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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2:36

【80.大婚】

  十二月十六終於還是到了!

  盛華這裡的婚禮,岑染已經參加過很多次。可是這次,是自己的婚宴了!

  太子迎娶太子妃,不同於民間婚俗。首先皇室會派近支宗王揩太子妃儀仗輦輿到娘家接人,離府門前一百步時停下。太子妃身著翟衣冠服,在四個童男童女的引領陪伴下拜別雙親,走出府門。沿途要踩碎九九八十一顆花生,紅棗後,升輿起輦回轉東宮。太子立於東華門前相迎,下輦先行拜君禮,而後與太子攜手共入東宮。沿途百官朝賀林立,跨九隻火盆後登上東華宮正殿。

  殿內正位自然是景帝無疑,禮樂升起,太子太子妃入殿,三叩九拜後,升五樨階,夫妻對拜,而後並坐五樨銀座內,受宗親王室百官朝賀。

  跟隨景帝來江南的宗室只有中山郡王府一家,可江南本地居住的宗室卻也有幾家。之前見過的五代宗親華蘭侯葉庭煜夫人齊氏;六代宗親緬恩侯葉錦雲夫人王氏;七代宗親子爵葉銘鑫夫人宛氏。當然,頭一位的是葉庭杉和賀世儀。只是葉庭杉是皇叔輩,所以奉旨前去接太子妃的是華蘭侯葉庭煜。

  宗室過後便是百官,十之三四岑染都認識,都是景帝和太子從東京帶來的心腹骨幹,另有六成多則是江南本土人士了。穆國公府便是朝臣中的第一列。國公穆圭夫人余氏表情都十分嚴肅,跪拜動作雖然標準,可看起來很不情願嗯?岑染盡量憋住不要笑,可左手上卻突然傳來了溫度。眼神略往左面一瞟,是葉錦天。婉然一笑,流燦動人。葉錦天知她沒生氣,心中平靜,依然坐靜如松。

  整個朝賀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凡是慶陽左右能來的四品以上官員全部攜夫人到齊。要一時間記下這麼多人,是肯定不可能的。不過岑染不急,她有的是辦法和時間。

  朝賀完畢,便是國樂國宴,歌舞昇平間杯光交錯。《鳳求凰》《百年和歡》等等吉利曲目一曲接一曲,歌姬舞孃的身姿更是妙曼,菜色也很好,只可惜這種場合上從來不是正在吃東西的。一大早起,左箏就把燉了一夜的人參仔雞湯端來,附上兩碗麵食。當時吃得很撐,可這會已經覺得很好很合適了。

  宴席過後,午時正過。男女分席。

  岑染在賀世儀和華蘭侯夫人齊氏的摻扶下,擺架青鸞殿。開始一撥撥的正經近距離接見朝官夫人,並接收各人送上來的小禮品。照威後的規矩,全部都是手工製品。大多是衣衫鞋襪手帕荷包之類的,也有那心靈手巧的做些絹花紙扇等風流靈巧物件。這其中,岑染有些意外的看到了已經嫁人的遲嫣?

  眨眨眼睛,表情鬆動很多。

  遲嫣面容羞澀,行動卻自大方,大禮參拜後,奉上禮物。秦尚儀念:「禮部侍郎宇文休嫡妻遲氏,獻對扇兩把。」

  岑染聽之微笑,手一擡,杉枝下步將對扇呈上,一把君子竹一把淑女蘭,畫工都很精巧別緻,材料雖普通,可畫藝不錯。從題字上來看,不難看出這君子竹是男人的手筆,怕是那個宇文休之作。這只淑女蘭才是遲嫣所繪。擡右手:「賞!」

  兩吊朱穗九錢串!

  不值錢卻是很打眼的賞賜。遲嫣謝恩退在一旁。

  之後,岑染又按著葉錦天昨個送來的條子裡,他選定的幾個將來可能會擡舉的臣子家眷做賞。其中以慶陽府尹甄玖的夫人幸氏所獻之物最為有趣,竟然是一對布藝虎寶寶,活靈活現的很是可愛,喻意也很好。岑染讓杉枝奉過來,摸了好幾下,才放賞的。幸氏激動得臉頰泛紅,接過錢串退下。心想,相公說的果然沒錯,這位太子妃雖然厲害,卻還有少年女兒的心性,投其所好總是沒錯的。

  這氣接見完後,還要開一個小小的茶話會。

  不同於民間婆婆要偷看媳婦是否會接待客人,敦親睦鄰的本事,這裡的茶話會更多的是給這些貴婦人巴結太子妃的機會。

  賀世儀是熟人,一直很低調。景帝和太子帶來的臣妻們,多半來以前都已經讓家中老爺洗腦過,不要多說話,看太子妃臉色行事。所以說話的大多是陌生人。緬恩侯夫人王氏很健談,子爵葉銘鑫夫人宛氏是晚輩,雖然年紀大些,華蘭侯夫人齊氏長得很美,只是神色淡淡落落寡歡的並不愛言語。穆國公夫人一直不說話,臉色極其嚴肅。她不過來說話,岑染也不理她,只在緬恩侯夫人的襯趣下,與幾位長袖擅舞的貴夫人聊些慶陽的天氣啦,附近哪裡的景致好,有什麼時令鮮蔬之類的。這樣的日子裡大約也不會有人敢直接挑釁。

  一直聊到時近酉時,朝婦們才在尚儀的帶領下,再次叩拜跪別。

  —————

  人聲漸稀,終於安靜的青鸞殿啊!

  「是太子殿下特別囑咐過的,一定要做得和呈儀殿內擺設一模一樣。」青鸞殿內首管尚宮的位子空著,伊春代掌內務。趁著太子沒回來的時候,扶太子妃在宮中前後走動一下。除了小一號,基本上就是呈儀殿的縮小版,連衣鏡擺放的位子都一樣。

  岑染看著微笑,轉過一彎後,半歪在榻裡,勾手讓貳味過來捏肩,她手藝不錯。

  大許是行止有些隨意,眼風裡瞟過秦尚儀似有薄嗔。可岑染就當沒看見,景帝派了兩個尚儀到定南侯府,一個姓汪,過於諂媚,昨天太子派人來送條子時,岑染就已經讓小林子傳話回去了。今天連面也不會再見到了!至於這個姓秦的,規矩很嚴,人也少語。可到底骨頭如何?岑染會慢慢摸的。伊春三個是韋尚宮親自挑揀出來的,又服侍太子妃時間不短,知道這位太子妃的脾性。秦尚儀想拿捏太子妃?且早著嗯。

  貳味捏得太舒服了!

  岑染漸漸昏昏欲睡,可才個迷蹬,就聽到殿外小施……唔,葉錦天把他也給帶來了。「太子殿下到。」

  這麼多人看著,禮儀一定要做得標準。所幸太子妃對太子行的只是五分禮,而葉錦天更是早早的過來把岑染給扶起來了。拉手行到正榻上,坐好笑問:「累嗎?」

  岑染有些委屈的點點頭,並且還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葉錦天捏捏她的小鼻子,笑傳:「上膳。」

  一天沒有好好吃飯了。葉錦天很細心,呈上來的都是清淡小菜,酸甜口居多,只粥點就有五樣。岑染挑了三樣各吃了一小碗後,就差不多了。

  膳後便可卸大妝了。

  太子大婚是要連在太子妃殿中歇三個月的,各自沐浴過後,時辰已經到了戌正。天色漸黑,殿內服侍的人慢慢退下了。杉枝和司棋兩個負責值夜。兒臂粗的龍鳳呈祥對燭一共點了九對十八隻,照得寢殿裡白晝一般。圓幔只放下一層薄紅纏嵌金絲牡丹樣的,半是透明的模樣映得帳中一片曖昧柔情。可:「好累!」直直的坐了一天,比爬了兩座山還累人。

  葉錦天也不急,笑著給她揉背。力道不大不小正好,舒服得岑染象隻貓兒一樣的趴在軟枕裡,扭來扭去散卻一背青絲。葉錦天看著暗暗發笑,低頭嗅其發間清香,掌間揉撫慢慢變味……

  「啊!」按摩鐘點工當得好好的,幹什麼突然咬人啊?岑染都快睡著了,讓葉錦天這麼一咬,瞌睡蟲都沒了。怒容想氣,卻在迎上葉錦天有些詭異的表情後,頓時反應了過來。可:「哪有那麼好騙的?」那帕子都放了兩個月了,血色早干,怎麼糊弄得了人?

  葉錦天挑眉,摟了岑染入懷,香脂軟玉真是可人憐愛。低頭吻下一陣癡纏,那香氣又來了……岑染經過前幾次經驗已經徹底明白,靠意志力抗拒這乾坤丹的藥性是絕不可能的,既如此,不如放開手腳好好享受。主動迎合回吻,葉錦天本來只是想做戲,先說完正經事再……可她既然願意,如此美人恩如何能不消受?

  呢呢暖昧的聲音從寢殿裡幽幽傳出,杉枝是聽慣了的,只是抿嘴發笑。司棋雖說在定南侯府侍侯太子妃兩個月了,可瞧太子和太子妃相處還是頭一遭。太子殿下平時說話雖溫雅和煦,可是行止卻很嚴肅端方。側妃很是貌美,卻幾乎不見太子對其略有辭色。司棋原先一直以為太子是不是就是這般性情的君子,可今日瞧來卻不是這樣的。太子對太子妃很好,說話也柔聲細氣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嗯?

  「這你就楞了?還有更有趣的你沒見過嗯?」只瞧司棋的模樣,也知道她想什麼了。新房值夜,講究的是剝花生蓮子,如果一夜可以剝夠九百九十九個,明個兒大起太子太子妃都會有大賞。杉枝很盡職的在剝,卻瞧司棋一直在發呆。很好意的提醒她:「要想讓太子高看你一等,就得先侍候好太子妃。原先有個叫詩暖的,就是因為有了別的念頭,才被撤下來的。」所以別覺得自己是皇上派人送來的,就自覺高人一等。至於別的念頭……盛華朝宮妃數少些,碰上喜歡女色的皇帝,在妃子宮裡要幾個宮女服侍也是常有過。只是太子這兒,就誰也不用想了。

  司棋怎麼會聽不出來杉枝話裡的意思,臉上頓時羞紅:「杉枝姐,看你說的,我怎麼會有那種想法?我只是覺得太子平常對側妃很……」

  「哼!憑她也配?別怪我沒提醒你,太子妃脾氣上來可是要命的,以後少和那邊的人打交道。」這個司棋雖說撥來兩年了,可伊春姐卻總說看不透她。幹活勤快利落是把好手,可是脾氣實在讓人不好摸。說她是個爛好人,看誰也可憐吧,偏偏做了第一步就沒第二步,總不見幹些實事;說她有往上爬的心思吧,沈世女不在的時候,太子常過來,也沒見她怎麼往跟前湊過,可連杉枝也瞧過好幾次,她暗中悄悄打量太子的背影;曾經伊春姐懷疑這人是不是象詩暖那樣的來歷,可皇上派過來的人她們不好隨便查的。所以今天晚上專門讓杉枝和她一起守夜,看看這小妮子到底有什麼反應。

  結果……杉枝心裡撇嘴,真不省油。

  極致的歡愉,顛狂的激死,徹骨的疲累,宛若白光重生嗎?

  這次的感覺比頭面幾次更加強烈,岑染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變成了一團綿花,沒有半分骨頭。

  溫熱的帕子在身上轉過一圈,粘膩的感覺頓時變得清爽。不是宮女,是他嗯?

  有人服侍的情況下,尚且願意給女子這樣呵護的男人啊……若他還是沈世宗,就真的沒有半分可以挑剔的了。所以在葉錦天挑被重新上床後,岑染轉身過來,柔柔的貼進了懷裡。

  葉錦天微笑,撫摸著岑染散了半床的長髮,閉目勻息,直到腳步聲漸漸離去後,才是說話:「那塊帕子,是不能讓外人看的。」

  「為什麼?」

  一塊元帕而已,不過是些血漬,沒什麼特別的啊?

  葉錦天親親她的額頭,很認真的說:「因為不能讓人取了上面的血樣。不能讓人知道乾坤丹的配方。」醫海無崖,既然當初有人能製出這種奇藥來,今日難免會有人知道其中的藥性道理。若只是催情守身倒也罷了,偏偏那藥最重要的是保證皇室嫡系血脈之用,如果再碰上聰明人,新雲的身份……

  岑染腦袋頓時清明,確實是個大麻煩。雖然這裡沒有顯微鏡化驗室,可是現代人也未必能做出這種『奇藥』來。

  可是,明天怎麼辦?

  葉錦天從枕下一扯,一塊已經落紅點點的元帕出現在了二人面前,全力揉搓一陣後起身墊在了二人身下,慢慢伏上的身子讓岑染臉色微紅,這人不會是又要……「那上面可不會是只有血樣的!」……

  —————

  因太子大婚,起床時間從寅二變成了卯二。多睡一個時辰嗯!

  可是太子殿下的臉色……伊春剛才已經送了元帕和兩顆蓮子到尚寢局。尚寢尚宮硃筆記得清楚,初夜元帕完整,承歡兩次。

  原想著以太子殿下對世女的體貼,初夜一次就好。沒成想會有兩次……伊春接過杉枝送來的蓮子時初時有些發怔,不過很快就笑出來了。少些體貼,多者寵愛,都是好事。

  她們高興了!

  可岑染臉色卻有些奇怪,因為她看到杉枝和伊春兩個在搞什麼了。看來不是清穿的穿越,日子也無**權,連這種事……「要是像那天一樣,我會不會被說成淫婦?」或者下場更慘,被說成狐媚惑主,動搖國本之類的?

  眼神依舊清亮,笑語厴厴的狀似平常玩笑。可葉錦天心裡卻長長一歎,微笑著把九鳳棲鸞釵釵穩後,不顧已經挑起的帷幔和外頭許多人,低頭親了一下岑染臉頰。

  岑染一怔,耳邊已經傳來葉錦天堅定的話語:「只要我在,就沒人敢找你麻煩。」

  鏡中對視,皆淺淺的笑了。

  第二日的儀程是祭祖!

  先到威陵祭拜二聖,再是新建的宗廟給列祖列宗叩頭,而後景帝升朝陽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沈世雅的名字簽進了族譜,而後又搬了太子妃金印玉書銀卷軸。

  接印的時候,岑染擡頭看到了景帝。昨天只看到衣擺和九羲冕,今日才見尊容。三年未見,昔日堅毅城府的景帝起碼老了十歲。眼神中幾無光澤,看向沈世雅的目光裡波光閃閃,唇邊起著蒼涼無奈愧疚痛楚的微笑。

  一時間岑染有些眼眶發澀,不能選擇父母的景帝因為血統失去了心愛的女子,甚至還害死了心上人的獨女……是歉疚?追悔?還是惘然?

  接受百官朝賀後,葉錦天拉著岑染的手一路行到了慶陽宮正門樓台之上。下面已經聚集了慶陽城中大半臣民,都擠得鬧哄哄的等著看太子妃。

  四屏九翟衣實在惹眼。一出城樓就讓人看見了!幾乎黑壓壓的一片跪在面前………

  「我與父皇說了,你們那裡很好。世雅最想要的就是那樣的日子。就算是製出那機器來,換回來了,世雅也過不了這樣的日子。別說她不會想嫁給我,就我也不會娶妹妹。」

  「父皇問我對你可有信心?我說,如果她是個不可靠沒有誠意的,葉錦天早已經身敗名裂。」

  「我又問父皇,您這樣安排為的是如願?還是為了兒子可以娶到真正喜歡的女子?」

  景帝當時便沒了言語,看著面前跪立的兒子,唇啟翕然又畢。很久後,才道:「那不是個省心的!父皇看得出來,她沒那麼喜歡你。甚至很可能是個白眼狼,養不熟。」葉錦昭對她不可謂不好,可她還是走得義無反顧。那個岑染不是個尊規守常的女子。誰對她好,也不如她自己好。娶個這樣的女子會很累!

  「那父皇稀罕遵規守常的女子嗎?」

  景帝笑了,清荷的性子也不乖嗯。可偏偏就是喜歡。這就是冤孽吧?

  「岑染,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真的要綁在一起過一輩子了。你能答應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失言嗎?」曾經在則梧殿外,她也應允過要一輩子在一起,可是'真相'面前她失言了,甚至還打算永遠不再回來。這次嗯?

  群影跪海面前,太子太子妃只能一臉端莊微笑。可一個右手一個左手卻握得緊緊。

  葉錦天已經交待清楚,而岑染嗯?

  反正已經如此,那麼就賭一次吧!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永遠和你在一起。」

  〈第五卷.六朝分抗里-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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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3:04

《第六卷.五陵桃花溪》


【81.垂鉤】


  太子妃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岑染依稀記得戴安娜每天好像就是參加不完的場合,接見不完的人,做不完的出訪。

  盛華版的沈世雅太子妃,每天要幹什麼?

  很認真的問老闆兼老公,葉錦天讓她的認真模樣逗得險些笑出來。強繃著一張臉,嚴肅回答:「生孩子?」

  啊?

  當母豬?

  岑染嗤笑卻沒有說話,葉錦天眼簾沈了沈後,心裡長歎一口氣,頗是無奈的摸摸岑染的長髮:「你也有三年沒接觸這邊的朝政了,先把這池子水攪清楚。然後再把那個什麼自行車做出來,等我的計劃開始了,咱們就可以要孩子了。」

  計劃?

  岑染心頭有些異跳,像是被什麼猛抓了一下,瞬間疼痛過後漸漸彌生出一種似酸非酸,似苦非苦偏又好像馬上要吃到頗甜滋味的感覺,心跳得厲害:「什麼計劃?」

  葉錦天仰頭看看這四鳳團陽幔底:「王家的軍權到底過盛了。上個月王韁進宮見父皇,說已經訂下計劃會在兩年內把軍權交出一半來,五年內病休退居榮養。請皇上擬好接任人選,他好不動聲色的慢慢把權移過去。父皇允了!卻也保證王勤和王勳會一直留任東宮和皇宮兩處的護衛職。我想這對王家來說終究是個好事,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我知道!」沈世雅雖說現在只是個太子妃,可是卻是板上釘釘的皇后。王家軍權太大,難免會有後戚逼政的嫌疑。就算王家沒什麼想法,也會讓那些吃不到嘴酸的,閒著無聊的弄出些名義來。與其到時候騎虎難下,不如早些打算,退出戰場。

  這個女子一向是個聰慧的!想想朝上那些事,葉錦天心裡就來氣,刁奴欺主。雖然父皇和自己帶來的人佔了一大半主要職首,可是畢竟來江南時短,要想真正站穩腳跟,需要時間更需要別的招術,並且現在還得加上一條,不能給那些別有居心的人傷害岑染的機會。「你手裡沒有人是不行的!快點把那東西做出來,只要東西真的靈巧好用,便可以派發到下面商戶去。江南商戶多,重利者多,朝臣與巨商大賈聯姻者比比皆是。只要到時候把勾子撒進去,再出什麼事時,你不急都會有人著急。放出野狗咬人,總比壞你的名聲強。」岑染一旦懷孕,便不能再侍寢了。就算葉錦天不在意,穆家也會動手腳,那些想把女兒送進東宮的人更會想主意。擅專獨寵這種事,畢竟與後位有礙!就算有什麼點子要想,可究竟一昧用高壓制止是不行的,只有讓他們內鬥,鬥到沒功夫想這些事。

  當然:「禦史台和翰林院裡,你最好也抓上幾個能用的。」畢竟這種事,景帝和太子都不好直接用自己的人出面。而那些文人酸仕則最好拿這些事大作文章,即使他們本身沒有想送女兒進宮的想法,也喜歡臭顯擺。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煩人之極!

  葉錦天臉色難看了,可岑染心裡卻像被蜜水過了一遍似的又軟又甜,伏在葉錦天懷裡,甚是乖巧!

  「其實想治文人的法子有很多。翰林院的窮酸最好治,找點事讓他們忙起來,就什麼也顧不上了。至於禦史台的那些尖刀子……我們那裡有一種叫報紙的東西。」

  「報紙?」

  「是啊!就是把全國上下發生的事印在一張很大可以折疊的紙上,以很便宜的價錢賣出去,供人看。可以有政事、民訴、文章、詩曲,總之你想登什麼在上面都可以。我們那裡有很多種報紙,專門報導政事的會把國家最新的政策,開會的內容,官職的調動,新官上任準備要幹的事項都寫上去。這樣一來,說到的就必須做到,只說不做的,說的不如做的……」往下就不用岑染說了,葉錦天興奮得都從床上坐了起來。這個點子極好!這樣一來,非但翰林院那幫酸儒有了事做,就連禦史台,吏部甚至州台府縣都可以有法子制約了。

  只是:「印書的費用很貴!」紙張的價錢還算中等,可印刷的費用就太貴了,這也就是平家人家寧願借書回來抄,也買不起書的理由。買成書太貴!像岑染說的這種報紙,肯定一般買不起,這樣一來……

  「會有辦法的!」

  岑染的前夫程識先生門下可是有兩家報社的,這種事岑染門清得很。

  葉錦天見她說得自信滿滿,就放心了。

  —————

  三天婚期過,葉錦天照往例上朝去了。

  太子妃有送太子上朝的『責任』,但並不表示沒有睡回籠覺的權力。送走葉錦天後,岑染就回被窩好好補了會兒眠,直到辰二才起來。洗漱用完早膳就巳初了。秦尚儀的臉色這幾天一天比一天嚴肅,可岑染看都不看她一眼。

  內裡打理清楚後,立在殿外已經快一個時辰的側妃穆琬才算是有機會進來請安。桃紅色的立領淮繡長襖下淺碧色的百折湖邊裙,亦艷亦清。斜梳的墮馬髻風流婉轉,酒蠱口大的三隻金絲掐絨鬒花顫微微的壓在發上,顯得整張臉明媚可人。

  「妾妃穆氏給太子妃請安,太子妃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兒都像黃鶯一樣嗯?

