時間太久了。以前壓根不看,她們喜歡的一律不好,連聖人教訓的詩詞歌賦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曾被懷帝取出女子六藝的舞技了!在定南侯府還關上門練?葉錦天無奈搖頭,隨她去吧!喜歡就好,反正也不會跳與外人看。想想便對韋尚宮說:「把去年貢的高昌褶金紗和那幾匹廣絲送過去。」葉錦天不好那些娛樂,卻也知沒有合適的舞衣是跳不出味道來的。當然,給她有別人也不能落下,說了幾樣讓一併送去。

  韋尚宮嘴角起彎低頭試問:「要不要提醒世女早些回來?」

  葉錦天擺手:「不用,鬧不夠拎回來也是折騰人。」更何況……學舞雖不是正經,卻比她走那些怪門好多了!又是在自己親戚家,由她吧!

  小丫頭,就學不會消停!

  葉錦天放心大膽的讓沈世雅住在親戚家,只隔幾天賞些東西下來,一派放縱。親戚家大多數人都很欣慰,太子與自己家越來越親熱了。只左箏覺得事情不對。廣鴻樓的高昌舞姬只晚上獻藝,世雅為什麼白天也出去?就算是正事也不可能天天一個點兒呀?且……

  「世勳?」

  「嫂子!」

  王世勳腦袋冒汗,因為全家人就大嫂知道那件事。現如今……左箏原本只是猜測,現在看王世勳這樣,便肯定了。氣得點他腦袋:「你長沒長腦子?你做這種事想過後果嗎?你想累死咱們一家是不是?」

  「嫂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況且這事如果能成,對太子可是大大的好事。」宗室穩固,朝權自當回籠。難得錦昭和他父王不同,釜底抽薪!雖不一定頂用,可好歹能增加籌碼。至於世雅和錦昭的關係,這法子是她們兩個想出來的,縱使事成事敗……錦昭是不會怪世雅的。

  「即便是博,我也想博一下。哪怕幾天也是好的。」

  錦昭居然如此喜歡世雅!自己怎麼能不幫忙?

  左箏頭痛,指著小叔哭笑不得:「我不管了!」

  王世勳最喜歡聽這句,趕緊笑著打楫,氣得左箏狠狠戳了王世勳腦門幾下才是罷手走人。逃過抓包,王世勳心情愉悅,哼著小曲便離了此地,完全沒注意到牆那邊身影!

  左箏越想這事越覺得哭笑不得。那幾個的設想雖然有那麼點道理,可總是覺得不靠譜。郁王會認這種栽?就算是成了親又如何?史上借宗女下嫁迷惑軍心的多了!就算是葉錦昭也是真心,可真心在許多事情上都是不當用的!

  也許該好好和世雅談談,可中間許多事世雅肯定不能告人,那麼就實在不好說。可不提醒又覺得對不起小姑。萬一界時景帝生氣?是啊!怎麼把這事忘了,現在的皇帝還不是太子!

  王勤進門就看到左箏滿面愁容的坐在床簷上,右指拈來拈去的便已經……甚至還撫上嘴角!王勤一想到剛才看見的那幕,心頭的火就騰騰的往起冒!枉自己幾個月低聲下氣的哄她,卻只換來皮笑肉不笑,人前溫柔,人後疏離的假樣。可她倒好,趁自己不在家和世勳那麼自在的玩笑?現在居然進來半天了都沒發現,回味無窮?

  惡狠狠的注視到底有用!左箏很快就發現王勤回來了。微笑著招呼丫頭們進來服侍王勤洗漱更衣,自己卻只揀了最清閒的沏茶來做。王勤厲色陰沈,陰得鴛兒茵兒害怕,不敢上來。左箏茶都沏好了,回頭卻發現王勤臉色不郁的正瞪兩個通房?心中突然痛快,笑著上來親手服侍,待進了淨房後才是笑說:「既不喜歡了,打發出去就是。何必和她們生氣?夫君喜歡什麼樣的告訴我,一定給你尋來。」聽得好賢慧!王勤心中冷笑,執起左箏的下巴,曖昧撫著:「我就喜歡箏兒這樣的!」

  左箏身子一僵,很快就擠出一臉笑容:「這不是怕夫君吃膩了嗎?況且我如今身上不便服侍,總要尋一兩個好的讓夫君爽快才是。」

  王勤的臉色益發黑了,原先不懂,可後來也知道了。產婦出了百日便可歡好。可左箏卻一直推脫不肯與自己親近。白天不在家,只晚上回來,她不是藉著域哥,就是給娘做針線。把那兩個叫進屋來!

  心裡發狠卻不說話,洗漱乾淨出屋,那兩個自是不見了,屋裡又沒別人?突的一下子就把左箏扛了起來,扔進床中。

  「你幹什麼?」

  「你說幹什麼?你是我的女人,我想幹什麼不行?」

  「你瘋了?我身上不好,不能……」

  「不能?」王勤停下手,按著已經半裸的左箏,邪氣的一笑:「能不能?我今天好好的給你檢查過再說。」一想到左箏騙自己,王勤的火就越大,加緊撥她!卻不想左箏居然哭了,手下頓軟卻不肯後退。冷冷的看著她!

  左箏吸回哭意,冷眼看王勤:「你又看上誰了?」

  王勤皺眉,她胡說什麼?自己現在累得滿腦袋都是朝事,回來還得和她慪氣,哪有功夫想那些?

  左箏卻只當他默認了,拉上裡衣起來,下床後,直接咕咚一下跪到了王勤面前,拉住王勤褲腳哀求:「夫君,我知道您不喜歡我這樣的,可念在我為你王家留了後,平時也孝順婆母的份上,不要休了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吃醋,你喜歡哪個我都幫你弄回來,你怕委屈了那個,我可以去求娘讓你娶她當二房奶奶。求夫君你不要分開我和域哥。我如今沒有娘家了,我可只有他了!你要不出氣,打我罵我,拿鞭子抽我也可以,只求你別讓我死!」

  王勤讓左箏這一番哭氣得發抖:「我什麼時候要休你了?哪裡有外面?我想讓你死?我弄死你幹什麼?」簡直莫名其妙!

  「那夫君為何要這般?難道您沒有聽太醫說,妾身四年之內不能再受孕了嗎?雖有湯藥,可那東西最是害人。娘還指望著過幾年再抱孫子!夫君若不是想讓左箏死,為何要這樣?一個通房妾身怕你膩味,又給你找了一個。夫君若不喜歡了,直接告訴妾身,妾身一定從命。為何一定要妾身死了才甘心?」左箏哭得梨花戴雨極為可憐,全不附以前模樣。

  王勤盯盯的看著她,臉上怒氣全無,最是漠然:「我沒想過休你,更沒想過讓你死。你永遠是我王家的長媳。既然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說完穿上衣服就出門去了。出得院門眼風中掃到劉媽媽鑽進正屋後,急步趕到後牆跳了進去。伏在後牆上,細聽裡面說話。

  「小姐今天這樣就對了。爺們都喜歡這哭哭啼啼的腔調。您想想家裡那位秦姨娘,老爺不在家,霸得像隻老虎,吃人都不待眨眼的。老爺一回來,立馬變身,擺出一付老爺一離開她,她就立馬沒命的樣子。小姐以前在她手下吃了多少虧?」

  左箏發笑:「媽媽,你說這男人也奇怪噢,在外面連眼毛都是空的,一到女人跟前就犯傻。什麼平常見天掛在嘴上的體統倫常大義天理,全不見了。」

  劉媽媽從小伺候左箏,自然聽得出小姐話裡的寂寥,軟語安慰:「看開些吧!世人都打這麼過來的。好在小姐還是有福氣的。婆婆肯疼你,又不給你使絆子。公爹外面有人也不往回領讓你難頂戴,還有有錢有勢的小姑出頭,多少人家羨慕小姐如今的福氣。說句小姐不愛聽的,便是姑爺也算是好的了,想想左家,想想你那位大哥,丫頭僕婦□歌姬連老爺的通房都摸了。姑爺雖然對你薄情了些,可天下男兒哪個不是如此?就咱家那位太子爺……」

  劉媽媽在左箏瞪視下趕緊改嘴:「姑爺不過是要了兩個通房,遠沒有雜七雜八的給您弄一屋子小星回來,擡姨娘和您慪氣。鴛兒不長眼,您原便可以暗地裡收拾,弄死了姑爺也不一定知道怎麼回事!何苦頂著幹?氣下自己一身病,好懸沒有丟了命!您要替小少爺想啊!若您有個好歹,小少爺落的後娘手裡……」

  「媽媽,別說了!」左箏一想到那樣地步就渾身冷汗,趕緊讓人去抱域哥來。劉媽媽憐愛的給左箏擦汗:「姑娘千萬想開了,如今定南候府如此,將來有的是小姐的富貴……」

  富貴?

  左箏苦笑:「我若為了富貴,那時便該應了虞家!可定南候爺來了,我一想到定南侯府的乾淨,便什麼也不想了。使了多少力氣才讓父親同意我嫁過來。為的就是不想和那些女人一樣殺人下毒一輩子連個安穩覺也睡不上。天天拜菩薩施捨,那管什麼用?媽媽,我是真心想和他過一輩子的,哪怕是侯府敗落了,吃糠咽菜,只要他懇好好待我,便是他癱了我也會好好伺候他的。」

  說到盡處,這次真的哭了。劉媽媽也一眼酸酸,摟住左箏哄她:「媽媽的好囡囡,媽媽知道你不是那狠辣的,可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不害人別人就會害你。像那鴛兒,姑爺平常賞她多少?怎麼會看上三老爺那幾個錢?她那是要你死嗯!你死了,她不過挨頓板子,只要哄得姑爺高興,姑爺連問都不會問她一句,只當她沒腦子而已。你死了,下任少奶奶又未必得姑奶奶歡心。好好調養未必生不出個哥兒來。大門大戶裡妻死妾貴,嫡死庶頂的例子多了去了。您可千萬要想明白些!不能再任性了。」

  左箏也顧不得哭了,只是點頭:「這我是知道的,他那般剛愎又在內宅昏庸,我可不能把域哥交給他。」

  「這就對了,千好萬好不讓自己的兒子好。來,趕緊洗了臉,別讓奶娘看見。」

  一陣水聲響起,因在淨房,王勤聽得越發真了。劉媽媽悄聲勸慰:「就那事,你也不能總推著不從。男人都那樣,讓他空著比死了都難受。在誰床上快活就疼誰。」

  「媽媽!」

  「媽媽知道,你嫌噁心。可女人都這樣!男人好色便是風流,女人出格就是□。你不讓他上你床,他不找別人幹什麼去?小姐一定要記住了,這世上只有男人出征女人守活寡的,沒有妻子懷孕,男人守身如玉的。想開些自己就不苦了。說句再不好聽的。姑爺婚前就有通房,原也並不是個乾淨的了。」

  撲哧,左箏這次真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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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5:16

【45.賭注】

  看著跪在地上的長子,韓夫人一句話不說,由他跪著。哪怕是世勳進來了,也照樣一句話不搭,由這兩個渾球跪在那裡。直到更鐘想起,才說話:「勤兒,你屋裡的事,我早先便寫信告訴你父親了。你父親也早有回復,所以當初媳婦出產,鴛兒出了那樣的夭蛾子,我才沒有罰她。為的就是看你哪天能反應過來。想不到你竟然糊塗至此。半年過去了,偷聽了自家媳婦的壁角才知道那賤貨存了怎樣惡毒的心思。還有臉怪你媳婦不愛理你?」

  韓夫人脾氣本不是個太好了,這麼多年經歷多了才壓得住火。前半段說的還好些,後半段一提起那個鴛兒,火氣就騰騰的往上衝。氣那個賤婦是小,氣自己兒子如此不爭氣則是大!

  王勤早羞愧得無地自容,聽娘那樣不愛理自己,現下卻連火都壓不住了。低頭猛叩頭:「是兒子昏聵,兒子知錯了!」

  王世勳聽得暈頭,嫂子生產時出什麼事了嗎?

  韓夫人見這兄弟的樣子,氣得實在厲害,實是忍不住了破口大罵:「就沒見過你們兩個這麼糊塗的!娘真恨啊,早知道把你們兩個養成這般糊塗的東西,還不如當初讓你爹三個五個的娶回來,生下一堆小崽子,與你們好好爭爭家產,讓你們從小就知道什麼叫爭、什麼叫搶、什麼叫兩面三刀!與其讓你們今後上當受騙,托累得全家至死,還不如讓你們早早的就死了乾脆。」

  王勤臊得快死,低頭不語,直一味磕頭。

  王世勳卻聽得更糊塗了:「娘,哥哥怎麼了?哪裡錯了,好好說他不成嗎?」

  光!

  一隻茶盞就是砸了過來,燙了王世勳一腦袋卻不敢動,娘這次真的生氣了!

  「勤哥,你去告訴你弟弟,你屋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王勤自從剛才聽到左箏與她奶母說話後,就驚得一身身的冷汗,現下……雖說是難堪之事,還為了今後家事計,還是一五一十的對王世勳說了。驚得王世勳張大嘴巴,一時怔得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哥的那個通房鴛兒長得著實不錯,人又嬌嬌怯怯的,站在嫂子後面常一副瑟縮的模樣,卻不想竟然如此狠辣。最要命的是居然滿府裡除了娘和嫂子的那個劉媽媽沒一個發覺的。

  韓夫人看得火更大,點著鼻子罵兄弟兩個:「成天以為自個兒聰明得不得了,被一個下賤的娼婦在眼皮子底下作了如此喪心病狂的事都不曉得。我真是不敢想啊!一個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娼婦仗著自己有點姿色,會哄主子開心就把你們都騙了。那在外面,若碰上真正要謀害咱家的老練人,你們該讓騙成什麼樣?我王家還要不要活!只怕到時候死了,你們都不知道是死在哪個手裡的?」

  王勤剛才早便想到了,此時聽母親說了出來,益發羞愧,連爬幾步過來拉住母親衣角:「娘,兒子錯了。兒子自命得意,不知人事,險些禍及全家。兒子錯了,兒子真的知錯了!」

  「錯了?我看你連錯在哪裡都不知道吧?」韓夫人說著,從桌案上拿起一封信,扔到了兄弟兩個跟前。一邊由兩個看一邊氣說:「看看你父親在信裡說了些什麼?想想你們配不配當王家的子孫!」

  王勤和王世勳打開信仔細看,信款是去年十月來的。那時韓夫人已經覺得那個鴛兒不對勁,便寫了信於王韁。王韁在信中說得很清楚:左箏是他親自相中的媳婦,要韓氏一定要保住媳婦。信中說,左家家門雖高,卻內絮雜亂,本不是親家良配。可一次機緣王韁卻發現左家的嫡女左箏是個極好的,面對左家一干內亂穩重知禮,前後進退皆是得宜,只有一點最『不好』。她常護了自身,卻不常反攻害人!

  「你父親正是看中箏兒這點,才誠心下聘娶了她做我王家的長媳。如此美玉,你卻只當那娼婦是心頭寶,簡直是我王家之恥!」韓夫人罵得狠了,嘴乾得緊,自己洩了一杯卻差點燙了嘴。若是左箏在,肯定早有眼色,可這兩個渾小子!王勤只顧低頭想事了,王世勳更是覺得自己曾經私下勸嫂子對哥哥和順些的話,簡直丟人之極。全顧不得母親,韓夫人心氣越是不順!

  「你們兩個若有世雅一半的腦子眼光,我也就放心了。原本我也只當她那麼做,是為了家宅安寧。可後來你父親回信裡注了汝陽恆家的家表,我才反應過來。想古往今來多少世族大家,起了敗敗了起,起起落落便已經算是極好,那些一敗塗地家破人亡的更是數不盡數。可汝陽恆家卻可傳家七百年不敗,何等家門?哪怕歷經兩朝多少代君主,哪位君王不對恆家敬服有加?恆家靠的是什麼?靠女兒的姿色,兒子的高官,家財的多少?人家靠的是一個『誠』字。對君主忠誠,對朋友信誠,對妻子愛誠,對兒子嚴誠。恆家七百年正統,數下來妾室不出二十人。為何?娶不起,還是恆家的男人都沒長眼睛?人家不娶妾室,為的是家宅安寧,為的是妻室忠誠,為的是子孫和睦。若有外故,內裡不亂才可齊力斷金。那才是是真君子自風流,哪怕布衣百姓身無功爵,走到哪裡一說是汝陽恆家,哪家不高看三等,奉為上賓?勤兒啊!你可是我王家的嫡長子,你如此不堪事務,讓娘和你父親情可以堪?」

  王勤羞得已經哭出來了,半句解釋也沒了,只一味給母親叩頭,卻看得韓夫人火氣越不對:「你給我叩頭做甚?你便是再糊塗,娘也只會護你,腆出老臉去給你哄媳婦!」

  搞清楚你對不起的是誰啊!

  王勤起身,向母親深深一楫:「以往是兒子昏饋了,讓母親難作。今後定不會如此了。」

  「是嗎?」韓夫人可不敢相信,茶晾得差不多了,吃了兩口後才說:「你倒給我說說,如何處理你屋裡的事?」

  處理?不是哄嫂子回心轉意嗎?

  王世勳看哥哥,王勤其實並不笨,只是定南侯府家宅安寧,少些宅斗經驗。經此一事,頓時清明了許多。想來想去有了腹案:「先悄悄的把鴛兒那個賤婢除了,再慢慢收拾茵兒。」仔細想來,那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除歸除,卻不能壞了左箏的名聲。必得想個妥當的法子才行。說完看母親臉色,比剛才好些,不再滿臉怒容了,可王勤知道母親不滿意自己的法子。遂恭謹施禮:「請母親教誨。」

  韓夫人歎了一口氣,到底比不得那些家宅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定南候府之前又一向冷清慣了,近年來才在皇上的安排下,慢慢擡頭,原也不能真怪這兩個不著調的。勻下氣息看長子:「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把那兩個打發了,決心以後再不胡來,媳婦就一定回回心轉意?」

  王勤一愣,沒有說話,韓夫人知道自己猜對了。看看桌上放回的信封,目光有些慘淡:「你父親這信若是提前二十年,母親便是知道邊關苦澀也會隨他去的。可二十二年前,母親便心冷了,寧可知道他在外面守不住會有女人,也不願意去陪他吃那份苦。好好呆在家裡,替他養育子女看顧門庭,讓他無後顧之憂便已經是母親能為他做的事了。有朝一日他去了,哭兩聲為的也是自己這一輩子的委屈吧!」

  沒有再往透了說,因為若是說成這樣,這兩個孩子還不明白,便是真正的沒緣份了!

  ——————

  「可高興了吧?」

  岑染歪頭看看葉錦昭:「想不到,你這般滑頭?」自己不張嘴道歉,卻雇了舞姬來投其所好。然後每天陪著去廣鴻樓,依舊不說話,卻把前後打點妥當。碰上這麼個主,你還有什麼好生氣的了?

  葉錦昭微笑:「不戰而曲人之兵。給女人磕頭作揖的只讓她更看不起你罷了。」

  「那是因為……」

  「我知道!我不會讓自己犯那種不能原諒的事。」葉錦昭這次拉沈世雅的手,岑染沒有推開。想想那兩個天真表哥,葉錦昭真的聰明多了!低頭微笑,由他拉著手。

  馬車吱吱扭扭的想著,走得慢,是故車中很穩。葉錦昭在左,岑染在右。平民的馬車不惹眼,卻也並不寬闊。

  靜靜的空間裡逐漸有些曖昧。葉錦昭知道自己的心又跳得厲害了,便抿抿唇決定把那天的事解釋清楚:「我母親其實有一半的東夷血統。你大概沒去過東夷,那邊……不似我們這裡保守,便是北蒙男女婚前相會都是常事。我的馬術師父是軻蘭人,在他們那裡,便是婚前有了什麼,寡婦再嫁都……」

  「好了,別說了!」岑染可不想想那天的事。拉回自己手來,臉向車廂那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是輕視我才……」

  裝小羅莉的害羞彆扭,實在是個技術活!

  葉錦昭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心裡歡喜。可她躲開自己……「世雅!」

  「幹什麼?」岑染覺得自己快裝不下去了。這個分寸很難拿捏。多則過,少不及!

  葉錦昭又拉沈世雅的手,拽了兩下,還是抓住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世勳做事!」

  怎麼沒頭沒腦的?

  岑染擡頭看葉錦昭,只見他一片肅然,眼睛直直的看著沈世雅:「就像你嚇走賀世靜一樣,我也不會讓世勳攪進來。你我的事很複雜!我們都有很多話不能說。可有一點我想讓你知道:如果條件允許,我想娶你。只娶你一個,一輩子好好待你!可是如果我們爭不過,沈世雅,我不怪你!」不怪你設下的這個美人局,不怪你明明不喜歡我卻來勾引我,不怪你想把我迷暈用來達到保護太子的目的。

  淡淡悠悠的語氣卻藏著他心知肚明的情意、知懂分寸的步伐……

  岑染突然之間覺得眼澀,轉過臉去,呼吸難安。

  葉錦昭沒有再說什麼,只緊緊地拉著她的手,安坐在車裡,由著這輛晃晃悠悠的車輛將二人帶往那個終有終點的所在。一點一滴的汗水膩在二人掌心,滑開、粘生、又生、交融嗎?

  岑染靠在車板上,無視線的望著一明一暗的車簾,悠悠的呼吸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直到咯的一聲,馬車停住。

  定南侯府到了!

  葉錦昭慢慢鬆開沈世雅的手,拿了一方帕子來擦粘膩在二人手間的汗珠。他不是風流倜儻的花中公子,卻有著這般的心細。並不是天性如此,只是在意珍惜。

  岑染動動手指,顫悠悠的籲出一口長氣後,終是起身準備下車。見方的所在沒有更多的空地,一步起身,兩步便已經可以踏出車外。腳尖幾乎可以碰到車簾,卻一直邁不開最後一步。葉錦昭知她在想,所以靜靜等待,過幾天就是九月九馬球會了。那天,所有到慶陽祭拜過的男女都會出現,把那五樁『天賜姻緣』訂下,年前大婚。這是傳了四百多年的規矩,無人可破,更無人敢破!所以,那成了一個最『光明正大』的場合,公佈二人的關係,訂下連郁王景帝都不能違抗的婚約。

  所以今夜,她如此歡快的時候是最好的機會。

  自來到這個時空,婚姻一直是岑染最擔心的事情,畢竟在這個時空裡,那才是最後的一生歸宿。

  從來未嘗想到過,居然有一天會在這樣一輛平民所用的松木小車裡,完成這樣的承諾?

  是宿命嗎?

  所有的富貴其實最後歸於的都是塵土,就像所有的生命最終不過也只是一杯黃土。妙玉最喜歡的那句『縱有千金鐵門檻,終需一個土饅頭』,大俗卻再大雅不過。

  這樣的結局……與他一起走過嗎?

  岑染回頭,看著坐在車中的這個尚算陌生的少年,只有十六歲而已!他能讓自己在這個詭異的生命路線上,安心平穩嗎?

  賭?還是不賭?

  嘴角漸漸凝成一抹邪笑,擡頭看向葉錦昭時眼光明亮如星,傲然揚起尖尖下頦,淡道:「葉錦昭,我也不怪你。不怪你明知這事後面有你父王的陰謀,也只貪自己一時的私心,佔我便宜。」

  這樣的回復?聽得葉錦昭又是想笑,又覺得沈世雅實在是又可恨又可氣,居然這樣說自己?

  「這不是貪一時私心,只是爭取在你我這般不由自己的人生中,得一抹不悔的回憶。」如此而已!堅定的伸手掌心,岑染看看那只不算寬厚卻執著堅定的少年手掌,重重的拍了上去。

  擊掌為誓,一錘定音。

  ————————

  目送那輛小車離開,站在定南侯府側門許久,岑染卻找不到想回去的感覺。已是亥二了……

  「主子?」

  借月自接了這位新主子後,接客數量驟淺,外面都傳借月被某位權貴包下了,除非一兩個特別的『熟客』應酬一二,大多的時間都呆在自己的小院裡。今天都歇下了,卻聽到箱板響。打開暗道,卻不料來人居然是沈世雅?

  岑染看看借月的模樣就知他準備睡了,可……「借月,陪我喝杯酒吧!」

  不似平常自信淡然的模樣,似乎頗有憂愁?

  借月知道肯定出事了,點頭請沈世雅進裡屋,然後叫僮兒備菜,不多時一桌小席搬了上來。菜色很簡單:果汁醬鴨皮、碧藍炒青筍、小仔雞燉山藥還有一碟葷素兩樣的豆腐皮包子。都是這幾日,在廣鴻樓裡,沈世雅用的最多的菜色。

  讚賞的笑了一笑,坐下,卻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見借月站在一邊,招呼他坐下,然後給他也倒了一杯。

  這讓借月實在怔楞,趕緊推辭,岑染卻笑了:「你本好好的睡了,卻讓我拉起來聽我吐糟,倒你一杯酒如何了?你這是不想與我閒聊嗎?」

  「借月怎敢?借月是世女的下屬,理當奉陪。」

  借月端過酒杯,先乾為敬。爽快的模樣,岑染看著喜歡,兩個人一連乾了三杯後,借月才給沈世雅布菜。岑染無聊擺手:「各吃各的吧,天天在宮裡,人前人後一堆人,煩也煩死了。明明不是心甘情願,這般恭順有什麼意義?」

  「世女碰到心煩事了?」

  借月有很多與達官貴人陪話閒聊的經驗,知道這樣的事過多了反而遭罪,不如問些安全的。

  岑染明瞭似的看了他一眼,並不揭穿,吃了一隻醬鴨皮後,舉起了酒杯。酒是果酒,荔枝味的,妃子笑!盛華雖是從李賢開始轉變的,可後來也出了楊貴妃的這案件。只是李隆基不是李旦的兒子,成了李賢的孫子。楊貴妃依舊是兒媳,被公公強佔,禍國殃民最後死於馬嵬坡,盛唐終於一點點的敗落下去。一首長恨歌,聽說亦是白居易的大作!

  史冊變了,後面沒有了醉打金枝中所謂的英主,卻漸漸的百年禍亂,有了盛華皇朝?

  「借月,我今天做了一個賭,下了很大的一個注。卻不知前路如何?」

  「世女是後悔了?」

  「沒有!這樣的路,我早便預料到。」景帝尚在盛年,哪怕可以逃脫與太子哥那『**』的成親,婚嫁之事也由不得葉錦天予自己做主。廣靈散人那條路,曾經想得很好,可一路走來卻發現那不過是個遙遠不可及的夢。

  終是棋子!

  「我只是選了一顆對我最好的棋子。」郁王肯定不會甘心就伏,幾年之內必定起誓,時間拖得越久,他的情況就越不利。早起早動手!那麼,他勝了……葉錦昭未必護得了自己,太子哥不會看到那一步,肯定會在敗退時帶走自己,除非他自己也沒有辦法。可若郁王敗了,那麼葉錦昭不是對敵身故,便是流落異方,最好也最差的一步就是作為『人質』關在京畿。

  而……已經嫁給他的沈世雅,只有陪伴或者出家,兩條路,這樣走。

  雖一時悲痛,但從長遠來說,也算是清靜了。

  太子哥開始變了,與其變到有一天面目全非,不如早早的分開。

  年年歲歲人相似,歲歲年年花不同。

  既然不能做一個『人』,那麼做一朵花,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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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5:39

【46.前變】

  在借月處喝了不少酒,卻並未喝醉,沈世雅這具身體對酒精並不過敏,何況還只是果酒?

  坐車再度回到定南侯府,蘅蕪閣內王家兄弟兩個竟然在等門?

  「不必如此吧?表哥?」略略晃悠的步伐看得王勤皺眉,王世勳都有些驚悚,世雅這幾天晚上一直和錦昭在一起。錦昭什麼時候學會給女孩喝酒了?心裡好奇擔憂卻不敢問。扶世雅坐下,小順一直陪著等門,連忙打了手巾板上來,又沏了厚厚的滇紅來養胃。

  「我沒事!」看王世勳過來扶人,岑染就發笑。

  王勤又皺了皺眉:「喝多了的人,都這麼說。」

  這人還有臉說自己?

  岑染砸過一個白眼去,有些調皮的走了一個直線來回在屋裡,以此證明自己確實沒醉,只是有些微醺而已。王世勳見多了喝美的人,知道沈世雅遠沒達到那個地步,可:「到底出去喝酒不好。」尤其是女孩子家。

  岑染撇嘴不理,坐下吹了一口茶色,喝了兩口後,擺手讓小順下去了。支頰看著這兄弟兩個,大半夜不睡來等門?笑了……「怎麼?終於反應過來了?」照舅母的脾氣,大概是狠削了這兩個一頓。

  王世勳臉上頓時羞紅,王勤尷尬倒還算鎮定,看了一眼這個表妹,說實話有些埋怨:「你既知道,為什麼也不說?」母親立場不同,左箏氣狠了,那她嗯?世雅,你究竟還是不是我妹妹?

  今天晚上的滇紅可真香!

  捧起茶盞來,岑染看著紅湯笑得嫵媚:「大表哥,送你一句話。這是某個夢裡,有位神仙告訴妹妹的。她說,男人的心若是偏了,你便是怎麼爭也爭不過的。」

  王勤手勁一抖,臉色頓時僵住。在左箏和鴛兒的脾氣中間,王勤承認自己更喜歡鴛兒的柔媚,左箏雖然也很好,卻總是少了幾分情趣。

  岑染挑眉看過去,心知肚明,舔了一口茶湯,眼神玩味卻專註:「今天既是你跑來問我,我便好好與你再說一次。大表哥,你著實是個木頭,呆瓜。別這麼看我,之前我可曾提點過你?還不只一次吧?」王勤臉燒,卻也承認,前兩次沈世雅都婉約提過了,可自己一直沒有反應過來。這次……「還請妹妹一次說得通透了,為兄雖愚鈍,卻知道好歹。」

  「那便最好。」放下茶盞,反手抹了唇角,岑染正正地看著這位大表哥:「妹妹雖是個女子,卻也曉得一些你們男人的心思。嫂子的性子怕是不大願意嬌柔迎奉,可世上男子卻大多喜歡在女人面前逞威風,好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這原本並無大過,實是人之常情。可妹妹今日卻有一句真心話要問兩位表哥。你二人來世一遭,投胎王家。為的是什麼?學普通世家子弟封妻蔭子、左擁右抱渾沌一生?還是只手擎天,創下不世功業?再不濟平船行渡,逆流順河皆穩若磐石,是稱真君子?」

  王勤和王世勳聽得不再馬虎了,肅然端坐,聽沈世雅繼續往下說:「女子雖管內宅,可朝夕相處算來卻是除父母外最影響你人生起伏的一個。是!柔弱女子未必個個不好,可各花入各園,試問哪朵嬌憐可人的白茉莉能在冰山長嶺共活?哪只金絲籠中彩雀能陪同雄鷹一起翺翔?古來君王稱孤道寡,是世事所迫,身居高位當付那般代價。可你二人並不需付出那般代價,人生前路盡在眼前,或上或下皆進退得宜。」

  「舅母大概今夜曾有責怪自己為何將你二人養成這般?可我卻覺得如今局面,與其說是舅母驕傲護短,不如說是舅舅遠見卓然。後黨亂逆,你二人若過分出挑精明,定南侯府不免為人所注視。但若把你二人養成紈褲,卻又不忍。所以以家宅安寧為底,舅母潑辣勇士在上,將你二人養得雖有些天真,但卻也算正直純厚,稟心向上。正經官士人家,才最不遭眼吧?」歷代皇庶子入得民間,存活下來的幾乎沒有幾個,因為哪怕是已經送入民間,卻也是上位者心中的一根刺,除之才會後快。

  「如今情形,看得一片繁華就在眼前,可……」

  一聽扯及朝政,王勤的精明頓時跳出來了,看沈世雅這般模樣,聯繫最近動向,心頭異跳:「難道要起風了?」

  岑染搖頭苦笑:「若只是起風,倒也罷了。年前便見真章,不是天地變色,便是陳垢再拖,慢刀殺人。」王勤和王世勳的臉色這下子全變了,岑染穩住一口心神:「如今情形,我六他四,雖有勝算卻不一定能真贏。定南侯府涉水已深,不起便是徹敗。舅父一直在東江不歸,掌控軍權,為的便是保太子保王家可過這一關。他苦心經營多年,你二人……好好想想吧。有何臉面自命風流?」

  大難在即,都只在渾沌,枉費二人一個在五城兵馬司,一個在龍衛營!

