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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2:01

【60.惹愛】

  盛華制宮規:前殿政事折本是不能帶回後宮來的,哪怕是潛天殿,哪怕皇后有過政的權力。

  更兼之如今沈世雅呆在這裡,所以在潛天殿書室裡看不到一本折本之類的東西,岑染並不意外。

  她意外的只是書架上滿滿林立的史冊兵戰,以及書案上幾本完全與此不搭調的俗本小說。還有隔幾日會不明原故出現在寢殿妝台上的玩具:七巧板、華容道、九連環、魯班鎖,還有空竹。

  前幾樣,在沈府的時候,沈世雅的屋子裡皆有。九連環的拆法還是沈世宗手把手教的,一邊教還一邊笑吧妹妹沒記性,教一次忘一次;七巧板可以拼很多種圖形,每拼一種就會描下來,然後沈世宗會把那些紙冊收起來,裝訂好後送回來給妹妹做紀念;華容道是最有趣的了,可岑染一次也沒有贏過哥哥;魯班鎖玩法更多,只可惜那時候哥哥沐休在家的時間總是那麼少,大多數時間沈世雅都是和沈夫人在一起,不然便是一個人在屋中練字。左手書!

  如果沈世宗沒有變成葉錦天,該多好?哪怕依哥哥所言嫁去一個並不如意的家庭,可起碼母親的愛是真的,哥哥的愛也是可以仰靠的。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穿越五個年頭,岑染變成了孤家寡人。

  可若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也許會更好些。只可惜不是,在別人眼裡,她永遠是沈世雅。

  葉錦昭!

  他真的很好。就像那次魯莽惹沈世雅生了氣,卻用那樣的方式來哄女子開心一樣。這個大男孩極少會說甜言蜜語,卻用行動讓你覺得他在珍惜你。不是膚淺的那種,是真正的在意。很好很好的男子!卻只可惜,他是葉錦昭,而岑染則是沈世雅。

  「今天都幹什麼了?」

  葉錦昭政事繁忙,每日早早便上朝去了,晚上常常到了戌二才會回來。晚膳都在前面用,因為葉錦昭不想看到沈世雅站在桌邊服侍的模樣。對於這一點,岑染心知肚明,卻因此更加沈默。

  洗漱完後,宮人們漸漸退下去了,對於皇上對這位禦女的寵愛,初時雖訝異,可半月以來卻也習慣了。皇上畢竟年少,寵愛內眷也是情理中事,這個碧心果真好福氣,正巧趕上皇上才打完勝仗好心情的時候。只是……五天前,朝會上已經正式訂下英國公府齊世蘭小姐為華昭新後,明年五月初八大婚。盛華朝沒有宮女為妃的先例,更別提是禦女了。齊皇后進門前,這個碧心肯定會被打發掉。一個被皇上寵愛過數月的禦女,打發一途只是『死』字爾。

  外監是這般想的,近身宮女卻大多迷惑。皇上對這位碧心姑娘很疼寵,可是為什麼床單上絲毫不見蹤跡?難道只是應付太后的虛招?可如果是那樣,犯不著那般極品好貢的餵養著,閒書玩耍的哄逗著,尤其現在這般緊緊抱著說悄悄話吧?

  亦嘲亦惑的潛天殿氛圍,一如岑染的心境。

  葉錦昭在想法子討好她哄她,岑染知道,卻什麼都不能做。

  長長的眼睫放下,顫微微的裝著睡顏,半月的急補讓晚上剝去面皮的沈世雅臉上不再蒼白,變得有些盈潤光澤了。她與日俱增的沈默原因,葉錦昭心知肚明,卻不打算替她解開,反而:「明天上午封筆,下晌陪我出宮一趟。」

  出宮?

  岑染楞住了,瞪眼睜開望著葉錦昭,見他表情嚴肅不似說笑,緊接著身上突然緊了。低下頭去不說話的模樣,看著葉錦昭發笑,探手將她拉進懷中,感覺到世雅全身都僵了。心頭好笑:「也不是去別的地方,只是到中書省越大人家一趟,微服去。你扮成小廝便可,戴上你的面皮。」

  那就不是要沈世雅露面了?

  岑染身上一鬆,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半軟在某人懷中,腦子裡想的卻是:「我不方便出宮吧?再說,人家家裡,你帶我去幹什麼?未了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原來她是這麼想的?

  想起之前二人『偷偷摸摸』見面的事情,葉錦昭心頭發暖,卻不再說些什麼了。

  一夜無眠,次日下晌後,葉錦昭果然如約把沈世雅扮成小廝模樣與小瑾一道坐車出門了。

  兩年不見真正天日,出潛天殿的感覺就已經很好,待到出了東京宮後,岑染幾乎可以感覺到背上有翅膀在扇動。笑意忍不住泛了起來,反正頂的是別人的臉皮,所幸悄悄揭起馬車簾一角往外看去。百姓不管天地變,東京城上依然街市繁華,即近年關了,都是進城來辦年貨的。扶老攜幼,哪怕荷包並不豐厚,可人人臉上都是一派喜色。他們很快活吧?

  中書省越進……之前岑染見過,在吏部任主事,不吭不響的一個人,不想竟然是郁王的忠黨?如今竟然會到中書省的位子上了!

  葉錦昭來之前似乎打過招呼,越家下人除了就近幾個,全不見蹤影。

  進得屋,葉錦昭自然是坐在正位的,膝下拜見的除了越進外,居然還包括越進的夫人李氏,長子越江,次子越世海?而這幾個人的眼光居然一直盯在『碧心』這個裝扮成小廝卻依然難掩麗色的明媚少女身上。越夫人李氏的眼光尤其柔和,甚至在葉錦昭的默許下,拉到了裡間說了些親近話。什麼年紀多大了,平素喜歡幹些什麼吃些什麼,玩鬧如何?在東京適不適應?越問越奇怪。既不是外命婦對內宮女的巴結,也不是臣下對命上的恭順,反而處處透著親近之意?

  親近!

  岑染呆住了。

  之後種種已經完全記性模糊,只依稀記得越夫人李氏飽含深義的調笑,還有越家的恭敬。之後便是馬車吱吱咯咯的響軸聲……再然後便是數不盡的宮闕一重重,最後歸於潛天殿。換回龍袍的葉錦昭擺手讓宮人們退下,站在寢宮美人榻前,看著大概已經猜到情由的沈世雅。她一直在發呆,呆多長時間不是關係,呆什麼才是重點。

  「你瘋了!你瘋了!」

  越想越覺得這事好笑,好笑到完全沒有實施的可能性!

  「你當你父王是瞎子嗎?你當你母后是吃乾飯的?你當滿朝文武都是傻瓜不成?偷天換日,你以為換一個名字身份,我就不是那個人了嗎?」簡直好笑!若沈世雅是個正常人還好,可她偏偏是個右手廢了一半的人。「天長日久,你如何能瞞得住?」只要有一個人發現這位越妃的右手有問題,那麼便極容易聯想到消失不見的南太子養妹沈世雅身上。到時候……「景帝這兩年不曾與你們正式開戰,只是暫時而已。北蒙東夷漸強,涼國公府不知動向,這樣的時候,你還弄這種事?」嫌你的皇帝位坐得穩是不是?

  更何況:「齊世蘭是認識我的。她若知道越妃是我,她怎麼可能善罷干休?沒有英國公府的支持,你的北大門還要不要?」連郁王都不得不倚靠英國公府的兵力,你居然做這種事?

  「你瘋了!」

  幾乎暴跳如雷的歇斯底里,葉錦昭卻自看得高興,負手背立,傲然抵就:「若連心愛的女子都維護不了,當一國之君何用?」這句話是慶陽祭祖的時候,沈世雅送給葉錦昭的,現在,葉錦昭還給她。

  岑染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隔了良久,才是笑歎:「你這是何必?沒有名份,就這樣把我藏在潛天殿,不是更省事?」何苦要鬧這樣大的險?

  何必?

  葉錦昭肅笑,目光沈定看著沈世雅,岑染被他這般看著幾乎想往後退。眼前這個人……他不是初時的郁王府小王爺了,他是……

  「因為我想要你。我要你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邊,給我生孩子,陪我一輩子。」

  話聲低沈,聽在岑染耳中卻如徹雷。

  「你胡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了什麼?」居然要生孩子?你做夢啊?岑染扭身想離開,卻被葉錦昭緊緊地拽住胳膊拉了回來,跌在懷裡,緊緊地被環住。呼吸只在彼此間,岑染強自鎮定卻心如擂鼓。葉錦昭知道她開始慌了,所以劈下最後一道天雷:「我不是要你做越妃,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沈世雅,葉錦天能做到的事我一樣能做到。明面上的妃子我會做,庶子庶女照樣能生。他能弄出個新雲縣主來堵豫國公和天下人的嘴,我就同樣能用那種辦法護你周全。」

  「可你不能親近我。」會死的。

  「那又如何?不就是葉錦天的生血嘛,我總會給你弄回來的。我不會殺他,因為你會恨我,可是弄點血還是可以的。」景帝手下有夜營,郁王府培棄十幾年的騏衛同樣不是吃素的。

  岑染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雙腿發軟,站立不住。葉錦昭反手把她抱起,放進寢宮龍帳之內。正紫色的床褥上,沈世雅依舊穿著太監青色的衣服,剝去面具,露出真正的模樣。她臉色蒼白,呼吸卻徑急促,烏丸閃亮變幻,看不清楚裡面的顏□緒。

  「那要很多年!」而且越往後,葉錦天身邊的護衛便會越加穩妥?生血?談何容易?

  「那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你只需要扮好越進大小姐的身份,安安穩穩的呆在這裡準備明年五月嫁給我就行。」

  「那齊世蘭嗯?你父王嗯?你母后嗯?」當他們全是死人啊?

  葉錦昭好笑的親親沈世雅的臉頰:「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父王不會允許英國公府成為第二個李氏,母后更早與齊家離心。齊世蘭不過只是齊家的一個傀儡。她擋了我的路,我自然會讓她挪開。」

  挪開?

  岑染身上有些發冷。見其長睫下垂,葉錦昭知道她在想什麼了。溫柔的俯□抱住她,親親柔嫩芳頰:「世雅,不是我在害她,是英國公府在害她。為人臣子貪天冒井,本已是大逆。她父母不知道英國公府是如何對待我母后的嗎?有膽子恃功嫁女,就要有膽子承受命運給齊家的報復。即便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饒了齊家的。齊家害了我母后一生,他們要為此付出代價。」

  說罷,柔情起動,近晚時暮色正霞,透過綃紗紅的羅帳,薄如彤灩的光華映在沈世雅的臉上,柔美卻又淒婉。壯大膽子在世雅唇上落下一吻,嚇得岑染立馬躲開:「會死的。」

  「不會!」葉錦昭拉回了她,按在床上,壓在身下,微有喘息聲音卻自鎮定:「我查過了,只要我不碰你那裡,就不會有事。世雅,讓我親親你。我有兩年三個月沒有親過你了。」一邊說一邊往開解沈世雅的腰帶,一件一件的剝下,直到最後剩下一具玉潔無絲。岑染臉似火燒,抱住胸色側身曲體,幾乎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葉錦昭才不管,褪乾淨自己的衣衫後,全體覆了上來。自脊後起,密密麻麻的印吻烙在背脊之上,蘇蘇麻麻的顫得全身發抖,可葉錦昭卻覺得其味無窮,親完後脊把沈世雅翻身拉回平躺。

  時辰已近深暮,殿中光線漸黯,卻依然可見葉錦昭光裸健美的身體。已不再是兩年前被『父亡』折磨得削瘦如劍的青蔥少年,淺淺薄薄的傷口有些甚至還泛著微紅,是這次上戰場留下來的嗎?

  「幫我摸摸它。」

  話聲一出,岑染臉燙得幾乎快死。可葉錦昭卻低低的笑了,伏在耳邊笑語:「你以為我要你摸哪裡?是這兒?」胸前的傷口!

  真是要糗死了!

  岑染捂臉哀嚎,葉錦昭卻覺得愉悅非常,拉起沈世雅的手一道一道的細撫傷口。開始時,岑染覺得彆扭尷尬,可後來數來數去,卻也數出些意思來了。葉錦昭一直在小聲解釋,哪一道是什麼兵器留下來的?岑染只認識槍和匕首,所以對斧、鋮、鉤、鐧之類的東西十分不熟。原來這些東西留下來的傷痕竟然都不一樣,而且各有各的特點。這算是古代版驗屍法門嗎?

  「你笑了?」

  自這次再見到沈世雅,葉錦昭就沒見她真心真意的笑了一個模樣出來。可眼前的這個笑容是真的!

  岑染低頭想默卻乍然看到不該看到的,臉上一緋扭過臉去,逗得葉錦昭心頭發笑,肆意滑動起來。岑染又羞又氣,忍不住推他:「別胡鬧,會死人的。」

  「怕什麼?要連它都管不了,還談何治管天下?」□沖腦的感覺是很擾人,可比起九龍樨階下的勾心鬥角就好對付多了。更何況……「你幫幫我,好不好?」

  「你胡鬧!」難不成葉錦昭要自己幫他那個?

  岑染益發懊惱了,這是什麼局面啊?可葉錦昭卻覺得現在的沈世雅像個紙老虎了,直接拉了她的小手置於身下。溫軟觸感覆上,原本只是七熱的炙鐵一下子燙到了十分。知她害羞肯定不會做,便強忍著包住世雅的小手上下緩動。凍瘡雖好,可掌間仍有硬繭,按說粗糙,放在此間卻覺得比柔嫩之感激烈千遍。欲焰越勝,卻奈何身下人兒根本不配合,還一臉面色詭異。咬牙狠狠地在肩頭痛嚙一口,疼得岑染要揍他,卻發現一隻手兒不能動,一隻手卻正在『忙』?

  臉色益緋,嬌憐可愛的模樣著實讓人忍不住,低頭吻下,纏綿飢渴吸吮情烈,十指上下搓揉得世雅輕聲呼痛,卻停滯不下。一寸寸咬過含弄,羞得世雅連推帶搡,心情卻益好。反反覆覆與其在龍床上廝磨纏耍,一路耗到她願意『幫忙』……

  「世雅!」

  「幹什麼?」兩世為人,岑染可還是頭一次幹這個!雖然洗了很多次,可掌心裡似乎還殘留著那粘粘膩膩的溫熱感覺。這叫什麼事啊?

  背對著不理人?

  葉錦昭心滿意足的把佳人抱在懷裡,背著對也不要緊。反正今天玩得差不多了,再多的話真惹惱了,可就白費這麼些日子逐層漸進的辛苦了。

  「世雅!」

  「幹什麼?」

  「只是想叫叫你而已。」

  「你是皇帝耶,肉麻不肉麻?」

  「皇帝就不是男人了嗎?我喜歡你,我喚我喜愛女子的名字,犯哪條王法了?」

  「貧嘴!你以前不是說,甜言蜜語哄女人很丟份嗎?」

  「胡說,我是說不戰而曲人之兵。給女人磕頭作揖的只讓她更看不起你罷了。」原話如何,葉錦昭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岑染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說的。

  「你倒記得清楚。」

  「與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

  「世雅,睡了嗎?」

  「沒有。」

  「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

  「連葉錦天也沒想嗎?」突來的問話,讓沈世雅身子一僵。沒有回話,而葉錦昭也沒有給她解釋說明的時間:「我不想知道當時你為什麼沒有和他一起離開。不願意面對江南可能出現的穆氏之流也好,還是本便不能把他當成夫君也好,什麼理由都好。世雅,我不管你為什麼離開他。我只要你明白一點,你以後決不能這樣離開我。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你可以不答應我,可是我會一直守著你。守著你,不讓任何人把你帶走。」

  ………

  「葉錦昭,我沒那麼好。」

  「可我喜歡你,就好。」

  「要是我不喜歡你嗯?」

  「你說什麼傻話?你不喜歡我,會由我這樣待你嗎?世雅,你是喜歡我的,你只是不放心我罷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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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2:24

【61.轉圜】

  「這麼說婚事是真的了?」

  「是!消息傳過來時說,內務府已經給齊家下了定,鳳袍羽冠都開治了。坤寧宮轉過年去就開始精修。五月的婚期!」

  王勤說得仔細,上房屋內定南候王韁端坐中央。韓夫人居次,左箏本是該站在婆婆身邊服侍的。可恆浣的肚子已經七個月,實是撐不住的,所以乾脆放話,兩個媳婦都坐著。平常這般,今日不過是公爹回來沐休而已,總不能委屈了孫子。

  王勳心裡喜歡,沖媳婦笑笑,讓她聽話就是。恆浣進王家已經一年多,知道凡事只要聽婆婆的,跟著大嫂做就絕對不會有問題。公爹雖然嚴厲,但大多日子不在家,家裡終究還是婆婆說了算的。

  低頭聽話,一字不發。

  一來說的是正經事,自己又是新進門的小媳婦,沒有說話的份。二來……偽昭帝娶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這樣一來的話,那位未曾謀面的表小姑沈世雅就有九成的可能並不在昭帝手上了。畢竟,就算是郁王也會喜歡沈世雅光明正大的嫁給昭帝,坐實一些對太子殿下很不好的傳言。

  可如今……

  「皇上和太子什麼表示?」

  已近年根,朝廷封筆了。王勤是因為如今任了東宮衛率府將軍之職才依然上值,並借此得到第一手情報的。

  「皇上的意思仍然是以不變應萬變。」江南雖然富庶,兵力卻並不精銳。就算是偽北庭剛與東夷開完戰,也不是進攻的好機會。整裝待戈,徐圖後日才是良方。

  「那太子嗯?」韓夫人開話,王勤轉頭看了一眼左箏,抿抿嘴:「太子殿下什麼話也沒說。臉色很蒼白,是沈香送我出來的。沈香說太子最近身體不太好,看看能不能讓娘和左箏進東宮,看看太子。」自打太子娶了穆側妃,韓夫人還露了個面,左箏卻是一次也沒再進過東宮。其實太子想見韓夫人是假的,想和左箏說兩句才是真的。世雅和左箏極好,太子他……

  「勤哥媳婦,你明天去趟東宮。不管別的什麼,不能給將來留下妒名。」世雅若回來,太子妃位誰也搶不走。可如果王家和穆家關係鬧到了明面上,壞了一國主母的名聲可劃不來。

  公爹說話,左箏自然只有聽話的份!

  時候不早,王勤領頭退下了。

  王勳小心翼翼的扶著恆浣回西院,慶陽雪雖少,可東夜薄冰也是易滑的。小倆口親親膩膩的低語著漸漸遠去,王勤卻只能看著神色寂冷的左箏不管不顧的一個人走在前面。兩年來,左箏性情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開始遍尋世雅不到的時候,天天哭得眼圈通紅,一直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拉上她和世靜一起回定南侯府。後來太子娶了穆氏,左箏一氣病了兩個多月。還沒有大好時,世靜讓救回來了,苦役局裡讓折磨得憔悴不堪。可說起世雅,卻急得直哭,說世雅讓三個兵衛帶走了,從此再也沒有消息了。

  左箏聽得當時暈了過去,醒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除了娘和域哥,和誰也不多說一句話。娘背地裡流了好多淚,又心疼媳婦,又感歎左箏果然是個有良心的,叫王勤一定要好好待她。可……怎麼待?王勤想不出自己還能怎麼對她好,疼她寵她讓著她,可不管如何,左箏都沒有反應。她不再和自己鬧彆扭了,一派順從,卻沒了靈氣。

  恆浣進門後,一直和勳弟感情極好,天天蜜裡調油似的有說有笑。拿片葉子兩個人也能說上一整天的話。王勤看在眼裡不由想起剛和左箏成婚那會兒,新媳婦害羞,可王勤就愛逗她,拿春宮本子與左箏瞧,羞得左箏滿屋子躲。好玩得緊!可如今……

  「太子那裡,你……」

  王勤不太好往下說。可左箏是伶俐的,馬上接岔:「夫君放心,妾身不會給王家惹禍的。太子殿下是王家的依靠,妾身會小心的。」

  絕對好話,可王勤卻覺得身上更涼了。

  —————

  次日一早,王勤和左箏一道前往東宮。王勤本來是騎馬的,可是左箏昨天又一夜沒睡,今天起來,半片枕頭都是濕的,臉上打了好厚的脂粉。「你……箏兒,我們還有域哥,你要替兒子想。」這句已經成了王勤一年來的口頭禪,嘮叨可卻也是管用的最後一招了。

  左箏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後,下車了。沒想到一擡眼竟然看到小林子站在東宮門口等著!

  小林子依然是棲鸞殿管事太監。對於太子沒把他扔下,一路帶來慶陽的緣故,對太子那叫一個忠心耿耿。見左箏來了,感緊上來:「舅奶奶,您可來了。太子殿下昨兒個夜裡發燒,現在還熱得厲害嗯!」世女不在,這位舅奶奶勸兩句也是好的啊!

  「林公公客氣了,哪裡勞動您來這裡接?不和規矩。」左箏淡淡微笑,側身請林公公先走。小林子面上客氣讓舅奶奶先請,心裡卻美得很。世女家裡哪位主子都有教養得緊,哪像那位穆側妃家裡人似的?還是國公府嗯?一點上不得檯面。絮絮叨叨一路,側面表示世女是好主子,定南侯府才是太子殿下的外家。

  可能是說得多了,現世報。才到棲鸞殿下就聽到穆側妃嬌滴滴的聲音,看樣子是來見葉錦天的。只可惜,小林子早有吩咐,側妃不管什麼時候什麼理由來,沒有太子殿下的話,一律不準放進,有事他擔著。下頭小太監有了底氣,自然話頭更硬,今天又碰壁了吧?

  得意的給舅奶奶賣了個好,卻不想左箏突然笑了極親切。

  幾步上來後,笑著說話:「你們這班猴兒,怎麼能對側妃如此無理?側妃是太子妾妃,太子不適理當侍奉左右的。都讓開吧!」棲鸞殿小太監們早讓小林子都洗過腦了,聽話退位,乖覺得厲害。

  穆琬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可左箏禮數十分到家,微笑給側妃行禮後,一擺手:「側妃請。」全是主家氣派。小林子心裡笑得發抖,一言不發。穆琬騎虎難下只能進去。

  內裡,葉錦天已經聽到聲音,知道左箏來了,心頭歡喜,支撐著坐了起來。一見左箏進來就感緊招呼:「嫂子請坐。」

  以前這般稱呼,左箏一直是推拒的。可今天卻大大方方應了,坐在床邊錦杌上,看也沒看穆琬一眼。葉錦天心笑,也不管穆琬如何,只是靠在迎枕上輕歎:「讓大嫂勞累了。」

  「太子哪裡的話,世雅不在,原該我們多體諒關懷太子才是。今日太子可覺得好些了?」

  葉錦天微笑卻不語,記憶中的左箏不是這個模樣的。這兩年左箏變了很多,王勤也變得沈默謹慎,就連以前頗有幾分天真意氣的世勳也在人前寡前少意起來了。定南侯府如今的風範,父皇看在眼裡極是欣慰,可葉錦天卻覺得看一眼心都在抽痛。沒有世雅便沒有今天的定南侯府!是她給自己打造了這麼一個強有力的堅強後盾。與汝陽恆家的聯姻,更將太子位穩固到不可動搖。只是……太子位穩了,可世雅卻不見了!

  小林子見太子殿下神色又落寞起來了,便示意殿中服侍人皆退下。

  穆琬已經有三個月沒見過太子了,今日好不易有了借口來,太子殿下卻一眼都沒有看過自己。只是神色溫和的與王少夫人說話,言語親膩,自己在這裡純粹外人似的。心中難過不由得輕輕啜泣出聲!左箏臉上不悅,葉錦天微笑,擡眼看了一眼穆氏:「你不是總說新雲難帶調皮嗎?如今怎麼有空了?你若閒了,便去把《聖誠仁武威皇后理事錄》好好抄上一百遍,曉得一下什麼叫后妃宮范。」大臘月裡的,哭什麼哭?說罷,看了一眼小林子:「去請側妃回去抄錄去,沒抄完前不要再出來見人了。」

  不要出來見人!穆琬臉色慘白,這馬上就要過節了,太子妃空缺,側妃是可以陪太子出席年宴的。太子這麼一說……淚珠兒一時滾得更加厲害,卻不敢再鬧了。太子對自己沒有半分情愛,只在初婚時來過幾次,有了新雲後就再也不曾親愛過。穆琬知道,是穆家當初逼婚,惹惱了太子,可那又不關她的事,她只是一介庶女,太子……

  衣裙索動漸遠,葉錦天看看左箏臉上漠然的冷笑,心頭涼涼:「嫂子原先並不是這樣的。」世雅總嫌左箏太過手段綿軟,若不是她幫忙,左箏的日子還不知道要過成什麼樣。有可能韓夫人最後實在看不下去出手,但傷心難過幾年卻也是勉不了的。「大哥最近越發寡語了。常在東宮呆到很晚。」想找話題和左箏閒聊兩句,哪怕找些當初的感覺也是好的,不至於心裡空得痛。可左箏只是淡淡的坐在那裡,待殿中多時無語後,才道:「太子,您打算怎麼辦?」

  兩年了,要是能找到早找到了。夜營出動上百號人,簡直快把東京翻過天來了,折損了不知多少好手,卻依然毫無音訊。原先只想著是不是葉錦昭不肯罷手,囚著世雅。可如今他要大婚了!以葉錦昭的脾氣,若世雅真在他的手上,肯定是要娶為皇后的。郁王攔不住他!但如今……「您還能拖幾年?三年?最多不過五年罷了。」若是五年後,再找不到世雅……

  「王家會永遠忠從您的,看在世雅的份上,卻也是因為您是明主。」

  對於這點,葉錦天從不懷疑。王韁是個聰慧的,自然知道怎樣才是對定南侯儲最好的。至於王勤王勳已受世雅影響太深,他們不會背叛自己的。可……若真的象左箏說的,再過五年找不到世雅的話……葉錦天微嘲一笑,看看掌心的硃砂痣:「她還活著!」乾坤丹是妙物,一方若死了,另一方身上的印記自然消失。人不會死,但終生絕嗣了。

  理由雖然不能對左箏說出,可是:「父皇康健,十年二十年總是拖得起的。」實在不行,父皇會自己另生一個孩子的,頂多借法子養在自己名下罷了。老天爺的捉弄,如此而已。

  「今日我請嫂子來,只是想和嫂子說一句。世雅與我受的罪,你和大哥且當珍惜吧。」再這樣鬧下去,何其不值?

  道理是好道理,話也是好話!

  可是……「我不喜歡他了!只不過為了孩子,相敬如賓而已。太子殿下,恕左箏說句不該說的。您能肯定世雅是不能回來,還是不願回來嗎?」葉錦天臉色一變,左箏看到心中冷笑,原先想著這世上男人就算皆薄倖,好歹還有一個是好的。可如今?「世上好男子何其多,世雅有多好,您與我都是知道的。她若是不想回來,您又該當如何?」

  —————

  左箏一趟探病,太子殿下非但不曾好轉,反而病勢越重了。

  王韁不滿,讓韓夫人又去探試,太子並沒有任何不悅,只是神色更落而已!王韁聽言,這才放下心來,大概是太子思念世雅、憂心過甚所致。

  可王勤卻覺得哪裡不對!從上房下來後,回到屋中便摒退了餘人,拉住左箏,鄭重問話:「你到底和太子說什麼了?」王勤亦是男子,知道太子心事,若只是思念不會如此病重,肯定是左箏說了什麼話刺得太子心傷了,這才病情越苛的。

  王勤力氣不覺使得有些大,左箏覺得痛卻也不掙脫,只是淡淡說:「我只問了太子兩個問題而已。先是問太子打算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拖下去。」是個正經問題,關於此事王勤也和父親探討過,只是不好與太子說話。左箏能問出這問題來,亦是一件好機緣。遂即反問:「太子如何回的?」

  左箏眼簾一低,唇啟微笑:「太子說,十年二十年他等得起。」

  王勤心裡酸了一酸後,長籲一口氣,放開左箏的胳膊見她回手輕撫,似有痛楚。才覺剛才力氣似乎使大了,上手想幫她揉揉,左箏卻閃開了。走到窗下看著月下枝岔灑在窗稜上的圖枝,亂叉迷眼一如世圖:「後來我又問了太子第二個問題:您能肯定世雅是不能回來,還是不願回來了嗎?」

  才斟在盞裡的一碗茶頓時灑到了地上!

  王勤楞著一會兒,才驚站起來,開門出去看看後,馬上回來逮住左箏,緊緊摟在懷裡貼著耳朵問:「你有世雅的消息?」不會真出這種事吧?想想那個表妹的素來行徑,覺得實在可能性頗大。太子對她再好,世雅也受不了太子娶了別的女人,還生了孩子。可左箏什麼時候和世雅搭上線的?

  「你胡說什麼?我要是有消息,便好了。」管她和誰在一起,她高興就好。只要世雅好,左箏這顆愧了許久的心,便能放下來了。

  「那你胡說什麼?這種事能亂說嗎?」若不是事關重大,王勤簡直想跳腳罵一頓左箏了。說完,覺得話有些重,可左箏並不惱,反而淺淺的笑了起來。轉到茶幾邊,手指輕撥著才開了兩朵的水仙花,嫩嫩的顏色香得幽人心肺、甜極醇極,讓人聞了它以後再聞不得別的滋味了。可事實上嗯?長甲纖尖,掐下一朵擺在掌心:「那是極有可能的事!我若是她,也不會回來了。欠下的情早已經還了,所有的恩都也已經償了。與其他日反目成仇,不如那般散去,再不相見。」

  —————

  「原來是這樣!」

  只是左箏自己的想法,不是真的!

  一身夜行衣,剛從定南侯世子宅後聽完牆角回來的小施看看韋尚宮,大半夜的不在宮裡相會,選在落英澗邊幹什麼?韋尚宮不說話,小施便不能多說,只是注意到韋尚宮的手裡似乎拿著一本冊子。仔細瞧瞧,好像是沈世女從天一閣得回來的那本天書。小施幫世女收拾書房的時候,暗中偷偷瞟過一眼,全是天文怪字,一個碼子也認不得。大半夜的,韋尚宮拿上世女的東西出東宮,來這裡?

  「讓太子知道,不好吧?」太子會很生氣的!尤其現在坐實,王少夫人對太子說的話只是她自己的猜想嘮叨,並不是真的沈世女在外頭有了相好,不願意回來。韋尚宮輕易動沈世女的東西,太子殿下……以前便只是對世女一個人好,其它人只是淡漠而已。如今益發如此了,心狠淩利,尤其是暗中準備徹底收拾掉穆國公府的事。小施是韋尚宮從小調教出來的親信,知道皇上為了南遷所做的諸多努力。穆國公府一百三十年,本在這一代還能繼續佼佼的,可皇上卻暗中派人收拾了穆國公的長子,只留下如今這個不成器的次子支撐場面。否則這次穆家逼婚,如何能最後善了?穆家這代有五個兒子……皇上和太子聯手整治,穆家完了。

  韋菁看著手中的這本天書,遙望霧色籠罩下根本看不到的天一閣,心中感傷甚重。原本是聽了左箏昨天的話,打算把這本書還進天一閣的。沈世雅既然不想回來,那麼便不能讓威後的東西落在不懂不配擁有的人手裡。可……竟不是這樣的,一切只是左箏的猜測和臆想。也是!沈世雅吃了乾坤丹,她如何能和別人廝守?況且以她那般敏感的身份,哪個男人有膽子要她?當然,一個人清清靜靜自自在在的飄在外頭,也是有可能的。借月那頭斷了線,難不成借月跟了這個主子,打算掐線自立了?跟著沈世雅,也不算背主。

  但……

  「好了,你先回吧。」

  反正出來都已經出來了,不如乾脆過去看看。有多少年沒進過天一閣了?四百三十七年?

  小施離去後,韋菁動作利落的拉上滑索,蕩了過去。晚間霧大,沒有侍衛也無人敢過這裡來。天一閣的鑰匙韋菁一直有一份。推開屋門,一進得裡面,韋菁的眼眶就濕了。皇后,阿菁回來看您來了!恭恭敬敬地跪在正殿前叩了九個頭後。一閣一閣的看著皇后當時出下的這些題目,答案其實都很簡單,韋菁樣樣都知道。

  走到農閣前,韋菁停下了腳步,看看手中的書本。找到對應的閣題……竟然是這道?

  《盛華朝史》一共幾個字?

  答案很簡單,四個字。可是……韋菁心裡突然覺得有些心潮翻湧。這個答案因為太簡單,所以那時記得皇后好像把答案寫成什麼阿拉伯數字的『4』。就算是佼幸蒙對,寫不上同款的字也是開不了閣門的。可沈世雅怎麼?

  忍不住好奇,拿小鑰匙打開閣門上的機會,抽出印紙一看,韋菁頓時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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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32:57

【62.進退】

  又是一年上元佳節!

  前殿歌舞昇平,隔著很遠很遠卻依然能聽到曲樂平奏的聲音。而比那更遙遠的外面,隱隱冒起的煙花絢爛多姿。只是……岑染只能趁著宮人開關門的時候,偷偷瞄上那麼一兩眼。她是一個不能出現在明面上的人!

  所幸……這世界上除了自由外還有……湯圓。

  撥撥碗中的十色湯圓,岑染微笑。葉錦昭真的是個很細心的人!才十九啊。放在岑染熟悉的那個年代,十九歲的男孩正在熱血沸騰、不管不顧的最衝動期。幻想著自己是世界第一人,幻想著一切可以因為自己而改變。幾乎一百個裡面也挑不出一個懂得『體貼』女朋友的。可……葉錦昭他很細心,也很聰明。就像過年那會子,特意讓人做了好多樣年糕來一樣。他記得沈世雅是在南江長大的,那邊不流行吃餃子。而大概也是巧合吧?岑家在南京,岑染也不愛喜歡吃北方的食物。年糕端上桌面來時,沈世雅吃得眉開眼笑。葉錦昭當夜吃了甜頭後,越發想辦法哄沈世雅開心,好讓她對自己再多幾分柔情蜜意。於是,便有了今晚的十色湯圓。

  咬一口,居然是果餡的!

  「皇上剛才傳話回來了,讓碧姑娘先休息,不必等了。」

  飯後洗漱,林尚宮親自服侍。理由很簡單:這位碧心姑娘雖然每夜都和皇上在一起,但卻並沒有正經圓房。原因林尚宮前些日子也終於知道了:這位碧姑娘其實是中書省越大人的嫡長女,皇上在打東夷的路上巧遇的,因為十分喜歡捨不得分開所以就先用這種辦法帶進宮裡來。待等到外面的事解決後……要是齊家……以皇上寵愛的情況,還有越家的情形來講,當個皇后也是配得上的。正因為如此,所以皇上才一直忍著沒正經動手。天天哄著疼著,不知道有多纏綿。

  這位碧姑娘年紀看起來不算小了,可是還沒有來天葵,照剛進潛天殿的樣子來看,大許是身體不太好。皇上便特意尋了藥丸來,每日一粒,果真是有效的。碧姑娘每天的睡時變了很少,皮膚也一天比一天好。落在水裡更是,吹彈可破,怪不得皇上喜愛,一刻也離不開。最有趣的便是這位小姐右小臂上的這朵牡丹花兒了。

  「您這守宮痧做得可真別緻!像朵花兒似的。」尋常守宮痧不過是長臂上滴一個圓點,東江省那邊也有點在額頭的,可這位越小姐的法子卻妙得緊。嫣紅嫵艷的牡丹花長在雪一樣白玉一樣潤的胳膊上,怎麼能不討人喜歡?

  這位林尚宮最近的嘴皮子變了很甜,理由不必誰說,岑染也猜得到。葉錦昭八成把『越小姐』的身世告訴這位了,不然怎麼會用『您』字?他這是要自己從現在就開始網絡自己人嗎?岑染好笑,挑挑水面上的浮花才要說什麼,就聽到屋裡一聲悶悶的響動,然後屋頂上『喵嗚』一聲,是貓兒的痛叫聲。大概侍衛們發現夜遊在殿頂上,拿彈弓打走了吧?

  話說,盛華東京宮裡有很多貓。有娘娘們養的貴貓,也有宮女們散養著解悶的。白天藏在角落裡不出來,晚上卻成了『夜遊』!為此東京宮裡甚至有一條不成文的俗例。白天貓兒遊串可以不管,哪晚上如果出來晃當,打死不怨。

  那隻貓兒,大概是沒戲了!潛天殿周圍的侍衛身手應該都是極好的。

  洗漱完後,披上一件寢袍,岑染便鑽進被中休憩了。最近覺多得很,是吃藥的緣故。腦袋才一沾枕頭就暈暈欲睡!睡得很沈,卻半路被一雙冰手弄醒。睜眼一看……「你回來了?」翻了個身,繼續睡去。抱著被子纏纏綿綿的,比貓兒還嬌懶。

  葉錦昭好笑:「別睡了,趕緊起來。帶你去閣頂看焰火!」

  潛天殿頂上有一道暗閣,透過側牆的風口道,可以看到城東的天際。稀稀落落的幾柱高火,若在近前看大概很好看吧,可是離得太遠了!這樣的時候,葉錦昭根本不可能出宮。他不出去,沈世雅就更不能出門了。

  如此落寞嗎?

  「馬上就開始了,往過看。」順手一指東方的天際,不出須刻,天際中突然出現了十數柱沖天而起的絢爛煙火,顏色形態各異不說,花形還特別的大氣艷麗。一柱一柱的接連不放,萱萱爛爛的放了足有一刻鐘之多。最後一抹煙花是牡丹模樣,正紅明媚,沖得極高,亮了很久,很久……

  「以後,每年都給你放,好不好?」出宮看焰火是再不可能了,可在宮裡許多願望同樣是可以實現的。沈世雅變成越霞,過了明路後自然可以君臣同樂。而在私下無人時,亦會有只屬於二人的甜蜜時光。

  岑染微笑,把頭歪在葉錦昭肩上,膩味了好一會兒才是下得閣來。更衣入帳後,緊緊地擁在一起。

  「明天開始我又要很忙了。」不上朝的日子麻煩事其實更多,當皇帝居然這般不易!

  岑染笑著沒說話,忙與不忙,她的日子都一樣。

  葉錦昭低頭看看半睡在肘彎裡的女孩,最近她的身體養得頗不錯,可是精神好像減了不少。「世雅,你不願意這樣,是不是?」呆在宮裡,困得死死無二。

  「世上有幾個人可以按自己的想法過活?即使不是現在這種情形,日子其實大同小異。」嫁給葉錦天和葉錦昭,其實……堂兄弟就是堂兄弟,日子都一樣。

  沈世雅話中的深義讓葉錦昭聽得有些不舒服,支起身來按住她的肩膀:「真的一樣嗎?」

  誰說男人不較真?

  岑染反手緩緩打了一個哈欠,眼神有些迷醉,夜下看美男,還是半裸的美男,實在是影響社會安定團結:「說一樣也一樣,說不一樣也不一樣。」邊說邊看葉錦昭的表情,似乎這位仁兄對這種解釋並不滿意。「說一樣,你明白。坐上龍座不由自己,坐上鳳位也一樣。枯燥無聊驚險刺激的生活千篇一律,世人都是那麼過來的,沈世雅照樣得走。更何況你或者他,都會對我很好。」

  關於這一點,葉錦昭縱使不甘也得承認,葉錦天可以想出那種辦法來,實是對沈世雅情意深重。

  自己不過東施效顰罷了。

  理智雖這樣想,可滋味到底不怎麼樣。岑染看之越發微笑:「至於不一樣的地方,也很不一樣。和他在一起……是算減法。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哥哥,哪怕同一個人如果換成夫婿,也只會在天長日久中一天天的減下去。可是和你不一樣,我沒有要求過你什麼?你愛給,沈世雅欣然接愛,你不愛給,我也甘之平淡。」一個加法一個減法,注定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這就是你沒有和他走的理由?」不想壞掉那麼好的兄妹情誼?

  沈世雅閉目長長歎氣:「真的、沒有比他更好的哥哥了。」可偏偏哥哥不再是哥哥了。他要當你的夫婿!頭痛啊。

  看她一副頗不甘其擾的模樣,葉錦昭總算是笑出來了。他不在意沈世雅有多喜歡哥哥,哪怕『哥哥』是他的對手。葉錦昭在意的只是:「為什麼對我沒要求?哪怕我哪一天做不到了,你也不在意嗎?」剛才她話裡的意思好像是如此的。執起世雅的右腕,食指輕撫上面的花樣。景帝把宗嗣承繼的要緊物件都帶走了,乾坤丹亦在其中。沒有那個……「你怕不怕我哪一天喜歡別的女子,或者貪圖新鮮?」葉錦昭出身貴胄,這些事看得多了。其實許多貴胄男子納妾並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子,只是新鮮取樂而已,不曾重視也不在乎,哪怕新鮮勁過去後被妻子處死賤賣,也不會感覺如何!真惹惱了也不要緊,買個新的送過來,過幾天便忘了。妾是玩樂之物,只要不傷及妻子的顏面,便算是『好』夫君了。

  可這樣的想法,在沈世雅心裡大概很不屑一顧吧。她想要的是完整的最好的,一如待葉錦天的兄妹之情。縱使心裡明白,有乾坤丹做最後的退路,有沈世宗與她的情義,葉錦天肯定會一輩子待她好。縱使有妾妃,沒有子嗣也全是枉然。可便這樣,她依然迷惘想離開。換做自己嗯?