  葉錦天兩年多沒理她還這麼鮮亮?看來是個不省油的。

  「起吧!」聲音淡淡,既不親近也不熱絡,連虛套子都省了?穆琬心中淒狠,臉上卻恭順的笑著順從。站起立在一邊!

  後面的奶娘抱著一歲半的新雲縣主上來請安,岑染照例不冷不熱的。都立在一邊後,岑染接過了貳味奉上來的紅茶,嘗了一口:「兌些槐蜜,一勺就好。」貳味應是,配好後換了一隻新盞奉了上來。這次吃著味道才對。連吃了三口後,放到了一邊。杉枝伶俐的將熱帕子奉上,岑染擦擦這雙可憐兮兮的手,漫不經心的說:「以後請安就按這個時辰來,大冷天的別凍著孩子。」

  「是!」

  意思是凍著自己就不要緊了?穆琬既想冷笑,又覺得沒法子往下接話。原想著不管心裡怎麼想,面子上總歸會親熱些,好做戲給別人看。沒想到這位太子妃竟然是這般模樣的人?就這樣傲驕?

  杉枝站在左下側,很容易看到穆側妃緊握的雙手,往上給太子妃送了一個眼色後,岑染微笑:「既見過了,就下去吧。」

  啊?

  就這麼打發人?

  穆琬有些吃驚的擡起頭來,一邊的秦尚儀卻輕咳一聲,穆琬立時就意識到做錯了,趕緊低頭。

  岑染挑挑嘴角,往司棋的方向看去:「給穆側妃記上第一筆,說盛景朝二十四年臘月十九初巳時初刻,穆側妃至青鸞殿拜見太子妃,無視宮規,擡頭直對君面。秦尚儀,按宮規,這該怎麼辦?」

  「回太子妃的話,照宮規,抄聖誠仁武威皇后啟示錄十遍,素釵一月。」背規矩,秦尚儀最拿手了。

  「很好!就照規矩辦。」

  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穆琬氣得想哭,聲音才自哽咽,秦尚儀就接到了太子妃的眼神,立時又說:「宮中規制,臘月正月屬吉月,宮中嚴禁哭泣私祭,違者主妃者禁足一月,抄威後啟錄五十遍。」司棋聽得清楚,記得飛快。記完,端著硃砂錄本跪到了穆側妃面前。

  穆碗微紅著一雙秋目,顫抖得曲膝:「不知太子妃何意?」

  岑染最煩和這些女人打交道,實在累。微打了一個呵欠後,很沒奈何的說:「這是本宮到東宮要立的第一個規矩,從上到下凡舉犯錯的,都要在錄案上畫上供押。你是第一個,也是連犯兩次錯的。穆氏,本宮不希望在這本冊子上看到第三隻你的手印。謹言慎行,規矩守制,才是妾妃應該遵守的品格,以前沒人教你,今天本宮受累,親自教你。聽懂了嗎?」

  「是!妾妃明白。」

  「很好,那就按吧。」

  紅彤彤的指印按在雪白的書冊上,卻連個哽咽都不允許有。穆琬施禮後,帶著奶娘新雲出殿去了。

  杉枝嘴角挑起,頗是得意。貳味卻有些憂心的看過來,岑染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後,朝秦尚儀說話:「這天下道理,最大最淺的莫過於有制守禮。秦尚儀是東宮儀制典範,從今日起便按這個法子照制內苑。在本宮治下,可不允許東宮內有一個奴才不守規矩的。明白嗎?」

  沒有一個奴才不守規矩,就是說她這個主子可以不守規矩?亦或者是自己這個奴才沒有資格管制她這個主子?秦尚儀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既為有權執刑而高興,又覺得眼前這個主子實在不好對付。稱是應下了。

  —————

  處理完內務,就該辦正經事了。

  這兩個月岑染已經把那本關於造車術的書翻了個底朝天天朝底,大概部件原理都想通了,唯一難理解的就是軸承。那東西藏在車子裡面,岑染沒拆過。只是偶爾路過修車攤的時候,好像看到裡面是堆珠子。按書上寫的好像是兩個銅圈各有內溝,然後把珠子添了黃油放進去,既承力也可做滾動。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能不能做出來就不曉了了。

  而且,首要的任務是畫圖!在定南侯府不能幹這種事,到了東宮自己的地盤上自然是想幹什麼幹什麼了。當下就轉到了側殿書室中開始繪圖!盛華沒有圓規,只能拿大大小小的碗蓋來代替,炭筆的質量倒是不錯可是碗蓋找不到中心點畫出來的圖實在沒法干!

  難不成要先做個圓規?

  也是,總要摸摸這邊司造局手藝人的底子。

  訂好路線,畫好圓規的圖紙。午膳後,便讓小施派人去傳司造處的鋒銀師傅。

  一刻鐘後,傳過來三個。都是鋒銀司的,一個二十多的一個三十多的還有一個四十多的。小施辦事水平不錯!

  把圖紙往下面一送,簡單說明完畢,三十多和二十多的各問了兩個問題後,三個人就一齊退下去了。

  「你們猜猜,誰先做出來?」

  杉枝笑說是最年輕的那個,因為數他問的問題最多;小施說三十多的那個在鋒銀處最得用;司棋想了想後:「奴婢覺得是那個老師傅最有辦法。」

  「噢?為什麼?」

  「奴婢說不好,只是瞧他很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亂猜而已。」

  是嗎?岑染想想伊春與自己的提點,看著這個司棋淺淺的笑了。

  沒有合適的用具,自然做不成畫。

  伊春很識相的把東宮內冊名錄表送上來,慶陽宮小,連帶東宮編製也縮水。內宮直接管太子妃管的下人一共是八十一個!各種來歷皆有,雜得很。畢竟是初來慶陽落腳,不像東京宮那般數百年積累下來的。不過岑染不急,她有的是時間。反正是家庭婦女嘛,太子妃也只不過是家庭婦女裡地位超二的而已。有的是閒時間!

  因景帝身體不太好,所以太子監國。每日忙到酉正才會回東宮,而後批閱奏章直到亥時,又讀一個時辰晚書才會休息。一如既往的勤勉嗯?

  岑染也不去纏他,只是派人去膳房裡囑咐一聲,定時定點給太子送晚膳。

  一連三天尚寢局的內注都是無寵。

  第四天頭上,鋒銀處的三個人一起來了。奉上各自做好的圓規,模樣看起來都很像那麼回事,可是正經用起來就覺得姓司馬的老師傅有水平了。定位針腳打磨得微圓,一點不傷紙面,放炭芯的另外一側不是直接夾的是炭芯而是用夾的軟木包成的炭筆,看上去笨些可是更換起來很方便。另外就是中央轉圓的地方淺淺的刻著順紋,一點不打滑嗯。

  「不錯!司馬師傅手藝本宮最滿意,看賞。」

  東宮不比皇宮,打賞的單位從來以九錢串為底數,不值得卻是榮譽。

  司馬致謝恩叩頭!

  其它兩個臉色就差多了。而後,岑染當著二人的面把一張折好的圖紙賞給了司馬致,非常明白的告訴他:「本宮自天一閣得了一本奇書,是威後的賞賜。打算做出來,這是中間一個部件,你做好了本宮有賞,若是外傳出去……」

  「小臣知道,小臣定會為太子妃殿下保密。」

  「那就下去吧。」

  又是三天,司馬致做好東西呈了上來。又得了一張,又是三天。而後太子妃給的圖紙越來越多,司馬致忙得白天晚上不睡覺,三個月下來人都瘦脫了形。當然,與他同樣受罪的還有因為給太子妃做了一整套大小粗細軟硬不同的炭筆而受了垂青的木製處的閆彬。兩個人全部讓太子妃的圖紙操練得不成人形。與此同時,伴隨著春暖花開,一條逐漸有趣的消息就在慶陽城內外流傳開來了。

  「聽說太子妃從天一閣得的書是造一種車的。」

  「聽說那車模樣怪得很,只有兩個輪子。」

  「聽說那車不用馬拉,只要人坐上去蹬就行,跑得可快了。」

  「有多快?」

  「反正比人跑得快,聽說太子妃讓小施公公去騎,後面跟著三個小太監追,要是追上了賞銀五十兩,可是就是追不上。」

  「你說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啊?」

  「誰知道?不過我聽說從前到後本錢只花了三十兩。」

  「那可比買馬便宜多了。一匹劣馬也得五十兩銀子。」

  「而且還不用喂草料。」

  「這東西……太子妃娘家要了?」

  「好像沒有。」

  「那太子妃準備給誰?」

  自古而來,就沒有哪朝的太子妃自己賺錢的!

  所以這圖紙也好,東西也罷,總歸是會給哪個忠心的奴才的。可是到底怎麼和太子妃搭話?商戶再有錢也畢竟是士農工商的最後一個。晉見東宮是根本沒有資格的。既然如此,就只能曲線救國了。

  有人往定南侯府跑的,可王家門風嚴謹又高貴,商戶求見是根本沒人搭理的。

  有人往沈香公子府使勁,可沈香公子每天忙得根本不著家,兩位葉夫人壓根不敢應這樣的差。

  有人往上官大人家裡投帖子,可上官大人卻說外官不敢隨見內眷。

  宮外各家商戶急得貓撓爪子,東宮內府的小施公公最近卻有了新愛好,太子妃派他去傳誰來晉見,都不坐馬車了,直接騎著銀光閃亮包著褚棕色坐墊,前面籃子裡墊著軟墊的『自行車』滿慶陽城的串悠。那速度風也似的,比坐馬車快多了。慶陽城內路面平整,那車還會響鈴鐺,要停的時候一捏哪裡就停下了,可快可慢有意思極了。每次小施公公一出宮門,沿路多少人圍著看,越看越有趣,越看越覺得這個什麼自行車比家裡養個馬的方便多輕巧多也實惠得多了。

  又過了半月,小施公公換了新車。這次的車變成三個輪的,前面一個後面兩個,輪子上面架著一個車廂,裡面跺著高高的布匹,還架著頂子,坐在裡面一點太陽曬不著。又能坐人又能拉東西……

  「賢婿啊,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要是拿不到,便宜了別人,那一年得少賺多少?」

  「嶽父大人,小婿也知道那是個賺錢的好路子。可是太子妃的奴才不是那麼好當的。」

  「不就是穆家嘛,誰都知道太子爺惱了姓穆的,只要太子爺的位子穩,穆家遲早完蛋。」

  「可就怕穆家完不了,咱家先玩。」

  「那怎麼辦?」

  「不怎麼辦,再看看再說。」

  如是討論不知在多少人家後宅深院裡響起,急赤白臉的爭來吵去,卻沒有一戶真正品級夠,說得上話的直接跳出來,拜見東宮。

  而四月初四,穆側妃二十歲生辰那日,東宮卻傳來消息。太子妃賜婚司馬致的兒子和閆彬的小女兒!司馬致和閆棚同時向內造處上辭職表。三日後,慶陽東城一家名為『飛鴿』的車行正式開張。當天出售二輪車十輛,三輪車二十輛。二輪車售價五十兩,三輪車售價六十兩。飛鴿車行一天入銀一千七百兩,明面上賺五百兩。

  「殿下,您就不怕有人仿造?」

  誰想買也賣?萬一回去照貓畫虎的做一個嗯?貳暖問得很實誠。

  杉枝聽得卻發笑:「誰敢?世人都知道這是太子妃從天一閣處得的威後的賞,天下只此一家。不要命了?連殿下的主意都敢搶?」就算有人敢說和太子妃想到一處去了,難不成還敢說和威後想的也一樣?那這人的膽子也太肥了。

  理是這麼個理!

  可貳暖卻覺得:「司馬氏和閆氏畢竟積弱。」

  「可司馬致有五個族兄弟,閆氏有兩個沒娶媳婦的兒子,一個也可以嫁人的女兒。」勢臣的親族因為考慮太多不敢應承,而有那平素攀不上高枝的,想錢想瘋了的,杉枝就不信這會子司馬家和閆家的門檻還沒讓踩塌。

  「可是沒個像樣的,管什麼用?」貳暖還是傾向於那些勢臣親族來巴結太子妃。可偏偏那些滑頭鬼就是不肯出面。

  杉枝卻又道:「你忘了殿下說過的話了?天底下沒有不犯錯的奴才,只有不挑剔的主子。同樣道理,當主子的想擡舉哪個奴才,還不是輕而易舉?沒有勢臣,殿下正好養一個更聽話的。」

  半月後,慶陽府尹的小舅子幸淵替小兒子向閆彬大女兒下聘,五月初五完婚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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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3:29

【82.一年】

  「慶陽府尹甄玖到底家勢單薄了些!而且他家世代單傳,膝下一個兒子已經成親了,娶的只是交籽縣縣令方嚴的女兒。方嚴是個清流,勉強算是頂點用。」第一戰的效果實在不盡如人意。

  岑染卻覺得:「還好!越這樣,就越能把穆氏控權的影響挑到明面上。」

  要知道,那可是清流書生們最愛『啃』的骨頭。

  葉錦天含笑的摸摸岑染的頂發,無奈的親了一口,聊做解饞:「睡吧。今天又該無寵了!」

  太子殿下自製嚴謹,就算對太子妃,也屬於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型的,並無深『寵』。尚寢局『素』有嘴碎的,這種消息又最喜歡有人打聽,所以四個月下來,哪怕太子殿下依然夜夜宿在青鸞殿,太子妃也和『妖妃』扯不上邊了。而且白日裡,太子妃從來不去纏太子,自己干自己的事,更從不過問朝政,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太子妃太喜歡動腦筋了!把從威後處得來的『天書』,總結處一個又一個的好點子。

  辟如說那個什麼自行車,更辟如說五月初一在京城新開張的一家『新華』印書局!

  別家印一本萬字書籍,一百本起印不說,每本還要工錢三兩銀子。可新華卻從是十本起印,每本只要一兩銀子!價表一出,慶陽城內凡舉印書的都跑到新華去了,訂單一時多得咬人。其中有正經圖省錢的,有看熱鬧的,更有專意砸場子的。讓你低價賺名聲,賺得越多就賠得越多。可一月下來,新華老闆雲滿福卻是大手筆的在西城郊買了一處三十畝的莊園,大規模的接單子。工匠小工從原先的五十名,急增到二百名。日夜倒班幹活,一件單子都沒拖期。三個月下來,不但慶陽城內所有印書的都來了新華,就連外地的都有來省錢的。雲滿福把四個兒子分別派到了江南其它四省,大大小小開了十六間分店。又過了三個月,京城內除了新華外的印書局全部停業!

  其中損失最慘重的便是門下省徐閣老徐元笙的二媳婦莊家,昔日中江第一印的『寶華局』如今一莊單子也接不到了,日後看來也不會再有生意了。要不轉行,要不……

  「爹,您可不能不管莊家啊,再這樣下去,莊家就完了。」挺的五個月的肚子,二媳婦哭得死去活來的。

  徐崢左手有疾,不能入仕,一直受嶽家幫助甚深。就算徐家從中獲利多少?現在莊家眼看就完了:「爹,太子妃這是沖您來的。誰人不知徐家的二兒媳是寶華局的姑娘?爹,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咱們和穆家可沒什麼交情。」為一個明顯已經招了太子眼恨皇上不悅的穆家,陪上徐莊兩家實在不值得。

  徐元笙怎會不知?可現在……以前就聽說過這位太子妃厲害,沒想到居然這麼厲害,不走朝路照樣整得不順從的人家宅不寧。尤其眼前出了這種事,朝中上下都知道太子妃看徐家不順眼了。門下省的位子多少人看著眼紅,若有人從中挑撥動手腳,或者乾脆搶去奉承太子妃……但是,這個時候明白的去表示,怕是太子妃消不得氣。這可該怎麼辦?

  一邊的長子徐嵑卻開言了:「爹,宇文休不是曾在您門下呆過幾天嗎?他的嫡妻可是遲嫣,太子妃的愛將。」

  長子一句話出,徐家廳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徐元笙一拍自己腦袋,自己怎麼糊塗成這個樣子?「這麼說來,太子妃根本就是衝著徐家來的?」

  「爹,您不如說,太子妃很看中您。」

  長子笑得太平靜了,自在到徐元笙若有所悟了,看看長子又看看二子。徐嵑徐崢是兩個母親,髮妻早亡續娶的繼室生的徐崢,徐崢生而有疾,再生下來的三子四子卻皆早夭。為此徐元笙打賣了兩個通房,暗中處死了一個姨娘……

  現在,看看徐嵑手中把玩的朱穗九錢串,又瞟了一眼坐在長子身邊,髮妻陳氏的侄女。當初自己可是很不同意這門婚事的,陳氏已敗。次子有恙只能倚靠長子,如何能娶一個毫無助勢之女?如今……

  「定南侯府二少奶奶的四嫂子家大哥兒的乳娘,是兒媳乳娘的媳婦。」很遠很遠的關係,八竿子十六竿子才能扯上些的根本不算什麼的關係。卻因為定南侯對太子妃的特殊意義,因為陳雪先過恆家審核再過韓夫人左少奶奶眼緣,這才得到的機緣。當然,讓乳娘的媳婦主動去恆家求職,是徐嵑和陳雪自景帝南遷後就開始想擬定的主意。沈世女就算做不了太子妃,也有足夠的能力影響太子。而沈世雅又最是個支持嫡系的,只要巴上這條線,就算繼母是楊家的姑娘,也只能認輸讓位。

  而如今……徐嵑無視繼母二弟幾近噴火的眼神,淡淡笑語:「爹,太子妃發話了。要不您就乖乖聽太子妃的話,要不太子妃就調兒子到琢林府。在那兒太子妃還有好法子,而琢林陳家雖無人進仕,卻還有不少族人。」

  太子妃要的只是忠心的奴才,徐元笙不當沒關係,徐嵑願意。而只要徐嵑願意,那麼就剩下一個身有殘疾不能入仕兒子的徐元笙,不同意也是同意。

  「老爺!」楊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徐崢也氣得站了起來:「大哥,你到底想娘如何?」

  徐嵑失笑,靠在椅中表情十分無辜,看了一眼妻子:「雪兒,為夫有說過要爹怎麼母親嗎?」

  「沒有!夫君一個字都沒有說。爹,您聽見了嗎?」忍氣吞聲了近十年,長房總算是出頭了。陳雪捏著太子妃賞的帕子,上面繡著好漂亮的一朵紅牡丹。這帕子恆家的少奶奶們人手一塊,定南侯兩位少奶奶更有,遲嫣有,賀世儀姐妹有,如今陳雪也有了。

  徐元笙左右頻看,他知道今天是必須有所決斷了,長房二房之間已經勢同水火,必見分曉。

  楊氏……到底還是惹到太子妃了!「嵑兒,太子妃想對楊家下手了?」事過半年,原先讓送到廟裡的楊家姑娘『沒』了。前天才沒的!今天太子妃的殺招就下來了,好厲害的眼神手段。楊氏暗中攀上穆家,欲圖反攻自保,可到底保不保得住?

  楊夫人最近微恙,沒有回娘家,怎麼會知道?臉色頓時一白,徐崢也聽說了,可是沒有想到莊家的事居然會和楊家扯上關係?而內裡似乎情由頗深,他們……莊家完全是被波及了?

  徐嵑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穆家是當初犯傻,自己得罪了皇上太子。已犯大錯卻不知悔改,穆側妃竟然敢大雪天的帶著新雲縣主在青鸞殿下立等,妄圖毀蔑太子妃德節,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楊家要是乖乖的捨了那個嘴賤的丫頭,還有他一條活路。可楊家竟然敢攀附穆家?楊家想幹什麼?穆家又想幹什麼?擁兵自重?自立為王?楊家打算附逆穆氏不成嗎?」

  「你……你胡說!」楊夫人氣得直接跳起來。卻讓徐元笙一個瞪眼坐回了榻裡,扭臉看長子:「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太子妃的意思?還是太子的意思?」

  陳雪起身了,端了一杯新茶奉到了公公面前:「爹,您縱使沒有聽說過太子殿下的舊聞,也該見過太子殿下帶來的這些臣子吧?哪個不是太子妃給調理出來的?左少奶奶倒是太子妃面前第一紅人嗯,可皇上南遷卻只帶了刑部侍郎左筵一家而已。太子妃只要忠心的奴才,太子妃要的就是太子要的。而太子妃待忠臣一向是厚義大方的。夫君和兒媳願意侍奉太子妃一輩子!」

  皇上只有太子一個兒子,而太子妃總有一天會成為當朝國母。太子出養淳國公府,最厭惡姬妾受寵,崇重嫡室血脈。太子妃和太子近二十年的感情,無人可比。別說太子不好色,就算他日再有內寵,也永遠越不過太子妃去。更何況那樣的機率實在低!