  仔細思來……「舅父真的很厚愛你二人!世勳與葉錦昭交好,又自天真,即使家亂,如果葉錦昭一力堅保,未必留不得一條命。至於大表哥……你心裡應該很清楚,那位秦三公子與你心思到底有幾分。涼國公府是國之猛虎,若有內亂必分一羹。舅舅給你們二人安排得好退路。」

  王勤聽了還好些,可王世勳卻都快哭出來了。安享太平已久,卻不知太平景象下到底如何?

  岑染今天真的有些累了,說話力氣都漸小。沒有力氣說更多的,只看著王勤無奈:「女人一生所求不過一個情字,一生貪圖不過一個真字。你若真的無心於她,為家國計、為前程計,勸你也哄得像那麼回事。嫂子是個知足的,不知足的人其實是你。至於如何轉回局面?我不能教你,因為女人教的招術女人最知道,她若知道你有這份心卻連怎樣哄她都不知道,只會傷得更狠。浮花易散,真心難求。大表哥,你試想一下,若它日定南侯府大廈傾塌,陪在你身邊的是誰?居富貴而思安危,不只是教人防患於未然,更要人懂的是則是珍惜真正值得珍惜的。人生苦短,大表哥,後悔藥,妹妹希望你不要吃到。」

  王勤神色肅然,站起身形向沈世雅深躬一恭:「妹妹今日提點,愚兄決不敢忘。只是為兄真的……不會哄女人。前幾月也用了些心思,可似乎總不得法。」

  能將這等糗事說出來,也算他有決心了。岑染累了,趴伏在桌案上看大表哥:「真心求真心,大表哥,你在外面也並不笨。攻敵畫圈引人入縠也玩得有些本事。為何不把那樣心思往你女人身上用些?她雖嫁你兩年,你怕是連她是個怎樣的人,都不清楚吧?謀定而後動,先打聽清楚你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然後若不是愚豬,便知道該如何了。」

  ——————————

  這一覺睡得深沈,再醒來時,放眼望去已是一片正紫……

  岑染神色落寞,歪在床上不想動彈。只落一層的紗帳擋不住外面宮人的注視,唏唏落落間聽到伊春予杉枝說:「世女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終於來了嗎?

  岑染自嘲一笑,把臉兒深深的埋在軟枕裡,閉目靜等著那個已經不再是『哥哥』的太子哥。

  果然,不出一刻鐘,殿外便傳來了急步聲,直到鳳床邊停下後,換作了裙擺輕晃,寢殿中終是寧靜一片。

  葉錦天看著帳子裡白衣勝雪,披散長髮的少女,勻了好半天氣才算是把心火壓下來。她這次離宮,原本學舞什麼的都是幌子,居然還是跑去和葉錦昭糾纏不清?世雅……

  壓下心火,挑起紗簾來坐到床邊,看看世雅背對自己不想說話的模樣,葉錦天心裡很是酸澀。摸摸世雅一頭烏光滑亮的長髮,溫言:「我不是故意要派人跟你,只是你也太……葉錦昭是什麼人?郁王府的小王爺,英國公府死心塌地跟著郁王的少主子。他與你好能有什麼好心思?世雅,你如今很是聰慧的,為何在這事上看不開?」一回頂,二回居然偷偷的摸著去了。

  見好話勸不動她,索性把話挑明:「父皇已與我打過明量,年前郁王就會有大動作。耗時多年,也是該了結的時候了。這個關鍵時候,我不許你沾那池子髒水去。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好好呆在東宮,哪裡也不許再去。」話說得有些狠,見世雅乾脆把臉埋在枕頭裡了,還是把話放柔了:「你喜歡高昌舞姬,與我說,什麼樣的找不來?何苦要去那些不乾不淨的地方?讓那些不入流的登徒子瞧見你,名聲多不好?世雅乖,聽話,好不好?」

  葉錦天知沈世雅的脾氣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她每次出了事哪怕知錯,也要狠勁好些天。誰找她誰倒黴,親哥哥也一樣。把話說清楚了,就準備退了。可才起身離床,身後傳來了世雅冷冷的問話:「聽什麼話?聽哥哥的話?還是聽太子哥的話?還是聽太子的話?」

  葉錦天身上一顫,頓時僵住,緩了半口氣轉了回來,挑簾坐回床內。真紫色的錦床上,世雅已經坐了起來,雪白的褻衣,烏黑的長髮,凝亮亮的眸子……語出澀然:「不是都一樣嗎?」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哥哥不會欺負我,太子哥不會想娶我!」岑染原先當葉錦天黑臉,只是朝務煩惱又憂心沈世雅的婚事,才那般煩惱的。可上次生氣回來,卻見他那般開心,頓時就明白了。身上一陣冷汗……

  讓世雅這麼白的挑開,葉錦天也覺得難受。可是:「你我並非血親兄妹。」成親,什麼都不影響。盛華史上庶皇子娶養妹的例子,明顯顯的放在那兒。更何況如今這樁婚事是父皇特意安排許久的!

  「世雅!」

  「別碰我!」

  葉錦天一直煩亂,為的就是這個。兄妹多年的感情,這關不只世雅難過,連葉錦天自己都一時拐不過來彎。可與其自己難堪,總好過世雅去到別人懷抱裡。其實到底是什麼時候變的?葉錦天自己都不清楚。從小長到大,別家兄妹長到七八歲後就不再膩味在一起了,可沈世宗和沈世雅長到十幾歲,還在一個碗裡吃飯。為妹妹撒嬌給她梳辮子,晾飯餵粥,講故事扇扇子都是常事。以前……雖然如今局面變成這樣,可葉錦天可以肯定,在那之前自己真的是全心疼妹妹,半點別的想法也沒有。

  可是……沈世宗不見了,世上有的只剩下葉錦天。完全陌生的東宮殿,放眼全是陌生人,只有世雅一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為了保護自己,世雅從一個原先只知道撒嬌耍辣的小女孩,一天天的神速長大,會謀劃會計算會不動聲色的下套。每天看奏報看到深夜,還不望睡前遙望則梧殿的燈火熄了沒有?這世上除了她,誰還會如此待自己?這世上的女子除了她,還會有哪個值得自己費心全力憐惜?

  只想讓她好而已,並不曾想過別的。

  卻在那天後……突然發現世雅不再是一個孩提時的夭妹,她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青春活潑卻也神秘難測。

  沈香……喜歡她吧?雖嘴上不說,眼光卻時常在她身上轉悠。這次去慶陽,一路上聽說二人處得極好,連姻緣簽都搖成一對陰陽簽?消息傳來,醋意酸得葉錦天渾身發起抖來。不能讓他們在一起,不能讓世雅離開自己。

  可是……她當自己是哥哥!發現禦女侍寢會笑得捂肚子,成天拿這個打趣,半點暇思也無的妹妹。即使掛在自己身上,也半點男女大防想不到,只一昧象幼時那般撒嬌的妹妹。葉錦天初時,自己都覺得自己齷齪,居然對一起長大了十幾年的妹妹有了暇想。

  可、奏報一封封的呈上來。

  在看到葉錦昭居然把世雅拐到鹿兒山,還親了她的時候,葉錦天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殺人的感覺。

  然後,世雅黑的臉回來了。雖證實是她吃了些虧的事實,可卻也證明她心裡並沒有那個從前並不討厭、甚至有幾分欣賞的小王爺。心情瞬好,天天過來逗她,看她氣得撒嬌無賴發脾氣的樣子覺得這冷冰冰的東宮殿有了數不盡的生氣。知她在宮裡呆著悶,放她出去玩,學舞也好去廣鴻樓也罷,只要她高興就好。卻不想……小丫頭心大了,懂事的頭一件事居然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心思。

  原因卻是:她知道了!

  怎麼辦?

  ——————————

  「什麼?太子半夜來,抱了世雅回東宮?」

  左箏驚得差點沒有暈過去,摔回椅子,只覺得頭好疼!

  飯桌席面上,早餐一家人。韓夫人閉眼不說話,王氏兄弟兩個也覺得情況似乎有些詭異,只左箏一個反應最大。捂額半天後,狠狠地瞪向了王世勳,怒罵:「你幹的好事!」

  韓夫人聽之頓時睜眼,扭臉看小兒子:「你幹什麼了?」

  王世勳天真有那麼一點,但卻並不笨。像路上很快就發現錦昭對世雅有意思一樣,這次……太子的臉色……很綠!看看大嫂,又看看娘,愁得一塌糊塗。可娘最近脾氣見漲,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幫錦昭給世雅傳話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韓夫人聽後第一反應和兒媳一樣,頭痛啊!

  「娘,我覺得這事沒那麼嚴重。」王勤昨夜也讓太子嚇到了,可更讓王勤緊張的則是世雅透露出來的消息:「如果世雅說的是真的,年前就會見分曉,那麼……我倒覺得太子現在的狀況還算好,把世雅拘在東宮總比讓她和錦昭再見面好。」

  總算這個大兒子還不算太不著調!

  韓夫人點頭的同時,暗瞟了一下兒媳,左箏看了一眼王勤,總覺得今天的王勤有些怪。不過……「娘,與其想世雅,不如先把二弟送出宮一段日子。」葉錦昭!左箏也知道他是個好的,可是他是郁王的獨子,明面平靜的時候身份就已經很上下不靠了,現在大事將動,不管事成事敗,不要把二弟攪進去才是。太子可能不在乎,皇上可保不齊。壓抑多少年,如今籌碼總算穩了,火氣會出成什麼樣,誰也料不到!要是再讓太子知道,世勳扯過這種皮條……

  「箏兒說的對,世勳,你今天就不必上值了,讓你哥去給你打假條去。先在家裡病上幾天,然後……」韓夫人要斟酌仔細,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顯,否則反而惹景帝生氣。一時停話,王勤看了一眼自家媳婦後,接話了:「娘,這法子不好,很是容易讓人戳破。不如去和太子說,看看能不能讓二弟出一趟明差。由頭嘛,就說去拜訪汝陽恆家好了。恆家枝繁葉藏,應該有不少適婚女兒。」皇上勝,二弟自然有功,若敗,王家也不會絕了後。

  「那、哥、娘,嫂子……」

  王勤看了一眼左箏,笑得有些心意:「娘要等父親,哥哥有你嫂子和侄兒在,怎麼能走?」

  左箏身上扭了扭,低頭沒說話。

  韓夫人笑著看了長子一眼,這小子今天開竅了。

  王勤越發得意,沖二弟擠了一眼後,笑說:「皇上既能忍了十幾年,想必還是有勝算的。你到汝陽,若真能與恆家結親,對定南侯府也是好事。」恆家智囊極多,朝朝代代卻不肯直接為官過高,大半是學士狀態存世,『友』聊治家,若得了這樣的親家,自然極好了。若不成,交一些朋友……世勳雖有些天真,但作為朋友,人緣還是很廣的。最不濟也能讓恆家知道,太子有意招幕。最最賠本,也不過是空跑一場,留個人。

  條理清楚,利弊也分析得當。

  韓夫人欣慰,總算這些日子的火沒白上。王韁說得沒錯,長子開了竅還是個好的。

  「這事,世勳自己去說?」

  王勤搖頭:「還是兒子去說吧。母親最好可以把父親提了恆家的那封信拿出來。」有了由頭,私心便也不私了。以前有世雅在中間,萬事自家人說著方便,可如今世雅那頭出了問題,在太子面前做事就要小心了。

  一家人商量齊整後,用罷早膳,王勤回屋換衣。今天沐休,原可輕鬆些的,不想竟然事情急轉直下,成了現在這般情形。

  左箏不動聲色的小心服侍王勤換衣,覷見太子一服一飾都不得失了體面,東宮裡外多少眼晴,給太子丟人以後還如何自處?

  以前怎麼會覺得她姿色一般嗯?

  分明很是耐看,尤其皮膚極好。不是世雅那般帶了三分弱氣的淨白,而是健康的顏色。以前比現在更漂亮,生產一遭她底子到底吃虧了。心頭憐惜,眼神都溫和許多。

  衣帶整裝完畢,王勤準備出門。

  鴛兒茵兒兩個立在屋內,秋波一個勁的往王勤身上掃。以前挺消受的事,現在卻覺得身寒,尤其是鴛兒……王勤出門前看了一眼左箏:「昨天與你說的事,今天趕緊給辦了。」神色冷肅,不見半分柔情。

  左箏一時沒反應過來,鴛兒茵兒兩個卻心中喜樂。昨天聽說少爺罵奶奶了,奶奶在屋裡哭了好久,劉媽媽進去勸了半天,奶娘抱著小少爺進去時,奶奶的眼珠還是紅的。

  兩個通房頭雖然壓得低,可仔細看也不難發現兩個人嘴角的得意笑容。王勤對之前行徑越覺得羞愧,以前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怎麼能讓這種賤人騙了去?眼神越發深狠:「賣得遠些,沒弄個三天兩頭的回來鬧騰。中午回來前就把事情辦妥,聽見沒?」

  左箏這下子徹底聽明白了!

  真賣?

  還賣得遠些?

  這人今天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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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5:56

【47.欲明】

  汝陽恆家確是個很好的名頭,太子一聽便是同意了,另外又說了兩樣內宮珍品,讓世勳帶去給恆家家主。一張韓滉的《五牛圖》,一幅顏真卿的《多寶塔》,皆是舉世珍稀。就這樣送出去?王勤對這位太子的胸襟眼略越發佩服了。

  只是令下去了,侍者去取畫了,空蕩蕩的東陽殿書齋裡,太子一句話不說。

  王勤左右瞟瞟,今天怎麼沒有看見沈香?

  「他祖母病重,這幾日在家中奉孝。」病得時候還真是巧,葉錦天心情很不爽,語氣也有些怪怪的。

  王勤低頭想了一會兒後,從椅上起身:「太子憂心之事,其實微臣有一些想法。世雅她畢竟是個女子,想法……可能謹慎得多。乍然改變,確實比較難以接受。不過,也並不代表沒有別的顧忌。」王勤可記得昨天晚上沈世雅的話,古來君王稱孤道寡實是世事所迫,無可奈何。表妹她一慣聰明,景帝的用意又那般明顯,她不會沒想過這種事的。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葉錦天想了幾個月,只想著如何讓世雅接受自己,卻不想就算她能接受,又願不願意接愛?想想『娘』對父皇的拒絕?似乎這個問題更難辦一些。

  王勤見話說得差不多了,便告退出宮了。東宮殿的首領太監換成了一個姓施的,近三十的年紀十分老道,以前在宮裡沒見過,不知道景帝從哪裡培訓來的?看看這位臉生的公公,王勤非常可以理解世雅現在的困擾。

  施喜見這位大表哥一直看呈儀殿的方向,眼珠微轉:「世女今日小恙,世子要去看看嗎?」

  王勤笑著搖搖頭,這種事自己沒本事,或許可以回家去和左箏套套。賞了一塊玉飾給施喜後,笑著走了。

  回到家中,時辰尚早,只才巳二。

  可府中家丁護院外院小廝一個個看到世子回來的模樣都有些膽顫心驚,有兩個左箏帶過來的家生子眼風一轉就是往後院殺去了。大概這些人都在想,大世子才出門,少奶奶就敢打賣世子最寵愛的兩個通房,怕是回來肯定要大鬧一番的吧?進了內苑,效果更是如此,到處可見僕婦丫頭們伸頭縮腦的。只是礙於母親平日積威甚嚴,沒有那三個五個明目張膽說事的。

  平步移到長子院,隔著老遠就聽到鴛兒茵兒兩個撕心裂肺的哭求聲。這聲要是以前聽見,大概會很心疼,可現在王勤卻只覺得好笑。自己都走了兩個時辰了,一直哭能哭到這個時候?還是打量著差不多該回來了,才加倍賣力的?

  進得院中,就見庭景中,鴛兒茵兒兩個已經被剝光所有的華服首飾,一人一身粗布衫子,披頭散髮的跪在院子裡。一邊立著兩個王府常用的人伢婆子,臉色俱是尷尬,見王勤平著一張臉進來,腦袋低得都快把脖子縮沒了。

  「少爺!」

  「姑爺,救救我們吧。奶奶要賣了我們,鴛兒捨不得世子爺,鴛兒不想走。」這兩個一見救星回來了,一起撲了上來,一個抱大腿一個扯衣襟的,哭得……真傷心嗎?王勤望著兩張梨花帶語的小臉似乎更加若有所悟了,五城兵馬司常職是用來巡防,京畿雖是重地,可照樣不平之事雜多。婦孺無助親生離棄的事也見過不少,悲到極至哪一個哭得不是一臉鼻濞一臉通紅的?狼狽成那樣才有些味道嘛。哭得像她們兩個這樣,雖然妝花了,可是眼白都沒紅,那看了便惹人套的骯髒東西更是沒有。那麼扮這等哭像是為了給誰看?又是為了做什麼?

  女人!

  「放開!」

  平淡淡的說了一聲,這兩個丫頭依然哭得死去活來,王勤皺眉了,往左邊立在院子裡的那四五個婆子瞪了一眼,聲色嚴厲:「眼睛都瞎了嗎?還不快把這兩個渾貨扯開?」

  婆子們本來準備看戲,卻不想世子今天大改脾氣,趕緊上來把兩個有些呆住的俏丫頭扯開。卻也不敢當真使勁!王勤臉色黑了,幾個跨步進了屋,沒一會兒就聽見裡面世子爺沖少奶奶大發脾氣:「都幾個時辰了?連個人也賣不了,吵得一院子不得安生,連個僕婦都管不住?」之類的……

  左箏理都不待理他了,依著頭繼續繡花,還是劉媽媽狠扯了兩下,才勻好一張溫柔嫻靜的笑臉扭回身來:「夫君吩咐,妾身當然得依從。只是夫君公務繁忙,走得急了些,並沒有說清楚,這兩個到底怎麼個賣法?」大戶人家打賣出去的丫頭通常有三種結局:一種是賣給正經人牙子,丫頭們帶到外地大許還是做妾的命,運氣好些的當了填房也不是沒有的;中等便是找來妓戶娼樓的皮帶,賣的大多是附近城縣,為圖的是主母時不時能掃到點耳朵,好解氣;最次一等的便是賣到礦坑黑窯了,去那裡的一般過個一兩年也就沒命了,活生生的讓糟賤死,最是殘忍不過。王勤早上出門雖說是要賣了,可怎麼個賣法,還是有講究的。左箏可不想擔那個名頭,你的人怎麼處置?你自己說清楚。

  臉上笑得甜美,可眼神裡一點溫度也沒有。

  王勤心裡抽了一下,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端了一盞茶上來吃了一口:「這種事還用我說?」

  得!

  明白了!

  左箏放下針線過來,笑著過來勸道:「兩個妹妹還都年輕,就算有什麼做錯不如意的地方,夫君小罰大戒也就是了,何必非要賣了不可?」停了停看王勤的臉色不對,便試探道:「要不一人打二十板子算了。」

  給你留足面子了,行了吧?

  王勤冷眼掃過來:「我說的話不算數?」

  左箏當時就倒噎了一口,劉媽媽趕緊上來解釋:「姑爺,小姐的意思是家中萬事興,總不好一下子弄出去,還是賣過的。讓外人聽見也不好。」

  這個老貨!怪不得同僚們都說家裡老婆倒還好對付,陪房的奶母卻是個頂個的厲害。王勤臉上說笑不笑的看了一眼左箏:「既然勞動不起夫人,為夫就自己做主了。叫伢婆子進來。」

  兩個伢婆子雖站在外面,倒也聽見了屋裡的話,知道是王勤的主意後,便大著膽子都進來了。請過安後,王勤也不廢話:「茵兒二等,鴛兒三等,立即帶人走,三天之內運出京城。」

  伢婆子們應得利落,外頭那兩個聽到王勤的吩咐後,直接嚇死,尤其是鴛兒,哭完王勤又喊小姐救命。這陣子想起小姐來了?想當初紅帳交渾的時候說的那些現下又如何應對?王勤笑盈盈的看著這兩個丫頭現在的哭像。這才是真哭嘛!想來平常的演技還真是不錯,連字都不怎麼認識的,打哪兒練出來的?伢婆子們處理這種事多了去了,知道這如果不是主母的意思,大概是這兩個通房做了錯事都不知道,大概還是錯得要命的地方去了,拿布塞了嘴,捆好直接就是押走了。

  院子裡漸漸安靜,雖都對這事莫名其妙,可想的大多也和人牙子們差不多。推論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妖嬌的大概惹了表小姐,否則也不必表小姐一走,大少爺就把兩個都打賣了,還都是賣到那種地方去。看來少奶奶就算是不得世子歡心,有表小姐在一天,就沒人敢動少奶奶的位子。

  平平靜靜的午膳後,王勤和左箏兩個回到了世子院,域哥今個兒早上讓兩個丫頭一哭嚇著了,一直在韓夫人那裡,吃了藥睡著了。韓夫人怕孩子路上受風,沒讓往回抱,說在這裡靜養兩天。名頭打的一概很好。可是左箏不傻,她知道婆婆和王勤在幹什麼?鴛兒賣了三等,大概是那事婆婆終是壓不住火,告訴這人了吧?想當初何等柔情蜜意?轉眼賣到賤籍裡去,尤其是鴛兒,那不是打賣,是比直接杖殺還慘的。看來媽媽說的極對,千好萬好不如自己的兒子好。定南侯府終究是正經人家,涉及子嗣安危,什麼樣的寵愛都是能捨棄的。

  當然,這中間大概有世雅的功勞。

  太子昨天晚上來,這兩個兄弟為什麼一起知道?還不是和世雅在談事?

  王箏感歎,自己的命其實也算是好的了,居然能攤上這麼個小姑?知足了!至於王勤嗎?趁著王勤到淨房的時候,喚過劉媽媽來,低聲吩咐:「去府裡轉圈問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先弄過一個來。」王勤體力一慣是好的,新婚那陣子蜜裡調油時一夜掙騰好幾回,算下來這人好幾日沒去那兩個屋裡了。左箏可不想受那種累,趕緊先找一個來頂著。

  劉媽媽雖覺得這事來得有些突然,可想起府中傳言說昨個晚上太子來了,像是世女病了。難不成是太子發了話,認為定南侯府連家事都處置不好,還要世女操心,這才生的氣?大許是,否則以姑爺的脾氣……劉媽媽雖也想自家小姐借這個空受寵,可想想左箏的身體,又不是那些沒生過兒子的,爭這些做什麼?還是先顧著『賢慧』的名聲要緊。當下便領命出去了。

  王勤在淨房裡聽得一清二楚,臉色立時黑得陰晴難變。

  ——————————

  因自家兒子參加了慶陽祭,所以郁王就算是在城外別苑玩得再開心,九月才過便回京了。

  九月九就要到了。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去清江院看兒子,今天是算好日子回來的,錦昭肯定在家。果然……

  「這是沈世雅送你的?」一朵毛絨絨的遊龍草小狗?這遊龍草針密枝瘦,摘下來過不了兩天就枯得沒樣了。可錦昭手裡的這個卻依然翠碧碧的,可見是上了蜜油封起來了。握在手心裡,小心撫摸,有這麼喜歡嗎?

  雖說葉錦昭是郁王府唯一的嫡子,可與父王的感情卻並不深。父王脾氣風流卻很有些古怪,喜怒無常的,想什麼誰也不知道。但大事上,葉錦昭其實心裡是明白的。父王想那把椅子!

  把東西放回匣子裡,依禮站在下手處。面色平靜,禮儀規制,挑不出一點的毛病來。

  葉庭郁心中滿意,雖然兒子與他不親,可是優秀就好,親不親的帝王家沒那麼多講究。斜眼看著兒子:「擺這幅模樣給父王看?你和沈世雅在一塊兒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底下人回報說錦昭的表情既緊張又興奮,盯著沈世女看時眼珠子都是亮的。嘴角從頭到尾彎著,說話的聲音都清朗,全不似平常在王府裡規矩禮制的模樣。甚至重點介紹了世子居然色膽包天的把人家壓在地上親,惹火了沈世雅才收斂的。

  這世上哪有不喜歡偷腥的貓兒?錦昭只是嘴比較挑而已。

  「別和父王生這種氣!父王可是真心想讓你娶那丫頭的。那丫頭是塊好料子,堪當大用。」

  「可她不會離開她哥哥的。」沈夫人和沈庭都不見了,史上從未有過養父母再露面的事。沈世雅除了太子,再無親人,而且王家已經徹底表了態,她怎麼可能像父王想的那樣?況且:「她沒有那麼喜歡我。」女人喜歡男人喜歡瘋了,是什麼事也幹得出來的。可沈世雅對自己不是那樣的感覺,她是個通透率性的女子,看得出來她很欣賞自己卻談不上喜愛。她有一道智牆擋在二人中間,越不過去的障礙她不會做傻事。

  關於這點,葉庭郁當然同意,可:「沈世宗已經死了!」

  什麼?

  葉錦昭驚得臉立馬白了?父王居然把太子給殺了?

  什麼時候動的手?

  這小子居然還不說話?從小就話少,可是真的是話少嗎?和王世勳怎麼那麼能侃?和沈世雅在的時候,怎麼那麼話滑?

  葉庭郁笑得不懷好意,很愜意的欣賞兒子臉上的表情。他很急,可是自己在這裡,他又不能出去打問?

  算了,逗逗就好。把茶盞放邊上一放,「九月九,你打算怎麼辦?」

  葉錦昭頭暈,父王這是怎麼了?他動手腳把太子弄死了,不說急著……

  不對!

  葉錦昭狐疑的看看父王:「太子真的死了嗎?」

  「誰說太子死了?父王說的是沈世宗死了。」沒頭沒腦的話,葉錦昭不敢往下接。葉庭郁也不玩圈了,挑起斜長的鳳目看自己兒子:「這幾天怎麼沒見你和沈世雅再出去?」正蜜裡調油的時候吧,這般忍得住?

  「她、很聰明。事情不定,她是不會再見我了。」那天分別時沈世雅把話說得很明確,她知道父王在幹什麼。她願意與自己在一起,只要父王事敗。若反之,就無望了。眼神漸是黯然,心中默數,只有七天的緣份嗎?一輩子只有七天快活,這便是姓葉的代價?

  還是沒開竅啊!

  「東宮的人前天來報,說是太子前天夜裡緊急出宮,從定南侯府把沈世雅接回去了。」郁王說得鄭重,葉錦昭卻不覺得什麼。太子還是沈世宗的時候,寵妹妹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比這過分的多了去了。

  郁王瞟瞟兒子,繼續說:「然後呈儀殿就傳出了世女有恙的消息。」葉錦昭聞之一楞,病了?那天分開的時候她明明很好。怎麼會突然病了?心頭一動,苦笑出來,大概是太子不想世雅與自己有所接觸吧。

  「太子把她關起來了?」父王是不是想說這個?關便關起來了,就算是關著,沈世雅不還是女大王?上次中秋的時候不也讓關了三個月不準出東宮嗎?這次的事更加危險,自然要關。

  這小子居然還不明白?

  也是,那對父子一貫會裝模作樣,葉庭景如此,他小子哪怕是不是他帶大的,一樣如此。

  冷眉立臉從椅中坐了起來,行到錦昭面前冷冷的笑了一聲後,負手背立站在了廳口。從清江院正堂看去,乾清宮金臂紫簷隱隱可見,頂殿最高處端立的那對龍鳳……真是呈祥啊!

  屋中父子不再說話,過會兒卻有父王幕僚來到了院中,站在廊下回話:「東宮傳來消息,王世勳被太子派去汝陽恆家,明日便起身。另外……太子沒有讓王勤到呈儀殿見沈世雅。裡面的消息說,沈世雅從昨天開始就不曾用膳了。」

  事情怎麼越來越奇怪了?

  把世勳調開?因為自己嗎?

  可世雅不吃飯是為了什麼?她對自己沒有那麼的感情,不至於為這個鬧死鬧活的。她這般絕食是在和太子嘔氣?

  葉錦昭覺得好笑,到底以前的傳言有些虛,哪有兄妹不吵架的?

  葉庭郁見兒子依然神態平靜,真不知是該氣好了,還是該笑好了。

  打個響指,廊下站的小太監便是走了過來,手裡捧著一隻錦盒端到了葉錦昭面前。葉錦昭打開一看,有些楞,裡面擺的是一套只有帝后太子妃才能用的龍縭紋赤金頭面首飾,鑲著七色寶石,添的紫金琺琅彩,極是富貴顯耀。

  父王這是連母親的頭面都準備好了嗎?他就這般自信?

  「看上面的字!」這樣的頭面首飾,帝后太子妃能戴卻不能自行打製,只能由皇帝太子『送』。每朝每代只有一副,因為盛華不準繼後這種東西出現。因是如此,所以每件首飾的方便處都會刻上女主人的名字,以便百年之後,歸於太廟貢奉,不會張冠李戴。

  葉錦昭還不太明白父王的意思,揀起一隻雕四鳳流琺琅紫金牡丹的髮梳來看,裡側梳頭上明顯顯的打著四個字:「葉沈世雅。」

  太子要娶沈世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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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6:20

【48.雷破】

  「劉媽媽滿府裡的團團問了一圈,十來個家生的,二十個外頭買來的,竟然沒有一個敢給他做通房的。既然家裡沒有,我就讓劉媽媽出去打聽,昨兒個已經尋摸著一個了。家裡以前也是書香,只是祖父父親不爭氣,連著兩代把家裡折騰空了。他那個兄長在外頭若了事,這才要賣了她的。劉媽媽說那丫頭從小讓打慣了,膽子又小,性子又綿軟,是個好拿捏的。」左箏爽朗的聲音脆生生的響起,陰了好幾天的呈儀殿總算是有點人氣了。

  岑染歪在床上,身後塞著厚厚的迎枕,鬧騰了兩天沒吃飯,現在臉還白著嗯。聽左箏說完後想了想:「人心無際!尤其是這等不曾見過富貴的,又能比先前那兩個哭得點子上。不是個好人選。再找一個吧!這事急不得,你若真想圖個輕閒,最好尋那知道進退拿得出檯面的,既不用你成日裡扮黑臉當惡人,也能正經的弄個妻妾和美的名聲出來。只要絕了她的子嗣,嫂子又是個懂禮的,道理拿住了,就算是大表哥喜歡瘋了,舅舅舅母也不會同意,哪天她若真的不聽話了,我給你一併備下藥,保管她死了忤作都驗不出來。」

  左箏連連點頭:「我想的也是這樣的。只是……」左箏以前沒有動過這種手,雖知道該怎麼做可事到臨頭怕是下不了手。

  岑染白她一眼:「嫂子,你當警醒些了,當日若非你命大,早遍一屍兩命了。你死了,舅母就算是把鴛兒的事說出來,大表哥頂多打死那個賤婢,了不得愧疚幾天,連傷心都不會有。過轉年去,還不是另娶新婦?打著你冤死的由頭對那個好。白便宜了別人的事,你可不能幹!女人要話得好就得把招子放亮了,挑好男人,拿住道理,看清楚局面,笑瞇瞇的學會殺人。明白嗎?」話到最後,陰森森的犯著涼氣。

  左箏歎了一聲,看看沈世雅再想想自己,不無鬱悶:「下輩子我定要做個男人,咱也嘗嘗那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感覺,是否真的那般痛快!」

  這算是近來聽到最有趣的話了!