  葉錦昭想知道答案。

  岑染擡眼看他,知道他終是不耐如此『不明不白』下去了,他要『答案』。

  「不喜歡肯定是真的,可是『怕』卻也不必。等到真的有那一天,我只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葉錦昭的手緊了。

  「放我離開!不是最好的我不要,分給別人的我也不稀罕。如果你可以保全我的尊嚴,那麼縱使離開、我也會感謝你,不會怨恨終生。」

  「那孩子嗯?若你有了我的孩子嗯?」葉錦昭聲音發抖有些急切。

  岑染微微淒笑,食指點上葉錦昭的唇角:「所以我寧願為妃,不願為後。我一個人的路,不敢要求無辜來償。」

  —————

  夾鼠暗道很是狹小,行在裡面只能一步步慢慢的爬行。

  潛天殿距雲香坊何其遠?

  待韋菁爬出暗口再見天日時,東方已見曙白。

  這是間普通的小小院落,正房側屋一個耳房而已。主家是雲香坊的承墨師傅,百年傳承一直是他家為主。如何才能製出真正的香雲煙金沁墨錠?不是沒有人偷過師,卻始終不見真章。郝家世傳為雲香坊工作,目的便是不動聲色的保住這處院落。

  韋菁是從耳屋裡爬出來的,天色已亮,竈台已經起火。郝家新娶的小媳婦正在摘菜,見韋姑姑從灰台下面鑽出來?有些吃驚,可秉承『家訓』一句不發,只是趕緊打水給韋姑姑梳洗換裝。按說要用完飯再回去休息的,可此時此刻韋菁什麼也顧不上,只覺得心裡燙燙酸酸麻麻痛痛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回到側房裡蓋上棉被想睡一覺,休整一下連夜的辛勞。可是沈世雅說的話卻偏偏止不住的腦袋裡面轉悠!勾引起塵封了四百多年的舊事,惹得韋菁心口一陣陣的疼。

  「韋姑姑,南邊又來催信了。」

  晚飯時分,韋菁在聚江樓一樓要了一個隔簾單間。陪她這個『老婆子』一起用飯的一個二十才出頭的小夥子,姑侄相稱。

  桌面上四菜一湯,並不豐盛卻是東京特產,來東京的人都會到聚江樓來吃所謂的東京四香:爆香蕪、炒九香、粉辣香、厥香根。都是素食,味道卻比那雞鴨魚肉還饞人。韋菁往日是喜歡吃辣的,可今天再好再香的飯菜放在嘴裡也不是個滋味。

  從那天看到沈世雅留在天一閣的答案後,韋菁心情就一直很激動,徹頭徹尾的想了三天後,還是決定要把事情弄個清楚。主動去見了皇上,說要親自到東京來幫忙找沈世女!韋菁的身份只有景帝一個人知道,她是威皇后留下保護帝胄、代代相傳的夜營護衛。多少年不管哪任營長都是女子,都叫韋菁。她只負責保護皇帝而已,別人生死不在她的保護範圍之內。可如今竟然肯去冒險到東京尋找沈世雅?景帝當然喜歡,傳了太子來後,葉錦天欣喜得當場給韋尚宮躬了一個大禮,韋菁讓過後起身了。

  臨行前到了定南侯府,見了一面王家大少奶奶。

  那日正值王勤沐休,見韋尚宮如此裝扮前來,執意要見左箏,便覺其中有事。只是二人關在屋中良久,盡皆私語。未後,韋尚宮走了,進屋見左箏,卻瞧她一臉喜色的正跪在菩薩面前喃喃自語。

  「韋尚宮和你說什麼了?」值得她這般歡喜?王勤有年頭沒見左箏這樣從裡到外的歡愉了,整個人一下子亮了起來。好像死了多年的人一下子復活了一樣。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看得王勤心裡發慌。

  「噢!韋尚宮說她有很可靠的門路在東京,打算親自去一趟。問我如果能見到世雅,有沒有話帶給她。」

  「怎麼說,韋尚宮有世雅的消息了?」王勤聽得都歡悅起來了。左箏給菩薩磕完頭後,起來,興奮的滿屋子打圈。韋尚宮話說得很含糊,可既然她這麼個後宮尚宮肯出馬,應該是有一些特別的門路的,起碼是有線索了。菩薩總算是開眼了。

  想著想著,突然眼睛一酸,忍不住哭了起來。王勤過去摟住她:「這不是好事嗎?你哭什麼?」

  左箏扭頭不理他,王勤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在氣那個穆側妃。可當時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基不穩,太子可以做到那種地步,已經是盡了全力了。更何況太子有多厭惡她,你是親眼見過的。皇家不同於民間,帝后專寵極是容易為人所垢,不如擺一個。反正太子是不會再理她了,給她個女兒堵住穆家的嘴,也堵天下的嘴。再不濟將來有個和親的,也省得讓世雅的孩子出去。你要真為世雅好,就勸她放開這些沒用的。」

  「什麼叫沒用的?天天放在眼跟前,時時刻刻提醒著你,你男人和這個女人如何被翻紅浪柔情蜜意。換作你,看著我和別人生的孩子天天有說有笑,你噁心不噁心?」

  左箏話說得極沖,王勤臉色立馬變成豬肝,捏緊左箏的雙肩,幾乎想咬死她。什麼叫她和別人生的孩子?誰允許她有別人?越想那樣的場面王勤就越覺得心火撲腦,可又沒辦法說什麼,低頭就是吻住了左箏的香唇。

  又來了!

  真不知這樣的親近有什麼趣味?

  左箏閉眼,柔順的依他所為。可卻在發現王勤居然不回裡間,要在外屋榻上尋歡時,急了起來。白日宣淫本便不妥了,還要在這樣的地方?萬一有個不長眼的衝進來看到……拚命掙扎,可她哪裡會是王勤的對手?反而越加興奮!

  左箏這兩年在床上總是死氣沈沈的,一點趣味沒有。今日這般雖不是王勤故意的,可滋味實在是好。原本不過打算略解衣衫,挑起裙帶來進去就好。可她竟然反應這樣大,惹得王勤興奮不已,所幸全剝光了,嚇得左箏又推又躲,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恐懼害怕的模樣,似極了初夜……王勤心都快跳瘋了,急切的吻住左箏唇兒,按緊肩頭,拉開腿兒一個挺腰就是闖了進去。內裡緊得王勤當時就哼了出來。嚇得左箏趕緊摀住他的嘴,眼睛直往外頭看。門只是半掩著,院子裡似乎有人走動……急得直推王勤,可王勤卻笑了,摟住左箏的腰兒大加動作,足力撻伐,專找左箏受不住的地方搗弄。先開始左箏還忍得住,可架不住王勤今天簡直瘋了。哼唧不算還低低的吼了出來。門外似乎傳來丫頭的呲笑聲,羞得左箏都哭了。王勤緩下動作來,溫溫柔柔吻她,氣得左箏發怒,賣力打他。可才反抗王勤就又出力禍害,低吟不止。左箏氣死了快,兩隻手全上捂他的嘴,可王勤左躲右閃的聲音更加不約束,聲音高得怕是院子裡的人都要聽見了。情急之下只好拉回用唇兒吻住,王勤不願意,左箏就狠狠摟住他的脖頸,吮吸發力。王勤爽快得簡直快瘋了,赤著眼珠,咬緊牙根幾乎要把全身的力氣都衝進左箏的身體裡。他這般體力,左箏哪裡吃得消,不過須刻就筋骨酸軟動不得地方了。王勤出壞,隨便拿了件什麼砸到門板上,嚇得左箏頓時來了精神……

  如此反覆了不知多久,左箏扛幸不住終是暈了過去,王勤也做得雙腿發軟。抱著左箏回裡屋床上,拉上帳子一併沈沈睡去。

  一覺醒來時已是天黑。左箏累壞了依舊睡得深沈,王勤拍手讓丫頭們送進熱水來。收拾乾淨自己後又幫左箏收拾,瞧那蜜溪處都紅腫了……愉悅親親左箏嘴角後,著衣前往父親書房。

  這兩個一齊沒來用晚膳,緣故劉媽媽沒說,可哪個猜不到?韓夫人連吃奶的勁兒都使了才沒噴笑出來,在小媳婦面前丟人。王勳恆浣兩個低頭裝乖,王韁一個當公爹的,又有小兒媳在場能說什麼?只能在看到王勤來請安時,狠狠瞪他。這種事只有男人幹得出來,左箏極乖,如今又不眷戀兒子,肯定是這小子……「胡鬧也要看看時候,你讓媳婦明天怎麼見人?」這會子怕是滿府的丫頭僕婦,大概連小廝都知道了。左箏明天還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

  王勤聽了卻不以為然:「她是兒子的正頭妻子,哪有人多管人家夫妻恩愛的?越多人嘴碎才越好。省得她每天給我裝死人臉。反正兒子不怕丟人,鬧幾次就沒人在意了。」武夫嘛,本就是粗魯的。更何況只要人前人後多膩味著她點,不過幾天那些下人們就會換口風了。只會說世子盛寵夫人,沒人會說左箏怎麼樣。當然,如果左箏再擺她那副死人臉,就效果更好了!

  這算是兵法上面哪一招?

  王韁低頭看書,有些調侃的對已然開竅的兒子說:「小心事過其頭。」女人的心思實在是難懂的。

  「可總比不試好!父親,兒子不想過您和娘那樣的日子。」相敬如賓,過一天和過一年一點區別沒有。她是死人,你也當個死人,抱著權貴一輩子!?

  不!

  「我想過勳弟那樣的日子。有人牽掛我,有人惦記我,有人願意和我分擔難過,一直陪著我,而不只是和我呆在一個房間,卻壓根不會在意我。甚至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

  我若是世雅,也不會再回來了!

  今天她和韋尚宮到底又說了什麼?王勤連問都不想問了。她的心走了,那自己就把路堵死,一步一步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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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3:18

【63.長久】

  葉錦昭的事務越來越忙,國事繁重的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常常回到潛天殿,洗漱完後倒頭就睡。沈世雅於他,就像個海綿寶寶一樣,抱在懷裡睡,舒服又安心。

  「真不知道別的皇帝,怎麼還有空找那些多嬪妃?」

  葉錦昭覺得自己再掰成八瓣也不夠用,死活想不通那些帝王怎麼會有時間和后妃們成天打情罵俏的?

  岑染聽得發笑,天色快亮了,該起了。葉錦昭不想動彈,抱住沈世雅吐言抱怨:「我說的不對嗎?你為何不哄哄我?」

  居然要起安慰來了?

  難不成沈世雅如今真成了慰安婦?

  葉錦昭覺得沈世雅的笑容有些怪異:「你個齷齪鬼,編排我什麼呢?」幾個月處下來,葉錦昭也摸出不少沈世雅的習□好了。這丫頭臉上正經,骨子卻最反叛不過,損言辣語常常氣得葉錦昭發笑,恨不得把她咬死吞在肚子裡,又恨不得含在嘴裡捧在手心裡。果然,某雅又沒好話:「你自己想當明君,怪得了哪個?不過話說回來,昏君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想當初看《迷途》時,女主和老八說的關於楊廣的笑話,岑染可是笑了很久的。見葉錦昭似乎不以為然,便原樣照搬了過來。聽得葉錦昭眉角一直往上吊,最後還是忍耐不住大笑出來。確實,像楊廣那樣的朝廷班底,敗起來確實是很不容易的。臉皮要厚,心思要獨,還要專固不聽誎勸,確實非一般人可及。

  不過:「帝王之術不在於術業專攻,而在於調人任教。你再勤奮也是一個人的力氣,手指揮揮卻有成千上萬人可供你調遣。何苦把自己累成這般,還看不見許多成效?」學會怎麼把權力下放,又不讓皇權流失,才是一個帝王最大的課題。

  葉錦昭聽得心動,抱住世雅。從以前她輔佐太子的時候,就知道她是個見識不凡的。這些日子來,葉錦昭不是不想與她說些話題的,可是想想她與葉錦天的情誼……「世雅,你願意幫我嗎?」象幫葉錦天那樣,牢牢的坐穩這個位子,擠出時間來共享屬於二人的甜蜜時光?

  沈世雅沒有直接回答,低頭一直在沈思。葉錦昭知道這個問題不同其它,幫他的下場便是很有可能隱藏不住她真實的身份。每個權臣君主手段都是有一定套路的。暴露沈世雅的身份會引起的後果……「算了,就當我沒說。你只要陪著我就行。」做人不能要求太多,相較失去她,葉錦天寧可沈世雅只當個普通女子,仰望垂憐自己一個人的喜愛。

  「明天是三月十七,是父王的生祭。禮部訂了單子,要到城南祭嗣。你扮成小太監和林尚宮呆在馬車裡,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玩。」

  —————

  葉錦昭上朝去了,潛天殿裡再度冷清下來。大概是因為早上葉錦昭提的那個問題吧,岑染有些心煩。事情走到這一步,外面的傳說很多,可就岑染看來,不和葉錦天走純屬意外,陪在葉錦昭身邊則是因為身不由己。至於有幾分情願?那是另外一層事了。在其實兩年來,岑染一直在想,如果當初和葉錦天一起去了慶陽,日子會如何?有景帝在,太子妃的位子肯定跑不了,可是東宮側妃也肯定會有人坐。太子哥哥有那樣的辦法,晚上的事倒不必擔心,可白天的明爭暗鬥怕是少不了。自己可以看著白日裡,太子哥哥和別的女子『情意纏綿』的戲碼嗎?

  按說不愛,看看也無妨。可是……那樣好的哥哥,那般的話便真的消失了。留下一個身在龍座,命不由已的夫君,再好有什麼用?過自己不想過的日子,守著一份不相愛卻值得珍惜的情感。那樣的日子究竟是在惜福?還是在自孽?

  來到潛天殿,『服侍』昭帝。

  一個階下囚沒有反抗的力量,便不需要自取其辱。可……他待自己太好,好到午夜夢迴,睜眼看著咫尺間的俊美男子都覺得無法閉目。想坦然的接受一份感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容易。可順波逐流的結果,卻是心中的矛盾越來越深。咬咬牙,岑染有些心慌,不可否認的,對葉錦昭……有了眷戀。甚至心裡有想過,如果太子哥哥真的找不到自己或者救不出去,那麼陪在葉錦昭身邊也是不錯的選擇。那日對葉錦昭所做的『解釋』實實在在是岑染的真心話。比起把一個最完滿的水晶球一點一滴的雕成人工鑽石,在路邊一點一滴的揀起碎小玻璃,審時奪勢的慢慢看它天然成果的遭遇明顯心裡會舒服很多。哪怕葉錦昭身邊並無『保障』又如何?和他上床,總好過和太子哥哥親熱。想起那次葉錦天親近沈世雅的情景,岑染就覺得渾身難受。在那樣的基礎下……性生活不和諧的夫妻是長久不了的,哥哥的耐性再好也總會有耗光的一天。到那時候……月亮就真的碎了!

  如果那樣,真的不如當一個可大可小的星星。

  但……如果太子哥哥知道沈世雅沒有回南江,反而嫁給了葉錦昭、他的死對頭的話,該怎麼辦?到時候……月亮還是碎的!

  「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看看自己書下的字樣,不錯,寂寞時候練字果然是有效果的,頗有進步。只是……岑染仰天興歎:倉央嘉措,你在佛學和達娃卓瑪間選擇時,是不是也這樣矛盾?是權勢讓你選擇了佛學?還是你自己選擇了那條路?

  心中無聊煩悶,便各拿一種書體寫了一遍。擺在書案上看來看去,更覺煩悶。

  午膳是一個人吃的,用過又看了半本《異域志》後,便上床休息了。午睡其實也是很美容的!一直睡了一個多時辰才醒。沒有葉錦昭在的潛天殿是靜寂的,加上『碧心』也不是個愛說話的,所以殿裡常靜寂得發飄。書房從來是岑染打發時間的最好地方,漫不經心的走過書架一遍,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下午的時間了。隨便揀了一本《盛西風錄》便坐到了椅中,桌上有林尚宮沏好的花子茶。放下書本才要端盞時,卻在耳風掃過案上的七張書體後楞了。

  最中間的一幅畫上,竟然在落款處多了一處墨漬?

  乍一看像是不經意所濺,可岑染卻記得清楚,上午離開書室時,各張書頁都是如何擺放,全部乾淨的。

  那麼這滴墨從哪裡來的?

  順勢擡眼望頂……卻在重重密密的閣板上,看到了韋菁的臉龐……賣糕的!這位怎麼會在那兒?

  —————

  英國公府書齋

  「已經打聽清楚了?」

  英國公齊遙今年已經五十七了,邊疆呆了一輩子,如今總算是能在京城享享福了。可惜……官場比戰場更加麻煩,哪怕孫女即將成為華昭朝的第一任帝后,麻煩仍然……來了。

  「是的,那個碧心其實是中書省越大人的嫡長女。聽說是在征東夷的路上,與皇上意外碰到的。皇上似乎很喜愛她,才讓太后改換門面先放進潛天殿陪伴的。」管事喜順回得十分順溜,恭敬立在一邊聽國公爺吩咐。旁邊椅子上坐的三爺還有世蘭小姐。關於潛天殿內多了女子的事,年前就傳出來了。以前以為不過是太后安排給皇上的侍寢禦女,可近月來皇上的異常表現卻證明那個禦女並不只是個禦女,一番探查下來,果然……來歷不凡。不凡到足以威脅世蘭小姐的後位!

  越進的嫡長女?

  齊遙看了一眼孫女,臉色青得可以。先前讓她進京與南太子『曖昧』相處是假,正經見錦昭才是真。小丫頭對錦昭十分上心,現在聽見錦昭有喜歡的女子,看那臉色難看的。「世蘭!」

  「孫女兒在。」齊世蘭立起回話。齊遙靠在椅背上看這個孫女兒,齊家三代一共有四個女兒,其它三個都是庶出的,只有她一個是嫡出。世蘭從小也足夠聰明,上次練手效果也不錯。可:「有一點你要記住,皇上永遠不可能是你一個人的。而他要喜歡誰,你也永遠不能阻止。別學你姑姑,你看她要強要性,落個什麼下場?滿院子幾十個姬妾,郁帝一年在她屋子裡過幾天?不是有齊家給她撐腰,她能保得住皇上嗎?」女子哪個不嫉妒?可是光憑嫉妒,單靠意氣,哪個管用了?郁王再要靠英國公府,照樣滿屋姬妾,阿禎實是不中用。枉費那樣好的皮相!

  「是!孫女知道了。可是這個越……」她不是普通女子,一來身份足夠,二來帝后大婚前她便如此得表哥喜愛,那以後……盛華史上皇后無出,立夫人之子為嗣的事也不是一樁兩樁。英國公府多年耗事經營,難道要的是這樣下場?

  到底還是小丫頭片子,心事藏不住!

  擺手讓世蘭下去後,扭頭看三子齊枉:「曉愉何時到?」曉愉是長子齊槙的妾室曲姨娘所出,模樣不比世蘭強,可難得性情伶俐極懂討人歡喜。

  「父親,您這是要退步嗎?」讓出皇后的位子給越家?得了夫人銜?

  齊遙已然半臉褶皺的老臉笑得幾近淡泊:「不這樣又如何?難不成還要真步李氏的後塵?皇上想怎麼辦不怎麼辦吧?給齊家面子,就讓世蘭進宮。要是想動別的心思,咱們就順勢聽話。這樣,齊家才能長久。」

  長長久久的生存下去!?

  —————

  慈寧宮靜室,郁昭太后看著手中的紙條良久,默不作聲。

  齊曉愉進京了?

  齊家是感覺到錦昭要有動作了嗎?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預備好備選?還是直接挑釁?亦或者……

  「齊遙這是要讓你生氣,楨兒。」

  郁王倚在榻上微笑,想當初剛和齊楨成親那會子,因為兩個妾室的緣故,鬧得極不愉快。齊家差點就準備送個庶女進京了,要不是阿楨懷了錦昭……郁王府就要有兩個姓齊的女子了。齊遙這招夠狠!一面暗示錦昭不要亂動,一邊又在後院挑火。齊楨的火爆性子……當爹的哪有不瞭解自家女兒的?

  「阿楨,你打算怎麼辦?」

  叫聲極其親膩,可齊楨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撚起紙條慢慢行至供台燭火前,點燃焚盡,哪怕紙條最後焚到了指尖都沒有痛覺。臉上一片冰冷漠然,仰頭看著供案上擺放的觀世音菩薩,齊楨突然感覺很想見一個人。擺手,王尚宮進來站在室邊低頭聽吩咐:「去潛天殿,把碧心給哀家叫來。」

  王尚宮飛快擡眼看了一下娘娘的臉色後,迅速退下了。

  郁王沒有料到齊楨會有這麼一手?她把沈世雅叫進來想幹什麼?眼神探視過去,可齊楨卻沈沈坐在榻右,一言不發。『郁帝』大喪已過,郁昭太后身上已然是一片錦華。齊楨容顏艷麗,最是適宜這般富貴顏色,滿頭珠金華翠放在別的女子身上是俗艷,別置於她頭上卻是華然貴氣。如今也是近四十的年歲了,卻依然容色瑰麗。手指探過,輕輕佻起一縷髮絲纏在指間,引起她的注意。卻不料齊楨閉眼了,權當沒有發現?郁王神色漸冷,沈默良久在王尚宮稟報後,轉到了屏後。

  「奴婢碧心給太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岑染動作做得很標準,韋尚宮嚴格指教的結果。

  齊楨看了一眼王尚宮後,靜室內便沒了別人。看著跪在膝下,不見半分惱色的沈世雅,齊楨笑了。笑得酸楚心痛,眼淚撲落落止不住的掉了下來,一串串的止也止不住,幾乎要伏在案上痛哭一場,卻以惦記著心中想事咬牙忍住了。

  「沈世雅,齊家長子庶女齊曉愉今天進京了。」

  岑染之前就做過英國公府的備案,知道這個齊曉愉是長房庶女,算下來是郁昭太后齊楨一母同胞兄長的女兒,她的親侄女。這位依然很漂亮的太后娘娘這會子說這個是為了什麼?眼珠轉轉,彷彿明白了,卻笑著並不說話。

  態度從容讓人歎服,卻惹齊楨生氣,杏眼圓瞪:「你這般不在乎?」

  「娘娘,在乎別的女人是沒用的!天下的女人太多,在乎不過來,也不必在乎。」

  齊楨牙根一痛,想反駁沈世雅的話,卻覺得她的話極有道理。抿抿嘴角:「接下來,你覺得怎麼辦最好?」

  終於有選擇權了?

  這算是兩年在這位手底下『卑微』討生活的代價嗎?

  岑染回想一下郁王妃進門後死的那二百多侍女,心裡突然不是個滋味:「娘娘宣世雅來見,定然是已有腹案了。世雅同意,只是不知去的那個地方是否安全。」既然齊家把庶女都接進京來了,那麼反客為主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弄走『越小姐』。而且這個手由齊太后來做最為妥當!人是她弄進宮的,送走自然也『易如反掌』。

  「你怕死?」看不出來,之前兩年裡沈世雅的骨頭可是很傲的。齊楨心氣不爽,沈世雅卻揚起了一張淡然又傲氣的笑顏:「娘娘,沈世雅不怕死。死並不可懼,唯怕死不足惜,死後無人憐惜、死人親人憐惜。」眼神深深掃過,齊楨身上一抖,幾乎想破口而出的話,緊緊地咬住唇瓣,杏眼波灩的看向這個沈世雅。她在說什麼?她知道猜到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花招?

  TVB的編劇們可把這種情節反覆用過很多次了。先是太后顧及皇室體面,把內寵送走。而後好心好意的傳進內侄女來,委婉訓試不可專寵獨愛,要平穩後宮,有大位風範。言談間香茶點心奉陪,一派和藹,可回家後,內侄女卻突然暴斃。不待討個說法安排下一步動作,太后竟然也暴斃了。案情一時撲朔迷離,剩下就看安個怎樣的名頭給這樁事了。可以說是外鬼投毒刺殺太后,殃及齊小姐;也可以說齊家內鬥,往事糾纏;最好的安排莫過於齊氏包藏禍心,不滿天恩,恃機而動如何如何了。

  一個身份特殊女子的死亡通常可以帶來很多很多的好處,很多很多的便利。

  只是:「不值得!娘娘,以前不值得是因為男人,如今不值得是因為自己。錦昭、他很孝順您,也很心疼您。雖是慈母,卻不必如此。亦不可如此!女人總會有很多,法子也總有千萬種,可是娘親只有一個。失掉就再也尋不回來了。」

  齊楨聽之再也忍耐不住,伏案大哭出來。

  沈世雅依然跪在地上,卻身姿傲然,笑望郁昭太后:「我已與皇上說過了:寧為妃,不願為後。如果他定要娶我,這樣也很好。齊家勢大,邊境又暫時不穩。與其圖一時痛快,不如徐徐殺之。那樣的人家死在自己手上,不如讓他們頂著忠君愛國的名義,死在異族外人手裡。這樣才不枉太后娘娘幾十年的委屈。虛名雖然無用,卻總是一份證白,一份世人眼中的體面。壞人要讓別人去當,好人卻是要長長久久的才算是對得起自己。」

  「你……」齊楨支案看著沈世雅。她不喜歡這個女孩,最開始是因為她敗給了區氏母女,後來是因為她有那樣好的哥哥,再後來更是因為錦昭居然迷她迷成那般。可現在……「你不怨嗎?」盛華朝哪怕是夫人,也是妾妃。終生擡不起頭來的妾妃,死後不得與帝同葬,直接送入極香寺了此殘生,哪怕生有子女,更哪怕你的兒子當了帝王。一如楊妃,景帝眉頭也不皺的便直接命人勒死了,連南太子葉錦天都不曾多看過一眼。那樣的身份……

  「太后,碧心想不出有什麼可怨的?帝王不同平民之家。為後要考量顧忌太多,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盯著,實在不得自由。為妃便好許多?自己痛快歡喜,哪怕失德也無傷大雅。君主若是寵愛垂憐,日子過得更加愜意舒坦。至於生死之事,有福氣的女人通常都是死在男人前頭的。子嗣則更加無所謂。懷孕生子多傷母體,女子有多辛苦男人永遠不會知道。更否論你身體不便,他要另尋新歡的事了。與其那般,不如徹頭徹尾的佔住,讓別人去辛苦,自己歡悅享樂。當個有底氣的妾室,時不時把主母氣個半死,也是一種另類的情趣。」

  尤其是在盛華朝這種不許繼後的地方,越發自在。

  哪本書上說的?當寵妃可以肆無忌憚的花皇上的錢,圖自己高興;而當皇后則得四處省錢照顧名譽體面,讓別人去高興!

  如此情景面前,傻瓜才想去當那個所謂的皇后。

  聖誠仁武威皇后,多虧您老人家立的規矩,後輩受益良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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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3:39

【64.分離】

  郁王被葬在了城南千禧山腳下,不大的墓葬是親王的規格。哪怕如今他兒子稱了帝,他的陵墓依然只能呆在這裡。理由:祖制不允許!這條規矩依然是偉大的聖誠仁武威皇后立下的,為的就是警告懲罰那些妄圖串政的葉家子孫,就算是你兒子勝了,老子也不得追封入陵。除非你不做盛華的人。

  賣糕的,阿利路亞!

  馬車外熙熙攘攘的是陪伴君王來祭拜的近臣家奴!

  『碧心』那天雖然讓太后召進了慈寧宮,可是並沒有如許多人想像中的那樣被『處理』掉。她依舊回到了潛天殿,毫髮無傷!

  帝后大婚的期限一天天的臨近了,潛天殿的事再也包裹不住。越小姐明顯是皇上喜愛的人選,可英國公府卻是皇上外族。誰當皇后?朝野議論紛紛。英國公府一系始終保持沈默,把齊家長房庶女接進京來的行動表示了英國公府願意退讓的態度!可越家嗯?

  越進只有一句話流傳出來:「下臣不干帝事。越家是臣,尊順上意才是為臣子的本份。」毫不相讓的迎上英國公府所謂的退讓。越家小姐和皇上是真心喜愛的,立誰為後是皇上的意思,越家只會順從。這樣一來,一旦英國公府家的齊世蘭為後,那麼不是脅迫君帝也只能是脅迫君帝;而相反越家小姐如果成功上位,靠的則是『真情』二字。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朝野上下日夜瀰漫開來,連帶影響了潛天殿內的氣氛。『知情』後的太監宮女們再也沒有敢輕視這位碧心姑娘的了!四個月的謹小慎微過後,岑染終於在潛天殿內可以橫著走了。哪怕今天這般扮成小太監出門,馬車內也要林尚宮和另外兩個宮女貼身服侍。三月中的天氣……今年東京的雨水很足,春起開始就一直甘露不斷。司天監說這是帝后和睦的上上吉兆!

  可是……

  岑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葉錦昭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那天郁昭太妃宣沈世雅晉見,話才說完,葉錦昭就衝了進來。惡狠狠的瞪著他娘,氣得齊楨火氣頓上,當場發話讓他滾蛋。回到潛天殿後,岑染才把齊楨太后原來的打算說給了葉錦昭聽。

  「去哄哄你母后吧!她為你是什麼都肯做的。只是她受的委屈太多,脾氣控制不住而已。」

  說完,岑染就自己轉到書室看書了。一刻鐘後,葉錦昭離開了潛天殿,直到深夜才回來。此後話便變了極少,臉色時常陰沈難耐,看向沈世雅的眼神更是黑雲流動不知所謂。只是每夜抱得太緊,抱得幾乎發疼!

  「皇上祭拜已完,要在嗣殿裡休息一會兒。已經打發大臣們都去了,尚宮姐姐們趕緊去嗣殿服侍吧。」

  雖說是昭帝生父,可到底祖制擺在那裡,幾個近臣來陪同一下也不好做得太過。祭祀完畢便皆離開了!留下君帝一行,在陵前『緬懷』先父。

  時近正午,不大的嗣殿里程設還算精緻,桌面席位上儘是素樣。葉錦昭胃口一般,沈世雅的胃口卻頗好。膳間岑染常能接收到葉錦昭投來的注視目光,這陣子他一直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沈世雅。理由實在太多,只是不知道哪一項才是他心中最在意最要緊的罷了。

  膳後,打著散步的由頭,岑染陪著葉錦昭一道往千禧山頂行去。

  在那上面,便是辮本寺!

  太過詭異的地點,怪不得當初太子哥派回來的夜營人馬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沈世雅。待到賀世靜回轉慶陽,再來尋找時,這間寺廟從裡到外已經再無一處不妥了。

  「三月,是桃花節!寺後有一處很美的桃林,想不想去看?」

  岑染微笑答應,挽著葉錦昭的臂肘緩步行到寺後。東京城內外道觀寺廟眾多,可好像每間都有一處特別的景致。就連淨心庵那般的地方,都有一座蓮池名響東京;銅杵庵倒是罪眷集中營了,可聽說寺裡的山茶花開得極好,每到時節都有大批權貴到庵中求花。辮本寺後面的挑花林……很美!一眼看去,幾乎一整片後山皆是桃花飛雲,重重疊疊明明暗暗深深淺淺的象淡淡的霞色染就,美得不勝驚歎。走在花樹之間,徐風吹過,成雪般的花瓣揚翅扇舞,將那薄慕般的婉約拋在身上,數不勝的幽香淺淺林林……

  「你喜歡寫桃花的哪首詩?」高雅人士嘛,在一起總要說些高雅話題才符合此情此景的。

  葉錦昭鳳眼深深的看著臉上淡笑平和的沈世雅,心頭酸燙刺痛得無法形容,卻半點不能表露出來。聽她的問題,沈心想想,卻覺得腦子裡亂得像一鍋粥,往日隨口而來的詩句竟然一下子全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只記得那最不吉利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不然便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見他不語,岑染也不迫他,只是淡淡的笑著,揚首看著這一樹滿前身後盡如仙境的所在,狗血天雷的吟起了伯虎兄的大作:「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次的狗血,不是盜版。因為這首詩已經被標上聖誠仁武威皇后她老人家的大名了!聖誠仁武威皇后輔助威帝登基前,夫妻二人感情甚篤,哪怕戰爭歲月時時分分,威帝也從未有納小之意。可是一朝君臨,一切都變了。後宮十七名宮妃生生死死,哪怕只有誠帝一個兒子又如何?負了,終究是負了。

  威後坐朝十三載薨,終年才只有三十八歲!

  「世雅!」

  葉錦昭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把沈世雅抱在了懷裡:「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去做那天上驅馳車馬前,更從來不願意去想望他人所謂的五陵豪傑墓。可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然無法回頭。昭帝名號已定,哪怕明知道前面是懸崖峭壁卻依然只能走下去。哪怕再辛苦,卻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宿命!可為什麼?為什麼要在自己重新得到她後,又必須得面臨這種局面?

  「沒有什麼理由!理由很簡單,你或我無力掌握自己的命運罷了。」

  如果葉錦昭不是葉錦昭,那麼以這人的性格習氣倒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伴侶人選。只可惜,他是葉錦昭,而自己則是沈世雅,哪怕頂著越小姐的名號,她依然是沈世雅。現在不過只是皇后的隱形後選人,就已經惹得朝前殿後暗中動亂。越小姐的事只有慈寧宮和潛天殿的人知道,為什麼朝上的人也會曉得?肯定是這兩間裡出了內奸。

  到底是誰露的嘴?

  葉錦昭氣火難消,令內刑司將潛天殿除了小瑾子林尚宮的所有人全部拉去過刑。結果竟然審出三個之多!而這三個人的背後有英國公府的一個,有南朝的一個,居然還有一個最後始終沒有吐出後頭的主使來。

  如果有一天……越琬的真實身份暴光?

  岑染不敢想像到時候會是怎樣的局面?難不成自己能順那些陰謀者論的意思,把太子哥說成強逼養妹的無恥淫邪之人?還是能不顧介時已經到手的皇后之尊,拋家捨業回南朝去?都不行了,到時候的沈世雅只能在不要臉和不要命兩個中間選一條。

  其實從那天葉錦昭急切中帶著忍耐不住流露出的蒼惶,問沈世雅如果有了孩子還會不會離開時,岑染就知道:事情麻煩了!

  葉錦昭的計劃很好,一箭數雕,周到完美。如果能實施到位,實是大大的妙事一樁。只可惜……上命不達!只這四個字,古往今來毀切多少君王的千古明帝夢?葉錦昭只是一個不及二旬的弱冠青年,皇位來得這般快,完全與他無法的『清名』可以成就它日的功成名就,無所暇疵。卻也讓在之前的歲月裡,只能苦耗時光,隨波弄權。大唐朝若干年後的康熙大帝,倒是古往今來所謂第一人。卻也照樣是從傀儡弱帝一步步走過來的。那條路、太痛。可走上去,便無法回頭了。

  似葉錦昭現在的局面!他根本不能捨掉英國公府,那是華昭朝最大的保護傘。軍權幾乎全部集中在齊家人的手中,就算是可以挑動齊家內鬥,可英國公是吃了幾十年血鹽的老油條了。他不可能任由家中內亂影響到整個英國公府的存亡。而只在這點不卻,那麼皇后的位子就非姓齊的莫屬。哪怕越進是中書省閣也一樣。哪怕越進才是真正的忠臣,也只能在這樣的時候選擇犧牲自己的『愛女』。

  這就是朝政!

  在此,岑染第二百萬次的慶幸:慶幸沈世雅是岑染,否則以如今這般局面,換成小說情構,足夠稱得上虐徹心肺。即使是親媽,也只能來一個所謂的番外總結,要是大不幸的落到哪個後媽手裡……

  「其實我有個好點子給你。反正是要娶的,不如乾脆兩個一起娶進宮裡來。」

  齊世蘭為後,齊曉愉做個妃子。長房和三房本便是一個正妻一個繼室,上一代這一輩的恩怨肯定數不勝數!要除掉英國公府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內鬥。而女人便是最利便的武器兼風向標!繼妻為後,正妻之女卻只能為妾妃,那兩房不鬥也得鬥。

  辦法是好辦法!父王也是這般的想法。只不過父王在一後一妃中間……

  「可不可以讓你做個夫人?」

  葉錦昭說這話時,臉上半分不燙。不是不自嘲昔日許諾的無望,而是明白……「我不會讓你做妾妃的,哪怕在心裡只認定你一個也一樣。」她不該受妾妃的待遇,哪怕世雅在母后面前將做寵妃的情景說得那般妙好。可一個不肯生育便已經表露了她的心思!那不是她心中最好的選擇,而自己如何能捨得那般待她?

  值此一役,就算是越琬可以進宮做夫人又如何?內廷爭鬥,齊家勢大,葉錦昭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把沈世雅保護得滴水不露。她會受到傷害,如果有了孩子……怕是那個孩子根本保不住。當然……在那之前,先要解決的則是那個該死的乾坤丹。亦或者,葉錦昭突然覺得,那藥實在是幫了一個大忙。若不是有那藥,葉錦昭早便把沈世雅變成自己的人了。即使自己忍得,父王也會推波助瀾。然後……然後才發現自己目前根本沒有力量去保護她,該怎麼辦?要是真有了孩子,保不住又該怎麼辦?

  太好的一個夢,一個四個月的夢。比起之前以為一輩子只有七天的快活,四個月真的很值得回味了。

  「你走吧!我已經安排了人手,護送你過江。」只要到了江南,那麼沈世雅便真的『安全』了。葉錦天會待她很好的!而有景帝支撐的南江朝廷,東宮內眷裡有哪個敢動沈世雅下手?不似自己,宮禁深重裡只有母后一個人願意為自己全心營護。哪怕父王……他的心思也不會與自己一樣。

  摸摸沈世雅的臉頰,看不清她的模樣,摸到的也只是面具。可是現在的情景,哪怕左右看上去似乎無人,葉錦昭也不能冒那個險。越琬的身份已經足夠惹事,如果再讓人知道她是沈世雅,只怕連南江的路都會被斷掉。那樣一來,就真的太對不起她了。最後一次摟進懷裡,親親的憐吻她的面頰,咬牙說著滿心不甘的勸慰:「其實,你不必那樣古板。他本不是你的親哥哥,喜愛你是人之常情……」

  很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只知道心痛得厲害,眼前什麼也不想看見。只能緊緊地抱著她,多抱一會兒也是好的。只此今朝一別,今生怕是再也無法相見了。

  —————

  華昭三年春,三月十七日,昭帝至千禧山祭拜君父。遭南朝夜營殺手襲擊,帝愛越琬為救聖駕,中箭身亡。終十七歲!昭帝哀悼,追封越琬為華昭朝第一位夫人,嘉號『初元』。

  五月,昭帝迎娶英國公嫡孫女齊世蘭為後。

  六月,接英國公長房庶女齊曉愉為妃。

  七月,齊後與齊妃同時有孕。郁昭太后采征刑部尚書魏賢次女進宮,封夫人。傳言魏夫人形貌肖似初元夫人,昭帝甚愛之,寵幸不斷。

  八月,齊後滑胎小產,太醫院十名醫士齊定,終生不孕!

  消息傳入南朝,舉朝歡慶。

  帝后不育是盛華朝四百多年來,亂世的是根禍源。只要皇后無出,那麼君帝必會廣納妃嬪產子。庶子置留宮中就代表朝斗不息,綱常即亂。北朝麻煩大了!

  只是不知:「齊妃肚子裡的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還好,目前英國公府的勢力無人可及。就算齊遙再不滿齊世蘭莫名其妙的流產不育,也不得不抓緊齊妃肚子裡的那個。長房原配嫡出從此再度出頭……英國公夫人和三房的日子怕是會極不好過了。韓夫人可是記得清楚,那位郁昭太后就是長房原配嫡出的。要不是繼母和郁王搭上線……不對不對,以英國公的為人,就算沒有那個繼室,他也會把齊楨嫁進郁王府的。雖然如今的日子有些亂七八糟,可是總算是等到英國公府權傾朝野的一天嘍!

  韓夫人看熱鬧看得極為有趣,瓜子磕得津津有味。

  雲榻另側,定南侯王韁卻不以為然:「齊妃生不出男孩來。」

  韓夫人一楞,仔細想想,確實是。那位越小姐的死因太過奇怪!長子說了,夜營根本沒有出那樣的手。既然不是夜營人幹的,自然就是另外的人幹的了。英國公府?