  「爹!兒子並沒有要您將母親如何?楊家如今還有自保的機會。只要徹底和穆家決裂,那個丫頭可以不死,卻永遠不可以再出現在明面上。太子妃是重諾之人,楊家若真想平安後世,不妨想想如何巴結,也是管用的。想好了招,兒子可以轉告。」徐嵑說得甚有誠意,徐元笙第一個覺得大松其氣,可楊夫人卻只覺得心冷。徐嵑的意思是楊家從此要看他的臉色過活了?

  見繼母沒有說話,徐嵑繼續往下講:「當然,如果楊氏定要陪穆氏附逆,那麼也無所謂。反正太子是永遠不會傷害太子妃的,穆側妃只要沒有娘家,太子和太子妃賞她一口飯吃的面子還是會給天下人的。新雲長大了不過是個嫁出去和藩的命,連下嫁的機會都不會有。至於莊家,對了,還有莊家的姻親李氏、風氏、木氏……不過都是商賈而已。太子妃可以養出一個雲滿福,就可以再養出十個,一百個。」

  「太子妃如此跋扈?他日必遭君忌。」徐崢氣得吐血,因為楊家真的沒有活路了,除非像長兄說的那樣,從此仆伏在徐嵑腳下乞討獻媚。

  這次不用徐嵑說話,陳雪就直接給二叔回復了:「將來有沒有那一天,誰也不知道。而且,就怕有些人沒命知道,沒機會知道。」

  太子要真正掌控江南,沒有十年也得八年,那都得看情勢。而這十年八年裡,折騰死一百個楊家莊家之流,都是足夠了的。

  屋中再次靜悄,徐嵑看看已經黑下來的窗色,淡淡說語:「明天就是楊家準備出殯的日子了!父親,今天晚上是最後的機會。」

  —————

  「你說徐老兒會投降認輸嗎?我可聽說他很懼內。」否則徐家長子也不會在幾乎算是獨子的局面裡依舊讓二房壓得死死的。不過這樣也好,這樣越是不公,投來的人就會越忠心。

  說完,卻不見岑染有動靜。低頭看,見岑染神色落寞的半瞇著眼睛,似在假寐卻更像是在發呆。「怎麼?哪裡不高興嗎?」

  「沒有!只是有些乏了。睡吧!不早了。」還有三個時辰就得起來升早朝了。然後聽奏批折量事吃飯睡覺!如果事隔三天兩頭,大概還會活動一下。這就是葉錦天的日子!而作為他的太子妃,每天的日子過的也大同小異!計算不完的朝臣,設計不完的新鮮圖紙……然後尋找出看似和睦的家族裡,永遠都會存在的悲哀,把那作為最有利的武器,劈開刨露擠出人心底最陰暗的毒膿……

  「胃不舒服?」一直捂著那裡,難不成受涼了?葉錦天問得仔細,岑染卻只是搖頭。心裡默默數了一下日子,葉錦天明白了。低頭親親岑染的臉頰,不再說些什麼了。

  第二天的早膳,主打粥點是紅稻蜜藕粥?!

  貳味看看太子妃的臉色,低聲笑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您的小日子又該到了。」

  啊?!?

  岑染看著面前這碗粥,真的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苦笑。慶幸葉錦天是個極細心的男子!苦笑則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昨天不開心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太子妃,新雲縣主的生辰快到了。今年是三歲整!按例是要大辦的。」伊春如今已經升任東宮掌領尚宮,任管東宮內苑一切雜務。太子妃事忙,所以大事才會稟報。

  葉新雲的三歲生日宴啊?

  杉枝有些不悅的瞅了一眼伊春姐,不知道太子妃今天心情不好啊?不提些好玩的,還來添堵?

  伊春眉眼冷淡:「殿下,穆側妃的禁又解了,奴婢來時,已經見她往過走了。」與其讓她問出來,不如太子妃大度些,主動提及來得好。

  杉枝知道是自己錯了,笑嘻嘻給伊春姐賠禮。伊春不待理她,只是看著太子妃,等著諭下。

  難道自己這輩子就這麼過了?

  岑染十分打不起精神來,扶額不語。杉枝已經讓太子妃的低情緒影響好幾天了。現在……悄悄退出,果然穆側妃領著已經路走得極好的新雲縣主站在了殿外。

  穆琬一臉恭順,新雲縣主依舊緊繃著臉!這母女兩個?

  杉枝按制施禮後,行到外領太監常德面前。常德一臉諂笑:「三姑姑,有什麼吩咐?」

  杉枝微笑:「我哪裡敢勞動您?是太子妃想舅奶奶了。您辛苦些,派個腿腳利索的趕緊接來。」

  「母妃莫不是又不適了吧?不是說后妃不適的時候不能侍駕嗎?母妃一直霸著父君幹什麼?她不是最喜歡講宮規嗎?」新雲討厭死了這個母妃,因為她、父君從來不看妃母,甚至連自己都不看。她進東宮一年,自己只在年節時候見過父君五次,妃母更可憐,只見過一次,而且父君根本沒和她們說話。太過分了!

  新雲縣主每次來請安的時候都會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很不成體統,話也很難聽!杉枝恨不得把這母女兩個絞成麻花下油鍋炸!可太子妃早有吩咐,不管新雲鬧什麼都不用理她。穆琬犯錯,該罰就罰,至於新雲,愛怎麼潑辣都不用管!

  微笑擺手,常德很快就下去了。至於杉枝大模大樣進殿,隔了一刻鐘後,秦尚儀才命宮女啟開殿門:「雲開!露進。」

  「妾妃穆氏給太子妃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新雲給母妃請安!祝母妃鳳體康泰。」

  低眉順眼卻心懷鬼胎的小妾!

  怨氣沖天,不服不憤的庶女!

  新婚一年卻連激情都不能有,房事都要瞞著天下所有人,除非鑽進被窩,否則不用想自由運用表情肌,隔三岔五就要弄出些事來'引逗'滿朝文武,耗心費力整倒一家,很快就會有另外一家浮出水面……

  很神奇的,岑染突然理解了戴安娜為什麼會婚變?查爾斯的不忠當然是直接理由。可更要命的是,這種日子太難熬了。

  不是神經病也會變成神經病!

  然後不是在沈默中爆發就是在沈默中變態!

  「舅媽,你說我是瘋了好?還是自殺好?」

  「殿下!」韓夫人讓嚇得臉色大白,看看空無一人的花廳,幾步走上前來,悄聲問:「和太子拌嘴了?」不會是小兩口鬧矛盾了吧?

  「您想哪兒去了?」真是會聯想!

  「那您?」

  「舅母,我快憋死了!成天不是東宮就是皇宮,不是謀算就是設計!前前後後一堆人明裡暗裡盯著你,準備逮你的小辮子。不是這麼多人護著,哪天死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

  韓夫人趕緊把世雅的小嘴給堵上,拿一隻蘋果。又進臘月了!眼瞧著一年就這麼過去了……「你說的舅母都懂!可是已經當了有什麼辦法?千不看萬不看,看著太子對你好的份上,忍忍!舅媽聽你舅舅說了,頂多三年就能收拾穆家了。到時候你就是把那個穆琬毒啞了,賣進窯子都行。新雲不過是個丫頭,眼下小不懂事,再過兩年穆家一完,她看著你躲著跑!再忍忍啊。」

  看著韓夫人理解勸慰的模樣,岑染都快吐血了!

  葉錦天以為自己心情不好是例假在搗亂。

  杉枝她們包括韓夫人都認為自己不高興是因為穆氏和新雲在給自己添堵,卻礙著朝局不能收拾……

  「太子妃還是不高興?」

  一連幾天,小日子都完了,還是天天鬱鬱寡歡的?葉錦天有些皺眉。

  殿內此時只有太子沈香和上官大人,所以小林子話聲不算低。

  回報完畢,太子臉色不佳。小林子看了一眼沈香公子後,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了。

  沈香倒是想勸來著,可是想想江北愈來愈激烈的戰事,還有慢慢退權的定南候。就算是明知道穆琬暗地裡指揮新雲給太子妃每天添堵,也不能……

  「依微臣所見,太子不防在封筆後帶太子妃到於江遙祭。」這事每年都是景帝親去,可是冬日後,景帝咳嗽不止,太子代去,又有孝名,又可以……

  「帶她出去玩?」葉錦天看看上官亨,他是這個意思吧?

  沈香心裡突然一激泠,剛想插嘴,上官亨已然準備好了答案:「太子妃的脾氣秉性,沒有人比太子更瞭解了。太子妃不是個膽怯或者忍不住的,只是愛玩罷了。出了這口氣,就一定會好了的。」

  葉錦天面色溫雅,笑容舒展:「上官說得有理,出巡之事,就交給卿來辦吧。」

  卿?

  上官亨手勁一緊,低頭:「是!臣謹遵銀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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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3:49

【83.忍耐】

  離開東宮,天色已經很晚。

  沈香難得見的選擇了和上官一同離開,出宮的路上各自沈默,離抵宮門時,沈香卻是突然開口了:「上官,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對於素來高雅自潔的沈香公子來說,這可是難得的邀請。

  上官亨笑笑:「好啊!」

  他二人是太子近臣,到哪裡用酒都是不便的。於是,最後一車一騎回到了上官亨的家中。

  木茵的身體一直起起落落的,不見大好卻也一直沒嚥氣。上官亨從來不去側院看她,倒是兒子會讓奶娘抱著過來看幾眼。因木茵有病,所以家裡是劉管家掌事。上官亨和劉管家說了,夫人身體不好叫奶娘少把小少爺抱過去,免得過了病氣。自那後,木茵的身子反而強了幾分。女人!

  上官亨和葉世沈幼年相識相交,對於彼此的口味是瞭解的。

  可是瞧瞧今天這一席半面的素菜,沈香微笑:「你這是要準備要和尚了?」看這銀豆芽、碧韭菜的,哪像曾經的上官亨啊?

  菜雖素,酒卻是好酒。給自己和沈香各斟了一杯後,一飲而盡又添一杯:「少在這裡和我繞圈子,有什麼話直接說。」話氣裡頗見幾分火氣。沈香聽得發怔,心中擔憂之情更甚。「既然你不想繞圈,我也就直話直說了。上官,不管以前如何,現在君臣有別。」太子殿下今天用卿來招呼上官亨,就把意思表現得很清楚了。更何況:「就算是為她好,你也不該表現得擔憂過盛。」以前是沈世女的時候,身邊的朋友越多太子殿下越高興;可現在沈世雅是太子妃了,太子殿下深寵之,如何能受得了別的男子對她的瞭解和關心。更何況幼時上官曾經喜歡過沈世雅,後來二人在花溪……「沒人證明的事本就需要小心處理,你還?你這不是給她招禍嗎?」

  一入宮闕深似海嗎?

  上官亨冷笑,又斟一杯,一仰而盡。看向天上明月,突然想起初到花溪時,在那小院裡看到沈世雅的情形。那麼糟糕的環境,可她活得很高興,臨別時那麼戀戀不捨的撫摸著那些粗糙爛制的傢俱。當時便已覺命運悵然,如今……

  去年臘月**婚,上官亨依臣子禮守衛東宮。四鳳翟衣華貴高麗,襯得沈世雅原本清雅的模樣……變了味道。雖更美,卻彷彿失了形。婚禮前後,上官亨看到很多次她的微笑,得體端莊卻並不快活。『上官,我與他們兩個的事根本不在於喜不喜歡,我們都是被人擺佈的玩偶,做不得自己半分主意。』本來已經逃開了,真正從涼國公府離開,終於算得自由吧?是自己!是自己做瘋,癡心幻想,非要去威陵湊什麼熱鬧?然後,她被逮回來了,避無可避只能嫁給太子。然後……在很多人眼裡,太子妃的日子過得極好。太子一直安寢在青鸞殿,穆側妃就是個擺設,皇上看重她,太子默許支持她的許多動作。再沒有比她更幸運的太子妃了!

  幸運到處處做假,幸運到天天做著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事嗎?

  該死的幸運。

  「上官!」沈香還想勸勸他,可是上官亨早已經打定主意:「沈香,你不必多言。我自己是什麼身份我曉得。妄想一絲沒有!只是我與你不同。太子是你的正經主子,可我的命卻是太子妃救回來了。」

  「那便好!只是你這府裡……」木茵與上官亨離心分居已經是慶陽城內外無人不知的事了,有許多想和太子拉關係的低等官員都托人想送庶女進來,春夏那會子更有許多商戶願意將嫡女送來做妾。可是上官亨一個也沒要!每日上值外,便是精修武技,從不貪慕美色。是美名!如今卻怕……

  這個沈香,真是越來越像太子殿下的袖子了!

  上官亨撇撇嘴,看了一眼西院:「什麼時候她死了,我會再正經娶個妻子。可是,不會有別的了。」說到這兒,想起沈世雅曾經與自己說過的舊事,斜眼挑看沈香:「她還沒清顏的動靜嗎?」

  沈香讓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事知道的人只有景帝太子和沈世雅。上官亨既然知道,肯定是沈世雅說的。那個丫頭……真是說別人的事不臉紅。見沈香有些惱羞之色,上官亨臉色漸好,頗有幾分促狹的問:「聽說你和她……你也不怕她有了身孕?」

  真是越說越沒譜了!

  狠狠瞪了上官亨一眼,可是這種事沈香也真的無人可說了。自飲一杯後,有些歎息:「今年六月還有消息傳來。清顏在北蒙。」

  「那她嗯?你就讓她一個人呆在北蒙那種地方?萬一……」沈世雅在外面再飄畢竟是完壁,可申世媛……

  「我不在乎!她給我的時候就說了。她不一定能活著回來,更不知道是否能無恙回來。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除了那條路,她沒有別的辦法能讓皇上同意她和我在一起。」葉世沈當時聽得心裡痛得說不出話來,沒有再說什麼就把她抱了起來。一夜纏綿,極盡繾綣。卻最後誰也沒有再給誰怎樣的承諾。事先的條件已經說好:沈香等她到二十五歲,如果在那之後她再不出現,申世媛也就不會再出現了。

  這樣的緣份?

  「我真是沒有想到,你的緣份會是這樣的。」沈香公子的另一半,在學裡許多男同學都私下說笑過。一直以為沈香會娶一個高門淑女,嫵媚清雅,詩詞絕代。卻不想竟然會是申世媛和他糾纏在一起,從眼下沈香的反應來看,怕是已經入心極深了。

  「她就一個人?」

  「自然不是。她身邊有個人陪著,是太子妃曾經的直屬。」再往下沈香就不願說了。而上官亨也不會再問,兩個人一直喝了六七壺酒,沈香才是告辭。

  上官亨身邊不用丫環服侍,小廝服侍淨身後就關上房門退出去了。

  喝得不錯,有些暈暈卻不至於難受。挑開帳簾,倒入枕中,才要熟睡。就覺得今天的枕頭有點怪!上官亨立刻警覺起來,坐在床上小心將粟枕擡起,枕下無物。反覆摸索,是枕頭裡有東西。找到枕邊縫線處,用匕首割開,探手進去果然摸出來了一隻信囊。信皮無字!上官亨有些手抖的拆開信囊,看完裡面內容後,驚得全身上下徹徹底底的出了一身冷汗!

  —————

  「真的可以嗎?」

  於江是龍江分支,龍江自崑崙山起直入東海貫穿東西,於江卻是由北至南支流潤澤中江南江二州。龍江沿岸重兵佈防,且唯恐有華昭朝細作,所以遙祭一事景帝擇在了於江江頭第一縣香樟。每年臘月二十三封筆前,景帝都會帶內閣重臣前往香樟,遙祭北國先祖。因香樟縣尚在中江省內,所以路途並不算遙遠,一來一去,就算上車架也不過四天功夫罷了。可是即使是只有四天,也足夠讓岑染喜歡了。

  「就這樣高興?」

  今日特意回來的早些,用罷晚膳也沒有再到東陽宮去。泡了熱乎乎的一個澡,披袍出來看幾紙新圖,偷生浮生半日閒?隨意問完,卻不見岑染回復。斜眼瞟過去,就見岑染正在翻《盛華九域志》,大概是在找香樟縣的縣志域圖了。嘴角起彎,卻在思及上官亨那日的表情言語後,心頭有些不舒服。看看岑染……世雅容貌不及母親,只是清雅容麗爾。小時嬌憨可愛,長大後……好像對世雅長大後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件事後的模樣。落落寡歡也好,撒嬌粘膩也罷,都不再是世雅,而是這個岑染了。她之前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葉錦天既沒有問也沒有必要問,但是在換到世雅的身體裡後,毫無疑問的岑染是個極有吸引力的女子。沈香之前那般高傲,不也甘於驅使?賀世儀何等驕嬌,照樣對她心平氣和。還有偽昭帝、還有涼國公府傳來的消息,秦瀚居然也喜歡她,甚至不允許再讓家中僕婦喚雅麗圖做雅姨娘?太多人喜歡她,上官亨也保不齊。可不管如何,她是自己的女人!

  想到這兒,心氣平和,放下圖紙,行到案邊。果然,岑染已經找到域圖了。從慶陽到香樟一路上八百三十里,沿途會有七縣兩府,其中澤雲府有一處很有名的所在。

  「想去泡溫泉?」澤雲府靠驪山,靈帝曾在那裡修了一座溫泉行宮,澤雲府因溫泉水美,多出佳麗。那裡曾讓靈帝留戀不已,後被當時的仁靈太后所封。雖後來過了兩朝又行開啟,在歷代帝王念及曾經靈帝所為,都不會去。反正天下溫泉又不只澤雲一家,東京附近溫泉亦多。那裡年久失修,怕是已經不能住人了。

  「怎麼可能?」代天子遙祭,本是美名。如果路上帶了太子妃去泡溫泉,那成什麼了?更何況靈帝是盛華史上出了名的好奢淫逸之輩,自己給自己腦袋上扣髒水,有病啊?

  嘴裡說的痛快,可是漸漸淡下的笑容還是坦白了她的壞心情。

  葉錦天頗有幾分無奈,從後摟住了岑染的細腰,埋在頸間聞香。內殿侍立的宮女見狀紛紛退了出去,放下幔帷,書室內再無三人。

  「別這樣!小心讓人看見。」那些宮人放下幔簾幹什麼?活像在這裡如何是的?岑染可不想明天尚寢局裡注上太子妃承歡書室之類的字眼,太噁心了。

  「染染,再忍三年。三年過後,我一定讓你自自在在的,想幹什麼都行!」不必像現在,為了制衡穆國公府的軍力,平整朝中局勢,事事都得小心謹慎。想想在東京宮時她意氣風發的模樣,再看看如今一舉一動謹慎小心的岑染,葉錦天心裡也頗不是滋味。當初的情形何其凶險難過,可她照樣每天精神頭十足,暢顏歡笑。如今倒是上位了,日子卻過了這般模樣。攬了細腰入懷:「人活一世,不得雙全。為了我們將來的日子可以平平順順的,現在多忍耐一些。好不好?」圖一時痛快,往往就會招來極大的後憂。葉錦天當然知道這一年的新婚日子過得不自在,尤其是在新雲逐漸有了條理後,每日添堵……她能做到這樣地步,已是極好。

  親親額頭,低聲柔哄:「就算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將來。再忍忍,要不……拿我出氣?」

  岑染之前本對那個忍三年的話很撇嘴。三年後穆氏是完了,可是還會有別的權臣出來。坐在這個位子了除非死,是不得自由的。岑染很清楚那樣的結局,並無太大的異議和反感,只是……「拿你出氣?」

  淺淺的媚意從眼角眉梢溢出,才頗黯淡的眼神突然冒出來了詭計狡猾的光茫,紅唇香薄抿成長長的一條彎兒,像新月的曉鉤看得葉錦天心裡直打鼓。「什麼招也可以嗎?」聲音甜膩得讓人聽了發慌。葉錦天笑著點頭,想想又補了一句:「別讓我丟人就行。」

  「可以!」岑染早就想玩一把SM了!那個詭異的乾坤丹奇香馥郁,每次歡愛動彈不得受盡擺佈的都是岑染,可是這次……左右瞟瞟,拉上葉錦天到了一架淮陰十八里風繡屏風之後,那裡擺的一張小榻,正對的是花廳,臘月的天氣,暖房的花都擺在這裡,群香郁馥萬紫千紅的。

  難不成要在這裡……?