  岑染笑得厲害:「最好可以讓大表哥下輩子給你作媳婦。你十個八個的娶進來,個個兩面三刀花枝招展,留下一個最懂事心愛的。耗得他人老珠黃就算是改嫁也沒人要了再把他給休了。扶了好的做正室,孩子會迎媚就留下玩,不會就由他們死活。反正女人多得是,有的是孩子。」

  岑染說的愉快,可左箏卻沈默了,待岑染說完搖搖頭:「我不會那樣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當女兒受了一輩子苦,若有記憶怎能做出那等事來。」

  岑染盯盯看著左箏:「嫂子可是信佛?」怕輪迴報應?

  左箏笑著搖頭:「神佛之事我從小便不信,若真有神明,為何這世上不平之事比比皆是?不過是求一個心安。便是真有,我也不怕。生平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鬼不驚。我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便有神佛也只會賞我。」左箏容貌確實不算太佳,算是貌美。如此而已!可今日說這番話時,眉飛神采,言鑿卻卻,端得耀眼奪目。王勤真是個沒福氣的!

  ———————

  而後姑嫂兩個又閒聊了些別的,尤其是域哥。一說起兒子來,左箏滿臉的興奮。把自己的計劃一步步說給沈世雅聽,言之鑿鑿竟是一副要把域哥教育成天下第一好男人的模樣。

  目標明確,戰鬥力豐富,底氣十足,看來是想開了。一直耗到近午,有宮人來稟說是太子殿下回宮了,左箏才離去。臨走前想說什麼,可是看世雅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便走了。

  坐在車上一路鬱悶,回到家裡,見婆婆王勤都還沒有回來,連看兒子的心情都沒有了。踢了鞋歪在床上靠著迎枕支頭惆悵。

  劉媽媽見狀有些緊張,難道是表小姐不給藥了?左箏知她擔心什麼,便把沈世雅的話學了一番。劉媽媽聽了先是有些彆扭不情願,哪裡有願意夫婿身邊有個比自己更體貼賢惠的?可後來想想,小姐的地位是穩當的,有個厲害的更好。不能生的是那個,著急拉男人心固寵的也是別人。「姑爺不是個專情。與其讓他以為小姐故意給他找的不像樣。不如乾脆找個好的!哼!這世上哪有安分守己的姬妾?到時候姑爺膩味了她,越是好的,下起手來越利落。最好讓她吃藥的時候都不知道,半年下來沒有子嗣還不知道耍出什麼手段?姑爺若是屆時不怎麼喜歡了,勾搭個野的做個野種出來的事多了去了!到時候咱們就有好戲看了!小姐放心,媽媽這就照表小姐的法子選人去。」劉媽媽這幾天就和打了雞血一樣,戰鬥力超強。說幹就幹!

  左箏也不待解釋,她想得自己出氣就好。至於以後的事,誰知道嗯?不過劉媽媽說的那事委實有趣,哪怕想想都覺得解氣。妻妾那是死敵,便是親姐妹落到那個地步,也沒有不爭的。男人都是傻子!

  想得美,今天又起得早,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恍惚間似乎有人給自己添了被,坐在床邊看自己。以為是劉媽媽或者翠兒進來了,嘟嘟囔囔的說:「都去歇著吧,以後有硬仗且得對付嗯。都累倒了,誰來幫我?」

  然後人走了……

  送走左箏,岑染心裡也不痛快,又在床上窩了一陣子後,到底還是爬了起來。更衣梳發,偌大的呈儀殿內來來往往服侍的,擺飯的個個腳下墊了棉花似的。呈儀殿現在不同往日了!沈世女不再是養妹,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裡人。聽說頭面太子都讓內造處打好了!只是世女轉不過這個彎來,天天和太子慪氣!

  「世女,定南侯世子在門下處傳話,說想見您。」

  韋尚宮萬年如一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岑染回頭看看這位,面癱成這樣也是一種極限的水平:「告訴他,我不見。」自打來到這個鬼盛華,岑染髮現生活中極品的數量與日俱增。先是沈庭那麼個極品爹,寵妾滅妻四個字岑染就是從這位身上得到血淋淋的正面教訓的。進京之後更是不必說,曹家的那個,良家的那個……好傢夥,一個淨心庵裡的故事夠台灣編輯們好好發揮一百年的,省得她們今天哭明天叫,其實故事內容都一樣。再然後……

  岑染都不知道該拿這個大表哥說什麼了,原先的事嘛估且可以算得上他年少識不明,又自命風流。可如今開了竅了,卻還是找不到門路,一哄不到老婆就來找表妹討主意?這也算男人?突然間岑染想起了葉錦昭,他可真聰明,知道怎麼才能哄人高興,又不讓對方覺得他卑微,反而事後越想越覺得此人心思細膩眼光獨到!那幾日在他小院中學舞,每天過來看,但卻一句話不說,沈世雅做再奇怪的動作,他也只當欣賞,不再流氣。只有這樣的男人才算得上聰明吧?只是好可惜了,投在那麼個胎裡。

  伊春給插完最後一隻釵,終於可以起身了。轉身,卻發現韋尚宮還在那邊立著?岑染皺眉:「韋尚宮,您老人家神遊歸來否?」從說話到現在多長時間了,杵這兒幹什麼啊?

  沈世雅最近的語調陰陽怪氣的,左右宮人盡皆低頭。

  韋菁不慌不忙的回話:「太子馬上就來了,老奴打算等服侍太子和世女用過午膳後再去回定南侯世子。」

  岑染聽之差點發笑,瞟了一眼這位韋面癱,直接坐到餐位上等著了。

  果然沒有數過三百下,葉錦天出現了。

  從沒有換常服的模樣來看,大抵下午還有許多事務要辦。

  傳膳的一盤盤往上擺,岑染非常坐沒有坐像的吃沒有吃相。眼皮子掃都不往過掃一眼,葉錦天看著既頭痛又無奈,東宮不同於沈家,飯桌子上除了君王賜膳,上頭開話,基本上是食不言寢不語的。罷了,飯後再與她說吧。

  沈默的午膳完畢後,呈儀殿的宮女們陸續退出去了。今天是九月九,馬球節。原本所有參加慶陽祭典的男女都要到南山球場,準備訂婚的。可是沈世女卻被殿下關在屋裡,這會子回來……

  「最後還是成了五對。上官、韓士林、余文、虞士誠和葉琳華,另外還有秦平沆和花顏。」

  郁王『不敢』答應與涼國公府的婚事,可皇上敢。婚事一訂,秦平沆喜上眉梢叩謝隆恩,花顏縣主的臉色就青白得厲害了。

  滿盛華誰不知道涼國公府的媳婦向來是只管生孩子的?涼國公府的公子每個基本上都有四個女人以上,而且全部負責生產。大許是戰事常有,死的快,不生不行。從國家大義上來說,多產是良方。可從女人的角度上來講……咳哼,聽說除了朝廷賜婚的,秦家還流行平妻那種東西。最要命的一點在於,秦家男人是從不過問後院的事,鬥得再你死我活沒天理沒良心也不管。他家奉行的方法是母強子強,當娘的軟弱肯定□不出好兒子來。所以,那麼個鬥獸場啊!花顏縣主這麼個嬌滴滴,一看就不好生養的,懸嘍。

  內容如此勁暴八卦,若是以前,世雅早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了。可如今一句話不說,坐在那裡玩著自己的手指頭,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葉錦天看著心緊,憂心忡忡的看著世雅,她要這樣一直和自己嘔氣下去嗎?別人如何,葉錦天不知道。可世雅從小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這幾天突然這樣乖了?壓下聲調,放軟聲音:「那天我沒來看你,不是不……」

  不心疼?不管?若是那樣就好了。她兩天沒吃飯,葉錦天也幾乎沒吃。不是不想來哄她,而是知道這一關到底是要過的。坐到世雅身邊,有些膽顫的扶住她的肩頭,語氣艱澀:「世雅,除了這件事,什麼都不會變。」

  以前兄妹兩個人一個坐在另一個懷裡都不覺得如何,可現在葉錦天一碰沈世雅,岑染直覺性的就想閃。葉錦天手急眼快的錮住她,卻覺得手心燙得厲害,世雅只穿了一件夾衫,隔著薄薄的絲綢葉錦天甚至感覺得到世雅既冰冷又溫熱的肌膚。慢慢的低頭下去親她的髮鬢、耳珠、臉頰………

  「起開,別碰我!」

  就算岑染是岑染又如何?沈世宗變成葉錦天也還是哥哥。一想到沈世雅的哥哥對她做這種事,岑染就難受得厲害。

  不似血親的**,而是精神上的一種背叛!沈世雅變成岑染,感覺都這樣,要是本尊嗯?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岑染其實有想過,如果景帝真的一意孤行,沒有辦法也只能成婚。明面夫妻其實也還好啦!可以直接在哥哥領導下幹活,日子也算是將就。可是……現在的問題是葉錦天他自己變了。他要娶自己!然後,岑染就不再是沈世雅了。她得變成太子妃,變成皇后,甚至有一天變成皇太后?一想到要那麼過一輩子,岑染就皮寒。

  葉錦天知道世雅受不了,可是……不能放開她。非但不放,還緊緊的抱住。氣得岑染破口就想大罵,卻沒成想……

  「嗚!!!」

  唇被封住,岑染冷得全身發抖,使了吃奶的勁推他打他,可葉錦天卻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重。哥哥以前不是這樣的,岑染突然想到則梧殿的那兩個禦女,一陣噁心,猛的推開葉錦天,扭頭就把剛才用過的飯全吐了出來!

  韋尚宮站在殿門,聽見聲音不對,趕緊喚人進來伺候。從頭到尾的可勁收拾了一頓後,沈世雅被扶住躺回了床裡。葉錦天這次連手也沒有碰世雅一下了。

  她竟排斥自己到如此地步嗎?

  韋菁左右看看,宮人們順溜的下去了。兩個主子都心情不好,隨時有可能讓他們當出氣筒,讓呆也不敢呆啊!

  葉錦天看看韋尚宮,有些奇怪,都走了她做什麼還要在這兒立著?

  韋菁上前一步,恭謹提醒:「世女還有沒有吩咐世子的了?老奴這就要去了。」

  岑染不說話,葉錦天卻奇怪,韋尚宮簡單介紹一番後,葉錦天皺眉。他知道王勤和左箏的事!這種事他原來是不能管的,可現在:「哪能管半截就不管了的?還是叫進來說清楚吧。」

  「有什麼好說的?一個不乾不淨的臭男人,左箏倒了八輩子血黴,有了孩子才看清楚他的嘴臉。現如今女人玩過了,不稀罕了,掉頭賣到黑窯裡去,他怎麼不自己把自己閹了?怎麼不把他那白擺著看的空眼珠子摳出來踩暴了?想讓嫂子回心轉意?他做夢!當了一次叛徒,他一輩子都是叛徒!」

  不乾不淨?

  葉錦天臉色當即白得不見了血色,看著氣得從床上跳起來的世雅,身體既然發起抖來。

  岑染挑眉看看眼前這位瞧著無比眼熟的哥哥,笑了無比邪氣。一步一步的走到葉錦天面前,眼神冷得像冰川上的利劍,刺骨、森寒:「知道王勤最噁心的地方在哪裡嗎?他不該頂著家宅和睦,內庭無憂的美名騙得左箏嫁過去。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不在乎就不會痛苦!他最不該的就是不應該把希望的種子種到人家的心裡,然後再活生生血淋淋的挖出來,扔到臭水溝裡不聞不問!況且,髒了的東西是永遠都洗不乾淨了的。」

  話狠聲厲,葉錦天果然承受不住。岑染推開,看了一眼旁邊讓岑染嚇得也說不出話來的韋尚宮,冷笑:「就照原樣給我說,一個字都不要漏。」

  韋菁恍恍惚惚的趕緊出去,才走到殿門就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暈,像是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情景似的。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笑得燦爛無比,卻用著世上最噁心惡毒的話'問候'著一抹明黃。通徹心肺的淩厲,傷心欲絕的指控……為什麼這麼想哭?韋菁扶住殿柱,渾身軟得站不住地方。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難受?

  殿中兩個卻顧不上門外,岑染悠然自得的傲然坐在高高花幾上,撕著一朵花房新貢上來的木芙蓉。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情形如何發展就不是她管得了的了。

  「你不信我?世雅,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

  「那又如何?我的哥哥是沈世宗,而他已經不見了。現在站在這裡的是盛華的太子葉錦天,那個害我母親一生傷心痛苦無助的混蛋……」葉錦天立即上來,緊緊的摀住了世雅的嘴,氣得無聲痛罵:「你瘋了?」東宮如今是安全,可也是對君王的安全。

  沈世雅推開葉錦天,很合作的閉上嘴。

  葉錦天痛然得幾乎不知所措,成然那天不是自己的錯,可世雅……她在意?一抹亮色瞬時提了上來,有些喜悅的急問:「若是我答應你,今生今世只你一人嗯?」

  「哥?太子哥?太子殿下?您真當我還只有七歲啊?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哪一個做到了?」就連楊廣他爹不也除了獨孤皇后另有幾名賤妃?可惜了那樣為他的獨孤皇后,更活該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過幾載就敗得天地彪悍。

  「明君無情,聖君無愛!葉錦天,從你披上這身黃袍的時候,就不配說情愛二字了。若在以前,你我什麼也沒有了,起碼還有親情不變,可如今……我與你、什麼也沒有了。緣份盡了!」

  轟轟一陣炸雷響過,殿內無聲,殿外卻傳來了伊春的驚叫聲:「韋尚宮,您怎麼了?」

  〈第三卷.八方風雨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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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6:36

《第四卷.七夕雁分河》


【49.開亂】

  從徹底撕開臉那天開始,葉錦天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沈世雅面前。

  韋尚宮病了,內宮主事無人,每日皆有一大堆雜事等著要上頭批復處理。可岑染理都不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躺在被子裡抱著閒書看,想吃就吃那麼一米米,不想吃就一天到晚的在床上躺著。頭髮也不梳,衣服也不換,成日裡一套寢衣在呈儀殿裡飄來蕩去的,端的十分沒有體統。

  如此情形過了三天後,小林子跑來呈儀殿哀求,說太子殿下好幾天沒有正經吃飯了,晚上也成夜成夜的睡不著,人都瘦了好幾圈了。就這樣還堅持著每天上朝,回宮理事,今天差點沒有在東陽宮裡暈倒。求世女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一派聲貌極其可憐,可岑染就當沒看到,打著哈欠歪在榻上看她的《盛華九域志》。這個盛華朝的地圖和岑染瞭解的那個地方竟然不是一模一樣。北蒙代表的蒙古以外沒有俄羅斯;東三省和朝鮮大概同在的東夷外好像也沒有聽說日本的存在;新疆如今叫高昌了,依然是個多民族聚集地,盛產美玉黃金和風情美人,民風依然彪悍,但是因為信仰多源所以內鬥不息。西涼州被夾在崑崙和祈連山中間,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慣不得涼國公府從盛華開朝就盤踞在那兒,一直無法撼動?出了西涼山口,上原州中和州中江州一片全是平源,除了中江還隔了一道長江外,其餘二省全部都是一馬平川,完全沒有天險可守。唔,對了,盛華朝沒有黃河,只有長江!

  這情形看得岑染實在鬱悶,老天爺,您老人家到底把我發配到哪裡來了?很高深的學術問題,可以包括宇宙銀河系太陽系地球、環境汙染歷史遺留科學玄幻等一概崇高目標,卻受干擾於某個哭哭啼啼的小太監。

  岑染很不耐煩的瞟了一眼小林子:「太子現在姓葉不姓沈了,該找誰找誰去。他老人家要是不待見看見我,就高擡貴手把我放出去;要是覺得還不過癮,鳩酒白綾匕首,沈世雅都奉陪遵命。」

  語氣森寒,毫無退讓餘地。小林子聽得身上一寒,覺得今天這差事實在辦砸了,來了還不如不來?灰溜溜的退下去了。

  想是那天的話說得太有震撼力,接下來的日子裡,呈儀殿再也沒有『外人』來訪。岑染依然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過得她毫無節制的生活。直到九月底的有一天夜裡,城東突然傳來了喪鐘震響!

  幾乎全城的人都驚醒了,一聲一聲的數,一共八聲。

  郁王薨了!?

  —————

  「夫君,今天怎樣了?」

  左箏本來經過半個月的搜索,已經尋摸到了一個合適的姑娘。打算轉過九月這個單數,到十月再把人接進來。卻不想,九月二十九號晚間,郁王毫無預兆的薨了!

  消息傳進宮中,太醫院全員出動,可趕到郁王府時,已經晚了,郁王的身子都涼了。然後景帝立即下令,四門緊閉,全城封鎖。五城兵馬司負責尋衛外城,龍衛營負責守護皇宮,左右衛率府全力保護太子。明令禁止,宵禁時分從戌時到辰時,東京城內大街小巷皆不可有人出沒。

  一時間,東京上下不管權貴還是普民,日子全部過得膽顫心驚。

  郁王死了?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死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時間想到了李氏後族傾敗的前事,既然皇上能一口氣毒殺他兩個舅舅三個表兄,為什麼不能弄死和他做對了十幾年的郁王?毫無分兆的猛然出擊,辣然得讓郁王府全無反擊之力。禁衛軍已經將郁王府圍得水洩不通,一概消息都傳不出來。越是這樣,人心越是慌慌。好在的是三天後,終於有官方消息出來了:

  有不明來歷的刺客半夜潛入郁王府,殺死了郁王和清顏縣主的生母林氏,清顏縣主不知所蹤。因四城關閉及時,東京城牆又有八丈高,所以朝廷公諭:刺客還在城中。若有人舉報者,重賞白銀千兩;逮到活口者,賜六品官爵出生!

  這下子,京城內外上下更加難安。刺客還在京城裡?既然連守衛森嚴的郁王府都能進去,其它人家可怎麼辦?

  韓夫人當即決定把左箏和孫子全部移到了正暉堂,全府侍衛皆休息在左右,日夜輪值。

  王勤所在的五城兵馬司從出事後,一直日夜不息,數到今天第五天頭上了,才頭一遭回來。才進正暉堂,迎面差點撞上撲過來的左箏,滿臉的憂急讓王勤鬱悶心煩了很多日子的心情,終於舒緩了些。拉住她的手,安慰:「暫時沒事。」聲音疲憊不堪。左箏看王勤才五天沒見,臉上就脫了形一樣,趕緊扶夫君進堂屋裡坐下。韓夫人剛哄孫子睡下,聽兒子回來了,趕緊出來。一進正堂就見左箏正在給王勤倒茶,吹晾了才往手心裡放,心下安慰。

  「母親!」

  王勤起身才要施禮,韓夫人就擺手:「都什麼時候了,都省了。說吧,外面到底怎麼樣了?」這幾日,韓夫人怕左箏年紀輕,經見少害怕,所以半句聯想不敢往外蹦。現在兒子回來,總算是有『正經』消息了吧?

  這幾天盡喝濃茶了,嗆得嗓子難受得緊,這陣子喝上溫度正宜的清湯香片,王勤頓覺身上輕鬆舒服許多。可是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娘,出事第二天早上,我才到五城兵馬司,太子就派林公公給我遞話了。郁王的死,不是皇上下的手。」

  左箏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韓夫人卻驚得身子一歪。左箏趕緊過去扶住婆婆,韓夫人臉色白如金紙,看著長子,聲兒都顫了:「太子是這麼說的?」

  在家裡無人佯裝,王勤自然可以把憋了五天的煩暴全發洩了出來:「這幾天朝上野下都亂套了。出了這等事,誰也會以為是皇上做的,可偏偏不是皇上做的。皇上也不能明說!郁王一黨鑽來鑽去,皆快瘋了。剩下那些不頂事的縮著脖子不敢出頭,皇上的親信倒佔著要緊的地方,可畢竟孤掌難鳴。若只這樣倒還罷了,外面的風言風語滿天飛。」

  「說皇上下手誅殺郁王?」景帝與郁王雖然不睦已久,可以前因為李氏後黨霸權,二人尚算是皇權一黨。可如今李氏沒了,皇上培植新太子廣受好評,郁王不進便是死。尤其是在中秋過後,定南侯王韁公開表明立場後,朝野官員都知道事不遠了。卻不想……不管怎麼說,郁王畢竟還沒有起事,皇上這麼做,哪怕是別人造的名聲,也差勁透了。

  王勤苦笑搖頭:「若是那樣倒還好了,只要皇上搬出郁王往日不軌,完全可以定一個清除國逆的名頭。可偏偏外頭傳的內容是:這個所謂的刺客是北蒙派來的,目的就是要殺死郁王。郁王一死,朝中頓時失亂,英國公府往日力挺郁王,和皇上打了多少對台仗,郁王一死,樹倒猢猻死。英國公府為求自保,必反無疑。」這可比直接說皇上誅殺郁王狠多了。英國公府掌管著上原上州二州的邊防,幾十年對抗北蒙。若英國公府投靠北蒙,或者與東夷聯手誅掉定南侯在東江的勢力,那麼盛華北線將全部崩潰。

  上原上江東江以下便是龍心州,東宮國都所在。

  若情勢真的發展至此,國都立時危矣!

  當然,如果涼國公府也要中間摻一腳的華,這次盛華就麻煩大了。

  「那公公嗯?可有消息傳來?」

  左箏是聰明的,聽夫君和婆婆這麼一對話立馬明白現在情形的危險性。公爹鎮守東江,往日倒也不算凶險,可英國公府一反,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到時候三方齊出,公爹再會打仗也不行啊!

  韓夫人端坐位上一言不發,想著這事到底該如何應對!朝廷應對是一回事,自家也不能不早做打算。

  看著肅然臉色,卻幾乎不見思憂的母親,王勤心中一陣陣的發涼。這陣子他打聽了許多事,父親多年前確實風流了些,領回家的只有母親弄死的那兩個,可在外面聽說很是不少。直到世勳出生後,才漸漸收斂了,近年更是身邊幾無女色。可到底『晚』了!母親心冷了,事出到如此地步,母親擔心的卻是家中子孫,全不似左箏般還擔憂一下。一塊硬硬的塊磊結在王勤的嗓子裡,瞅著看著裡屋,都快哭出來的左箏,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自己在外廝殺,遇到禍事。左箏是不是也會這般?父親可知母親現在的想法?他會知母親不擔憂他生死,可會後悔?亦或者早便知是如此了。

  韓夫人團團圈圈的思慮了一周後,扭臉看左箏:「找個機會進東宮,別的不說,看看能不能把域哥留給世雅。」其它都是假的,王家的嫡孫才要緊。左箏直點頭,她死不要緊,可是兒子不能出事。婆媳二人達成共識後,扭臉看王勤。

  王勤卻覺得這事不妥:「朝局如此,咱家身為太子親眷,更應該做的是幫忙穩因朝局。若把域哥送進東宮……」落在外臣眼裡,像什麼樣?

  左箏聽王勤不同意,當場就哭出來了。韓夫人雖也體會媳婦的心思,可兒子說的也對。王勤見左箏哭得傷心,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可這事……實是不好辦!

  一家人正皆沈思歎氣時,東宮小黃門來了:「太子諭,宣定南侯世子立即進東宮晉見。」

  —————

  幾乎是同時的,太子諭到定南侯府時,聖諭傳進了呈儀殿。

  皇上詔見?

  岑染一邊順從的由『病好返崗』的韋尚宮親自服侍更衣梳發,一邊看著鏡中沈世雅的表情微笑:這一天終於來了!

  「世女在笑什麼?」

  韋菁今天給沈世雅梳的是朝天望月髻,端的高華靚麗,珠翠不多,兩件而已。一隻碗口大的金絲邊紫牡丹絹花,一簾三十六穗的銀星環頭鏈,團團繞繞的纏在髮髻之上,不動高華動則風情。衣裳是深紫平腰束線裙,外面披的一件銀白的秋菊紋大衫。

  郁王不同別人,是一代宗親,皇弟胞弟。非但死時可用喪鐘,稱薨,甚至宗室都要減素的。當然,朝臣不必。這規矩岑染這兩天翻書看到了,瞟瞟這位韋尚宮。岑染心裡有些寒,這位三天前『病』好了的。三十多的人了,讓一道雷嚇得暈過去,一病大半個月,她還真是出息。好不易好了,脾氣卻有些小變。常時不時的說些『話』出來。以前她可是極少和沈世雅『閒聊』的。 這會子居然問起自己笑什麼來了?

  岑染抽抽嘴角,沒有回答。

  衣裝飾畢,韋尚宮帶著伊春貳味陪同沈世雅前往正庭皇宮。

  皇帝極少召見品秩夫人或者官家小姐,宗婦縣主雖有面見皇上的權力,可也很少用。就算事牽朝局,也大多會過皇后那裡。可現在……皇后沒了,皇帝只好親自上手。

  乾清宮!?

  岑染看著眼前這座……怎麼說嗯?盛華皇宮的大體建築仿製的是唐樣,懸木飛梁,以正紅正黑為主,可為蝦米這乾清宮的頂子居然擺的是金色琉璃瓦嗯?聖誠仁武威皇后,您老人家真惡趣味,唐清結合倒也罷了,居然還取了個這名字,實在讓人抽抽。

  韋菁這幾天一直在注意沈世雅的一舉一動,現在瞧她表情奇怪的看著乾清宮的牌子,心中異感更甚。

  乾清宮景帝身邊大太監姓郝,俗稱『好公公』或者『黑公公』!兩種稱呼,端看你平常聖前地位如何?或者銀票塞得厚不厚了。

  這位郝公公和韋尚宮關係似乎很鐵,很快就轉了出來,笑咪咪的給沈世雅行禮:「世女請先稍等一會兒,皇上正在接見涼國公三公子。」

  秦平瀚?

  這小子怎麼又來了?

  貌似涼國公府離東京有兩千多里地吧?怎麼幾個月就能見他在東京出沒一次?是乾脆沒回去,還是東京真的這麼值得回味?

  亦或者,這麼個時候過來,他想幹什麼?涼國公府想幹什麼?趁機表忠心?還是……

  郝連只在沈世雅初進東宮的時候見過這位世女一面,不過當時沈世雅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太子身上。先是表情悲憤、眼神狠戾,後來在發現太子居然是她哥沈世宗後,驚得當場暈了過去……

  然後就再沒見過了。今天這般討好說話,這位沈小姐居然一句話不回?連個笑臉都沒有?不對!她有笑臉,詭異狡猾得一看就像隻狐狸的笑臉,讓郝連差點忘了『不滿』。好在韋尚宮是老人了,當即塞了一個荷包過去,瞟了沈世雅的腦袋一下,示意郝公公,沈世女在動腦子了。所以才忘了『招呼』郝連的。郝連是很聽說過沈世雅的手段的,當即不再說什麼了。

  郝連退回殿內服侍,沈世雅一行站在簷下等著。

  酉二的時候了,西霞如朱,灑落一地。

  秦平瀚一出殿,就看見了這位好久不見的沈世女。半年不見,個頭居然又長高許多,模樣已經徹底脫換成大姑娘了。只是某部分依然……

  岑染感覺到秦平瀚的目光掃在哪裡,一記狠光掃了過去。

  秦平瀚無謂笑笑,甚至還很有興趣的走了過來,一揖手:「沈世女,咱們又見面了。」

  秦平瀚是涼國公府三子,沈世雅是淳國公世女,算是同階?

  岑染挑眉沒有揖手,反而負手在後,半笑不笑的調侃:「三公子還真是留戀東京,莫非捨不下相好的?」

  這話哪裡是大家閨秀說的?虧的伊春貳味停在禦階下,韋尚宮趕緊悄悄拉了一下沈世雅的衣袖。可岑染卻半分不退,依舊笑迎迎的看著秦平瀚。秦平瀚玩味的看著這個才十四的小丫頭,皮可真厚!托肘起手,手指慢慢的滑過唇瓣:「世女果然聰慧。」別忘了,嚴格說來,你沈世雅與我也算是『相好』過的!

  這等伎倆就想看人出糗?

  岑染負手在後,閒自在在的繞著秦平瀚轉了一圈。以前見過幾次都是在暗中,不曾仔細掃過。今天瞧瞧,不賴。頭一樣個子高,足有一米八三,寬背厚臂身形竟比春起那陣子見,又結實了許多。可見戰場果真訓練人!相較之下,秦平沆就『文弱』了。不過這兄弟兩個仔細看,倒也算有相像的地方,聽消息說不是一個媽生的嗯。

  現任涼國公秦湛有四個平妻,一共生了七個兒子三個姑娘,其中獨秦平瀚他娘只生了他一個兒子。效率真低!不知是不得寵,還是不中用?

  唔,他娘中不中用不要緊!

  這位確是個中用的。去年回的西涼州,兩個月後就娶了媳婦,聽說是當地旺門徐氏。一個月後就大了肚子!涼國公一邊賞了大把好貨,一邊又賞了兒子一個高昌商女,據說眼珠子還是藍的?中西結合?不知道這會子肚子大了沒有?更不知道那個生的是什麼?今年開始涼國公府的消息就不怎麼靈通了。

  「世女在看什麼?」

  秦平翰覺得自己象被調戲了。沈世雅的眼神太邪氣。

  岑染沒有回話,只是看著看著,笑容越來越大,終至忍耐不住哈哈大笑出來,轉身擺袖,進殿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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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7:05

【50.強轉】

  岑染去逛了故宮很多次,對乾清宮的格局還是比較熟悉的。盛華版的乾清宮……怎麼說呢?一進門覺得是唐風,九街樨台上千年沈香木的龍案,十八根蟠龍紅漆柱擎天棟立。可左右皆有閣屋。後殿看不到,但估計會有寢殿吧?

  岑染再一次感歎,那位前輩果真是個妙人。

  盛華講究東貴西賤,所以同樣是閣殿,東面是皇上用的,西面是皇后用的,雖然已經有很多代皇后沒有用過了,但規矩是放在那裡的。

  岑染進得東閣後,見景帝一身明黃龍袍端坐在九龍紫檀雕花百子椅上,臨著窗口,神色頗有幾分睏倦。君前跪地也是分檔次的,外臣五步,宗室三步。沈世雅就算是不做太子妃,也是脫不開的太子養妹,規規矩矩的跪在三步之前,叩頭卻不說話!

  韋尚宮想提醒,可這是東閣,她只能站在門邊的。

  景帝擡眼看看這個丫頭,脾氣比她娘更壞,把錦天給折騰得不成個模樣,冷哼哼:「聽說你在呈儀殿大放厥詞,鴆酒匕首白綾樣樣奉陪?」聲音內容都極不好,可沈世雅脖子一耿,傲氣回答:「是!」

  「很好,有骨氣。來人!」景帝一聲斷厲,郝連就端上來了一隻紅錦托盤,一隻碧波藍的瓷碟裡,一丸黑烏藥球滾動刺眼。

  賜死嗎?

  岑染看都沒看景帝,只看著那藥丸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兩年多的憋屈穿越終於解脫了,一把抓過,反手扔進了嘴裡。咬也沒咬就嚥下去了!

  毒藥啥感覺?不知道,岑染嚥下第一個感覺就是……tnnd,這丸藥誰做的?怎麼這麼大個?好噎人,難道是怕藥性不夠?毒不死,噎死?太噎人了!