  「對啊!齊妃不能生出兒子來。」

  英國公府經皇后不孕一事後,應該明白昭帝的不滿了。若齊妃生出兒子來,難保齊家不廢帝扶幼主上位。所以……不是女兒就是死胎!當然,死胎帶來的後遺症太大。還是女兒好!管她是哪個生的,反正將來是用來賣的,有身份就行。

  「初元夫人?」

  想起這個封號,韓夫人就想笑。葉錦昭也算是在韓夫人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那是個好孩子,只是投錯了胎。當初那麼喜歡世雅,怎麼可能轉頭喜愛另一個喜歡成那樣?不過是法子而已。郁王如今算是如願了,只是好可惜的把錦昭毀了。清顏到現在都不知所蹤!花顏嫁給秦平沆,日子聽說很不如意。秦家那個四小子十分風流,卻和郁王愛好不同,不喜歡正經女人,喜歡往花街柳巷裡跑。花顏作為郡主,總不能往那些地方跑吧?偏偏秦平沆一回家就甜言蜜語,一出門就恢復如常……

  韓夫人看後,很想來一句:虧得自家沒女兒!可轉頭想起剛添的小孫女,就又長籲短歎起來了。倒不是埋怨媳婦生了個賠錢貨,實在是……

  「我看你是日子過得太好了!」成天裡想著不是幫左箏和王勤對著幹,就是擔心才幾個月大的孫女嫁到別人家,會不會受氣?有這功夫想點正經事吧!

  「我能有什麼正經事想?」

  韓夫人覺得自己想的這兩件事都是當務之急。左箏和王勤成冤家了,每天玩的招數都不一樣!小孫女還有十五年就要定親了,當然要早做打算。至於王韁擔心的那碼子事?

  「左箏猜對了!」

  世雅分明是不願意回來。不然韋尚宮怎麼會也沒了蹤跡?太子自打知道韋尚宮留書退職的事後,可是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了。

  穆家,死定了!

  〈第四卷.七夕雁分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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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4:04

《第五卷.六朝分抗里》


【65.西涼】

  十二月二十四對於涼國公府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

  每到這一天涼國公上下所有人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要換上新衣素服,前往祠堂祭拜祖宗。二十二層的嗣塔高闊挺拔,三百一十六個牌位在香煙裊裊中顯得肅穆莊嚴。現任涼國公秦嶺在前,身後跟著的是二子秦淐、三子秦翰、五子秦平瀏、六子秦平渲、還有才四歲的七子秦平匯。餘下是正房孫輩秦倡的兩個,秦翰的一個。再往下才會輪到旁支由近及遠,由長至幼。

  男人們在祠堂內祭拜,女人們卻只能站在門外。次序依然是先正房後旁支,正室夫人腰間繫著紅絲絛,姬妾著綠色。還有那家裡幾房一起大的繫著粉色腰帶。女兒們發上絹花卻並無等級,一概正紅。

  祭祀直到正午,午飯共食。這次是男女並桌!國公爺下四個平妻,長媳上官氏長孫女秦瀟瀟姨娘柳氏,二子秦昌平妻于氏海氏兩個孫兒,三子秦翰側室雅思圖一個孫兒……以此類推。五條桌案,一百三十七口!

  飯後是照例的戲會,一直要唱到今夜子時才會停歇。女人孩子們是看戲的主角,男人們卻齊集正輝堂。一年裡,只有這一天秦家所有的男人才能齊聚,其餘的日子裡兵營邊境山澤各司其職!近兩年來盛華內變,南北兩朝並立卻因為各有內憂外患平沒有開戰。東夷勢強,北蒙卻又內亂,南疆一直出不起大亂來,高昌嘛?秦家的人心裡都很清楚,那已經是嘴邊的一塊肉,隨時隨地可以吞進腹中。不吃只不過是因為時機二字。

  「這麼說來,齊家穆家是長久不了了?」

  聽完三子對盛華南北朝這一年來的政事分析後,涼國公秦嶺定詞。

  秦瀚點頭:「穆家應該是先敗的一個!定南候已經握了南朝一半兵權,穆家軍只有四成了,而且還分在三房手裡。南疆泯王年邁,底下兩位王子鬥得天翻地覆。南朝不出三年定可平穩了。至於北朝麻煩就大了。英國公府一直緊握兵權不放,東夷北蒙都自強勢,齊家除非自立否則十幾二十年的好光景還是有的。」

  「怪不得昭帝寧可讓初元夫人遇刺身亡!」英國公齊家,昭帝根本離不了。現在如此,三年後,南朝事穩更是如此。景帝打的好算盤。郁王府不是想反嗎?就讓你反,整個北朝都讓給你。我自在江南休養生息,穩定朝局,強兵秣馬。什麼時候你內憂外患齊發時再給下致命一擊。介時李氏坐空的朝局已全部清洗乾淨,景帝自有千古明君的坐號!只是,他忘了,西北有座涼國公府!

  秦淐熱血沸騰:「父親,我們怎麼辦?」眼下時機實在是千載難逢。涼國公府已經陷在西涼四百餘年了!總算是出頭有日了。

  秦嶺盼這一天也盼了很久了,計劃更是早已擬定:「先取中原,再奪高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佔住中原這處產糧大州再說。高昌一旦咬下,便是正經的進可攻,退可守了。如果再……下面的話秦嶺沒有明說,可在座秦家人哪個不明白?人人臉上都是一派興奮,年輕的更是摩拳擦掌就等那一天了。至於上了些年紀的……

  「總要有個名頭吧?」

  似昭帝那般皇室正統尚要郁王詐死來奪取明意天心。涼國公府畢竟姓秦。

  秦嶺當然明白『理由』的重要性,所以……

  「平沆會給咱們找個好理由的!」

  —————

  男人們的宴會開到晚飯時便停了。相較於中飯的嚴肅,晚飯就恣意多了,尤其是男桌這面,拼酒拼得厲害,秦瀚近兩年幾乎沒怎麼在涼州呆過,讓兄弟們逮住自然灌了不少。得虧……

  「三爺,我們大奶奶請您過去一趟。」

  喚人的是大奶奶上官嫻的貼身婢女春意,今年已經十七了,皮子雖然黑了點,可是一雙杏眼又大又明亮,嘴皮十分利索。到男席上喚人這種差事,長房一堆丫頭裡只有她敢出挑。

  「春意,你今天這身裙子不錯啊!手藝見漲,想嫁人了吧?」

  「五爺您的袍子也新的緊,莫不是也想娶媳婦了吧?趕緊著迎進門來,也好讓奴婢們向五奶奶討教討教針線上的手藝啊!」國公爺給五爺訂了一門親事,女家是高昌皮毯大戶辛家,皮毯那東西的針腳可粗得很!

  周圍一陣哄笑,秦平瀏臉上發緊:「你個小丫頭,敢批判起主家奶奶來了?」

  春意微笑:「奴婢哪一句說的不對了?五爺指出來,奴婢一定改。」春意是上官嫻的陪房丫頭,來涼國公府時只有十歲,如今七年年頭過去,早和府裡的老老少少混成一家子模樣了。五爺秦平瀏是個跳脫性子,沒上沒下慣了,丫頭僕婦們都敢和她溜上兩句。大爺在時,五爺常來玩,上官嫻文靜不多話,春意常替主子出頭和小叔子溜嘴。因為肚子裡有些墨水,上官嫻家訓有方,所以常把秦平瀏氣個半死又逮不住尾巴。

  「好了!老五,你和個丫頭過不去幹什麼?」秦瀚替五弟解圍,一擡手春意就前頭領路去了。

  秦家大爺雖然過去了,可是因為國公爺還在,所以上官嫻仍然住在國公府長房內。頗大的院落裡只有主子三個,顯得有些冷清。偏生上官嫻又是個不喜歡花草繁華的,一院子青草叢綠,冬日裡尤其顯得清冷。打開泥金紅的棉簾,進得屋內,正堂上,上官嫻一身淡青衣裝坐在上位。見秦瀚進來,起身擡手:「三叔請坐。」

  「大嫂!」

  見過禮後,秦瀚坐在了下首。夏簾奉上茶來,秦瀚端起來挑蓋一聞笑了:「是猴魁。」

  「看來三弟沒白在盛華呆了這麼多年。」秦家男子多粗獷,平常飲茶如飲牛,上官嫻初嫁進來時很是不習慣,一堆小叔子們瞧大嫂拿核桃大的茶盞喫茶時都笑得天翻地覆,窘得上官嫻在新房裡差點哭出來。七年過去,上官嫻習慣不變,別人也習以為常了。

  品過半盞茶後,秦瀚也不用大嫂開口,就直接說話了:「大嫂家裡還是那麼回事,昭帝上台並沒有對上官家動手。除了上官亨被令尊打斷腿關在家裡,沒出什麼大事。這幾個月我在南邊,不過好像依稀聽說昭帝有啟用上官亨的意思,像是要放到一個叫花溪的地方做縣令。」消息出來時,朝中上下可很是有些波動的,上官老父膽怯又諂媚,品行下乘才入了李氏的眼,得以混了個侍郎的位子。渝靜夫人被縊後,上官家更是無人。一個女兒雖說嫁到了涼國公府,地位卻因此更加尷尬,況且誰人不知上官小姐在家裡頗受繼母欺侮,出嫁多年與家中音訊全無,哪會多管?上官夫人也是個不著調的,倒是上官亨不似父母,頗有幾分模樣,卻奈何站錯了隊。昔日事變,申鏡離被誅滅族,申世媛失蹤,賀世靜被打入苦役局,只有他一個被發回了家中。腿是讓老爹打斷的,兩年一直呆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裝閨秀。如今怎麼入了昭帝的眼緣了?

  上官嫻為此也很是不解,秋目看向秦瀚,似想得到些答案。

  這事別人不知道,秦瀚卻是知道一二的。昭帝喜歡沈世雅,上官亨雖然站錯隊,但卻與葉錦天並無太多深交,朝政上也沒有管事閒事。關係良好也是因為上官亨曾經喜歡沈世雅後來交情也頗好的緣故。

  「愛屋及烏!」

  四個字的解釋讓上官嫻頓時明白了,涼國公府在東京向來耳目眾多,雖然上官嫻從來不曾主動過問過家裡的事,可是但凡是不關朝政的,秦漣都會時不時的告訴妻子一二。上官亨曾經喜歡沈世雅的事,上官嫻很早就聽說過了。後來沈世宗變身,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可現在……「昭帝不是喜歡那個初元夫人嗎?」越進的小姐?上官嫻印象十分模糊,二人年紀差了十歲,實是想不起來是個什麼樣的。不過可以得葉錦昭喜愛,想必也不是凡品。那個小王爺的嘴可是一直很挑的。那現在怎麼會因為亨弟曾經喜歡沈世雅,而對他放開手腳,甚至還允許出仕?就不怕……

  雖然一肚子疑惑,可畢竟這種事和小叔子說,實在不像話。所以便停下了,又閒聊了幾句家裡的事後,就端茶送客了。

  大概剛才還是喝得多了,又一冷一熱的,才出了長房,秦瀚就覺得腳下有些打滑。尋了一處無雪的涼石坐下,順手捏了一把雪團在手裡絞勁。冰冷的雪團捏在掌心裡漸漸有些刺骨了,秦瀚的腦袋也慢慢清醒了。回想剛才酒宴情形,心中冷笑。不過兩年在外,居然有人敢拉自己下主桌拼酒了?還輪流上?這算什麼?主位已定?

  「三爺,您怎麼在這兒坐著嗯?讓小的可找了您半天。趕緊著吧。國公爺找您嗯。」

  行集是父親身邊大管事行化的長子,也在聚光閣當差,因才十二,所以一直負責跑腿。不過:「小集今年十二還是十三?也該定親了吧?」西涼流行早婚,奴僕們十四五就定親了。丫頭們二十歲放出去嫁人!秦瀚兩年前走時,行集才十歲,可現在……國公爺身邊的人總是吃香的。

  行集笑嘻嘻的回話:「國公爺常罵小的是個猴崽子,沒有姑娘跟的。」

  秦瀚聽得笑了。

  涼國公府主院叫成德院,兩進三套。前院是國公爺居所,正房三間左右各兩間偏房。再左右隔院是下人居住!二進是女眷居所,正屋是正妻所住,可父親並無正妻,只有四個平妻,就把東西兩院隔成四處小院子。大娘和四娘在東所,娘和三娘在西所。父親歇覺在正屋,叫誰誰進去便是。因如此,前院多為議事見內客處。

  秦瀚是昨兒個夜裡才趕回來的,才睡了半個覺就起來祭祀,一路到現在,才算是正經見父親。

  「果真是盛華的水細,三子又成書生了。」秦嶺打趣兒子又變白的臉蛋還有文彬的氣質,乍一看和四年前剛從盛華回來時一樣。可眼神……上過沙場的男人就是一把開了封的利劍,再拿錦玉裹也是白費的。

  擺手讓秦瀚坐下,行化上得醒酒湯後,就勾手把屋裡人都叫下去了。

  秦瀚端起銀碗來,一飲而盡,藥根苦味漫在嘴裡,比藥性還解勁。

  「剛才老大媳婦和你說什麼了?」秦嶺不喜歡那個媳婦,文文弱弱的像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兩個哥兒一個也保不住。偏生老大就是喜歡。

  秦瀚知道父親喜好,並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差不多說了兩句。秦嶺聽後更是不屑,她家裡人那麼對她,還行牽掛?沒出息!

  「其實大嫂關心的只有上官亨而已,畢竟是小她八歲的弟弟。」繼母待她雖不好,可這個弟弟是很喜歡她這個姐姐的。況且:「四弟和上官玩得也不錯!」

  噢?

  「這麼說那小子不錯?」歹竹出好筍?

  秦瀚點頭:「是個好料子!只是家事所累,有些頹廢。」有那種父母確實很頭痛。不過這回上官家可以倖免於難,也多虧那兩個不著調的老子娘了。

  秦瀚點頭:「那就讓老四動動手腳,回來時帶上他。」

  「恐怕不可能!上官很喜歡沈世雅。要是他父母真不在了,他一定會去南朝。」這次實是沒料到景帝這種手段,又有家人拖累。可一旦沒了牽掛……

  「沈世雅不是南太子的心肝寶貝嗎?」穆氏逼婚可葉錦天就是不鬆口,景帝又支持。這個上官亨瘋了,跑去和儲君槍女人?

  想想那個小丫頭,秦瀚發笑卻也冷峻:「沈世雅是個伯樂!上官亨沒有娶她的意思,可是在她手底下辦事很痛快。」

  太子對沈世雅千依百順,而沈世雅眼光極其獨到,下手利落尖銳。似沈香!似賀家姐妹!似太子帶到江南的親信,哪一個沒過她的手,全部給太子調教的服服貼貼的。尤其是定南侯府,馴得那叫一個好。王韁現在掌的半部兵權,可景帝對王家卻越來越放心。為什麼?因為王家那兩個小子上完職就回家陪老婆。尤其是王勤,天天和左箏打鬧得一塌糊塗,上職時還是笑嘻嘻的。有同僚譏諷,王勤卻只說:逗貓其樂無窮!

  這種又有能力又忠誠當頭的外家在,就算是景帝再生一個出來,太子的位子也穩若磐石。就更不用說王勳找的夫人竟然是七百年歷史的汝陽恆家了。

  葉錦天,真他娘的好福氣!

  秦嶺聽了也味道不對,自家現在五個兒媳:老大家的就不用說了,別說老大不在了,雜也是個沒用的,只會賣柔情討男人喜歡;老二家的那兩個倒有些模樣,只是眼孔子有些小,處理家事還行,朝局半分不懂;秦瀚的老婆倒是個好的,可惜難產死了;老四現在的媳婦是昭帝的妹妹,有和沒有一樣!

  說到這兒,秦嶺扭頭看三兒子:「你媳婦走了三年多了!這次回來要操心了。」

  閒事談完,馬上步入正題。

  秦瀚把這兩年混跡大江南北的記錄抄謄整理出來。各國內事,重要官員,江川流溪尤其是靠近西涼州幾個州的民務政績,地方大員,豪商巨賈,隱士名流一筆筆一章章儘是有用精粹。涼國公秦嶺看得聽得津津有味,不住點頭。父子二人一直談到天色盡亮才算是有個大概模樣。

  連著趕了好幾天馬路,又是兩夜一天耗神整論。秦瀚回到自己屋裡,一頭扎進被褥裡就是睡著了。一通大覺醒來時,屋子裡已是燭影昏光,雅麗圖妝容艷麗的坐在炕邊。一雙藍眸瀲灩風情:「三爺,您可醒了!這一覺都睡到戌三,該安寢的時候了。」甜膩膩的聲音調子往上轉,半邊身子伏在胸前,衣領半敞著露出裡面豐滿柔膩,春光無限。

  「怎麼?想爺了?」探手進去捏弄,惹得雅麗圖一陣呻吟,蛇一樣的臂膀纏了上來,紅唇嘟起,嬌艷誘人。

  看來是旱久了!

  秦瀚心頭好笑,反正睡也睡飽了,喂餵這個小浪蹄子也算是解悶。一個狠拽就是把雅麗圖拉飛上炕,撕開裙擺重重的就是頂了進去……

  「三爺,輕點。」

  「輕點?你確定要輕點?」

  「別!別輕點。」

  「呵呵呵……」

  一番激戰,直弄得雅麗圖狂吟爛叫得昏死過去兩次才算是作罷。臉色羞得通紅的丫頭打水進來服侍時,雅姨娘累得連腿都拖不動了。秦瀚笑得轉身到一邊桌上倒水喝,耳風裡掃過丫頭輕話身:「雅姨娘……」

  心裡一陣不舒服,眉頭立皺:「以後叫麗姨娘!」

  背著身說的,音裡不悅之意極重。嚇得雅麗圖和慧兒兩個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瀚說完了也覺得有些小題大作,可實在聽不得那個雅姨娘。心裡煩躁,披上棉袍就是出了屋門。

  三房院外是一條長長院道,因已過二更,廊坊下的門子已經鎖了。一路走下去,最後晃到了寒景庭。東苑的最高頂了!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下,往下俯瞰。

  長房一片漆黑。

  二房院裡東屋還有幾處亮光,看來二哥還是喜歡那個小的多些。

  三房正屋亮著,剛才雅麗圖……秦瀚皺眉,這個名字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雅?她哪裡雅了?

  嗤笑一半,心頭突然一動。眼前掛在院廊上的紅燈籠好像突然放大,暈成一片燈影光海……一張淨白纖弱的模樣、冷冰冰、惡狠狠的瞪著,把那尚有五分稚氣的臉蛋撐得頗有幾分好笑……

  「三公子頗有品味!」

  大家閨秀逛妓院!

  秦瀚承認,那是專門的!目的就是為了看她氣得狠卻偏偏口不能言的俏模樣。只可惜,她一點兒氣也沒生,十分坦然裡只有兩份好奇,看完屋子說完話扭頭就走。抹過手的帕子扔進火盆裡,反把別人氣了個半死。回到房間,看著剛才讓她那纖纖玉一樣的指甲劃過的桌布,突然心裡癢得厲害。

  找機會又撞上她幾次,可那丫頭卻對自己半分在意也沒有,話都懶得正經敷衍。

  她忘了自己是頭一個親她的男子!

  白牡丹的香脂、幽得心裡發慌。

  桂花餡兒的味兒又甜又香。

  抿抿嘴,秦瀚有些歎息:她是沈世雅!她不可能是自己的女人。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34:28

【66.忘機】

  文香裡芝麻胡同綠漆門!?

  上官亨站在這肩已經很有些斑駁的綠漆窄門前,很迷惑!

  十分迷惑的心情從上個月昭帝突然召見,然後給了自己一張小紙條,然後直接指派到中原州花溪縣來做縣令時就開始了,直到站到扇平民門戶前……

  「你找誰?」

  聲音嬌嬌嫩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上官亨收緊心思回頭看,就見身後站著一對小姐弟。姐姐七八歲的樣子,弟弟只有五六歲。身裳還算乾脆,卻是普通料子。姐姐手裡提著一個竹藍子,蓋著青花布看不出裡面放了什麼。弟弟身上背著書袋,顏料都和蓋籃子的布料一個樣。兩雙眼睛直溜溜的盯著上官亨這個,衣衫雖然簡單可看起來就像是上等人模樣的俊俏男子。

  六雙眼對望,上官亨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那個小弟弟像是明白了什麼的樣子,扯著姐姐的衣擺低聲說:

  「姐,這位公子是不是岑姐姐的相公啊?」

  岑姐姐?

  上官亨更暈了,自己可不認識姓岑的。

  那個小姑娘倒是頗機靈,摀住弟弟的嘴,瞪了一眼後,回頭看這位公子。想說什麼,可想了半天卻沒有說出來,很是為難的樣子站在門前,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時,院裡突然傳出了狗吠聲,然後:「是華兒杉兒嗎?門沒關,進來吧。」

  熟悉的聲音驚得上官亨呆在當地,心跳撲通通差點沒有跳出來。不顧兩個小姐弟的表情一把就是推開院門……極簡單的窄小院落,三間正房一間側房一間耳屋,院裡種了一棵桃樹一棵杏樹,搭著曼了半片院天的葡萄架子,右面空地上紮著籬笆,裡面咕咕嘰嘰的串著十幾隻雞崽,左面的空地上因為還在正月時天氣尚冷,所以光突突的什麼也沒有,可看意思像是種著蔬菜的地兒……然後一個淡綠色淞江布襖衣的女子盤著婦人髻站在院子當中,手裡抱著一隻竹稨,裡面散著半稨黃豆……

  「上官?」

  岑染呆住了,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還不及想明白時,蒼松海水紋直梭的影子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這個?岑染眼風裡掃到華兒杉兒兩個小姐弟笑著捂嘴離開了,還體貼的關上門?這景象實在是容易令人誤會,可是……剛想揍這小子一頓,不想脖領子裡竟然滾燙燙的流進東西來,一時呆呆,慢慢松下要掙扎的心思。

  回思最後分別的時候:沈世雅被來歷不明的三個粗漢押走,前途不明,他身為男子卻無力護持,之後沈世雅下落不明,他肯定是急悔難當吧?

  何止是急悔難當?

  上官亨簡直快恨死自己了,兩年多,沈世雅一點音訊全無。曾有南朝夜營暗衛摸到上官家來,問上官亨可有沈世雅的下落。門不出戶的上官亨那時才知道沈世雅不見了,夜營護衛翻遍東京城都沒有沈世雅的消息。後來葉錦天娶了穆氏側妃……夜營護衛再也沒有來過家中。上官亨想,會不會是沈世雅已遭□,不堪自殺,葉錦天這才……可後來又有消息說,南太子咬死就是不娶穆氏做太子妃,為的就是等沈世女回朝。那樣一來的話,只要葉錦天一天沒有立太子妃,就表明沈世雅還沒有確認死訊!

  可是她就那麼讓三個粗兵汗勇押走了,會碰以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苦熬兩年,總算是見到她了。

  可沈世雅卻一身平民打扮住在如此簡陋的院舍中,頭上還盤著婦人髻?

  這人怎麼竟然傷心成這樣?

  岑染感覺到上官亨撫在發後的圓髻,突然明白了。好笑:「別誤會!我什麼事也沒有。這是騙左鄰右舍的。」畢竟一個大姑娘家的獨居實在奇怪,不如說是寡婦棄婦如何郎當的。

  「果真?」什麼事也沒有碰到嗎?

  岑染微笑點頭,一身坦然平靜讓上官亨懸了兩年多的心思終於平了下來。這才發現二人之間的距離實在……趕緊鬆開,退開兩步。然後……「傻楞著幹什麼?幫我揀豆子。還指著它吃飯嗯。」一邊笑說一邊低下身去揀散在地上的黃豆。上官亨有些受不了眼前的差劇,沈世雅是那般高傲的女子,怎麼會……想說什麼可思量一下前後又覺得不能說出來,低□幫她揀豆子。

  這、不是什麼好豆子!

  長姐喜歡廚藝,上官亨小時候常跟在姐姐身後,對於廚房之事還是懂得一些的。手中這些黃豆有大有小有圓有扁,還有散開來,是次品。可沈世雅一粒一粒揀得極其認真……她……

  「這兩年,你一直過著這種日子嗎?」

  跟在沈世雅身後,走進側房,裡面是廚房。簡單的竈台上一隻小鍋,青磚壘就的粗台上連塊石板都沒有,只有涮得乾淨的木板,兩隻竹筐,蓋著乾淨的白布。上官亨揭開,一隻裡面擺著碗筷,全是粗製;一隻裡面則放著幾樣蔬菜。大白菜、胡蘿蔔、土豆還有荷葉包著的一塊半熟豬肉。簡單得讓上官亨全身發抖,幾乎想拉她立時離開這裡。可……「為什麼昭帝會知道你在這裡?」

  上官亨並不笨,事實上他很聰明。乍見到沈世雅安然無恙的呆在這種地方,想想葉錦昭遞給自己紙條時的古怪神奇,還有那始終不曾在人前出現過的初元夫人……「你瘋了?要是讓南太子知道……」知道你當初不走是為了和葉錦昭在一起,你還有退路嗎?

  岑染正在洗豆子,準備放進小磨中磨豆漿,聽上官亨如此氣急敗壞的說著……嗯與事實上有些相似,但也不是事實的氣話。楞了楞後笑了:「你說什麼嗯?我並不是故意不走的,出了點小狀況來不及了而已。再說,我和他也沒怎樣。他喜歡我,太子哥早便知道的。何況,除了你,只有他和郁王郁昭太后知道。」

  我的天!

  「郁王和郁昭太后也知道?」上官亨快瘋了,郁王最見不得景帝如意,若是沈世雅回了慶陽……機靈一閃,立時竄到跟前肅問:「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不回南邊的?」知道事情壓不住肯定會暴光,還不如……

  故事編得可真有想像力!

  岑染推開上官亨,仔細地把豆子倒進臼中,拿了上官亨的手放在搖手上。有男人在,女人費力氣做甚?

  上官氣極,可又不好逼問這等私事,埋頭搖了兩下。這次換岑染吃驚了:「你怎麼會?」世家子弟耶,怎麼會這種東西?

  「長姐愛廚。」四個字往出蹦啊?岑染做了一個鬼臉,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小磨邊,支頰笑看上官亨。看得上官有些發澀,氣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後,自己也笑了。

  分別太久,情由太過複雜,一時說什麼都是不妥當的。

  不如聊些別的:「中午想吃什麼?我這裡有米有面,麵條我做不太好,米飯可以。小菜也有兩勺子,敢吃嗎?」

  「我想吃很久了!」

  上官亨可還是記得那年期考時,沈世宗棚子裡三天三夜的雞湯香味,饞死一個人的。

  既有人買場,岑染一個人吃飯也吃絮了,當即挽了袖子開干。

  忙碌半天,離正午還有一刻鐘的時候,四菜一湯一鍋白米飯總算是做得了。洗了手後,兩個人坐到了堂屋裡的方桌邊。看著這幾盤菜色:溜白菜……嗯,只認得一樣。其它幾個……

  「這個糖醋雞蛋餅,酸甜味的;這個回鍋土豆片,有點辣噢;還有這盤是紅蘿泡菜,我醃了兩天了,今天吃味道正好。還有這碗白菜火腿湯,冬天吃對腸胃很好的。你別盡看著是些平民百姓吃的東西,味道不差的。」一邊說還各樣夾了一箸放在上官亨碗裡。上官一樣一樣夾起,吃在嘴裡,有些酸有些澀。這般粗陋的東西她也覺得好吃嗎?

  「好吃!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手藝。」極力想打太平,不想沈世雅臉上神情卻淡了,低頭看看自己的右手:「你別哄我,我知道不是很好吃。它不聽話,我有什麼辦法?」沒有煤氣竈電飯鍋微波爐烤箱倒也罷了,卻偏偏連個聽話的右手都沒有。菜刀好重,總是切不好。一個人又要炒菜又要顧火,飯菜常不是焦了就是糊了,今天還算是好的了。可聞味也知道不怎麼樣!

  上官亨聽得眼圈立時便紅了,不能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低頭一勁猛吃。岑染見他吃得起勁,也笑了,兩個人一氣搶菜喝湯,結果不多時便把飯菜全都用了個乾淨。沈世雅收碗筷去洗,上官默默跟在後面,看昔日尊貴無比,全盛華只有她一個敢用正黃朱紅錦緞,九簾步搖,高高與太子坐在五樨銀座上的女子,如今這般……

  「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昭帝派自己來花溪,肯定是打的讓自己照顧她的主意的。這事除了上官亨,華昭朝他還能托給誰?

  「我沒有帶家眷來,不如你和我住到縣衙去吧。」就近方便不說,也安全。

  沒帶家眷?

  岑染眨眨眼睛,手裡沖好的果仁茶端在手裡太久,差點燙到手。趕緊放下吹手,上官亨看見沈世雅如今的那雙手,覺得眼淚實在是禁不住了。扭頭重喘半天,才是回來。看看左右,越發酸楚:「不行!這屋子實在是不能住了。和我回縣衙去。」要再讓她在這裡住下去,上官亨不瘋也得氣出個好歹來。說走就走,拉上沈世雅就往外走,可……「等等,我還有東西要拿。」

  「你能有什麼東西?」上官亨快氣瘋了,昭帝到底怎麼回事?既知道她在這裡吃苦,為什麼不……就算送些銀兩來也是好的啊。怎麼能讓她受這種罪?氣急敗壞,卻在看到沈世雅從裡室拿出來的布包後怔住了。裡面是幾身錦衣華服,許多張銀票還有一匣子的珠翠頭面!

  「你……為什麼啊?」又不是沒錢,幹什麼過這種日子?

  岑染苦笑,摸摸漆皮都已經掉光的方桌。這裡住了半年多了,雖然是簡陋了些,可是真的很舒服嗯!一件一件摸過去,真正不捨的模樣看在上官亨眼裡,慢慢若有所悟了。心裡淡淡歎了一口氣,好包袱繫好拎在手裡,過去拉住了沈世雅:「別看了!再如何這也不是你的日子,夢醒了回去吧。」

  —————

  花溪在上原州靠龍江的地方,溫度適宜,民風也甚純樸。背靠大環山,地方並不大,治下不過兩三千人。

  原任縣令不是個好貨,卻也沒有幹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來。可新上任的這位上官大人性子卻很好,稟公辦事親民愛政,當然也不是戲文裡那等千年不遇的好官。上官大人有點懶,許多事情只要明面上差不多都不會仔細追究,士紳們的請宴大多也不去。有空就呆在後宅書畫雕篆,房中只有一個通房丫頭,家眷沒有。很是有些冷清蕭落的貴公子……不太像官。

  這就是花溪子民對於這位新任大老爺的印象。

  至於上下級官員,因為知道這位上官是昭帝親自指派來的,所以也不敢為難他。反正上官也從不做那些讓同僚們為難的事,便由著他清清靜靜的呆在花溪過他世外散人的悠閒生活。

  「忘機?」

  岑染接過上官亨新雕的這位私印,燈光凍,淡淡的黃石玉潤油滑,半點雜質全無。料子極好,字嘛,雕的是篆體,印出來效果不錯。只可惜:「我不大懂這些的。」如此雅趣?那是真正的雅人玩的,岑染只是個闊太,吃喝玩樂知道些,別的什麼高雅藝術就請另找高明吧。

  上官亨撇嘴,兩月下來,已經不待和沈世雅說些仔細問題了,她總有辦法讓人覺得洩氣無比。唯一的好處就是廚藝果真不錯,天天不重樣的吃,讓上官亨兩月下來體重升了七斤。把這兩年多耗下的腰圍添回來不少!

  「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

  「爾乃忘機絕慮,懷聲弄影。」

  「忘機林鳥下,極目塞鴻過,為問市朝客,紅塵深幾何?」

  「沙頭莫相識,與爾久忘機。」

  「沙頭莫相識,與爾久忘機?」上官亨的反問讓岑染頓時明白錯在哪裡了。汗!這句是明代詩人何景明所注,上官亨當然不可能知道。

  見她低頭不語,上官亨心裡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是她自己寫的吧?沙頭莫相識?與爾久忘機?酸了一酸後,笑了:「相識二字雖好,可是放在這兩句裡未免淡了些。罰你以相識二字為主,立時再做一首來。」反正沈世雅有怪癖,明明是帶她回去當名份上的主家奶奶的,可她卻偏要混個『通房丫頭』干。既如此,就不必客氣了。

  相識啊?

  岑染決定無限次盜版,反正盛華朝這裡的詩集全部看過了,哪首能盜哪首不能盜,心中有數得緊。閉目想想後,沒奈何的又想起了倉央嘉措:「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初識這首詩時,岑染看著電腦桌面呆了幾乎一整個下午。八句詩語中凝結了倉央嘉措一生情傷的心酸吧?

  相見何如不見時,免教生死作相思。

  如果有緣無份,不能相守百年的話,其實真的不如不見,不如不識。那樣一來的話,便不會有喜悅過後的悲傷,激情過後的悲憤!人雖是萬物之主,卻往往是最身不由已的一個,尤其是在情路上,往往是越想得到的東西越得不到。老天爺就是喜歡這麼折磨人!上帝更是從頭到尾憤恨著亞當夏娃這兩個倒黴摧的不聽話死孩子。禁果與其指419,不如指愛情更為恰當。

  那只果子比白雪公主後媽的毒蘋果可厲害多了,讓你心甘情願滿懷欣喜的吃下去,結果卻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折磨。除非孟婆湯,不能解恨遺忘。

  「染染,既然回不去,不如放開吧。」

  雖然沒有仔細問過,可猜也猜得到。以沈世雅素日的行徑,怕是根本不能容忍一夫多妻的『正常』行徑。可偏偏葉錦天也好、葉錦昭也好,他們縱使心中再不情願,也早已經身不由已。

  既如此,不如忘卻。

  換個名字,不再是沈世雅,只是岑染。事實上,她想說的是塵染吧?這世上再乾淨再美好的東西,也終不免被塵世所染,再不復初時純淨美麗。

  「我沒有不放開!」

  若真的放不開,真的在乎,怕早氣得吐血身亡。岑染很清楚自己的個性,這世上最好不要有她在意的東西,否則一旦有汙,她寧可親自毀掉,也不會讓它再存在世間。

  她不是個好女人!不是個真正大方無謂的真瀟灑!更不是這個時空所崇尚的所謂『賢良大度』。

  所以她只能不在乎,只能不去在意,不去喜歡。

  隨波逐流,怎麼了?

  黛玉曾說免得那花兒落入那暗溝汙渠地,白糟賤了清白。可這世間哪有乾淨的流水?落入哪裡都是髒,都是糟賤清白。既如此,不如隨它去了,愛飄到哪裡就飄到哪裡吧。反正沿途總會有一些青山綠樹,鳥語花香。能看幾日便看幾日,如此才算不枉來這世上一遭。

  「上官,咱們明天登山去吧。我唱南江的小調給你聽。」

  是真名士,自風流。

  一對狗男女,才最是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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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34:49

【67.意外】

  大環山在花溪西面,是座風景綺麗的所在。盤旋而就的山脈處處鬱鬱蔥蔥。登仙閣,望石嶺,百尺竿頭,相對無言……景點一處處逛下來,實是累人。

  「不行!不行!我走不動了。」

  沈世雅這副身子真真是個千金小姐,想當初咱和驢友們步行香格里拉都沒覺得咋樣,現在不過爬坐小山就累得直喘氣?

  丟人啊!

  上官亨也久不運動了,今天行了這麼長的路,雖是初春,可到底也累了。看看沈世雅:「不錯了,比我想像中好多了。」以原先打算,二人爬過第一座山峰時沈世雅就該趴下,正好可以坐滑竿回來。卻不想這丫頭骨頭硬到如此地步。看看左右,依稀還可見幾個人影,不過滑竿是沒指望了。見十幾步外有出石凳,便扶她一起過去。才是坐下,兩個人都趴在桌面上不能動了。

  「我說上官,你好歹是個男人,這體力?太丟人了吧?」才緩過半口氣來,岑染就開始刺激人了。

  上官亨聽了卻不以為然:「沒用點有什麼不好?總比累死累活為他人作嫁衣裳強。」關於這個問題,去慶陽的路上,沈世雅問過上官。上官的回答也很明白:不想給太子找麻煩!有那種爹媽,實在是大不幸。

  岑染感同身受,岑爹岑媽雖然比上官爹媽強一些。可那是在文明法制的社會,真到這裡來,還不如上官的老子娘嗯。

  說到這兒,岑染看看上官,嘴唇咬了又咬,卻還是問不出來。

  上官亨知道她想問什麼,轉頭遙望遠方:「不關別人的事,她不想為我所累,自願離去,難不成我還強留她不成?況且,我對她也沒那麼好,她不顧忌也是應該的。」

  上官亨被押送回家的第二天,嶽父就帶人上門來,要求和離。那樣當時,上官家連自保都難,哪裡顧上反駁?上官亨很利落的簽下和離書。然後她便和父親走了!成婚不足一月……縱使對這樁婚事並無大愛,卻也沒有想到會結束得如此狼狽。

  岑染興歎:「咱們兩個真是倒黴孩子。」看各人遇的這些事吧?「要不,咱們兩個跳崖,重新投胎一次如何?」岑染自覺這次出的主意還比較有建設性。可上官亨卻氣得發笑了,拍桌而起。「走,咱們繼續上路,就不信走不回去了。」

  岑染笑笑。擊掌同行!

  豪言壯語說得厲害,可真到份上卻不是個兒。上官畢竟有底子在,還能堅持,可岑染就不行了。好不易看見滑竿挑夫的影子,就再不動了。一路坐回城內,從後門下竿時候,上官亨才發現,這人居然已經睡著了!

  取了一方薄毯後,才將她抱進了後屋。為安全計,二人睡一間屋子,一個裡間,一個外間。上官亨上任並不曾帶了許多人!只有書僮小遊一人爾,其它的都是來了以後才買的。兩個丫頭在家常駐,兩個僕婦白天在晚上回自個家裡去,簡簡單單也清清靜靜。讓小丫頭服侍沈世雅休息後,上官亨也覺得累得不行了。一倒頭就是一大覺!醒來時已經是戌二。沈世雅還自睡香,上官也不叫她,吩咐下人擺飯上來,才吃了兩口,就見小遊臉色慌張的進來了。

  「大人……少奶奶來了!還……還抱著一個……小少爺!」

  啊?

  —————

  「嵐哥兒是九月初九的生日。」

  待客廳不大,可是只有上官和木茵兩個。孩子已經一歲半了,走得頗好,一時一刻也呆不住,奶媽知道小姐和姑爺有話要說,便帶小少爺離開了。小遊也退開,留出空檔給主子說話。

  上官亨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事,剛才看到那個白嫩嫩的小人兒時,簡直如招雷劈。那孩子的鼻管又挺又高,完完全全的上官家模樣!還有……九月初九……怎麼說是新婚幾日便有了?

  木茵低頭坐在椅中,心裡既是慌然又委屈忐忑。話雖是那麼說的,可那時父親做了那種事,自己又一時嚇到不知所措,離了上官家。現在……他要不信這孩子是他的怎麼辦?就算是信,留下孩子不要自己了可如何是好?越想越害怕,強忍著不落下淚來,卻也不敢擡頭。

  上官亨也傻在當地,滿腦子不知是什麼東西。

  「小遊哥,小少爺餓了,你看……」顧媽媽知道自家小姐軟弱的性子,雖隔著遠些也聽的見待客廳裡的寂靜。總這麼下去,算是怎麼個事啊?天都大黑了,總不能一直在院子裡呆著啊!

  小遊也讓這事震傻了,左右想想後,說了一聲媽媽稍候,就串向後宅去了。

  顧媽媽看著驚心,看來姑爺果真是有人了。雖說是應該,可……

  「看樣子,怕是個得寵的。顧姐姐,咱們怎麼辦?」乳娘姓劉,男人兒子都跟著來了。要是姑爺不要小姐了,這……

  「走一步算一步吧!」小姐的命怎麼這麼不好?攤上這種事?

  這次倒沒等了許多時間,很快後面就出來人了。領頭的是個艷麗貴曼的女子,梳著墜馬髻,衣樣卻是丫鬟模樣。可小遊跟在左右,恭順之極。這算是怎麼個來歷?

  岑染還自睡著好,就讓小遊使丫頭喚醒了。事情情況一講,饒是岑染這個電視劇看過不知多少的也呆了半天。然後看看外面已經大黑的天氣,果斷整衣出門。

  二廳外頭,兩個媽媽模樣的婦人,一個懷裡還抱著一個扭動不安的孩子?

  原地怔忡一下後,過來問話:「木小姐帶了幾個人來?」

  完全一副居高臨下的說話口氣讓顧媽媽極其不滿,可……「回姑娘,小姐只帶了小少爺老奴還有劉奶媽一家三口。」

  這樣啊!