  葉錦天才要坐到榻上,不想岑染卻是把他推到了榻邊的一隻立柱邊,然後把榻枕上原先散漫的一條紅紗拿在了手裡。慢條絲理的先繫了葉錦天的一隻手腕,然後……葉錦天發笑,這個染染想幹什麼?竟然把自己倒背著雙手綁在了立柱上?而且似乎還不只如此,因為她居然在這裡解開了金袍紫帶,雪白裡衣,散出精壯的胸膛……居然還要:「你想幹什麼?」她居然把裡褲都褪了,雖說不是沒讓宮女服侍沐浴過,眼前又是自己的太子妃,可是……

  「噓,太子殿下,您可千萬別叫噢。小心外面的人進來,看到什麼,我可不管的。」岑染很用力的將紅紗拉回,繫在腰上,未了還打了一個蝴蝶結,擺穗正好垂於某處要緊之地。輕紗滑下一觸,飄逸之感讓葉錦天心跳頓時快了起來。聲音暗啞:「染染……」

  「想我了嗎?」岑染問得很溫柔,動作卻自妖嬈,反手將自己的外袍也解開,錦紅的肚兜上一對金燦明媚的牡丹花,解開一邊露出半隻椒乳,褻褲褪下露出一雙修長玉纖的腿兒,緩緩行來,勾下脖頸慢慢啃咬起來。香津交暱,奇香又起,如滑似玉的香軀就緊緊地貼在身上,可偏偏雙手被縛根本動彈不得,抱抱不著,摸摸不到,就連蜜溝含玉的動作都不行。這個法子果真『陰損』!

  葉錦天氣得厲害,可又笑得喜歡,只是:「染染,放開我。」

  「不放!」不是說好要拿你出氣的嗎?岑染可是玩得頗高興嗯,繼續纏吻遊走撫摸,小腹上硬硬之物熱燙直跳,葉錦天感覺自己快受不住了時,一縷微濕潤感貼上,心中狂喜挺腰衝入。使了十分力道,可這妖精卻臨了撤退,反覆幾次燥得葉錦天眼虐都發紅時,才乖乖的停住由他衝了進去。以往次數皆是葉錦天主動,想暢快幾分皆由自己喜好,反正有乾坤丹的藥性在,她總會歡喜的。可今天卻是半分主意做不得。她配合就爽快幾下,不配合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偏生芳唇調嘻不放,情熱之效越起越烈,可卻……用力掙扎,卻掙脫不開。壓聲低聲好求她:「染染,放開我,我們一起歡喜。」

  「可我現在就已經很歡喜了。殿下,我們在這裡好好玩,不要回寢殿裡去,好不好?」反正本回來的早,離就寢時間還早。又在書室,實在有許多『正事』可聊。岑染玩一會兒就背一段九域志,待葉錦天控制得自己差不多了,又上去親纏熱吻……反反覆覆,直到時近交子才把他放開。當然在那之前,岑染已經穿戴好自己的衣袍,解開紗帶後,吱溜一下就抹到外殿去了。葉錦天氣得咬牙,卻也只得先把衣服收拾停當,再『平穩』漫步出來。

  外殿宮女六名,雖放著紗幔卻隱約能聽到太子妃低聲唸書的聲音,以為兩位殿下在說什麼正經事,八卦之心才死。太子妃一反前些日子的陰鬱,高高興興的步了出來,貳味幫忙卸發。一會兒太子殿下拿著一本書也出來了,臉色十分嚴肅隱隱帶著怒氣,這算什麼情況?杉枝伶俐,趕緊帶人下去。今夜是貳味和一個小宮女值夜。服侍兩位殿下入帳後,就放下四層幔簾出得外殿。才拿起絲帶準備打個空絡荷包,就聽得寢殿裡一聲悶響,而後太子殿下薄怒的低罵聲響起,太子妃後來好像哭了,低泣不止,似乎還有動手的聲音?

  貳味嚇得心肝直跳,叫錦紅的小宮女今天第一天值夜,沒想到會有這種事,臉色也是一青一白的。好在的是開始的時候聲音大了些,後來慢慢好了。安靜一會兒後,燕喜之聲才又響起……

  「你個小妖精……」

  哪怕已經歡情兩度,葉錦天卻仍覺得情燥難忍,尤其是在看到深錦紅的被褥間,香軟無依半分力氣也沒有的岑染後,忍耐不住按在身下狂烈的吻了上去,掰開雙腿壓在兩側,狠狠地撞了進去。著意的狂烈、全意放肆的深猛,重重的出擊幾乎毫不憐惜的啃噬……痛楚卻自暢快……

  「染染……」葉錦天累了,骨氣象空洞可心裡卻滿滿的直往外溢著蜜汁兒。伏在岑染身上,動也不想動一下。

  「想幹什麼就干,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在東宮,修理兩個奴才容易得緊。只是最好可以讓別人動手,沒的壞了你的名聲。」

  岑染也累極了,可聽到這信兒還是喜歡得嘴角發甜。對上唇兒歡喜玩樂,葉錦天好笑:「你這是想讓我呆會兒起不得身嗎?」

  岑染妖媚的擺擺臀兒,那裡已經……「你不喜歡?它可是喜歡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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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4:51

【84.無字】

  因一夜歡愉極樂,所以葉錦天走時,岑染睡得好香,都沒有起來送人。

  葉錦天大約知道這個染染想拿哪個撒氣了,穿好服袍後,還轉到了床邊,低頭親親太子妃的嘴角,才起身離開。

  這可是大婚以來第一次!

  錦紅、綢綠、布藍、紗青是新選上來的四個二等宮女,往日只在外殿服侍,後來因伊春姐升了東宮內庭尚宮一職,才慢慢把這四個撥進內殿來。錦紅針線手藝很好,頗得貳味姑姑的喜歡,昨夜……太子殿下開始似乎很生氣,可是後來歡情極愉,幾乎一夜不曾停歇。沒有要水,卻在清晨重新沐浴了一次。身上好幾道抓痕看得錦紅臉紅心跳,又不知所措。服侍太子妃起身時,又要沐浴?

  「貳姑姑,這、這該怎麼辦?」按說服侍太子妃起身後,就該向尚寢處送蓮子了。可是……錦紅不知道該送幾顆!求問貳味姑姑,貳味卻淡淡笑笑並不說話。錦紅左右為難,這是她的差事沒錯,可是自己是頭一天進內殿當差。送多了明顯會得罪太子妃,太子跟前怕也討不了好。可是送不對數……錦紅暗中瞟了一眼那邊在杉枝姐看顧下幫太子妃梳發的綢綠,收拾床鋪的布藍和紗青。適才扶太子妃起身時,床帳中靡香濃郁,錦被榻褥上更是痕跡處處。這種事怎麼能瞞得住?可是到底多少次,錦紅也不知道啊。

  這……真真是左右為難。

  眼看著太子妃都梳妝好準備用膳了,錦紅還留在殿內沒有動身,拿著一塊乾布這裡擦擦那裡抹抹,眉頭擰得老高。可偏偏沒有半個人給她一丁點的征示。杉枝看得眼中微笑,趁布菜的時候,悄聲對岑染說:「殿下,要不要奴婢提點提點她?」

  「不用!連這都想不通,就不值得再調理了。」

  明白!

  膳後穆側妃領著新雲前來請安。

  今天岑染倒是沒有直接打發兩個人滾蛋,而是說起了三天後新雲的三歲宴:「按祖制規矩,縣主三歲宴是開席二十桌,請親族內婦即可。這中間有側妃娘家一桌的地兒,具體要請什麼人來,側妃就自己做主吧。」

  這事倒是讓穆琬微楞,例來要請什麼客來都是主母之意。特別在主母或者男主面前有臉面的才可以自邀親族,太子妃這是?才擡了半張臉,突然記起了宮規,趕緊稱是應諾。新雲不知道這裡面的事,可是見妃母臉上凝重之色更重,想來不是什麼好事。但太子母妃從來不搭自己的腔,眼珠一轉突然停到了錦紅身上,想起乳嬤昨天說的話,奇裡怪問:「錦紅昨夜不是值內勤嗎?為什麼還不去尚寢司?」

  錦紅楞住,沒想到會讓一個三週歲大的小縣主問出這種話來。這種事她一個小孩子肯定是不會懂的,只有身邊大人教。心下頓時來氣,但仍然立在一邊一言不發。新雲生氣才要發怒,秦尚儀已經開腔了:「謝!退!」

  因為某些人的故意傳說,青鸞殿三天沒有往尚寢局送蓮子的事很快就東宮內外無人不知了。

  以至於三天後臘月十二的新雲縣主三歲宴上,四府皇親女眷領下的貴婦們個個臉色都有些奇妙。賀世儀眼神往過瞟了幾次,太子妃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是端坐高位,淡淡的笑看各府女眷輪流而上給穆側妃和坐在其懷中的新雲縣主慶賀。這是自嫁於太子後,第一次這般出現在朝臣貴妃們面前,穆琬笑容矜持、溫和大方,腰板坐得筆直。新雲縣主更是驕傲之極,小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尤其是在穆國公府親眷面前,更是傲驕。穆國公夫人倒還罷了,要姨娘出現時,新雲眼珠直發亮,不待外婆跪下就直接擡手。身邊宮女聲音嘹亮的喊了一聲:「賜起。」

  穆國公夫人剛才跪拜時都沒有賜起,現在一個姨娘……

  「噗!」

  左箏第一個噴笑出來,恆浣遲嫣也紛紛側臉偷笑,而後各府婦人漸漸都隱笑出來。賀世儀本來是能繃住的,卻在看到穆國公夫人青白相加的臉色後,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時間要姨娘不知道是該繼續跪著還是先起來,新雲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穆琬卻是明白的。後悔平時教新雲要多親近生母,以至於……趕緊使眼色給姨娘,要姨娘這才起來趕緊讓開位子,由後面穆國公府的大奶奶出面……

  本來好端端的一場歲宴,卻因為開場時新雲的一個『不知事』而變成了一場笑話。尤其是宴後開戲時,更是可見各府夫人們交頭接耳,要不就是眉來眼去……穆琬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新雲不懂可也知道自己犯錯了,但是到底錯在哪裡?小孩子繃不住心思,一臉的疑惑不知且焦慮難安。

  「太子妃,好歹也是葉家的,再這麼下去,將來失了國體可如何是好?」賀世儀是皇親,坐在上台。穆琬今天『有幸』坐在上台側位又如何?不過是個妾妃罷了。直接挑明新雲登不了大雅之堂,穆琬氣得臉紅緋紅,可這樣的地方壓根沒有她說話的份。但凡說一個字,讓當眾罰去閉門思過,穆琬可丟不起那個人。岑染微笑不語,緬恩侯夫人王氏卻一副很理解的無奈模樣:「非是無心,只是不敢而已。」要到身邊養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但凡出個事說不清楚可就麻煩了。這話是正理,各家正房夫人都心中明白。

  新雲畢竟只有三整歲,平日那些話多是人教,像這種場面這些貴婦人繞了十八個圈的話,她如何聽得懂?可直覺性的覺得那不是好話,看看妃母一副不敢再擡頭說話的樣子,又氣又恨,正巧有宮女上來添蜜水,氣得拂袖砸了杯子。太大的響動引得貴婦們紛紛扭頭回來看,穆琬趕緊拉住女兒,卻不知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看場面了。新雲明顯的臉色出賣了原因,薄視的眼光紛紛掃來,耳風中還聽到一半句:「到底是庶出的。」

  「哇!」別的字眼新雲聽不懂,可是庶出兩個字卻是懂的。想起這半天發生的事又急又氣,再忍不住大哭了出來。

  台上戲子們唱得正歡,見小壽星哭了起來,都楞住了伏仆了一地。一下子鑼也不響了,絲竹絃樂全停,只剩下新雲哽咽的哭聲!

  「殿下,新雲怕是不舒服,妾妃先帶她下去了。」穆琬今天算是丟人到家了。

  「伊春,宣太醫。」只有五個字,再多餘的便是沒有了。杉枝示意台上繼續開唱,這次除了穆國公的女眷,其餘貴婦看都不看那母女一眼了。場面上似乎一切恢復正常,可爾爾閒語卻自私下響起:

  「自己的生宴上搞這種把戲,真是丟人,到底是庶出的。」

  「太子妃真是可憐,怎麼碰上這種不著調的。」

  「上樑不正,小婦生的能教出什麼模樣來?」

  「要不是穆家的還好,養到身邊也行。」

  「那孩子算是讓耽擱了。可憐見的,別人就算是想管也沒法子管。」

  話聲傳到穆國公夫人耳中,氣得袖中雙手直發抖,狠狠瞪向要姨娘。這種場面她本是沒資格來的,可偏偏是側妃點名要來的。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戲畢宴散,外婦們都漸漸退出去了。留下幾家親近的想巴結的繼續陪太子妃閒聊!太子妃事忙,平素幾乎是不召臣眷入宮的,便是定南侯府三位除了年節也幾乎不登東宮的門。今天有機會,自然要好好聊聊的。內容無非是新雲的教養問題!所有的人都支持太子妃把縣主接到身邊來教養,畢竟是國體之事不可馬虎。可也都明白太子妃和穆家的事,所以有那巴結的紛紛婉轉表示會在外面營造風聲,讓穆家自動同意。對於這些好意,岑染的反應是一句不回,只是微笑。

  外眷們聊得差不多,漸漸的走了。晚膳只留下了定南侯府三人!好久沒有在一起聚了,韓夫人還來過幾次,左箏卻是數月不見了,怎麼瞧這人蔫頭蔫腦的?膳前岑染拉了左箏到一邊低語,左箏看看左右無人,突然一把抱住了小姑,幾乎要哭出來了:「怎麼辦?怎麼辦?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麼知道會?」

  怎麼沒頭沒腦的?「到底怎麼了?」

  左箏臉漲得通紅,這種事怎麼好和別人講,可是除了世雅,還能和誰商量去?左箏這陣子看見婆婆,都覺得羞愧之極,哪裡還敢說真話?「世雅,他……他……他不、不……」

  不?岑染先開始很迷糊,可後來突然明白了。驚得摀住嘴巴,左右看看花廳真的沒有人後,才是壓低聲音急叫:「你幹什麼了?」

  「就是那天,我嚇了他一下。也沒幹什麼?他就早早的……後來好幾天都沒……後來就搬到外屋睡去了。我以為他只是傷了面子嘔氣而已,沒怎麼當真的。先冷了他兩天,後來又好好哄他,可是……」

  「一年了!我的大嫂耶,看過大夫沒有?」

  「世雅,這種事,他怎麼肯?」傳出去還要不要做人了?

  倒也是!可是岑染卻覺得,不會這麼寸吧?雖說也有可能,是聽說過男人在興奮的時候讓嚇一跳會嚇到無能的。可是王勤……想想大表哥的模樣,再聯想一下……

  膳後臨別時,岑染將恆浣叫到了一邊。才要說什麼時,卻發現這位小二嫂額角上怎麼全是汗?有些迷惑。恆浣從昨個夜裡就一直提心吊膽,可是王勳一路央求沒辦法只能應允。可是到底這種事後果太嚴重,如果真的出事,那不只王家,就連太子妃也會出大事的。可不遞又不行?現在太子妃把自己叫住,難道果真太子妃和上官亨有『私』不成?

  「二嫂,你不舒服?」

  「沒有。只是有些熱而已。殿下,有事吩咐嗎?」恆浣知道左箏和太子妃在人後是不用尊稱的,可自己與這位小姑沒有那樣的情份,還是小心些好。

  岑染沒有再往上逼問,只是看看恆浣後,眼簾放了放低聲道:「你去和二哥說讓他有空和大哥到泯月樓喝次酒,喝完了第二天來見我。」

  泯月樓?

  那不是青樓嗎?恆浣當然不會認為太子妃在往邪道上勾王家兩兄弟,大概是在那裡見什麼人吧?點頭同意了。

  話畢,可以走人了。岑染才要轉身,卻不想恆浣突然摟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後袖子裡多了一個薄薄硬硬的東西?

  聯想到恆浣一頭的微汗,還有韓夫人和左箏的不知情……岑染突然間好像明白了。

  —————

  快到年根,朝務繁忙,又要準備於江遙祭之事。

  今天到了亥三時分,葉錦天才回了青鸞殿。哪怕是新雲生宴,按規矩葉錦天也是無需參加的。當然如果是太子妃生的自不一樣!盛華朝嫡庶之分很嚴,皇室尤其如此。當然,如果特別受寵的也會破例,如當年的鏡圓縣主。雖說破例的原因和結果實在令人扼腕。

  岑染似乎已經洗漱過了,葉錦天泡完澡披袍出來後,便擺手遣退了宮人。時辰不早,早些安睡吧!

  挑帳進被,卻發現岑染今天似乎有些怪。慢吞吞的進帳入被,紗幔全下時,她的臉色益發難看了。

  「哪裡不順嗎?」白天的事葉錦天早聽說了,岑染這個壞丫頭一箭數雕,既讓穆琬母女人前受辱,也可讓穆國公府內中生亂,最重要的是經此一事,穆琬大概會好好管管新雲的性子和嘴巴,以後每日一堵可能會好些。至於尚寢局的那三個尚宮,算她們有眼色。外頭的事已經足夠讓她心煩了,若東宮家裡也總那樣,小辣椒的脾氣真爆起來……想想那天岑染干的『好事』,葉錦天都想發笑。柔情蜜意的把她抱進了懷裡,親了一下:「誰惹我家染染生氣了?說出來,咱們收拾他。」

  像極曾經。

  岑染心裡歎了一口氣,從袖中摸出來了一隻信封。

  葉錦天接過,看看皮上無字,突然明白,臉色頓時陰了下來。抽開信囊攤展一看,眉目大張:「世雅:因戰事故,無奈放出父王。但到底有防,吾不會讓父王做出傷你之舉。監聽之下突有發現,父王已暗中與穆國公府有系,打算今年於江遙祭時合力舉事。吾在西北,無力控事,望你善自珍重。五陵昭上。」

  —————

  「給了?」

  一回屋,王勳就逼問恆浣。恆浣點頭,可是真的越想越不對:「勳郎,我覺得不踏實。萬一……」

  王勳當然也知道出事會很麻煩。可是既然上官亨暗示是錦昭的信,不管為了什麼都是要試一下的。信的內容沒有看,為的就是這手。至於世雅那裡……太子是信任她的!

  「另外,太子妃還讓你有空和大哥去泯月樓喝次酒,喝完了第二天去見她。」

  沒頭沒腦的差事,恆浣有時候覺得自己和這個家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王家商量政事時從不避諱妻眷,婆母大嫂不只聆聽,還常發表意見。有什麼事公公或者太子妃還會直接分派任務,親密無間的。可自己卻只有聽的份!低頭哀怨完畢,擡頭看王勳,他笑得一臉古怪,看恆浣迷糊不懂的樣子,王勳更覺得有趣。親了一口恆浣:「你先睡,我去找大哥說說話,一會兒就回來!」

  王勤這陣子還宿在左箏屋裡,只是不再同床。隔幾天打水裝下樣子,平常則是一個裡間一個外間。任憑左箏怎麼哄他也不回去。而且每晚回來的很晚,今天才洗漱完就有丫頭回報說王勳找王勤有事。左箏趕緊給王勤穿衣,另外還小聲囑咐:「外面天涼,有什麼事到書房說。要不要給你們燙些酒?」書房夜裡不用,就算是生炭盆怕也一時半會暖和不起來。

  真心實意的問話體貼!

  自從知道……左箏就再也不鬧彆扭了,也不再胡鬧,小心翼翼的服侍關懷。滿含愧疚……「不用,哪有那麼嬌氣?地上涼,快回去睡吧。一會兒就回來。」關懷依舊,只是話聲落寞。他一句也沒有埋怨過自己……送王勤出屋後,左箏難過的幾乎要大哭一場。可又不敢真哭,只能埋在被子裡狠狠咬枕頭出氣。這日子到底是怎麼了?

  兄弟二人一見面,王勤就知道王勳找他什麼事了。可是還不等轉到書房說話,管家就急急忙忙的趕過來了,撲通一下滑了一跤,不及起來就趕緊說話:「太子銀令,傳大爺二爺即刻進宮。」

  太子銀令?

  王勤特別是王勳心裡呼嚕打了個冷顫,太子傳王家人進宮,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連小黃門來都是一臉諂媚,用東宮銀旨,可是破天荒頭一招……

  「有沒有問還傳了誰?」既然沒有進來,就說明還傳了別人。

  管家這跤摔得不輕,才爬起來就回話:「問了,還有沈香公子和上官大人。」

  「沒有別人了?」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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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5:11

【85.元啟】

  太子殿下就寢後,甩上太子妃的門去東陽殿,還真真是頭一遭!