  既然死就在眼前了,也不必在乎別的了。岑染當即就站了起來,視一殿閣的矚目於無物,衝到茶盤前就倒了一盞……溫奶?管它的,喝了,先顧了眼前再說。連著喝了兩杯總算是把這該死的丸藥順下去了。

  郝連從來沒碰到過這般模樣的,沈世雅都喝完了,才想起來:「你,你放肆!」

  放肆?岑染撇嘴:「老娘馬上就翹辮子了,我就放肆了,你要怎麼樣?我個要死的人了,你嚇唬誰呀?」

  古往今來,萬年不變定律:粗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郝連氣得扭頭冤叫:「皇上,你看……」

  景帝也沒說什麼,看都沒看郝連,那位卻馬上閉嘴了。「你倒不怕?」

  這位想聊天了?前頭賜死,後面難不成還想緬懷一下初戀?岑染不打算滿足他這個願望,扭頭就走,卻在兩名侍衛立時擋在閣門前的動作後,轉了回來。「你還想幹什麼?」一派不耐煩!

  景帝臉色有些深了,瞧著沈世雅。她和清荷長得並不肖像,更多的象沈庭。怪不得這麼討厭:「為什麼拒絕太子?因為朕?」

  岑染大大的甩了個白眼過去,一句話不說。景帝看看沈世雅的表情,突然想起什麼來,臉色瞬時漆黑:「沈庭沒有把沈平雅和沈效忠的身世告訴你?」

  岑染懵了,身世?

  果然!葉庭景氣得簡直想宰了那兩個人,竟然擺了朕這麼大一道?「那兩個不是你父親的,沈庭只有你一個女兒!」

  啊?

  不是沈庭的?

  岑染回想若干電視劇,貌似這情節只有小說裡才會有。沈庭這是讓哪個天使姐姐開了金手指?後來那個姨娘就不用說了,沈夫人安排的,就算不是自己人,沒權沒勢的想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可區湄江嗯?十幾年獨寵,她腦袋長後腦勺上去了?

  景帝看沈世雅表情奇怪,接了一句:「你不信?」

  不信又如何?

  難不成還滴血認親?太狗血了!

  怎麼還是這副鬼模樣?難道兄妹這關就這麼難過不成?景帝臉色不愉,岑染也不待和他解釋。那不是對牛彈琴!是火星撞地球,大家誰也不理解誰?

  就算是沈庭沒有對不起沈夫人又如何?就算是沈庭多少年乾乾淨淨又怎樣?

  一如狗血天雷劇裡,男人做錯事,好言好語哄上幾句,女人就應該不再糾結的摒棄前嫌,破鏡重圓?

  岑染從來不信破鏡可以重圓,尤其是在觸動底線的前提下。不錯,現實中有很多所謂的破鏡重圓,可那不過是屈服於許多現實理由的權宜之計。那時的女人已經不再是珍珠,而是魚眼珠。忍下血淚不甘,為子為女為自己能力的不夠,為在這本來便沒有公平的世界上不那麼委委曲曲的離去,留下幾十年歲月的成果給別人享用。如此罷了!

  所以,岑染在婚前就讓希顏給自己動了手腳。希家的獨門秘術!就算是兩年沒有懷孕,程識他媽帶自己滿世界的查了個遍,也沒有結果。而後,岑染很大方的表示自己同意離婚!可是程媽媽清高歸清高,卻很女權,認為現代社會拿無出做理由離婚,是對女人最大的不公。岑染當時很想來一句,你設計岑家,逼我嫁給你種馬一樣的兒子就是『尊重女權』?

  岑染的表情瞞過了程媽媽卻沒有瞞過程識,當天夜裡兩個人攤牌了。岑染承認了自己動手腳不想生孩子的底線,也表示她隨時可以下堂,當然如果程公子認為再找一個像自己這樣大方的老婆不那麼容易的話,岑染也願意勉為其難。甚至岑染還承諾,程識如果想把外頭生的孩子帶回來,她會在二老面前求情。不過要是指望她給養著,就沒門了。

  岑染先發制人,坦白從寬。

  程識看了很一會兒老婆後,同意了。

  自此,這段婚姻皆大歡喜!阿門!

  一段小小的情緒波動,調整好後,岑染不禁對景帝今天的戲碼感到好笑。

  「皇上,不要打親情牌了,好不好?想讓我去安撫葉錦昭,穩固局面,就直說。雖然沈世雅不怕死,可是多活兩天也不反對。說吧!什麼時候過去,以什麼樣的身份理由,去了以後要幹什麼?痛快點,您事忙,不比奴婢是個閒得等死的。」

  景帝這下子臉真的黑了,淩厲眼神瞪向沈世雅。殿中宮人一看皇上發怒,全部嚇得瑟瑟發抖。可岑染不在乎,以前因為想得開所以不在乎。來到盛華後,則是因為岑染兩個字代表的特權和關係網不復存在,所以在乎也沒用。

  一條被釣上岸的魚,沒有流淚的權力。它只能在刀鋒面前把自己想像成割肉喂鷹的佛祖。在油鍋面前把滾油看成解脫一切不平的紅蓮業火。享受著生命帶來的□!平靜沖和,事後給自己買一盒毓婷算是為自己留下的最後一點安慰和尊嚴。

  「你不信朕?」

  「我連沈庭也不信!」

  「你放肆!」葉庭景這下子真的發火了,一拍桌幾就是站了起來,龍行虎步邁到沈世雅面前,實在想扇這丫頭一個耳光。可是沈世雅一臉的嘲笑卻讓他無法動手:「我放肆?皇上,你憑什麼說我放肆?你為了你的不甘,你們葉家的內亂,搞得我們一家子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女兒不是女兒的。還是我們沈家對不起你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又如何?就算沈庭一直喜歡的只有我娘一個又如何?這十幾年的孤寂誰來陪?十幾年的委屈誰來陪?我沈世雅丟掉的命,壞掉的手腕誰來陪?告訴你,就算沈庭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就照樣罵他。就算那是事實,我不過不再恨他。可是我對他沒感情,我一點也不覺得他是我爹,他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掉半滴眼淚。他自己選的路,他自己填。這才是天理,這就是報應。」

  對沈庭如此,對你也是如此!好歹念著這位眼前還是皇上,岑染才沒有把最後一句奉送給他。

  葉庭景緊緊地抿著薄唇,眼神噴火似的瞪著沈世雅。

  如此龍威,換作他人早嚇得腿軟趴在地上動不得了。可岑染不怕,她早八輩子噁心盛華這個鬼地方了,早死早超生!最好老天爺覺得對不起她,下回把她穿到女尊去。

  殿內殿外一干親信讓沈世女和皇上的對吼嚇得全部跪在地上,沈世女是不是讓太子慣壞了,連皇上都敢罵?

  皇上會怎麼辦?

  要是換在二十年前,葉庭景可能真的會把這丫頭先拖到殿外打她二十板子,扳扳這小妮子的強骨頭再說。可是……打?應該沒用。這丫頭連死都不怕,剛才郝連一端上藥來,拿了放在嘴裡就吃,都眨巴都不眨巴一下的。好狠心的丫頭!連沈庭都恨?

  「你父親也是為你好,你不該恨他!」若不是沈庭從小不斷的惹她生氣,沈世雅哪來的那麼多鬼點子?應付不了一層層的場面,沈世宗的太子位晃蕩,她的下場便不言而喻。也算是用心良苦!可這丫頭竟然半點不留情面,說什麼死在她眼前都不流半點眼淚?葉庭景覺得心裡又氣又痛快,沈庭,這就是你的好女兒。

  用心良苦?

  岑染不想公開沈世雅已死的事件,自己會不會當成妖孽燒掉是另外一回事,傳到沈夫人耳裡就對她太殘忍了。可到底沈世雅死的事是不容置辯的,而其中最大的禍首便是這個景帝還有沈庭:「您不清楚我為什麼恨他,對不對?我告訴您,天底下不只盛華一個地方,他沈家又沒有人,如果他真的為我娘和我著想,為什麼不離開盛華?君法如天,惹不起可以躲得起。海外孤島那麼多,哪個地方不能呆人?我娘又不是不願意陪他吃苦?布衣粗粥也好,甘室露雨也好,心裡高興什麼都行。可他沒有!他做官了,在你這個情敵手底下討生活,卑顏奴婢的打著用心良苦的旗號狐假做戲,是真的為我好嗎?他可知我恨了他多少年?我恨到恨不得殺了他,恨不得他死。一句清白,他對得起對不起的人是我娘,不是我。可是他生了我,我沒辦法,如此而已。不會再有別的了!」

  話盡、言透!

  葉庭景緊閉龍目,一語不發。而岑染則淡淡疏離,很客氣的問:「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殿內的氣息降到了零點以下,景帝沈默良久後終於有了定案:「你不敬服君王。不在乎盛華。不心繫天下!」

  很準確!

  很大頂的帽子!

  但是稍有一點點的誤差:「我愛好和平,崇尚忠貞,不輕易叛國為的是我自己的驕傲,順勢而為只是因為別人的拳頭大!」

  很好!

  景帝一步步踏回了東閣龍案後,坐定。閉目養神一會兒後,從袖中掏出來了一隻大約只有手心大的漢玉精緻盒。只瞧玉色也知道是頗有年代的古物了!

  旋開盒蓋,一對金紅色的丹藥停立在內。細看之下,岑染髮現,這藥丸做工比之剛才,精細了不知多少。淡淡的牡丹花香靜靜迷漫。韋尚宮低著頭,只覺得心跳異常,皇上居然把這東西拿出來了?

  葉庭景面色已然和煦,平靜的看著沈世雅:「吃了吧!」

  「什麼?世女讓父皇喚走了?」

  葉錦天和王勤商量完畢後,就一起來到呈儀殿。卻不想此間竟然空空蕩蕩!一聽到宮女回報說,是父皇召走的,葉錦天身上就一冷,扭頭立馬就走。

  一路奔到乾清宮,連通報也不顧,直接就是衝了進去。一進門看到的就是世雅手裡拿著一丸藥正要往嘴裡放。大步奔過去,二話不說奪了過來,反手就扔進了自己嘴裡。嚥下的同時,把世雅嚴嚴的藏在了身後,全身顫抖的盯著父皇看。無聲卻堅決!

  葉庭景不動聲色,表情漠然的看著眼前兩個孩子。葉錦天緊張萬分的用盡力氣與父皇對抗!

  卻不料世雅在身後把手抽出來了。扭頭看去時,岑染笑容滿面,眼光卻深寒激誚:「不要以為給我吃什麼蠱啊!蟲子的會管用。哪怕再厲害的毒藥也躲不過灰飛煙滅四個字!你安排他來搶藥,真也好假也好,那從來不是重點。只要他坐你的這個位子,我和他就永遠沒有可能。而我要離開誰,也絕不會在意有沒有和他好過。」

  葉錦天聽得話頭不對,扭頭看父皇。

  景帝冷笑:「你以為你吃的是什麼?」

  蠱?

  毒?

  蟲子?

  還灰飛煙滅?

  「不!都不用!那只是一對乾坤丹。我盛華帝后專用的百年秘藥。服此丹者,女子終身不能與他人和好。男子非女子同意,產子不活!」

  岑染聽得幾乎笑出來,這不會又是那位聖誠仁武威皇后幹的好事吧?

  女子最重不過貞節,男子在意的卻是子嗣?這種公平還真是公平的詭異!

  真公平!

  景帝明顯的不想說什麼了,葉錦天也有些木,拉著世雅一路回到東宮。

  呈儀殿內,王勤還在等著,見沈世雅總算是整狀的回來了,大歇一口氣。瞧二人臉色知道肯定出事了,便先退下了。

  韋尚宮讓宮人們退下,乾清宮裡絕對安全,可呈儀殿就保不齊了。非常時期還是小心些的好!

  葉錦天知道世雅肯定生氣了,正思索著該如何開口才不會搞砸時,世雅說話了:「你知道這藥?」剛才看葉錦天的反應不是很吃驚。

  葉錦天點頭:「我那裡有一本歷代君主秘傳的盛華內史。盛華十五位先帝只用過三對。這藥是威祖皇帝留下的。一共只有七對,十分珍惜。所以……」

  「所以我該千恩萬謝?」

  眼見世雅語調不對,又欲發彪,葉錦天趕緊解釋:「這藥雖然古怪,也不是沒有解法的!」

  解法?

  岑染仰天,mygod!哈里路亞!您到底把我岑染扔哪裡來了?

  葉錦天摸摸世雅也消瘦了不少的臉頰,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只要我們兩個割開腕脈,喝對方的血就解了。」

  這麼簡單?

  岑染狐疑的看向葉錦天。

  知道騙不過,葉錦天苦笑:「會影響子嗣!飲血後,只有一年的時間。」一年內有了就有了,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這就是乾坤丹霸道的地方所在!

  背離誓約者,天必罰之!

  尤以男子為最。

  一年對於男子來說,時間很充裕。可乾坤丹藥性極霸,男子以精血解藥後,需臥床十月。大病初癒,哪有那般容易讓女子懷孕?就算是有孕,胎兒也先天便虧下了。似溫帝!不過三十便撒手人寰。

  可……她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

  世雅恨父皇!不相信世間男子,哪怕是自己這個與她一起長大,生活了十六年的哥哥。

  「世雅,等待哪天,你想成婚了。大婚之前,哥哥……一定給你解了這藥性。最後相信一次哥哥,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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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28:12

【51.遠近】

  「太子真這麼說?」

  正暉堂側屋裡,左箏坐在床邊喃喃。

  這陣子太子和世雅在拉鋸,王家人其實是都知道的。可是這種事他們既沒有立場勸,也沒有辦法勸。只能在家等消息!左箏是女子,雖然知道太子對世雅不是一般的好,卻也知道皇后的位子有多煎熬!想想小姑待自己的好,左箏真不願意世雅敗北。寧可將來封個公主縣主的好好嫁一個喜歡她的。但是想想沈庭,左箏又鬱悶了。一路為難到今天,總算是有答覆了。

  太子殿下要王勤去沈香公子家——提親?

  百般滋味在心頭,說不上是什麼樣的感覺。要是葉錦天不是太子就好了!可如果不是太子,他就是沈世宗。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有緣無份?

  真真折磨人!

  「明天還有事,早些睡吧。」

  左箏滿腦袋傷感可惜,沒有注意到王勤話中的緊張。鋪好床鋪後,提了溫壺放在床邊小幾上,以便半夜喝水。挑衣解帶鑽進被窩裡了才發現,王勤解了裡衣,赤脖坐在床邊準備上床?頓時緊張,可現在是在婆婆的地方,隔著兩間屋,大聲說話只怕都聽得見。想來也不至於要怎樣!況且這人這麼習慣了的,這陣子誰也沒正經理誰,大概他又生氣了!想到這裡,心下頓安。往裡挪挪,貼著牆角又抖開一床被子。才要鑽進去,後頭王勤就把自己抱住了:「箏兒,我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你幹什麼?娘會聽見的。」左箏使勁掰他的手,可是王勤力氣那麼大,根本掰不開不說,還折騰得一身大汗,髮髻都散了,垂了王勤一頭一臉。淡淡的梔子花香聞在鼻尖,若得王勤更加身燥,緊緊的摟著左箏,手卻沒有直接伸進去。反而吸了好幾口氣後,仔細說話:「我知道以前傷了你的心,可為夫真的知錯了。你且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若是以後再犯,你殺了我,我都認!」

  殺了你?

  左箏冷笑:「別與我玩這些賭咒發誓的,那些懂柔情的才品得了滋味。夫君憋得難受我知道,待過了這一陣便把人給你接回來。那可是個懂風情的,夫君一定會舒坦的。就且讓我多活幾天罷。」

  話都說成這樣了,他還不放?

  左箏真的火了,扭回頭來便罵:「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娼樓粉姐兒了。在這裡鬧開,明天讓我怎麼見人?」

  聲音漸高。既然他不怕丟臉,自己又何必在乎?

  王勤定定的看著左箏,知她是真不願意。居然連人都準備好了?她與劉媽媽那天說的話,王勤全聽到了。這兩個人居然準備看自己的熱鬧?看自己再一次讓女人耍得團團轉!她居然這般恨自己?不對,她不是恨,是不稀罕了。就像姑母,自從沈庭有了區湄江,就再也不曾同房。一別便是十二年?

  「箏兒,我知你不肯再信我了。所以與父親世勳已然商量過了。自這代起,王家嫡婦四十無出,才許納妾。通房婚前都不會再準備了。等父親歸來,就開祠堂定家規。所以你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別人了!你便是我今後唯一的女人。所以你不能推開我,你只能順從我!」一邊說一邊扯左箏的衣衫。

  左箏早先便聽說公公有意效仿汝陽恆家,將王氏培養成一代名仕人家。可不娶妾,通房難道不算?男人就愛搞這些虛的。不想今日,王勤竟然連通房都說抹了。他雖風流薄情,可說話算話,更加之這樣的事,哪裡做的了謊?

  橫豎一輩子要和他混了,這種事如何推得了?便閉上眼睛由他作為。

  王勤武將出身,精力充沛,又是正好的年紀,床笫之間,向來淩厲霸道。便是新婚頭一夜,也只體貼了前半夜。後半夜結結實實的折騰了左箏一大輪,弄得下床時險些沒有跌倒。惹得一屋子僕婦丫頭低笑,臊得左箏一整天沒敢擡頭看人。

  可今天這人卻異常溫存,明明那裡都燙得似火了,卻依然不緊不慢的慢慢挑逗。左箏躲開哪裡他都依從,換一處照樣撩撥得左箏支不住,偏偏又在左箏忍耐不住時把小嘴封了緊緊的。便是下面入港後也不再橫衝直撞,細研慢磨,專挑左箏受不住的地方禍害。一番歡愛左箏活過來死過去好幾次,卻幾乎沒弄出什麼響動來。末了又給累得動不了地方的左箏好好清洗擦抹了才抱著一起睡了。

  面頰落吻的時候,左箏其實是有知覺的。他一夜的體貼,左箏知道。可心裡卻只覺得王家以後的媳婦有福了!

  當然,她也算是有福的,不管傷不傷的,起碼不用擔心有**害域哥了。

  —————

  雖然沒有什麼名響出來,可一早起來服侍的丫頭媽媽哪個不曉得?

  劉媽媽嘴上雖硬,可心裡十分喜歡,小姐總算是把這關過掉了,看這模樣甚至還很是痛快了的。雖然臉皮依然淡淡,但總會好起來的。

  左箏覺得很不自在,不太愛看王勤。王勤也不迫她,笑嘻嘻的拉她一起到了正屋給母親請安。

  因昨日答應了太子辦事,所以今日便派人到了五城請假。

  提親這種事,本來應是大人出面的,可沈世雅情況不同其它,況且這事還只是在私下進行,若沈香家不滿意,大概還會生變故。所以王勤和左箏出現最好!打的替太子瞧老太太病情的緣故,幹什麼也穩妥。韓夫人已經聽說這兩個人昨天怎麼了,瞧兒子那一臉的得意心中好笑,男人啊!管他們的,不出大事就少管,這種事別人是幫不上忙的。囑咐了左箏許多話後,放兩個人出門去了。

  葉家是十代宗親,又曾遠放南疆,所以京中宅邸並不大。三進的院落,人口也簡約,僕婦家丁加起來全家不過三十口人。可處處乾淨利落,頗有雅致。王勤畢竟是男子,與左勤到後宅見了葉老太太一面後,便和葉世沈一起轉到書房去了。退下左右,王勤也不繞圈,直接就把太子的意思提了。按說挺驚爆的一件事,可葉世沈卻聽後抿著嘴一直笑。

  王勤不解:「你不喜歡世雅?」太子聰慧,應該不大可能猜錯這種事吧?況且去慶陽的路上,聽說這兩個處的也極好。

  葉世沈很想忍住,可實在有些憋勁不到,掩拳笑了個差不多後,才是說話:「王兄面前,沈香不說假話。我是挺喜歡沈世女的,不過並沒有娶她的打算。」

  王勤擰眉:「是因為……」聽太子的意思,這人大概是發現太子對世雅的心思了,所以感覺戰事要爆發,立馬請假,一請月餘,並且看這樣子似乎還想繼續歇下去。「難道你有忌諱?」怕太子學景帝,嗝應得你們一輩子不舒服,好端端的情侶變怨偶?

  「不!」葉世沈本來還想賣賣關子的,可看王勤似乎真的挺急,便實話實說了:「沈世女是很好,我也挺喜歡她的,不過並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風光霽月外自有君子相交,世女雖是女流,卻當得起真君子。沈香願與其君子相交一生,不願辱沒。」

  一句天真可恥,震得葉世沈當時無語,之後許多深夜回轉思味,都覺得心中暢然得很。這等女子若娶回家中,豈不糟蹋了?況且:「世女當不得好妻子,世沈自認為也約束不住。太子好意,但還是另請高明吧。」

  葉世沈的意思表示得很清楚了,王勤只是來探話的當然不能說些什麼。後院那邊左箏沒有實際收到線報,只能婉轉表示太子的關懷等等。待回府的路上,王勤把葉世沈的意思和左箏說了,左箏聽後大鬆一口氣:「世雅可不能嫁到他們家來,沈香公子性情瞧著頗好,可他母親祖母卻委實難侍候。」一想起剛才壓著性子和那兩個早不是宗親,卻自恃身份的貴婦打交道,左箏就覺得自家婆婆實在太好了。人又利落,說話也爽快,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一概放到明面上,不用左箏猜意思。婆媳二人處得好,光一個人努力是不行的。

  回去把兩面情況和韓夫人一匯報,韓夫人也覺得這事看來果真不行,尤以左箏的消息最為得韓夫人的心意。韓夫人也出武家,素來與那些正經『貴婦』不合套,一聽左箏說的便搖頭。當然,這事最後的決定權還要落在太子身上。

  王勤看時辰差不多剛下朝,便換了服到東宮。

  太子尚未歸來,便轉到了呈儀殿。

  今天岑染倒沒有賴床,只是情緒依然不太好,沒心思看奏報,托腮發呆。見王勤進來了,韋尚宮就直接帶人出去了。

  王勤看表妹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心裡突然發壞,就把太子所托的事和沈香的回復說了一遍。岑染的臉色頓時漆黑,MMD,這算是啥事?這個葉錦天真當他是紅娘啊?王勤見目的已經達到,就笑著告退了。

  葉錦天在宮中一直耗到午膳後才轉回東宮,如今情勢極端不利。一個處理不好便是天塌大禍,朝後父皇多年心腹齊聚東閣,都認為當前以安撫郁王世子為第一要務。不管真假這中間有沒有郁王府的詭計,明面上必須先穩住英國公府,否則北大門一開,定南侯一軍也怕要全軍覆沒。可如何安撫葉錦昭?葉錦天不想回憶父皇午膳時隱隱露出的意思,要世雅出面嗎?

  葉錦昭喜歡世雅,打著太子養妹與郁王世子結交的名義,自然可以先把情勢穩下來一部分。起碼明面上很好看!可父皇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不相信郁王已經死了。更幾乎可以確定這是郁王的詭計,為的就是給『謀反』找一頂最合適的帽子。京中謠言大概是郁王事先埋下的手筆,但也不排除其它勢力的可能性。北蒙兆賢王太后失貞被囚,小達顏王權不保,王叔赫捨出位。雖內亂,但也不排除只是明表現象。東夷就更不必說了,自提親事件不果後,一直邊境騷擾不斷。要是英國公府真的反了……葉錦天不敢想像了。

  回到則梧宮,略加洗漱更衣,準備小憩一會兒,下午召翰林院國學監諸文士進東宮來『探討』一番如今情勢。世雅先前的法子極好,文人嘴利如刀,既然郁王埋下這種伏筆,不反其道而行實在對不起他的『苦心』。

  不想才更衣出來,就聽到外殿太監宮女們施禮呼喚沈世女的動靜,趕緊拿袍子往身上披時,岑染已經闖了進來。

  一臉漆黑,站在寢室門口。

  小林子機靈,趕緊召人退下。宮人才出門,沈世雅就氣急敗壞的說:「你讓大表哥提親,幹什麼不先與我說?你也不問我願不願意?現在人家不願意,好了吧?你讓我以後怎麼見沈香?」一派發彪,又氣又跳。

  葉錦天一楞,沈香居然拒絕了?「怎麼回事?」按說回來得再晚,王勤也該等著的啊!心頭一動,頓時好笑,這算是表哥的好意嗎?繫好袍帶,拉世雅到一邊榻上坐下:「我覺得你們處得不錯。況且……先前你都說要我放你出去了,認識這些人中,也只有沈香我放心些。」話聲平和溫柔,卻雜帶著許多不甘無奈。岑染低頭,把身子往哥哥身上一靠,有些埋怨:「氣話你也當真?」

  「真的是氣話嗎?」葉錦天是知道世雅脾氣的,若自己真的『一意孤行』,難保她不真的那樣做。

  這次岑染不說話了,像以前那樣摟住哥哥腰撒嬌,算是側面道歉。

  她是無心的習慣,可葉錦天卻覺得身上難受得緊。世雅就這麼全無距離的靠在身上,柔軟芬芳的女兒香惹得葉錦天身上一陣火一陣焰的往起冒。打個咳推開幾許,借口起來喫茶的背影落在岑染眼裡,眼簾慢慢的落下了。

  那邊吃了半盞茶後,總算好些了。

  葉錦天這才轉過身來,摸摸世雅的頭:「沈香不願意也好,如今情勢太亂,一動不如一靜。這些日子我很忙,你好好呆在呈儀殿,別亂跑。行不行?」雖仍是哥哥作派,語氣卻強硬了許多。是上位者的關係吧?坐在銀座上,發號施令,總會將人慢慢改變。亦或者……

  「哥哥,我們回不到以前了,是不是?」

  若是以前,葉錦天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讓沈世雅歇著,就算不明著出面,也會把朝中局勢一一講解清楚,二人商量著該怎麼辦。可現在……「你還要關我多久?」

  世雅真的大了!

  同樣的話以前聽著只是撒嬌可愛,可如今卻覺得其中幽怨纏綿。心裡有只小爪子一把在那邊狠勁的撓,撓得你心癢難奈,只想把她摟進懷裡來親憐蜜愛……葉錦天趕緊往回收心思,卻突然覺得眼前黑了一下,然後茶盞裡兩顆鮮血映了出來。尷尬之極,趕緊拿帕子,一轉身卻覺得眼前真的一黑,身子一晃差些摔倒。

  岑染瞧著不對,趕緊過來,發現葉錦天居然在流鼻血,而且流的速度頗快。當即一把就是拿帕子把鼻子捏緊了,拉著他就是坐到了剛才的榻上:「身子前傾,保持不要動噢。」維持住姿勢後,才喊了人進來。

  一見太子殿下又流鼻血了,小林子一邊讓人去傳太醫,一邊過來想扶太子殿下躺下。上次太醫就說一流鼻血,馬上要平躺下。可世女臉色不對,不敢上來。

  醫學白癡!流鼻血毛孔不關閉,躺著管什麼用?「去,拿冷水帕子還有冰塊來,再娶乾淨的棉花來。另外再讓人去花房,把蕃拉草切一片,除了皮搗成泥拿過來。」完全不同於太醫的招術,可小林子不敢不聽。好在東宮有常用禦醫,很快就來了。只是來時,太子殿下的鼻血已經止住了,一邊小太監盆裡一堆帶血的棉花,旁邊小桌上還擺著一小碗透明的汁液。不過這不是他能管的事,只是把完脈後,勸了兩句:「雖國事煩惱,可太子也要保重身體。鼻衄因七情所傷,內動其血,隨氣上溢而致。太子雖心憂國事,但萬萬要寬平氣血才是。」絮叨完後,又寫了方子。

  小林子親自去抓藥,岑染則扶了葉錦天躺回七龍繞雲床上去。

  十月初的天,地龍已經升起一部分來了,屋裡雖然擺著不少花卉,可濕度仍然不夠。看來一會兒得囑咐小林子擺一小銀霜炭小爐在屋裡,上面常放上水盆。不然這樣下去,怕是還會流。

  「衣服髒了,回去換了吧。」剛才血流得快時,濺在世雅衣服上許多。淺碧色的衣服最不禁這樣的顏色。

  岑染覺得無所謂,又換了一方冷帕子給他覆在額上:「你還有心思管別人?好好歇著吧。至於急成這樣嗎?」

  葉錦天心中既軟又想笑,還半含著一絲尷尬。其實這樣也不是因為國事,實是讓她氣得。好些天茶飯不思,又夜不能寐,自然身體失調。可這話不能和她說,小丫頭的毛才順了些。葉錦天不想惹世雅生氣,況且許久間二人都沒有這樣說話了。心情松下,多日來的疲倦頓時湧了上來,沒一會兒就沈沈的睡著了。

  看著睡著了也拉著不放的男孩手?男人手?

  岑染有些茫然,如今該和這人怎麼定位?那天說話那般狠,不過是想快刀斬亂麻。青少年男孩最禁不得這些拒絕反抗,葉錦天如今又是太子了,加上沈夫人的舊事很容易鬧崩。什麼放出東宮,樣樣奉陪,其實都是借沈世雅的脾氣身世做的戲碼而已。岑染雖然只當了沈世宗三年多的妹妹,可是心裡很肯定,他再氣也不會不管沈世雅的。

  只是不曾想,他真的退了,自己把名稱恢復到了哥哥上。可是……心裡也是這般想的嗎?這種關係實在太詭異。可……

  「世女,其實施公公有勸過太子,說太子殿下這個年紀最易血熱體燥,祛祛火就沒事了。可太子殿下非但不肯,還把那兩個禦女全打發走了。」小林子聽著委屈卻飽含沈義的話響在耳邊,岑染斜眼掃過去:「你這叫多管閒事!」

  小林子一縮脖,立時跪到了地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嘴多,可心是好的。不管如何,如今情形,世女還是先別和太子殿下嘔氣了吧?怎樣也等著有空了,才有力氣吵吧?」

  一個男人家,不對,小林子不能算是男人了,即使說話娘娘腔也是自然現象。

  想起太監,每天都有不知數的太監在身邊晃悠,岑染就越發討厭這個時空。死了可以離開也在所不惜。

  可是……死了會有很多人傷心吧?只是鬧脾氣,就把他掙騰成這樣?若是沈世雅真的死了……

  岑染咬住下唇,看看床上睡容也蒼白的少年。不、葉錦天十六,過轉年就滿十七了,不能叫少年了。在盛華,這年歲已經是大人了。而確實他辦的也全部已經是大人的事了。

  到底該拿這個近不得遠不得的哥哥怎麼辦啊?

  岑染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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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8:35

【52.媚妖】

  政治家都是流氓!

  流氓的定義就是我不對也對,假貨也能當成正品賣!

  郁王死後第五天,廣鴻樓突然被團團包圍,前段時間名動京城的高昌舞班被全部帶進刑部。三天後供認不諱,他們受了北蒙國兆賢太后之命進京來刺殺郁王,挑起盛華內亂,從而逼反英國公府,達成與東夷分解盛華的目的。

  景帝果斷下令將舞團成員全部處以車裂,那可是本朝極刑。據說菜市口行刑時,幾乎都沒有人敢去看的。

  處罰完刺客,景帝便派了使臣前往北蒙,面見攝政王叔。一路高歌刺客事件的前後,一則讓英國公府不敢妄動;二則反挑北蒙內亂。不管這事是不是兆賢太后做的,法子對北蒙是極好的。兆賢太后勢危,得此事必可翻起,赫捨再得勢也是王叔,小達顏王在位,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北蒙亂了,英國公府就越不敢動了。

  當然,恩威並重才可真正服壓。使臣去北蒙路上一月,回京時,帶回了英國公三子的嫡女齊世蘭。今年十四歲,貌美可愛,一笑起來嘴角皆是甜意,還有一對梨窩隱隱。上殿參拜時,整個朝堂鴉雀無聲!

  皇上不是一直屬意沈世女做太子妃嗎?怎麼把這麼個主帶回京了?全部扭臉盯著太子看,太子面色溫潤,並無不妥。

  因英國公府邸在京中並無親上,所以景帝就讓齊小姐住進郁王府,由郁王妃齊禎照顧。

  「皇上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啊?」

  申夫人一聽這消息就炸了,老爺冒著多大風險支持太子?沈世雅比不過,怎麼又冒出個齊家小姐來了?