  岑染略微鬆了口氣,木茵她爹是個名士范兒,若一下子三房五眷的帶來,縣衙小,怕是擱不下。只有五個,太方便了。扭頭和小遊講:「你去前院,先安排乳娘父子兩個住下,再喚那兩個婆子擡了木小姐的行李進來。」

  小遊聽話,立刻便去辦了,沒一會兒功夫,兩個原本準備回家的婆子進來了。行李不多,四個竹箱籠輕飄飄的,可見是些隨行衣物罷了。岑染心裡歎氣,領頭帶兩個婆子還有顧媽媽乳娘和孩子到了主後院。正院是上官住宿,主院一直空著。好在平常還有收拾,剛才又讓柳兒過來打掃擦抹,所以進來一眼看去還能住人。

  「他們兩口子的事外人管不得,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先在這裡住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擺手叫過兩個婆子來,臉上微笑:「勞煩兩位媽媽今天晚回去些。王媽媽先去支竈,素淨清淡的先弄些來,讓人先用了。小哥兒吃什麼,乳娘自己吩咐。」擺手讓王婆子自己說話去,又扭臉和李婆子交待,讓她明日一早領了人伢子來,最好要那嘴笨又服侍過主家的先弄四個來。話音才落桃兒已經抱著個大包袱皮進來了,後頭小遊抱著更大的一個。攤開裡面全是新制的帷幄枕皮被單床單,樣樣都是好貨。岑染挑眼簾看看那個臉色不愉的媽媽,也不多話,只是吩咐兩個丫頭還有李婆子幫忙整理後就離開了。

  甩也不甩的模樣看著顧媽媽肺疼,卻又不能說什麼。趁這個不知來歷的丫頭出去後,才拉了那個李婆子到一邊細問。鄉下地方的婆子極少見到整銀,兩下就全交代了。

  顧媽媽聽後更氣:「不過是個死了男人的寡婦,仗什麼勢?」

  二更的時候,木茵回屋了。顧媽媽譴了外人出去後急問:「姑爺怎麼說?」

  木茵什麼也沒說,撲到床上就哭了。顧媽媽更急:「我的好小姐,您和姑爺講清楚了沒有啊!當初是老爺要帶你走的。何況咱還給他上官家把後留下了啊!」這是皇上英明,換個主子,他上官家怎麼也不落個滿門抄斬的罪。斷子絕孫!咱可是給他家立了大功的。

  「可出嫁從夫,我就那麼和爹走了……」那是有了孩子,沒有嗯?木茵都不知道如果沒有孩子,該怎麼辦?

  顧媽媽也知道這是個麻煩事,可:「咱不是沒經見過這些事嗎?當時別說小姐,媽媽都嚇傻了。」

  天塌地變,全東京的人都懵了。多少家離慘變?景帝只帶了最忠心的臣子走,但凡有一點動搖或者平時不敢出頭看熱鬧的,一個不管!如今那些到了南朝的個個加官進爵,地位緊要。羨紅多少眼珠子?

  可……晚了。

  「他說,要是當時我肯留下。他一輩子再也不會要別的女子,一心一意對我……白頭偕老,再無姬妾。可……媽媽,我當時真的只是嚇傻了!我沒有嫌棄他的意思。公婆那個樣子給我難堪,我什麼也沒有埋怨啊!我只是一時糊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媽媽,我該怎麼辦?」

  木茵哭得泣不成聲,顧媽媽也急得很,這事確實不好辦。想了半天後,又問:「那,姑爺攆人了?」

  木茵搖頭:「他說既然來了就留下吧!名分他會給我和孩子的。可是……」

  「今後你就好好帶孩子就好,家裡外頭的事就別管了。正院也不用進,我會養顧你和哥兒的。」

  說完,他就走了。

  木茵感覺自己好像可以安心了,卻又覺得好像錯過了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而且,再也找不回來了!

  —————

  上官本便不是個勤快的官兒,木茵母子來了以後更加懶散,甚至生出幾許頹廢來了。成天話也不想說,躺在榻裡發呆,怔得快沒魂了。

  岑染看在眼裡,十分歎氣,想解勸又無從出口。上官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對於封建社會的男子來說,已經是極了不起了。他完全有理由奪子驅母,更可以貶為姬妾,折磨一輩子,甚至乾脆哪個也不要,連孩子也不認。

  可他還是認了!甚至還又壓了婚書,木茵依然是他原配妻子,孩子也依然是嫡長子。只是……半點恩愛全無了。若只這樣倒也罷了,卻偏偏把個本來就只剩下一分心氣的人,弄得半點指望也沒了,渾渾噩噩的……

  「都什麼時候了,別睡了。起吧!」

  往日還好,今個兒偏生是個大雨天,一早上大雨沖刷得天色陰沈,到了巳初才見些亮色。這會子雨停了,午覺一氣兒睡到酉正?岑染看不下去了,出到外間來揉搓他。

  上官亨不待動,閉著裝睡不理人。岑染挑挑嘴角,出屋去了。上官亨心中略有失落,可還沒等一會兒屋門又響了,然後似乎是沈世雅回來了。走到榻邊,才要閉眼繼續裝睡,忽然覺得衣領裡讓放進個什麼東西進去,粘粘冷冷的還直竄悠,嚇得頓時跳了起來。左翻右摸可就是抓不住。反而似乎嚇到那個小東西了,跑得越快。

  岑染在地下看上官在雲榻上跳來跳去的樣子,滑稽之極,哈哈大笑。

  氣得上官亨跳下榻來,想打不能打,想罵又沒得罵,氣道:「還不給我捉出來?」

  不多時,後衣被撩起,冰肌軟玉似的手指才一觸背脊,東西便讓捏了出來。仔細一看,竟是一隻青蟲?

  上官亨氣得咬牙,逮見打開窗戶就是扔了出去:「你看你,哪裡還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模樣?」竟然逮起蟲子來了?哪家小姐見了這種東西不是嚇得連哭帶叫的?她倒好,捏了還往男人衣領裡放?想起剛才情狀,上官亨心裡有些搖曳。眼珠轉向它處,岑染歎氣:「反正咱們心情都不好,出去到聚仙樓吃酒,好不好?」

  聚仙樓是花溪最大的一間酒樓,招牌菜花彫雞宴十分地道。上官亨常讓小遊買回來下酒,卻不常出去吃。那種地方人太多,他一個縣太他帶著姬妾出沒實在不成體統。可今天天氣不好,想必那裡沒有多少人,便允了。

  二人換好便服,岑染頂著越琬的面皮換了男裝後,二人一道從後門出去。到了聚仙樓,果真人跡了了!掌櫃的見是縣太爺親自駕臨,趕緊騰出二樓最風雅的一間包廂出來。岑染負責點菜,四菜一湯二素二葷,毫不奢糜……

  「你這是替他省錢?還是替我省錢?」縣太爺肯駕臨他家飯館是給他面子,管他老闆後頭是哪位,也斷沒有要這種飯錢的道理。

  「我這不是為你的官聲著想嗎?」

  「得!您省省,我可沒打算陞官進爵,最好可以一輩子在這種沒人管的地方當個縣令,自自在在。」雖然不勤於庶務,可上官亨也知道花溪這個地方是不錯的。蠶稅可以剋扣,獄案卻無多少,又因本地山澤居多,糧稅收得也不多,可野物進項不少。幾個月下來,師爺呈上來不少黃白之物。他個人有多少,上官亨不在意。他只在意日子過得差不多就好!現在多了那幾個吃飯的,更覺得花溪這地方實在不錯。

  話題沒找好,一頓飯菜吃得依然沈重。

  是故,結了飯錢後,便衣素服的二人藉著隱隱剛升起的街面燈火慢慢的往縣衙方向走。今天的雨下得頗大,街面上幾乎無人,轉入縣衙後街時更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岑染看看上官亨的模樣,突然間拉住了他的手。上官身上頓時一顫,不敢置信的扭回頭來看沈世雅,見她轉了半步過來,居然又拉住了另外一隻手。指節頓時發緊,深深的攥住她的手指,才要說話時,沈世雅卻先開口了:「上官,我知道你……你對我有些喜歡。可是你應該知道,就算再如何,我與你都是不可能的。裝樣子可以,其它的,他們不會允許。」

  上官亨頓時閉眼,耳邊傳來沈世雅的低歎聲:「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只盼著別人不要與我一樣才好。木茵是有她不對的地方,可我也看得出來,她不是個壞心眼的姑娘,只是沒有經見過世事,嚇得一時無措而已。如果她沒有孩子,我不會管這樣的閒事,可如今你們有了兒子,就恕我說句不該說的。千不看萬不看,看她在那種情況下沒有墜了你的孩子,還一路養大的份上,別總這麼冷著她。女人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受的罪是你們男人無法想像的。更何況你先前也說了,你對她並沒有好到怎樣的地步,又才是新婚,連一月都不整。她才十六歲,正經養在深閨的小姐,家門清淡平靜,你能指望她做出何等事來?如今這般……不管她為什麼來,挑在什麼時候來,她總算還是對得起你的。」

  「你的意思,是我對不起她了?」

  上官亨不想回憶當時的情景,沈世雅不知所蹤,賀世靜被罰進苦役局,自己讓父親打斷腿疼得日夜不安,滿心焦錯的時候,木茵卻頭也不回的和她父親走了。如今昭帝才有了啟用自己的苗頭,她便出現了?這樣的妻子,好讓人心冷齒寒。

  「我知道!我知道你如今已經做得很好了。可是以後嗯?以後怎麼辦?只你們兩個鬧得天上去,我也不管。可稚子無辜,他會長大,會懂事的。上官,你忍心嗎?」那畢竟是你的兒子!

  重重的靠在青牆上,閉目封唇,一個字也不想往外吐。

  岑染跟了過來,站在上官亨身邊,遙遙燈影下這條巷子似乎深不見底,幽得人心裡發慌無措。

  「我知你難受,這樣沒有指望的日子誰也過得憋屈。可是上官……」還想繼續解勸,不想上官亨卻打斷了自己開口:「世雅,你有想過你的將來嗎?」昭帝看樣子十年裡是沒有指望振興帝綱的,南太子倒是日漸穩翼……「不如,我想法子把你送過江去。」說這話時,上官亨整個人都亮起來了,精神抖擻宛若戰獅。可岑染搖頭了:「他當初便要送我回去的,是我自己不願意回,才留在花溪這個清靜地方的。」說完,見上官似有岔意,岑染笑了:「我這樣的人在哪裡都是自在不了的。欠他們的情份還該的我都還了,難得錦昭他願意放我出來。所以我想,就這樣清清靜靜的過幾年,待到時候局面穩住了,天南地北的走走。最後選一處清靜自在的庵堂落髮,上官,那是我的歸宿。」

  「所以……」

  「所以別因為我的緣故,亂了你的心思。你若再這樣,我便只能走了。另尋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落腳去。」

  沈世雅的話雖然輕,可上官亨想這個問題也想了不是一天了。知她是個言出必行的,最終還是點頭了。

  二人相攜,才要回轉,就聽到街角處一聲悶哼,有人倒地,然後幾聲刀劍響起。上官亨趕緊把沈世雅護在了身後,可是卻然已經晚了……幽幽的深巷盡頭,慢慢的行踏出一個人影來。背光模糊、身材卻自高大健壯。青邊水色綢的束腰長袍在影下越發看不清楚,唯一的亮點只是手中銀光閃亮寒氣森森的長劍。

  然後:「既然沈世女都願意出家為尼了,不如到西涼一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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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5:09

【68.被伏】

  宮裡規矩,晚間亥正便是落鎖下鑰了。

  可今個兒情形卻有些不同!

  順貞門到了亥三時分還在開啟,升蘭殿內殿外更是人頭聳動。郁昭太后坐在首位,皇后齊世蘭陪坐在下首,英國公長房太太慶氏並兩個兒媳臉色凝白的坐在下椅中,眼睛直直地盯著側殿大門。裡面痛楚的悶哼聲已經響了整整一天了,可是穩婆說還不到時候,宮口開得太慢,剛才又問,才開了兩指的樣子。可是軟木都已經咬斷三根了!

  曉妃雖然不是慶氏所生,可如今這樣的局面,曉妃肚子裡的孩子是長房的希望。若一胎得男,英國公府便立時變天,倘若是個女孩……女孩也是好的,只要活著喘氣,便是壓過皇后一頭。誰都知道,皇后是不能生了的。只要曉妃還能生,那麼總有大勝的一天!

  時間一點點過去,側殿內痛苦的呻吟聲越來越重,殿內女主除了齊世蘭都是生產過的,聽那聲音實在是後脊發涼。可這一天都是要過的,難過的。殿外、英國公府長孫齊轅、次弟齊軒忍耐不住的走來走去。這兩個都是當過爹的,可自家孩子哪怕頭一個出世時也沒有這樣著急過。

  「大哥,這還得多長時候啊?」十個時辰過去了,怎麼還沒動靜?

  齊轅看看升蘭殿內,再遙望一下潛天殿的方向,不知怎的心裡開始發慌。就算在家中祖父已經交待過該如何應對,可是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祖父知道皇上因為初元夫人之事惱上了齊家,所以從世蘭和曉愉開始有孕就一路小心護持,可世蘭仍然是找不出任何原因的落胎了,出大紅、險些沒命。如今雖佔著皇后的位子,可是卻不能生了。曉愉倒是一路懷孕不錯,反應也少,卻怎麼生產時這般不順?想當初自家夫人和二弟媳婦,不到半天的功夫就養下了,她這裡……

  「大哥,姑母……」齊軒也知道家中隱事,姑母當初是極不願意嫁給郁王的,是祖父父親硬逼著下嫁。婚後一直不睦,所幸皇上是個極孝順的。這種事情面前,姑母到底會佔在齊家長房這邊,還是皇上那邊?世蘭的小產可以說是因為她是三房的,曉愉這裡嗯?

  兄弟二人對視,盡皆無語。

  這個孩子是個極重要的風向標,齊家接下來到底要怎麼辦?全看這個孩子的了。

  升蘭殿內外依然心思各異,暗心浮動。

  潛天殿內,葉錦昭卻頗有心情。躺在搖椅內,閉目養神。小謹立在一邊服侍,林尚宮親自上手調功夫茶,一盞盞順湯流過,茶香四溢,揀出一盞最好的敬上。葉錦昭立身坐起,接盞嘗了一口,這次鳳凰茶的味道不錯。

  鳳凰茶?

  葉錦昭笑了。躺回椅中閉目思量:那日、她要走了。臨行前,咬了半天嘴角後,終是轉步回來。葉錦昭雖然心裡知道世雅是不願意為妃的,可看她回來依然心跳得厲害。卻不想……「其實、墮胎之事實是有傷陰鷙。你若真不願意齊家產下皇子,我教你一個辦法。有了它,你就可以控制后妃產子還是誕女了,雖然不大可能全中,可是九成九是頂用的。」

  一個頗古怪的法子!

  可是齊世蘭首當其衝的的結果證明,這法子確是管用的。齊世蘭墜了的是個男胎!這次齊曉愉……她會生個女兒的。齊家人再把升蘭殿控制得裡外無憂,全部都是自己人手也沒用。不讓她生皇子,她就永遠也生不出來。聽母后說生孩子很痛苦的,既然她這麼願意生,就讓她慢慢生好了。反正邊境不穩,送嫁一個送嫁兩個都是送嫁爾。

  就如清顏花顏一般,當初父王執意留下這兩個,固然有氣母后的用意,可也是因為這兩個妹妹實是長得好模樣吧?清顏那邊進展得很順利,花顏這裡嗯?

  「秦平沆還在那個姓任的外室那裡?」

  去年十月,秦平沆象丟了魂的一樣迷上了一個青樓名妓,和花顏鬧得天翻地覆,最後結果還是花顏勝了,不讓那女子進門。而秦平沆也是個絕的,扭頭把那任憐安置在了外面一處院中。連家也不回,一天到晚泡在那邊,氣得花顏進宮告狀許多次,母后卻管也不管。

  「你自己看不住夫婿,難不成還讓皇上下旨不讓秦四納妾不成?況且兩年了,你肚子都沒動靜,有這鬧騰功夫,不如想想怎麼哄他回心轉意吧。」

  郁昭太后話說得狠厲,花顏哭得又來了潛天殿。葉錦昭倒沒說難聽的,只是事後傳了秦平沆進宮,略略說了說讓他明面上差不多些。秦四倒也真是個識相的,連著半月都在家裡休息,花顏也一路小心奉承。可半個月後,那邊傳來消息,任氏有孕了。秦平沆高興得一路跳了過去,從此再沒回來。就連過年時分,都只是進宮裡陪花顏露了個臉而已。後又聽說外頭頗有傳言講,花顏郡主是個不能生的!秦四公子這次總算是有理由讓任姨娘進門了。後又傳說任氏肚子尖尖,這胎肯定是個男孩……一路鬧到三月份,那邊還有一個月就要生養了!

  而這邊……

  「皇上!」

  殿門外一陣急響,而後潛天殿內監總管連恩領著郡主府管事余媽媽快步進來了。

  余媽媽當即跪下給皇上叩頭,一臉驚白:「皇上,出事了!四公子要殺了郡主,家裡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

  心意一過,葉錦昭頓時立了起來,擰眉瞪視:「花顏朝那邊下手了?」

  —————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岑染看著不過一刻鐘就結束戰鬥,從巷口併入的這五位……壯士?真夠惡的稱呼啊!雖然從開始就知道肯定會有這一天的,不可能一輩子躲下去。可是……涼國公府要正式分一杯羹了!

  秦瀚?親自帶隊?

  摸摸臉上面皮,扭頭看了一眼上官。

  上官亨當然明白昭帝派自己來花溪的目的,可是……現在看來事情與自己想像的好像有所差別。調動來得太突然,起用自己這個與南朝有私的,又從未做過官的罪人,實在招人耳目。而且……木茵母子這個時候來……

  「世女,咱們又見面了!」

  秦瀚笑嘻嘻的行將過來,手中長劍上朱血粘膩,蜿蜒下滑,滴答一路……連遮掩也不必了嗎?岑染眉頭鎖緊,可一隻大掌卻掩來遮住眼睛。

  他是怕自己看了血跡害怕吧?

  岑染微笑,身子漸軟,柔柔的靠在了上官的後背上,雙手自後攬住肩頭,螓首貼在後頸處。溫熱香郁之感讓上官亨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反正是敵不過的,倒不如自在些。原本擋眼的右手落下,覆在左肩她冰涼冷膩的手上。本做安慰的,卻不想沈世雅她居然,踮起腳尖來在後頸上薄薄親了一口。上官亨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才控制自己沒發抖。只是仍然忍不住回頭看,臉才轉過就覺得唇上一熱,軟軟滑滑的舌兒舔過似的……當即呆住。可世雅她卻轉過身來勾下脖頸,親吻上來……上官亨覺得自己快瘋了,僵著身體動都不敢動一下,可偏偏口中香滑馥郁,忍耐不住環緊了她纖纖細腰,剛欲親吻……

  就聽見三步處秦瀚拍手叫好:「兩位好興致!」這種情況了還惦記纏綿一二!

  聲音十分不陰不陽,甚至還有幾分從牙根裡呲出來的狠氣?上官亨看著面前一臉詭笑的世雅,突然若有所悟。可唇上又覆過而來的香軟……抱緊她的腰肢扶穩螓首狠狠吻將起來……

  嗯?

  主動尋歡和被動取樂到底是不一樣的!上官他……岑染渾身發軟,半點力氣沒有,眼兒懵懵的臉頰燙得似火……

  「咳咳!唉,我說你們兩個,差不多些吧?」

  秦平沆?

  上官亨擡眼,就見四個護衛後,一身白衣,左臂裹得緊緊的秦四一臉忍俊不禁的行來,他前面的秦三秦瀚臉上倒是果真沒了笑容!攬緊懷中女兒,目光鎮定:「二位有何指教?」

  耶?

  秦平沆笑容卡住了,瞟瞟背對眾人被上官亨緊緊攬在懷裡的沈世雅,臉色也開始不好:「也沒什麼,大嫂想你了,叫我和三哥接你去住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既這樣就請三哥四弟到舍下小息片刻,上官也好交待一些俗務。」

  上官亨說得平淡,可秦平沆臉色卻是益差。秦瀚卻好像明白了。冷眼看著把自己臉色藏起來的沈世雅,退了半步,冷聲立訊:「請沈世女和舅少爺起駕。」說罷,頭也不回的就是出巷去了。秦平沆跟在三哥身後,四個手持利劍的護衛上前幾步左右一開……上官亨知道沒用了,攬住仍舊低頭的世雅一路外行。

  巷口處已經停了一輛平頭卻是三架馬車。秦三秦四一左一右站在車邊。上官先上,而後拉了世雅上車。進得裡面坐在正首,世雅依舊軟弱無力的靠在肩上閉目宛睡。上官亨有樣學樣,握緊世雅的手靠在車板上也閉目養神。

  秦平沆隨三哥進來,看見兩個人這副模樣,心氣不順。可三哥似乎心情變了極好,拖腮微笑,左看右瞧似乎極有趣味。甚至連目的地都一點不遮掩:「快馬速行,趕回涼州!」

  —————

  涼州在西涼州,花溪在中原州,相隔近八百里。

  平頂三駕馬車最宜長途奔徙,再加上涼國公府的馬兒確實精良,一天竟可行進二百餘里。秦平沆似乎受了重傷,奔不得馬,否則大概騎馬會更快。上官亨畢竟是男兒,雖然不適卻忍耐得了。只是苦了沈世雅,從第一天奔開馬車就吐得一塌糊塗,後來好不易不吐了,卻每天昏昏沈沈的。上官亨急得狠,卻也沒有辦法,只能每天抱著她。

  四天後,終於進了西涼境界。

  第五天下晌,馬車便停進了涼州城。

  三月底的天氣,花溪已經是花春花開,可涼州城天氣卻還春冷。捏捏斗衣蓬角,上官亨臉色靜冷地看著馬車裡仍舊威然不動的秦家兄弟。論說是姻親,可實在沒什麼感情。就秦四還玩得過幾次,卻也因為知道對方的來歷一直有所隔閡。這次……更好了!低頭看世雅,幾天功夫就瘦了一圈。接下來她會遇到什麼事?昭帝、是你想幹什麼?還是你背後的郁王想幹什麼?

  涼州城,上官亨送姐姐嫁人時來過一次,很大。只比東京略小些,街道城面甚有規制,尤其是那路面,一水的英石板,鋪呈得十分平衡,竟比京城的還好些。涼國公府位在城邸中央,佔地頗大。前面左右四條街面上全是秦家旁枝住宅,鐵桶般的將涼國公府護在其中。下車擡頭,西涼國公四字篇額高掛衙上!

  四百多年了,聖誠仁武威皇后的親筆題書,如今竟落在了反賊屋樑之下。真不知秦家人怎麼居然還有臉面掛它!

  與別家府邸略有不同的是,英國公府的布宅並不十分嚴禁前後。府中左右邊界是奴僕所住,左裡全一側是秦家主枝男兒的院所,長房居正裡,而後一直往外排送。照例,右內是秦家小姐們的院所。只是秦家素來少生女兒,最多不過四位。所以便在中間立起一道高牆,將外院屋舍設成客卿居所,反正秦家小姐外嫁的幾乎沒有,全都下嫁客卿門將。中央一條線最後方是養榮堂,奉親所用,現空置。而後是涼國公所住的正院,再前是圓方廳,內宅齊集的所在。一道高牆再前,便是正經的外院所在了。

  聚光閣、制錦堂、龍威廳。

  如果只是秦三秦四回來,自然是到制錦堂。

  可這中間夾了一個上官亨,更加了一個仍舊頂著不知是誰的面皮,一路昏沈的沈世雅!所以,截到人手後,秦瀚就直接派人給父親送信,三日後得到回復。把沈世雅和上官亨全帶回來!今日到家,府站外早有內外院管家成忠成祿立下。一路領頭,經左院前後往後宅。

  圓方廳內,涼國公秦嶺高坐其上,三房平妻各坐其位。而下依次坐著各房子妻,就連尚未出嫁的秦家小女兒秦平瀲也在座位。

  上官嫻已經有太多年沒有見到幼弟了,一見上官亨進來,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幾乎不敢相識卻又偏偏認得。百感交集,可落在軟在其懷中的女子身上,心頭卻又自緊。內家人已經全部知道,老三在花溪接老四的時候,意外發現沈世雅居然藏在上官亨的縣衙中,然後……

  「父親!」秦瀚秦平沆單膝跪地,見過父尊。

  秦嶺擺手,讓二人各歸其位。而後廳堂之上,便只剩下了立然不拜的上官亨,還有……緩緩打了一個哈欠,慢慢醒來,扶著上官亨終於自已立在地上的沈世雅。

  好高的頂子!

  絕對逾制。聽說是想當初聖誠仁武威皇后特批了的!岑染為求還原歷史真相,可是到內宮秘檔處查看了許多資料的,總結出關於那位前輩許多的趣事。頭任涼國公秦琛聽說是威後她老人家的絕對忠臣,開國第二年威後就把秦琛封到了涼地。嗯!很有JQ。

  往下看去,正位上一個五旬左右的老頭……老將吧,比較尊重也比較符合個人氣質。秦嶺,今年五十一了吧?放在二十一世紀還寶刀未老嗯,這會子瞧去,兩鬢竟已花白近雪,頂發倒還算黑。武將出身,氣勢難免淩利。倒是左右的這三位夫人……讓岑染頗感趣味。大夫人飛揚淩艷,二夫人目光陰沈,四夫人年紀略小些,三十左右,還有幾分嬌艷。為什麼沒有五夫人嗯?難道近些年秦老頭不中用了?

  想到此處,原本淡淡的嘴角突然彎翹起來,滿眼笑盈的回瞟了一眼秦老頭後。滿含興致的往左邊看去。頭位是個婦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官他姐、文弱柔氣又是孀居,這會子還滿眼淚盈盈的,實在不值得一看;第二位坐的是秦瀚,眼光森然嘴角含著一抹不知所謂的笑意。氣定卓然間,還有三分挑釁。可岑染才不怕他,直接往其身後藍眸美人身上一看,露出一個燦爛笑意。刺得秦瀚差點沒有咳出來。這隻狐狸!第三位是個十五六的少年,模樣不錯,大概因為年輕吧,好奇心大得很,一直緊盯著沈世雅看。第四位是個十六歲的少女,秦平瀲。秦平沆的胞妹,聽說還未嫁。

  右邊亦是四個,最後兩個就不必說了,一個九歲一個七歲,都是小蘿蔔頭。第二位是秦平沆,早認得不待認了。

  岑染比較在意的是居右處首位的秦家二公子秦淐。大夫人的次子,現在涼國公府的內務都歸他管。當然兵權還在秦老頭手上。秦淐身後站的兩個婦人,一個莊重一個嬌艷,二人各有一子,目前勢均力敵。雖說二夫人海氏內寵得勢,可大夫人娘家得力,說話極有份量。當然,兩位夫人長得都不錯。話說回來,這種人家的媳婦哪有次品?

  至於秦淐……二十九歲,大秦瀚四年。長得也頗不錯,與他娘一般眉目飛揚,劍挑入鬢。大概也是想給沈世雅一個下馬威,軍伐殺銳之氣顯利,一雙虎目血海沈浮極有威勢。只可惜……太外露了!

  眼光收回,挑向正位,若有無聊:「涼國公,你見本宮,為何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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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5:41

【69.真友】

  圓方廳內頓時一片啞然,從上到下鴉雀無聲。

  秦淐見父親不話,起身怒罵:「一介下囚,怎敢如此放肆?」

  「噢!原來本宮變成階下囚了?」岑染負手上前兩步,立於秦淐面前兩步處,斜眼挑飛秦淐:「敢問二公子,涼國公府以何罪拘我?以何位拘我?刑律?典籍?私法?是華昭朝昭帝手諭?還是盛華朝景帝搬旨?亦或者……」岑染擡頭直視高座秦嶺,目中再無笑意:「涼國公打算府叛主負恩,擁兵自立?」這話……

  秦淐一時無語,想說什麼,可思及剛才沈世雅的話頭,實在不好拿捏。瞟眼看向三弟,卻見秦瀚捂拳發笑,這邊四弟也一臉忍俊不禁,目光掃向二哥,十分同情。沈世雅的嘴皮子……聽說在乾清宮都和景帝吵得皇帝老子沒詞,二哥善兵不善詞,實在對手懸殊!

  冷冽如刀、聚目如電。

  安安穩穩的站在階下,素衣樸服衣衫單凋卻有著無比傲然的信骨……秦嶺看了一眼二子,往椅背上一靠,淡笑:「來客莫怪,二子昨夜酒多,現時未醒。把嬌客認做他人爾。」

  「原來如此!」既然對方下台,已方一個人站在檯面上實在也累,而且毫無建樹。順坡下驢才是良方!只是:「不知主家請客何人?」

  秦嶺臉色微變,凝目掃向沈世雅,岑染卻半分不覺,拍著芳唇略有疲倦,左右掃掃似在打量廳中裝物,半分不懼毫不在意。眼光掃向三子,秦瀚沖父親微笑,並不多言,只是把眼神往大嫂方向看了一眼。秦嶺知意,松下表情:「客從花溪而來,自然是我家長媳娘家親戚。」

  不錯!好理由!

  岑染扭臉走向上官嫻,上下打量一二:「敢問婦人如何稱呼?」

  上官嫻無措,扭臉看幼弟。上官亨緊繃著一張臉,強控著不要笑出來,這個世雅,太壞了!深吸兩口氣後,步行上來,欠身向沈世雅頷首一禮後,才對長姐說話:「主上,這是我家長姐。長姐,聽三哥說長姐最近身體有欠思念家人,所以小弟特來問侯。主上思慕涼州風景,特與弟前來一觀。還望長姐全力招待。」

  主上?

  上官嫻站起,卻不知該如何接下。看了一眼公公,秦嶺冷臉不語。右手看了一眼三弟,秦瀚微笑起身:「大嫂,客人似乎累了,還是先安排住所要緊。以三弟來看,不如放在八院。」涼國公東苑一共八套院落,最未一套一直空著。正好用來裝客!

  有人做主最好,上官嫻看了一眼公公後,笑著揚手:「嬌客請。」

  沈世雅微笑沖主位頷首後,轉身出廳。上官亨緊跟其後,上官嫻沒想到這位居然這個模樣,趕緊幾步跟了上去。

  廳中終於無人!

  秦淐氣坐回座,看著廳外已然遠去的身影,皺眉咬牙。可是這塊骨頭確實不太好啃!因為第一不能殺、第二不能刑、第三……看了一眼秦瀚:「三弟,你可有辦法把她弄過來?」招攬人才,三弟可是很有一手的。

  這個問題也正是秦嶺心中所想,只可惜秦瀚很痛快的搖頭。秦淐又看向四弟,秦平沆心氣也很不順。那個沈世雅,在她心裡沒有任何東西比葉錦天重要是不是?居然在三哥都挑明了她的身份後,依然抱著上官亨親個沒完?純意要讓左右護衛看到。哪怕將來付出風聲,說她落入涼國公府手中,也會因為上官亨的事情在前,不會落垢於人?她也不想想,若真的傳出她和上官有私情,她的太子妃位子還保不保得住?葉錦天可能不在乎,可那些朝臣們會在乎,尤其那些想把女兒送進東宮的,更會借此大作文章。

  可是她仍然那麼做了,做得毫不在乎。

  葉錦天有那麼好嗎?

  —————

  上官嫻雖然不精於庶務,可是安排待客尤其女眷還是穩妥的。抵達八院後,很快便命成祿調來了兩個嬤嬤兩個使女,當然還有兩名小廝。人手全是從營衛處調來的,涼國公府的營衛可不只限於男子,從男到女從老到少皆有。沈世雅身份特殊,調來的自然都是精英。八院所用一概內物,更是揀了最好的呈上來。嬤嬤丫頭忙不叠的收拾,沈世雅卻頗有興致地看著八院央的幾棵梨樹。三月底的天氣,花溪的梨花早已經歇了,可這裡的卻只才冒了個頭。嫩嫩的花苞掛在枝頭,十分可憐惹愛!

  上官亨寸步不離的跟在身後,臉色不明。尤其是在看到長姐從屋中出來後,心中更是歎氣。

  「亨弟,這個……如何稱呼?」看意思好像公公沒有挑明的意思,那沈世雅就只能做為暗質留在涼國公府了。可到底是要個稱呼的啊?上官亨看了一眼沈世雅後,眼簾落下:「岑染,長姐可喚岑小姐。」

  噢!

  上官嫻喘下半口氣後,上前半步:「岑小姐就先在八院住下吧。外面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管不得,可內裡需要有缺有少,盡可開口。」

  岑染回身來,看看這位秦家大少奶奶。近三的年華了!如今看來形容淺淡微薄,卻並無淒苦之像。看來秦家並沒有怎樣苛待於她。只是兩個孩兒都沒有保住的母親,還能活得如此坦然?實在類異得很。頷首:「有勞大少奶奶了。」

  上官嫻知道這事自己管不得,本來想和幼弟多說兩句話的,可看亨弟一副沈世雅在哪裡,他立馬跟在哪裡的模樣,歎了一口氣。走了!

  屋中不過多時已經佈置停當!多日不曾洗漱,岑染和上官亨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洗身,各自洗乾淨換上新服後,上官亨從東屋回到了正房。看著堂屋門口站的兩個低眉順臉卻不掩精幹的嬤嬤,又瞧瞧裡屋正在梳發的沈世雅,坐到了當榻上先倒了一杯茶吃。待沈世雅出來後,才擺手讓這四個下去。一路混到這個時候,天色已經近黑,剛才便聽小廝說了,晚上會有家宴,招待遠客。

  這會子……「晚上我還是睡外屋吧!」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隔著遠了上官亨不安心。

  岑染同意,只是:「對不起了,拿你當擋箭牌。」

  說這話時,岑染沒有擡頭,上官亨一時也感覺有些尷尬。那天的事……眼光瞟過去,涼國公府備下的衣服都是西涼裝扮,精幹利落卻有失嫵媚。世雅她一身白衣勝雪,腰帶裙擺領口處紅梅點點,是長姐所愛模樣!昔日在家中時,長姐就常愛這種素淨打扮,如今……雖說相仿裝束,可是沈世雅著上卻幾乎不見長姐那般羸弱無依的模樣,縱使身在曹營她也鎮定自若。只是……再不復甜水胡同裡那般自在無拘的神態了。想想她曾經說的話,上官亨心裡頗不是滋味。看著地上磨得油亮的花青磚:「接下來怎麼辦?」

  涼國公府如此急切的把她弄到手,肯定是有用意的。秦平沆為什麼會身受重傷?又為什麼不在京中呆著獨自奔回西涼來?東京肯定出事了。從秦家老二今天的言談來看,秦家看來是真有擁兵自立,逐鹿亂世的想法的。介時,他們會怎麼利用世雅?想想如今田地,上官亨自嘲一笑:「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你送到江南去。」起碼在葉錦天的護持下,絕對不會有人敢如此待她。「世雅,告訴我,你後悔過嗎?」

  後悔?

  岑染看向上官亨,眉頭逐漸皺起來了。

  秦家的晚宴依然設在圓方廳,所宴成員除了白日成員外,便多了幾名孩童。

  雖說是上官亨的姻親之家,可論起熟稔來反而是沈世雅更盛,逐一指點哪個是哪家的,誰生的什麼時候生的……諸如此類,聽得上官亨又興奮又發冷,看著場中舞姬起樂時分,垂耳問道:「有幾個人?」怪道這人一路不急不燥的,原來景帝派在涼國公府的眼線竟然到如此地步。心中剛坦,卻不想沈世雅居然回答:「我不知道。」

  嗯?

  上官亨側目,岑染微笑,執起一隻裝著蜜水的銅爵,半擋檀口才是輕說:「事實上,我當初只負責東京城內暗衛事宜。」頓了頓又講:「比如說你家廚娘衛氏便是我的手下。」

  衛氏在上官家服務十幾年,阿諛諂媚奉上迎下無所不知,特別是各色辛秘,恐怕上官亨都不如沈世雅知道的多。淺啜了一口蜜水,是水梨味的。「聽衛氏上報,說你比較喜歡通房柔兒姑娘,剛入你房中的時候每晚都備熱水。三個月後你娘怕你專寵過盛,又添了一個叫情兒的給你,可你還是喜歡那個多些。甚至在婚前就許下,半年後扶她上位當姨娘。對也不對?」

  所以當初上官亨在提及不會偏太多時,沈世雅才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上官亨的臉色漸漸冷下,思及這段日子的甜思,突然覺得事情十分搞笑。自己彷彿成了一個小醜,露在沈世雅面前所謂喜愛,在她眼裡也許根本可笑之極。

  「相較之下沈香就比你強多了。他屋子裡只有一個,而且三個月五個月想起來才要一次水。後來葉夫人以為兒子不喜歡,就便了另一種品味的進去,可沈香卻壓根不理。兩個月後送了人,是個絲戶,雖說是當妾,但待遇頗不錯。至於原來那個,在離京前三月,借了一個過錯,打發嫁給了他家香料鋪子的主司。」

  那件事,上官亨也聽說了。沈香離京時只帶了祖母母親還有各人身邊媽媽一個,余等全部留京。昭帝登基後,此等叛家眷不是被罰入苦役局,就是再度倒賣。只有那主司因為技業專攻,被保了下來。連帶他女人也得以保全。原以為那小丫頭命運不錯,卻不料竟然不是天意而是人為。只是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至於韓士林家就更有趣了,據可靠消息,原來的正房夫人後來曾經有孕過一次,卻因為韓士林幼時無意衝撞而落胎。事後韓士林身邊乳母一切全部被打死,本來其生母姨娘亦要做罰的,卻因為夫人經此不能再生而作罷。韓家妹妹為什麼從不在京城出現?外界只說她被記成嫡女,大概沒人知道,韓夫人用鐵烙毀了她的模樣,以至於無法見人吧?」這封信報是在參加完韓士林家婚宴後接到的。可笑在婚宴上,沈世雅還略有慚愧,是不是自己名聲太著,導致人家姨娘連親生兒子婚事都不敢出來見人?卻不想……

  「你!」上官亨算是和韓士林相處頗多的了,卻不曾想到韓家居然還有這種事。怪不得韓士林與沈香那樣交好,卻一直不敢入東宮侍奉。這種事一旦曝光,其母肯定不容於沈世雅之手。而韓士林之妹居然被韓夫人鐵烙毀容?

  「那韓大人嗯?」他那個所謂的一家之主是幹什麼吃的?姨娘犯上作亂,衝撞主母身孕。嫡母毀庶女模樣,他那個男人是幹什麼用的?想韓家一派嚴謹門風,為何會有這種事?上官亨素以為一幫友人中,只有自家和葉錦昭家不像話,卻不想……

  「他能如何?韓士林已經懂事,他就算再容不得其母,也不能生殺吧?所以韓夫人毀了庶女模樣,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怎麼會是這種局面?

  上官亨心中難受,接過一盞酒來,一飲而盡。可……飲完卻又思及剛才心想,這與她『逗弄』自己有關嗎?

  當然有關!

  岑染有些苦笑,拿了一隻果子在手玩耍:「上官,許多事並不是像你想像中的那樣。你為何不問,景帝為何把京中暗務交我?」

  一瞬間,上官亨頓時明白了。其實以前上官亨就有些奇怪,景帝為何明知道那兄妹兩個並不邪思,卻不加以阻止,甚至還放了兩個禦女在太子身邊?就不怕把沈世雅最後一點念想掐斷?可現在看來……沈世雅漸漸大了,總會生下情愫,對像不過她以前熟識幾人。所以景帝讓她管了這些事,試問有哪個未婚女子在知曉夫家有這許多暗事,良人枕邊如何紅浪等待事宜後,還會喜歡托付?不能不會喜歡他人,自然太子是最好的人選。

  「那、那兩個……」太子有動過嗎?才問完,上官亨就覺得這問題有些傻。當時的太子殿下對妹妹根本沒有想法,為了斷根自然會那樣做。可後來……太子變了!

  「世雅,其實你……那根本不能算是什麼。你想找一個不一樣的……」上官亨很想解釋一下所謂通房的含義。可才要解釋就突然想起了昭帝。他可是一個通房沒要的,身為皇族自然不可能去花街柳巷裡。難不成沈世雅就是因為這個對昭帝有了好感?可……這次上官亨沒有再問,心裡就有了答案。為什麼葉錦昭不曾召禦女侍寢的事會傳到外頭來?這等私事,以昭帝的脾氣肯定是管得極嚴的,可依然傳出來了。只能說是郁王授意。郁王為什麼要這麼做?還不就是打量著要拿沈世雅和太子的私事,再加上葉錦昭所謂的『喜歡』『真情』做文章。抵毀太子名譽,從而讓昭帝更清白的上位?

  一時心冷手膩,冷汗漣漣。再次看向沈世雅時,從其眼中看到了悲哀。

  「上官,我和他們兩個的事根本不在乎我喜不喜歡他們。而在於我們三個都是被拿捏之人,做不得自己半分主意。」

  是!後來,岑染也想過了,是不是可以只告訴葉錦天一個,她不是沈世雅。可事情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會讓景帝知道。景帝待沈世雅特殊,不過是因為她是心上人的女兒,為了彌補昔日遺憾。可一旦這條底線不成立,那麼縱使在乾坤丹,沈世雅的將來也依然會慘到不能目睹。而葉錦天根本無力對抗父皇手段。

  至於葉錦昭就更不必提了!

  「你當這次木茵母子前來,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沒有什麼人在後暗示鼓動,木茵之父敢讓女兒出頭?