  原本歇下的伊春貳味並帶小宮女全部爬了起來,伊春壯著膽子和貳味、杉枝走進內殿。並沒有如想像中的那樣,太子妃哭成一塌糊塗。相反,太子妃很平靜。歪在床頭,看著《盛華九域志》,一頁一頁翻得很認真,並且完全不像是在做樣子。

  「都起來幹什麼?各幹各的去。」

  「奴婢們睡不著了。殿下,要不咱們抹牌如何?」杉枝就不信太子妃心裡真那麼平靜,越看書越心煩是杉枝的心得,相反抹幾局牌把心思轉開就會好些。

  岑染上下挑眉看看杉枝,笑了:「好啊!」

  盛華版的麻將牌,毫無疑問的是聖誠仁武威皇后她老人家發明的,打法岑染都熟悉得緊。三個大宮女陪玩,四個小宮女兩個在外殿立著,兩個在裡面侍侯茶水。伊春幾個是在東京宮裡服侍慣了的,知道太子妃不是那等重『規矩』的人,所以各自的錦杌坐的都很牢靠。錦紅和綢綠兩個看著三個姑姑那麼自在的和太子妃抹牌,杉枝姑姑居然還敢賴牌,都覺得訝異非常。

  干打牌不免無聊,順道閒聊才好。

  「你們幾個覺得聖誠仁武威皇后她老人家,哪裡最厲害?」

  很高深的話題,想了半天後,杉枝頭一個開口:「自然是得威帝尊重,共立許多前朝不敢不可立的規矩。同意女子入學,確立嫡庶之分。若非如此,盛華朝怎可延四百多年不衰?」雖然如今南北分立,可大半江山還是在姓葉的手裡,總有一天會拿回來的。像漢唐那盤盛世,不過也傳了一二百年就沒了,其中還有大多年月朝政不朗。哪像盛華,雖說中間也出過幾個不太著調的皇帝,可大多的時候朝局都是穩定的。

  貳味心思細膩,看看太子妃,想想今夜太子摔門而去的前因後事:「奴婢覺得威後厲害不厲害的,倒不在要緊。後世評論再高,對於女子來說也是虛的。威後自貧家窮才孤女,一路陪威帝征服四海,安定朝綱。解救了幾十年來一直飽受戰火催殘的平民百姓,讓他們可以過上安穩平靜的生活。如此功勳,不是幾段朝綱頌譜可以言盡的。縱使有些委屈,可成就多少人家平安幸福?太子妃出身優貴,自是不曾見過平民生活的。無權無勢,若遇戰火,便如同螻蟻。威後最大成就在於造福天下。」

  岑染聽得眉毛幾乎挑起,雙眸發亮看著貳味,拍掌幾下後,扭頭看伊春。韋尚宮果真會調理人,杉枝和貳味的見解都不俗,伊春嗯?

  伊春有些不悅的看看太子妃:「您想威後的日子幹什麼?威後是開國之後,您以後要當的是守成之後。完全不同的生活!太子妃、恕奴婢說句不中聽的,您現在一點兒東京宮的朝氣都瞧不上了,太子殿下撥您一下您就動一下,不撥您您就乖乖的裝好孩子。奴婢們都是知道的,您……沒那麼乖。而一旦乖了,沈世雅就不是沈世雅了。」

  「伊春姐,您怎麼能這麼說,如今這種局勢,太子妃不委屈些,行嗎?」杉枝可是最喜歡太子妃原先的模樣的,如今這般隱忍,哪有不委屈的?

  杉枝叫得聲高,伊春卻半分不讓:「人前裝樣子,人後嗯?」以前在東京宮的時候,沈世雅不曾裝過乖寶寶嗎?不照樣私底下該幹什麼幹什麼?雖說如今地位不同了,可是:「奴婢覺得威後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敢開創新術。自來君朝,便是那些攝朝亂政的,也沒有一人敢象威後那樣更替朝綱。後宮七妃,庶出子出繼臣屬,公主才得尚駙馬,郡主下嫁和藩。凡此種種,哪一項不是開天闢地?便是允許女子入學一事,造福多少女子?奴婢們被韋尚宮挑來服侍太子妃時並不是真心的,可現在伊春敢說我們三個都是忠心輔佐的。別的不為,只盼太子妃得此機緣,不要錯過。好歹再給天下女子爭些福利。別人不敢做的,想不到的……哪怕一朝一代只換一條,總有一天,女子將不必再如此隱忍過活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牌也就不用打了。

  岑染推牌回床睡覺,伊春帶人下去。貳味照舊值夜,進內殿幫太子妃放帳簾的時候,突然跪下了:「奴婢有句不中聽的話,還望太子妃聽後不要責怪奴婢擅言。」

  「你說!」今天和這三個丫頭聊天,岑染著實『受益良多』。再多一個也不錯,正好應了那句『集思廣議』。

  貳味看看殿內,並無三耳,便放著膽子說了:「奴婢瞧著,太子妃對太子殿下恭敬柔順都是有的,卻並無喜歡動情之意。不知……太子殿下對太子妃卻是喜歡疼愛的,歷朝歷代能做到太子殿下這個份上的有幾人?便是太子妃尊崇的威後,威帝登基後十七位宮妃生生死死……良人難得,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照顧喜歡如此,太子妃何以這般冷情相待?雖是忠心,卻也不免進退維谷。天長日久,總會傷心的。」貳味瞧著入睡時,太子殿下顏色還是很好的,怎麼就突然翻臉了?大半是太子妃又耍小性。

  韋尚宮到底是從哪裡挑揀出的這幾個丫頭?詩暖的嘴硬是深深震憾了岑染的,這三個……話說也都是瑤池仙品啊!

  「你喜歡太子?」

  「不不不!太子妃千萬不要誤會,奴婢對太子殿下半點想法也沒有。奴婢只是感歎,太子妃得如此良緣,為何……不多做珍惜?」總這麼不冷不熱的,再好的姻緣也是要散了的。

  「是好姻緣啊!如果他還是沈世宗,就真的沒什麼遺憾的了。可是……這樣的日子,貳味,我很不喜歡嗯。」頭一次坦白心事,居然是對一個宮女,岑染覺得自己有些悲摧。

  貳味想了想後,有些不太能體味得出來:「奴婢不是很懂太子妃的意思。眼下的日子,到底哪裡最不得太子妃喜歡?」除了穆側妃那裡有些噁心,朝臣面前需要裝裝門面,貳味想不太出來這日子怎麼就讓太子妃怎麼反感了?

  就知道她聽不懂,不過總好過沒人聽。岑染都快憋得肚子炸了,歪躺在迎枕裡吐糟:「沒完沒了的算計,沒完沒了的權鬥。我都看不到個盡頭,無期徒刑還不帶放風放假的。貳味,權利富貴這東西就像那飯桌上的血燕魚翅,偶爾嘗嘗是好物,天天吃的話吃不了幾年就會完蛋的。太子對我是很好,我也不是不喜歡他,只是想想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日子,就覺得實在沒勁的很。況且人心總是會變的,太子殿下已經和當年的沈世宗差了太多,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實在是預想不到。若他還是沈世宗,我願意用一百分力氣去和他好好過日子。可他是太子了,有一天會變成皇帝……」

  「所以你就靜靜的呆在原地,等著看我自己來了,再自己走開?」

  葉錦天的話聲突然響起,嚇得貳味和岑染好大一跳。貳味趕緊施禮,岑染也要從床上起來。可葉錦天卻只擺手,讓貳味下去。然後自己解了衣襟,把衣服摔在地上,冷著臉惡著狠的爬進了帳裡來……岑染第一次見葉錦天這般模樣,說實話有些發悚,慢慢的不自覺的往後退,卻被突然撲來的葉錦天狠狠的壓在身下,緊緊地攥緊岑染的脖子:「你說,本宮是不是現在捏死你,比較痛快?」省得這個女人三天不著四的給自己惹麻煩。

  用太子銀令,半夜把四個親近之臣全部喚進東宮來。卻在面對四張各有神色面面相覷的緊張臉色後,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簡直丟人之極!回來,居然還聽到這個罪魁禍首在說什麼現在過的日子她不喜歡。

  「你喜歡過什麼日子?給葉錦昭當初元夫人?還是讓秦瀚把那個雅麗圖乾脆改了名字?」

  話氣惡狠,連手上的力氣都變成了真的嗯?

  岑染的火氣也突然起來了,反手就是一記猛攻,飛腳環踢。葉錦天根本沒料到岑染居然還會功夫?被逼退兩下後,還是反擊了過來。

  貳味又聽到裡殿開始打架了!

  不贊同的直搖頭,可是也管不得。只得帶著錦紅再往門口挪挪,低頭打自己的絡子。

  岑染雖學過些正經功夫,可那得分和誰比。和秦瀚比,完全不是對手;和葉錦昭沒動過手;和眼前這位太子哥哥比嘛……反手抹了一下唇角,有些挑釁:「您的功夫也不怎麼樣嘛。」居然能打個『平手』?岑染丟掉一半的自信心,頓時有了非常強有力的支撐點。

  葉錦天眉眼立挑,坐在鳳床另一邊瞇眼看著眼前這個與平時頗不一樣的女子。居然會功夫?而且功夫還不賴?「你怎麼會學這種東西的?你還會什麼?」自己對她,實是瞭解太少了。怪不得總掌握不了主動權!

  「我學這個啊!是個意外。我有個朋友托我去給她的朋友送東西,結果不小心捲進一些糾紛裡。被困在朋友家裡不能出門,偏生主人家除了好武沒有別的愛好,所以為了打發時間就順手學了些。」這翻話,岑染講的絕對真金。只是少了幾點,比方說岑染被困在澤口朋友家的時候,不只學會了打架,還學會了打槍。真是腐黑墮落啊!

  至於另外會些什麼?和葉錦天說,岑染會打電話,會用微波爐,會養花,會做一些緊急槍傷護理,會打針輸液吊吊瓶,他懂嗎?

  他不懂!就像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樣的日子難過一樣。

  「我想過的日子是,有一所小小的院子。院子裡有一兩片畦地,種些果蔬,養些雞鴨。自給自足,平靜充實!太子,您還記得沈世宗給沈世雅找的那門婚事嗎?」

  葉錦天神色漸漸平靜溫柔下來,想想白氏的那門『婚事』,昔日『世雅』說過對未來生活的期盼……「你不喜歡我嗎?你在天一閣的時候,明明說,如果我是平民,你會嫁給我的。」

  「可您是平民嗎?」葉錦天身上是還有沈世宗的特性,可是:「身份地位決定一切!您自己都難得暢快,我跟著您……」

  「你想離開我?」葉錦天突然撲過來摟緊了這個女子。她是自己的妻,自己的女人了,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想法?眼神冷冰冰的盯著岑染的臉龐,指腹劃過世雅的面頰,卻撫摸不到身軀裡藏著的特異靈魂:「你想去哪裡?葉錦昭那裡?還是秦瀚那裡?」

  這人……吃醋了?

  岑染意識到這點後,突然笑了出來。葉錦天惱羞成怒,翻身把這個不聽話的女子壓在身下,邊吻咬邊剝她的衣服。岑染並不反抗,由他作為。只是在葉錦天直接撞進來後,痛得哼了一聲,無助的仰著頭承受著激來的狂情……「染染,我哪裡對你不好嗎?你還要我如何?」不曾親吻,乾坤丹的藥性就發揮不起來。動輒數下,覺得沒有滋味後,葉錦天抱緊了岑染,低頭想親起她的**,卻又覺得這樣得來的激情沒有意思。溫語深問,隱含怨艾。

  岑染看看眼前這張自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相伴多年的『親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壞,可又憑白覺得委屈:「我不是故意來這裡的,我也不喜歡這裡的生活環境。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不想喜歡這裡的人,可是有許多人對我很好。我並沒有想去誰哪裡!只是……」

  「染染,你我吃了乾坤丹。」有那保證,你還不能放心嗎?

  那天在天一閣聽她片斷說話時,葉錦天就可以肯定了。這個岑染與世雅有些遭遇很像,比方說她父親也是個風流的,她母親對她不錯,還有一個待她極好的哥哥。所以才會那麼快的入戲,並把世雅的情緒演驛得那樣好吧?想想岑染說的關於她那個世界的描述……「我並不是貪戀美色的君主,我都允了你那樣的辦法,你為何還是不放心?」

  岑染有時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識好歹,想想那些穿越種田文裡女豬們遇到的事情,沈世雅這個身體帶來的命運雖然跌宕起伏了些,但總體來說還是命好的。尤其是眼前這個『男豬』……不覺間環緊了葉錦天的健腰,靠在胸前細喃:「如果你不是這樣好,也許我的煩惱會好些。當個很單純的太子妃或者皇后,平穩權利穩固朝局,偶爾為民請命或者暢快自己,都很便利。」

  「可是……你偏偏這樣好。」好得讓岑染焦燥煩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葉錦昭面前,可以用郁王做為強大的武器來實施抗拒退讓。在秦瀚面前,更有成山成嶺的借口,哪一樣都彪悍無比;可在葉錦天面前……尤其現在二人成婚,這般親密……

  「威後威帝當初不恩愛情重嗎?錦天,我有沒有說過,威後與我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

  關於這點,葉錦天也猜到了,不然岑染怎麼會看得懂威後的那些天書?想想盛華朝的那對開國夫妻的際遇……「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威後際遇雖然坎坷,可是她給後人留下了乾坤丹。留下了後宮七妃,留下了庶子出繼……」

  「可獨獨沒有留下帝后可得專寵!」她自己都得不到的東西……不知道是乾脆沒有那樣的能力,亦或者是威帝對她的憐許已經到了盡頭。

  「我……有些喜歡你!所以我不想……不想……」

  「不想與別的女子分享我,是也不是?」鬧了一晚上,葉錦天的嘴角終於挑了起來。躺回被褥裡,把岑染抱進了懷裡:「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是知道的。」

  「可我也知道,你很好,好得許多人惦記。這世上的事,總是又怕賊偷,又怕賊惦記的。」岑染的話惹得葉錦天一陣發笑身抖,低頭親她:「你看見哪個賊了?哪個賊兒偷香盜玉……」

  「葉錦天……」

  吵架後的激情,爆發起來是駭人的!

  岑染幾乎控制不住全身的顫抖,深深的迷惑在這撲天而來的激情狂浪裡,緊緊地纏著葉錦天,惹得他幾乎發瘋癡顛,幾乎想把全身的力氣喜愛都融進這個既陌生又熟悉,既古怪又可親的女子身體裡……瘋狂的親吻,狂野的律動,緊緊地扣著她的腰肢想掐緊更想折斷……

  「染染,以後有什麼話,不要憋在心裡,都說與我聽。我們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好不好?」這樣猜來猜去,實是浪費時間和精力,還極容易被人鑽了空子。著實是得不償失,下下之策。

  激情過後的葉錦天渾身散發著慵懶卻自高貴的瀰散風情,岑染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喃喃著聽不清楚說些什麼。葉錦天不悅,翻身狠狠的咬在肩上,疼痛讓岑染頓時清醒過來,看著眼前男子既無賴偏又貴胄的模樣,又委屈又好笑又覺得郁煩了多日的心事一下子好像都解了……

  「你這個小妖精!」迷濛懶慵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看不得,受不了。拉開腿兒,緩緩的擠了進去。岑染受力,輕輕地嗯出聲來,葉錦天慢慢的搖慢慢的動,惹得內裡油滑熱膩……岑染耐不住情勢,攬頸欲吻,葉錦天卻自微笑讓開:「不要親,不要那個,我也讓你快活,好不好?」

  「好!」一雙腿兒緊緊地纏了上去……

  想是鴛鴦帳中無分侶,盡情歡樂始暢快。生平第一次,不用藥香左右,岑染結結實實的嘗到了男女歡情下那消魂蝕骨的滋味……

  「錦天,你要說話算話。」

  「嗯!要是做不到,就像葉錦昭那樣,放你走,滿意了吧?」

  「你、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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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6:25

【86.分權】

  太子殿下到底為什麼半夜發神經,用銀令把四個親信緊急召進東宮,並且還一夜沒有放出去……到底是需要個理由的!

  一晚上盡顧著和岑染胡鬧了,起身的時候,葉錦天頗憂煩這會子大概還在東陽殿裡看域圖的『忠臣』,該和他們怎麼解釋?總不能說本宮知道有人膽敢給太子妃傳偽昭帝的『情書』,大吃飛醋,準備把這幾個忠臣好好修理一番吧?抿唇微皺眉頭的樣子,落在岑染的眼裡十分好笑。過來摟住葉錦天的腰,眉眼若笑。氣得葉錦天重重地拍了她俏臀一下,岑染心情卻是更好,乾脆歪進懷裡,捏著葉錦天的領衣:「其實我覺得,不如說清楚。」

  葉錦天一挑眉,今天初十,朝廷休殿,所以不必早早去上朝,那幾個留在東陽殿的……

  「我是說,你就說接到可靠消息……」後面的話,岑染沒有說,葉錦天也明白了。捏捏岑染的臉頰,親膩的又親了好幾下,才起身前往東陽殿。父皇雖然身體好些,可是朝政大半還是讓太子在管,縱使不上朝,東宮的事務也俱繁瑣。

  沈香四個昨天半夜讓緊急召進來,可太子殿下卻只扔給四個人一副域圖就扭身走了。什麼話也沒有,什麼提示也沒有,就這麼各自猜想的過了一夜,第二天,太子殿下總算是把意思說清楚了:「本宮收到可靠消息,郁王和穆國公府勾結,準備在父皇遙祭的空當伏擊逆反。具體過程不清楚,可消息是確實的。各位愛卿看看,這事該如何應對?」

  說這話的時候,葉錦天一個一個的把眼神掃過去,沈香和王氏兄弟的反應都只是震驚憂急,可上官亨的臉色卻自慘白了一下。眼神對上太子殿下似有試探的目光後,上官亨趕緊低下頭來。心中亂跳:世雅居然把那信給太子看了?她怎麼敢?昨天太子那麼晚的召他們進來,卻見面就轉回後殿去。難道是吵架了?

  原來是他!葉錦天心中明白後,對上官亨印象越發不好。可還是收緊心緒,聽沈香第一個說話:「不知太子將此消息稟報陛下了沒有?」皇上是個什麼意思,事關重大,當然要稟承上意才是要緊的。

  葉錦天讚許的看了一眼葉世沈,沈香這點最好,縱使心中已有丘壑,也會先稟示君上。隨時以君主尊嚴為第一,並給自己保留最大退路。「父皇那裡是一定要稟報的,可方案也要事先準備好。你等四人都是本宮最忠心的臣子,值此國難之際,還望各位卿家集思廣義,共度國難。」

  這話極大程度上的刺激了王勳的壯志雄心,思索了一下措辭後道:「穆國公其實心裡很明白,已失君心恩寵。與其被慢慢拖死,不如早做打算。郁王和他聯手,這消息定是錯不了的。早些處理清楚穆國公府,也好全盤整理江南軍務。這事雖聽來凶險,可也是好事一件。」

  王勤見解則更上一層:「偽昭帝在江北的戰事越愈越烈,未必有多大的戰力可以投入江南。郁王慣於詭異行事,這次和穆國公府聯手,目的大概是以行刺為主,暗殺為上。只要君上有失,江南自然大亂。江南富庶,偽昭帝連年征戰,糧草不豐。郁王這次也算是要險中求勝了。」再拖下去,三方齊壓,偽昭帝的華昭朝怕會危矣。

  王家兄弟把大前景分析清楚了,上官亨則開始續上行法:「反正這消息別家不知,不如將計就計。太子代陛下遙祭的事這幾天知道的人也不少了。恕微臣說句不中聽的,陛下有失尚有太子,太子若失……穆國公府和郁王聞訊後,應該更加會全力一擊。當今之計是盡快摸清楚穆國公府動向,以作應對。當然,明面上遙祭動作一樣不能少……太子妃如肯陪太子共險,則更容易取信於人。這樣一來,護衛多些也就不足為奇了。東宮皇廷裡到底有多少內外細作,逐一步局,借這機會一舉殲滅,也好保後日無憂。」

  「上官愛卿說的不錯,借此機會確實可以做很多事。沈香,你有何想法?」葉錦天很大方的誇獎了上官亨後,扭臉問沈香的想法。這個狐狸,總喜歡最後總結出一些很精闢的見解出來。而沈香也果然不負所望:「三位大人說的都極好,可如果遙祭人選換成太子的話,雖郁王和穆國公更喜歡,卻也難保他們不會做出聲東擊西之計來。上官說的打探穆國公府動向是第一,請定南侯查探軍中異項接連是第二,徐嵑是個人才,到底能不能當得大用,這次太子不妨給他一次機會,也好試探一下朝中到底有多少人和穆國公府有染,一次清肅乾淨不說,他日扶徐嵑上位,總是要給朝臣們一個理由的。」畢竟徐嵑現在只是個禮部主事,不彰不顯的,要提用當然要用功勳。

  沈香說話辦事總是極有條理的!