  申鏡離沒有理會夫人,而是看女兒。從慶陽回來後,不知名的得了一場大病,算下來好久沒有進宮見沈世雅了吧?

  申世媛知道父親的意思,安撫母親:「娘不必著急!皇上若和英國公府說好,早便下旨了。就算是齊世蘭年紀小些,太子的年歲也差不多了,指婚也無妨。可皇上並無明示!從前段時間沈世雅不出東宮來看,皇上的意念並未打消,所以沈世雅才沒有出現在馬球賽上。再加上郁王府和英國公府多年來的舊事,皇上天威難測。我們只要好好的輔佐太子,不是沈世雅就……只會是女兒。」說最後一句話時,申世媛的指甲都嵌進掌心了。

  申夫人稍安,有些澀然的看了一眼老爺。以前還怪過夫君,從小教世媛這些做什麼?現在才知道果然懂事是有用的。

  申鏡離讚賞的看看女兒:「那你說現在該如何?」

  該如何?

  申世媛心裡淒笑,臉上卻得平靜:「有人來搶我家的東西,自然要反擊。朝堂上事女兒不懂,可女兒定是要給那位齊小姐些顏色瞧瞧的。」要想搶我的太子妃位,得看沈世雅更喜歡哪個嫂子!

  —————

  「昭王還請保重身體!」

  盛華朝,喪葬習俗都與眾不同。普民死後停靈三天就入土為安了,士五宗七帝九。堅決不流行一放好幾年的陳俗!停靈是寫入朝冊,違?就是犯歷。當然,入土工程畢竟還是繁複的,富貴人家大多流行早墓,免得什麼時候來不及。像郁王這等身子不好的,很早就把墓園蓋起來了。停靈七日就安葬了,靈前守孝一月,葉錦昭才回京就接到了景帝恩封的聖旨,加封葉錦昭為二代宗王,號昭!

  七日後,郁王府改為昭王府!

  擺素宴招待宗親大臣,在京七品以上,皆要前來拜見。太子不能來,沈世雅便成了最好的形象代言人!

  其它女眷來府都是直接到後宅的。可沈世雅來了,卻得先將太子的賞賜送到前殿!葉錦昭和在場官員跪接謝恩。有太子,這種事皇上一般是不出面賣好的。看著跪地素服的葉錦昭,岑染感歎,要是今天沈世雅以太子妃的身份來,這位是還要叩頭的,那可糗大了。不過……純屬歪歪,真是太子妃,那可就是美人隔雲端,輕易出不得宮了。比無期徒刑還慘!

  那邊跪完起身,岑染這才過去。既是場面話,也是安慰。這陣子看來大家日子都不好過,葉錦天、岑染、葉錦昭全部集體減肥。其中竟然以葉錦昭瘦得最厲害,幾乎脫了形一般,想來日子過得極不舒心。語氣很溫和,頗有真誠意。

  葉錦昭擡眼看沈世雅,眼中神采難辯。

  按說這個時候該說些客套話的,可新上任的昭王爺卻什麼也不說,只盯盯的看沈世女?

  這是怎麼個招了?

  岑染眉頭抽抽,瞟了一眼申鏡離,老狐狸立馬上來救駕。幾句岔開後,岑染趕緊告退,轉身離開時,一直可以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多方視線。心裡暗罵:景帝,你丫真不是個好東西!

  前面讓葉錦昭搞了一把,後面申世媛今天居然也吃多了。自沈世雅亮相後,就一直高調站在岑染身邊,話不算多,可姿態十分親熱。比之往日,真的很熱情!很熱情!

  岑染笑得有些小尷尬,不過那位齊小姐竟然也不是吃素的。打著過來見面的苗頭,一路順著竿子往上爬。稱呼從沈世女,到沈姐姐,最後居然發展到了世雅姐姐……

  岑染默!汗!冷!外加抽筋無極限。

  好在,今天沈世雅只是個配角。郁王過世,兒子加封昭王,郁王妃也得改名為昭太妃!

  岑染心裡不是個滋味,齊禎今年只有三十六,居然就高昇太妃了。不過中山郡王府的那位老佛爺也只有五十出頭,不過因為孫子是四代宗親了,所以虞氏的稱號只是老王妃,比太妃差那麼一級!不過總比賀世儀強,她將來只能混個郡王妃,級別是升不了的了!當然,還有似袁夫人那樣的候夫人,沈香他母親的、他奶奶的葉夫人!

  哈里路亞!沈香,我不是在罵你和你奶奶!

  男人死了,按說女人該挺傷心的,可昭太妃卻神色不錯。也是,郁王前頭一死,七日一下葬,這位就按俗例把郁王一干姬妾全部送進了極香庵。滿府裡現在只剩下了花顏縣主的生母,待花顏一嫁,照樣便又是一個極香庵的姑子了。

  似今天這種場合,她連出面的身份都沒了。母女兩個人八次正在抱頭痛哭!這就是在盛華做妾的下場。

  多年鬱悶一掃而光,昭太妃那個歡喜。縱使素席也辦得很氣派,待齊世蘭尤其不錯。

  「別看表相,齊世蘭的父親是昭太妃的第三任繼母所生。」關係能好得了才怪!

  坐桌吃飯,申世媛就不能在宗親席上了。岑染身邊換成了……「賀姐姐。」

  賀世儀剛才就看到沈世雅處在申世媛和齊世蘭中間的尷尬樣了,本來日子已經不好過,不過一次性打擊也是提高承受力的實用法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大口素酒,氣勢如泓看得岑染髮毛,小心翼翼的聽著下文。

  結果……賀世儀果然給面子!

  「世靜要回來了,還有三日就到京了!」

  My god!

  岑染差點哀叫出來,不想賀世儀比她還鬱悶。父親以世靜再不回來,就送賀夫人去清修為名逼人,賀世儀為此和父親大吵一架。賀父急紅了眼,連長女都罵了。氣得賀世儀發彪!我做女兒的不能忤逆父親是不是?可中山王妃卻能整治我看不順眼的。

  賀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賀家庶子兩個皆是羅姨娘生的。羅氏素來兩面三刀,這次的事,賀世儀幾乎可以肯定是那刁婦做的鬼!娘沒有兒子,父親待她只是一般,當然會以世靜的幸福為先?世靜進宮,受益的還不是那兩個臭貨?

  當天回去就和葉錦衫說了,葉錦杉從來不喜歡那位嶽父和庶小舅。默認,由賀世儀處理!結果,半月後,羅氏的家人就從環縣上來了,說是舅老爺家兒子騎馬撞死人了,人家要表少爺償命!羅氏趕緊求賀父寫帖子給環縣知縣。可以往奉承得極好的張知縣卻是突然大公無私起來,根本不買賀父的仗,一案定審,送到刑部批復,五天就下來了。流放八百里,十年不歸!臨行還打了五十軍棍,身子不好就托著上路了。身上有那樣的傷,又是直接發到東夷方向去的,幾乎可以看到死期了。

  羅家舅爺哭得找上門來,羅姨娘氣個半死,卻也知道厲害了。賀致要是吏部侍郎,一個知縣卻敢如此行事,還能仗著誰的膽?一連幾天謹小慎微的在賀夫人面前裝乖巧,可賀夫人關上正媛堂的大門,誰也不見。

  「世雅,世靜回京是擋不了了。舅舅家畢竟官微,不能擋父親的道,當然,難保他們也不存別的心。可是你那頭可不能松嘴!」一副親近內人說話的調調。岑染明白賀世儀的意思,這是她的意思,也是中山郡王府的意思。她們不靠賀世靜進宮,靠的是自己的地位和本事。笑吟吟的給賀世儀夾了一箸菜:「賀姐姐放心,世靜與我很好,我不會讓她難做的。不過到底我這頭只阻著沒用!」

  「那你的意思是?」

  賀世儀緊盯著看沈世雅的臉,岑染微笑:「釜底抽薪,賀姐姐可捨得你兩個小弟弟的前程?」

  以前便聽賀世靜說過,那兩個庶子,一個大她兩歲,一個小她兩歲,大的還有點模樣卻心絲狠毒,小的沒本事卻也不是個好心的。與其讓那母子三個挑唆得賀夫人裡子面子全沒有,不如直接扔出去。「東夷邊緊,送去我舅舅那裡做個司防如何?至於那個不著調的女人,賀姐姐,中山郡王府花個二三十兩銀子,還是花得起的吧?」買個漂亮點的□進門,看她還風光得起來。到時候弄死了她都不會有人管!至於賀致要,他若是個有膽子的,也不會在女兒嫁到中山郡王府後,才提了個侍郎,一干十年再沒動靜。這種男人就得這麼個治法。

  和自家王爺想的一樣!

  賀世儀微笑點頭,心裡想卻是另外一回事。申世媛和齊世蘭,想從沈世雅手裡搶太子妃的位子?且嫩著嗯。

  「申老狐狸雖說明面上一直站在太子那邊,可到底出了多少力氣,皇上太子心裡都有數。他的日子長不了!我還是屬意沈世雅做太子妃,有能幹,又與世靜有情誼。」中山郡王府又素來是皇帝暗中親信,親上加親,事情才會更牢固。拿女人進宮做事,當太子連個女人都找不到嗎?女人再漂亮也沒用,關鍵要看情誼交得如何?

  「可沈世雅和太子似乎並沒有……」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兄妹相親。

  葉庭杉初時當然也以為如此,可是東宮傳出來的消息卻是沈世雅到這個年紀了都沒有初葵。沒開竅的丫頭自然沒想法!而一旦開了竅,這世上的男人嫁哪個比得過嫁太子的?又對她好,又安全放心。皇上打的讓沈世雅入住呈儀殿的主意,大概就是思量著這兩個感情雖好,卻年紀都還幼稚。會變的!實在不成皇上還可以添把火。不變也得變!

  況且這事只要太子動了心思,沈世雅就很難跑出去。太子很聰明,一來知道坐到那個位子上就很難找到真心待他的女子;二來嗎?哪個男人不喜歡沈世雅這種'妹妹'?且不說忠誠與否,就只論那誰也不愛理,只在自己一個人跟前撒嬌的勁兒就夠消魂了。

  皇上打的算盤錯不了!

  賀世儀領命前來,圓滿完成任務,心情自然歡暢。酒席散後,客人退散。賀世儀當然是要和郡王一起回府的,可才一扭臉就不見了沈世雅。這人哪兒去了?

  —————

  哪裡去了?

  自然是被一個小丫頭請走了。

  郁王府很大,奢華不說還常有曲徑通幽之處。從離開二堂,岑染都不知道到底轉了多少個圈,繞了多少條小路。只覺得一兜一轉,曼天的籐葉枯枝在腦袋上面晃。這虧得是初冬了,否則綠蔭漫天,走丟一百八十回都是淺的!

  大約行了一刻左右,終於停下。眼前是一座精緻小院,月兒洞的綠漆大門緊叩著,小丫頭敲了門,很快裡面就打開了。見勒著一條綠色絛子的大丫頭出來,模樣很好,神態也高,瞟了一眼沈世雅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側身讓進。連句話也沒有?岑染不打算現在和她一般見識,收拾個這種柔弱美人,都不用別人動手的。

  院子不大,只有一間正房,角落一隻小耳房。進得正屋,屋子裡擺設更加簡單。前後間左右三間隔間。正室待客,左為書房,右是茶室。轉去後面,茶室對得是一間有前面正廳茶室一樣大的臥房,外面衣櫃對椅外還有一隻小榻。裡面緊靠牆的是一隻紅酸枝石榴百子紋的拔步床,掛著青色的幔帳,裡面被褥也全是素色。竟不是新換的,看樣子是舊物。

  他倒是個念舊的。

  岑染好奇心起,甚至還鑽到淨房裡看新鮮。以至於葉錦昭送完客人進來後,發現屋裡沒人?才要出去問丫頭怎麼回事?就聽到淨房裡有笑聲。

  趕忙挑簾進去,果不然,沈世雅正拿著早上換下的衣褲發笑。見有人進來,嚇了一跳,趕緊把衣褲放下。可……該看到的依然看到了。

  葉錦昭應付了大半天人,本一肚子不悅,卻在看到沈世雅居然幹出這種事還有臉笑後,氣得幾大步走過來。環腰就是把她抱進了懷裡,低頭從額頭開始親吻,一路往下,眉角臉頰腮兒,下顎、紅唇……

  嗯?

  岑染推他,可葉錦昭才不管,發了性的親吻,狂力的吸吮著沈世雅口中的蜜津。手兒也不再規矩,上上下下的揉搓她,特別是嬌翹臀兒,狠狠的捏揉。疼得岑染哼出聲兒來,卻換來葉錦昭更火熱的親吻。

  先時不過是做戲似的半推半就,可葉錦昭那幾乎帶著絕望的渴求感染了岑染的情緒。一如他明明不願走那條路卻已然無法反抗一樣,岑染何嘗不是如此?沈世雅也一樣。不如沈淪這一時幽禍裡尋找一絲安慰。

  希顏不就是那樣嗎?她說其實享受□,女人也同樣快活。何況眼前還是一個很喜歡自己的男孩?

  慢慢環上葉錦昭的脖子開始回應他。香舌主動繞探出去的時候,岑染明顯的感覺到葉錦昭身上一顫。而後眼前一晃就被葉錦昭抱了起來,走出淨房,踏入拔步床內,一起滾著壓了上去……

  「不行!」

  情到熱處,葉錦昭忍不住想解她的衣帶。可沈世雅不願意!只能繼續親她的香唇指腹,雪白的胳膊,肩頭脖頸……

  「不是說你沒要禦女侍奉嗎?哪裡學來的?」畢竟年少,又抱著心愛的姑娘,一會兒葉錦昭就……沈世雅笑得幾乎沒有斷氣!葉錦昭卻……「那你又是從哪裡?」本能爾?更何況這種書冊很多。

  岑染想起那天葉錦天親了自己,惹得發彪後,突然出現在鳳床上的特製書籍。不由好笑,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落寞。

  葉錦昭坐在床頭,靠著床桿看著這個居然真的躺在自己床上的女孩。從見她第一面時就知道她不乖,可沒成想,她竟然真的……

  「你知道太子的心思了?」

  知道哥哥對她有了那種心思才這般放縱的吧?

  岑染身上一顫,沒有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葉錦昭頓時氣急,因為想起剛才的吻,頭一次親她時,沈世雅都讓嚇傻了。怎麼才兩個月時間,她就知道怎麼回吻男人了?

  醋意翻騰,抓起沈世雅來質問:「他親你了?」

  啊喲!這到底什麼事啊?

  岑染有些難堪,早知道剛才就不該那樣。豪放女果真做不得。捂臉無語的樣子落在葉錦昭的眼裡卻是難堪!被一直認為是哥哥一樣的男子羞辱,世雅她該有多難過?緊緊的抱住世雅,小聲的安慰她,一切都過去了。話聲很低,可柔情蜜意全是擔心和焦慮:「世雅,和我一起走。我帶你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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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9:05

【53.選擇】

  屋子裡許久沒有聲音。

  岑染從床上下來,穿好棉襦,裙子雖然有些皺,好在外衣還算整裝。只是一頭烏髮亂了樣子,一件件把飾物拿下來,散開頭髮開始梳。

  葉錦昭知道剛才又魯莽了,可是真的很想她。尤其是在知道太子居然對世雅有了那樣的心思後,一閉上眼,眼前晃悠的就是那天親世雅時,她錯愣不知所措的樣子。

  她根本沒開竅!一心一意想幫葉錦天,委屈自己也沒關係。可葉錦天居然這樣對她?要是葉錦天也忍不住想抱抱她嗯?她會不會嚇壞?在世雅心裡,那是她的親哥哥,她如今所有的支柱。可葉錦天,你怎麼能這樣?

  不怪乎父王說,沈世宗死了!

  如今在東宮的是葉錦天!一個盛華朝的太子!

  世雅她似乎不太會梳頭髮!葉錦昭走過去,拿了另外一把梳子,照今天她來時梳的髮式一樣樣扭了上去,連髮飾插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岑染看著鏡子呆住了。

  不用她問,葉錦昭給了她答案:「他能做到的,我也一樣能做到。」不就是小時候幫妹妹梳過頭穿過衣服餵過飯餵過藥嗎?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會?我就不會?

  岑染看著葉錦昭的表情,越發張口結舌。過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你喜歡我哪裡?」這個莫名其妙的追求者到底怎麼來的?他到底看上沈世雅哪裡了?

  葉錦昭也不再害羞,把那天聽到她和賀世靜對話的事說了:「世雅,我就是從那天開始注意你的。也許你認為你身上有許多缺點,只有太子養妹的身份特殊。可在我眼裡不是的,我喜歡你對無恥無情之輩冷心狠辣的乾脆樣子,看到你因多年傷心而變得憤世嫉俗就會覺得難受。聽到你出的新招會會心一笑。覺得與有榮焉!世雅,我很喜歡你,和我父王無關,和太子無關,和誰也無關。只是因為你自己在我眼裡好,所以我才喜歡。」

  葉錦昭說得很誠懇,誠懇得岑染連置疑都覺得是對他的一種羞辱!對沈世雅的一種羞辱!岑染依稀彷彿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世上沒有最好的女人,只有最適合你和你最喜歡的兩個女人。而世上也沒有最好的男人,只有最愛你和最懂的一個男人。

  心頭一時酸燙得難受,扭頭緩息一陣後才咬下牙來冷靜思量:沈世雅或許是他最喜歡的,可、卻不是最適合他的。眼神慢慢淡下,看著裙擺上的織花呆了一會兒才說:「我今天來是別人安排我來的。他沒有說要我問什麼,可我知道現在的局勢。錦昭,我很高興認識你,得你如此喜愛讓我很榮幸也很愉悅。可是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葉錦昭眉頭立起,眼神掃過沈世雅,落在窗外。「你對那父子兩個就那麼有信心?」

  這算是側面承認,戰爭已經開始了吧?

  岑染看著鏡中一頭華翠的沈世雅。權力和富貴要付出的代價,她早便看透:「我只是一介女子,既無多大野心,也沒有你們想像中的許多本事。只是因為有人暗中支持,才有所謂盛名。你們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心中自有丘壑。我沒有那樣的價值,卻也不會干涉你們的決定。要如何鬥?不關我事。可我要生存下去,所以我會順從。」只此而已。

  葉錦昭慢慢走過來,坐在沈世雅身後,緊緊地摟著她,目光堅定:「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以前也不喜歡,可我也只能走下去。世雅,我們很像,對不對?」因為很像,所以便會有無人打擾時的默契和親近。哪怕明知道後面有許多陰謀,也只能順勢而為。在漫天的陰謀裡找一點只屬於自己的快樂!

  「我今天,只想問你一件事。如果哪天,我把你弄走,你會不會從我?」

  葉錦昭的話說得很妙。沒有再問沈世雅願不願意,只是說了帶走?相從?

  岑染微笑,有些挑釁的看他:「我被看得很好!」想偷人?那可是個技術活。

  葉同學,你行不行啊?

  葉錦昭笑笑,在她頰上親了一口:「那不是女人關心的事。你只答應介時從我,給我徹底擁有你,讓你完全喜歡上我的機會就行。」

  他不再是以前的郁王府小王爺了!

  岑染暗暗歎息,腦海裡依稀好像還在的那個去慶陽路上,小心翼翼套話的少年已經不見。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讓他開始轉變,他的命運之輪自此全然走向新的方向。似這番話,依然『聰明』的隱含下沈世雅會討厭的霸道,卻在不經意間將囊捁天下的雄心展現了出來。

  這樣的改變?岑染不經想到了曾經的沈世宗,剛入東宮時金黃袍服下彷徨害怕的庶生太子,以及現在這個已經適應了宮廷生活,開始將他的意願準備強壓給別人的盛華賢太子葉錦天!

  皇室要改變一個純良少年,原來竟如此的簡單,一個生存,一個權利,不需要更多了。

  沈世雅的表情有些黯淡,葉錦昭知道她在擔心那樣的前路,知道她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可是不要緊,她不會選不想選,自己就創出一條她必須只選自己的路出來!也不再追說些什麼,只是抱著她親親膩膩的說了一些閒話。比方說最近有沒有練舞,上次的舞裙如果換成秋香色的綾褲應該更漂亮;今年冬天的雪來得會晚,卻會很大,定南侯府的梅花很多,可以讓家人掃一些雪下來釀好,來得泡茶喝;又問了沈世雅喜歡吃什麼茶?岑染回答說是普洱,葉錦天問她為什麼?岑染回答說普洱可以珍藏……

  所以當太子妃的副輦回到東宮時,天色已經將黑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滿燦的夕陽餘暉幾乎映紅了大半的天際。東陽宮的瓦頂是銀色的,除卻乾清宮金色外,整個盛華最惹眼的存在!

  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吧?

  葉錦昭從小好武,身體以前結實健美,可如今卻瘦得筋骨分明;沈世宗好文,性情平淡沖和,除非沈世雅鬧夭蛾子,從來不見他發火。可如今卻因為朝政廢寢忘食,累得眼圈黑漆漆的象只熊貓。

  那把椅子真的那般好?天下的男人大概都想擁有吧?關鍵區別只在於有沒有機會而已。哪怕沒有能力也想爭上一番,更否論這兩個已經沒有了退路的優秀少年。不爭便是死,爭到了則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岑染不知道這兩個知不知道得到想要的,就代表你會付出你不想失去的,得到更多你討厭擁有的。可是岑染知道,她知道人生需要取捨,必須取捨。

  就像眼前的情勢,要想平安的活下去,就必須在太子和葉錦昭選擇一條路出來。所謂真正的事不關已是不存在的!葉錦昭的信心極強,說明郁王已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暗中調配等待他的一飛沖天。而景帝謀劃十幾年,又豈會甘心認輸?

  這場仗,到底該如何抉擇?

  —————

  「太子,世女回來了。」

  小林子一整個下午往出打聽不下二十次了,每過一刻鐘就出去看一次,太子殿下雖然和沈香公子一撥撥接見文士清客,言談風雅從容。可小林子知道太子憂心什麼。皇上今天派人到呈儀殿吩咐,讓沈世女去參加昭王封位宴。從聖令下達開始,太子就一路緊張,直到現在……一天喝了二十幾盞蓮芯茶。太子很心苦吧?那個昭王好像喜歡沈世女,沈世女不喜歡太子,會不會是因為他?今天午後宴就應該散了,可沈世女卻一直沒有回來。連小林子都在心裡琢磨,這兩個人在幹什麼說什麼?會不會有些太子殿下不能容忍的事情?一路煎熬,戌初的時候,沈世女總算是回來了。

  可是:「沈世女回呈儀殿了。」

  沒有像以前那樣來東陽宮和太子殿下報告她打探出來的消息。這……說明什麼?

  葉錦天臉色漠然,一字不發。

  葉世沈看看小林子,往東邊一掃,小林子會意,立馬去呈儀殿打探消息了。一刻鐘後回來了,臉色有些……「沈世女好像很累,草草的用了一晚粥,就休息了。韋尚宮讓太子殿下安心,世女並沒有受寒。」

  沒有受寒?

  意思就是有風吹過嘍?

  葉錦天臉色泛陰,冷冷的盯著悄悄擺上來的膳桌。沈香心中好笑,可作為太子親信,他有必要也有義務提醒太子:「治病除根,世女的病根不在您這兒。」她恨的是景帝,討厭與景帝一概有關的事務。以前親近太子是因為太子是沈世宗,可現在太子變成葉錦天,她就受不了了。還有一點就是:沈世雅是個『妒婦』,想讓她當一個謙和大度的太子妃皇后,看自己的男人身邊有別的女人?她不宰人才怪。所幸沈世雅最聰明的一點在於,她知道自己不能容忍什麼,也知道世情不允許什麼,所以她保留選擇權。

  只要太子解決這兩個問題,那麼葉錦昭才認識沈世雅幾天?不管是出於感情,還是信任,沈世雅都會站在太子這邊。天長日久,總能把心思轉過來的,如果再加上魚水之歡便更快當了。

  葉世沈心中失笑,太子居然還讓王勤來家裡提親?他真能捨得下嗎?哄女人的招術,當人家臣子還真是辛苦。

  這人越來越會溜嘴皮子了!

  葉錦天擺手,二人行至食桌邊,滿目佳餚,可葉錦天懷念的卻是那年期考,世雅給自己做的那些小罐。湯香味美,嚼勁非常。當時只覺得心中歡喜,世雅終於長大懂事。可如今想來,卻覺得那樣的時候真好。她只喜歡自己一個,哪怕面對她崇拜多年的沈香,眼裡也只有自己這個『哥哥』。該死的『哥哥』!

  「痼疾難醫。」沈香說的,葉錦天何嘗不知道?可是那是父皇,那是皇室規矩。盛華十五代包括父皇十六代帝王,最少也是一後一妃。單只娶回來扔著不管,也不是難事。可只怕世雅連這個都不會容忍,亦或者她根本不會相信。不相信男人的好色,不相信那些女人會甘守活寡,更不相信嫁女兒進來的那些朝臣會無動於衷!更何況如今朝局不穩,眼看一場黑雲壓頂,是勝是負尚在未知。

  世雅她……

  「久病需慢醫,沈香,如何慢醫才不會讓病人難受?」不只不能讓世雅覺得壓力太大,心情鬱悶,更不能讓葉錦昭趁虛而入。葉錦天現在需要時間,需要時間把朝政穩固,內患清除。沒有這些在手,就根本無從談起如何威震朝野後宮,讓那些男人女人都聽話,不敢惹世雅的麻煩。但是……時間、太不確定的兩個字。這中間你會努力,別人也會努力,一昧把世雅關在東宮,並不是個好辦法!

  沈香抿了一口微酒,把早已想好的答案奉上:「那就讓她忙起來。忙什麼,太子可以調配,忙了,就沒空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如今的朝局一天一變,什麼大方向都是假的,郁王化明為暗,連自己的『皇尊』都捨棄了,招術太狠。

  —————

  大許是因為睡得太早,所以天還沒亮的時候,岑染就醒了。

  呈儀殿很暖和,幾層紗幔放下,帳子裡幾乎不見燭光。捏著頸下的『糖果枕』,岑染……很寂寞。她想以前的生活,從來盛華開始就想,想那些費時費力才創造出來的『和平』快活時光;想沒有愛人,卻有許多相知相交朋友,可以暢談心情分享一切的快意人生;想丹辰的牡丹園,三十八層的直升電梯;想林玖美妙的廚藝,永遠吃不到重樣的手卷壽司;想花泓永遠能把平淡的房子裝出溫馨美妙的感覺;想莫耶做的那些漂亮旗袍,想……希顏和齊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到現在為止,岑染還是沒有記起想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可她記得另外一個從不想死,卻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會突然死亡的朋友——希顏。

  同在南京,同一所中學,從初中部到高中部兩個人一界卻不在一個班,同樣的美麗身家豐厚,卻並不搭調。

  直到高中畢業,直到……哥哥發生那件事後,岑染在仁愛醫院的走廊上哭得站不起來,然後一條白手帕出現在了面前。擡頭一看,是希顏。仁愛醫院是她家的,縱使她那年只有十八歲,也不妨礙她隨時到醫院來『輔診』。其實那天她們並沒有多說什麼,人已經死了,哥哥再崩潰無助也沒有用了。岑染除了陪著哥哥,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希顏也沒有讓死人復活的本事。

  真正讓二人交集,其實是一個月後的一天。

  岑染原本考中了北京的中央財政大學,和衣華一起去那裡。可事到臨頭,岑染放棄了,她拖人花錢在北舞找了一個名額。然後把衣華約了出來,告訴他,她要分手。衣華已經聽說了哥哥的事,他那麼驕傲,什麼也沒說的便走了。四年在北京,從來不曾主動打聽過,而他也從來沒有再出現過。還是岑染在結婚時發喜帖,才從來參加喜宴的同學嘴裡聽說了,衣華在中財畢業後去了美國,一年後進了哈佛,如今在美國,沒有海歸回來。

  他恨自己吧?

  可是真情真的管用嗎?哥哥和連儀不照樣愛得死去活來?可結果仍然是慘到無法形容。連儀死了,哥哥變了,以前最鄙視的花天酒地,他樣樣都學會了。所謂男人傷心,要靠『□』來撫慰,果真是句至理名言。自己的親哥哥都如此,還能希望別人些什麼?

  岑染在咖啡屋裡一個人靜靜的哭了很久,然後希顏走過來了,她沒有說什麼,只是一直陪自己坐著。後來二人感情漸好時,岑染問她為什麼?她也沒說別的,只說她也有那樣的時候,難過得想哭,哪怕是一個路人坐在她身邊一會兒也好。

  可如今?

  讓沈世雅去哪裡偷一個『路人』來理解自己?

  在盛華,岑染只能做沈世雅,別人的眼中也只有沈世雅。不管這個別人眼中的沈世雅實際上就是岑染,不管別人喜歡敬佩或者憎恨也只是因為岑染的個性。可岑染真的消失了,永遠回不去自己喜歡的那個年代了。甚至如今……岑染看看沈世雅的這雙手,透過表象看本質,岑染的手很乾淨。一個現代守法公民,想不乾淨也不行啊?

  可是在這裡不行,尤其現在情形已經如此,要想不被別人傷害,就只能去傷害別人了。真要那麼做,會害怕嗎?會難受嗎?會夜半無法入眠嗎?亦或者還是按自己的本意,該怎麼走就怎麼走下去?哪天死了哪天算嗯?

  盛景十七年十一月十三,岑染在要不要當盛華版的沈世雅矛盾思維中,開啟了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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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9:25

【54.奇路】

  聖誠仁武威皇后的祭者,本年賜婚,本年成婚,是盛華朝四百餘年的傳統,無人可破。

  是故,哪怕如今情勢複雜,被賜婚的五對『新人』家也全部都在忙碌的辦婚事。上官家韓家余家虞家的婚事都好商量,花顏縣主和秦平沆的婚事稍微有些麻煩。郁王剛過世,女兒就嫁人?盛華朝不流行大辦喪儀,父母身故子女卻也得守孝一年。昭太妃齊楨再想一腳把花顏踢出昭王府,然後把她那個娘扔進極香寺,也得照顧自家的面子。所以,一張請表遞進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差事在中秋後已經全部劃到了太子東宮門下,所以這張請表被呈在東陽殿書案上後,葉錦天終於有理由把『妹妹』給傳過來了:「世雅,你說這事怎麼辦?」

  岑染看看『哥哥』,瞪了一邊很不厚道低頭微笑的沈香,這兩隻最近狼狽為奸得厲害。

  昨天沒有來報備,大概『哥哥』以為沈世雅還在嘔氣,要和他生疏下去吧。所以就打了這麼個點子出來?

  「這還不好辦?婚事照辦。郁王再大,也是聖誠仁武威皇后的晚輩,祖宗立下的規矩晚輩怎能改動?大不了讓她們一年以後再圓房,也就是了。」這下子忠孝兩全。只是大概花顏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一年不同房,秦平沆就算是在京當質子,屋子裡女人大概也不會少。像他三哥,那時候不就有三個嗎?不知道花顏縣主的戰鬥力有沒有她娘強。

  葉錦天深以為然,立馬批復。

  宗人府丞一個時辰後接到了回批,立馬到昭王府回報。昭太妃正中心思,傳了花顏來說,並讓家人去涼國公府在京的宅邸報信。婚事如期,一年後再行圓房。五樁婚事都訂下來後,司天監便把事先算好的日子一一發放下來。第一家成婚的是中山郡王府和虞家的,第二家是韓家,第三家是上官,第四家是余府,最後一家是花顏縣主下嫁之期。日子從臘月初二開始,三天一家,京城內外一時間緊張氣氛全消,大街小巷議論都是誰家出了多少聘禮,誰家姑娘帶了多少嫁妝,誰家公子屋裡有幾個通房丫頭,哪個長得漂亮之類的邪門八卦。

  臣子大婚,哪怕是縣主下嫁,都不關宮中事項。

  可這五門婚事是聖誠仁武威皇后『訂』下來的,所以每樁婚事太子都會有賞賜到位。這種場面,岑染只能無限次的充當東宮形象代言人,沒有代理費入帳的那種!