  「是郁王!他不滿意錦昭把我放走。可他也不想和兒子鬧翻。」

  「所以就使了木茵母子出頭?」接下來的事不用沈世雅說,上官亨也明白了。木茵母子出現,引出沈世雅無人所困卻依然留在花溪不回的怪事。然後昭帝為什麼派上官亨來花溪?為什麼沈世雅會住在縣衙?如果自己不要木茵母子,肯定會有一番大鬧。再然後,不管沈世雅和自己有沒有姦情……南朝的太子妃位肯定保不住。如果再傳出她和昭帝舊事,便是連回都回不得了。

  「所以,你是既不能回,不願回,也回不得了。對不對?」

  上官亨覺得身上有些冷。可卻是真正的事實。

  「那我嗯?我在你眼裡算是什麼?」一個因為喜歡你,卻由於你知道的私德,永遠不可能接受的……

  「真友!上官,你是看到我本性卻仍然能接受,不因為我是太子妃或者初遠夫人而願意與我結交相處的,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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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6:00

【70.可憐】

  當天晚上,上官亨沒有睡著。

  反反覆覆的想著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心驚。景帝雖然鍾愛葉錦天這個兒子,卻對沈世雅的態度過於殘忍。他既害了沈夫人一生,如今又逼著沈世雅去喜歡太子。甚至不惜讓沈世雅看清週遭一切可能青年才俊的家亂風流之態!而唯一一個算是看得過眼,符合沈世雅心中期想的葉錦昭,偏偏身後站著一個更加讓人無法容忍的郁王。初元夫人,是郁王的主意吧。他不同意沈世雅為後,只允許昭帝聘其為夫人,而且不得真姓真名。昭帝不忍,放了沈世雅,卻已經讓她不能再回江南了。郁王隨時隨地有可能抖出舊帳來,讓她在江南身敗名裂!所以她寧可讓『閒人』看到她與自己有私情嗎?

  『上官,許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

  是啊!在今天以前,上官亨一直以為沈世雅的日子過得算是不錯了。太子寵她憐她,昭帝對其頗有情意,定南侯一家與她十分親密,更有賀世靜寧可惹怒兵勇,也想把她帶回來。可是……誰會想到,事實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面嗯?

  而如今,她落到了涼國公府秦家人的手裡。秦家人看樣子與華昭朝準備翻臉了,拿沈世雅在手,他們會向盛華談怎樣的條件?而一旦景帝不允,那她將何去何從?

  在涼國公府的日子論起來其實不算難過。

  每日裡,兩個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沈世雅是本書就能拿到手裡看,而上官亨則因為心浮氣燥練筆不斷。

  當然,偶爾兩個人還是會有聊天的時候。

  比方說:

  有一日,沈世雅打趣上官亨的字不如沈香,惹得上官亨撇了好半天嘴後,才是不甘不願的問道:「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哪裡都比不上沈香?」那天說私德上比不得沈香,現在……沈香公子的字全盛華都出名,上官亨當然比不了。

  岑染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給自己和上官亨共斟了一盞茶後,笑著壓低聲量說:「太子哥曾經想讓沈香娶我,還讓大表哥去和他提親。」

  啊?

  上官亨頓時楞住,隔了一會兒才問:「後來嗯?」沈香肯定沒答應是真的,那傢夥一向聰明,不可能淌這趟渾水。上官亨比較好奇的是沈香用什麼理由打發的?要知道沈世雅在太子心中地位特殊,你說重了也不行,說輕了還不行。以太子後來對沈香的日益倚重,那個理由肯定十分強大。

  岑染很不想回憶那個理由,可事實就是事實:「他說沈世雅當不得好妻子,他也管不住我。卻願以君子相交!」那隻狐狸,看這話說得又中肯又『真實』而且還表示他十分無力委屈。什麼叫管不住沈世雅?向太子示弱?還是側面給太子哥提點?那隻狐狸啊!最後還不忘給沈世雅加頂高帽子,以備日後無憂。

  君子相交嗎?

  上官亨回想一下沈香與沈世雅之間,總是頷首為禮的模樣,倒確實有晉士遺風!

  只可惜:「不知道他這會子娶親沒有?」一眨兩年過去,沈香也……他是四月的生日,馬上就二十整了。該娶親了吧?真不知他會娶個什麼樣的?扭頭看沈世雅,想知道些內部消息。而沈世雅也果真不負所望,在書板上用清水蘸筆寫下讓上官亨目瞪口呆內容:「申世媛!」

  「申世媛不是失蹤了嗎?」聽說她本來和賀世靜一道是被打入苦役局的,卻在幾天後突然不見了蹤影。而後便傳出了申世一族被誅滿門的聖諭!這樣的她……與沈香……?上官亨想不明白。

  岑染原先也不明白的,卻在離京前兩月在借月處看到一則消息後,驚得找到了沈香。把紙約拍過去,沈香看後臉上雖有惱紅,可還是承認了。

  「不錯!我是要了她了,她自己同意如此。」

  「沈香!」沈世雅當時急得險些跳起來,幾乎要拎住葉世沈的脖子好好揍他一頓。

  卻不想一向雲淡風輕的沈香公子幾乎苦笑出來,回問沈世雅:「不這樣又如何?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她再也受不了申鏡離的逼迫了,連她母親也不佔在她這邊,她膝下幼弟又素與她不親厚,姨娘總給她們母女下絆子。世雅,其實她的日子很不好過。她一點也不想嫁給太子,她只想和我在一起。而我也……世雅,我祖母母親如何,你家長嫂難道沒有與你說過嗎?」自恃身份高傲怪僻,是左箏給那兩位葉夫人的評定。為此左箏甚至大幸沈香公子不想娶世雅。反之一想,沈香對於其祖母母親的品德想必也十分瞭解了。否則他不會那樣不親近那個通房,不會不要母親後來送來的那個,更不會……

  「我答應她,我等她到二十五歲。如果在那之前,她可以立下功勳,那麼我會向太子殿下請求,娶她為妻。」說這話時,葉世沈表情不再微痛,而是一派氣定。雖然並不神閒,雖然有幾分憂慮,但話語中隱隱露出的歡快還是讓岑染髮覺了。松下手指,仔細問他:「你喜歡她?還是因為她喜歡你?」

  「沈香怎麼回答的?」上官亨有些心緊,下筆如簇。

  岑染停了停後,在石板上終是寫下:「為夫者,若不能護佑妻小,何其懦矣。沈香雖負盛名,卻不敢不孝。但卻也知世間女子厭惡如廝婆母,是故從來不敢動意。可世媛不同!以前只當她與我一樣唯諾孝父,可如今她卻暗投景帝麾下。願去北蒙探查清顏下落!以此為功,求景帝同意她與我婚事。沈香何其幸甚,願以七年之期,改祖母母親習性。盼他日重逢,可共歡喜。」

  尺餘大的石板,原是稚兒取樂之用。此時此地,卻用來無聲交書。屋中卻看不見人影,可屋外耳目重重。盡皆練家高手,想必屋中沈世雅與上官亨話聲再小,也可聽聞。既如此,不如以清水為墨,寫於石板之上,無聲無息,無跡無蹤。

  一如酒宴那日,歌舞昇平間,沈世雅不避嫌疑的與上官亨幾乎貼耳低語,以酒爵擋唇,使外人無可辯駁一樣。

  看著漸漸干去,空無一字的石板,上官亨心中漸漸明瞭:「世雅,你與我說這些,究竟何意?」

  岑染起身,活動一下久坐麻木的雙腳,在地上走來走去,法子一如在辮本寺的舊例。

  四月上旬了!

  沈世雅和上官亨被『請』到涼國公府做客已有半月了。

  「秦家派去盛華的人該回來了!他們肯定得不到像樣的回復。所以……上官,你會是下一任使臣的人選。」不管涼國公府派多少人什麼人再去,上官亨必會是其中一員。

  「所以你講了這些舊事給我聽?」一來可以證明上官確實和沈世雅是一起的,二來……上官亨有些發抖,因為剛才沈香和申世媛的話例太過明顯。沈世雅不要自己再回來了?父母雖異,卻不可影響汝兒終生。有所決斷,該斷則斷!更何況以郁王的個性,上官亨在花溪『失蹤』,上官氏一族怕是已難保矣。

  「那你嗯?你怎麼辦?」上官亨抓緊沈世雅雙肩,無聲問她怒叫。

  岑染笑了:「答案,我那日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景帝才是真正做主的那個!他的決斷從來才是影響沈世雅人生的最大砝尺。

  —————

  果不出所料,三日後,上官亨與秦家旁枝兩位族兄與一位女婿身份的謀臣,再次踏上了前往盛華的陌路。

  上次秦家人派去盛華的使臣,連宮門都不曾進過。涼國公府與華昭朝徹底翻臉,花顏郡主毒殺秦四公子愛妾及腹中孩兒,秦四公子為子報仇,怒殺花顏,一路逃出東京。兩家正式翻臉成敵!邊境兵勇林立,眨眼戰事即開。在這樣敏感的時候,盛華的態度變了極其重要。沈世雅這個人質來的太是時候!可……景帝也好,太子也罷,根本不接見涼國公府來使,哪怕使臣敲開定南侯府大門,讓王家人轉告太子,沈世雅在涼國公府做客,都沒有得到半點有任何建設性意義的回復。

  於是,上官亨成了沈世雅的形象代言人!

  「太子爺如今的心腸可真硬。王家將消息傳進棲鸞殿,太子殿下卻依然不給秦家任何回復。」宮門都不曾開啟,真真無情啊!

  秦瀚的腔調依然陰陽怪氣,岑染卻貪戀城牆上的高高風致。關在涼國公府近月,許久不曾聞過正經風香,哪怕現在在城樓上,哪怕前前後後全是涼國公府的人又如何?自由的風兒味道是甜的,是香的,也是冷澀的。昨夜涼州城下了好大一場雨,緩解了春日近兩月的乾旱,出城時青石板上潤得幾見光色,站在城牆上往遠看去,更是一派鬱鬱蔥蔥。

  「你倒鎮定!如果太子殿下這次再推托,你可有想過你的下場?」本宮叫得厲害,受罪起來怕是會更加厲害的。

  秦瀚一路挑釁,可沈世雅半句話都不回他。坐車回到涼國公府後,直接回屋。然後一直在炕床上睡到了天色大黑才醒來。睜眼便看到房頂……涼州城極少有人家用床榻,即使是在國公府,亦是炕床。沒有帷暮之簾……岑染很想八卦一下,這裡的夫妻XXOO時若把被子踢了該當如何?在盛華時,有帷簾擋著,聽說大戶人家通房都在側門外等著服侍,更有主母讓通房服侍男主人時,男主人和通房在外間榻床上辦事的。可放在西涼這裡?想想某些情節,岑染髮笑,這算不算是最高級別的X片?現場真人秀?

  睡的時間有些長,嘴唇發乾。打了一個哈欠,挑被起身準備下炕點燈喝水,才趿了半隻鞋就覺得屋裡味道有異,擡頭一看……心臟嚇得差點沒有跳出來。黑乎乎的屋子裡,秦瀚坐在窗下對椅裡。不吭不響的,嚇死一個。

  甩了一個白眼過去,而後下地,摸到桌邊,打火石點亮了燭燈。罩好紗套後,提溫壺之水自己給自己沏了一杯溫茶,肚子有些餓,揀了兩塊點心充飢。而後……自己去了淨室,磨踏半天出來,發現這人居然還在?岑染擰眉,想動動嘴皮,可還是忍下了。挑開被子繼續鑽了進去,伸個懶腰,繼續睡覺。

  枕頭有些發硬,睡慣了軟枕,可這裡只有方枕。

  好不易睡得差不多時,身後居然有了響動,岑染才自睜眼時,就覺得後被讓人挑起?接著一雙鐵臂環一樣的緊住了沈世雅的腰肢,濃重的男子氣息自後頸撲來,熱熱的遊吻散落在頰畔……

  「三公子好興致!這叫不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秦瀚輕笑,把手伸進裡衣,放肆的撫上胸前那兩團豐雪,嬌柔得讓人心癢難奈,恨不得一口吞下去。狠狠捏了兩下後,慢慢開始揉捏。吻頰吸耳,純意挑人□。只可惜,沈世雅半點反應也沒有。秦瀚皺眉,反手把人拉了回來,平壓在身下。對上的卻是冷靜淡然且略貪譏諷,甚至是同情的目光?一點眉目渙散之感都沒有?

  可娘明明說,她已經在茶時下了足量的情藥。剛才也看她正經喝了,為什麼會這樣?

  「不明白?不明白的話,我告訴你。」說著,沈世雅把右臂抽了出來,抹起半隻袖管,露出了右臂上鮮紅如朱的牡丹花。「看見了沒有?這是什麼?」

  「守宮痧?」秦瀚是認得這東西的,可是從來沒有哪家女子願意在身上調染這麼大片的守宮痧。要知道那守宮痧點上時可是很痛的,這麼一大片……只為好看?

  「當然不是為了好看。事實上它都不是硃砂調的。是吃了藥自己顯出來的。」

  藥?

  秦瀚挑眉,支身抽出了雙手,反坐在炕邊,低頭看沈世雅。

  依然淡淡,不急不怒不燥不悲,看著臂上花兒彷彿像是看一朵真花:「有了這個東西,哪怕是再厲害的迷藥春藥,都對我不起作用。而且誰想和我親近親近,誰就會死。」

  「胡說,這世上哪有這種藥?」

  秦瀚走南闖北,見的事多了去了,從來不曾聽說過這種東西。

  沈世雅坦坦一笑,把雙手枕在了腦後,根本不在意身上錦被已被撩去大半,更不在意褻衣貼身,顯出高高的胸峰。她很平淡,平淡的像是在說隔壁家二毛昨天不小心打碎了一隻本來就缺了一個大角的陶碗。

  「你可以不信!人就在這裡,你想幹什麼都可以。我既打不過你,也無力反抗。您隨便!」一個質子,還是女子,囚在別人家裡會碰到什麼事?但凡是看過電視的人都知道。尤其是台灣版,新加坡版的孽虐情深,狗血天雷劇。十部裡有九部有這種情節!只是好可惜,在沈世雅這兒行不通。因為有足夠的底氣,更因為有資格對沈世雅做些什麼的男人,從來愛重自己愛重權利愛重活著一切,高於愛重那個所謂喜歡的女子。

  閉目呼吸,全然放鬆的模樣看得秦瀚心頭發緊。

  「三兒,你喜歡那個姓沈的丫頭?」

  那日酒宴後,秦瀚被父親拎去聚光閣私聊。父親開門見山的話頭,讓秦瀚連準備的時間也沒有。其實,也不用準備,犯不著推諉,因為根本沒用。更因為自己不讓丫頭再喚雅麗圖『雅姨娘』的事情,已經有太多人知道。好端端的幹什麼改名字?雅字哪點招他不痛快了?很容易聯想到答案,卻也無從求證。然後……整個酒宴上,秦瀚一直看沈世雅和上官亨幾乎唇耳相貼的模樣,成了秦嶺眼中的罪證。

  宴後,直接拉兒子來問。而秦瀚的答案倒也乾脆:「是!兒子是挺喜歡她的。」

  「可她不喜歡你?還是你覺得你要不起她?」

  太子妃不是誰都敢娶的。

  秦瀚這次沒有回答。事情其實很明顯,兩個答案都有。沈世雅既不喜歡自己,也根本不會考慮下嫁。她的心裡只有那個太子哥而已。更何況如今局面還變成這樣?

  「沒出息!回去等著吧。」

  頭一次父親用了沒出息三個字來形容,而秦瀚也知道在涼國公府到底誰才是老大。所以今天父親派自己送沈世雅去城樓上送上官亨,秦瀚沒有說話。回來在沈世雅屋子裡發現一把加了料的溫茶水也沒有說話。他只是坐在椅中等,等她睡醒,等她自己喝下那水,等著她情熱難奈時再『相從佔有』,只可惜……那藥對她沒有作用。而所謂的調戲,她也根本不在乎。甚至和一個明顯對她有別樣企圖的男子共睡在一張炕床上,都鎮定自若?

  秦瀚想笑,笑沈世雅確實是個強有力的對手。

  不過:「你真可憐!景帝居然用這種東西來限制你?」

  不管這藥是真的還是假的?

  景帝既這樣告訴了沈世雅,她當然不會有和別的男人相近的想法。大概還告訴過她,這輩子她只能和一個男子相親,那個人的名字叫葉錦天。

  「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不回盛華?」

  太子的年紀已經到了,她一旦回去就勢必要和太子馬上完婚。兄妹**的感覺,想起來也很不怎麼樣。

  很想和她聊聊天,只可惜,沈世雅根本不理他。正面躺躺累了,側身翻過去,留給秦瀚一個很自在的背脊,還有一句很讓人無語的話:「要做就做,不做趕緊滾,老娘想睡了。」

  十分不客氣,連禮貌都沒有了的話語,聽得秦瀚頓時立眉。冷冷看了一背對自己的沈世雅一眼後,起身摔門走人。

  因為今天夜上的事是秦國公一手主導的,所以院中看守之人全部調到了院外。

  秦瀚再一摔門出去,這院子裡就算是一人也無了。

  岑染立時從炕上跳將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套好外衫穿好鞋子。回手將炕上被褥滾成有人熟睡模樣後,行到書架前,輕拍了三下第五層的隔板。然後……書架悄無聲息的滑開了。一人才過的窄縫中,韋菁提著一盞燈籠含笑侍立。

  「辦成了?」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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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6:19

【71.追悔】

  同樣是地道,東京宮中的地道聽說有三種,第一種凡是皇室成員都知道,第二種只有當朝帝王才知,第三種便是韋菁出現在潛天殿畫頂上的通道。

  「那條路是連歷代君王都不知道的。是當初威後在建東京宮時,為我們這些跟隨在她身邊的暗衛專門留下來的一條保命之路。」只有二尺見方,極為狹窄,不能跑不能竄只能小心翼翼的一點點爬動向前。卻又因道頂左右卻皆是用十五寸青板所建,即使武功高手用掌力探測也無法知曉這樣的地方下面有一條如是暗道。「十五朝載,那條暗道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曉了。」

  「那涼國公府這條……秦家人知道嗎?」

  由書房進入秘道,起先一路快跑,卻在九轉十八彎後,韋尚宮帶著沈世雅停到了一處暗屋中。裡面地上設有尺高的木台,台上鋪著厚厚的皮毯,另有方枕絨被。許多清水還有足夠的乾糧水果。韋尚宮進得暗室後,就把屋門關緊了。

  為了保證可以在最佳時候帶出岑染,韋尚宮已經立在八院書房後近七個時辰了,渴極也餓得心慌。關好石門後,便大步到了膳桌邊,端起瓷盞,舀上一杯冷水便要喝。岑染趕緊攔住:「先別喝,餓了許久,喝這麼冷的水。胃受不住的。喏,吃這個吧。」臨進書室前,岑染從桌上順走了一整盤點心。還有些微熱的芙蓉餅,另外還有放在袖袋裡的兩隻鮮梨。放在屋子裡的就算是冷果也總比這秘室中的冰水強。

  韋菁看了看岑染,笑著接過,先吃了半隻梨後,才又開始吃點心。三塊芙蓉餅下肚,總算是靜下心氣來了。看著這間幾百年不曾再見的秘室,韋菁感觸良多,想起東京宮下威後專門留下替她們逃生的那條暗路,便更覺得眼前這間暗室辛酸:「想當初秦家家主對威後何等忠心,不想如今,秦家也想出頭了。」盛華一分為二已經夠讓韋菁難受,如今連涼國公府都不再忠心,韋菁真不知道哪天過後,自己如何去見威後?亦或者就因為無法見,所以才活了四百餘年死滅不了。看看一邊岑染擔憂的面龐,傲然安慰:「你放心好了。秦家二百年前曾出過一次嚴重的家亂,秦家家主來不及訂立後繼之人便暴斃。這條路,他們根本不知曉了。」秦家那次大亂後,韋菁曾派心腹親信來涼州試探過許多次,這條秘道一直塵封。這次韋菁進道前,可是足足將通風口晾了月餘才敢進來的。進來後每道暗道裡皆是塵灰土面,可見真的多少年不曾有人進來過了。

  「於是,最危險的地方,就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岑染幾乎可以想像,待明日早上秦家人發現沈世雅神秘失蹤後,肯定會滿府滿城的搜索。折騰得天翻地覆是肯定的,毫無成效也是絕對可以預見的。畢竟,他們想找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走遠,一直藏在涼國公府……地下而已。

  至於上官亨那邊……

  「我送木茵母子到慶陽時,已經向太子殿下說清楚了。太子殿下會派暗衛前來接應,上官公子應無大礙。況且涼州離龍江畔不過二百里之遙,等明天早上時分,上官公子早便過江了。」只要抵達江南岸畔,那麼秦家衛隊就算再驍勇善戰,也與事無補了。更何況暗衛要的不是秦家哪個人的腦袋,只是上官亨一人的活命而已。

  會完成任務的,最差不過受些皮肉傷而已,誰讓上官亨頹廢了那麼久?

  —————

  柔軟的床鋪,淡淡的馨香,體貼周到的僕婦小廝……甚至於這屋子……

  葉世沈看上官亨剛自醒來時的表情有些茫然,笑聲解釋:「這是太子殿下賜給你的官邸。上官,你如今已經是東宮衛率府右中衛了。正四品上,等你傷勢好後,就可以直接上任了。」說罷,一指窗下桌案上,剛剛帶來的緋色官服,雪豹補子映在正上。另外還有一柄禦劍……「那是皇上賞你的,太醫回報說你體質瘦弱,不堪武力。皇上聞後便賞了這東西,讓我給你帶來。盼你病體康復後,重拾舊勇,為國效力。」

  一切來得太快!快到上官亨看著這一室的肅白,家人腰間的喪帶……太子殿下連這個都準備好了嗎?看來自己那對父母,怕是連族人都難逃一死了。見上官亨一臉悲淒,葉世沈也感覺頗酸,拍拍上官亨好的那只肩頭:「上官,南北朝並立,這種事是難免的。更何況……」

  「我知道!沈香,我知道。」上官亨被昭帝啟用,上官家終於算是出頭,一派歡喜。哪裡會料得到這是郁王的暗計?更哪裡料得到涼國公府不只擄走了沈世雅,連上官亨也一併帶走?如果……如果不是……

  「世女嗯?」

  可曾救出來?

  葉世沈這次沒有回答,上官亨頓時覺得背上一冷,伸手抓住沈香肩頭,胳膊顫得幾乎打跌。葉世沈知道他想歪了:「沈世女沒有走暗衛的路,她有自己的辦法。西涼傳來的消息是涼國公府大亂,世女她不知所蹤了。你別急!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那樣才說明,沈世雅真的逃脫了。只是……想想太子殿下最近的臉色脾氣,沈香心頭發黯。韋尚宮送木茵母子歸來後,到底和皇上太子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但太子殿下的臉色從那後變得更加陰沈,則是不爭的事實。有什麼事……「上官,有句話我要勸你,我們是臣子,君上家事非我等能夠多管的。更何況她不是普通女子,她要走何樣的路,也從來不會受你我的勸阻。不要枉顧了她費心安排你來慶陽的心意,忠心輔佐,好好度日,才是真正的對得起她。」

  上官亨聽言,沒有再說什麼。

  沈香知道這事不是一天兩天想得通的,便不再說些什麼了。只是有件事是一定要告訴他的:「世女讓人把木茵母子也接來了。現如今在偏院住著。如何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吧。」

  離開上官府時,天色已是近黑。可沈香還是返回了東宮,則匯殿內,太子依然勤奮不輟。皇上最近身體抱恙,國事大半都交到了太子手中,沈香作為第一輔助,自然也得加班加點。回報完上官亨已經醒來、府中事務一切平穩的話後,半天沒有聽到太子說話。半擡眼皮往案後一看,太子神色怔忡,仿若呆住。

  「岑姑娘讓奴婢回來,一則是要送木茵母子,二則也是該把事情說清楚的時候了。岑姑娘說,她並不是沈世雅,沈世雅在南江時便已經故去了。她亦是死魂,不知怎麼回事,睜眼時便已經附在了沈世女的體內。因為事情太過詭異所以一直不敢向任何人提及。也正因為不是沈世雅,所以岑姑娘聽不懂太子殿下那日交待秘聞時說的南江俚語。」接下來的事,韋尚宮沒有說,景帝和葉錦天也就全都明瞭了。聽不懂俚話,自然不知道潛脫出京的安排。所以被留在東京,所以才一路不願意回來。因為再也無法圓謊!

  「岑姑娘說了,她會等待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等到介時,她一定會來慶陽給太子殿下解乾坤丹的藥性。請皇上和太子不必為此憂心。」

  事情交待完畢,韋尚宮就退下去了。偌大的勤政殿內,只有景帝與太子。

  父皇當時做何感想,葉錦天不知道。他只知道當時自己恨不得跪在母親面前磕一萬個頭!磕到死為止。若不是父皇執意,沈庭不會那般設計,世雅不會為了贏區氏而費盡心機,然後……死了嗎?世雅死了,那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總是甜甜叫自己哥哥的世雅死了,死在她自己氣憤不甘的服毒上?

  讓自己以後如何再見母親?沈門從此絕後,連養父也無法面對。這一場所謂偷天換日的好計,結果真相居然是如此嗎?

  連著半月,葉錦天每日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出現世雅又嬌蠻又可愛,氣憤到身抖,悄悄躲在角落裡哭泣的模樣……自己對不起她!對不起母親,對不起養父,對不起沈氏一門。可……已經無法挽回了!

  上官亨所受不過刀劍之傷,在床上調養三五日便可下地了。太子準了他一月病假,時間很充裕。

  每日呆在家中無聊,便選了一日天氣不錯的時節,換上便服出門散步。

  慶陽城與上次來時差別並不大,雖建都於此,可景帝並沒有擴建宮室的打算。因皇宮制小,所以各官員府邸也照上例全部縮編。像上官亨現在所住院落,不過三進兩套院落而已。在東京也就六七品小官才住那樣的屋子,可這裡已經是正四品了。隨身小廝……看看小遊,上官亨心中略暖,不管如何,世雅還是把他也保住了。小遊自五歲起便跟著自己,若連他也……

  「少爺若無聊,不如到定南侯府看看,如何?」那可是沈世女的本家。

  小遊的提議頗不錯,不管如何總是托沈世雅的福來的慶陽,總不能不到恩家過門的。當下便採買了四色禮物,租了一輛車馬抵到了定南侯府。門上一通報,很快管家就迎出門來了。一路讓進二廳,韓夫人左箏出面接待。別話先無,上官亨首先便做了長長一揖,一躬到地。

  「都是看著長大的,何必如此。快起來。」韓夫人讓管家扶上官亨起來,請坐上賓位後,又仔細詢問了一頓傷勢。知道傷口已經長痂略放了些心,可還是嘮叨了兩句:「年輕人養傷切不可性急,如今沒有長輩在你跟前呆著,越發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慶陽氣侯雖暖,但到底比東京潮了許多,萬不可貪涼受風。無論如何不適,也要先漿養好身體才是。」

  上官亨起身致謝,韓夫人打趣他這孩子怎麼外道起來了。若在以前,以上官亨外向活潑的性子定有一車好話陪著,可如今卻顯得有些沈默。韓夫人心下默然,左箏近來心情卻不錯。不管如何,世雅如今安全,又是自己不願意回來的,身邊還有韋尚宮陪著。四方遊歷雖然日子艱樸了些,卻不比宮闕重重來得差。插科打混說了一些慶陽本地有名的館子,哪家的紙硯有名,何處的茶莊最是地道之類的話。

  本要留飯的,可上官亨卻說太醫囑咐了要用藥,韓夫人便不挽留了。打馬車馬送人。

  晚膳時分,王勤王勳聽到了上官亨來訪的消息。

  王勤比上官亨大四年,上官亨又比王勳大一年。雖說王勤以前的性子和上官亨還算投脾,可是因為一些緣故處得並不算熱絡。賀世靜歸來後,曾說滿室子弟,唯上官亨一人肯公然站在太子立場上,便已覺親近。如今更是世雅把他送到慶陽來的,自然算是一隊中人了。

  「我看那孩子心裡苦得很!不管如何,那總是他的父母。你們兄弟兩個,有空多拉他出去串串。別沒事總悶著,憋出個好歹來。」韓夫人發話,王勤王勳自然領命。

  王勤瞧瞧左箏今天又是滿面輕鬆的模樣,眼珠一轉,有了話題:「也不知上官和他夫人處得如何了。箏兒,你不是最喜歡勸人家夫妻和睦的嗎?也多去看看木茵吧。總歸那也是個可憐的,郁王怕是不會放過木家人了。」一派正經說話,可韓夫人頓時就把臉扭到一邊去了。王勳和恆浣全部低頭偷笑,大哥又開始了。

  左箏近半年來已經讓王勤折磨得本領大漲,從先前的跳腳罵人,到後來的寧死不屈,再到與婆母一道『狼狽為奸』,直到最近幾場戰事已經可以自動進攻了。笑瞇瞇的先給婆婆斟了茶,而後又體貼的給王勤添了盞,轉過一彎放下茶壺才道:「夫君吩咐的極是,妾身一定領命。明兒便去!」你想看我炸毛就炸毛?憑什麼?我就是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

  這條路不通啊?

  那換一條好了。王勤托腮想了半天後,又道:「其實也怪不得上官不待見她,木茵實在做得過分了些。上官肯看在孩子份上收留她,給她名份已經是極致了。可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不如這樣。箏兒,你不是相熟官眷很多,看看有沒有哪家庶女沒著落的,介紹給上官做個側妻好了。事先說明白,正房奶奶只是個擺設,上官又年輕,模樣也好,太子看重他想必前程也是不錯的,定會有人家願意的。」

  這招,大哥出得太狠了!

  恆浣拉拉王勳的袖子,看要不要打岔勸一下?王勳扭頭看娘,韓夫人卻壓根不管。

  而左箏……雖然狠吸了兩口氣,卻也依然『順從』無比的接下這個差事了,不只如此,而特意加了一句申明:「其實如果上官真中意,做個側妻不免委屈。不如勸木茵在家束了發做個居士,明白白的再娶一房進來的好。不然太子門下,出了寵妾滅妻的事,也是不妥當的。總歸是為兒子嘛,母親要不要的,不重要。」

  噗!

  韓夫人一口茶噴出來,笑得天花亂墜。娘都開了頭了,其它人還顧什麼?王勳恆浣一個賽一個的揉肚子抹眼淚。滿屋子丫頭僕婦早已經讓世子和大少奶奶的『每日一斗』養出毛病來了,都低頭抿嘴偷笑。是故,當王韁才到門口,就聽得屋裡笑聲爽朗此起彼伏。沒有讓人通報,直接進屋。果然,韓彩撐在榻幾上,笑得臉都紅了,小兒子一對自不必說。長子黑的半張臉,長媳臉上笑得恭順,可眉毛卻挑得老高,一副打算繼續奉陪的模樣。

  滿室和樂融融,不見半分瑕疵……

  「箏兒最近心情不錯!」

  從淨室出來,王韁見夫人還笑個沒完,便插話打趣。韓夫人不以為意,接話解釋:「自打韋尚宮上次出現後,左箏的心總算是安了。其它事……那孩子到底是個心境寬鬆的,知道世雅在外面自自在在,便什麼也不計較了。前個兒還送了蒸糕到東宮。」明面上是打著體恤太子的旗號,可事實上嗯?韓夫人悶笑得想揉肚子。手才放在小腹上揉了兩下,身後便添了一隻更有力熱暖的手掌過來幫忙。

  韓夫人心頭一動,卻並不在意,由他獻慇勤。反正揉得舒服,正好昏昏欲睡。

  王韁和韓彩做夫妻二十五年了,彼此間熟得已經絕對知根知底。見她閉眼裝睡,便知道她察覺到了。那日長子說的話,王韁雖覺得有異,卻也並不反對兒子使勁。王家家規已定,一輩子要拴在一起的兩個人,總那麼拗著也不是回事。兒子不怕受挫願意使勁,當父親的自然不會反對。然後……雖然初時左箏反應得很激烈,如今情形也不算好。可到底……按勤哥的話,總比她成天給我擺張死人臉要強。

  小兒子兩口子甜甜蜜蜜毫無心結,大兒子兩個如今也有些模樣了。

  一家和樂,只差自己與韓彩……

  狠狠心,低頭親了親韓彩髮鬢,見沒反應就繼續往下親了親,呵氣到耳珠。韓夫人覺得癢了,回身笑推他:「老大不小了,逗什麼閒趣?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

  王韁皺眉,狠勁一環她,不悅問道:「什麼叫老大不小?我哪裡老了?」老了能給皇上鎮疆守域嗎?

  韓彩趕緊給王韁撫胸順氣,好話哄他:「是是!老爺說什麼都對。您不老,年青著嗯。」哄得王韁順氣,趁其不備,在腰間狠扭了一把,立罵:「孫子都滿地跑的人了,裝什麼少壯?哪個腰疼得日日服藥的?胡思亂想些什麼啊。趕緊睡,胡太醫不是說了嘛,腰不好的人要早睡。酉時入眠才最是養身。這都酉二了,趕緊吧。」

  一派老夫老妻模樣,探身出去吹了燈,回來還體貼的給王韁捏好了薄被,尤其是腰間好好壓了一個仔細。

  十分體貼在意啊!

  可體貼的到底是什麼?在意的又是什麼嗯?

  王韁苦笑,閉目,想起了聖駕初到慶陽時,兩個兒子在看到自己安然無恙時又驚又喜,險些抽泣出聲的模樣。又想起了,過了幾日,太子攜官眷抵達,韓彩和抱著域哥的左箏下車,見到自己時的神情。

  左箏臉上是徹徹底底的驚喜,可韓彩卻只是淡淡微笑……

  「父親,兒子後悔了!您嗯?您後悔了嗎?」

  百花叢中過,此香勝彼香,總覺得不夠盡艷,似有殘缺。可待久嘗清泉後,才知道缺的到底是什麼?缺的是寧靜和坦然。

  勤哥是有命的!

  雖錯也犯大,可到底悔得算早,認得極清。

  可自己嗯?

  帳簾已下,僅有朦朦燈光照進,王韁扭臉,看著背對著自己入睡的妻子……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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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7:16

【72.追悔】

  同樣是地道,東京宮中的地道聽說有三種,第一種凡是皇室成員都知道,第二種只有當朝帝王才知,第三種便是韋菁出現在潛天殿畫頂上的通道。

  「那條路是連歷代君王都不知道的。是當初威後在建東京宮時,為我們這些跟隨在她身邊的暗衛專門留下來的一條保命之路。」只有二尺見方,極為狹窄,不能跑不能竄只能小心翼翼的一點點爬動向前。卻又因道頂左右卻皆是用十五寸青板所建,即使武功高手用掌力探測也無法知曉這樣的地方下面有一條如是暗道。「十五朝載,那條暗道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曉了。」

  「那涼國公府這條……秦家人知道嗎?」

  由書房進入秘道,起先一路快跑,卻在九轉十八彎後,韋尚宮帶著沈世雅停到了一處暗屋中。裡面地上設有尺高的木台,台上鋪著厚厚的皮毯,另有方枕絨被。許多清水還有足夠的乾糧水果。韋尚宮進得暗室後,就把屋門關緊了。

  為了保證可以在最佳時候帶出岑染,韋尚宮已經立在八院書房後近七個時辰了,渴極也餓得心慌。關好石門後,便大步到了膳桌邊,端起瓷盞,舀上一杯冷水便要喝。岑染趕緊攔住:「先別喝,餓了許久,喝這麼冷的水。胃受不住的。喏,吃這個吧。」臨進書室前,岑染從桌上順走了一整盤點心。還有些微熱的芙蓉餅,另外還有放在袖袋裡的兩隻鮮梨。放在屋子裡的就算是冷果也總比這秘室中的冰水強。

  韋菁看了看岑染,笑著接過,先吃了半隻梨後,才又開始吃點心。三塊芙蓉餅下肚,總算是靜下心氣來了。看著這間幾百年不曾再見的秘室,韋菁感觸良多,想起東京宮下威後專門留下替她們逃生的那條暗路,便更覺得眼前這間暗室辛酸:「想當初秦家家主對威後何等忠心,不想如今,秦家也想出頭了。」盛華一分為二已經夠讓韋菁難受,如今連涼國公府都不再忠心,韋菁真不知道哪天過後,自己如何去見威後?亦或者就因為無法見,所以才活了四百餘年死滅不了。看看一邊岑染擔憂的面龐,傲然安慰:「你放心好了。秦家二百年前曾出過一次嚴重的家亂,秦家家主來不及訂立後繼之人便暴斃。這條路,他們根本不知曉了。」秦家那次大亂後,韋菁曾派心腹親信來涼州試探過許多次,這條秘道一直塵封。這次韋菁進道前,可是足足將通風口晾了月餘才敢進來的。進來後每道暗道裡皆是塵灰土面,可見真的多少年不曾有人進來過了。

  「於是,最危險的地方,就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岑染幾乎可以想像,待明日早上秦家人發現沈世雅神秘失蹤後,肯定會滿府滿城的搜索。折騰得天翻地覆是肯定的,毫無成效也是絕對可以預見的。畢竟,他們想找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走遠,一直藏在涼國公府……地下而已。

  至於上官亨那邊……

  「我送木茵母子到慶陽時,已經向太子殿下說清楚了。太子殿下會派暗衛前來接應,上官公子應無大礙。況且涼州離龍江畔不過二百里之遙,等明天早上時分,上官公子早便過江了。」只要抵達江南岸畔,那麼秦家衛隊就算再驍勇善戰,也與事無補了。更何況暗衛要的不是秦家哪個人的腦袋,只是上官亨一人的活命而已。

  會完成任務的,最差不過受些皮肉傷而已,誰讓上官亨頹廢了那麼久?

  —————

  柔軟的床鋪,淡淡的馨香,體貼周到的僕婦小廝……甚至於這屋子……

  葉世沈看上官亨剛自醒來時的表情有些茫然,笑聲解釋:「這是太子殿下賜給你的官邸。上官,你如今已經是東宮衛率府右中衛了。正四品上,等你傷勢好後,就可以直接上任了。」說罷,一指窗下桌案上,剛剛帶來的緋色官服,雪豹補子映在正上。另外還有一柄禦劍……「那是皇上賞你的,太醫回報說你體質瘦弱,不堪武力。皇上聞後便賞了這東西,讓我給你帶來。盼你病體康復後,重拾舊勇,為國效力。」

  一切來得太快!快到上官亨看著這一室的肅白,家人腰間的喪帶……太子殿下連這個都準備好了嗎?看來自己那對父母,怕是連族人都難逃一死了。見上官亨一臉悲淒,葉世沈也感覺頗酸,拍拍上官亨好的那只肩頭:「上官,南北朝並立,這種事是難免的。更何況……」

  「我知道!沈香,我知道。」上官亨被昭帝啟用,上官家終於算是出頭,一派歡喜。哪裡會料得到這是郁王的暗計?更哪裡料得到涼國公府不只擄走了沈世雅,連上官亨也一併帶走?如果……如果不是……

  「世女嗯?」

  可曾救出來?

  葉世沈這次沒有回答,上官亨頓時覺得背上一冷,伸手抓住沈香肩頭,胳膊顫得幾乎打跌。葉世沈知道他想歪了:「沈世女沒有走暗衛的路,她有自己的辦法。西涼傳來的消息是涼國公府大亂,世女她不知所蹤了。你別急!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那樣才說明,沈世雅真的逃脫了。只是……想想太子殿下最近的臉色脾氣,沈香心頭發黯。韋尚宮送木茵母子歸來後,到底和皇上太子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但太子殿下的臉色從那後變得更加陰沈,則是不爭的事實。有什麼事……「上官,有句話我要勸你,我們是臣子,君上家事非我等能夠多管的。更何況她不是普通女子,她要走何樣的路,也從來不會受你我的勸阻。不要枉顧了她費心安排你來慶陽的心意,忠心輔佐,好好度日,才是真正的對得起她。」

  上官亨聽言,沒有再說什麼。

  沈香知道這事不是一天兩天想得通的,便不再說些什麼了。只是有件事是一定要告訴他的:「世女讓人把木茵母子也接來了。現如今在偏院住著。如何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吧。」

  離開上官府時,天色已是近黑。可沈香還是返回了東宮,則匯殿內,太子依然勤奮不輟。皇上最近身體抱恙,國事大半都交到了太子手中,沈香作為第一輔助,自然也得加班加點。回報完上官亨已經醒來、府中事務一切平穩的話後,半天沒有聽到太子說話。半擡眼皮往案後一看,太子神色怔忡,仿若呆住。

  「岑姑娘讓奴婢回來,一則是要送木茵母子,二則也是該把事情說清楚的時候了。岑姑娘說,她並不是沈世雅,沈世雅在南江時便已經故去了。她亦是死魂,不知怎麼回事,睜眼時便已經附在了沈世女的體內。因為事情太過詭異所以一直不敢向任何人提及。也正因為不是沈世雅,所以岑姑娘聽不懂太子殿下那日交待秘聞時說的南江俚語。」接下來的事,韋尚宮沒有說,景帝和葉錦天也就全都明瞭了。聽不懂俚話,自然不知道潛脫出京的安排。所以被留在東京,所以才一路不願意回來。因為再也無法圓謊!

  「岑姑娘說了,她會等待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等到介時,她一定會來慶陽給太子殿下解乾坤丹的藥性。請皇上和太子不必為此憂心。」

  事情交待完畢,韋尚宮就退下去了。偌大的勤政殿內,只有景帝與太子。

  父皇當時做何感想,葉錦天不知道。他只知道當時自己恨不得跪在母親面前磕一萬個頭!磕到死為止。若不是父皇執意,沈庭不會那般設計,世雅不會為了贏區氏而費盡心機,然後……死了嗎?世雅死了,那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總是甜甜叫自己哥哥的世雅死了,死在她自己氣憤不甘的服毒上?