  葉錦天當場點頭:「本宮這就去見父皇,爾等各自上職,午後再來。」

  遙祭離今日還有十一天,事情越重越不能急亂,尤其不能給外人露出異想。

  至於昨天緊急召見的事……「委曲幾位愛卿,跪上半個時辰再出去。」太子半夜召四個親信來東陽殿罰跪,這內容可是很讓人臆想的,但大多不會往穆國公府身上響。如果再加上昨晚摔了青鸞殿的門,出來又回去……葉錦天抿抿嘴,想想昨夜**,其實偶爾吵一架,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

  —————

  盛華朝因確立了嫡庶皇子之分,所以即使傳位十七朝,經歷四百多年,也幾乎沒有出面子反父胄的事情。偶爾出現的也只是兄弟不和罷了,像郁王和景帝這種爭鬥,以前也有過幾次,只是受李氏所累,南北分明還是頭一遭罷了。所以盛華朝歷代君父和太子之間的關係都不錯的!太子的競爭對手少,自然就少生其它暇想,更何況太子素有監國治制的權利,君父也多會下放一些權力歷練,兩好並一好,大逆之事並無前例。更何況葉錦天還是這麼個出身,景帝暗中培養他多少年,沈世宗又被母親灌輸了太多忠孝節義的理由,這父子二人雖不算親膩,葉錦天卻也從不對父皇作隱瞞。一來沒用,二來這樣才可有助得得到更多父皇的支持。

  所以,葉錦天很痛快的把偽昭帝派人往上官府上置信,上官給岑染遞信,偽昭帝在其中提醒世雅要小心防範郁王和穆國公府行刺之事,一絲不露的全講給了景帝聽,未了又將計劃思量好的步驟念上。景帝聽之甚安心,太子既有籠絡忠臣的手段,亦懂知人善任之事。

  穆家,終於是忍不住了。早抽早利索!思量半晌後,和太子又將沈香幾個初設的方案又加研細深推一番,從中撥出要葉錦天直線負責的事,其餘的事項景帝會親自監顧動手。

  父子齊心的感覺確實很好!

  葉錦天初時對這位父皇感覺確實比較複雜,可是幾年這般調教共勉下來,倒也生出許多孺慕之情來。況且先前對沈庭的感覺其實不怎麼樣,父皇……終究是父皇的。

  方案訂下,自要抓緊時間佈置,可臨走前葉錦天還是向父皇請求了一件事。景帝聽後當場抿嘴笑了出來:「你這是賞功臣?還是給你的寶貝找幫手?」

  葉錦天面色微紅,有些狼狽的退走了。

  盛景二十二年的臘月,對於遷都慶陽的盛華正統皇室,是個極重要的月份。

  以武功軍備挾帝自重的穆國公府與偽華昭朝暗中勾結,欲圖軾君叛朝。趁太子攜太子妃前往於江遙祭之機,發兵襲擊痛下殺手。以此為東,另卻有一路人馬潛伏進宮,刺殺景帝,以圖兵變。事先朝中無人知曉,虧的是皇上事先派在東京的潛伏人員,前首輔申鏡離之女申世媛報回信來。這才解了帝胄大難,保盛華朝基不動的同時,反客為主,設下撲天大網謀絞穆逆。

  穆氏兵亂一直從臘月二十四,攪擾到次年二月,穆家兵力大半瓦解,餘下散逃過江或易幟投城。穆國公五子三女除戰死二人外,全部被縛。與族人三百零七口,一道押解進京。三月、景帝派首輔江扶林、刑部尚書司瀚、大理寺卿左筵一道共審穆氏謀逆之罪。最終論大款七條,小款三十一條。景帝下旨,穆氏一流七歲以上男子全部伏誅,婦人隨葬。未婚女子沒入賤藉,發各地驛館並充罪奴。家中僕奴也盡削良民藉,罰入各官衙為奴。

  自此,盤踞在盛華西南域一百三十七年的穆氏一族分崩瓦解!傾族盡毀。

  定南侯王韁知情識趣,大捷後果斷交出虎符兵權,願從此解甲歸田。景帝將江南兵權分交於十七位將軍手中,設五州都督五名,各都督府又另設監軍一名、司章一名,互為監助。從此盛華南朝帝綱正興、再無掣肘。

  為慶大捷,景帝決定於四月四開恩科一界,江南仕子文心浮動,紛紛來考。一時間慶陽內外,仕風遊動,文彩華章處處可見。

  而在盛景二十二年三月底,三年不見的申世媛終於歸來。

  申鏡離當初為何沒有被景帝帶來江南?猜測眾多,可從後來偽昭帝誅了其全族的情況來看,大概也不是因為投靠了郁王。而申世媛何時成了皇上派在東京的暗衛?謎團種種,猜測甚多。終於在四月初一朝會上,理由終於大白。

  申世媛為雪族恥,甘心苦伏江北數年,暗中劫獲情報無數。這次更加挽狂瀾於大傾廈,挽救社稷!所以景帝念其功勳,如其所願將申世媛賜婚給太子少師葉世沈,五月初五祭拜威陵之後,初六成婚。賜嘉號『名媛夫人』,享二品夫人祿。並自始開恩旨,得嘉號夫人可享特權,家中四十無出,夫綱才可納妾。

  消息一經傳開,朝上朝下震動非常。

  古往今來,從無此等恩旨。可申世媛此次功勳卓著,沈香公子甘願欣喜,當殿謝恩。旁臣一時無話可說,有那機靈者則慢慢從中品出一些滋味來了。

  「太子這是在給太子妃獨寵後宮做準備嗯!」申世媛功勳再大,能比得過太子妃扶佐太子立位,安朝定局,力救功臣來朝等等功勳來得卓著?一個臣下之妻尚且可享如此殊榮,太子妃如何不能?

  「可這究竟不合朝綱吧?」

  「朝綱上有寫帝后不得獨寵嗎?」只寫可納多少人,什麼爵享什麼待遇什麼位份而已。沒有寫後位不得獨寵!只是歷朝歷代從無此事,就算太子傾心喜歡太子妃,這條路到底艱難重重。畢竟皇眷不同於民間,千年傳統想突破,沒那麼容易。

  「所以這次穆家勢敗,太子才沒有把穆側妃連誅?」留下一個不會再用的放在那裡當擺設,不管專寵不專寵,起碼明面上好聽些。

  「再怎麼說,穆側妃也生了新雲縣主。」那是唯一的功勞,也是最管用的一個。

  「可再管用也不過保一命罷了,況且新雲縣主也算是被毀了。」就算是太子長女又如何?素不得寵,外家又是逆臣,將來能嫁到什麼人家,還得看太子妃心情好不好?不過為了朝廷和太子妃自己的臉面,大概也不會太為難她。怕只怕嫁到的那家,會暗中給這位不得寵、甚至遭太子妃心恨的縣主絆子,讓她有冤也沒處訴。

  沈香公子的喜宴上,到處可見的就是如此這般說長道短的官吏家眷!

  上官亨是太子妃傾力救回來的近臣,自然沒人在他跟前說這些。而上官又素是個獨來獨往,性情孤寡的,相熟的不過是王家兄弟,還有這次破暗線有功,被提成禦史的徐嵑,左箏的堂兄大理寺卿左筵……五人雖皆是東宮近臣,卻分桌而坐。可到底這五個人的情況有些奇妙:家中全部沒有姬妾。王家是是訂了家規的,準備走汝陽恆家的路子,保家族百年不敗;左筵和髮妻那是從小共患難過的,而且這位除了收拾兵器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徐嵑就不必說了,他那個繼母一直打壓長房,妻子是母家表妹,不管是同氣連枝還是同仇敵愾,亦或者如今為了討太子太子妃的好,大概也是不會納妾了。兒子都三個了。至於上官亨……

  他那個妻子位夫人經申世媛立功歸來,封『名媛夫人』,受特權四十無出,夫家才可納妾的名權後,徹底沒了生機,這幾天聽說一直在彌留了。可上官亨竟然還跑出來吃喜酒?

  「您府上很快就會賓客盈門了!」宇文休雖說娶了遲嫣,夫妻二人感情也甚好,可是從來沒有到東宮特別晉見過。安安靜靜的在翰林院過他的編書清靜日子,起碼,表面上是如此的。

  看著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可話裡卻總藏著一千二百三十六個點子,個個都有壞心思。上官亨最近很煩這類,以沈香為首,這位太子命其暗中親近的宇文大人居其次。

  「宇文大人也想做媒?」

  自從木茵這次真的病重後,上官亨已經被很多同僚們詢問過續娶的事了。雖說人家大老婆還沒死,有些不合適。可是誰都知道上官亨和那位木夫人早沒感情了,若不是看著兒子的面,根本不會帶過來。雖說盛華朝的繼室大多出自庶女,可也不是沒有嫡女做繼的,只要對方人品模樣尤其是官爵出眾。上官亨樣樣都沾不說,還是太子太子妃眼前的紅人,前途無可限量。上次不過是商家送嫡,這次官家嫡女有意的也不是一家兩家了。起碼宇文休就聽說了好幾家!那幾位小姐模樣人品都不錯,雖說有一兩家是因為想走太子妃的路子,可也有幾家是真心誠意的。太子妃調教出來的臣子,定不會薄待正妻的。

  宇文休一臉正經,卻一嘴看熱鬧的對比樣,實在讓上官亨心裡冒火。事實上這陣子以來,上官亨一直很虛火上升!太子以前對他不過爾爾,雖重視卻要求的不過是他執掌手下職權,盡力做好就是。畢竟剛來江南,許多關節不熟,雖看著不熱絡,可卻很貼心。可自打那件事以後,太子殿下卻常派上官做一些『秘密』事件,且件件都與太子妃的『私務』有關。惹得上官亨撓心撓肺,寢食不安的不說,最近還沾了這麼個『副手』?

  浮了一大白後,壓定心神說:「不過是女子,誰家都一樣。上頭讓我娶誰,我就娶誰。」

  太子惱自己了!雖說不至於相信自己和偽昭帝暗中有來往,或者乾脆是潛來的暗線,可是大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有那麼個主子,眼下情形又……上官亨不想在這種事上動腦筋了。最好的結果就是她給自己指婚,一來世雅的眼光上官亨是信得過的,二來她挑的、哪怕是她挑的也是好的。

  宇文休是文人,自然不會學上官亨那般大口飲酒,淺淺薄嘗,眼中含笑的看著最近越來越心神不寧的上官亨。聽嫣兒說過一些此人的舊事,想想太子殿下最近的動向,暗中安排的這件差事,還有上官亨的表現,尤其是剛才說的這句話……「清水出芙蓉,蓮葉荷田田。太子妃盡心調教出來的重臣,如此薄情冷義,真是讓人難以理解。按說太子妃的親信,應該皆是情深意義之輩吧?」

  狀似沒頭沒腦,可上官亨卻手勁一抖,差點將手中的杯盞灑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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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6:45

【87.撒網】

  「賜婚?」

  岑染訝然的看著葉錦天,他讓自己給上官亨賜婚?一個月前,木茵終於病故了,簡簡單單的發喪甚至連個喪儀都沒有。然後……上官家的大門就被媒婆們踩塌了。再然後……

  這個死丫頭居然在笑?

  葉錦天有一種心思被猜破的困窘感,可也因此可以證明岑染並不喜歡上官亨,甚至一點情思也沒有。狠狠瞪了一眼過去後,自己也覺得可樂,然後也笑了出來。上官亨這陣子心思忐忑,每天愁雲滿面的不說,還得硬壓著不敢讓本宮看出來。可……「他好歹是你的忠臣,你不管誰管?」言下之意,就算是放上官亨一馬了。

  岑染笑瞇瞇的靠了過來,穆氏盡除,東宮上下皆是正統。哪怕是大白天的膳後午休,也不怕別人看見了。葉錦天頗享受岑染最近的好心情,她的性子和世雅頗有幾分相像,高興得怎麼嬌怎麼甜,不高興了怎麼酸怎麼苦。攬著她,半躺在牙榻上閉眼閒聊:「上官家裡總沒個主母,也不像回事。外頭多言閒言碎語的,對你也不算好。找個機會勸勸他,夫妻和美對他好,對我們的計劃也好。」

  「知道了!」回摟精腰,柔甜蜜意。

  —————

  這種事雖說葉錦天說了『勸勸』二字,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沈世雅如今不方便直接召見外臣,尤其是親近的那種。所以便把王勤宣進了青鸞殿,自家表哥不怕什麼的。聽及世雅的『好意』,王勤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下左右。杉枝伶俐便領送退下了,正殿無人,宮人全在殿外廊下,王勤也就能放心些低聲說話了:「又要弄一個嘉號夫人嗎?」

  定南侯府上下對『名媛夫人』的定義可都是很清楚的。雖說是個好辦法,可是離得太近,就太直白了。況且從哪裡弄來一個有申世媛那麼大功勞的女子?

  岑染搖搖頭:「我只是要表哥去問他一句,到底想不想好好在江南過日子?不想,我找機會放他出去做遊俠,想,就讓他自己選選,怎麼個想法?」上官亨對華昭也好,盛華也好,都無太大的眷戀。他家族盡毀,膝下只有一子,一姐以前很親近,可如今在西涼。他對哪裡都沒有很深的眷戀感,心思一直在遊移。岑染不想逼迫一個和自己共度過『真實』歲月的朋友,婚姻的定義不該是委屈求全。尤其在他父母雙亡,本身又足夠有機會重新開始的條件下,亦發不該如此。

  王勤聽後看著表妹楞了許久後,笑了:「我自當去好好問他。」說完品了一口茶,扭頭看了一眼世雅,眼珠直轉:「她最近沒來找過你嗎?」

  這人居然還有臉說?

  想起來王勤干的這件事,岑染就肚子疼。一個大男人家居然假裝ED?把左箏給嚇得還以為真把王勤給害了,內疚愧憐整一年,從前到後仔細體貼照顧過,就怕他心裡難過想不開。結果不成想,這人竟然是個騙子。

  「你就那麼欺負她吧。」左箏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了才來找世雅,結果很久沒有聽到回復。後來慢慢的好像明白過來了,氣得猛砸王勤,未了還跑到婆婆面前告狀。韓夫人聽得險些笑得背過氣去,點指著慢悠悠跟來的長子,大罵壞東西。而王勤嗯,則當著老娘的面把左箏給挾回自己屋子裡了。之後……嗯咳,左箏氣得簡直想掐死他!一看見王勤就炸毛。這兩口子最近又開始『玩貓』了。

  岑染看得頗無奈:「你們兩個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天天過這麼精彩,有意思嗎?

  王勤挑眉:「我倒是想像你和太子殿下這般恩愛嗯。可遇上那麼個鑽得牛角尖裡就不出來的女人,我有什麼辦法?」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每次好像都有些進展,可是每次卻又會碰到新問題。好在王勤在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上,找到許多樂趣,所以一直堅持得下來。偶爾回味一下,玩貓確實是很有意思的。

  BT!

  只有這兩個字送給他。別人家都是長子端莊,次子頑劣。可王家卻有些相反,王氏兄弟雖然性格都很活潑,可王勳是真直率,王勤卻是真無賴。在對女子方面更是如此,王勳婚前也挺愛風流之事的,可自打讓哥哥屋裡的事嚇到後,一門心思對妻子;反倒是王勤……方向雖定,可性格卻仍然在流離。

  —————

  「我總覺得大表哥一直在迷惑!他知道只有學汝陽氏的辦法才能保定南侯府百年不敗,如今也頗喜歡左箏,尊重她也心憐她喜歡和她在一起。可是……大概是有些許不甘吧?」別的青年仕子一步步尋盡機會,直達天梯,以期他日揚名立萬,功成爵顯。但這些事對於王勤來說都……已經擁有?或者永遠不能擁有?他是定南侯世子,太子妃大表哥,又深得太子皇帝信賴,前途一片光明。可是這些優良的條件卻也限制了他的活動範圍,他的東宮衛率府將軍已經做到頂,定南侯的爵位又沒人和他搶,妻子雖惱他卻也是一心一意和他過日子的,兒子也活潑健康。

  「軍心亂,兵法亂,怪不得一直沒大成效。」

  葉錦天聽之深以為然,王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又怎麼知道該如何把左箏往正道上引嗯?夫婦之間,總有一個強勢一個從勢的。似染染這般,她不是沒想法,卻願意陪在自己身邊。低頭親了一口偎在懷裡的岑染,繼續看奏報。

  關於『報紙』一事,宇文休排兵數月,已經大概似出可行方案。

  先以文人詩會出擊,以翰林院為主,開設『明月報』。半月一期,收天下文士各色錦繡文章,從中選出最好的印於報上,張帖於五城設立的『報亭』之上。沒錢的可以站著看,有錢的可以買來看。

  以南朝尚文風的習俗來看,不出三月便可流行於世。

  搞定翰林院後,就可以從吏部刑部下手了。一版寫朝廷官員變動,一版寫朝廷最近刑訴大事。開始的時候可以八卦些,逐一介紹官員來歷,家庭成員學歷養成,政績官聲;刑訴大事就更好辦了,編故事講情由,素來最招讀者喜歡。

  此報的名字,宇文休都想好了,就叫『昊天報』。

  至於太子殿下最為看重的禦史台那塊,因為牽連之事必多,所以一時難以實施,不妨先將前兩報實施幾年,待到世人全面接受,再找機會徐徐圖之。當然,宇文休之妻遲嫣還在宇文休上報的折子裡,加了一箋。請問太子殿下,可不可以允許『和風館』再開?並且遲嫣還提出了辦女報的想法。

  遲嫣是岑染的人,所以葉錦天不想置予這種事,把折子裡的花箋遞給了岑染,開始閉目沈思這件事的可行性,還有可以帶來的利益和方便。

  而岑染帶給自己的回應,從來讓葉錦天驚喜有加。

  「女報好啊!我原本還想,會不會過於出眾。不過既然遲嫣能提出來,想必也會有人接受。只是開始的時候不妨另類低調些。寫些閨閣女兒詩啦!寫一下最近綢緞廠新出的花樣,脂粉的新品種,衣裝的新樣式,哪家的首飾店打了什麼有趣的樣釵。女人最愛這些東西,出了兩期肯定就會有人追捧報上說的物件。到時候,自然會有大批的長眼睛的來報社要求表揚他家的貨品。這種事當然不能白替人做,把銀子交上來,最後辦報紙說不定還會成為賺錢的買賣。」事實上,廣告費確實是報紙存在的最大收入。

  不過說到這兒,岑染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辦報不是人人都能辦的,必須上報,朝廷批準了才可發行。最好再設一下監督機構,好堵那些朝中大臣們的嘴。」這樣一來交系網就會更加交錯,彼此牽制,上位者則更好控制人權。

  葉錦天聽得眼睛都笑瞇了,低頭親岑染的額頭,聲音柔軟:「都聽你的。」

  —————

  王勤很快就問回了上官亨的意思:「他說他願意在江南好好過日子!又道天下好女人皆有可愛之處,既然太子和太子妃認為他不娶妻,有礙名聲。那他願意娶妻,卻不知要娶何人,請太子和太子妃給他做主。」

  答了和沒答一樣!

  好在岑染早料到這種答案了,所以應對方案也已經一併想好。

  五月十五,太子妃召在京中十八歲到二十一歲的未嫁女兒進東宮見駕。出身不限,嫡庶不限,只要自覺長相周正、得體大方的均可帶著戶表到東宮報到。當然,外省的想來也可以。消息一出,雖然名面上什麼名義都沒有,可是大家心裡都清楚,太子妃要親自給上官大人挑正妻了。

  「只是幹什麼連出身都不限了?」

  首輔江扶林夫人戚氏可是很相中上官亨這個女婿的,那時在東京時上官亨資質還屬一般,家裡情形又亂所以不在期許之列。可是如今不同了,他那不著調的家人盡數被誅,孤身一人又效忠太子妃,一入朝就得了四品官職。雖是看在他在辮本寺『忠孝』太子殿下的面上,卻也與其個人的資質脫不了干係。不管怎樣,也是朝學數一數二的人物,自然當得起那樣的官職。

  戚夫人有一子一女,兒子已經成婚,女兒今年十八歲了。因江扶林做了首輔之故,所以親事很難定。上官亨來到江南後,自家老爺就相中了,可偏偏這人帶了一個妻子兒子來。雖然和妻子早已離心,不過將就。但……首輔的嫡女給一個四品官做繼妻!聽上去差勁了些,可是裡裡外外都是實在。首先上官亨肯定會對妻子好,太子妃調教欣賞的人才應該不會也不敢太好女色,頂多添一半個通房偶爾服侍;其次,景帝身體日漸衰弱,要保住首輔的位子,自然要和太子殿下交好。

  江扶林卻覺得:「太子妃這招厲害!」

  明面上不限出身是為了挑選的範圍更廣泛,可實際上嗯?誰人不知太子殿下獨寵太子妃,深愛之?就算不入朝為官,有『飛鴿』『新華』的例子在前。只要巴上太子妃,什麼地方撈不上好處?就算只在太子妃面前留個好印象,也難保他日不會有機會用上一二。

  一張網撒出去,太子妃這次還不知道會撈上多少魚蝦來。這樣人才,太子不寵不喜歡才怪?

  想想自家女兒溫婉卻過於柔順的性子,有些皺眉。世瑩怕是不太容易能得太子妃的眼緣。太子妃素來喜歡的是左箏、賀世儀、遲嫣這等不是個性鮮明,端淩飛揚便是才華與眾的女子。世瑩女紅針織廚藝都強,可這些偏偏是太子妃不擅長的?