  第一家葉琳華下嫁虞家的婚事,還算簡單。虞家不在京畿,司天監選的只是琳華縣主從郡王府出門的日子,和那邊大婚的日子。一堆貴婦們到中山郡王府送琳華縣主出門就好,沒有半天的功夫就搞定,實是簡單。

  第二場韓家婚事,倒是從頭到腳。因為在剛入京時參加了大表哥的婚禮,所以沒有多少值得驚訝的地方,和一幫不敢再輕視沈世雅,言語舉動間小心奉承的小姐們在一起打屁就可以了。韓家門風與其說嚴謹,不如說拘謹。主母早年生過一個兒子,早夭後就一直病臥不能生產了。韓士林是喬姨娘所生,喬姨娘另外還有一個女兒,養在太太名下。韓家一妻一妾,處得還算將就。因為素知沈世女厭惡妾室的名頭,所以喬姨娘那天就算是兒子大婚,也一直窩在屋子裡不出門。全家上下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岑染感覺挺尷尬的。很想拉過韓士林來一句,咱不是討厭所有的妾室,聽話的妾室是封建社會的制度犧牲品,咱作為二十一世紀法律社會下的知識女青年,也是同情的。可話到嘴邊,又想起妻妾天敵四個字,岑染悲摧了。難道這就是今後自己的生活寫照?

  阿門!

  喜飯吃得不是很爽快,一回呈儀殿就揭點心盒蓋子。沒成想,韋尚宮卻是哄了沈世女先去洗漱,待再出來時,偏廳裡已經擺了十七八樣瓷碟,裡面有雞絲魚片銀豆芽、寬粉細粉綠豆粉、腐竹錦絲白豆腐……皆是過橋米線的配菜。最手邊一隻嫣白粉對鯉魚的瓷罐,揭開蓋子,香氣撲鼻,嘗了一口湯,好燙。趕緊扔了一堆東西進去蓋好蓋子等!差不多里面東西熟了,湯也不燙了。灑了香菜雞丁醃筍和五香花生碎,添了雲醋。一攪和,味道真好啊!

  「世女大概在韓家什麼也沒吃,一氣兒用了好多。貳味已經記下來了,世女喜歡細粉鴉血青蒜苗,添料裡香菜花生米放的最多。尤其加了好多雲醋,笑瞇瞇的把湯頭都喝完了。」

  今天午膳,沈香沒有留下。所以午休後小林子介紹起來更加痛快,從前到後連筷子用了什麼花樣,吃菜時什麼表情,喝湯時高興沈醉的神情,轉訴得一絲不差。葉錦天聽得心滿意足!世雅高興就好。「告訴韋尚宮,以後別一擺一桌子,沒的嚇沒了胃口。揀幾樣葷素搭配的精緻菜色就好,頓頓不一樣,世雅才會有胃口。」在家裡世雅就最不愛過節那一套,區氏母女給她留下的陰影,一看到一桌子菜就不想吃。看如今瘦得都快飄起來了!別的要慢慢來,這樣的『主』做起來東宮還是沒人敢置喙的。還有便是:「屋子收拾好了沒?」

  世雅喜歡跳舞?

  葉錦天對於這點不是很肯定,可既然葉錦昭可以從這點入手,為什麼自己不可以?東宮這麼大的地方,找個沒人關注的僻靜宮室給世雅做練舞場,容易得很。

  太子殿下對沈世女真上心啊!小林子笑瞇瞇的回話:「已經整治好了,按那高昌舞孃說的,地上鋪了木板,上了三遍亮油,一半地面上還鋪了紅毯。司琴找了四個,每個都有三種樂器,世女想用什麼曲子都是成意的。另外除了高昌舞孃外,還找了北蒙東夷南疆三處的舞孃,都是打內廷舞樂府裡提出來的,絕對安全可靠。」

  這下子世女在內廷,不會再悶了吧?

  不悶!

  當然不悶!

  想當初上北舞,為的其實只是離開南京,只是懷了那麼一絲佼幸的希望衣華會……可、終究他沒有。終究他看重驕傲更重,或者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和他分手,亦或……和一個家裡太有錢的女朋友相處,他的壓力同樣很大。

  很小的時候岑染媽為了培養女兒的氣質身段,就給岑染報了舞蹈班。同全國流行的崇洋風一樣,岑染也是學芭蕾長大的,升了初中後因為應試教育全部放棄,進北舞後可以說是完全不像樣,做了一年的實習生。北舞的生活很複雜,俊男美女太多,改革開放春風吹滿地的後遺症在這裡最為明顯。可是也有那對著舞鏡便什麼也不響的舞癡!岑染碰上了那麼個老師,從此入了行。

  民族芭蕾嘻哈國標……舞蹈的內容多不勝數,岑染沒有就業的壓力,她只是為了高興而來。那個老師與岑染對了脾氣,私下給她開了許多小竈,其中以拉丁舞最長。倫巴桑巴恰恰牛仔樣樣都是岑染的心愛,嫁給程識後,岑染去過南非去過南美去過意大利,所有崇喜拉丁的國家岑染幾乎都去過。再大的煩惱跳起舞來,也便什麼都沒有了。

  音樂隔絕了所有的聲憂,跳累了便什麼也不用想了,呼呼大睡後,胃口也會變了極好。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便只過了三天,便輪到了上官家的婚事。

  —————

  上官世亨的父親在戶部,又是一個侍郎!

  出門前,岑染笑嘻嘻的翻著上官家的『家冊』。愉淨夫人是上官淩的庶妹,從嫁進宮的那天就不招景帝待見,沒了孩子後更是幾乎形同冷宮。守了一輩子活寡!當然上官家其它的女人過得也不咋樣,上官淩有一妻一繼三個姨娘還有若干流動通房,長女嫁去當了母豬聽說就快當寡婦了,長子早夭,次子上官世亨,以下還有兩個小兒子兩個小女兒。生產力真高!並上官家還有許多族中兄弟在旁,人品都不咋地。

  閉上冊本,岑染再一次感歎:李氏後黨經營幾十年,導致的就是這種下場嗎?京中高官不是書獃便是狐狸,要不便是這等掛羊頭賣狗肉之輩。看似一片繁華盛世,可底下到底已經爛成了什麼模樣?就這樣,還要搶個沒完嗎?

  「沈世女,這是我姐姐的女兒,叫含卉,今年十四,小您三個月。」

  上官淩的夫人何氏十分長袖善舞,而且極端會『製造機會』。根本沒有浪費沈世雅難得駕臨的機會,從進門起就一路跟在左右,然後把族中一概『適齡』女兒全拉到了沈世雅跟前,開始老王賣瓜。七八個十三到十六歲的女孩,都長得不賴,不過心裡怎麼想的,臉上都乖巧恭順。站在沈世雅左右由她一個一個的接著看過去。其中特別『看順眼』的叫過來問了兩句,何氏立馬表現出極大的熱情開始細心介紹,比婚介所的老媽子還歐巴桑。

  大許是目的性太強,強到左右貴夫人還有其它府中小姐臉色都些怪怪。有許多小姐都開始暗中等待,等待沈世雅發彪,給這個何氏點顏色瞧瞧。居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給太子介紹『側妃』?虧的今天申世媛和齊世蘭都沒來,話說那兩個也看不上上官家的門弟。何氏自己沒有女兒,就不在乎讓別家的女兒進後宮當妾妃?盛華朝,可是沒幾年正經官家小姐願意進宮的,除了皇上欽點的,都是庶女!不過說來也怪了,沈世雅不是最厭惡這些的嗎?怎麼今天就平平靜靜了?因為她不想當太子妃,所以無所謂?

  所有的人都很好奇,連何氏都很想不明白。只因為今天定南侯韓夫人左少奶奶沒來,申世媛沒來,中山郡王妃沒來,賀世靜病臥在家,所以沈世雅的話頭沒人敢往出套。

  「你、別和我娘一般見識。」

  新房『參觀』完畢,新郎讓狐朋狗友拉出去喝酒的時候,上官世亨找了個機會和沈世雅說了幾句話。面色很尷尬,因為娘想幹什麼,早些天家裡就無人不知了。想想沈世宗和沈世雅以前的『交情』,特別是曾經喜歡沈世雅的事,如今的局面……「反正最少也得有一個。說句不中聽的,越不好越有利,不是嗎?」

  上官世亨的話很微妙,岑染不置可否,只是挑眉看看一身大紅喜裝的新郎倌,回望了一眼新房的方向,語出淡淡:「你先管好你自己的路吧。上官世兄。」那是沈世雅還是沈世雅的同時,碰面時的稱呼。上官世亨知道沈世雅的意思,可:「我娶她是無奈。」景帝就訂了那麼幾個女孩,姓葉的那幾個就不用想了,父親就算是想沾也沒膽子沾。申世媛和沈世雅更在可能之外,只有那幾個。相較之下,王馨還算是和脾的。好哄!好騙!好沒有趣味。

  還沒進新房就這態度了?

  岑染髮笑,抱腕看他:「你可別給我收拾你的機會。」似曹家似賀顯。

  上官世亨發笑,當了世女她也還是沈世雅。寵妾滅妻嗎?「我不會偏成那樣的。」

  偏成那樣?看來都有人選了?岑染開始翻白眼,上官世亨無奈,只是這次他說的話讓岑染無語了:「世雅,妾室不順是有,可主母狠辣難道就不常見了嗎?世上沒有幾個男子可以做到專情,既有二人,自然便會有鬥爭。」妾室勝了是男人寵妾滅妻,可主母狠辣如何解?

  上官世亨的話這次戳得很到位,岑染承認確實有那樣的情況,女人狠起來可以狠到男人根本想像不到的地位。不是妾便是妻!很想給上官世亨一句,那就不要娶那麼多人。可人家卻偏偏已經說了他做不到!那麼:「你自己總有主張吧?」女人內宅裡翻騰得再厲害,也敵不過男人的一巴掌。你不讓她們鬧,她們就永遠翻不起大浪來。

  上官世亨看看沈世雅,點頭同意了。

  像是早料到了沈世雅今天從婚宴上回來就不會有好情緒一樣,呈儀殿今天的菜點全部甜得很。

  葉錦天最近事務繁忙之極,可還是在晚膳時來到了呈儀殿。膳後,諸人退下。葉錦天拉著岑染進了寢殿,沈世雅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彆扭得直拽手。葉錦天發笑,硬拉她坐到了床邊上,看這小妮子一副尷尬彆扭的氣惱樣。又好笑又心裡犯狠,葉錦昭……他對世雅做了什麼嗎?世雅以前是從來不懂這些的,母親管得嚴,家裡根本沒有那些亂本子。如今這般……壓下火氣,好聲逗她:「瞎想什麼嗯?我有話和你說。」

  進了這種地方,才不會有人偷聽。

  岑染哪怕心裡已經明白,可嘴上還是說了:「哥哥又不見了嗎?」

  葉錦天臉上一澀,呆了一呆後,很是尷尬。可是:「你若有好人選,哥哥自然放你的。」下半句葉錦天沒說出來,可意思很明白。沈世雅根本沒有什麼好人選,唯一一個算是配得上她,又略放心些的沈香還不願意娶她。那……

  「世雅,接受我,很難嗎?」事初時,她鬧得很厲害,各種理由一大堆,樣樣厲害。可一過兩月,理由一樣樣的淡了,只有因為娘與父皇的舊事怨恨不消,還有便是……葉錦天拉起世雅的手,自那次受傷後,世雅就一路消瘦下去,怎麼補養都不見成效。進了東宮後更是耗費心血,日夜不安,前段時間吵得厲害,這段日子又心思深沈,瘦得越發厲害了。今天在東陽宮外看她出後宮所的身影,大冬日的衣衫那般厚,都娉婷得幾乎快讓風吹走了。

  「世雅,你擔心的那件事,其實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盛華史上最少有一後一妃……沈庭的辦法,我願意。」

  岑染聽得立時擡起頭來,驚岔地看著葉錦天。

  沈庭的辦法?他的意思是,就算娶一個或者更多兩個三個的后妃進宮,陪她們『入夜』的都不會是他嗎?這樣一來的話,就不會有所謂的『不乾不淨』。庶子誕生送出宮,送到什麼地方除了他不會有人知道,至於庶女……哪朝哪代郡主的婚姻對皇室都是有用的。

  他這般行事……「可、那是你的妃子。」皇帝的顏面,好大的綠帽子,自己戴嗎?

  葉錦天扭臉望門,無聲冷笑:「你當她們進宮是因為喜慕我嗎?」還不是為了名、為了權、為了裙帶關係?既然如此,那麼誰『寵幸』她們,又有什麼區別?只要給了她們想要的,便是公平了。

  岑染身上有些發涼,看著腕上一直戴著的暖玉鐲。

  這是沈庭那般待區湄江的真正用意嗎?他不能直接教女兒這種招術,因為只要男人不同意,這般『損』的計謀不是福反是禍。可偏偏……葉錦天是從沈世宗變過來的,區氏的囂張導致沈夫人的『難過』,沈世宗從小不明面表示,暗地肯定也是憤恨的。沈庭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幫助』女兒嗎?

  身後被一雙臂膀溫暖的抱住,耳邊傳來同樣迷惑、夾雜著好笑還有連葉錦天和沈世雅都不明白的莫名情緒:「世雅,原來我們都不認識他。」不知道『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世雅那天和父皇吵的內容,後來葉錦天知道了。世雅是女兒,心中沒有江山。可葉錦天是男子,知道一些沈庭的想法。他出自書香,卻家世寒門,十年苦讀成就狀元才。滿懷抱負雄心壯志,卻因為兒女情長只能遠離京畿,可是哪怕是一方縣令一方學政,到底能學以致用。像世雅想像的那樣撇開一切只為不讓妻子心結嗎?沈庭大概做不到,也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亦或者……「世雅,他就算是可以帶母親一直住在外島無人處的離鄉,可你怎麼辦?他總不能讓子女也過那樣飄泊無根的日子吧?」

  岑染後來也想到這一點了,這是盛華,不是二十一世紀,移民的日子在那樣的時候都不好過,更否論盛華這裡了。

  見世雅低頭不說話,葉錦天知道她想開一些,心中更加喜歡,頓頓便又說:「對於一個男子來講,被情敵終生制約,其實感覺很糟。」尤其對方還是所謂的『君父』,沈庭初時的感覺恐怕很複雜吧?

  「還好父皇並不昏庸!」為滅李族後族,十幾年暗中磨劍。沈庭大概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願意配合演這樣戲的吧?中間多少年當然有委屈心酸和不甘,可是……

  「人生就是如此,總不可能事事如意。長輩們已經把路給咱們開到了最好,世雅,接下要怎麼走,就是我和你的事了。」

  你想好,要怎麼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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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29:45

【55.漸挑】

  那天,葉錦天把該說的都說明白了。所有能做到的事全部承諾,至於沈庭的打算、父皇的私心……「也許他們都有錯!可是他們不後悔,他們做了可以做到的最好最大的努力。」就為這一點,葉錦天和沈世雅便沒有再怨恨的理由。

  岑染明白,明白這樣的父母在封建社會已經是極好。不可能要求更多了!可是:「我害怕!哥哥,我真的害怕。」做一個盛華版的沈世雅就已經為難許多,畢竟價值觀太不同。如果有一天要做太子妃嗯?皇后嗯?不動聲色的殺人?設計?做出更多想像不到的事嗎?岑染心裡明白,這裡便是傳說中的鬥獸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立場,那樣下去是必然,也根本找不到更好的路。可就這樣走下去?心裡總是惶惶的。

  岑染害怕自己有一天變得面目可憎,卻也知道眼前這條真的已經是最好的路了。

  淒惶惶的睡去,葉錦天一直陪在世雅身邊,直到天色真的不早才離開。沒有回則梧殿,而是去了東陽宮。已是二更,可施喜仍然守在此間。案頭上擺放著新送來的書信。

  一封是王世勳來的,說汝陽恆家家主待他十分熱情。汝陽雖離東京不近,卻也聽說了很多太子殿下的賢名。恆家欣賞太子殿下,只是還有所猶豫。恆家有三位適婚小姐,王世勳覺得三房的恆浣小姐最和他的心思。只是到底是三房,王世勳不敢耽誤太子殿下的正事。問該怎麼辦?

  葉錦天看著微笑,這算是恆家的試探吧?既然還要觀望,那麼為什麼把自家姑娘先拉了出來?當即回復:「世勳,汝先為我弟,後才為東宮暗使。男女大婚雖是為結百年之好,卻也是表弟人生大事。娶妻,心意想通,才是兩家之福。望弟不忘真君子之道。」

  第二封是李霄庭傳來,他從在九月九馬球賽上求婚受辱後,一氣之下便掛離了國學館,返回澤州老家了。澤州在南陽省!李霄庭每天不著家,寄情山水,認識了不少江湖朋友,打探出許多官家**。葉錦天一邊看一邊記,父皇暗室中的地域圖上標的再明顯不過了。盛華北四南五,那邊才是最終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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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家全是書獃,來客大多也都是書獃。遲老頭最近心情愉快,因為『弟子』朝堂上表現得越來越出眾,且常與遲學師書信交流朝政心得。這比明面召見還讓遲老頭興奮,因為信裡寫過頭也不怕,學生很寬容,而且還可以揀一些無傷大雅的拿出來秀給同僚看,羨慕死他們,這些將來可都是禦筆啊禦筆!

  也因此,太子在文臣中形象益好。岑染隨之沾光,今天在余家過得頗不錯。末了回東宮,下了副輦後猶豫良久,終是踏進了東陽宮。

  沈香本和太子在談北蒙國中局勢,聽施公公說,世女來見。即刻扭頭,看到太子的臉都亮了!識趣的準備先去散步一會兒。

  在外殿看到沈香居然準備開溜?岑染這個惱羞,拽了葉世沈回來,狠狠大聲把今天的事一說,尤其是哪幾個翰林故意的話中有話。一氣呵成,宛若報告!說完就走,十分乾脆利落。把葉錦天逗得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沈香也笑得渾身發抖。氣得岑染一人一個蘋果砸過去,氣哼哼的這才走。

  原本打算晚膳陪世雅吃的。可父皇緊急召見卻是讓葉錦天一直忙到二更才回的東宮。按說已經不早了,可還是先轉去了呈儀殿。

  世雅也沒睡,又拿起了奏報來看。暈黃的燈盞下世雅微皺秀眉的模樣,看得葉錦天心中漣漪直起。忍不住心悸,過去就摟住了世雅,坐在身邊親她髮鬢。岑染彆扭得渾身緊繃,葉錦天以為她在害羞緊張,便不再魯莽了,坐下好好說話。

  「父皇下午召我過去,說定南候受傷了。軍中進了刺客。」

  啊?

  岑染忍不住驚叫出聲。立在二簾的杉枝詩暖往進一看,就見太子抱著世女在鳳椅裡正親熱。頰上均一紅,杉枝沖詩暖使個眼色,兩個人便退到外殿了。

  本是從權之舉,可……情勢卻漸漸不受控制起來。許是前段時間吵得太厲害,又或許是真的好喜歡世雅,也許還因為事情越來越嚴重。一沾上紅唇葉錦天就覺得自己失控了!反轉吸吮左右揉捏,怎麼也抱不夠她。椅子太小了!乾脆抱起進了書室隔壁的花屋。這裡除一張大榻外便只有上百盆鮮花,芬香馥郁下,葉錦天更覺得情熱難奈。把世雅放在榻上後,俯身壓了上去。

  「哥!」岑染知道不能拒絕,可是……

  「別怕,慢慢習慣就好。」抖開榻上錦被蓋住,葉錦天開始解世雅的衣服。棉襦襟裙裡褲一樣樣的扔了出來,接著是男子衣襟袍服。當□裸的貼膚抱住世雅後,葉錦天抖得手的顫了。不住的親世雅的唇角,努力壓住顫抖安慰她:「別怕別怕。」

  「可……」讓人知道怎麼辦?太子和太子妃婚前苟合?太難聽了。

  葉錦天笑了,藉著被頭洩進來的燭光,世雅臉兒已經羞到爆紅,唇兒讓吮得瀲灩,一雙烏丸滿滿的全是緊張難安。葉錦天覺得自己快瘋了,低頭就是咬住了世雅的肩頭,香膩得蕩魂蝕志。手指滑下處處凝脂如玉,尤其是那私密起伏之處。

  不!沈世雅很想推開哥哥,可男兒力氣何其大,反而越推越放肆起來。踢他掐他有一下好像抓破皮似的,岑染才覺得指縫裡似乎欠了東西,就覺得一股奇異的香在被子裡瀰散快來……

  一陣有一陣無的細細呢喃吟哦從裡殿傳出來,低低的幾乎聽不見,和在其間的男聲嘶啞深沈……偶爾幾聲短泣,調笑飄出來……

  杉枝和詩暖已經體貼的放了四重帷幕了,依然能聽到。杉枝捂嘴發笑,太子殿下總算是如願以償了。看這癡纏的!不過望梅止渴便如此了,它日過了明路,殿下不把世女吃得連骨頭渣子也不剩了?

  韋尚宮不在,和詩暖聊兩句吧?才小心翼翼的摸到詩暖身邊,不及說話時就見平素溫和,與哪個都不生氣的詩暖臉色不對。

  「你怎麼啦?」難不成小妮子也思春了?

  詩暖白了杉枝一眼,看看裡面,面色起伏難安:「要是……」萬一太子殿下保持不住?

  這次換杉枝白她了!看看左右無人小聲說:「就算是,怕什麼?皇上巴不得世女早早從了太子嗯。」他沒吃上,兒子吃上也算是安慰。更何況,這宮裡宮外只要皇上喜歡的事,誰又能知道些什麼?多的是辦法可以遮掩。

  三更的時候太子離開了。韋尚宮見世女已經睡熟了,就沒再挪動,讓世女一覺睡到大天亮。而後三天,太子殿下每天辦公完後都會過來。明面上瞧著和以前沒吵架時一樣好了。可四個大宮女卻是知道的!太子殿下正事說不上兩句就膩歪在一處了,放帷簾時常可看到世女半推半就的依從模樣……

  —————

  光當!

  一隻原本立在書房裡角的花幾被直直的踢飛出來。幾上原本擺著的一盆嫣紅粉白雙色杜鵑連花帶盆的摔在地上,盆碎花散泥土濺了一地。書房外值班站崗的奴僕們面面相覷,王爺怎麼了?

  怎麼了?

  葉錦昭氣得渾身發抖,葉錦天他居然敢真的那麼做!他居然真的占世雅的便宜!

  『你們要搶什麼與我無關!我只是一介女子,要生活下去就要學會順從。』

  想起世雅說這話的模樣,葉錦昭覺得心都疼了。她能有什麼辦法?沈世雅離開東宮就什麼也不是。皇上許她榮耀,太子是她唯一的支柱。可現在連太子也要欺負她。她連反抗都不許自己有,因為無人可以仰仗!

  景帝,你太狠了!

  「小王爺!以屬下來看,這消息未必是真的。」詩暖雖然是王爺安排妥當的暗人,可是這種事她們這些人迴避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全是真的嗯?

  葉錦昭看了一眼屋中除了桌椅擺設外唯一一個喘氣的——楚師爺。他是父王最信任的!此番留下……「本王當然知道不是真的!景帝一慣做事嚴謹,他不會讓他好不容易養成的太子太子妃犯這種錯誤的。那個棋子廢了!」定南候受傷的消息一進宮,景帝就傳了太子議事。回去就出這種事,為什麼?還不就是要開始整頓內務了?詩暖已經暴露,不能用了。

  楚國深也以為如此,不過:「還是要讓沈世雅知道才好。」楚國深就不信一個叫了十幾年的哥哥突然對妹妹做這種事,妹妹會不恨!況且這個哥哥還是害母親傷心一輩子的罪魁禍首的兒子!沈世雅確實是個好料。小王爺搶過來做當家主母,帝后並肩,才能開創萬事不拔之基。既然景帝太子捨得拿她出來做靶子,為什麼這面不行?

  「小王爺,明天就是縣主出降的日子了!」楚國深的話曖昧的聲音發跳,葉錦昭指節一緊,他知道楚國深的意思:景帝再不對,如今他也是君,反?需要一個理由。秘殺郁王成然算是個,可一向賢明的太子也抹黑、反起事來效果才會更好。沈世雅之前幫太子幫得天下盡知!如果突然成了自己的人……誰會不想這中間出了什麼事嗯?

  看看這個父王寵信的謀士,葉錦昭手心裡出汗了。

  —————

  岑染從來沒有想過,來到盛華居然還得面對這樣的場面。

  掛著鐵蒺藜的皮鞭、擺在盤子裡血珠滾動的長針、十八對竹板的夾棍、才從人身上下來帶著皮肉焦著味道的烙鐵——扔進炭盆裡繼續冒著滋滋的青煙……

  「害怕了?」葉錦天緊緊地抱住世雅,知道她怕,就像父皇領自己去了大內的私刑房,初見這些場景時一樣。害得渾身發抖,卻僵著身子連怯色都不能露。因為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都是『奴才』,你若露出怯象,明日如何服眾?可世雅到底是女子,所以葉錦天選擇了刑房一邊的屋子,她能堅持多久就看多久。縱使知道她會害怕,可仍然是要看的。

  因為:「世雅,要坐穩這個位子,不被別人算計,只有好腦子是不行的。如今有父皇給我們撐腰,韋尚宮如此嚴謹,尚且被詩暖這樣的宮人鑽了空子。她現在只是打探情報往外送而已,若是哪天她要殺你嗯?在你吃食裡下了藥,在你用的碗具上抹了毒,甚至在你的枕頭衣服裡放是更邪門的東西,怎麼辦?我知道你怕,你不想這樣,可是走上這條路,我們就都沒有退路了。」

  爭不過便是死,甚至死得慘不忍堵,生不如死。所以只能贏!

  岑染點頭,她知道。就因為知道,所以才會恐懼那樣的生活。永遠沒完沒了的爭鬥,陰謀詭計一生,就算葉錦天『一心』相待,可那樣的生活也太過不值得。但不值得又如何嗯?她和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隔壁屋中尖銳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岑染不忍心再看,卻也只能僵著耳朵聽著。想像小時曾經看過的抗戰片,日軍折磨共匪的手段,那時岑染便覺得自己當不了個好共軍。可現在……詩暖,那麼嬌柔溫和的女孩子,竟然骨頭這樣硬嗎?這樣狠的決心,為的是什麼?

  審訊是從戌時開始的,一直耗到子一的時候,詩暖終於扛不住招了。

  「郁王派我盯著沈世女,最好可以得到信任,以前的任務是做到可以隨時接近飲食。三個月前,郁王改了吩咐,要我們在合適的時候接到命令把世女偷出東宮。」破破碎碎的話,在刑室那邊根本聽不清,是韋尚宮整理好後轉述過來的。

  葉錦天握緊世雅的手,岑染知道他是要自己往下吩咐。膽子終是要一點點練出來的,哪怕明知道是刑。

  「有多少同夥?」東宮到底有多不安全?前任太子故後,景帝便打著借口從上到下的清洗一番,調進來拉出去的不知多少。可就這樣……呈儀殿的近身宮女都能有內禍的話,其它地方還會有多少?

  韋尚宮報了一個數字,聽得岑染髮寒,尤其是其中居然還有給葉錦天做藥膳的人!緊張扭過頭去,葉錦天神色平淡的握住世雅的手:「目前沒有發現問題。」

  可人、終究是不能再用下去了吧?

  岑染咬唇一會兒後,果斷開口:「馬上召左筵進宮,連夜抓捕審訊。風聲……不必保密。」反正就算是要保也肯定保不住的,既這樣不如乾脆不遮掩。理由嗎?「就說有人要毒害我好了。」

  韋尚宮聽後發喜,立刻便出去傳話了。

  刑訊已畢,葉錦天拉著世雅從地道出去。上面便是則梧殿!誰會想到東宮太子寢殿的下面,會是一間十八般武器樣樣齊全的審訊室嗯?

  而:「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每天睡在這種地方上面?岑染想起來都覺得惡寒。

  葉錦天笑笑,帶著一絲雲淡風輕,遙看著宮闕夜景:「在那次事後。」

  那事?

  岑染先有些不明白,可是在看到葉錦天始終不往過看的模樣後,頓時明白了。他是指那次兩個禦女神秘出現在則梧殿的事吧?

  葉錦天不扭頭往回看,原本是因為尷尬。以前世雅是妹妹時無所謂,可現在……「我留下她們並不是因為……」有點結巴,大概是難以措辭吧?岑染也不往過看,低頭輕撫冰冷的紅漆欄杆,昨夜才下過雪,又值深夜,哪怕是木頭也冷得像石頭。外面這樣冷,本不該出來的。可是葉錦天帶自己出來了,呼吸著殿外冰雪過後的清涼氣息,舒緩嗎?亦或者還有冷靜,還有可以明明白白看見的四下無人。

  「哥哥是為了自我約束吧?」還有什麼比讓初嘗禁果的少年,天天面對兩個美艷少女更鍛煉心志的?

  答對答案,可那樣的稱呼讓葉錦天很不爽,有些含怨的瞪了一眼世雅。

  岑染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看了葉錦天一眼後,淡道:「我沒有生氣,又不是你願意的。」若是女子被□,下場肯定那個,男人要是讓□了嗯?沒太看出來葉錦天如何崩潰,可是在那後,『哥哥』的脾氣變了更深沈倒是真的。

  這事在葉錦天心裡懸了好久了,今天終於得到答覆,長籲了一口氣。滿眼柔意卻在看到月夜下連錦層疊的宮室後,漸漸放冷。

  「世雅,我們永遠站在一起,一起走下去,走一輩子,好嗎?」

  葉錦天伸出的手掌上岑染依稀可以看到厚繭的印記,以前哥哥的手只有握筆的地方有繭,可如今滿掌皆是繭印,只是大概保養得好,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罷了。原來、他早便不是那個什麼也和妹妹講的哥哥了!

  有些感傷,但更多的則是堅定吧?畢竟可以得到這麼樣一個人的如此對待,已經是穿越女中極好的待遇了。總比那些淪落青樓的強,被人XXOO的強,被大媽庶母欺負的強,進門就當寡婦的強,才睜眼就被小三迎面欺負得強……已經強過了許許多多的人,那麼,就算是勉為其難,也算『值得』了吧?

  一路走下去?

  和他是這樣,和葉錦昭大概還遠不如他這樣。

  既如此……輕輕地把手放了上去,無奈卻也不再猶豫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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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0:01

【56.繁麗】

  涼國公府留質子在京的日子算下來沒有三百年,也有二百年了。所以東京城內,有一座頗見華麗的底邸。

  秦四公子秦平沆迎娶郁王縣主花顏的婚事,算是自臘月以來五場婚事中最繁麗的一場了。

  為什麼叫繁麗?

  因為俊男美女雲集。

  號稱京城第一美男子的昭王親自送妹出嫁;花顏縣主更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另外申世媛、齊世蘭這兩個太子妃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全部出現;從前與沈世雅便交好,前不久回京卻一直在家中養病的賀世靜也出現了,以前爆炭似的潑辣丫頭如今卻多了幾分沈靜,面色蒼白似乎真的病弱。另外還有許多許多京中一流親貴到場。又因秦家只來了一位三公子,所以來客長輩者居少,大部分皆是少年青年,皇上欽點主持婚禮的是錦繡侯。連帶之葉庭琳也出現了。

  一場皆是繁華,超級陣容吧?