  讓自己以後如何再見母親?沈門從此絕後,連養父也無法面對。這一場所謂偷天換日的好計,結果真相居然是如此嗎?

  連著半月,葉錦天每日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出現世雅又嬌蠻又可愛,氣憤到身抖,悄悄躲在角落裡哭泣的模樣……自己對不起她!對不起母親,對不起養父,對不起沈氏一門。可……已經無法挽回了!

  上官亨所受不過刀劍之傷,在床上調養三五日便可下地了。太子準了他一月病假,時間很充裕。

  每日呆在家中無聊,便選了一日天氣不錯的時節,換上便服出門散步。

  慶陽城與上次來時差別並不大,雖建都於此,可景帝並沒有擴建宮室的打算。因皇宮制小,所以各官員府邸也照上例全部縮編。像上官亨現在所住院落,不過三進兩套院落而已。在東京也就六七品小官才住那樣的屋子,可這裡已經是正四品了。隨身小廝……看看小遊,上官亨心中略暖,不管如何,世雅還是把他也保住了。小遊自五歲起便跟著自己,若連他也……

  「少爺若無聊,不如到定南侯府看看,如何?」那可是沈世女的本家。

  小遊的提議頗不錯,不管如何總是托沈世雅的福來的慶陽,總不能不到恩家過門的。當下便採買了四色禮物,租了一輛車馬抵到了定南侯府。門上一通報,很快管家就迎出門來了。一路讓進二廳,韓夫人左箏出面接待。別話先無,上官亨首先便做了長長一揖,一躬到地。

  「都是看著長大的,何必如此。快起來。」韓夫人讓管家扶上官亨起來,請坐上賓位後,又仔細詢問了一頓傷勢。知道傷口已經長痂略放了些心,可還是嘮叨了兩句:「年輕人養傷切不可性急,如今沒有長輩在你跟前呆著,越發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慶陽氣侯雖暖,但到底比東京潮了許多,萬不可貪涼受風。無論如何不適,也要先漿養好身體才是。」

  上官亨起身致謝,韓夫人打趣他這孩子怎麼外道起來了。若在以前,以上官亨外向活潑的性子定有一車好話陪著,可如今卻顯得有些沈默。韓夫人心下默然,左箏近來心情卻不錯。不管如何,世雅如今安全,又是自己不願意回來的,身邊還有韋尚宮陪著。四方遊歷雖然日子艱樸了些,卻不比宮闕重重來得差。插科打混說了一些慶陽本地有名的館子,哪家的紙硯有名,何處的茶莊最是地道之類的話。

  本要留飯的,可上官亨卻說太醫囑咐了要用藥,韓夫人便不挽留了。打馬車馬送人。

  晚膳時分,王勤王勳聽到了上官亨來訪的消息。

  王勤比上官亨大四年,上官亨又比王勳大一年。雖說王勤以前的性子和上官亨還算投脾,可是因為一些緣故處得並不算熱絡。賀世靜歸來後,曾說滿室子弟,唯上官亨一人肯公然站在太子立場上,便已覺親近。如今更是世雅把他送到慶陽來的,自然算是一隊中人了。

  「我看那孩子心裡苦得很!不管如何,那總是他的父母。你們兄弟兩個,有空多拉他出去串串。別沒事總悶著,憋出個好歹來。」韓夫人發話,王勤王勳自然領命。

  王勤瞧瞧左箏今天又是滿面輕鬆的模樣,眼珠一轉,有了話題:「也不知上官和他夫人處得如何了。箏兒,你不是最喜歡勸人家夫妻和睦的嗎?也多去看看木茵吧。總歸那也是個可憐的,郁王怕是不會放過木家人了。」一派正經說話,可韓夫人頓時就把臉扭到一邊去了。王勳和恆浣全部低頭偷笑,大哥又開始了。

  左箏近半年來已經讓王勤折磨得本領大漲,從先前的跳腳罵人,到後來的寧死不屈,再到與婆母一道『狼狽為奸』,直到最近幾場戰事已經可以自動進攻了。笑瞇瞇的先給婆婆斟了茶,而後又體貼的給王勤添了盞,轉過一彎放下茶壺才道:「夫君吩咐的極是,妾身一定領命。明兒便去!」你想看我炸毛就炸毛?憑什麼?我就是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

  這條路不通啊?

  那換一條好了。王勤托腮想了半天後,又道:「其實也怪不得上官不待見她,木茵實在做得過分了些。上官肯看在孩子份上收留她,給她名份已經是極致了。可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不如這樣。箏兒,你不是相熟官眷很多,看看有沒有哪家庶女沒著落的,介紹給上官做個側妻好了。事先說明白,正房奶奶只是個擺設,上官又年輕,模樣也好,太子看重他想必前程也是不錯的,定會有人家願意的。」

  這招,大哥出得太狠了!

  恆浣拉拉王勳的袖子,看要不要打岔勸一下?王勳扭頭看娘,韓夫人卻壓根不管。

  而左箏……雖然狠吸了兩口氣,卻也依然『順從』無比的接下這個差事了,不只如此,而特意加了一句申明:「其實如果上官真中意,做個側妻不免委屈。不如勸木茵在家束了發做個居士,明白白的再娶一房進來的好。不然太子門下,出了寵妾滅妻的事,也是不妥當的。總歸是為兒子嘛,母親要不要的,不重要。」

  噗!

  韓夫人一口茶噴出來,笑得天花亂墜。娘都開了頭了,其它人還顧什麼?王勳恆浣一個賽一個的揉肚子抹眼淚。滿屋子丫頭僕婦早已經讓世子和大少奶奶的『每日一斗』養出毛病來了,都低頭抿嘴偷笑。是故,當王韁才到門口,就聽得屋裡笑聲爽朗此起彼伏。沒有讓人通報,直接進屋。果然,韓彩撐在榻幾上,笑得臉都紅了,小兒子一對自不必說。長子黑的半張臉,長媳臉上笑得恭順,可眉毛卻挑得老高,一副打算繼續奉陪的模樣。

  滿室和樂融融,不見半分瑕疵……

  「箏兒最近心情不錯!」

  從淨室出來,王韁見夫人還笑個沒完,便插話打趣。韓夫人不以為意,接話解釋:「自打韋尚宮上次出現後,左箏的心總算是安了。其它事……那孩子到底是個心境寬鬆的,知道世雅在外面自自在在,便什麼也不計較了。前個兒還送了蒸糕到東宮。」明面上是打著體恤太子的旗號,可事實上嗯?韓夫人悶笑得想揉肚子。手才放在小腹上揉了兩下,身後便添了一隻更有力熱暖的手掌過來幫忙。

  韓夫人心頭一動,卻並不在意,由他獻慇勤。反正揉得舒服,正好昏昏欲睡。

  王韁和韓彩做夫妻二十五年了,彼此間熟得已經絕對知根知底。見她閉眼裝睡,便知道她察覺到了。那日長子說的話,王韁雖覺得有異,卻也並不反對兒子使勁。王家家規已定,一輩子要拴在一起的兩個人,總那麼拗著也不是回事。兒子不怕受挫願意使勁,當父親的自然不會反對。然後……雖然初時左箏反應得很激烈,如今情形也不算好。可到底……按勤哥的話,總比她成天給我擺張死人臉要強。

  小兒子兩口子甜甜蜜蜜毫無心結,大兒子兩個如今也有些模樣了。

  一家和樂,只差自己與韓彩……

  狠狠心,低頭親了親韓彩髮鬢,見沒反應就繼續往下親了親,呵氣到耳珠。韓夫人覺得癢了,回身笑推他:「老大不小了,逗什麼閒趣?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

  王韁皺眉,狠勁一環她,不悅問道:「什麼叫老大不小?我哪裡老了?」老了能給皇上鎮疆守域嗎?

  韓彩趕緊給王韁撫胸順氣,好話哄他:「是是!老爺說什麼都對。您不老,年青著嗯。」哄得王韁順氣,趁其不備,在腰間狠扭了一把,立罵:「孫子都滿地跑的人了,裝什麼少壯?哪個腰疼得日日服藥的?胡思亂想些什麼啊。趕緊睡,胡太醫不是說了嘛,腰不好的人要早睡。酉時入眠才最是養身。這都酉二了,趕緊吧。」

  一派老夫老妻模樣,探身出去吹了燈,回來還體貼的給王韁捏好了薄被,尤其是腰間好好壓了一個仔細。

  十分體貼在意啊!

  可體貼的到底是什麼?在意的又是什麼嗯?

  王韁苦笑,閉目,想起了聖駕初到慶陽時,兩個兒子在看到自己安然無恙時又驚又喜,險些抽泣出聲的模樣。又想起了,過了幾日,太子攜官眷抵達,韓彩和抱著域哥的左箏下車,見到自己時的神情。

  左箏臉上是徹徹底底的驚喜,可韓彩卻只是淡淡微笑……

  「父親,兒子後悔了!您嗯?您後悔了嗎?」

  百花叢中過,此香勝彼香,總覺得不夠盡艷,似有殘缺。可待久嘗清泉後,才知道缺的到底是什麼?缺的是寧靜和坦然。

  勤哥是有命的!

  雖錯也犯大,可到底悔得算早,認得極清。

  可自己嗯?

  帳簾已下,僅有朦朦燈光照進,王韁扭臉,看著背對著自己入睡的妻子……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37:56

【73.偷偷】

  景帝從五月起便一直重病,起先不過是精神匱乏四肢無力,逐漸變成夜不能寐盜汗不止。整個人像抽了魂一樣的迅速萎靡下去,太醫院的診方換了有十七八樣,沒有一樣頂上用的。太子殿下每日除了整理國務外,還在病榻面前服侍父皇,亦是瘦得厲害。可朝中上下文武百官卻覺得太子殿下比之前少了許多文雅柔和,多了許多帝王的果決堅毅。

  關於皇上的病因,無人知曉,猜測卻是五花八門。有人說皇上是中毒了,有北朝的人串入宮中;也有人說皇上在離東京的時候就受了重傷,一直強自支撐如何終於頂不住了;還有人說,沈世女事耗兩年終於把上官亨從北朝安全送了回來,可本人卻沒有出現。大概是因為皇上逼太子娶了側妃,沈世女不打算再回來了。皇上多年心願落空,心氣顛落不支,這才勾了舊症。

  三種猜測,唯最後一種最招人『喜歡』!

  韓夫人自到了慶陽後,極少出門,一概門客應對,都是左箏出面。

  今日中山郡王府麟兒誕喜的百日宴上,到底前前後後有多少人暗中打量左箏與恆浣,又有多少閒言議論?

  「就當他們都是死人!」

  雖說已經出了百日,可這次生產賀世儀吃足了苦頭。孩子在肚子里長得太大,可把賀世儀給掙騰得厲害。到這會子都起不得身。左箏是吃過這苦的,自然知道。笑著從丫頭手裡接了一塊熱手帕遞過去。慶陽不比東京,七月的天氣又熱又潮,偏偏坐月又見不得風,可是把賀世儀難受壞了。抹了一把汗漬後,賀世儀瞅瞅左箏,想說什麼可又說不出來。左箏淡笑:「表姐,那事咱們管不得,也不用管。他們愛怎麼掙騰怎麼掙騰好了,反正我是想開了。世雅高興就好,我管她在哪裡,」

  「看你這話酸的!如今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王家不許納妾,通房都不會再有了。你又生了兒子,婆婆喜歡,公公重視,男人……賀世儀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王勤這個表妹夫了。以前幹的那事就不必說了,真是有辱定南侯府的門風。可如今:「你就打算這麼一直和他鬧下去?」全慶陽上下官員都快把王勤當成笑話看了。堂堂一介侯府世子,愛好居然是每天逗得老婆生氣?「看看我,你就知足吧。」葉庭杉不算好色,可府中卻也有幾房姬妾。這一年來賀世儀有孕不能服侍,還不都是那幾個妖妖嬌嬌的熱鬧?

  「可你到底不必擔心會有不長眼的來謀害你。」

  賀世儀身上利便的時候,葉庭杉幾乎不在姬妾房中安置。就算這一年裡,也不過一月三四回,每次召的人都不一樣。姬妾們敢吵鬧也是打量著賀世儀不管她們而已。反正這個表姐心裡清楚,郡王是個最機警明白不過的,老王妃又坐鎮後府,根本不會有人有膽子打王妃的主意。

  賀世儀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忘不了以前的事?」

  王勤以前幹的好事,外人知之甚少,可賀世儀這個表姐卻是知道的。那個不著調不長眼的,若不是……

  「若不是我命大,如今享福的不知道是誰?表姐,他如今這般不過是在眼紅罷了。瞧二弟和弟妹感情好得厲害,眼饞而已。不是我,換作世間任何一個女子,他都會都只能好好待她。那是個聰明人,如今開了竅,自然更聰明了。」非關情愛與否,只不過是不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比別人差了而已。況且:「我不在乎了!表姐,你如今酸著味不過是因為你還在乎表姐夫,可妹妹不同。他現在就算再娶十個八個進來,我也不會再難過半分了。就算沒有那樣的家規,不過是後宅爭鬥而已。別人會的,我也會,別人能幹的,我也幹得出來了。」以前不忍心,下不去手是因為傻,傻得相信定南侯府的門風。可是女人不會一輩子犯傻的!

  「說句不中聽的,便是今天出門以後天上掉塊石頭把我砸死了,他也不會難過。面子上裝兩個月,再娶新婦,照樣蜜裡調油。說不定沒有我這個彆扭鬼,反而日子更好嗯。表姐,別那麼較真。這世上的男人,都是不足信的!」

  …………

  隔屋裡話聲漸輕,淡了一會子後,有丫頭進來了,又是一陣『親熱招呼』,不足再聽了。

  王勤神色落寞的轉回桌邊,另一側中山郡王葉庭杉笑容淡淡,玩著手中白玉蓮花盞。這個王勤,這種日子居然跟著老婆的後腳來,還進書房請自己幫忙安排聽壁角。嘖嘖嘖,看看現在的這副表情:「你把她傷透了,卻也把她縱壞了。」

  象葉庭杉就把妻妾的功用分得很清楚。妻子是要陪自己一輩子,共榮共衰生兒育女的,要尊重體諒支持也要愛護。至於姬妾,不過是妻子房事不便時服侍一二用的,平素當只小貓小狗似的,高興了逗逗,不高興的扔在一邊充場面。為此……世儀當然會酸,估計心裡小有難過。可葉庭杉不會讓妻子對姬妾的存在有危機感,她想怎麼處置她們都行,葉庭杉都不會置喙。反倒是賀世儀沒有膽量行那『專寵』之事,更時刻顧忌著她『賢淑』的名聲,不敢把那些平常根本用不著的扔出去。

  這位是在看自己笑話嗎?

  王勤挑眉:「郡王,我不覺得自己哪裡丟面子。」是!是有不少同僚暗地裡嘲笑自己受妻子冷待,從而不甘如何種種之類的。可那些話別說有利用對定南侯府地位的保護,就只論王勤個人臉面問題……以前不知世事時覺得沒本事的男人才守一個女人過日子,可如今卻覺得外面的女人再漂亮也是假的,真心真意的待自己的妻子一個就好。

  至於中山郡王眼中的妻賢妾順嗎?

  王勤有他自己的想法:「左箏如今可是個標準的賢妻,怕是表姐也比不過她。」

  父親在家的時候,每天早早的就起來親自下廚準備早飯,午飯雖有大廚卻也一路在夥竈邊盯著做事,晚上養生湯羹更是親自熬燉。每月都有親手縫製的衣衫鞋襪敬上,花樣樣式從不重複,讓人一瞧就知道是用了心的;至於母親那裡,倒沒有象對父親那般刻意,可卻極親膩,撒嬌耍辣每天把母親哄得笑眼瞇瞇的,不知道有多快活;二弟弟妹那裡更是關懷備至,弟妹娘家雖是汝陽恆家,可來家中幾次,瞧到定南侯府如今模樣,都讚歎不止。尤其是瞧弟妹日子過得舒坦甜蜜,更是覺得這門子婚事實是結對了。有一次,王勤甚至還聽到弟妹的嫂子與母親打趣,說什麼要親上加親,把域哥媳婦的位子也留給恆家如何。逗得母親歡喜之極,送走客後把左箏摟在懷裡,可勁的憐愛疼惜。

  至於自己這裡,更是一派順從,順從得都沒邊了,想怎樣都行,哪怕是如今再在不合時宜的地方行房逗歡,或者擺一些奇裡古怪的姿勢,怎樣都可以,無論什麼法子都配合。賢得幾乎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唯一所差不過『喜愛』二字。

  況且:「您真的當您府中的那些姬妾是柔順的嗎?」

  當初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左箏就是不肯原諒自己,聽了世雅的話去打聽左箏的過去。左家那個地方啊……真不是個人呆的地兒,左家旁枝本多,鬧轟轟擠央央的堆在一處。外面光鮮亮麗,可裡面爛得實在讓人看不下去。王嬤嬤曾說左箏大哥連他父親的通房都摸了時,王勤還覺得有些誇張。可後來仔細查下去,卻發現那根本不算什麼。爬灰的串淫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左家沒有的,試想一下,如果連主母的位子就是小姨子半夜爬上姐夫的床,大了肚子才得到的,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左箏就是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嗎?怪不得她當初說,聽見定南侯爺來了,想到定南侯府的乾淨就什麼也顧不得了,一心想嫁過來,為此不知費了多少力氣?她是那麼希望將來的夫家可以乾乾淨淨,不要讓她再碰到那些事嗎?可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啊?

  至於:「表姐對您這般順從,並不是真的不在意不難過,或者稍稍有些還算忍得下。只不過是因為她沒有強有力的娘家,要借您的力保護她的母親妹妹,才委屈求全,一昧討好罷了。」

  就像左箏,不用她說也猜得到她心裡並不真正敬重父親,卻因為父親是一家之主,而蓄意討好。若真的親睦便應該像待母親那般!

  對父親,她是恭敬,對母親,左箏才是真正的尊敬。至於自己?

  王勤挑眉看看臉色有些放下的中山郡王:「你們都瞧著我丟份,可我卻覺得,得妻子真性情相待是種福氣。賢妻是假的情義,哪怕是怨妻也證明你的妻子是個真性情的女子。恭敬是對外人的,尊敬也對父母的,只是親敬才是對夫之道。為此,我很高興。」

  …………

  「你這是要給本王開課?」葉庭杉的腦袋可不是漿糊抹的。

  王勤對於『本王』兩個字卻並點不著惱,反而很有興致的莩著茶水:「王爺不妨理解為,不爭氣的下官在另避蹊徑為討好妻子做功課。」

  「可小姨不在乎你了!」這麼費事,值得嗎?

  挑挑揚眉,王勤這次笑得坦蕩襟懷:「她縱使不在乎,做這樣的事,我自己也很高興。」更何況:「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總會贏的。」

  「無聊!」

  「那王爺說做什麼事不無聊?貪權?斂財?結黨?」貌似當官的圖的都是這幾樣,或者還可以加上一個『暮色』。可王勤對幾樣都不感興趣,有太子在一日,王家就不用那樣做也不需那樣做。餘下空空時光,不逗老婆做什麼?

  許久未語,葉庭杉眉目漸漸有些擰緊,尤其是在王勤一直在屋中與他相耗,直到天暮時分才離開時,感覺更是發悚。

  回後正堂與祖母細說對話,虞老王妃也覺得王勤這話裡怎麼越聽越有深義似的?「和世儀說,讓她給你探探口風去。」難不成太子殿下對中山郡王府有什麼意見了?還是景帝那邊……要有變動?

  葉庭杉自然當夜就與王妃說了,賀世儀聽完立即是答應了。

  第二天就又喚了左箏過來,別話沒有直入正題。左箏聽了發楞:「我沒聽說什麼啊!」如果景帝真的有什麼,定南侯府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賀世儀皺眉:「你不問就知道沒有?」

  左箏好笑,彈彈裙擺上的浮絲,頗有幾分得色:「表姐這就不知了,這種事公公婆婆還有他是從來不瞞我的,甚至有什麼不好說的還會讓妹妹去和太子講。姐夫大概多心了。」在左箏聽來,王勤那句話實在沒有什麼別的含義。解釋完,見賀世儀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左箏拍拍其肩:「表姐,太子殿下對王家倚重又放心,若真有什麼,我一定會通知你的。」

  「這就好!左箏,你是知道的,如今我……我年紀大了。若再不有些用處……」二十八歲了,有時賀世儀清晨醒來都不敢看自己的模樣。「前天我居然還發現了一根白頭髮。」為此,賀世儀捂著被子大哭了一場,哭完卻不敢讓人知道。

  「表姐!郡王不是那等人,他是看重尊重你的。」

  「是啊!看重、而已。」看看左箏,賀世儀有些苦笑,靠在迎花纏金絲的大迎枕上,瞟望窗外:「除了正事,我不敢和他說別的。他的心很大,而我在那裡很小。左箏,一個男人肯為你把他的心縮小,那已經是極重的情義了。你要懂得惜福。」

  這才是王勤的打算不成?

  左箏低頭咬住紅唇,賀世儀看了一眼左箏,不再說些什麼了。

  晚間,賀世儀把左箏的話轉告了自家王爺:「妹夫大概是想借我的嘴,勸勸箏妹而已。王爺勿需擔心,箏妹在太子面前很有體面,若真有動,箏妹說她會傳信的。」

  葉庭杉點頭,又關慰了幾句賀世儀,讓她好好休息,聊了幾句長子長女和新出生小傢夥的趣事後,便離開了。出了正妃院,停下腳步。不多時,一個小丫環從院裡摸了出來。悄悄說了一番話後,又將一隻檀木盒子奉上。葉庭杉接過,打開,裡面包嵌著的不是紅色錦絨,而是黑色絲緞。漆黑的緞面上七根白髮被一條紅絲帶束得緊緊。

  匣蓋上刻著王維的《歎白髮》:

  宿昔朱顏成暮齒,須臾白髮變垂髫。

  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

  「真是難得啊!這麼晚了,莫不是我眼花了?」

  時近亥刻,居然還能在東宮看到王勤,真真奇事。「莫不是累了?」哄老婆哄得終於無力,打算放棄了?學一把『是真名士自風流?』

  王勤斜眼看看面前這人,沈香如今是越發的道貌岸然了。

  「那你嗯?這般早回家,不怕你祖母母親逼婚?」葉世沈今年也二十了,剛來慶陽第一年其祖母母親還算消停。可打第二年開始,就一輪一輪的幫沈香相訂女子。作為太子身邊第一親臣,沈香公子的身價自然是不一般的,媒婆貴婦打著圈的往葉府跑。其祖母母親雖然留下了不少人,可卻沒有訂下人選。美名其曰為讓沈香自己挑。可這位也真是個絕的!居然每戶人家都能找出些毛病來,比方說誰家大人私德有恙,誰家主母旁戚多紈褲,更有隱晦的提出這個大人不入太子殿下的眼,這位的折子放在東宮幾天了太子殿下都沒有批。葉老太葉夫人開始真讓嚇住了,可後來卻覺得事情不對。緊追幾天,沈香卻打著事忙,宿在了東宮外局。天天忙著不著家,葉老太發火『生病』逼沈香回家,後腳就讓東宮小黃門喚走。最後,沈香這個奸滑的居然婉轉示意祖母母親,說他的婚事不由自己。

  太含蓄了!含蓄得十分招人聯想。葉家兩位夫人從此閉嘴,再不說話,只是偶爾會到定南侯府來婉轉表示一下,沈香年紀真的不小了如何長短的。虧的是王家沒女兒……

  上官亨下職換上便服,才出來就看見王勤和沈香兩個人面面相對,似在對峙,可又像調笑?

  過來向王勤一躬手:「讓王兄久等了。」

  沈香一挑眉,看看這兩個:「你們兩個有約?」

  「放心,本官沒有斷袖的愛好。」以前倒也罷了,最近兩年王勤實在鬱悶,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這個沈香居然是個如此皮滑的。怪不得能和世雅玩到一起,果真『齷齪』。

  上官亨算是品出些味道來了,側身看沈香:「今天是父母百日祭,王兄願陪我一到去清台寺守夜。」

  原來如此!

  葉世沈有些赦然,這樣大事自己竟然給疏忽了。不過還算運氣,當下要求同去。上官亨推卻幾次後見世沈堅持,便允了。

  清台寺在慶陽城下十五里,斜對威帝威後的陵山。

  寺廟不大,卻以大悲咒度亡解魂術靈驗而聞名。慶陽週遭做死祭法事,多會到此。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三人離寺準備回京。可臨到岔路口時,上官亨的馬頭卻偏向了左面那條路。那是通往威帝威後的路徑!

  葉世沈看了看上官亨的表情後,與王勤作了一個眼色後,笑道:「既來了,不如去轉轉。」反正事先已經和太子殿下說好了,多休一刻也無妨。

  被發現心思,上官亨略緊張了一下,不過這兩個人似乎並沒有太奇怪的表情,大概以為自己只是懷念當初來祭典時的心境吧?這樣也好,這樣最好。打起精神順路過去,因時辰尚早,陵園護工大多還在安睡。威陵,外人不得擅入,可後山落英澗卻不在此列。停馬山下,亮出身份,陵勇讓道。三人這才一路步行而上。走至崖邊,遙望對山之上隱約可見的天一閣。葉世沈和上官亨二人對視一眼,想想當初情境,心中暢然。

  王勤卻是初來,左右瞧著頗是有趣,尤其是這條纜索。聽說是要抓著……

  「沈香,上官,你們兩個過來。」

  出事了?

  上官亨和葉世沈趕緊幾步過來,行到纜索邊,卻發現鐵索之上,據說有十個的握竿居然只剩下了六個!天一閣常年有兩名護兵守衛,為什麼現在居然少了四個?那兩個?

  「有人過去了。」

  「擊磬,集人!」

  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賊子,居然連天一閣都敢擅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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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38:32

【74.答應】

  盛華朝的內監雖說並不規定不準識字,可是哪有師傅正經教?有那伶俐的也不過是對著書三個五個的認,認個幾百個常用的就算是不錯了。如果跟對主子,大概還可以在主子的垂憐下,左右沾光的再識上幾個。

  小林子……左看看右看看,那個……好像有句詩是怎麼寫來著?縱使相逢應不識?不對不對,這和現在的場面不太對勁啊。可是……太子和世女兩個按說近三年沒見了,太子想世女想得那般厲害,為什麼現在會是這種局面?

  今個兒才下早朝回到東宮,原本上午請了假的沈香公子、王大人還有上官大人齊刷刷的立在了殿外。太子殿下還在納悶這幾個怎麼回事時,一進殿就看到了世女和韋尚宮!二人俱是民衣男裝打扮,有些灰頭土臉的,可……

  沈香公子最是識趣,當下就讓小林子安排,今個兒上午太子殿下不辦公了。小林子當然明白,前前後後通知一遍,未了還跑到青鸞殿通知伊春讓她們趕緊收拾準備,世女回來了。故意在外面繞了十七八個圈,用不用自己親自動手的都動了,為什麼回來後發現太子殿下和世女還是走以前那副模樣,各坐各位,全部低頭不說話?

  難不成?是因為那個穆側妃?

  想想也是,小林子牙根發癢,可……「時候不早了,殿下,別餓著世女了。您看,要不要先傳膳?不然,讓世女先去換身衣服也行啊。這風餐露宿好幾年的。」

  葉錦天擡頭,看看面前這個……不是世雅,卻是真正幫自己坐穩太子寶座的『妹妹』『情人』『功臣』?自知道真相後,葉錦天一直認為她不會回來了。可……當然,今天也不是她自己願意回來的。她要進天一閣找什麼書的樣子,然後正好被沈香她們發現,逮了回來?

  留?還是不留?

  留下該如何應對?葉錦天心裡亂成一團麻,不知道到底該拿眼前這個女子怎麼辦?

  岑染也十分懊喪,老天爺對自己太差勁了。不過是偶爾聽到韋尚宮閒聊時,發現威後竟然也是魂穿。既然她是魂穿可以借那個先進東西回去,那麼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死磨活泡的讓韋尚宮陪自己到天一閣尋書,看看有沒有哪本裡會有什麼線索。反正有一本『天書』就會有第二本,威帝就算是燒了,也只會燒他認得的,要是不認得的嗯?總是會有一絲希望的。揀了一個最適合的日子,打暈護衛進得閣內,才找了兩本書……

  太子殿下幹什麼陰著臉一直看沈世女?

  小林子楞了楞,突然明白過來了。現在不是太子殿下不想留,而是世女不想呆。自己真是傻了,勁怎麼能往那邊使?那不是讓太子殿下難堪嗎?堆上一臉笑意,才要和世女說些好聽的,哄世女留在東宮。卻不想,有小太監進來回報:「稟太子,定南侯韓夫人來了。」

  「宣!」心裡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總算王勤是個著調的。

  韓彩進殿來,先行過大禮,而後看向一邊,可不是世雅嗎?剛才王勤回家把事情一說,高興得左箏差點上房,可高興完楞住了。接下來怎麼辦?太子殿下娶了側妃,世雅肯定接受不了。可既然讓逮回來了,那麼多人看著肯定消息是瞞不住了。那……「世雅!你這孩子,你怎麼這麼皮,瘋到外頭就不想回來。多大了還這樣貪玩?來,讓舅母看看。」拉過沈世雅到身邊,從上到下仔細觀瞧,一會子說這裡瘦了,一會子又說皮怎麼皴成這副樣子了?最後大驚失色的捧著世雅的手:「怎麼回事?你的手怎麼凍成這個樣子了?」

  葉錦天聞言臉色一變,探頭往那邊看。岑染覺得尷尬,要往回拉。卻不想這個舅母的力氣居然那樣大,固得死死的不說,角度還控制得特別好。正好讓葉錦天看到沈世雅再不復當初纖弱嬌巧的手指!那該死的凍瘡,一到天熱的時候就出毛病。加上慶陽這裡又潮氣大,今個兒早上滑鐵索的時候費了力氣,現在一雙手又紅又腫的,十分……

  「本宮近日事忙,舅母就先帶世雅回侯府吧。」說完,抿抿嘴又加了一句:「好好給她看看!」

  「是!臣婦遵旨,臣婦告退。」

  韓夫人說話利落,辦事更利落,拉上沈世雅一路開走,活像逃命似的就把沈世雅拽出了東宮。宮外馬車裡,左箏急得都快上房了,見娘帶了世雅出來,又是喜歡又是擔憂,但不管怎麼回事,先回家再說。

  一路馬車飆回定南侯府,王勤王勳全回來了,上官亨和沈香卻上值去了。

  「這是你二嫂。恆浣,這是世雅。」

  氣氛一時有些奇怪,韓夫人只能沒話找話。恆浣機靈幾步上過來,牽住岑染的手,盡量不去在意手上觸感,笑著說:「久違妹妹大名了,今日可算是見到了。」說完,忽然炸了一跳:「娘,浣兒忘記給妹妹準備禮物了。怎麼辦?」

  大驚小怪的模樣引得韓夫人發笑:「你是忘了?還是小氣?娘瞧你昨兒個戴的那只簪子很不錯,就拿那個了。」

  「哎呀,可不得了了。娘的眼神這麼好,以後想順手牽羊,摸娘幾件好東西,看來是不行了!」恆浣很活潑,個頭小巧玲瓏,眉眼卻自大大,耍起活寶來討喜得緊。

  岑染有些撐不住,抿嘴起彎。

  任務達成,恆浣鬆了半口氣。嬉笑著拉上嫂子一起給小姑清洗換衣。韓夫人親自打點住處,丫頭婆子自然是揀最好的來。至於衣服……兩年多不見,世雅個子出落的十分高挑,府裡三個女主人的衣服全不能用,趕緊派人到外頭成衣鋪子裡買了兩身來,並開了庫揀最好的料子讓針線上人趕緊趕工。

  定南侯府裡忙得有些亂,心亂。因為世雅脾氣變了許多,不復從前明朗,變得很有些陰鬱,不愛說話冷冷淡淡的。雖然恆浣左箏兩個幫世雅沐浴時都看到了那鮮紅如朱的守宮痧,可……這兩年多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

  「臣到花溪之前,關於世女的信息一點兒也不知道。到了花溪,是依葉錦昭給的條子才找到的。」上官亨不想回憶推開那副門扇時看到的情形,可不說更不行。

  「平民區的屋子,巴掌大一點點大,屋頂上的積灰不知道有多少,傢俱不是缺腿就是少了東西的。窗欞上的紙都是發黑的!滿家裡只有大小碗並碟子六七個,還都是粗瓷的。微臣到時是二月初,院子裡小小的地裡一點兒動靜沒有,反倒是雞籠裡的小傢夥們嘰嘰喳喳的。世女端著半籩子黃豆正在挑揀,有整粒的、有蟲蛀過的、半個的、還有那踩碎了的。廚房裡一共兩個籃子,一個放碗筷,一個裡面放著吃食。一棵白菜三隻胡蘿蔔半塊豆腐,二兩生肉!她一個人生火一個人做飯,明明右手沒勁兒還得切菜。顧不過來飯菜不是焦了就是糊了。可是……」

  「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了!後來嗯?你把他接到縣衙了?」沈香悄悄瞟瞟太子臉色,果真又有些不對了。

  上官亨抹了一把眼淚,淡淡繼續:「雖然白天黑夜有人監視,可到底不用她再做那些事了。別的倒還好說,只是手壞得厲害,又紅又腫,癢得我都恨不得上去幫她撓兩下。可世女說不行,越抓越厲害,只能忍著,天氣暖了就好些。她力氣變了很大,一隻半人高的水缸,裡面還有大半缸水,一個人就推動。每天堅持用右手拿東西,睡覺時一直都是合衣……」

  沈香聽得不對勁,趕緊拉了一把上官。可上官亨卻氣了,高聲說話:「你拉我幹什麼?換了你明知道屋子外頭都是不明來歷的人,你敢放她一個人在屋子裡?我都不知道前兩年她是怎麼過的,一個女孩……她沒讓郁王嚇出毛病來,實是幸事!」換了那膽量小的,早嚇瘋了。更不用說外頭那些關於太子的傳聞!娶側妃,生了新雲縣主……上官亨就算是知道昭帝對她有意,也無法想像沈世雅聽到這些消息時是何等心情!

  「太子,您要是討厭她了,覺得不放心了,有疙瘩了,就請放她走吧!反正世女心裡早就明白了的,無論如何她是說不清楚的了。她說她這輩子就這樣了,只盼著別人不要和她一樣才好。太子,看在她以往的功勳上,您給她一個痛快吧!」

  —————

  王勤和王勳兩個回家用了午膳後就又上值了。前後不過半天功夫,宮裡宮外已經無人不知。沈世雅擅闖天一閣,太子殿下沒讓她再住東宮,而是讓韓夫人進宮,接到定南侯府住去了!

  這算是怎麼回事?太子殿下厭惡沈世女了?連東宮都不讓住了?難不成沈世女……邪邪媚魅的眼神一直在王家兄弟身上掃來掃去,不必聽說也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齷齪事。一個賀世靜就讓他們逼得不敢出門,再來一個……

  「怎麼還沒睡?」

  王勤值後陪上官到外頭吃酒,回來都近未時了,左箏還在地上走來走去的,一腦袋官司。見王勤回來,趕緊打發人下去。想說什麼,可卻說不出來?只是一直抓著王勤的胳膊,急得直發抖。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擔心外頭的流言。怕世雅和世靜一樣,是不是?」

  不說還好,一說左箏就忍不住了。世靜怎麼就那麼命苦,先是讓李氏訂婚,差點就當了填房。好不易李氏倒了,打了耳洞的姑娘憑白比別人矮了半截。這次更好,明明就沒有嗎,為什麼外頭那些人嘴賤成那樣?一路耽擱到現在……如今連世雅也……

  「怎麼辦?怎麼辦?」

  左箏是一點兒招也沒有了,拉著王勤的胳膊哭得天昏地暗。有時候,左箏沒這樣依賴自己了。王勤心裡蜜甜,攬著左箏坐到一邊,把剛才和上官亨商量的事講給她聽:「剛才我和上官已經商量過了。要解決這件事,首先就要把世靜的婚事先訂下來。木茵在江北的時候受了驚嚇,一直病著,前陣子聽說上官氏讓滅族,更病得重,怕是不行了。」

  「你的意思是讓上官娶世靜?」那可是填房?況且上官前頭有兒子不說,又才大孝,也來不及啊!

  左箏很不情願,繼母不好當,再說嫁人當填房,那可從來是庶女的差事。世靜……她怎麼這麼命苦啊?

  王勤好久沒和左箏這麼平心靜氣的對話了,她說什麼臉上都是笑嘻嘻的。左箏看得生氣了,這才往下說:「我又不是真要這麼做!我的意思是讓你明天把這話說給世雅聽。」

  說給世雅聽?

  左箏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這個法子好!與其讓外頭人亂猜,不如弄成世雅和太子為了解決世靜和流言,一起做下的套!如果能讓兩個人借此說上話,就更好了。只是:「那以後嗯?」

  一想起那個穆側妃,左箏的火就一拱一拱的。

  「夫人,先管管為夫好不好?」進門大半天了,連衣服還沒換嗯。左箏澀然,趕緊陪王勤進了淨室,洗漱更衣出來後,王嬤嬤早把湯盞送上來了。

  一盞鮮果銀耳羹,湯汁清亮粘稠,銀耳入口即化。熬燉了沒有三個三個時辰也有兩個……王勤看看左箏那邊鋪床疊被的模樣,覺得嘴裡這盞湯羹既甜得厲害,又似乎馬上要苦得入肺。

  淨口後,坐到床邊,左箏低身給他脫鞋褪襪。低眉順眼的解了自己衣裳,慢慢爬進裡床。王勤吹滅了燈,放下幔帳後躺下。左手邊就是左箏,動動手腳就能碰到,可王勤今天卻不敢亂動一下。睜著眼睛看著帳頂,直到左邊漸漸有了動靜,軟軟的身軀貼了過來……

  「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也許咱根本辦不到嗯?王勤此時很想嘻皮一下,可是嗓子偏偏啞了,說三個字都澀巴巴的。身上僵得像塊鐵!

  「……以後,不要再讓我難過,好不好?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這輩子,下輩子,永永遠遠再也不理你。恨你一輩子,永遠恨你,討厭你!」說得深苦,滾燙的眼淚流進王勤的衣襟裡,灼得淚落處象火一樣在燒,刺得骨痛入髓。反手緊緊的把她抱進懷裡,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狠心?為什麼要讓鳶兒給我臉色看?你從來沒有送過我東西,為什麼給她?她要害我,你為什麼連問也不問?還瞞著娘給她送傷藥?我死了你是不是很高興?我是給你王家生孩子啊!為什麼差點死了都不見你來看我,反而天天陪著她?我就那麼不如她嗎?既然我不如她,你回頭來找我幹什麼?你乾脆把我休了,扶正她,豈不更好?」

  「王勤,我恨你!我恨你!」恨得想咬死他,一口咬死他!

  肩胛上左箏咬得深極,可王勤卻半點不覺得疼,只是心裡痛得厲害,為自己曾經的無知剛愎。不敢回憶曾經的種種,若是左箏當時真的死了,自己才知道鴛兒那個賤婢到底是何等惡毒該怎麼辦?那麼全心全意想著王家念著自己的妻子,死於自己一時貪花好色的無知偏寵,自己該怎麼辦?殺了鴛兒,還是殺了自己?可殺了又管什麼用?她屈死了!

  按著世雅說得那樣,再娶一個,打著左箏用血肉煉就的清明,對別人好?左箏就真的白死了!