  可後來又想想申世媛早先和太子妃相處的情形……太子妃要的是忠臣,申世媛不從父命、喜歡沈香卻難以如願,最後……不管中間經歷多少,至於路子是給申世媛打出來了,她自己爭氣終如償所願,以申鏡離的遭遇來講,申世媛真算是找對主子了。

  「去和世瑩說,太子妃喜歡說實話的坦誠之人,世瑩想如何便說如何。」

  也許這樣,才會更遭太子妃的喜歡。

  五月十五那日,從辰時起東宮門前便已經軟轎林立,巳時正刻列隊入宮時,更是衣香鬢影,花紅柳綠。宮門局逐一發牌對人,最後共計入宮一百零三人。前殿是朝政之處,所以這一百零三位客人便由內監領路,轉至東宮後苑。青鸞殿前空落花池上,早已經擺好長案軟墊,成半圓形散開。殿上四樨階上四屏鳳位,金華樂扇。

  眾女列立,恭請太子妃。沈世雅現身,眾女見禮,賜坐。

  江世瑩以前遠遠見過沈世雅幾次,因父親是景帝暗中親信,所以不方便明面交誼。這次再見,沈世雅已經不再是東京宮內那個贏弱蒼白的瘦弱少女,高貴端莊間自有威肅,一雙妙目清靈透亮,晶瑩閃爍讓人神吸卻也覺得無端害怕。

  「慶陽的天氣,一年裡其實五月是最好的時候。難得最近天色作美,本殿便心血來潮,請各位小姐姑娘們來東宮坐陪無聊人。咱們今天不論君臣,只論花雨風流之事。」說完一擡手,左手處一個長眉細眼的端莊尚宮便站了出來:「太子妃給各位桌上都備了筆墨,第一項便是測字。每人在紙上寫一大字,未款背後留名。寫完後收起來,然後輪流上來解字說理。」

  這法子玩起來有趣,既可看各人書腕功力,又可利用解字一事各表長談。太子妃甚會出主意。很快各人就寫好了,收集起來時亂亂不排序甚至還故意打亂。爾後按牌號一一上來解字。幾乎個個都話中有話,影射朝局者有,巴結討好者有,婉轉獻忠者則更是數不盡數。

  江世瑩抽中的一個『好』字!

  「世女江世瑩給太子妃殿下請安。這一個好字,其實有很多種解法。每人所想不同,所思所見自然不同。世瑩知道的解法不多,先女後子可作安慰,有女有子可得雙全,無子有女只是女,有女無子也只是女。先賢創下這一個好字,以世瑩淺薄來看。這世上並無一人可成就之好,女也好子也罷,情投意合相扶相助的並在一室,始方成好。」

  岑染聽之甚喜,當場就讓杉枝賞了江世媛一隻花盤,花盤裡各色花朵繽紛,江世瑩看了半天後,選了一朵淺碧色的碧桃花簪在了發上。不顯不貴,卻正配其這一身清淡柔雅的裝束。是個腦袋聰明的!

  而後又玩了傳統項目擊鼓傳花,中選者講故事唱歌背詩皆可。其中一個叫莫園園的士族小姐,不對,其父已經退官,那麼稱姑娘更合適。莫園園姑娘講的是笑話,表情靈動言辭生動。把一個本來不算精彩的故事講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境!口才極好,而且很有『上進心』!

  午膳擺宴,用膳的過程中,岑染又發現了一位,衣著樸素卻一直不卑不亢的。

  擺在她面前的是一盤羔羊燻肉,江南能吃上這種東西的人家並不多,可這位小姐卻只是淡淡夾了幾著,與眼前各盤菜色樣樣平等,沒有偏頗。這在閨閣女兒中間可是很少見的!

  「那位姑娘是城南慶家莊的二小姐,慶施兒。慶家莊以前是城南佔地最多的一家,後來祖父父親不爭氣逐漸敗落了。慶姑娘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可是因為幼弟今年才十歲,家中旁支虎視眈眈,所以一直不曾婚嫁。」

  「那位莫園園姑娘是家中獨女,莫大人因病致休,身體虛弱只有一女。聽外人說莫大人並不想從旁支承嗣,而是想挑個上門女婿。上官大人肯定是不行的,不過也沒有聽說莫家相中誰了。莫園園姑娘剛滿十八,按說也該是心急的時候了。」

  宴會罷後,趁太子殿下還沒有歸來的時候,伊春開始逐個報告今天太子妃相中的人。當然,因為座位遠近的關係,太子妃能看中的人畢竟不是全數,今天近宴服侍的宮女都是伊春事先囑咐過的,每個分包幾位小姐,哪裡特別,行了什麼樣的事一一記下報備。除了太子妃親自看中的那三個外,還有一個表現得很特別。

  「不知道太子妃對南曉韻小姐有沒有印象?」

  南曉韻?

  岑染仔細想想,有點印象。容色只是一般,話也不多,衣裝也不著不顯的,只第一場解字的時候說過幾句話。依稀記得那時候她解的字是『權』。解法很通俗,無非是忠君愛國之類的字眼。可是:「宮女看到這位南小姐回位後,一直看著東林樹牆看,還在桌上淺淺的畫了一個秀字。」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 21:47:13

【88.佔位】

  一場選親,最後太子妃相中了江首輔家的嫡女江世瑩。

  並沒有直接賜婚,而是先婉轉問了雙方的意思。江首輔沒有出現,戚夫人到了青鸞殿,說很是喜歡上官大人的品行。上官大人性格孤僻些不要緊,世瑩很溫婉體貼。上官大人又是太子妃看重的,肯定會待髮妻好,又說江家不敢要求上官大人獨寵,只要尊重體諒就好。

  岑染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和這位首輔夫人對話,相較於申鏡離夫人情報探子的工作內容,這位戚夫人明顯更有外交手段。一番話裡裡外外儘是全面,進可攻退可守。可到底不提一兩樣是不行的:「上官哪裡都好,只是有個兒子。」雖說不待見其生母,可到底是嫡長子。

  戚夫人應對得更好:「俗話說好兒不靠爹娘,只要細心教導,自己孩子有出息什麼樣的前途掙不來?」言下之意還不就是上官家資並不豐厚,又無爵位。嫡長子的油水實在一般,變相表示為了『利益』江世瑩也不會為難那個孩子的。

  很好很好!

  岑染髮現這位戚夫人真的是個妙人。

  既然是妙人,當然是要賞的:「聽聞令公子德才兼備,性格溫和。上官孤僻了些,如果能與令公子郎舅相得,那便真是結兩姓之好了。」

  戚夫人高興得回家就和江扶林講了:「老爺,太子妃果然是個大方的。這下子心裡總算是落底了。」就算朝局更替,只要兒子入了太子妃的眼,那麼江家即使退下來也不要緊。而且依老爺之前所說,只要江家不出大錯,十年之內首輔之位太子殿下是不會動的。因為太醫院裡傳出來的消息,景帝怕是活不過三年了!太子殿下登基,自然不可缺了江氏這等肱骨之臣。

  江世瑩和上官亨的婚事很快就訂下來了。六月**婚,女方家的事務畢竟少,上官要準備的東西就多了。王勤派了左箏前去幫忙,這些事左箏辦起來是最痛快不過的。上官亨根本什麼事也不用操心,只要到該登門的時候登門便可。上官亨話很少,但是態度很端正,況且男人家嘛,話多了也不像話。

  只是戚夫人有些擔心:「上官大人會不會太冷淡?」

  江世瑩最近又進了東宮兩次,聽太子妃講了許多上官亨舊事:「娘不必太擔心,太子妃和女兒講過了,上官大人本性很好,只是少時為家世所累,後來又遇妻變政難,心思常有恍惚。可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卻是曉得的。太子妃讓女兒不要急於一時,徐徐圖之。只要真心待他好,他定不會負了女兒的。」戚夫人甚放心,又對太子妃如此細心連這個都與女兒講,更覺貼心。

  —————

  上官亨的婚事在一邊緊鑼密鼓的籌備著。

  翰林院那邊也是忙成一片,太子下令要開辦『明月報』。收集天下仕子文章,定期評選刊登,全國發行。這對於文人來說,是多少難得的機遇。一朝文章出,天下聞名。翰林院得此殊榮,頓時就沸騰了。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很快第一期明月報就出爐了。因時間關係,投稿的都是京城內外文士,每篇文章都不算太長,但精中選粹,極是惹眼。五城分設『亭報處』,每天擠在前面看文章的人絡繹不絕。稍微有些浮錢的自然更喜歡買『報紙』回家去慢慢看。還有那等榜上有名的,買了大批報紙來送人博名。

  文人酸儒,尤其是那等沒有職位、賦閒在家的最是容易惹禍,太子這招狠,直接把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轉移了。要鬥也是文人內鬥,爭那些上報的機會,前後的位置之類的。

  文人壓住了,太子妃的愛將宇文夫人遲嫣卻是又出奇招。

  請辦『和風報』!

  雖然是事先說好的,可明路照樣是要過的。先把第一期報做出來,上呈內閣。內閣眾大人一看,儘是些女人們的閨怨詩,衣服釵環之類的。這也要辦個報?可是大家心知肚明,這大概是太子妃在後面搗鼓的,不過是譁眾取寵而已。無人有意見,太子卻因此專門設了一個『報藉司』的部門,歸門下省直理,禦史台監管。民間若有團隊想辦報者,必須得經報藉司同意,每年納稅不說,年年還要審核當年的報刊內容,有違綱亂紀騸動民心者,取消開報資格。

  遲嫣得了辦報的資格,很快就在城北開了一家『和風報館』。

  重抄舊業,收集女詩的同時,還不忘收集各類女子喜愛的各色消息。與明月報不同的是,凡上和風報的內容都會給予一定的獎勵,錢不多卻是份榮譽。明月報半月一期,和風報卻是十日一期。能出入得起和風報館這樣地方的女子,哪裡能買不起這樣的報紙?

  朝內朝外開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意這份和風報,都當是太子妃在玩票。

  卻沒成想,不到兩個月效果顯現出來了。但凡是上了和風報的商家,生意蒸蒸日上。那報上說哪家的什麼料子好,賣得肯定脫銷。哪家新出了什麼樣的釵子,肯定銷售一空。哪有比商人還尖的鼻子眼睛?一時間各家凡與女子扯得上邊的商號,全部輪著圈的往和風館擠。

  宇文休家的大門差點讓擠塌了。

  宇文休父母祖父都健在,當初同意兒子娶遲嫣,一則是因為宇文休前面已有喪妻,二來是遲浩是太子恩師。況且遲嫣進門後,孝順公婆體貼丈夫,無一處不妥。不過是受李氏所累而已!本來挺好的媳婦,卻在太子妃駕臨後變了味道。天天在外面忙不說,還惹了一堆商戶登門!似宇文休這等『風雅』之家自然最不屑於黃白二物交往,連帶對遲嫣多有不滿。

  可因為知道遲嫣是受太子妃授意,所以明面上並不敢說,只是婉轉提議宇文休,既然遲嫣事忙,那麼是不是該另納一妾,好服侍夫君?

  這事一出,慶陽城內外的浮燥氣息頓時凝了下來。且看太子妃要如何應對這等事項!

  遲嫣面色有些蒼白,哪有女子喜歡夫君納妾的?況且遲嫣和宇文休雖都是二婚,可是感情極好。宇文休自娶了遲嫣後,把原先的兩個通房都遣了。如今……

  「不然,臣婦接手如何?」

  申媛蜜月度完,開始往東宮走動了。對於遲嫣的事……「你也省省吧!你家那兩個婆婆也不是好伺侯的。」兩位葉夫人自恃甚高,葉沈又素來爭氣,如今權高位重,怎麼就娶了申媛這麼個破落戶?可申媛立的是救國之功,景帝派其潛伏東京做的內應。這等功臣,又有明白白的特旨放在那裡。兩位葉夫人再不喜歡,也只能認下這個媳婦。只是對這個媳婦並不親近,新婚時候就頻頻要求申媛在跟前立規矩,明暗苛求。雖然有沈香在後面安慰,可到底日子也不好過。

  「那接下來……」要是硬挺遲嫣,不免傷了宇文家和睦。況且遲嫣始終是人家家的人,父母給兒子納妾,太子妃哪裡管得著?難不成還真的高壓逼迫?那樣一來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青鸞殿內最近幾日氣壓很低,都為了宇文休父母幹的好事!

  這麼不識相的奴才,杉枝恨不得一口咬死,居然明知道宇文夫人是在為太子妃辦事,還如此囂張?簡直可憎可惱。

  可現在……這事到底是極危險的!

  「沒有辦法了?」

  岑染這幾天不愛說話,葉錦天知道她心煩,所以對其很是溫存憐愛。「實在不行,我讓人去和宇文家說。」

  「你就會哄我。那樣一來,不什麼都完了?」高壓!那是最差的招術。

  「那……你有法子?」葉錦天笑了,因為岑染的笑意太壞了。「他們想拿捏我,想看這種笑話,或者等這天的人太多了。咱們不能用權壓,那樣詬病太多。可是……只要別的地方做點小小的變動……」就什麼也解決了。

  景帝南遷後,遲浩仍然是朝學院長。

  七月是朝學畢業之期,因是新來,坤館成員並不多。二十多個而已!這二十多個裡面,有一個甄世清的女學員,天生斷掌。據說剋夫之極,雖然家中世宦,卻無人敢聘。因私情無望,所以學業極好。這次坤館畢業,甄世清是第一名女才子。按舊例,每界第一女才子是可封女官的。但這官職只是六品虛銜爾,多半是作為嫁人的資本罷了。

  象沈家原來的那位就曾經是這樣的來歷。現在的這位甄世清……上殿受職時,自願請命接手和風館,並立志終身不嫁。

  盛華朝女子進宮,第一女才子可封女官是聖誠仁武威皇后立下來的。開始幾界有不少女子做了實官,雖然是在翰林院這樣的地方編書,但好歹是實職。可這些女子畢業時已經是十五歲了,當不了兩年官便有嫁人。後來慢慢就變成虛職了,如今甄世清立志終身不嫁,那麼這個缺……

  第二日,東宮下了銀卷旨。封甄世清為和風使,應六品銜,歸於門下省報藉司。

  和風館所有收入,皆入國庫。專款用於各地學府之用!因有前幾月收益放在那裡作比,所以江南五州,從此州學束侑盡免。免費入府學讀書,這是多大的喜事?多大的公德?

  遲嫣順利下台一鞠躬,宇文休父母無話可說。

  媳婦從此又乖乖在家相夫教子了,可是卻把太子妃得罪了。

  況且宇文家自詡清流,卻不問問清楚,就和暫做如此『大事』的媳婦叫板?這叫那些以前因家境上不起府學的貧寒學子如何看宇文家門風?便是朝中那些『清』流上來的官員,也因為免費入府學讀書一事,對宇文家父母的『不知事』而輕視幾分。

  「聽說遲嫣的婆婆這幾天對遲嫣格外和顏悅色嗯。」

  申媛是例行每日東宮一遊,到青鸞殿陪沈世雅磕牙『閒』聊。凡舉一些不能直接進東宮的人,慢慢都把門子摸到了葉府。

  「你那兩個太婆婆婆對你如何?」

  有了這層『關係』,應該臉色會好些吧?

  申媛挑眉卻沒有說話。是好了些!可卻因此更加不滿意,私下嘮叨,葉家的媳婦如何能拋頭露面,做這等事務去?申媛很無語,同樣的沈香也很無語。攤上這種上輩,有時候真的也只能無語了。不過好在,關起小院門來沈香和申媛的感情極好。有這層,再怎樣的委屈,申媛都忍得下的。

  岑染看看,甚幸自己沒有婆婆。

  不過有件事倒也不妨先告訴她一下:「我和太子商量過了,沈香如今職位已高,等到……局面穩住,有新人上手後。太子的意思是讓沈香介時辭官,遷回宗譜,封子爵襲三代。」盛華朝的規矩是有皇爵在身者,不任明職。似中山郡王葉庭杉這等景帝心腹,也身無官職,只是是暗中調配。沈香如果遷回宗譜,就必須有爵位。而一旦有了那個,就不能再在東宮服侍了。

  申媛何等伶俐,立馬就明白了。太子妃這話的意思是要自己回去和兩個婆婆說,太子已經暗許沈香遷回宗譜的那天。可是功勳不太夠,還要慢慢積累。那兩個婆母自從沈香當上太子少師後,就一直盼著這一天。再自命高貴,可到底沒有明白身份了。如果真能遷回宗譜,讓那兩個老太婆自己出門辦差都可以。

  上次對付宇文休的父母,招術是『名壓』。

  這次對沈香的祖母母親,卻是『利誘』。

  申媛很想知道,下一招,沈世雅的下一招是什麼!

  —————

  「怎麼?又不舒服了?」

  走時還好好的,回來時葉錦天的寶貝太子妃已經軟綿綿的躺在貴妃榻上,懶倦得一動也不想動了。貳味正在喂太子妃喝紅糖水,見太子進得花廳,趕緊施禮。葉錦天坐到錦榻上,接過糖水,貳味識趣的就退下去了。門邊守立的錦紅看著有些咋舌,低聲問:「太子殿下不避諱嗎?」

  貳味看看錦紅,前兩個月太子妃把她調去服侍側妃去了。嚇得小丫頭哭了好幾天,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做錯了?穆側妃如今已經沒有自由出殿的權力,每天只能在還巢殿內活動,午時在殿外走一圈。吃用照舊,可是新雲縣主不歸她帶了,送進宮由景帝妃子照顧。沒有穆國公府,姐妹全部沒入娼籍。穆琬連哭都不敢了。

  錦紅到還巢殿時,聽見伊春大姑姑在和新給側妃換的服侍人選交代:「別打量著側妃不受寵,你們就小心怠慢。太子妃是要側妃起碼再活二十年,看到新雲縣主出嫁的。若這中間出了事,你們一個也甭想脫罪。聽明白沒有?」

  這道理哪有不明白的?太子就算是要獨寵太子妃,面子上還是要做功夫的。側妃活著,就是一後一妃,前朝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那些嘴碎的有本事就指責先帝祖宗去?只要太子妃不讓他們抓到把柄,獨寵的事就算是成了一半。當然,穆側妃肯定是不願意太子妃如意的。可是:「您不願意不要緊!您走了,太子妃肯定不高興,到時候縣主會如何,就不知道了。況且,再娶進一個來有什麼了不起的?太子不理她,進來也都是守空房的。側妃,您可要想好了。是這麼錦衣玉食的活著,還是打算撕破臉?您的姐妹們如今可都是過的千人騎,萬人壓的日子。橫豎您現在是誰也見不著了,怎麼?打算去試試?」

  「你……」

  穆琬氣得渾身發抖,可伊春卻笑得更體貼溫柔:「您是不是想罵奴婢是個賤婢?不錯,奴婢是沒有側妃出身高貴。可奴婢知道順從主子!膽敢威脅帝胄,便早該料到有此一遭。」

  「可我只是個庶女!」除了聽話還能如何?

  又開始賣可憐?

  伊春幾乎想啐一口過去:「從命也要看從誰的命。在家不成,到了東宮嗯?要真是個聰明識相的,就應該順從太子之意,好好的瞞住了,將來穆家毀了,太子殿下也不會虧待了你。是你自己癡心妄想,自獻枕席不說,還不安分守己,與穆氏裡外勾結,逼迫太子寵你。今日這般,皆是你咎由自取。」

  伊春大姑姑的話,砸得錦紅頭暈目眩,以前就聽說過太子殿下只喜歡太子妃一個!可畢竟是君王,又在年輕,哪有不好顏色的?今日一看,隔著簾子正看見太子親手喂太子妃喝糖水!末了還把太子妃抱在懷裡,給輕輕的揉肚子,時不時親親臉頰,半點不悅也沒有,還更疼愛的模樣……

  「知道秦尚儀哪裡去了嗎?」

  錦紅搖頭,在側妃殿裡兩個月,出來時,許多人手都變了。秦尚儀?