  主廳上位自然是錦繡侯和秦平瀚,左高位是娘家舅舅昭王葉錦昭,其下是齊世蘭。右首則在沈世雅打頭,其下是申世媛、賀世靜、左箏、上官世亨等。兩方連左右如今都分為了一種立場了!王勤在看了表妹一眼後,大方的邀韓士林、余成坐到了齊世蘭之下。態度平靜,有說有笑,一片坦然。岑染微笑的看了一眼嫂子,左箏挑挑眉繼續小聲和賀世靜說話:「既好了也不用老在家呆著,你還沒見域哥吧?那小子如今爬得很順溜了。」

  賀世靜一年多不回京,再回來時情形天差地別,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尤其是在父親那樣逼迫自己回來,東宮卻一紙調令把兩個庶出兄弟全部調到東夷邊線上後,父親嚇得差點沒有跌倒。羅姨娘披頭散髮的跪在娘面前,賭咒發誓今後一定如何如何長短。娘……忍辱負重了一輩子的娘,竟然說出:「要想留住你兒子的命,你就必須得死。」當場奉上一條白綾,父親就在旁邊,卻一句話都不敢說。羅姨娘瘋了,又氣又罵,若在往日母親早便氣得哭了,可如今卻隻字不發,只是扭頭看了一眼父親。羅姨娘當即便被壓下去了,一個時辰後一隻薄棺運出了賀府,悄無聲息的走的是在賀府得意了十幾年的羅姨娘,次日青衣小轎進府的卻是紅袖招的紅妓言蕊。然後,賀府的天變了!

  「表姐有請,世靜明天就去。」再不復當初的明嬌了,左箏心中歎氣,看了一眼小姑,心想,這便是緣份了吧?

  婚禮的過程依然是那般,秦平沆小子一臉的得意,紅錦帕下的花顏看不真模樣,可大概心裡很悲憤吧?為她自己,也為她那個此刻恐怕已經被昭太妃扔進極香寺的生母。如果郁王在世,她嫁得有用,姨娘的日子會好過許多,可如今卻是催命符一般。岑染心中遙遙,聖誠仁武威皇后!那個位子你當得很辛苦吧?

  拜完天地,一對新人領進洞房,喜媛是齊世蘭。爾後廳上大半年青男女都衝進新房鬧玩去了。留下錦繡侯、秦平瀚、昭王、沈世雅在廳。王勤是秦平瀚『好友』這才敢來,京中其它官員卻幾乎一個沒來,畢竟涼國公府的地位太敏感,可都不來也不像話,所以派自家孩子來。一來不要讓場面太冷清,二來沈世雅出門的日子可難等。太子如今漸強,新太子不是個性急的,卻是個穩練的,要不不抓,一抓便是一個準。所幸這樣的場面,秦家早習慣了。

  可錦繡侯不習慣的卻是今天廳裡的氣氛。昭王和沈世雅都未婚,理當也去那邊玩的,可這兩個……自恃身份?也是,葉錦昭如今是二等宗王,哪有和臣下們擠在一起玩的道理?沈世雅不去的理由是什麼?按說這樣的場合,那麼多官員派出自家子女來,還不就是為了搭她的線。放長線釣大魚?亦或者……

  昨個夜裡,東宮率更令左筵連夜被宣進東宮,今天早上東陽門一開,便有消息傳了出來。有人進東宮刺殺沈世雅!京中因這幾樁婚事才穩下來的心思立刻便又提了上來,不長腦袋的以為刺殺郁王的餘黨還在,並且還潛進了東宮?長一半腦袋的又派人打聽,聽說率更府這次抓的人全是在東宮內任職的,一共五十七個,名單直接從呈儀殿發到率更府的,左筵行事淩利,當即派人捕抓,一個沒露現在全在率更府的慎刑司內。這五十七個是哪裡來的?誰安排進的東宮?潛伏如此之久,就為刺殺一個沈世雅?還是目標根本不是沈世雅?太子殿下有陪妹妹吃晚膳的習例,難道就有『人』要太子殿下死?

  今天在涼國公府見到依然帶賞而來的沈世雅,許多知情人心中暗鬆一口氣同時,亦心中惶惶。這次的天,到底要變成怎樣了?

  秦平瀚左眼瞟瞟葉錦昭,右眼看看沈世雅,這兩個人的臉色倒真是『一對』。全部冷靜自持,一個淡淡的和錦繡侯聊家常,一個則玩著指上的戒面聽閒趣。秦平瀚可還記得上次見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模樣,幽深的巷子裡,葉錦昭抱著沈世雅,眼光明亮欣喜,仿若找到了天上掉下來最美麗的一顆星辰。而如今……相對應不識?

  「侯爺說這些幹什麼?大喜慶的,要聊也該聊聊昭王爺的終生大事才是啊。」妹妹都嫁了,一個二等親王卻還單身,像什麼話?

  秦平瀚說得來趣,眼神卻一直左右閃動。

  岑染心笑,這人又開始不安份了。

  葉錦昭卻仍淡淡:「父王新喪,國事不穩,兒女之事還是隨緣而定來得好。三公子如今不也無妻了?」

  無妻?

  岑染眉頭頓時挑起,半含調笑的看了一眼秦平瀚,這人成鰥夫了?如果情報沒錯,這人媳婦娶進門還不到兩年吧?

  秦平瀚攤手苦笑,看了一眼錦繡侯:「如今的好人真是沒法做。」看這好心換的?

  錦繡侯聽後撚鬚大笑。

  洞房鬧得差不多了,宴席該開始。

  沈世雅畢竟是女的,怎樣也不能和男人們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吧?便是轉回了涼國公府內宅。涼國公府雖是皇上賜的,可秦家人多少年輪換居住,裝置風格自有味道,府中少見花木多見松柏,擇柳已是風情。這樣的地方夏秋或許呆板些,可冬日裡卻瞧著頗有幾分古樸出來。走著走著,腳下一滑,低頭撥下微雪,竟然是一顆松塔。已經乾透,掂在掌心一時頑心起,正手扔起反手接……

  「你還真是有心情!」

  賀世靜出來接沈世雅,卻在道上看見這人居然還有心情玩松塔?當牙牌一樣的抓著玩?身後兩個太監跟著不遠不近,不過既然是跟著出來的應該也是相信的。賀世靜瞧瞧左右,放低聲量:「你和……太子沒事吧?」東宮鬧刺客的事賀世靜也聽說了。

  這話放在以前,岑染聽得可能會很窩心。可現在……岑染眉頭有些擰,瞧瞧賀世靜:「你還沒死心?」

  「去你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賀世靜火了,甩手便走。岑染趕緊笑著追上去,死皮賴臉的抱住胳膊訴委屈:「我這不是讓上官他娘給嚇的嘛。」上官夫人的『好意』回去沈世雅就講給葉錦天聽了,沈香聽得當時沒憋住笑出聲來,葉錦天臉上一陣陰一陣晴的看著眼前這兩個不懷好意的,苦歎一聲,由他們玩吧。

  賀世靜也想笑,可是……狠狠擰了沈世雅胳膊一把:「你就會欺負我。」接著笑鬧一頓,趕快到新房院口時,賀世靜停下了腳步,很是慎重的扭頭拉住了沈世雅的手:「世雅,謝謝你。謝謝你那年和我說的話,也謝謝你幫我做的事。我是個沒用的,不過好在認了你。」對於葉錦天,賀世靜已經不再肖想,他離自己越來越遠,變得也越來越陌生。當初的沈世宗,只能藏在心底懷念。可幸好,沈世宗雖然不見了,沈世雅還在。

  —————

  之前四家,中山郡王府就不用說了,嫁閨女。其餘三家,喜宴後其實都安排了活動,可沈世雅一家也沒有參加。

  只是今天……齊世蘭一聽說秦家訂了小鏡湖畔看梅景,玩冬釣,立馬情趣就來了。纏著沈世雅一定要同去玩!岑染無法,只得依從。小鏡湖嗎?很久不見了。

  「世女不會釣魚?」

  梅林的景致,小鏡湖算是一般的,重點在冬釣上,十幾個口子上架了二十多隻魚竿,連葉錦昭都在其列,可沈世雅卻背著手站在頗遠的地方『賞景』。很風雅情趣!

  「三公子這條大魚不是自己撞上來了嗎?」咱這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秦平瀚聽得益發想笑了,學沈世雅的模樣負手站在一邊,看著專心致志釣魚的葉錦昭:「從此蕭郎是路人?」

  岑染斜眼瞟瞟這位,自己和葉錦昭『玩』的那會,這人應該已經離京了。可是他居然知道?「京城真是不太平。」涼國公府眼線高強至此!當然,還有郁王府的眼報神在西涼居然也精專。涼國公府的動靜,岑染一直有在注意。七月的時候,大公子死了,上官世嫻病重不起。府中掌事暫由秦二公子秦平淐接手。秦平瀚很少在涼州城,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高昌邊線上。他老婆沒了?這事東宮還沒有消息,郁王府就有了。這代表著什麼嗯?

  「三公子進京不是只為了令弟的婚事吧?」名義上是如此,事實上嗯?岑染可記得那天和景帝吵架前,這位皇帝臉上疲憊得很。

  當然不是!

  可是:「有必要告訴沈世女嗎?」

  「別看了!你幫不上忙。」

  韓士林和賀世靜的竿子在一個洞裡,見這邊魚都咬鉤了,賀世靜卻沒反應。轉頭看,見她一直盯著遠處正在說話的秦平瀚和沈世雅,神情很是擔憂緊張。「沈世雅早不是你認識的沈世雅了。」她已經成為太子殿下的第一謀臣。可以說如果沒有沈世雅的幫助,太子殿下想坐穩位子到今天這個地步,還需要費更多的時間。

  關於這點,賀世靜也聽長姐一樁一件的仔細說了。世雅她果然做到了,她牢牢的抓住了定南侯府,高張風幟籠絡文臣名士,排陣佈局幫太子一點一點的抓樁立威。那樣的機警果決……「世靜,你是個有福的。」中山老王妃是多老到的,自然知道賀世靜昔日對沈世宗的情思。這事若換成別家,不早藉著機會把賀家尤其是賀家背後的中山郡王府拉到手中了。賀世靜想當太子妃是不大可能的,賀父早為景帝所厭,頂多當個側妃。可那樣一來,賀世靜這一輩子就算真的毀了。可沈世雅沒有那麼做,反而開戰前激得賀世靜離京。就算是這次回來,也淩刀利落的斷了賀家後患。賀家兩個庶子離京,逼死羅姨娘,再然後只要那個蕊姨娘生下兒子,那兩個斷然是回不得京來了。

  好法子!

  虞老王妃笑得自在平靜,可賀世靜卻只覺得:沈世宗真的死了!

  現如今:「你家打算怎麼辦?」韓士林的父親是戶部尚書,為人嚴謹卻有些木訥,這才在李氏手下混了樣的位子。如今朝局變幻,韓家打算怎麼辦?

  韓士林的生母喬氏有一個堂兄,是賀世靜舅母的外甥。

  十分遠的姻親!卻奈何世人都知道,若不是中山郡王府在後面挺著,韓潛怎麼當得上戶部尚書?皇權黨和後黨多年一直在爭,韓潛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平穩點。韓父自己都知道,自己只有當侍郎的本事,當尚書?換成哪代也是不行的。如今暫居高位,不過是因為:「朝廷現在經不起大動靜了。士林,為父是沒什麼希望了,你是韓家唯一的男丁,韓家將來可就要看你了。」

  聊得有些脫心,拉起線來時,餌已經沒了。

  見韓士林半天不說話,賀世靜有些急:「太子殿下是明主。」你以前和沈世宗不也不錯,與沈香更好啊!看葉世沈如今,你也該知道如何做。

  韓士林看了一眼賀世靜,心裡感歎,若這事換了沈世雅,定不會如此勸的。

  『殿下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世沈!他一慣是高傲的,如今卻肯屈服於太子左右。可見太子殿下果真是值得輔佐的!但是:「你當郁王真的死了嗎?」

  賀世靜臉色一白,這點她已經聽姐姐姐夫說了。郁王十有**根本沒死,為的就是給他日反叛留下『原因』。至於為什麼郁王會連皇尊之位都捨棄?姐夫的話聽得賀世靜心直跳:「郁王多年來雖然暗中培植勢力頗多,可打的旗號畢竟是對抗後黨。就算如今後黨清除,皇上轉頭要拿郁王黨開刀,那些人不反也得反,可到底郁王的名聲不好。」府中數十名姬妾,內宅爭鬥不止,京畿內外誰人不知郁王府後宅的血腥?這樣的主子,再有權『反』起來也是叫人難服的。可是:「葉錦昭不同!」如果說沈世宗的賢是在當太子後的賢,那葉錦昭便是出淤泥而不染,十幾年京城內外,誰人不知郁王府小王爺義重恩厚、潔身自好?

  韓士林素來是知道賀世靜的脾氣,見她如今知道,便明白知道的背後是什麼了。轉眼看看那邊不動聲色的『孤寂親王』,又瞧瞧已經和秦平瀚轉入梅林的沈世雅。一個今賢,一個素德……「觀望的不只我一家!」

  「可……那是反叛!」郁王理由找得再好,叛就是叛。盛華史上又不是沒有嫡弟造反的例子,可哪次成功了?

  世靜果然沒有當皇后的命!

  看這腦袋……比沈世雅差太遠了。回頭望望湖邊嘻笑民笑的錦服男女們,韓士林心中暢歎:「盛華已經傷了根本了。」只剩一具空空柘架,頂著一隻華服,只要大風襲來……如今良辰美景,便是他日血海浮沈。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雪後梅林,清削玉景。

  貌似所有古裝片都有這種場景出現。

  其中,岑染超愛梅若雪迎風吹笛的模樣,甚至還特意PS了一張做了好久的電腦桌面。直到更好更漂亮的圖片將它替代!楊恭如演了那麼多古裝片,卻只有梅若雪那張最引人心動。就像李若彤再也沒有紅過小龍女的影像一樣!一個人總有一個最神似的影子,一個家庭總有最中央的靈魂,一個世家……自有他百年屹立不倒的秘訣!

  「說吧!涼國公府想要什麼?」

  不能對景帝講的,想和太子交換的?岑染可不會認為秦平瀚一直跟著沈世雅逛梅林,是這位老兄『看』上美人了。二十三的男人,盛華牌這裡,二十三便已是家中支柱了。

  「你怎麼不問,是我想要什麼?」

  這妞可真聰明。

  岑染停下腳步,回頭看秦平瀚。與前兩次見面不同,這次秦三公子沒有立在陰影之下,反而坦坦蕩蕩的站在陽白所在。今天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甚是充足,照得太過清楚。岑染甚至連他眉角處嘴角處耳際下的粉色傷痕都看得極清,這些傷口兩個月前見時還沒有,可現在……京中真是太不太平了!岑染覺得身上有些涼,眼神遙遙不知看向何處,身上卻紋絲不動。

  冷靜自持、定力控力都已經很不錯了!唯一差強的就是眼神。真正合格的政客最該偽裝的就是自己的眼睛,像葉錦昭如今裝的便很好,亦或者他本是在皇室權貴場長大的,那項技藝與生俱來更加與日俱進。

  可沈世雅不一樣!

  她有長長的眼睫,本應極擅偽裝。可烏丸一樣靈透的眼珠每每看人卻透著寶華閃爍,或怒或悲或蒼涼或悲鳴……

  不及格,卻很動人!

  秦平瀚開始有些理解,為什麼葉錦昭在明知道郁王和景帝不死不休的對峙面前,仍然陷了進去。

  「好吧!那你說,你想要什麼?」

  沈世雅退得太乾脆!

  秦平瀚突然微笑,幾步過來,有些下流的摸了一下沈世雅嫩如脂玉的臉頰:「我想要你。」

  以為會看到這丫頭暴跳如雷,起碼狠狠一個白眼也是有的。可岑染的反應卻是:「好吧,你要吧。」

  秦平瀚當即楞住,卻在沈世雅抑制不住的大笑中回神。MD,居然讓個小丫頭給耍了?

  看著只有肩高的沈世雅,秦平瀚眼神森郁。

  岑染感覺到這人的不滿,可為什麼不滿卻不想管?看了一眼秦平瀚,話聲涼透:「想要隔岸觀火、趁火打劫?秦平瀚,你爹可以這麼想,你也能?」

  涼國公秦展今年已經四十八歲,秦家最長命的男人也不過活了五十八。秦老頭在有生之年能遇上這等見樹時機,當然不會放過。可秦平瀚嗯?秦老頭總派他到京城來往,只是因為他在這裡呆了五年嗎?秦家除了長子哪個都來東京住過,秦平淐亦然。雖然不曾見面,可直覺性的岑染覺得那個秦老頭偏這個老三!秦平沆和這個三哥聽大表哥說很親近,便是又一罪證。

  這個丫頭確實不能小覷!

  秦平瀚冷笑,態度比沈世雅還自高傲:「我不能,你和太子同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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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0:19

【57.叛變】

  帝、中國人偉大的發明。

  古有皇帝,今有影帝。

  岑染很喜歡張國榮,哪怕他出道時青澀中透著幾分酸楚,哪怕之後酸楚變成酸澀、澀苦、苦悶。『哥哥』走的那天,消息傳來時,岑染竟然覺得有幾分平靜了。一個男子由男女之愛,變成男男之愛,最後甚至連那為所所不容不理解的愛情都維持不了的話,死亡對於他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

  回首再看那部霸王別姬,那其中的張國榮到底是演繹著別人,還是為別人所演繹?

  如同君王,看上去掌控天下,滿朝文武由他興衰。可反過來想,一旦君弱,何嘗又不是淪為臣下擺佈的悲君?想羊獻容七廢六立,皇權被賤踏如廝,哪怕是晉惠帝不是白癡,又能如何?中華歷史幾千載,明君才只幾人?其它的君主真的全部那般昏庸嗎?未見得。只是大廈將傾,只力難以扶天。君王路,便條荊棘路,踩上去是血,倒下去也是血。

  李賢不賢嗎?任被武後所陷廢,淒死巴州。高宗真的不知兒子無辜?可是他已無權,自保已難,只能看著兒子去送死。

  葉錦天……他畢竟是個庶太子!上位不久,賢名再飄,實權終是空的。可郁王府不一樣,葉錦昭不一樣,他出生正統皇室,母親是英國公嫡女,自小在京畿重地長大,潔身自好平易近人,除了郁王家亂再無不是。可如今郁王死了,他乾淨了!

  一個華麗的空架子下,兩隻幼獸踩大一堆遊蛇之上,錦袍外虎狼遍地……如果現在景帝象郁王一樣『死』了!岑染不敢想像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局面。介時葉錦天與沈世雅,便如同浮葉對螻,命波難知。定南侯府、中山郡王府仍然會站在這一邊嗎?王韁給兒子們早安排了退路,葉庭杉更是多年來從不在面上與郁王別苗頭。葉錦天如今靠的只是一個『名正言順』!如果哪天,連這外『名正』都為人所利用的話?

  「痛快點!」到底要什麼?

  「沈不住氣了?」秦平瀚頗愉悅的欣賞著沈世雅此刻的焦慮。雖然仍然不合格,但是她能看到如今繁華後的前景,焦慮到忍耐不住的憂心,也算是不錯了。父親說的對:不怕現在沒能力,就怕永遠沒眼力。上前幾步,站在沈世雅面前,拉起一縷散著淡淡女兒清香的長髮,幾乎靠在沈世雅的耳邊,很堅定的告訴她:「誰家把上原州中和州封給涼國公府,秦家就向著哪家。」

  「好大的胃口。」竟然一開口就要兩個州?

  秦平瀚挑眉,把沈世雅的縷發繞在手指上,轉轉停停,最後一揚而散:「你不給,別人會願意給。」

  「哪怕是暫時給?」

  「這天下誰家佔得了永恆?」都是暫時的!

  「沈世女,老地方,三天。」

  你不接受,我可就要找別的買家了。

  秦平翰講完條件便走了,留下沈世雅一個站在花樹下望天發呆。老太爺!你是不是嫌我以前嘲笑過康熙一代明君卻簽了尼布楚條約啊?這會子這樣整人?

  把兩個州封給秦家,就代表太子將一邊給自己埋下一個大禍害,一邊還會失掉好不容易得來的文臣士心。那些酸掉牙的從不管可行不可行,他們要的是面子。那東西好給卻也最難長久。更何況是葉錦天這樣一個庶太子,那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耳光!

  可不給行嗎?花顏都已經嫁過去了。

  不過……

  岑染有些皺眉,當初賜婚是景帝干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早知郁王的賊心?利用花顏把事情挑明?還是……

  —————

  「沈世雅?」

  有些耳生,岑染心頭一動,不及回頭時一陣惡風已經從身後傳來。直覺性往前撲去,淩厲的刀鋒貼著右臂就是滑了過去。既然刀走右向……岑染撲倒在地後,第一反應便是就地向左手滾去,與此同時踢出左腳,逼退來人。

  沈平雅?

  「你怎麼會在這兒?」事實上,岑染更想問的是身邊護衛都去哪兒了!為什麼這人都撲過來了,侍衛卻一個不見?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沈世雅,你去死吧!」一擊不中,站穩身形,沈平雅再度撲了上來。手中一柄五寸短刃,劍峰淩厲還隱隱透著發藍?岑染冷汗一下子全出來了,迅速在地上翻滾以爭取時間。

  話說沈平雅動手的技術實在不咋樣,一味使狠,東一下西一下,全無章法。岑染幫希顏去東京給澤口森俊送東西時,可是在山口組裡呆了半年的,後來每年都有再去。要不是有些防身術,岑染怎麼敢一個人天南地北的跑?

  沈平雅這個嬌小姐,只要拿的不是槍,岑染便不怕。

  她怕的是為什麼護衛不出現?明面上跟來的兩個太監都是有本事的,絕不會不管,難道……

  藉機起身就往湖邊跑,沈平雅氣急敗壞在後面追,完全不顧忌的咒罵讓岑染心裡越來越涼。剛才和秦平翰出來的路程並不遠,很快就到了梅林邊上,放眼看去,岑染驚呆了。

  不知何時小鏡湖邊上,黑壓壓的來了上千人。個個荊鐵盔衣,手持利刃。赤色軍衣?那不是東宮衛率府也不是禁軍龍衛營!

  「沈世雅,你去死吧!」

  沈平雅就在身後了,可岑染卻突然雙腿發軟、眼前漆黑,身子軟軟的摔了下去。耳邊響的是賀世靜恐懼的尖叫聲,還有那接連不斷從城中方向傳來的炮響。

  郁王提前變天了!

  —————

  盛景十七年臘月二十二,對於東京臣民來說,簡直是石破天驚的一天!

  好端端的午後,才休起午覺來,上事沒有一個時辰四個城門口就突然亂了起來。街上到處都是從城口湧進來的普民,然後轟隆隆的炮聲從禁宮方向傳來,持戈戴甲的兵士紛紛湧出,黃袍黑跑紫袍紅袍的殺作一團!

  一場激戰整整打了五天五夜,連夜的鋒火,日夜不息。殺聲震天,此起彼伏!小家小戶裡一家人抱在一起,高萬大戶裡各躲各處,誰也不敢冒頭出來。直到五天後,殺聲漸息。有那膽大的剝開門縫往外看,只見滿街滿巷的兵勇屍首,有龍衛營的、左右衛率府的、五城兵馬司的、西山龍虎營的……屍山血海的浸得地磚牆面上到處血淋淋的,街上十步一隊五步一哨的站的全是西山龍虎營的人,更有穿著朱色軍衣的——英國公府親衛軍?

  難道昭王反了?不只反了,還得勝了不成?

  京畿內人心惶惶,西山辮本寺禪房內,二十幾個錦衣青男少女日子也極端不好過。

  昭王居然反了!還是選在花顏縣主下嫁的那天反的?

  真好的日子啊,誰會想到昭王會在這天舉事?一路平平靜靜的送妹妹出降,淺談說話未了用罷喜飯,還安安心心的在湖面冰釣。從頭到腳看不出一絲反意的人,居然就那麼毫無預兆的反了?

  想想在涼國公府座位時的情形,好幾個女孩子嚇得都哭了,男孩們也表情澀木,相熟的幾個坐在一起卻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間禪房,不算大。左右兩面各有一床大炕,男左女右。在這裡已經關了六天了,除卻解手外任何人不準離開。當然齊世蘭和秦平瀚不在此列。可……沈世雅在!

  「世雅,你醒了,來喝點水,我給你留了碗熱粥。」那天沈世雅直直的從高坡上摔了下來,意外躲過沈平雅的襲擊,卻在腦袋上撞了一個好大的包出來。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偶爾醒來。賀世靜一直守在她旁邊,知道世雅這些天其實早清醒了,只是不想睜眼而已。天就這麼變了!關在這裡,誰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第一天炮聲隆隆的還能有些反應,可後來……辮本寺離京城太遠了,那裡有什麼動靜這裡根本聽不到。景帝敗了吧?他若敗了,太子如何?太子要是敗了,世雅……

  「眼都紅了。有什麼好哭的?」

  想了六天,該想清楚的都差不多想清楚了。岑染盤腿坐了起來,接過賀世靜遞來的溫水喝了一盞,而後將一碗已經半涼不熱的白粥全部吞下肚去。未了抽出帕子仔細擦乾淨嘴,事隔六天,仔細看著屋中眾人的反應。那些不太相熟的官員女子中,女孩們大多已經憔悴得不成模樣,男孩們還算支得住。韓林上官亨一人把了左面炕頭的一個角,余成坐在中間,其餘人等各坐各的,看似散亂,可卻各有團隊。至於女孩子這裡,葉庭琳神色頗佳,不急不燥的,甚至在見沈世雅有精神坐了起來後,還甩過來一個頗得意的臉色。她就這麼相信葉錦昭會贏?申世媛閉眼盤膝,像是在默經的模樣,看不出太大的變色,果真是申老狐狸的女孩。賀世靜倒還好,只是眼晴發紅,這幾天她一直拽著沈世雅的衣襟不放,想安慰卻不敢說話。很擔心吧?

  「頭還疼嗎?」這裡沒有藥油,到現在半隻額角還是青的。

  岑染微笑搖搖頭,展展腿腳,下地慢慢走動。在炕上躺了五六天,全身都木了。要對付後緒,現在身體的狀態可不成。第一圈拿腳尖走,後二圈拿後腳跟走,第三圈重心靠左,第四圈重心靠右。四圈走完,身上竟然薄薄的出了一身汗,舒服多了。

  上官亨看得微笑,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玫瑰絞絲糖砸了過去。岑染反手接住,就一顆?上官世亨歎氣,打開荷包把六七塊全拿了出來。岑笑著過去坐好,接過來一看,甚是感歎:「你還是不是男人?」大男人家的荷包裡裝糖?還是玫瑰糖、椰香酥、蓮蓉卷?招手叫賀世靜。賀世靜氣得過來,看看這兩個……「狼狽為奸!」

  這成語用在這兒?

  沈世雅和上官亨互看一眼,全部笑了出來。要不是這兩天吃得不多,實是需要大笑一番再好好調侃的。只可惜,每天一人兩小碗白粥,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一人拈了一塊糖放在嘴裡,嗯,味道好極了。

  時世不清,敵我不明,多說多錯。可閒的實在無聊,岑染便帶頭用那三張包糖塊的糖紙折起了小玩藝兒。猜拳比劃,誰輸了誰折新的,折不出新的來就要辮小辮。這種事女孩子擅長,上官亨哪裡懂?好在猜拳上還算有些心得,可到天黑以前也讓辮了七八根小辮,沈世雅三根,賀世靜四根。

  屋中餘人見這三個這種情況下還能玩得高興,感覺也輕鬆不少,可是仍然各呆在原地,不敢輕易過來。禪房外日夜有人把守,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往裡偷看?值此時機,還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天黑了,戌時一到,便有僧人提著粥桶進來,黑釉淺口的小瓷碗,一人一碗,粥雖然熬得爛稠,可卻什麼也沒有。放在平素,這些天潢貴胄的哪裡會用這個?可在這裡只能吃。而且吃得速度都頗快,因為僧人等他們吃完,便要把碗收走。再怎麼說,那畢竟是瓷碗!

  岑染用得很痛快,半點結巴沒有,賀世靜相較而言就吃得慢了些。最後收碗的時候,賀世靜緊撥了兩口才算是用完。

  僧人出去了,屋中再次恢復了寧靜。

  這屋子時沒有地龍,但好在炕是暖的。一入夜,氣溫大涼下來後,便抖開被子蜷進去取暖了。賀世靜和沈世雅兩個才離開上官亨這邊,準備回西面炕上,屋外一陣鐵甲戈響,然後光噹一聲,門被極粗魯的推開了。兩個黑甲朱衣武士一左一右站在門邊後,一個肩上掛著銀穗的粗須軍官走了進來,往屋裡橫掃了一遍後,把目光訂在了沈世雅身上。

  「你是沈世雅?出來。」

  賀世靜又急又怒,緊拉著沈世雅的胳膊不放。岑染瞪了一眼她後,回頭看上官亨。上官過來把賀世靜楞剝了下來,動作雖然果決,可眼神中擔憂極甚。上官亨是男子,知道軍隊裡的那碼子爛事,這個時候沈世雅和這些不知道底細的人出去,萬一……

  「幫我看好她!」

  「我知道。」沒有敢說『你放心去吧』,因為實在無法讓人放心。

  岑染笑笑,摸摸賀世靜的頭髮,左右掃了一眼屋中情形後,到炕邊拿上自己的披風,出去了。

  這山上還真是冷!

  一出屋子,岑染就覺得身體自己打了個哆嗦。拉緊披風的系口,把氅邊攏緊。可惜今天穿出來的這件是個沒兜帽的,冽得冰刀般的冷風直往腦袋裡鑽。岑染幾乎可以肯定,明天肯定要感冒!真不是個好時機啊!

  前頭是那銀穗肩的軍官帶路,後面兩個軍士護送。岑染好笑,押一個小姑娘用得著出動三個大男人嗎?亦或者在這些人眼裡,沈世雅,根本不是一個小姑娘。

  嘴角一挑,岑染大概知道待會兒見的是哪位了。

  穿過兩間殿堂,最後來到東院的一個小院內。這裡比剛才關押沈世雅她們的院子守衛要多出兩倍!

  郁王!你個膽小鬼!

  「先生,人帶來了。」軍士停在屋外報告,裡面響起的聲音卻不是郁王?

  岑染心裡有些迷惑,順著打開的屋門,踏了進去。屋裡生了很大的一隻白爐子,熱氣騰騰的,身後關上屋門後,感覺愈發溫暖了。

  若是個戴眼鏡的現在肯定看不見了!一屋子水氣蒸騰,白爐子上放著一隻已經燒得只剩下一半水的銅盆。仔細聞聞,竟然似滴了薄荷露的味道。

  好講究!

  岑染把手從氅裡放出來,目光屋中掃動,正座無人,左邊無人,右邊炕榻上……郁王右臂裹著白布正微笑往過看!

  「屋裡沒別人!」

  郁王的聲音……依然如剛才那般低暗嘶啞,難聽得很。他、嗓子受傷了?可是看不到傷口,難道是毒傷?

  「沒錯,是你那個好皇上干的。」郁王前腳離京,後腳便有暗使一路追殺,逼得郁王一行很是狼狽,這才有了隊伍中自己人下毒,全體中招,幾乎全軍覆沒。郁王要不是嘴刁,這會子怕已經去見父皇了。英國公要不是提前派人來接,也就不會有今日的豐功偉績了!