  「表姐說我不知足,可我寧願像她那樣,從開始就知道郡王不是她一個人的,只要郡王給她正室的體面,讓她能保護姨母和世靜,她就滿足了。哪怕心裡酸得厲害,可只要想到母親妹妹終於在賀家安穩了,心裡總是甜的。況且郡王待她很好,她身上利便的時候,從來不再姬妾房裡安置。郡王那是在告訴表姐,她們不過是侍寢的奴婢而已,沒有資格誕嗣,更與青樓粉頭無異。只是玩具罷了。所以我當初給你鴛兒時,並不是不酸,只是相信你。卻不想……」

  「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不讓你傷心了。箏兒,相信我最後一次,我以後絕對不糊塗了。」

  「別說那麼肯定!這是咱們家有了這種家規,沒辦法而已。若不是……天底下畢竟不只我一個好,比我好的有太多。我總會老,總會越來越不漂亮。等待那時……勤郎!我不會要求你對我像我對你那樣,我只想求你,可不可以像郡王那樣?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是你最重視的妻子,你不會讓別人欺負我。如果這樣,我願意在我老得不能看的時候出家做居士去,或者死了也可以。我給你挪地方,讓你娶更年輕漂亮的,享春花秋月之樂!」

  「勤郎,以後不要再弄那些有的沒的了。太假!我沒有那樣好,你也沒有那麼喜歡我。你只是在愧疚,在羨慕……答應我,只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讓我難過,我就永永遠遠對你好。孝順公婆,愛護弟妹,操持家務,養育子女,待客接朋。再累再不喜歡,為你我也會做好的,做到最好,不讓你丟一點點面子……」

  「勤郎,答應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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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39:13

【75.額花】

  好久沒有睡這麼舒服的床了,果真是由奢入儉難!想當初睡慣了呈儀殿的鳳床,哪張床也覺得不舒坦,可如今……一覺睡到大天亮。仔細看看沙漏都巳二了。

  洗漱更衣後,略用了些早飯粥點,就到正屋給舅母請安。韓夫人左箏恆浣都在,當然還有域哥和……「涵姐兒,叫姑姑。」女孩子嘴巧,涵姐兒雖然上個月才過的一歲生日,可是能喚的基本上都能喚了。嫩悠悠的童聲喚姑姑,感覺真是甜嗯!只可惜:「姑姑窮,沒給你準備禮物,親一下可不可以啊?」說完不待小傢夥同意與否,事實上這傢夥肯定也聽不懂,就在嫩嫩的小臉蛋上左面右面各親了一個。

  恆浣原本擔心沈世雅不會抱孩子,可看樣子竟十分熟稔,撓撓逗逗把涵姐兒高興得咯咯直笑。「娘,這下浣兒的簪子可算是保住了。和小姑打平了!」韓夫人笑著直搖頭,左箏卻不大笑得出來,離了太子,沈世雅便什麼也不是了。低頭看兒子,溫言笑說:「這就是娘常和你說過的世雅姑姑,去,給姑姑磕個頭。」

  岑染一腦門子冷汗,把涵姐兒給了恆浣後,趕緊扶王世域起來,皺眉看左箏:「嫂子,太過了吧?又不過年過節的。」磕哪門子頭?拿手給揉揉額頭,這小傢夥害羞得臉居然紅了?岑染苦笑,左箏不會真把兒子教成個『真君子』吧?

  左箏微笑,摸摸躲回身邊兒子的腦袋,淡笑:「應該的!」

  「娘,姑姑的手好粗!」域哥兒話剛出口,左箏的臉色就變了。岑染歎了一口氣,看看廳上這三個臉色都有些古怪的大人,好笑:「我都沒哭好不好?你們……唉。域哥,過來。」

  王世域十分聽話,乖乖的走了過來。岑染把自己這雙實在不怎麼漂亮的手攤開給他看:「姑姑的手很不漂亮,對不對?」王世域點頭,確實很不漂亮,連家裡丫環的手都比不上。「可姑姑是真心喜歡域哥的,對不對?」這點域哥兒已經聽娘說過很多回了,小時候姑姑待自己很好,才生下來姑姑就把三年的衣服都備好了,還有好多好玩具,只是都留在盛京了。當下重重的點點頭。岑染摸摸小傢夥的腦袋,又問:「那域哥兒覺得是姑姑的手漂亮重要,還是姑姑是不是真心喜歡域哥兒重要?」

  「自然是姑姑喜歡域哥兒重要!」小傢夥很理直氣壯的說完後,突然笑了,爬到了姑姑身上抱住脖子親了大大的一口。

  恆浣見之,心中很是歎服。以前對於這位小姑的事,傳言者居多,雖說聰慧,可到底『怕有些以訛傳訛了』!祖父是這般說的,畢竟沈世雅在南江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無法敬重起來。雖有『巨變』為由,但到底氣度是騙不得人的。可現在看來,這位小姑的襟懷確實非一般人可及。

  和孩子們玩了一陣子後,乳母們把小傢夥們帶下去了。

  韓夫人遣走屋中服侍之人,開始步入正題。岑染料到會有這種場面,卻不想開話題的居然會是左箏?而話題居然是:「世靜這兩年的日子很不好過。雖說讓救回來,只是皮肉受了些苦。可外頭很多人把話說得很難聽,都說她……」想賀世靜病好頭一次出門,被個不長眼的世系小姐說清白二字,氣得哭著離席的往事,左箏就氣得渾身發抖。

  岑染身上一涼,盛華某些地方再『先進』,對於女子的貞潔之事也是極重的。想當初賀世靜不過是因為訂婚打了耳洞,就平白低了人三分。現在……

  「世雅,我不管你其它事,可世靜的事,你一定要幫忙想個辦法。她今年都十九了,卻一直沒有人家敢要她。兩年了一直窩在家中,再下去……我都怕她哪天想不開,出家去。」死,賀世靜是不會幹的。可若真的二十出頭還沒有人家要她,怕是真的只有出家一條路走了。

  這話題背後的想法,韓夫人是知道的,當下亦是一歎:「可憐那麼好個孩子,要是我還有一個兒子,一定明媒正娶,十八擡花轎的請進來。貢得高高的,讓那些嘴賤的再胡說。」女孩是否無恙,其實關鍵要看夫家的態度,若夫家疼寵她,便是有什麼也沒什麼,更何況賀世靜本就沒什麼事,只是命太苦了。

  在這個問題上,恆浣也很同情大嫂的這位表妹,聽說和小姑很好,本身也是個極好的。只是:「我族中兄長都已成家,有個弟弟還小世靜兩歲。」不然以恆家的名望,倒也是個極好的歸宿。

  「你大哥真讓人受不了,他居然鼓動上官娶世靜當填房。我不是說上官不好,可世靜……」哪有世系小姐給人當填房的?要真那樣,世靜的名聲越挽不回來了。上官對她再好,這口氣出不來,遲早憋出毛病來。

  ……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嗎?

  謠言殺人?

  岑染眼睛開始微瞇,十指轉撚,唇畔溢出一抹冷笑。玩傳媒居然玩到我頭上來了?

  「大嫂,我要京城所有官家小姐的資料,世系的曉系的都要。特別是那些說過世靜壞話的,你可要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我收羅清楚。敢打我的人的主意?我看她們是皮癢了。」

  「是!」

  —————

  慶陽建都雖然只有兩年多,可是因為江南朝政漸穩,這次又沒有參加江北四國亂戰,所以安逸之氣漸在慶陽流行。

  最近南陽路上開了一間成衣店,專賣女子成衣,用料考究做工精緻就不說了,最要緊的就是款式新穎特別。緊身的袍服立領高高,袖邊也只有五分,甚至有三分或者□的,下裙分前後兩片,空當處加以輕紗裡襯,上身之外套以披紗環肩。夏風吹過,宛若淩仙,立時纖濃、行時嫵媚,若回得家中褪去外紗,則媚惑誘人。一經上市,就受到許多貴夫人小姐的搶購。盛華服風襲自盛唐,頗是大膽艷麗,即使是未婚小姐,也多願意將自己打扮得嫵艷動人。此風一出,慶陽城內外不出一月,服風驟變。處處可見夫人小姐們著裝『霓裳』出席各種場面,端是成了慶陽一景。

  可是不知何時,許多位貌美位高的小姐額上多出了『額花』。朱紅嬌艷的各色花朵,畫在額頭上,精巧可愛者有、婉轉嫵媚者有,驚鴻一瞥者有。總之各色花卉盡相在額際綻放,形態各色不一,卻將整個妝容顯得華麗嫵媚,更添三分姿色。卻奇特的是,這樣的額花水洗不掉……

  「聽說是霓裳閣秘製的顏料,以硃砂為主,用同守宮。」

  「原來如此!怪不得只見小姐們額上有。這樣一來,那些沒有額花的就……」

  如此香艷詭秘傳聞最是招人喜歡,尤其在夏過秋啟,天氣涼爽,郊宴紛紛時更是一傳十、十傳百。那些原本不在意、無所謂或者不喜歡額花所飾的小姐們,再『清高』不起來了。紛紛到霓裳閣要求畫額花!若霓裳閣為此要求買衣,不免落了下乘,可霓裳閣卻只是收畫額費用就好。價錢也算公道。最重要的就是畫師筆力極好,縱使各家小姐對這樣的『傳聞』有所不滿,可一看到鏡中憑添的姿色就都沒氣了。

  這樣滾而復之、復而滾之,到九月清秋時,慶陽城內各家小姐差不多都有了額花,連中山郡王妃的胞妹額上都有了一朵卉蘭。賀世靜連受打擊,以前驕縱之氣全無,反而因心事重重顯得端憐可愛。幾次出現,都是因為交情人家皆是『世交』才露面的,衣衫清靈,眉眼若愁,哪怕勿勿一現,亦是招人眼球。有那明晃晃的『貞潔』頂在額上,再利索的嘴皮子又能說些什麼?反倒是之前常在歡宴上嘲笑賀世靜被囚時失貞的小姐們不見了蹤跡。一家不見時還無人在意,可整個九月多少官家宴請,都不見那幾位小姐時……詭異的傳聞漸漸傳出來了,尤其是在其中一家公子居然帶人砸了霓裳閣後,『內情』再控不住。

  「聽說楊公子砸店是因為楊家小姐額上的額花定不住。頂多在三天就沒了,不洗出汗也會褪。」

  「不是說那額花是硃砂調的,用同守宮嗎?」

  「所以楊公子才大發脾氣啊!可砸完了消息摀不住了,楊小姐可就完了。」

  「完什麼完?她自己有問題,頂不住額花,還怪得別人?」

  要知道,那可是守宮額花!

  「世雅!」

  中山郡王府今日設家宴,專門招待定南侯府親戚。韓夫人和老王妃、賀夫人居首席,餘下之人並桌。葉庭杉賀世儀身份尊重,自然居首,賀世靜坐在姐姐下手,跟前緊拉著沈世雅,葉庭杉下首是王勤王勳夫婦。兩月耗事,昨個兒那個在某宴上頭一次譏諷的楊家小姐終於出家,此陣完勝。

  賀世靜喜歡得一勁給世雅碗裡夾菜,抱著胳膊不撒手的模樣,年輕人倒也罷了。首席上賀夫人卻是眼眶紅紅,拉住韓夫人:「多謝了。」要不是這般,世靜身上的這盆髒水還不知道洗不洗得乾淨。韓夫人不敢居功,直是推卻,未了還是老王妃定論:「都是一家人,相幫相持本是應該的,客套就真見外了。」

  「世雅!」用完宴膳,賀世靜還是摟著沈世雅不放,岑染有些受不了了:「拜託!我又不喜歡女人,我不娶你,好不好?」成天摟著我幹什麼啊?頗是不成體統的話,先讓廳中諸人一楞,然後虞老王妃第一個忍耐不住大笑出來。賀世靜惱羞成怒,直擰她,岑染趕緊跑到賀夫人背後找救駕的:「夫人,趕緊給你女兒找個婆家吧,看把她急得,連女子也要將就了。」

  「世雅!」賀世靜氣崩,羞得跑了。岑染卻自利落,爽快自在的坐回椅中喫茶。

  沒有跟上去說悄悄話嗯?

  虞老王妃沖孫兒使了個眼色後,就笑著打哈和韓夫人賀夫人回養安堂說體已話去了。好好排排慶陽子弟,一定要給世靜找個好主家之類的話聲漸漸飄去。待岑染吃完半盞茶再擡頭時,廳內已然只剩下了中山郡王葉庭杉一人了!?

  微微挑眉,心中發笑,卻自不語。

  葉庭杉放下茶盞,靠背看著對面椅中的沈世雅。兩年多不見,徹底變成大姑娘了,姿容更上一乘倒也罷了,眉目間自持冷靜的威肅之感……和如今已經徹底代管朝政的太子殿下可真是肖像!這就叫緣了吧?

  「聽說韋尚宮到現在都沒著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韋尚宮曾是暗衛總管,功夫自然一等。有她在暗處潛伏著,就算沈世雅身邊日夜有人,只要這丫頭動腦袋想離開,就一定找得到機會。這兩月來,皇上太子那裡半點風聲不露……

  「世靜這事,你雖是主謀,可到底是需要靠山的。」霓裳閣開舖初時本已招眼,為何始終不見地痞私官到去搗亂?後來以『流行』禍逼京貴少女,為何那些家中長輩沒一個出來鬧騰的?就算是楊家……楊家本是慶陽地貴,祖祖輩輩都在慶陽附近經營,雖官位最高不過四品,卻也是正經的地頭蛇。皇上遷都後,啟用楊家二郎為慶陽府丞,為的就是暫理一方之安。所以楊家小姐初時才敢那樣放肆!可這次……非但果斷把姑娘送進道觀,還把砸鋪的幼子打斷了腿拘在家中。哪怕外面風言再盛,都沒有一句駁詞。

  靠的是沈世雅的計策嗎?靠的是太子殿下的威攝。尤其是那些知道了來歷情由的官家,不是景帝從東京帶來的官家,家中有嘴碎女眷幼男曾說過賀世靜閒言碎語的官家更是個個自危。沈世雅發火了!居然有人敢趁她不在的時候,羞辱她的閨蜜?想想東京城的曹欣家、賀顯家,還有那些過了沈世雅的手被太子全數帶到慶陽的官家……

  從頭到尾,無人敢置喙的理由,沈世雅,你可曉得?

  當然曉得!

  被『緋聞』和『權勢』逼嫁的岑染,怎麼會不曉得權勢的重要性?要是程家沒有那1A級別的祖父、2B級別的父親,程識的生意能做那麼大?能做那麼順?古往今來,權生財、財生勢、勢才壓人。

  「郡王好意,世雅明白。只是這中間有許多事,不好說。噢,事先說明一下,和那個姓穆的無關。」少在那邊動不動就拿婦德說事。

  「那就是和你父母有關嘍?」

  這話看來是說對了,沈世雅的變了一下。葉庭杉既理解這樣的理由,卻更明白:「太子無辜!」你為景帝的事,牽連太子受累,實在……

  「不公?郡王,你寫個公道給屬下看看?」

  景帝不知道沈世雅已經換芯了嗎?為什麼依然左右派了暗衛守陣?他這是不想自己離開嗯?理由實在太多:或許是因為沈世雅的『死』不能公開;或許是因為這個換了芯的女子太有用;或者是因為早早吃進肚子裡再也挖不出來的乾坤丹;又或許是因為錦昭嗎?他擔心自己離開慶陽會到東京去幫對手的忙?理由太多,多得既數不過來,也不用仔細數。反正為君的想要幹什麼,任何人都是反抗不了的!

  「沈世雅是順民,君王有令不敢不從。」

  —————

  「她真這麼說?」

  葉庭景自打知道『沈世雅』進天一閣被抓的消息後,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健壯起來。朝事依然不管,對外依然一副病弱模樣。可葉庭杉卻知道,這位皇上堂兄滿腦子想的都是沈世雅。讓沈世雅和葉錦天成婚,是皇兄布了二十年的棋,如今怎能輕招損毀?可沈世雅恨他……

  「恕臣說句不中聽的,皇上,反正沈世雅都已經說了,她是順民。那麼您又何必煩惱?」

  只要讓這兩個成了婚,以太子殿下與沈世雅的情誼,轉化是遲早的事。至於那個穆側妃,更加不是問題。擺在那裡,以後不要理便是了。新雲是個丫頭,不足為事,當個棋子養著,將來也能賣出去頂些小用。「如果有個孩子就更穩妥了!」聽說沈世雅在定南侯府裡,有兩個孩子很玩得來。王勤的那個小子天天纏著姑姑給他講故事,連才走動路的小侄女都見了姑姑就要抱抱。只要有了孩子,沈世雅就跑不了。

  葉庭杉計劃得很『周詳』!

  可景帝卻突然覺得好笑,這叫不叫自作孽不可活?自己花了二十年挖的坑,如今掉在裡面的卻不只是別人。該掉的不該掉的全掉進去了!尤其是這個岑染?對,韋菁說她的真名叫岑染。

  怎麼處置她?放走是肯定不行的,這丫頭腦袋太好,又頂著沈世雅的肉皮,萬一落到別人手裡,立時便是一大禍害。可如果留下又怎麼辦?她不是沈世雅,沈世雅已經死了。可偏偏肉皮是沈世雅的,在朝中百官眼裡機狡淩利的太子良助就是她。事實上也確實是這個岑染的功勞。沒有她的幫忙,錦天不會那麼快坐穩位子,還養了一批忠誠親信。

  可到底不是真的世雅,可又偏偏已經讓她吃了乾坤丹,並且給了太多的機會讓朝野內外認可甚至認定她是錦天當仁不讓的太子妃!

  如今揭穿?冷視?甚至錦天那邊的綠帽子都戴齊整,女兒都生出來了……

  本錢已經下得太深,揭莊前卻發現莊家老闆換了人?

  景帝頭痛非常,自己到底該拿這個詭異的『沈世雅』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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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39:58

【76.最好】

  話說時空穿梭機這種東東……岑染沒見過,所以在天一閣的時候,憑著自我理解便各在天文和機造兩行各選了一本最頂閣上的書。接到手裡打開一看,果然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天書』。其中許多詞語十分艱澀,專業名辭諸多就不說了,從頭到尾竟然沒有一個插圖?!?

  當然,原因十分強大,因為天文書裡就不必說了,讓這年月的人知道自己踩在一個飄浮著的圓球上,還不嚇死?至於機造部的這本書……大炮?賣糕的!後面居然還有制槍、發電機、蒸汽機?

  聖誠仁武威皇后,您老人家到底是啥學歷啊?讓晚輩敬仰您到這種地步,會不會有些過份?

  「世女?世女?」

  小林子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不知道該用高音量還是低分貝的。太子殿下都已經站在世女身後了,世女還是一副呆呆怔怔的模樣,左手托腮,雙眼愣愣的盯著桌上書冊。表情古怪到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並還有十二萬分的無奈。

  太子的臉色更差勁了!小林子想哭,到底幫哪頭才好啊?

  「唉!」

  看來果真是沒有穿回去的命了。一本整書翻下來,不是打仗用的槍炮就是工業革命的先驅,噢!當然,還有可以解饞的刨冰機和搾汁機,全是手動的。但就是沒有岑染想要的時空穿梭機。這次的買賣實在是太虧本了,非但想要的沒要著,還被逮了俘虜。你說怎麼就那麼寸?好死不死的偏偏那天上官幾個去遊山?鬱悶!光噹一聲伏在桌上,若不是這桌面頗硬,岑染幾乎想很叩幾下砸砸這一腦袋的亂七八糟。可是……沒有用!就算是磕暈,怕也是回不去的。坐了半天好累了!伸個長長的懶腰,該是時候起來活動活動了。那兩個小傢夥午覺也該醒了。

  笑瞇瞇站起來,準備回身出門,卻不想一轉身,差點撞上人,嚇得岑染退步,腰卻磕在了桌幾拐角上,好痛!

  葉錦天冷冷的看著又低頭不語的……岑染嗎?適才連眼皮都沒有擡,今日又是便裝出門,她也能猜到是自己嗎?

  「太子殿下!」

  很久沒施禮,動作有些僵硬了,不過大概這人也不會計較這種事吧?施禮完畢,悄悄退出兩步去。

  葉錦天眼色愈冷,拿起桌上兩本書冊,翻開一看,顏色越不好看。空了一會兒後才說:「這不是你要找的書吧?」

  「太子聰慧!」

  「那就跟我走!」

  跟他走?

  岑染不明白,小林子卻是在太子離開後,趕緊上來:「好世女,好祖奶奶,快點啊!」太子殿下最近的心情可很不好嗯。

  岑染擡眼瞧瞧已經走出屋外七八步的太子殿下,很撇嘴,卻還是跟了出去。出府路上,所有家僕全部低頭迴避,府門外一輛平頂獨架小車……小林子見世女又停住了,趕緊半推半請的扶進了車內。底板一響,啟車了。

  車廂內甚是狹小,葉錦天居正,岑染靠著右邊坐著,雖然已經盡可能的往車壁上靠了,可是略微有所顛簸,還是免不得碰到葉錦天。沒辦法,只有後座一排椅子,地方實在有限。

  葉錦天本來心情不好,可看她這般小心彆扭的樣子,不覺嘴角睨爾。只是轉頭想到不在了的世雅……心頭一痛,又冷下臉來。

  出城直行到威陵鳳凰山腳下,沒有上正殿,而是繞道直接抵了落英澗?

  岑染笑了,眼神亮亮的看著太子。葉錦天心裡好笑,可臉上還是端著死死的,行到崖邊看看那滑索……

  「要不,我先過去?」給你示範一下?

  實是好意,可太子殿下才好些的臉色又陰了。仔細看看後,握緊滑索蹬足悠身就滑蕩了出去。

  那般凶險,嚇得小林子臉色刷白。可太子殿下過去了吧?怎麼不見世女動作?

  岑染估摸估摸時間差不多了,這才用布帶繫好繩扣,捆好右腕滑蕩過去。葉錦天之前就聽沈香說過,這滑索衝力極大,過來難免跌跤。已經做好準備可還是摔了一下!袍擺上沾了好大一片青草汙漬,怕是擦不乾淨了。正在皺眉,就聽滑索又響,擡頭觀看,忽而心頭急跳,就見岑染面容清樂,歡喜暢快的順風而來,霞衣翩遷如仙子撲面而來,不由展懷欲抱定她。可她落地卻極好,輕盈流動的只略跑了幾步就已經穩□來!

  葉錦天臉上一時赦然,又有些惱怒不甘,不等岑染立定,扭身就走!

  這個彆扭的死小孩!

  岑染吐吐舌頭,乖乖跟了上去。

  閣外照有兵勇護衛,葉錦天把令牌一亮,二人就退走了。推門進屋,岑染快步跟進,掩上門戶,小心翼翼的看葉錦天四下觀瞧。雖說是他家產業,可還是頭一次視察。

  一溜一排走過,整繞一圈後,葉錦天停在了國學閣前。上下七門七問,無一開啟!葉錦天先是有些驚奇,可在看清楚上面的問題後,皺緊了眉頭。七道題就有五道不認得,另外兩道倒是識得,卻有些古怪。

  「母與妻與子,三人同落河,先救何人?」

  「竈無薪無米,以何為膳?」

  答案只有一個字樣的地方!葉錦天想了想在第一題下寫了『母』。國術向來以孝為本,已經是對吧?道理是這樣想的,可葉錦天認為這答案應該不對,否則閣門早開了。果然,毫無動靜。思量一下又寫了『妻』,威後待帝情深,這個答案……居然還不對?那就是『子』嘍?可還是不對?

  扭頭看岑染,岑染微笑,上來在題板上寫了一個『漁』字。

  「何解?」葉錦天不明白,因為這個完全不搭調的答案居然對了。

  岑染微笑回答:「受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一直考慮救何人,不救何人,救一人如何善後,不如乾脆飯防患於未然。交流引導,豈不比事後煩惱來得更好?」

  好邪門的答案!

  可葉錦天卻另有補充:「不為表象所困,直入根本,斷禍引流才是為君之道。」

  岑染倒沒想到這個,愣神的看了葉錦天好半天,直覺得其目光興味起來,才趕緊移開。

  有了第一個答案,第二個問題葉錦天試了三次就解開了。無米無炊,那就以人為膳!在人、仁、心三個字中,明顯威後更喜歡『心』字。

  葉錦天獨自開了一門,頗有幾分得意。笑看其它櫃門:「你自去找你的去吧。」

  岑染早巴不得了,趕緊跑到機造部,還有兩個閣門未開,可打開翻書,岑染卻氣得幾乎想崩潰。一本是造船術,一本居然是自行車的構造與原理?

  賣糕的,你換個人賣好不好?

  「怎麼?沒找到?」葉錦天手裡又多了兩本,看模樣也知道是他中意的書籍。可岑染的小臉卻陰得犯水,一看就知道不如意。上下看看已經全空了的閣門,葉錦天有些悵然,語氣放柔:「真的有那種書嗎?」

  岑染長籲了一口氣:「我只是聽韋尚宮說威後曾經做過一個,後來圖紙東西都讓威帝給毀了。可那樣的東西,總該留下吧?」威後,您老人家不還留下個韋尚宮給後輩們幫忙嗎?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東西,您連個備份也沒有?

  威帝毀了?

  葉錦天警戒心起,語氣卻很親切好奇:「什麼東西?」

  岑染低頭翻著書冊,很沒奈何的說:「是個可以回家的東西。有了那東西,我就可以回我自己的身體裡去了,而你妹妹沈世雅……我一直記不大起來我是怎麼死的,我印象裡我只是在睡覺,然後睜眼就變成這副模樣了。不過既然我能呆在她的身體裡,保不住她現在也在我的身體裡。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個那東西出來,我既可以回我的家了,您也可以向沈庭夫婦交待了。」

  —————

  自太子魚龍白服帶世雅出去後,左箏的心思就一直穩不下來。一會子功夫就紮了三四下手指!

  王勤看她又瞟了一眼那繡面:「別繡了,大晚上的,壞眼睛。」

  左箏自己看看,也覺得今天繡的實在亂七八糟沒有章法。收了繃子彩線後,見王勤手邊茶盞已經不足,便又沏了一盞晾好了斟了進去。手盞是溫便是新茶倒進去,也不會燙手的。王勤看看茶盞,眼簾沈下,那夜過後,左箏身上所有的彆扭勁都不見了。恭恭順順的服侍夫君、溫柔小心的體貼著、十二萬分的在意。王勤本是武將,任職東宮衛率府,雖屬高官卻事必恭親,常與兵鐵打交道,衣袍上總會常有不知何時劃破的衣口。有時候是腑下有時候是後擺小角,但不管何等隱秘所在,左箏都發現得了,及時補救不然適時更換,連提醒都不用說,讓王勤何時何地出門都是衣衫亮麗、光鮮如初。回府中起居自然更不必說……王勤常想,大概天子多臣服侍也就這般了!

  但、真的好嗎?

  「世子,侯爺回府了,請您馬上去書房!」

  因江北戰事大起,四國交戰,所以縱使景帝沒有進攻的打算,江邊防務也不可鬆懈。

  王韁為此已經三月不曾回家,這次回府最重要的一個理由就是:「世雅到底想如何?」王韁縱使身在軍野,也聽說了。沈世女回京後,一直居於定南侯府。起先以為是太子不讓沈世女在東宮居住的,可後來瞧沈世女為賀世靜出頭,太子一派力挺的模樣,才知道不想住在東宮的人其實是沈世女。理由很簡單:沈夫人當初何等風姿?為獨愛一字,寧可捨棄對她深喜的君王,下嫁沈庭。後因沈庭納妾,十二年不曾再讓沈庭入房,決絕如廝。這等母親教出來的女兒,千好萬好卻有一點最讓人消受不得。

  擅專獨寵!

  放到官家民間可能是佳話,可論及帝王皇胄卻是大大的不妥,哪怕功勳卓著,也終是不可的。可皇上就是相中這個媳婦了,說什麼也要如願。太子心意更是堅決,可偏偏寵妹已成習性,半點委屈不肯給妹妹受。於是:「太子二十整歲了,再不納正妃,成何體統?況且皇上重病數月,此樣當口,世雅如何還能這般任性?你也不好好勸勸她?」

  王韁和這個外甥女其實是沒什麼交情的,事情可以做,話卻是說不上的。這等『大事』指望韓夫人和左箏是不行的,王勳嘴皮子向來不伶俐,只有長子可以托付了!

  勸解嗎?王勤苦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該怎麼辦了,怎麼去勸世雅?她在江北吃苦如廝,太子卻在這邊娶婦生女,雖說是為國情所迫並不喜愛。可是那一雙凍成那般的手算是什麼?眼下便是如此,將來……

  「王勤!」

  父親怒喝了!王勤知道父親生氣了,也知道父親是為太子心境著想,為皇上的顏面著想,為王家日後的前程所想。可此時王勤卻與父親有了絕然不同的解決想法:「父親,您當初願效仿汝陽恆家,為的是什麼?圖名望地位?還是願子孫平安,延福百載?父親,君王總會易主,權位交替,王家兵權總不能一直握在手裡的。此時顯赫是因為國基不穩,它日就算太子在位,可國境平穩時,王家再是忠誠也會學會忍讓退步。與其它日為別臣陷勾,為什麼不現在退上一步?扣一頂私情誤事的帽子,豈不比功高震主被迫退讓來得強?」

  王韁停語,坐進椅中,怔怔看著長子。

  王勤長歎了一口氣,看著桌上燭火搖曳,語出滄桑:「之前一直不太懂得恆家才學之士何其精粹,為何一直不肯入仕?偶爾為官,也多是小吏。近日兒子漸有心得了。官場權橫交易,流光易水反覆難測,威重是輸、積小是輸、純臣是輸、權臣更是輸。但入名利場,便不會有真正乾淨脫身的那一日。似這次世雅為小姨出頭,百官看來臣服,一時風光無二。可何嘗不是積下威弊?它日就算世雅為後,那些禦史朝官難道就不會暗中使絆,太子若獨寵皇后,濤天虞論頃刻便是滅頂之災。介時,我王家何以自處?」

  而一旦太子順了朝意,那麼以世雅的個性……「與其介時分崩離析,大禍濤天,不如此時散開。父親,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太子另娶賢婦,封世雅為郡主或者公主,尚駙馬另避一家。這樣一來,太子的賢名可保,王家大禍可避,就算對世雅,也是最好的。」

  「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一代咱們父子三人軍權積威,已經足夠鼎盛了。待朝局穩定,兒子想請父親辭去維基將軍之名,將軍權散於各臣之手。至於我與世勳,護衛皇上太子就夠了。域哥那裡,兒子想讓他棄武學文,若文章有成以科考入仕,若是不成求個蔭封混個瀚林也是不錯的出路。兩代三代下去,再如何行事就要看當時的君王與朝局了。父親,這天下雖是皇上一個人的,卻也受制於文武朝言。高處不勝寒!下來一點,有時候才是真正的好事。」

  —————

  「兒子長大了!」

  洗漱乾淨,王韁躺在床上,神色又悵然又驕傲,可又隱隱心酸。

  書房正式談完,時辰不早,王勤告退請父親早些休息。舉止持重!可王韁卻覺得長子心肝通了七竅卻失了心氣似的。想想府中暗報,大少奶奶和世子最近感情極好,夫賢妻順,再無爭吵。原想著兒子終於勝了,可回來卻發現居然是這個樣子?忍不住皺眉:「她又怎麼你了?」到底是自己兒子,總受媳婦氣算什麼事?

  左箏怎麼自己了?

  王勤想著想著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比哭還難看的笑意有些瘋顛,唬得王韁又氣又急,過來扶住兒子肩頭:「到底出什麼事了?說給爹聽,不要這副沒出息樣。你當初信誓旦旦的與為父說了什麼?」

  當初?

  誰能回到當初?

  王勤看著父親已見花白的兩鬢,益漸深刻的眉心,啞然失笑:「父親,您知道左箏和兒子說什麼了嗎?她說,只要兒子答應她,以後不要讓她難過傷心,她願意在她老得不再好看的時候,自刎求去,給我光明正大再娶美貌新婦的機會。」

  啊?

  王韁楞住了,左箏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父親,不要往歪裡想。她不是以退為進,她也從來不與我玩那些招術。如您當初所言,左箏是塊通透美玉,是兒子自己識人不明、自恃聰明。傷她太狠了,補不起來了。」就算如今夫婦相處之道,可比官宦楷模又如何?現在的左箏已經不是初嫁入王家的左箏了。

  「可你也不是當初的王勤了!」長子當初做的事確實幼稚淺薄、無知之極。可如今……

  「你也幫幫勤哥吧!那可是你兒子。」

  韓夫人自然知道兒子媳婦中間的動靜,看兒子心裡酸楚,自是心疼的。可是:「我想不出來!不知道怎麼辦?」一樣媳婦有一樣媳婦的好處!人無完人,金無赤金,韓夫人很清楚左箏的弱點在那裡。可別說那樣的『彆扭』性子韓夫人自己也有,就單論解決之道:「真的想不出來。」

  凡世間諸事,以已奪人,才不至於遺禍後人。

  韓彩年輕時候性情急烈,栽在『嫵媚柔弱』的妾室手中多次,卻並不似左箏那般隱忍,辣手回擊,誅殺連連。王韁當時初得嗣位,自然不能與婦相處太絕,所以後來才在外面『玩』,不再領回家中。直到王勤出世,關係才有所緩和。而那時韓彩也已經不再稀罕在意丈夫風流種種了,一心照顧兒子。無人拘束的日子很是快活過一陣子,卻在因朝中對頭用女子設局的對盤中,重重的輸了一局後,清醒了許多。稍後待韓彩好了許多,可韓彩的性子不同於左箏。韓彩是家中長女,頗有主骨,無人愛憐照樣能把日子過得暢快。

  王韁那時得了北江巡邊的差事,要常駐軍中,可帶家眷。為此曾要求韓彩同去!而當時……韓彩笑得慧黠,指指尚在襁褓中的勤哥,一句:「北蒙邊冷,孩子怕是承受不住。還請韁郎體諒,待勤哥大些了再說吧。」那是頭一次王韁低下頭來婉轉求意,得如此回復,甚是不悅。自後便是三年不見,故意讓人傳回京畿,說大人在外多有姬室寵妾如何長短。曾想激韓彩如初婚時大發脾氣,可卻半點消息得不到。三年任滿,回京時只見滿府生機盎然,楊柳花樹下,韓彩手指手教著兒子在青板上以清水練字……半年後,韓彩有孕了,十個月後生產時幾乎要了她的命。可韓彩卻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拉著五歲大的勤哥撫住勳兒的小手指:「這是弟弟,勤兒是哥哥,要保護照顧弟弟,知道嗎?」

  勳兒才是落地,睡得香酣,嫩悠悠的小指幾近透明。勤哥五歲,雖然喜歡弟弟,可是還是有些委屈了:「娘,您以後會不會只喜歡弟弟,不喜歡我了?」

  「傻瓜!你們都是娘的孩子,娘都愛,一樣疼愛。」

  滄海桑田,再一轉眼已經二十年過去了!

  再一次的事情重新上演,長子肖父?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勤哥說,左箏願意在老得不漂亮的時候,自刎求去,給他重娶新婦的機會。」王韁趁韓彩起身吹燈的時候突然襲擊,果然,韓夫人讓怔到了。呆呆看著夫君一會子後,突然笑了出來:「小倆口子打趣,山盟海誓,海枯石爛都是常事。玩笑話,不用當真。」

  是嗎?

  帳中一陣唏噓後,恢復安靜。靜黑的帳子裡,被子很厚,可王韁卻覺得身上好涼。

  韓彩很聰明,怎麼會猜不透?

  可她卻連承認都不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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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1:13

【77.天一】

  半垂的臉兒低頭像是在看手中的書冊,可……

  葉錦天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女子了。只是在那之前,從來不曾認真仔細想過。

  雖然頂著遭逢劇事,性情大變的理由,可到底世雅的性子變得很厲害。先開始的一年多倒也罷了,只是變得沈靜溫婉落落寡歡,可後來嗯?自進東宮起,世靜的機智手段狡猾詭詐一術、偏中有正、正中有邪,連父皇都極欣賞。葉錦天不是沒有詫異過,只是沒有時間深思,更從來不會想到『事實』居然會是這樣?只是和父皇對話中,大概猜測會不會是母親在自己上學不在南江的時候,暗地裡教了她一些什麼。

  再然後……事情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我沒有以為你是故意要借世雅的身體還魂的!如是邪魅,怎麼敢用正紅?又如何能在東京宮如此陽氣正盛的地方安然無恙?你不是什麼妖魔鬼怪。」

  「那就多謝了!」說完斂衽淺淺一禮。

  葉錦天眼神微瞇,看向空空閣門,好奇問道:「你們那裡,好嗎?」

  是在問沈世雅到那裡會遇到什麼事吧?

  岑染略偏了偏頭,晚霞透過閣頂上的玻璃窗照進屋內,映到蒼白瘦弱的面頰上,平添嫵媚。葉錦天眼神遊離,卻依然緊守著分寸聽她說話:「我們那裡……應該不會讓她吃什麼大虧的。兄長待我極好,我家家境也頗不錯,至於大體國術上面?我們那裡沒有君王,有點像遠古群賢共議族務的模樣。世雅雖然脾氣急燥了些,但人很聰明,又術有專攻。生活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至於男女情愛上……」岑染笑了,有點不厚道的想刺擾刺擾這位太子殿下:「我們那裡是一夫一妻,法律名文規定的。如果男人在外面又娶一個,那叫重婚罪,被判婚姻無效,如果後果嚴重還會坐牢。當然,有錢的風流的男人在外面找女人養小老婆也是常事,我父親在外面就有兩三個,還有兩個孩子。不過他不敢領回家裡來。因為那是犯法的!就算法律判不了太大的刑責,可是輿論很可怕。我們那裡有一種叫網絡的東西,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讓全國上下都知道誰誰誰幹了些什麼。別說父親待那些女人不過玩樂,就算是真的,那些女人也沒膽子公然挑釁,因為娘和哥哥可以隨時把她的消息公諸網上,讓她們一家全族丟人敗興,如過街老鼠。至於孩子嘛,倒是有繼承權。只可惜,我們那裡的夫妻財產是共享的,家裡有二兩銀子,夫婦二人一人一兩。如果離婚的過錯在男方的話……曾有最強的一位案例,告得那位富翁幾乎丟了八成的財產。如果是普通人的話,財產分割完畢後,女方還可以要求贍養費,子女養育費,學費,營養費,生活費等等。基本上一場官司打下來,男人最少會丟六成以上的財產,而且每月還得另外交錢。對了,法院判離婚的時候,孩子大多是跟母親的,除非母親有過錯或者身體腦袋有問題的。還有,我們那裡一對夫婦只讓生一個孩子,生多了會罰款的。」

  穿越女在可能性男主面前,如此大放厥詞的?

  岑染會不會是第一人?想想,很驚險,但是也很刺激。重要的是很『虛榮』,畢竟再怎樣也是開了歷史先河嘛!

  岑染表情很輕鬆,可葉錦天的臉色卻……應該長籲一口氣,那樣的環境對於世雅來說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世雅要的只是一個公平一個公正,這位岑姑娘的家鄉很對她的胃口!可……

  「那個東西,看來你是做不出來了。」七個閣門全開了。想來上次她和韋尚宮來的時候,應該也察看過錄冊。

  「是啊!」另外那四本機造之書,講的分別是水車、風磨、織布機還有鼓風機。尤其是鼓風車,聽說因為它的出現,大大提高了盛華朝在冶煉技術。威後,您老人家太牛了。

  「那、嫁給我,如何?」

  岑染頓時呆住,楞楞的擡頭看這位……熟人?哥哥?老闆?還是君王?這人的耳朵今天帶了吧?自己剛才說的話那般淺顯,他聽不懂嗎?

  葉錦天心頭跳得有些厲害,鎮定神色拉過岑染的右臂,扶起袖管,露出雪白的小臂和在那上面鮮紅如朱的牡丹。攤開左手掌心,那裡有一棵紅亮正圓的朱點。是乾坤丹的藥效!也是分別後的證明。「我沒有碰過那個穆氏,新雲也不是我的。如果有碰過,那麼這個朱點就會消失。」再也無法知曉到另一半的生死,徹底的折磨,相思蝕心。「至於你在意的事,解決之道我們以前就討論過了。朝野上下的輿論更是不用擔心,你與我都是事務繁忙之人,不會有時間天天纏膩在一起。做一個賢君,最好的便是對哪個都不十分上心。多愛帝后,是尊重體面而已。後宮之地,大多還會再添上一至兩個。誰想進來便讓她進來,至於進來後會得到什麼樣的待遇,就看她是不是真聰明了。」真聰明者便應該如渝靜夫人那樣,雖然父皇對其從不愛重,卻很尊重。至於李楊二氏之流,更是不用擔心,解決一個隻身在後宮的女子實在是太方便了。如今的慶陽宮前後上下,葉錦天不敢說是固若金湯,卻也敢承諾穩若磐石。大節抓住了,小處便好掌握。更何況,這位岑小姐也並不是個軟弱的。

  算是完美的解決方案嗎?

  可為什麼岑染卻只覺得嘴角想抽抽?

  看看沈世雅的這雙手,有些冷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男人最會說的就是漂亮話,會說會不會做,能不能做到?那可是全然不同的事。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問題。一如左箏和王勤嗎?