  「五天激戰,東京城現在已經是錦昭的了。景帝攜太子出逃,往南據說已經渡江了。定南候軍中失蹤,你舅母表哥表嫂還有那個奶娃子,全部不見了。沈世雅,你個可憐的孩子!你讓人打成幌子,結結實實的給賣了!」

  攻進禁宮花了五天,葉庭郁興奮異常,大哥這回終於不再迂迴了!卻不想進去以後才發現,不只景帝太子不見了,連盛華傳國玉璽,十三副玉規。包括皇后鳳印,太子金印,太子妃銀印,各自百年流傳的冠冕冊書全部不見蹤影。尤其是歷代聖旨謄錄處,搬得空空如也!

  當時郁王的那副感覺啊!

  扭頭看看沈世雅:「你願意跟錦昭嗎?」東西沒了?人嗯?

  岑染長歎一聲,將袖口姐姐漸漸拉起,雪白的肌膚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朵嫣紅的牡丹,栩栩如生,宛若真物。

  葉庭郁頓時氣崩,指天咒罵:「葉庭景,你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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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0:37

【58.理由】

  「姑娘,你的藥了。」

  被郁王召見的第二天,沈世雅果然生病了。頭疼得幾乎想去撞牆,兼帶低燒咳嗽。若在十天前,呈儀殿內肯定前簇後擁,繁衣玉錦享盡富貴。可現在卻只能呆在辮本寺的一間角落小屋內……自生自滅?不能這麼說,起碼每天還會有僧人來送藥送粥。只是身邊不再有人服侍而已!

  郁王那天的表情回想起來可真的讓人回味無窮。景帝太子跑了,一個沒宰掉後患,定南侯府作為最有力的人質範圍也全部不見蹤影。就剩下一個沈世雅……岑染拉起袖邊,看著印在小臂上的那朵嫣紅牡丹。又是感歎又是茫然!

  感歎這個詭異的盛華到處充滿了不合理的靈異事件。那對乾坤丹沈世雅吃了許多天一點反應都沒有,卻在那日和葉錦天的所謂『親近』後平白的冒出這麼個東西來。為什麼長在這裡?大概是因為葉錦天摸這裡摸得最多吧?岑染是過來人,自知知道那樣的時候才十七歲的少年會如何的衝動,他做什麼事都不覺得奇怪,也沒有反抗的心思。可偏偏只是全身撫摸一遍後便咬牙停下了。哪怕汗珠兒滾滾也沒有再『冒犯』,只是忍耐不住的撫摸著手臂,暫且充飢?

  那樣的男孩,真的很可愛!只可惜……不能愛、不能動心甚至不能再親近了。

  理由十分強大詭異!

  回想起來,岑染幾乎要放聲大笑。

  語言障礙!

  早在剛從沈世雅身上復身時,岑染就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盛華的官話與岑染熟愁的話語很相近,先開始失聲半年更是已經聽到熟爛,再然後嗓子一步步的好,待話聲恢復時,岑染已經可以流利的說一口地道的盛華官腔。可是……南江話嗯?在南江沈府時,府中小丫頭嘀嘀咕咕什麼,岑染便一句話也聽不懂。當時那樣的情形倒也罷了。進京後更是幾乎沒有再碰到那樣的情形,各大府邸哪怕是下人說的也是地道的官腔。

  誰會想到嗯?

  誰會想到在後來的那兩天『演戲』的過程裡,葉錦天居然會棄官話不用,滿口說的全是南江俚語?

  岑染當時聽得都快瘋了,因為一個字也聽不懂,明明知道事關重大,卻偏偏連問一句都不能。怎麼解釋一個在南江長大的人突然間聽不懂了南江話卻聽得懂官話?失憶嗎?還是這般巧合的選擇性失憶?只選擇了官話的部份,忘掉南江話?沒有這樣的失魂症吧?

  唯一的辦法就是沈默不語,低頭聽話。

  再然後…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喝完藥,躺回火炕上,蓋緊味道頗不好聞的棉被,努力讓自己發汗。屋裡院外靜得連只雀聲都沒有,身上的衣服已經十天沒有換了,這樣的日子……沈世雅和岑染,到底是有區別的吧?

  就像千年文化積墊的智慧可以讓沈世雅大放光彩一樣,十幾年的生活習慣同樣可以把借屍上位的岑染打落原地。

  這不是她的身體,岑染只是被迫借居其中。面對和沈世雅不熟的人,可以放鬆調侃甚至放肆一二;可面對那樣好的『哥哥』,卻只能喜憂參半。因為一遭謊破,便是真正的天塌地陷。落在別人手裡,岑染起碼還是沈世雅,可若是讓葉錦天發現『妹妹』換人了?岑染可還是記得那天詩暖怎樣也不肯說,韋尚宮給她餵了一顆藥,便連祖宗八代也吐得一乾二淨的東西。

  在那樣的『聖藥』面前,沒有謊言!

  —————

  「什麼?世女沒有會指定的地方去?」

  葉錦天驚得臉色煞白,要不是沈香扶了他一把,險些摔倒。「怎麼會這樣?」

  明明都和世雅反反覆覆的叮囑了好幾遍,告訴她從涼國公府出來後,一定要立馬回宮。如果情況不允許,便藉著左箏王勤的關係到定南侯府去,實在無法脫身的話,還可以從和風館下的秘道脫身。三處人馬都會有人一直等著接應她,所以當世雅沒有回東宮時,葉錦天並不急,依照原定計劃從東宮地道中出逃。父皇準備多年,禁宮地道一直通到城南外三十里,待鑽出地道來時,天色已經大黑。

  定南侯一家四口從另外一條路線出逃,沈香祖母母親更是提前幾天便到了城南秋香寺裡吃齋飯了。兩方人馬會合後,照計劃騎馬立即趕往天江邊,那裡有事先備好的船隻。外表看去如同普通民船模樣,可裡面卻一概都是宮中禦用之人。龍衛營衛率府的精幹人士早被父皇派去打前棧了!第一批人到後,立馬開船。第三天天色才亮時,便已經到抵天江南岸。

  中山郡王一家還有遲學士一家左筵一家渠轍一家連恆一家另外景帝心腹大臣十三家,一共二百餘人則在葉庭杉的全部指引下,全部順利出逃。登上第二撥調船趕到南江。

  幾乎所有該出來的人都出來了,卻獨獨缺了沈世雅和賀世靜!

  賀夫人聽到信兒後當即就暈過去了,賀世儀抿著嘴不語。這中間肯定出事了!

  「要不,臣派夜營的人回京把沈世女和世靜救出來?」葉庭杉上前著問太子,景帝已經先行一步趕往慶陽了。留太子在江邊等候這些『忠心隨主』的盛華良棟。

  葉錦天手心直發抖,可面上依然得無比沈著,掃過一眼江邊才下船,有老有小的忠臣親眷……「不必!先到慶陽歸位要緊。廉將軍,排整車隊,即刻起程。」

  「娘,世雅不會有事吧?」

  左箏剛才也讓嚇到了,世雅居然沒有逃出來?賀世靜也不見,難道這兩個落到昭王手裡了?雖然葉錦昭喜歡世雅,可郁王的性子誰能摸得透。他會怎麼對付世雅?還有世靜,這兩個丫頭留在東京,可如何是好?

  韓夫人抱著孫兒,心裡也極不平靜,可瞟瞟左右,看了一眼兒媳,左箏明白,不能再往下說了。

  —————

  盛華朝北四南五,共有九州。天江在中分隔兩斷,北四州分別是東江、中原、上原、中和四州,東京在中原州。南五州則為南江、中江、南和、西平、西和五州。英國公府所在的北原州、涼國公府所在的西涼州、豫國公府所在的青陽州從開朝起便不在九州之列,因為多年來這三州戰事極多,幾十年歸盛華幾十年歸外夷,極不穩定。

  如今……盛華也要一分為二了。

  首先佔了天地地利的昭王葉錦昭,在東京宣佈稱帝,號昭帝。追封郁王為郁帝!並在稱帝的同時宣佈了景帝的十大罪,頭一條便是枉顧人倫,毒殺胞弟。稱李氏後黨猖獗,多年來為固皇權郁王精心培力為國盡忠,卻不想一朝得勝,景帝竟對胞弟痛下殺手,連清顏縣主都不放過。後又列舉景帝種種不仁,比方說指使宮人扼死鏡圓郡主,故改藥方托死前太子葉錦誠,李後雖有大錯,景帝卻不該以白綾縊死,公然違抗聖誠仁武威皇后立下的盛華祖制,皇后不死!出逃皇宮時,心狠手辣的令宮人勒死渝靜夫人、楊妃李妃,連年僅五歲的福顏郡主都未曾倖免。如此行徑,令人髮指。

  半月後,景帝在慶陽宣佈盛華真君歸位。詔文上明確表示的則是另外一番說詞:郁王結黨私營,圖謀不軌。為逃誅罰,假死詐逃。英國公府勾結北蒙東夷,暗殺鎮定東江的定南侯王韁。帶兵南下,撲滅皇宗,甚至連後宮女眷都不放過,福顏郡主中箭身殉,追封福顏公主。

  文人筆墨,下字如刀。正說是正,反說是反。

  『辛戌之亂』在南北二朝各執已見的口沫橫飛間,內中情由越來越講究不清了。而事實上……

  「有沒有道理有什麼用呢?反正都反了。剩下的就看誰的拳頭大了!」

  昭帝登基後,沈世雅的關押場所再次改變。從辨本寺的小單間,換到了禁宮□裡慈寧宮右偏角的一處小院子裡。依然沒有宮人服侍,但好歹院中有眼水井,換洗的衣服雖然是宮女裝,岑染也覺得無所謂。每天白日裡活動身體打掃衛生,晚上則抱著兩床被褥取暖睡覺。

  下人住的屋子裡沒有地龍,有的只是一隻不大不小的爐子,還有每日定量的灰炭,燒起來嗆得緊,但到底聊勝於無。有時候岑染晚上睡不著時,看著屋內那唯一的火點都會發笑。如果哪天運氣好些,碰到一塊'難燒'的來個煤氣中毒,沈世雅的小命就算是完了!

  只可惜這樣的幻想一直到天氣轉暖,春暖花開了,也沒有實現。

  沈世雅的日子依然過得清苦,自己洗衣刷被打掃衛生,每日三餐青菜豆腐,再沒有見過葷腥。另外還得偶爾會被郁昭太后言辭騷擾一番。內容嗎?不外乎兩種,南北朝最近又打成什麼樣了?南太子葉錦天娶了側妃穆氏,是穆國公的庶女。二人如何恩愛,上個月穆氏甚至還有了身孕。景帝如何喜出望外等等。

  這位太后估計很想看沈世雅崩潰哭泣的模樣,畢竟在這些人眼裡,沈世雅是個結結實實的可憐蟲。景帝帶太子出逃,卻沒有帶上她,連定南候一家都背叛了她這個正經主子!

  是可憐嗎?

  岑染微笑看天!

  如果真的可憐,葉錦天娶的應該是正妃而不是側妃,那位懷孕比不懷孕還慘。因為那個孩子如果是葉錦天的,生下來也是個死嬰。如果不是葉錦天的,那麼最好她這輩子都不要知道。

  至於南北朝打成什麼樣又關她何事嗯?以前想不通景帝諸多作為的地方,如今終於肯定。那個老小子怕是一早就準備這麼做了吧?盛華心裡已爛,與其強自支撐,不如乾脆化整為零。暗中把精幹人士安排到南五州,由李氏在朝廷裡放滿酒囊飯袋。郁王你愛反就反好了,到時候他逃之夭夭,留下正經的一堆爛攤子讓你們父子兩個好好收拾。北有猛虎兩隻,南有名正言順,內裡又亂絮破敗。

  想起來,岑染都覺得葉錦昭可憐。讓他父王折騰出這麼個局面來?他不想要也只能要了。累死他都怕收拾不乾淨!

  不過,人到底是要厚道些的。若不是葉錦昭……沈世雅現在大概都不在人世了吧?畢竟郁王認的臂上的這花兒。乾坤丹不死不休!只要殺了沈世雅,那麼葉錦天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當然,景帝自己可以再生,才四十出頭,還算正當年吧?可那樣一來的話,葉錦天這個他精心養育十幾年,好不易得了賢名的太子該如何?定南候府可不會像對葉錦天一樣支持景帝再生的小皇子。

  這麼一來的話,沈世雅活得越久,情況就會對郁王父子越有利!

  怪不得,郁王會讓自己活下來了!

  只是不知這樣要活多少年?

  —————

  「什麼?沒消息?又沒消息?」

  葉錦天氣得簡直快崩潰,兩年了,離開盛京都兩年了。不管派多少人回去打聽,就是沒有沈世雅的消息。賀世靜被救回來後,只說事變後的第七天晚上,有三個軍士把世雅帶走了,從此就再沒有聽說過世雅的消息。郁王舊府,禁地皇宮,但凡是葉錦昭出沒過的地方,都派人找了不下十遍了,可就是不見世雅。

  郁王把她藏到了哪裡?會不會折磨她?有乾坤丹在身,自己又給開了封,郁王識得那藥是絕不可能想出讓人欺侮她的下賤把戲來的。可是其它法子嗯?會不會不給她飯吃?打她?凍她?讓她做苦役?或者想出更難堪的法子來羞辱她?世雅從小嬌生慣養,除了區氏母女誰都不曾給過她臉子瞧,半點閒氣不受的人落在別人手裡,她怎麼受得了?

  「你們下去吧。」

  葉世沈擺手讓再次鎩羽而歸的夜營探子退下,走到書案後,想勸慰一下太子。可是怎麼勸?連沈香自己這兩年心裡都難過非常。沈世雅在東京到底過的什麼樣的日子,誰也料到不到。那麼傲的一個丫頭,要是她想不開可如何是好?可這兩年太子的日子也不好過,移庭南江,將一半天下托手『讓』給昭帝,雖說是無奈之舉『被迫』而為,可到底名聲極不好。景帝雖在江南佈置多年,頗有根基,可乍然全面歸巢慶陽,所有關係網利益鏈都在重新佈置。尤其是穆國公府,居然要將嫡女嫁給太子為妃!以此換得忠心。

  若不是世雅失蹤……情形嚴峻如此,怕真的很難有借口推托。可……沈香心裡真的感歎,世雅不會早料到這一步吧?所以她寧可呆在東京,也不願意跟來。定南侯再強,如今也是在江南的地盤上,軍權要重新抓,縱使有景帝扶持,沒有幾年也是下不來的。國難危重時刻,穆國公府便是國之不二棟樑。她怎麼可能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

  「沈香,她會不會在怨我?」

  怨我不守承諾,娶了別人?哪怕是退而求其次的穆國公府庶女,可到底是側妃,到底是女人,更到底是不能對外言明的『身孕』。郁王不會放過這種打擊世雅的機會的,肯定會添油加醋說得極難聽。世雅對自己的那種感情本便極微薄,再加上這麼一遭……葉錦昭會怎麼做?他可是頂著壓力一個妃子沒納。他的借口很好啊,先是為郁王服喪,後來出征在外。可是上個月,葉錦昭終於還是回京了。與東夷一場惡戰,雖算是小勝,卻也損失慘重。江北由李氏滲透多年,官野一片淩亂,那樣的局面更難啊。

  世雅落在這麼兩個人手裡……

  「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麼要和齊世蘭去釣魚?」說好的不能出去玩,馬上得脫身,為什麼世雅還要那麼做?從賀世靜的回憶來看,當時並沒有什麼太特殊的情況,反倒是到了小鏡湖,秦平瀚不知和她說了什麼,最後甚至還背著人去了林中。最後沈平雅居然憑空跳出來要殺世雅?難道是秦平瀚知道了什麼,暗示世雅必須聽從?

  不對!

  涼國公府經此一役什麼也沒有得到,秦平沆仍舊頂著『駙馬』的名義住在京城。秦平瀚在半年後才回轉的西涼!兩年來,北蒙東夷邊境禍亂,涼國公府卻一直兵馬不動未曾向前?為兩個兒子的安危嗎?秦家男人戰場上死的多了去了,不會在乎這兩點的。可是為什麼秦家沒有動手?

  葉錦天就此問題,想了兩年,越想越迷糊,說什麼也想不通其中的關鍵,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夜漸漸的深了,沈香終於退宮了。

  慶陽皇宮不大,東宮內庭更是只有三處內殿。棲鸞殿是太子寢殿、青鳳宮是太子妃寢殿、另外還巢殿是太子側妃寢殿。在那裡如今住著太子側妃穆氏。一個溫柔又小心翼翼的女子,和一個九個月大的小女孩。父皇賜名為葉新雲,新雲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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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1:35

【59.藥引】

  華昭、建朝兩年。

  頭一年,昭帝在京,主持大局。外有英國公舅家把持軍務,內有郁王指揮一干家臣輔佐。雖內外兼憂,但名份已定才是正經。

  第二年,昭帝率軍出征東夷。留錦繡侯、首輔次懷英輔政,郁昭太后垂簾。

  一走便是十月,待得勝歸來時,已近年根。

  東京宮內如今只有華昭太后一人主事,雖冷清卻也有好處,起碼令行禁止,宮禁外國事繁亂,宮禁內卻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太后安居慈寧宮內,更加盡皆親信。也正因為如此,郁王才能以『英國公府家臣』的身份時常出入慈寧宮。

  政事,郁王從來不會交齊楨來處置,要怎麼做,太后露個面便是。

  私事上嘛……

  「沈世雅最近如何?」

  別處是君臣,慈寧宮內卻是夫君?齊楨坐在下首,面無表情的淡淡說話:「還是老樣子。」說來真是佩服這丫頭,才十幾歲的年紀便心志如此堅毅。關在隔院兩年,除非齊楨有『好消息』給她,否則是等閒連個人影都見不著的,更無人與她說話。換作哪家小姑娘,也讓憋瘋起碼也氣出毛病來了。可沈世雅卻依然如故,每天日子瞧著竟似十分愜意模樣。哪怕冬日用井水洗衣,凍得一手病瘡也不哭不悲,靜靜的望天發笑……齊楨偷看過無數次,對於沈世雅那樣自在的笑,齊楨恨得牙癢卻沒來由的心角酸酸的抽了那麼一下。

  癡情女子負心漢,沈世雅,終究也是個可憐人。

  葉庭郁眼風掃過齊楨表情,知道她究竟是心軟了的。

  「錦昭下個月就要回來了,事先答應過他的,只要打贏這場仗,就把沈世雅放到他身邊去。那丫頭兩年沒正經模樣了,這幾天就提出來,編個名字放在你這裡,好好倒飭倒飭,別到時候錦昭看見了,與你不痛快。」尤其是那一手凍瘡,趕緊給治出模樣來。

  齊楨心頭發怒,不讓人管是你下的令,現在讓收拾殘局的也是你!葉庭郁……指節緊緊,呼氣籲喘:「是。」

  —————

  盛華後宮制:宮中女官自上而下,皆以綠色為服。宮女一身通色,尚宮則上下分服。分別經淺碧油綠墨綠三色為級。

  似眼下,沈世雅身上這套衣裝,便是一身通色的墨綠宮女服。宮人衣衫是不許繡花的,隱繡也不可以。髮式只有雙環髻,與衣色同款絲帶外,不許配戴任何簪環首飾。素減得不能再素減的服飾,卻比這兩年裡麻衫粗布的衣裳好了許多。起碼外料是羅綢,內料是錦棉的。

  泡了一月的牛奶浴,原本讓世情摧殘得很是有些粗糙的肌膚慢慢恢復了嬌嫩。香脂玉露象不要錢的往身上抹……目的是為什麼?想也想得出來。

  葉錦昭要回來了!而沈世雅則變成了慰安婦?

  看看這間潛天殿,岑染無聲歎息。這便是天下至尊的住所了吧?東京宮裡皇帝的正寢殿。以前住的是景帝,如今卻是葉錦昭的地盤了。之前從未來過這裡,進來後岑染才發現,潛天殿的屋頂竟然比東陽宮還高,高到燭色映耀下竟然看不清漆花板上的圖案。則梧殿的頂壁上畫的是百花盛放,這裡嗯?百鳥朝鳳?聽起來有些女氣,可事實上鳳確實是個雄的男性!

  時近戌三,慶功宴也快完了。潛天殿有總管太監一個,管事尚宮一個,治下各十二名太監宮女,各管各事。可『碧心』卻不在編制之列!她是今天從慈寧宮直接撥過來的,慈寧宮裡的管事尚宮交待得很清楚,這位碧心姑娘除了服侍皇上,什麼事也不用她幹。言下這意,各人心中了了。是故象此刻,殿內外各人皆司其職的時候,岑染只能站在寢殿帷簾外瞅著這一室的明黃正紫朱紅髮呆。不是她不想有表情,實是因為盛華版面具戴在臉上……

  岑染心中發笑,呆會兒葉錦昭看到這麼個主兒站在寢殿內,會是怎樣的表情?

  各種版本過電似的在腦海中流動,自得趣味卻沒有多久,殿外便傳來了『陛下回宮』之類的話語。

  接下來外殿裡聲響漸高,隔著朱紗簾,大概看到葉錦昭……是他嗎?兩年不見而已,昔日少年青澀意氣竟然全然不見了。冷漠剛郁的模樣雖然依然俊美英挺,明黃龍服下映襯得貴胄天雅中卻隱隱透著殺罰果決之氣。他,又不一樣了!

  進來身形有些晃,似是在外面喝多了。進殿後在正位上坐了一會兒,喝了兩盞醒酒湯後,才穩住身形轉回內殿來。寢殿紗挑,碧心明明白白站在寢床邊的模樣,不是瞎子都看得見。

  葉錦昭冷眼掃過,並不多語。直接進淨室洗漱,問林尚宮兩句後,臉色開始不佳。母后……她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嗎?

  淨身更衣後,殿內宮人陸續退出,留下兩個值夜的立在外殿。

  寢宮的九重紗一層層放下後,紅燭閃耀得殿內一片曖昧。碧心仍然在床邊跪著,剛才葉錦昭並未讓她起身,便只能這樣跪著。而現在……皇上都換服出來了,卻依然不動聲色,直接挑起錦被,倒入龍床便睡!?

  岑染心中發笑,卻一句話不說,一個字不動。電視小說裡最愛的那種情節,岑染不想演,別的不說,就只常出現的男主飛天一腳……岑染依稀記得王世勳曾經說過,葉錦昭之前有一次喝多,差點被一個他母妃送來的丫頭勾引成功。所幸這人從小警覺性了,一腳飛出,當場吐血,不過半年就沒了。那樣的前景,岑染不想攀附。所以這會子,她寧可跪在這裡裝呆,也不想『舊情復燃』!只滿腦袋想著今天這怪事。

  瞧郁昭太后的模樣,應該是不知道乾坤丹的事,否則反應不會是半酸含怨的。

  可這事郁王是知道的啊!他就不怕他兒子一個控制不住,死在沈世雅身上?如此推斷下來,葉錦昭應該也是知道的。可這樣,把沈世雅裝扮成碧心,送進潛天殿來,為的是什麼嗯?

  連月奔波回京,到抵後又是一整番的慶功擺宴,人情事故內裡繁雜樣樣不得輕視。

  說實話,葉錦昭真的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覺。可偏偏床邊跪著的人讓葉錦昭感覺實在不舒服!母后派這種人不是一次了,真真無聊。以前在王府忍了,現在登基成帝,難不成還要受這種擺佈?

  翻身坐起,冷眼盯向那個碧心:「這麼喜歡跪,就到殿外揀個涼快地,好好跪一宿吧。」一夜凍下來,不病死也得病廢。

  換作真的『禦女』怕是早嚇哭了,可岑染卻只覺得忍耐不住的笑,憋住不話扶地慢慢起身,跪得腳發麻了!

  怎麼連個恩也不謝?看來承司處該換人了!葉錦昭先怒,可後來瞧著一瘸一拐往殿外走的身影,突然明白了。跳步下床,幾個快行奔到『碧心』身前。伸手擡起臉來,妝花濃郁看不真模樣,可確實不是沈世雅。只是一雙眸子滿滿的全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葉錦昭笑了,反手打橫便把人抱了起來。

  岑染知他認出來了,笑意越深卻依舊不說話。哪怕被端穩穩的放在柔軟之極的龍床內,顏色都半分不改。支肘靠在迎枕上,好奇地看著這天下第一床的內裡情徑,與則梧殿的大同小異,只是SIZE又大了一號,顏色變成明黃罷了。

  這麼大的一張圓床,別說睡兩個人,哪怕玩個5P也是夠了的。只是不知道葉錦昭將來會不會有這樣的愛好?眼風掃過,卻發現葉錦昭居然把上身寢衣款了?

  「你不要命啦?」

  牡丹花下死,也得看怎麼個死法啊?

  眼前情形太過詭異,葉錦昭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笑著歪身過去,學沈世雅的模樣躺靠在迎枕上。隻字不言,只是笑盈盈的看著。片刻後,一隻手掌壓在眼上:「禍水從來都是殃別人的,愛妃,你且別虧本。」

  愛妃?

  葉錦昭先讓這名稱弄得楞了一下,爾後便忍耐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傳出殿外,惹得值夜眾人心中驚奇,這位碧心姑娘如此會邀聖寵嗎?

  「我□妃,你做什麼?」

  葉錦昭笑起來的模樣實在有些禍害,岑染不想為男色所禍,轉過身去不理他。卻拗不過這人一路翻抱過來,攬在懷中輕嗅慢聞話聲纏綿。

  真真冤孽啊!

  岑染歎,虧的本身裡裝的不是沈世雅,否則這場宮斗情變可實是稱得上虐孽情深了。

  知道會掃興,可是:「還是喝杯涼水去吧。」葉錦昭今年十九歲了,青春正熱血。與其呆會兒緊急剎車,不如現在就冰水降溫。

  虛幻纏綿終究是假的!

  葉錦昭收緊心弦的同時,抱著沈世雅睡到了正枕上,並不曾緊緊擁抱,只是給她蓋好被子,隔著半尺往往過看。彷彿只看便已滿足!

  真是刺激女子的虛榮心!

  岑染苦笑,卻不想再解釋什麼,他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是能做的,什麼是不能做的。立了一天,岑染也累了。所以哪怕對面情熱愛戀,也擋不過周公誠邀。不多時便沈沈睡去了。自在安然的模樣引得耳畔一陣漠然後長長歎息……

  —————

  自那天起,岑染就住到了潛天殿。衣飾雖是宮女品級,可吃食用度卻皆是一等。葉錦昭白日裡是不回寢殿的,由沈世雅想睡到幾點睡到幾點。起來自有宮女服侍她洗漱用飯,沒有七碟八碗的,卻樣樣貴重。血燕老參鹿筋海耳天天不斷,都是大補之物,卻讓禦膳局做的清甜香脆。梳台上擺的香脂更是品種齊全,尤其是用來抹手的……

  「疼嗎?」

  沈世雅原來的手纖細柔嫩,皮薄如玉,可如今卻是硬繭重重,隱見腫脹青淤。這還是自己回來後的模樣,原來如何?

  葉錦昭面色陰沈,細細的給坐在懷裡的沈世雅揉捏,好讓藥性盡快滲進去。一言不發的樣子看得岑染髮笑:「有什麼好怨的?你母后若是真的想整治我,多的是表面光鮮,內裡狠毒的法子。」例證:還珠格格之繡花針灸**,銅杵庵夏日蓋棉被罰站不許如廁手段。面子上一點看不出來,可那罪受得啊!雖然凍瘡也很難受,冷風裡針扎一樣熱氣裡麻癢鑽心,可到底算是厚道的了!

  「她只是怨而已。你用不著生氣。」

  女人哭腔賣可憐的手段,葉錦昭從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似沈世雅這樣的……「若論後宅爭鬥,母后肯定不是你的對手。」既妥貼又親近婉轉。一句委屈不訴卻讓人覺得她已可憐到無以形容的地步。比那些哭得一塌糊塗的可強多了!

  葉錦昭說的很'正經'!

  岑染卻聽出些別的味道來了,眼神溜轉,淺淺輕笑:「其實我不過紙上談兵罷了,真碰上事怕是不行。攻略再好也得有好演技才行!」忍下憤怒不甘,委屈求憐。不是女人不懂那樣更招男子喜愛,只是往往騙不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做不出來做不好罷了。

  「你我終究是沒緣份的,你該幹什麼便去幹吧!只要別讓醋罈子砸過來,我便沒什麼了。」這人登基兩年了,後宮一個女人沒有?太不像樣,這次得勝歸來那些文武百官能放過他才怪!

  葉錦昭把沈世雅緊緊的摟在懷裡,依舊一言不發。過了許久,見她又幾乎昏昏欲睡了才說:「如果我殺了葉錦天,你不會原諒我,對不對?」

  是!沈世雅也許不想嫁給葉錦天,卻不代表她會同意別人傷害他。

  這問題?

  岑染笑了:「你這話純屬無聊!一來,你根本殺不了他;二來,你殺了他也沒有用。」不能碰的依舊不能碰。

  是嗎?

  葉錦昭不再說些什麼了!抱上沈世雅就回床歇息了。這種反應讓岑染覺得很不對勁,可……要怎麼問卻是個難題。

  葉錦昭是個乾脆人,該告訴你的不用你開口。比方說第二天晚間回寢殿後,直接就告訴沈世雅,說賀世靜去年被救走了。受了些皮肉苦,可是沒有被欺負。上官亨讓他父親打斷了腿一直關在家中,目前還算無事。申鏡離被處死了,申世媛下落不明。

  其餘人他沒有說,可是如果連申鏡離都被處死的話……

  「你不必太擔心,景帝把親信都帶走了,留下的他信不過,我也信不過。」

  不是留不得,只是信不過。岑染聽之長長籲了一口氣,看得葉錦昭眼柔微笑:「我還當你真的萬事不在意嗯!」

  看這話說的?「我又不是石頭!」

  「卻也不是綿軟的。」

  母后已經說了,她拿賀世靜嚇過她,說把賀世靜扔進紅營了。想嚇她哭的,可世雅卻偏偏笑了。問她笑什麼?她說早死早超生。如果賀世靜真的落到那種境地,她不會讓自己受辱,定會自盡全節!

  「你也一樣嗎?」母后問了問題,卻沒有得到回復。

  母后不知道乾坤丹,可葉錦昭知道。有那個東西在,自己就算是天天可以摟著她也不能擁有她。

  「錦昭,你要她父王不管,你想立她為後,只要你有那個能力父王也不管。父王要的只是優秀的孫子!你不能一直拖下去。齊世蘭的婚事現在必須訂下來,吉日訂在明年五月。五個月的時間,錦昭,父王給你時間,可能做成什麼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五個月的時間?

  齊世蘭可以讓她出事,只要事情是出在齊家人自己手裡的,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立世雅為後,只要給她一個高貴的身份就行。首輔次家有個和世雅差不多身高的女兒,只是比世雅豐滿許多。中書省越家也有個相似的。只要做的乾淨利落,拿夠好處,他們就會乖乖閉嘴。

  唯一的難題就是這個該死的乾坤丹!

  除法只有一個,生飲鮮血。

  葉錦天的血。

  —————

  「主子,這法子行嗎?」

  「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錦昭目前只是個將軍,卻不是個皇帝。對陣殺敵,他狠心淩厲。可處理內務就極欠火候了!錦昭對權力沒有足夠的野心霸氣,對朝臣的處置力度也過於松和。現在有自己這個父王給他暗箱操作,今後嗯?

  讓一隻老虎咆哮山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有了短處。

  沈世雅的身份雖然麻煩,可卻是味極好的藥引。

  一個男人為了得到他喜歡的女人,是什麼事也會做的。尤其對方還是他素來心恨的舅家!

  哼!

  齊家想讓齊世蘭做華昭的皇后?

  葉庭郁卻不能讓盛華出現第二個李氏。

  錦昭會動手的,只要殺出血,就是真正的帝王了!至於能不能得到沈世雅,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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