  中山皇叔前幾日來東宮回事後,很是興歎的說了說那對冤家:「真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王勤要不就是不開竅,可一旦開了竅卻又沒了個韁繩;左箏以前也太弱太能忍了,現在倒好,萬事都順,可正經地方卻半點也不讓了。真讓人頭痛。」

  葉錦天看這兩個人鬧騰也好幾年了,怎麼解決也不是沒有幫忙想過辦法。王勤那頭倒是徹底打通弄明白了,可偏偏左箏就是一腦門子鑽進了死胡同裡,不管王勤做什麼,她都覺得是別有居心,另有目的。「嫂子不信大哥了!」管它是好還是不好,一律不信。當然,那只是在兩個人的私情上面,在正經事上左箏一向是很出得場面的,幾乎沒有做錯之事。也正因為如此,左箏才敢那麼對王勤吧?畢竟七出之條裡,她可是一條都沾不上。

  當然:「是敢!卻也是不屑,不在乎!」那天左箏說的話,葉庭杉可是聽得真真的。她寧願象世儀一樣,也不願意重走一遍曾經的老路。更連王勤再娶十個八個,也不在乎了。若再有不著調的敢惹她,她也不會再忍讓了。兩個人都變了!卻變的不在一個時候裡。若左箏現在的脾氣放在初婚時,王勤縱使年青自恃,也絕不會出那等事。一來是左箏不會稀罕心痛,二來也斷不會讓鴛兒那般放肆。至於反過來的事就更不會說了,若初婚時,王勤有現在聰明的一半,兩個人的日子即便不會像王勳夫婦兩個那般好,也會如世儀和自己一般的。只可惜,緣份錯開了,而王勤卻緊拉著紅繩不願放開。

  「皇叔到底想說什麼?」葉錦天聽出弦外有音。

  葉庭杉也不繞頭避彎了:「太子,女人喜歡聽好聽的,但卻往往最不信好聽的。世女那個脾氣……您可要吸取王勤的教訓。」一昧因錯生愧,縱容嬌寵並沒有把事情變得更好,反正讓左箏更『反感』他吧?最後甚至還說出,她如果暴亡,王勤也不過面上做戲兩天就另娶新婦,蜜裡調油的話來。左箏已經一點也不相信王勤的私德了,而對於這種女人:「臘月十六是本年最好的日子了!」

  既然放不開不想放,那麼就先娶進來,容後再說它事。

  「左箏如果沒有兒子,大半已經和離了。韓夫人對她再好,她也不想再看見王勤。」只可惜,偏偏肚子太爭氣些。賀世靜聞言心酸,看看長姐補了三月,才略有些紅潤的臉龐,心頭酸澀:「姐,都是我沒用。」姐姐嫁入中山郡王府十年,育有一子一女,本已是兒女雙全。如今年紀余三,本不該再生養了,可偏偏……

  「那你就給我爭點氣!」十年夫妻,本以為已經相知相意,卻敵不過十月懷胎。當然,這是賀世儀自己找的,為了讓郡王鐵定護持世靜,她只能再加一砝,結果再添男丁,祖母郡王俱是歡喜。只可惜卻又偏偏得再受『情辱』!

  「姐!」賀世靜怎麼會不知道姐夫這一年來是怎麼回事?知道姐姐這樣做的目的,更覺羞愧。

  往日,賀世儀憐惜大於怒其不爭,可今日卻平白一個耳光重重的扇了上去。打得賀世靜頓時呆住:「姐,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無用不說,還累及你與郡王名聲,不得不如此方法獻媚?

  「我只恨,我當初為何要全力護你?賀世靜,你不配做我的妹妹,你軟弱無用,遇事只知躲避哭泣。一而再,再而三,你哪次有膽子自己承事擔情?不過是與李氏訂過婚,你就連門都不敢輕易出了;不過是沈世宗變成了太子,你就直接躲到了舅舅家;這次更好,別人如何說你是別人的事,若你有膽子自自在在現於人前,又何至於讓外頭之人謠傳到那般田地?你自己不中用,累及家人也就罷了,如今你陷害世雅到如此地步,你可還有臉面再見於她?」

  「姐!」賀世靜慌了,她想不出來自己到底怎麼害世雅了?

  賀世儀氣得幾乎失笑,卻更心酸:「你真真是個沒腦子的,你只看到世雅為你徹底解決了禍根,可你想過沒有,她以後要如何過活?現在滿朝上下都知道太子寵她已經到了不可無及的地步,若一旦為妃為後,禦史言官還不參奏她一個獨寵擅專,禍及皇胄的大罪?你還敢說你不是在害她?」

  賀世靜臉色頓時嚇了慘白,靠在床桿上幾乎要跌在地上,心頭又痛又酸可又明白自己這次是真的錯大了!

  見其眼圈犯紅,賀世儀氣頭更是不打一處來:「你還有臉哭?你除了哭,你還會做甚?你給我滾,想不明白以前,你不要再來見我了。」

  世靜強壓著淚水跑走了,屋裡宮嬤嬤繞進內室勸解世儀:「大小姐別真動氣,二小姐不是個心壞的,只是單純了些。」

  「我的妹妹,我怎會不知?嬤嬤,我不是在怨她,我只是氣!氣她如此不爭氣!現在我在這府裡還算是說得上話,有朝一日不成了,我不在了,她這般不知事務,就像是嫁了出去,讓我如何放得下心來?單純?哪個女孩不單純過?可那挺用嗎?男人不會管你單純不單純,他只會在乎你懂不懂心疼他,幫他,在乎他。你如何?他是不會管的。世靜是個傻子,而我、不能再縱她了。那會正經害了她的。」

  …………

  之後的話,再說什麼,門廊外值班的小丫頭就沒再聽到了。

  葉庭杉聽完回報,面色淡淡,擺手讓丫頭下去,支頦盯看對面牆上一幅美人圖軸,靜靜的在書室裡坐了半夜後,第二天進了東宮,和太子說了那樣的話。

  「如果喜歡就快點娶進來,世事多變,那不是個聽話的主。」

  若真溜走了?

  那便再尋不上追摸回來的機會了。

  葉錦天聽進去了,所以在準備幾日後,帶了岑染來到了天一閣。在這裡說話是完全放心的,左右只有一條路可進出,而崖上除了那兩個侍兵也不會再有別人。

  「你這是要我一定答應嘍?」

  岑染是順民,臉上微笑親切,可眼睫卻放了極深。

  葉錦天沒有看她,只是仰頭望視閣頂琉璃塔:「臘月十六,父皇明日就上朝搬旨。你可以不同意,可你沒有別的選擇。你在意的人、很多。」

  居然連威脅都出來了?

  岑染這次是真的在笑,負手回身,撫摸著閣櫃空門:「太子殿下這是不想讓沈世雅回來了?」

  葉錦天眼神閃了閃,溫雅一笑:「只可惜你沒那個本事,否則我倒也情願失愛。」

  失愛?岑染才要說什麼,腰兒已經讓緊緊地攬住。事隔兩年半,葉錦天身上的味道依然如昔,淡淡的青竹露香。可有力的臂彎,強勢的擁摟卻再不同於以前了。

  「岑染,我是很疼愛世雅,可我喜歡的、即使妹妹也願意娶的人,是你。」

  「真好笑!你願意娶,我就一定得嫁?王家的人可和我沒那麼深的關係,現在時局,你也捨不得動定南侯府。」少拿那個來威脅人!

  葉錦天輕笑,低頭撥開後領,淺淺的拉下兩寸來細細舔吻,惹得岑染彆扭要掙……可葉錦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文弱書生,一隻單臂就錮得緊緊。掙脫不開,所幸由他好了,不過是親兩下而已,又不會怎樣?才自鎮定,就覺得眼前一晃,身子讓葉錦天橫抱起來,大步直往閣正央牌匾後行去。

  那裡,岑染沒有去過,因為閣櫃全在祭牌之前。轉過帷簾進去後,才發現,後面居然是一間小小休室。八人寬的大榻上居然鋪好了錦褥鴛枕,就連元帕都已展好?

  「你幹什麼?」

  難不成要?岑染想抓狂。可如今的葉錦天真的不再是當初的沈世宗了,把岑染按在榻上後,便直接取了兩條繩帶將她的雙手綁住分別拉掛在左右兩側。這種場面實在太讓人受不了了!岑染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可葉錦天為此居然也早有準備,用一條寬綾把嘴也捆緊了。而後便是利落除衣,不到片刻,岑染身上已然不見寸縷。至於他,則慢條斯理的將衫袍一件件除下。

  曾經光潔如玉的胸膛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細碎傷疤,看似文弱的面龐,誰會料想得到葉錦天的身體其實很有健美?

  「你?你這是□!」

  岑染沒想到二世為人,外嫩內焦的老女人了居然會碰以這種事?又氣又抖可又覺得好笑:「難道你認為,我從了你,就不會再離開嗎?」簡直是笑話。

  「這話,你在乾清宮時就說過一次了。」吃乾坤丹的時候。況且:「這不是強迫!」葉錦天咬破食指,含了一口朱血就低頭吻了上去。岑染覺得不對,可是躲將不開。淡淡的血腥之氣在口中漫延,漸漸覺得全身無力起來,眼前情形倒還清晰,可是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厲害?渾身熱得很,口乾舌燥的?甚至葉錦天小小的一個觸碰都覺得渾身戰慄,激擾不甘?□彌軟,隱隱約約的騷癢渴求歡愛……

  「葉錦天,你是個渾蛋,你居然對我用藥?」□不成,改□?穿越女真幸運。

  還能說出這種話來?看來還得好好疼疼她才是,一陣激纏親吻,揉捏撫弄後,身下玉人兒已經酥軟香消得神智漸迷,解開腕上繩帶,雙臂不由自主的環擁上來,再淺淺輕吻時,香唇已經會回親。全情交旎更引得嬌軀直顫,撫住蜜溪揉捏挑撫,情聲漸漸破碎……

  「染染,告訴我,我就真的那麼不好嗎?」

  「別、別、求你、不要……」女人的床上的話永遠都是反的,不要就是要。葉錦天喜歡這個樣子的岑染,口中深吻的同時,加快手中玩勢,蜜汁流出浸濕手掌後,將一條腿兒果斷擡起,身軀伏進,昂揚自股溝挑起,浸潤蜜汁後,頂於淵口慢慢廝磨逐點加深。陌生的壓力襲來、隱約微痛讓岑染微微有些清醒,才要說什麼時,葉錦天問話又到:「如果我是平民,你是否願意嫁我?」

  還是沈世宗般的葉錦天嗎?

  那樣好的男子,自然:「願意!」

  一抹奇異燦爛的笑意綻放在葉錦天唇邊,低頭含住朱唇,深纏吸吮宛若吸魂。情勢纏綿,漸是不納,腿兒微微才自纏上時,葉錦天如遭雷噬,猛沈龍腰,開天闢地般的直衝幽境……疼入骨髓……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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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1:29

【78.輸贏】

  「你還不走嗎?」

  昨天從傍晚時分開始廝磨,一路癡纏享樂,睡睡醒醒,再身乏疲緩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了。這人不是說今天景帝就要宣佈臘月十六太子大婚的事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半點想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葉錦天髮束已鬆,墨黑的長髮披了半身,靠在迎枕上,斜看著一邊枕上背身對著自己的岑染……嘴角起彎,笑意甚甜,俯就下去親吻其臉頰,右掌至腰是慢慢向上,揉住雪團或重或輕的捏弄,呼吸聲漸重,腰間抵著硬硬……岑染彆扭想閃,可累了一夜哪裡還有力氣?「乖,聽話。」初次嘗歡的滋味因為藥所控所以記得並不清楚,可是這次的合歡感覺卻實在太美。忍耐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歡。擡起一腿,自後斜插而入,擰住珍珠緩緩磨蹭……

  「別鬧了,快走吧。」這個乾坤丹真是該死的邪門,明明以前程識的技術也很好,照樣沒什麼感覺。可從昨夜至今,四次這是第五次尋歡了,總是忍耐不住。那種極致崩潰、飛昇至死的感覺,實在太過憾人。可偏偏這個葉錦天食髓知味,總是癡纏不放。「我累了。」嬌軟無力的聲音說了還不如不說。葉錦天含住其耳珠,徹底壓住其身,呢喃笑歎:「我不累。」

  開始的時候總是很溫柔,待挑得□起身卻是逐漸顛狂……

  「疼!」初嘗尋歡的身體實在禁不得這般折騰,花心一觸即疼,可偏偏葉錦天尋住極位再不罷手,卡住柳腰按在榻上猛伐烈躂,次次見底。岑染實在禁受不住了,這後進之勢比其它更加深猛,他的進攻動作完全不受限制,而岑染卻避無可避只能承受,聲音放柔:「錦天,親親我。」這是頭一次岑染這樣喚他。葉錦天當即骨頭就酥了,俯身而下,對住岑染扭來的香唇一陣烈吻,岑染悄悄的轉過胳膊欲正身抱他,避過這後進之勢。可葉錦天卻突然笑了:「你個小狐狸,想騙我?」受不住?就偏偏要你受,抓起岑染雙手按在榻欄之上,將一邊厚厚的迎枕塞在小腹之下,烈焰紅唇兩不誤。雙重進擊刺感更甚……

  「啊!」

  本來還有三分神智,卻在一聲尖嗓之下,蕩然無存,狠狠咬住香肩,全力奔伐……

  「來!吃點東西。」

  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桌上沙漏顯示已經是上午巳三了。葉錦天披衣下榻洗乾淨自己,又過來給岑染擦乾淨,端起小罐來自己先吃飽了,再搖醒餵她。岑染大概是餓狠了,並不想吃,倒是湯汁喝了不少,軟軟地躺在軟褥裡,動也動不得一下。葉錦天心中得意,閃了外袍又鑽了進來。低頭親唇,真是香甜。

  「父皇今天讓我休息一天。」所以不用再看那個沙漏了。

  休息?岑染好笑,想想昨天停晚至現在的五次……這叫休息嗎?比加夜班的還累,而且還是重體力活。

  大約是猜到她在想什麼了,葉錦天環住美人兒輕笑:「喜歡嗎?」

  真不要臉!

  腹誹完畢,岑染突然想起什麼來,可又扭頭再一想,又覺得好笑。葉錦天知道她在想什麼,世雅的身體已經十九歲了,可依然沒有天葵。理由是因為這個乾坤丹,早失經血虧了身子是生不出健康的好孩子來的。想想王勤的寶貝兒子,葉錦天將手柔放在岑染的小腹上:「我們生三個,好不好?兩個男孩一個女孩。」

  這人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岑染沒生過孩子,可是見過不少的。想起來那場景就覺得身寒,葉錦天知她怕了,心底卻為此快活得很,低頭猛親一氣,岑染別過臉不待理他。

  玩了一夜,葉錦天再年輕也累了,鬆鬆靠在迎枕上,閉目勻息。岑染先是不理,可後來覺得葉錦天呼吸的法子頗有些奇怪:「你這是在、練功?」好像見韋尚宮就這般過。行過十八周天後,葉錦天這才睜開眼睛。看看披衣也斜靠在迎枕上的岑染:「你的性子不能學這個。」

  這是在變相的諷刺岑染性子執拗嗎?岑染低頭沒有說話。葉錦天伸手把她拉進懷裡,絞著她長長的烏髮輕笑:「女孩兒家練這些做什麼用?沒的壞了骨相,不漂亮。」便如韋尚宮,本來模樣不錯,卻因為練功卓著,搞得行動舉止間添了幾分男兒氣,實在不雅。

  沙豬!

  眼睫一垂,怕又在心裡罵人了。

  葉錦天不想猜測她罵的內容,她再不甘不願也無用了,她已經是自己的人了!

  吃飽喝足,雖是疲睏,卻因剛才才睡了一覺,暫時不想睡了。從旁邊小桌上拿過那幾本書,翻開來看。葉錦天自己取的書冊大概內容已經瞧過了,他好奇的是岑染選的書。打開一看,頭痛,又是『天書』!搖搖又昏昏欲睡的岑染:「寫的什麼?」

  岑染無奈歎口氣:「機造術而已。這本是造船的,這本是造車的。」

  船?車?

  這東西盛華都有。可既然是威後的東西,又用這種文字寫著,應該有所特別吧?親了一口,示意岑染繼續說。岑染想笑,這算不算是美男計?賣身求藝?促狹的眼神引得葉錦天牙根犯癢,作勢欲撲,岑染可憐兮兮的舉手做投降狀。葉錦天見好就收,岑染很順民的給解釋:「我還沒仔細看,不過剛才瞟了幾眼,應該是帶踩輪術的船吧。船行走靠人在船艙裡踩一種東西,不用劃漿就可以走得很快。不過大多用在大船上,或者是戰船上用。至於車嘛,也是用一種特殊的叫齒輪的東西。人騎在上面兩腳轉動就可以將車子騎得很快,比養馬便宜很多,但是沒有馬跑得快,當然,路況不怎麼樣的時候,應該和馬車的速度是相仿的。」前者很戰略,後者很實用。

  葉錦天聽得不是很懂,不過大概方向是明白的。「船暫時用不上,江南只是看起來穩妥,戰力並不足夠。還是有空先把這個車給我做出來,好不好?」

  岑染微笑,翻著書頁看了半天後,才說:「我不保證的。我在我們那裡學的可不是這東西。」

  「誰讓你打保票的。再說了,營造司有很多聰明人,你把住關鍵道理讓他們動腦袋就行。」哪有太子妃親手做東西的?葉錦天低頭親親岑染的頂發,好奇笑問:「你是學什麼的?」字寫得實在一般,詩詞雖然出眾,可大約不是她寫的,是她們那邊的名人所著。至於其它的方面嗎?葉錦天有些皺眉:「難不成你是學舞的?」昨天聽她說她家裡的情形,應該家境不錯啊,怎麼會去學跳舞?

  在盛華這裡,舞姬可不是什麼高貴職業!

  「風俗不同,在我們那裡,舞者是正常職業。沒有高貴下賤之分的。」

  這就是變相承認葉錦天猜對了?可:「你是女子,跳舞給人看?」仁帝前盛華女子六藝中有舞藝一項,女孩們學它大多是為了活動一□體,同時增添閨房情趣。可後來出了一些事,仁帝便將它取出來了。後來大家小姐們就再也不學舞了。職業?「你家裡不是很富裕的嗎?」既然她父親在外面能養兩三個,應該是不缺錢的。

  就這是時空差異!

  岑染覺得自己這把穿越女實在是太『王八』了,居然還有機會和一個未來的君主說這種事。「在我們那裡,男女的地位是平等的。同樣可以上學,同樣可以工作,同樣可以賺錢,甚至從政。有好幾個國家的首相都是女子。我家裡是有錢,我學那個主要是因為喜歡,沒用它賺過錢。」所以不必酸葡萄。

  葉錦天臉色這才好些,倒不是看輕舞者如何,只是想到岑染跳舞給別的男子看,心裡就很不舒服。當然,葉錦昭是看過的。心裡狠了狠,雖然不大妥貼,可還是問了:「偽昭帝……他是如何知道你在花溪的?」

  這算是清算舊帳嗎?

  如果岑染是沈世雅,大概會很惶恐吧?再一次,岑染認為這場穿越如果上演真人版,鐵定孽虐情深。

  見她半天沒說話,葉錦天心裡開始有些發緊,瞇眼看岑染,提出這陣子以來最不想承認的一個推測:「那個初元夫人,是你吧?」越琬的存在可能是偽昭帝的把戲,但也不排除是郁王和偽昭帝在岑染問題上的拉鋸戰。郁王同意偽昭帝娶世雅,可偽昭帝卻給郁王弄出一個越琬的身份來,甚至最後還悄悄把她送走。葉錦天不擔心所謂的清白,他在意的是:「你喜歡他?還是喜歡我?」

  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不管是哪個答案就很有可能沒人相信。所以岑染乾脆說:「都不喜歡!」

  啊?

  葉錦天怔住,不一會兒後笑了。這個岑染是個很理智的女子,她本身有著和世雅相似的經歷,對男子的情愛並不熱衷,甚至一直抱著嫌惡懷疑的態度。葉錦昭……他如果還是郁王世子,有可能還有些勝算。可偏偏他成了偽昭帝,而自己則是盛華太子。因為這樣的身份,她不會輕易喜歡誰。甚至……仔細想想,這個染染,當初在假扮世雅時,可是給自己下了不少套的。還想當道姑?後來還想嫁給葉錦昭當質子,然後郁王事敗當寡婦?

  最根本的問題解決問清,其它的事葉錦天就不會再問了。葉錦昭對她好不好,她可有動心與否這類問題,葉錦天一個也不會問。因為不管偽昭帝對她有多好,她成功到了花溪就說明了問題。一直以越琬的身份出現,始終沒有讓人發現她是沈世雅,更是待自己的忠義……低頭接過這雙手,怕是郁王幹的好事。他是認得乾坤丹的!所以只能這樣折磨人。

  一時無話的結果就是岑染如願的又睡過去了。葉錦天翻了兩頁書冊後也鑽進被窩摟著岑染睡去。

  再次醒來時,天色近暮了。起身著衣,收拾妥當後,帶著書本離開了此間。手拉著手到了鐵索邊,拽動串鈴,那邊很快就有了響動。葉錦天回身抱住岑染:「好好在定南侯府呆著,哪裡也不要再去了。大婚後到了東宮,我找機會讓你出去散悶。這個時候,不能落人口實。懂嗎?」上次的事,若不是看在賀世靜在東京苦役局吃的苦,葉錦天不會由岑染那樣做。但,也是僅有的最後一次了。

  當順民的標準就是要事事順主人意。

  岑染很痛快的點頭同意,無甚表情的臉兒讓葉錦天看著有些不適:「我不是要限制你,只是……」

  「身份!體統!太子殿下,妾身很明白的。」

  有些陰陽怪氣,可偏偏葉錦天卻不能說她些什麼。半氣半笑的捏捏她的鼻子,柔聲哄慰:「別胡鬧,聽話。嗯?」

  「是!」

  —————

  出得索道後,二人分頭行動。

  一夜未歸,定南侯府裡全員到齊,桌中長案上擺著聖旨香爐貢果等物……岑染很沒形象的進門,而後,王韁領頭站起,韓夫人讓身邊劉媽媽扶世雅坐在上位。而後,全家叩頭:「給太子妃殿下請安,太子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連四歲的域哥和一歲的涵姐兒也不能倖免!萬惡的舊社會。

  看看這一屋子的叩頭……岑染很『虛榮』的等他們禮畢後,才擡手讓各人起來。而後,座分男女各自坐下。劉媽媽很有眼色的把聖旨取下,交在表小姐手裡。展開一看,岑染嘴角抽抽。用詞很古代文學,內容基本上千篇一律,主要強調了沈世雅輔助太子的功勳,不辭辛苦力救忠臣的高義,還有皇室對淳國公府撫育太子的恩典,從頭到尾沒有提景帝的一點點私心。很好!這位草詔的先生很會抓重點。之後便是日子了,臘月十六!今天是十月初八,還有兩個月零八天。

  「您什麼也不用做,只在家等著就好。過幾日,宮裡會有教習嬤嬤來。除了禮儀外,沒什麼好在意的。放寬心吧。」

  韓夫人很懂待嫁女兒心的心思。可岑染卻聽那個『您』聽得皮皮抖,歪靠在扶手上,眼光一掃,對上王韁有所不滿的眼神。小嘴一撇,直接跳空就當沒看見。王勤王勳兩個低聲笑了出來,王韁卻直言上誎:「太子妃如今不同以往了,皇室威儀時刻要注意的。」不然讓人看輕了,如何得了?畢竟太子妃和太子養妹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身份。

  「知道了!舅舅,先讓我再好活幾天,行不行?」真是想暈!

  王韁還想說什麼時,長子已經打岔了:「父親,世雅很會裝好模樣的,您別替她操這種心了。咱們還是說說正經事吧。世雅,你看為兄的職位要不要讓出來?」太子妃的表哥任職東宮衛率府?會不會容易為人所垢?

  這是個正經話題!

  只可惜,岑染很無力的回答:「雞鳴狗盜,各司其職。」

  滿屋子人全體一楞,然後王勳第一個大笑出來,韓夫和恆浣王勤隨在後面,盡皆笑得自在。王韁繃著面皮不想笑,而左箏則是……

  「這是……」

  看看浴桶中今日特別添加的紅花,岑染不想臉紅的。可……

  左箏沒有看小姑,只是把錦袋中的紅花灑進去後,側轉身子讓小姑除衣。最近沈世雅洗澡已經不似第一次那般用左箏和恆浣了。可今天淨室裡卻又只剩下左箏一人……這個嫂子,話說真是太體貼了。泡進熱乎乎的水裡,岑染舒服得直閉眼。左箏聽到水聲停了,這才轉了過來,拿起一邊溫桶中備好的牛乳慢慢往裡添,臉上淡淡不見半點欣喜。

  總算還有個真正替沈世雅想的人。

  「嫂子,不必在意,世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知道!」明明事先想了一整天,想好不哭的。可左箏實在是忍不住,太子殿下真的是太過分了!先是娶了穆氏,後來又用這種方法強留世雅,世間男子真沒有一個好東西。原想著就算天下男子皆壞,沈世宗還是個好的,可現在……「你可不能把他再當成沈世宗,他是太子殿下,一定要記得。」不能像曾經那樣了,太子殿下變了。

  「知道知道!看你,比我還難過。」拿了帕子遞過去,左箏接過擦眼淚,卻看到了小姑身上……又臉紅又忍不住看過去,而後氣惱之色更重。可是:「你不惱?」怎麼瞧小姑這臉色,竟十分想得開似的?

  岑染一邊玩水一邊笑語:「只要心是自己的,那麼別的什麼就都不重要了。」

  左箏聽了一怔,沒有大反應過來。岑染想想剛才王勤見左箏一臉不高興,隱隱擔憂的樣子,突然發壞,勾勾手指把左箏叫到了跟前:「這種事男人費力氣可比女人多得多。幹什麼非要想成他佔你便宜,不能想成是你在嫖他嗯?」

  嫖?他?

  左箏讓小姑驚駭的話語鎮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而後稍微平復後,卻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輕捶了小姑一下,這丫頭太壞了。

  —————

  服侍完小姑洗漱安寢後,左箏轉回東院,一路上腦袋裡想的都是世雅剛才說的那句。

  嫖?

  女人嫖男人?

  想想大漢朝的公主們,南北朝的山陰公主劉楚玉,還有唐朝那些風流雅玩的女道士們……越想越可樂。

  昨個晚上世雅沒回來,左箏氣得一晚上沒睡覺,今天……王勤已經做好了左箏回來哭得兩眼紅腫的準備了,卻不想左箏居然是笑著回來的。尤其在看到自己後,更是幾次笑得忍不住。吹熄燈火,放下帳簾後,床內裡左箏似乎笑得更加厲害了。

  「有什麼事這麼高興?」難不成太子殿下答應世雅,以後不娶妃?那件事……王勤雖然也想過,可是,再怎麼樣大概也會添一個的。世雅一向聰慧,不可能料不到。那左箏幹什麼這樣高興?

  「沒什麼,我就是想笑而已。」

  以前總是覺得心裡彆扭難受,無論如何勸解自己都覺得心酸難奈不甘不願。可如今,左箏總算找到一條可以讓自己高興的理由了。當然,這樣的理由是絕對不能告訴王勤的。嫖他?也是,明面上誰贏誰都不重要,心裡贏了或者說自己舒坦了,才是最重要的。

  「勤郎,抱抱我。」

  甜甜蜜蜜的聲音裡半分不願意也沒有,而且還主動求歡?

  王勤突然覺得……身上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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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1:52

【79.真假】

  話說這算是第二次嫁人了吧?

  感覺比上回稍好一些,畢竟葉錦天目前來講沒有程識那麼渣。況且當初嫁程識是迫於無奈,現在雖說也是無奈,但卻是比較好的一條路了。待遇嘛,太子妃的品級自然要比某某家總裁夫人高些,雖然沒有五星級大酒店,可是有幾百號人從頭到尾服侍你一個。

  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起碼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這種虛榮心可以很大程度的滿足目前的心情。

  韓夫人那天說的好,除了學禮儀什麼也不用操心。

  可事實上嗯?尚儀有兩個,奉陪太監有兩個,伊春貳暖杉枝都帶過來了,為了求平衡,又添了一個叫司棋的!四個近身大宮女前來磕頭拜見時,感覺真的很不咋樣。好在,這些人過來意思一下就走了,平常留下的只有兩個禮儀嬤嬤和杉枝司棋。

  景帝在遷到慶陽後,又納了一個妃子姓齊,年紀比太子還小一歲。不過是個侍寢的而已!後宮無主,將來即使有什麼事,也肯定是太子妃的天下了。所以這兩個尚儀連個結巴都不敢給沈世雅打。這點岑染很滿意,可明面上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的。不說別的,聽說大婚前後三日都有極繁複的儀程,學不好到時候丟的可是自己的臉。

  一天三個時辰學禮儀。除外,便有尚服領著針線上人頻繁進出,還有尚食來專門給太子妃調養身體的。

  噢,說到身體,岑染不得不再一次感歎那個該死的乾坤丹。

  那天過後的第五天頭上,十九歲的沈世雅終於來例假了。洶湧澎湃,折騰得岑染苦不堪言。每天又是湯藥又是藥膳的,真TMD不是人過的日子。岑染想念有衛生巾的年代,更想念抽水馬桶,可是……不可能了!

  除了這些事外,還要應付很多親戚。

  恆浣這個『弟妹』『小嫂』不知道和娘家人說了什麼,婚禮前半個月,恆家就來了一大批禮客。除了老太爺老太太年紀大了不愛走動外,基本上該來的都來了。每天一撥象看猴似的來給太子妃請安!岑染微笑的面皮抽筋,左箏心裡好笑,可這種吉祥事是不能擋的。

  因為最近定南侯府的客人太多,所以左箏累得每天幾乎散架。韓夫人要應付一大堆親戚還有官眷,自然也很累。不過瞧左箏即使累也每天精神奕奕的樣子,還是覺得味道有些不對了。找機會把王媽媽叫了過來,王媽媽笑瞇瞇的向太夫人稟告:「世子和少奶奶最近感情好得不得了。不知道世女和少奶奶說什麼了,大小姐的彆扭勁一下子全找不著了,每天和世子爺有說有笑的,而且還……」夜夜纏綿,床單被罩每天都換。可這話畢竟不好直接說出來,韓夫人是什麼人,哪有不明白的。雖說兒子媳婦終於和好是挺高興的事,可是為什麼覺得這事有點懸嗯?

  大婚前三天,王韁王勳王勤全請假在家了。用過晚膳後,韓夫人藉機把兒子叫到了跟前:「聽說你們兩個最近挺好的?」王媽媽是那麼說的,可韓夫人看媳婦感覺不錯,兒子的表情怎麼有點怪嗯?王勤也很納悶,這個左箏兩月來撒嬌賣乖的功夫比當初的鴛兒還強,床帷中又熱又辣勾得王勤快瘋了,水乳交融得近似有些敲骨吸髓了。以前是要她怎樣她順從,現在是她要如何你非得依她不可,否則就給你撅嘴使小性,要不就軟軟甜甜的求,再不然就直接上手勾引。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雖說很符合『期想』,可是王勤卻總在快活完覺得有點後怕。不知道這個左箏怎麼了?

  「娘,我覺得她有點怪,怪得我好害怕。」太私密的事不能和母親說得太明白,可是,王勤真的覺得有點怕。

  韓夫人倒是不擔心媳婦來個殺夫之類的行當,可為什麼嗯?讓兒子躲到一邊去,又讓劉媽媽把左箏叫來了,同樣的問題問左箏。左箏笑嘻嘻的點頭:「是啊!我們挺好的,娘不用擔心了。」

  一點心結也沒有了?

  韓夫人也覺得好像有些害怕,左箏想開的速度和程度未免太快。見婆婆的表情和最近王勤的表情一樣,左箏心裡這個樂。看看左右後,伏在婆婆耳邊低噥幾句,內容精彩刺激得韓夫人當場咳嗽起來,指著左箏半天後,也受不住的大笑出來了。這個世雅,真是個鬼滑頭!雖說這樣的法子有些暢快後的心酸無奈,可到底比成天死板著一個臉強。瞧左箏這兩個月,確實快活得緊。想想兒子……韓夫人心裡撇嘴,活該。

  「娘,要不您也逗逗公公?」左箏出餿點子,韓夫人笑著擰了她一把,打發這個小冤家回去休息了。王勤從隔屋裡出來,過來想問娘原由,可韓夫人睬都不睬他一眼,只說了一句:「你是個有福氣的。」就讓王勤回去了。

  回到世子院正屋,左箏剛洗漱完,披著一件嫣紅色的長袍才出淨室,就見王勤回來了。打發丫頭們下去後,親自服侍王勤洗漱。笑嘻嘻的拿著帕子在王勤身上滑來抹去……這哪兒是洗澡啊?

  王勤幾乎想問左箏,你是不是吃什麼藥了?可仔細一想,哪有女人用的這種藥?很正經的擦乾身體,自己披上袍子出來。左箏也不惱,恭恭順順的服侍王勤躺下,還很體貼的給揉肩捏背,雖然動作偶爾有些挑逗……可:「箏兒,你到底怎麼了?」別這樣好不好?真的很嚇人的。

  左箏這個委屈,柔柔的依到王勤懷裡,染著丹紅的指甲在王勤□胸膛上直劃:「人家怎麼也沒有啊,想你嘛,你不喜歡啊?」

  很甜很膩很嬌人,可是王勤卻只覺得很嚇人。扶正左箏的肩膀,讓她坐好。屏息靜氣一段時間後,很鄭重的申明:「箏兒,我知道你一直以為我喜歡鴛兒那個樣子的。為夫也不敢不承認當時確實那樣。那時為夫年少輕狂,不知道珍惜你的好。可現在為夫真的明白了,你爽朗大方、目光長遠又體貼家人孝順忠貞,善待公婆,是一等一的好妻子。為夫很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你不必……」

  「勤郎!看你想哪裡去了?我不會計較以前的事了,我只是想好好服侍你而已。閨房睦樂,你別告訴箏兒,你不喜歡這樣。」嬌嬌的探過紅唇,伸出香舌舔了王勤唇畔一下。王勤差點讓雷給霹了,可他越是這樣表情,左箏就越覺得心情愉悅。褪掉長袍,拉開錦被,香香軟軟滑如脂玉的身體伏了上去,勾魂手上下遊動,舔舔低喃:「勤郎,我好想你,你想我不想?」

  王勤讓嚇得全身不敢動彈,腦海裡一直轉悠著,明天是不是該找個和尚道士給左箏做做法?她是不是讓狐狸精上身了?正想著就覺得□昂揚突然被一陣溫暖包圍,低頭一下,當時噬在了原處。左箏竟然……

  「箏兒,你……你不要……」

  不要嗎?左箏檀口突緊,死死含住吸吮,快感襲來爽得王勤差些崩潰。咬牙切齒的把左箏按到了身下,氣喘籲籲的質問:「你想玩是不是?」

  左箏狠狠擰了王勤腰上一把,激得王勤猛然闖了進去。微痛的感覺讓左箏情不自禁的哼了出來。王勤真的覺得:「你快把我逼瘋了!」

  「哪個要你瘋?我想要你的命嗯,勤郎,我們死在這裡,好不好?」

  「用不用這麼高興啊?」笑了一整個上午了。

  左箏實在是忍不住,昨天才入港,左箏就那麼說了一句,王勤就……他頭一次那樣快就……當時窘迫得滿臉通紅!可左箏實在是沒忍住,笑得趴在床上,差點沒有死過去。王勤惱了要走,左箏好言好語的哄他,還主動要去幫他重振雄風。結果王勤更不高興,一晚上沒睡,早上氣哼哼的就走了。

  爽快啊!

  「別玩過火!玩過了就不靈了。偶爾一半次就好。」

  「這不是正新鮮嗎?世雅,還有什麼好玩的沒有?」左箏覺得這兩個月過的實在是太有趣了。

  岑染嘴角抽抽,這個嫂子真是太通透了。

  「世雅!你到底給他出了什麼歪點子?」王勤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一定要改變。而要做到這一點,掐斷禍根是要緊。

  杉枝最是機靈,一聽到風聲有異,立馬就帶人出去了。

  左右無人,岑染就好編故事了:「我只是跟嫂子講,一味靠男人愧疚憐惜是不管用的。與其總是擔驚受怕,怕他變心。不如想想他喜歡什麼,學了好好討好。」

  王勤本來一肚子氣,可聽到這兒卻沈默了。左箏…她到底還是忘不了以前的事,忘不了鴛兒,她真的覺得自己不喜歡她,只是因為王家不允許納妾了,才和她胡鬧的!

  「世雅,我承認我以前確實比較偏愛那樣的女子,我不敢否認。可現在,我滿心裡都是她,她怎樣我都樂意,只要她高興。可……難道這不是喜歡嗎?為什麼她就咬死了我不喜歡她?」這個左箏,她怎麼就這麼軸?

  「那表哥,我問你,如果王家現在還讓納妾,你會不會這麼對她?」

  王勤讓世雅問得愣住,想了想後有些心慌。左箏這樣胡鬧,若真讓納妾免不得尋兩個出氣的。當然,她是最重要的,王勤也再不會容忍別人欺負她。可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由她放肆?

  岑染低下眼簾,莩著茶蓋:「表哥,女人在這種事上從來都是很聰明的。你心裡並沒有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更做不到她對你的那樣。不要強求了,現在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足夠了。說句不好聽的,你就是現在出去逛青樓養個外室,她都不會意外也不會在意了。碎了的心,是補不起來的。消停些吧!」

  屋中好久沒有話聲,王勤的臉色從開始的迷惘漸漸變得苦澀,而後十分悵然,擡頭看了半天屋頂後,心情逐漸平復了。

  看著對面椅中,自自在在翻書的表妹:「你打算如何與太子過?」

  又討教?

  岑染真的覺得自己不是個好榜樣,可是說出來大概也沒人信。繼續翻書:「慢慢看吧。走一步看一步,他對我好,我也對他好。他對我不好,我就慢慢想辦法。我不像嫂子那樣,誠心誠意的只為你想,我永遠會先考慮自己的進退。實在不行,天大地大,有的是我去的地方。」

  居然是這種答案?

  王勤覺得好笑:「哪怕有了孩子?」就算你能走脫,你就不為孩子想想?

  岑染反笑:「孩子如何?沈世宗如何?葉錦天如何?葉錦昭如何?昭帝如何?表哥,那個位子不快活。我情願我的孩子一輩子瀟灑自在,遊蕩山水,也不想他受困高位。更何況,沒有把握以前我是不會生孩子的。就算是有,該走我照樣走。」

  「你就這般狠心?這麼不留戀以往?」

  「能逼我離開,就說明以往已經成空了。留戀已經不存在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表哥,男人可以變心,女人同意可以。」

  「你?」

  這話實在太不成體統了!

  王勤急得……「你……」想說什麼,可是又不知道和該如何說?

  岑染見火候差不多了,就又問了一句:「要是你親妹妹碰到左箏這種事,你會如何?你還會相信你妹夫嗎?」

  自然不會!

  若有人如此待自己妹妹,王勤早打上門去了。把妹妹帶回家,養一輩子或者找個人再嫁,模樣家世都不要緊,只要靠得住,真心對妹妹好就行。反而思之,王勤心裡既悵然羞愧,又慶幸左箏沒有得力的娘家。所以自己還有機會!更所以:「我不會放手的!世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心裡只有她了。她埋怨我恨我,我都認。你說我不過是愧疚,我也不敢不認。可若說我對她一點認真情愛全無,只是過日子,我不認。說王家如果還讓納妾,我依然會變心,我也不敢打保票。可我不會讓人再欺負她,讓她再擔心害怕。她總是最重要的。」

  「因為她是你的妻子,還是因為她是左箏?」

  世雅的問題越來越沒來由了,可仔細想想,王勤很肯定:「因為她是左箏!」

  岑染失笑,放下手中書冊,慢慢走到王勤身邊:「表哥,你是不是覺得剛才你說的很有理?什麼叫她總是最重要的?放屁!這天底下有沒有企圖的姬妾嗎?有看著自己男人和別人廝混不會心痛的妻子嗎?說穿了,你不是不喜歡左箏,你是更愛你自己。你自己快活比她難過傷心重要!你壓根沒有把她當成和你一樣是有血肉有痛苦的人。在你眼裡她只是你的附屬品。你高興完讓她也歡喜一下就足夠了。別這麼看著我,你就是這麼個自私鬼。自己只願意出七分,卻總要求別人出十分。告訴你,左箏現在對你再少也有八分。你該知足了!你該慶幸你遇上的女人不是我,否則你早死八百回了。滾!」

  直接罵走!

  杉枝在外面偶爾聽到幾句,好像是定南候世子和少奶奶又吵架了,世子找太子妃幫忙,反被罵走了!

  進來,果然,太子妃臉上冷冰冰的。杉枝頭痛,這要是太子妃以後和太子吵架了,自己到底該怎麼勸啊?

  —————

  「哥?」

  王勳剛才見大哥找世雅去了,估計是為嫂子這幾天很高興的事。所以一直在外面路上等著。依稀剛出院門的時候,哥還是垮著臉的,可一拐彎就笑了,還笑得十分得意!

  跳出來急問原由。

  王勤讓弟弟嚇了足足一跳,可心裡實在是太快活了。這些女人!好好和她們說話就是不行?自己誠心誠意求教,看她們一個個拽得?三句真的,兩句假的,就不肯好好表示。非得用激得不行。

  不過今天自己的這效果實在不錯。弄清楚不少事。

  第一,左箏對自己還是有眷戀的。

  第二,左箏沒有安全感。覺得沒有娘家,無人給她撐腰。

  第三,她還是不相信自己現在是真的喜歡她!還要學那些亂七八糟的討好嗎?

  第四……王勤很頭痛的歎氣,真的不能做錯事……她……

  箏兒,我是真的喜歡你了!

  我已經知道這世上沒有不恨主母的姬妾,我更知道她們看中的只是富貴,一旦我落魄了肯定會走,不像你一樣會疼惜顧忌我。

  你認為我不尊重你,輕視你,不全心全意在乎你,換一個也無所謂。

  那麼,我就給你看看為夫的誠意吧!

  你不是讓我傷透心,再也不懇信我了嗎?

  那,我也傷心失落一下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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