  貳味看著內室輕笑:「秦尚儀勸諫太子妃小月時要隔穢,還動手腳在棲鸞殿裡放了一個乾女兒。其心可誅!所以被罰到夜香司了,永不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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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48:30

【89.漣漪】

  「你不著急嗎?」

  穆氏已除三個月了,葉錦天和自己的房事不再需要避諱,想的時候多要幾回,不想的時候各自歇息。數下來不比以前多多少,可是總是自在自己願意的。可就這樣,岑染依然沒有懷孕。這種事……葉錦天似乎並不著急。

  這位開明開通至此嗎?岑染覺得這次遇到的老公實在太好了。

  今天又辦了整整一天朝事,躺在軟軟的榻墊上真是舒服。

  對於染染的提問,葉錦天閉目輕笑:「乾坤丹宿主若想誕育,需要一些特殊的辦法。這段時間……看著風平浪靜而已!我們還有很多陣仗要對付,不能太早要孩子。」否則情況一旦失控,再想挽回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而目前的朝堂:「父皇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必須盡快控制住局面,不能讓那幫刁奴再來欺主。染染,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保護我們這樣的關係。所以我不會讓你懷孕,不會讓別人有機可趁。」

  岑染聽得身上一抖,骨頭象酥了一樣的軟到了葉錦天懷裡。

  「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真的好的不像一個人。」如果沒有這個皇帝的身份,他肯定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夫君。

  這世上哪有男子不喜歡自己妻子這般讚揚的?葉錦天聽之心甜,卻也明白:「我再好,也得你配合才好得起來。若你是個癡纏的,沒有空餘時間來陪你的我便是那無情冷淡之人;若你是個天真的,大概會怪我身邊的情形太過複雜,會讓你害怕懊惱;若你是個無力反抗的,我一個人的力量支持不了這樣的場面,大概我們這場緣份只能以悲劇收場。染染,我們只是很有緣份!很好很好的緣份。」岑染先以世雅的身份融入到沈世宗的生活裡,再來又一起並肩抗戰,把那種默契和信任融到骨子裡。之後……雖然發生了許多的事,可是終究還是在一起,終究還是明媒正娶結成夫妻。這樣的緣份,不歎一聲好,也太不知足了。

  鼻尖相暱,淺淺相依。

  「我沒想過會嫁一個太子。」

  「我也沒想過,會遇到你這樣的女子。」

  都沒有想過,那便只能歸於一個緣了。

  七月的天氣慶陽城是頗熱的,青鸞殿裡就算加的冰櫃,也涼快不到哪裡去。可是兩個人膩在一處,卻不覺得怎樣。

  「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岑染的手段之所以樣樣出彩,實在是因為沾了內部人員的光。有獨家消息,自然是買哪只漲哪只,巴菲特也只能望洋興歎,自愧不如。

  葉錦天捏捏岑染的鼻子,從榻上起來,拉著岑染一起到了書室。攤開江南五州圖,指著中江延生出的於江、清江、匯河、淮河這四條大水。臉色凝重:「今年的雨水很足,中江水滿,各支流的水位也一直在漲。五省皆有不同程度的的澇情,渠轍已經三個月沒回家了,帶著人各支各江轉了一遍。今天回來見我,說各地的壩口差不多都壞得不成樣子了,今年水大沖毀了不少,明年……這樣五州水壩若建起來,需要多少銀兩?可是若不建,江南三年兩澇,今年損失已重,明年若再遇……形成災難,難免不起暴動。若被人利用,局面更加難以掌控。」李氏霸權導致的江南貪吏無能之輩比比皆是,何人正經管過河工?而郁王在穆國公府的事上敗了,定不會輕易罷手。那樣的陰私手段,葉錦天沒有足夠的信心可以對付得了。如果只是一個君王還好些,左右平穩女子不過是工具。可偏偏自己有這個來歷奇怪的女子。

  她不能允許某些事,並且分毫不在意天下。

  「錦天,遇到這樣的女子,是你的大幸,也是你的大不幸。」

  父皇的意思葉錦天很明白。大幸的是葉錦天永遠不必擔心自己的皇后會圖謀天下,心存不軌,你的背後永遠是安全的。可是……她能從葉錦昭身邊離開,從脫開初元夫人的頭銜。將來就一定也會這樣對自己!韋尚宮一直沒有出現,就說明她的心裡還有猶豫,她在給自己留退路。她不會傷害自己,卻可以永遠的離開。

  為此,可以很安心,卻永遠也不可能安心。除非你可以做到永遠不觸動她的底線!

  「錦天?」想什麼嗯?突然出神?

  葉錦天低頭親親染染的額頭:「在想一些事。」

  當一個賢太子可真是不容易!

  忙成這樣的男子,怎麼會有時間去尋花問柳?

  岑染靠在葉錦天身邊,看著域圖:「水利我不懂,可是我卻知道再多的銀錢撥下去,能真正用在建壩上面的不足五成。朝廷就算有那麼多的錢,撥下去也是白便宜了別人而已。」

  這點,葉錦天當然明白,吏制不清,許多政令便如同虛設。可清洗吏部又哪是一朝一夕之事?千年以來,吏制清明的君主,才有幾個?大多無奈,人心貪腐實難駕馭。

  看葉錦天愁眉緊鎖的模樣,岑染覺得心裡也不好受:「不如我再去次天一閣,看看水部工程有什麼奇書?」現代水利建設到底比古代強很多的,岑染不懂但是她可以學,可以照貓畫虎,可以揀出其中最適宜的項目進行試練。反正那些書堆在那裡,不用白不用。

  葉錦天也覺得這個辦法頗好!抱住染染,纏纏綿綿的親纏了許久。

  —————

  雖然天一閣是自家產業,可是明面上也不好放任哪怕是太子妃自由出入的。

  可是也幸虧是自家產業,所以太子妃什麼時候要進去,總還是方便的。打扮成侍衛模樣,趁換班的時候進去,同行的自然是親信——上官亨。

  三年來上官亨不近女色,精於武技,功夫自然更上一層樓。

  這等保護『主子』又不欲為外人所知的事,自然非他莫屬。

  原本的守衛先回來,然後上官亨和岑染扮成的守衛才滑過去的。七月的落英澗,常有大霧迷漫,非熟門熟路之人不敢輕易嘗試。不過霧中飛行的感覺似乎更爽快嗯。上官亨被沈世雅徹底打敗,哪有女子這麼喜歡這種東西的?

  進得天一閣,岑染直到水利工事的水部。已經取出兩三,還有三本。問題都很簡單,一一打開取出書籍……很失落,第一本講的是修建水壩,第二本講的是開砸運河,第三本居然講的是人工引流?都管用吧?卻不是葉錦天希望的那種用。

  上官亨訝然的看著沈世雅想開哪個櫃子就開哪個,甚至裡面一字也看不懂的天書,隨意翻閱。滿心的疑惑驚訝終於在沈世雅把農部的其它四本書籍也全取出來後,到達了極點:「你……宮裡有答案嗎?」天一閣的答案,不然她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開啟櫃門?連想都不待想的?

  岑染笑笑,把水部的那本開砸運河的書按韋尚宮的辦法放了回去,還關上了櫃門?

  這下子上官亨不需要解釋了,肯定是宮裡有辦法的。

  只是:「你在找什麼書?」

  「太子憂心水禍。」沈世雅回答得簡捷利落,上官亨卻有些不是滋味,想說什麼,一擡眼卻看到了沈世雅衣襟中的幾枚紅印……嗓子眼頓時一陣干癢,把腦袋別了過去。可眼前卻總是在晃那天夜裡,幽深的巷子裡,沈世雅突然牽住自己的手,而後那熱烈絕望的熾吻……閉目沈醉,知道不該卻無法控制時,耳邊傳來了沈世雅認真嚴肅的問話。

  「你和江瑩怎麼樣?」新婚半月,感覺如何?

  岑染說這話時,眼睛都沒有離開手上書冊。上官亨象被人迎頭砸下一層冰霜來,整個人凍得透心涼的同時,卻也生出幾分清醒來。太子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若是……豈不是會害了她?況且……就算是以前,也不過是一時做戲罷了。她當自己只是真友!真友!

  「還好!她……比木茵懂事大方很多。前幾日不方便,便要把丫頭給我,我沒要。」

  「她很歡喜吧?」

  上官亨想想江瑩當時的表情,輕輕一笑:「自然歡喜,當晚就親自下廚,我與她說身體不好不必勞動,我是個粗人,不講究這些的。她喜歡得險些掉淚。」說完,頓了頓又道:「你放心,我會好好待她的。不為江首輔,也會看在她真心待我的份上。」

  「這便好,千金易得,真心難求。上官,你是經歷過世事的,當知適時惜福。木茵一念之差,得了機會卻不知把握,以至於走投無路。你既不屑於她,當知以後該如何行事。」

  沈世雅的眼睛依然在書行中遊串,話聲卻自清朗。上官亨點頭:「我明白!」

  岑染和上官亨來的時候是清晨,落英澗的霧氣在正午之前最是濃烈,便是相熟之人也不敢輕易駕馭。所以岑染有大把的時間在天一閣裡翻閱書籍,有看中的就留下來,相不中沒用的就放回去。一本一本流覽,逐漸沈迷。這些書都不是原裝書,都是聖誠仁武威皇后理解修改過的手筆。每本書的筆墨色澤都不盡相同,可是因為書後面沒有封頁,所以無法確定撰寫的日期。關於那位前輩……岑染有些不是滋味,所有的史書裡不見半點的真事記錄,韋尚宮雖然是個知情的,可是卻緊閉著嘴任岑染怎麼問也不說一句。可是只從表面上來看,也知道那位的生活過得十分壯觀!

  真的,岑染覺得用壯觀這兩個字來形容威後的生活,一點也不過分。

  那自己的生活嗯?

  「太子妃殿下,咱們好久不見了。」

  算是熟悉的腔調從身後傳來,岑染才要動就覺得頸側一陣冰冷。一隻冷冰冰的劍鋒慢慢的從後向前劃過,帶出一點點的血絲……這人算是想讓自己害怕嗎?只可惜岑染不是沒見過死人鮮血的單純少女。而後腰處攬上來的雄健身軀,耳珠上的舔吻吸吮,腰線上的撫摸……閉目深呼吸,氣息漸定。這是希顏的二伯教自己的定心氣法,希顏曾經學的很好,用來保護她那顆脆弱的心臟。可是後來她動情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不能再練了。反倒是便宜了岑染,她練得很好,為此肌膚明亮身輕體健,卻也不容易動心易情。

  「三公子真是越來越有情調了!」拿著一柄劍架在太子妃的脖子上,還有膽子來尋歡?「令尊派你來慶陽,就是為了讓您調戲良家婦女的?」

  葉錦昭果然是個會打仗的!哪怕在三方逼迫的情況下,依然苦苦堅持。終於在清顏的努力下,北蒙內亂暫時休兵。葉錦昭騰出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奪回中原上原二州,把涼國公府打得落花流水。二公子戰敗身死,涼國公受傷,無奈退回葫蘆口。而葉錦昭也沒有急起直追!涼州沒人看著,高昌來搗亂,情形更壞。而留下秦家在涼州,只要封了葫蘆口的進出要道……涼州山多地少,產糧不豐,主要經濟來源是各色珍貴山貨,還有和高昌的貿易往來。所以秦家才急著要占中原這個產糧大省,沒有糧,兵士再勇都只是空談。

  只可惜,郁王有一個妖嬈的女兒叫清顏。用功夫纏上了北蒙的另外一個暗中潛伏的王爺,用華昭朝的支持來幫助烏爾袞起事,和攝政王爭奪王權。相較之下,花顏就實在是中看不中用了。

  秦瀚惡狠狠地轉過沈世雅來,真的好想好想掐死她,或者咬死她。

  「你到底是怎麼離開的?」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為此,父親與自己的私下協議被二哥知曉。大打出手,壞了自己辛苦多年打造的兄友弟恭的表相,更激得二哥急功冒進,攻打中原,非勝不歸還要冒進!結果……再怎麼爭,那也是自己的二哥。秦家的規矩,不包括被外人這般耍弄,害死兄弟。

  岑染楞了楞神,看著秦瀚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戾氣殺機,突然之間明白了:「就算我是故意到涼州的,可是牛不喝水誰能強按頭?你們秦家的破規矩才是元兇,你父親多妻多子才是主導。怪我?三公子真是會牽怒。只可惜這不是什麼好本事。」不從自己身上找毛病,只會賴別人?真差勁。說完,岑染不知道心裡哪個地方動了一下,才要細想,脖子上的禁錮消失了。

  沒人掐的感覺畢竟還是不錯的。

  岑染反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從袖包裡拿出來了一隻靶面小鏡,好像沒留下什麼印子。看來秦瀚沒有真的動怒,否則以這位的武力……脖子上多了那種東西,畢竟是不太好解釋的。

  「謝了!」照鏡子完畢,岑染很滿意。左右瞧瞧,看到了殿門處,被劍坨打暈的上官亨……唉!老兄,您這個護衛當得太不盡職了。

  「你不怕?」

  腰上突然一緊,被秦瀚重重的摟進懷裡。濃重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重重的纏吻……秦瀚早就想著這天了,找個沒人看著的地方,好好把這個看不透摸不清的狐狸抱在懷裡,盡情恣愛。這個要人命的沈世雅……「你要是沒吃那個破藥,我一定把你搶走。」

  破藥?

  岑染挑眉,秦瀚閉眼吐血,把懷裡的女子推了出去,靠在柱子上喘息勻氣:「乾坤丹!葉錦天太損了。」居然用這種辦法佔住沈世雅,除了他誰也不能親近她。真狠!夠絕!

  「涼國公府有威後的秘書?」不然秦瀚上次還以為沈世雅是在蒙人,怎麼現在就連名字也出來了。

  秦瀚冷笑,看看才受了那般激吻,卻仍然七情不動的沈世雅,這也算是乾坤丹的藥性之一嗎?除了葉錦天親她,她對任何人都沒有反應?秦瀚覺得自己想吐血。好不容易看上一個順眼的女子,對胃口對得要死,可偏偏要不得?

  「說,你是怎麼從涼國公府逃脫的?」

  「說了就饒我?以後做朋友,好好說話?」

  有位先哲曾經說過,介於敵人和情人之間的男人,才是最穩固的盟友。秦瀚,算是個上佳人選。

  沈世雅坦然自若的模樣,看得秦瀚牙根直癢!

  MD,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對自己的胃口了,可是真要命,要不了她。

  秦瀚走過去,擊掌,算是立誓。岑染很痛快的與其擊掌後,實話實說:「令祖在建涼國公府的時候,在地下建了很龐大的秘道體系。而不才,恰恰知曉。」

  這個答案?

  秦瀚很滿意:「那可以把秘道的入口機關告訴我嗎?」交過多少次,秦瀚可以肯定沈世雅是個痛快的交易人,並且極有誠信。而涼國公府現在,需要這樣的盟友支持。

  岑染微微一笑,蹲在地上,把剛才散落的書籍收拾起來:「那個東西現在應該不是重點吧?三公子來是想借糧吧?」涼國公府會趁火打劫,高昌人有樣學樣,涼州戰火又起,這次卻是防守。岑染甚歎息:「做人當有自知之明,秦家只是猛虎,欲霸中土只是自傷自敗。」看如今這局面混的,太不劃算了。

  「我沒有能力說服父親,更沒有立場勸諫二哥。」

  「所以,你只有收拾殘局的責任?」沈世雅略帶調笑的語氣讓秦瀚很不舒服,看看如今已是婦人模樣的沈世雅,心中不舒服的感覺更甚。這個女子曾有機會是自己的,可是……「只要你幫秦家過了這一關,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不利於你的流言散出。而那些事,有些人會很喜歡。」尤其是在葉錦天準備要獨寵她時,一絲一毫的異聞都是塌天大禍。

  岑染明白,所以很痛快的投降,雖然方法和秦瀚想的有些不一樣:「想讓盛華出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秦家先叛立不說,就只隔著中江,葉錦昭對葫蘆口的嚴封,也不是好過的。但是,我可以給葉錦昭寫一封信。只要你替你父親保證,秦家從此再不出兵葫蘆口。我相信葉錦昭更願意看到秦家繼續封堵高晶,而他則能把兵力調到東夷邊線上去。」秦家到底有多少份量,葉錦昭經此一役已經明白。他的敵人不是這只已經病弱的昔日猛虎,他的致命敵是東夷和北蒙。

  「你都嫁人了!他還會聽你的話?」

  這個沈世雅,憑什麼這般自信?秦瀚迷惑也卻為之著迷。

  為什麼這麼自信?

  岑染想笑,和這人講朋友講情人講二十一世紀岑染的那些,止於曖昧卻勝於親友的朋友嗎?

  說了他也未必懂。

  「反正你有我的把柄,多跑一次路,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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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0:06

【90.波浪】

  「所以你就很痛快的放秦瀚走了?」

  不陰不陽的話裡帶著幾分挑釁和陰鬱……這樣的話語,岑染是頭一次從葉錦天嘴裡聽到,更否論旁邊還有沈香?這裡還是東陽宮?一口氣憋在胸腔裡,漲得臉色菲紅。沈香看見情形不對,低頭就想走,結果太子殿下隔著書案將一本折子扔了過來。沒辦法,只好低頭裝沒聽見。

  看看依然在低頭批折本的葉錦天,岑染深吸了兩口氣後說道:「涼國公府最大的用處莫過於封阻高昌。秦家在西涼經營幾百年,上上下下關係網早已經遍佈,就算奪回西涼的控制權,也只是強行駕馭。況且江北戰事紛亂,秦家大傷原氣,已經不足為懼。秦家好與不好,二十年內並不關盛華的事,打發走便好。我這樣做,哪裡處理得不妥當嗎?」

  書案後,葉錦天依舊背直挺立,坐在五龍銀椅中看著折本,面上七情不動,一頁一頁翻得極其勻稱。可只有葉錦天自己知道,上面寫的什麼他根本一個字沒看進去。他看到的只是岑染耳珠上的齒痕!那個秦瀚,他居然敢動盛華的太子妃?而岑染,居然直接把秦瀚引給了葉錦昭,並且還修書讓葉錦昭放開對葫蘆口的禁制。她就那麼相信葉錦昭會聽她的話?初元夫人!

  葉錦天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在意,不管如何岑染是自己的太子妃。她的身體是自己的,她的心雖然遊離卻是一直偏在自己這方的。

  可是……

  「卿家處理得極好,退安吧。」

  卿家?退安?

  沈香執筆的手腕猛然一抖,差點汙了折面。眼風掃過沈世雅,只見她面上亦是一怔,然後淡淡的看了一眼太子,恭謹的施禮退下了。幾近完美無缺的宮禮行姿……還有這邊七情不動端儼整肅的太子?葉沈心裡突突直跳,似這種平常極好的,一旦鬧起來往往天翻地覆。自己站在跟前,不管是肯定不行的,雖說這是君上家事,可是往日放在那裡,不管就是涼薄,就是和太子這樣的親近距離上主動放遠。而一旦放遠了再想拉近就難了。可是要怎麼個管法?

  「恕臣多嘴,太子失了平常心了。」

  這件事沈世雅處理得很好,盛華如今外表一團和氣,可是內恕極亂。景帝身體日差,太醫院內碟指明活不過三年了。到時候君主易位,朝野定會浮動。根本沒有力量去管秦家的事!既如此,不如推給偽昭帝,讓他們自去商量。太子今天這般反常……沈香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恕臣自誇,要是臣像您這樣想,大概這輩子就沒一天可活了。」

  沈世雅走的時候至少是完璧,回來開封就知道真假。可世媛,她怕她活著回不來,所以早早的把純元給了自己。在外飄泊多年……「臣只恨自己沒有力量給她想要的生活,非得讓她自我拚搏不可。在外多少辛苦,她從不說,臣也不會問。她能安然回來,臣就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葉錦天有些失笑的看著這位……曾經的沈香公子,如今的太子少師,世雅當初那麼崇拜的男子,沈香果然是夠格的。

  「可是她和申夫人不同。」

  一句話聽得葉沈當即面上飛紅,太子在意的根本不是那個,而是:「您是在氣太子妃……沒有召韋尚宮回來服侍嗎?」

  沈香一慣是會說話的,位居太子少師六載,話頭說得越發婉轉了。

  葉錦天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沒有作答就是最好的作答了。沈香當然明白那種事換作哪一個男人身上都懊惱得很,你深寵的妻子隨時準備在你不管是自願的還是被動的犯個錯誤後,甩袖子走人……可是:「如果您還是沈世宗,大概不會有這種事。」沈世宗的妻子想獨寵就獨寵,想驕橫就驕橫,哪怕把家裡年青漂亮的丫頭都賣了,換成一色的僕婦小廝也不會有誰多管。可是沈世雅不行!她是太子妃,一舉一動皆要小心翼翼,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著她,但凡犯個錯立刻就會有人跳出來怦擊她。現在是太子妃便如此了,將來登基為後,日子……

  「總這樣是不行的,到底是要想個根治的法子。不然太子妃的脾氣,您是知道的。而您這麼一昧隱忍下去,總有……到時候讓人利用,就更不好了。」現在不是沒人對沈世雅沒意見,實是看在太子和太子妃正值新婚,如膠似漆的時候,便是沒有那等深情厚意的夫妻,這時候也是不容有人挑釁的。可一旦日子久了……天下哪有不吵嘴的夫妻?平民家不過吵完就算了,可像天家這般,一旦有個分歧,那麼自然會有成堆成群的閒事一樁一樁的湧上來。到時候口子越衝越大,這夫妻就算完了。

  盛華雖后妃數少,可真正帝后恩愛的有幾人?大多離心,似景帝與李後這般明裡相敬如賓,暗中敵視成仇的更是數不勝數。

  見太子閉目靠在椅背上不語,沈香抿嘴半晌後還是說了:「太子妃出身淳國公府,大概是不會輕易相信誓約的。而您的位子……從來沒有如願的例子,您讓她如何放得下心來?」

  就連威帝威後也不能如願嗎?

  葉錦天想想岑案書案上常備的那本《盛華開朝錄》,威後可是她的前輩啊……

  —————

  太子和太子妃吵架了!

  青鸞殿內所有服侍人員在太子殿下頭一次沒有來這裡宿夜後,全部暈了。杉枝急得直在太子妃身後打圈,貳味也是臉色蒼白,司棋前陣子生了場大病,最近幾日才回來服侍的,這三個從來是以伊春馬首是瞻的。可是今日情形,連伊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您看,要不要奴婢給太子殿下送些宵夜過去?」

  伊春壯著膽子過來請示,岑染卻一句話不說,站在一邊負責給太子妃梳發的綢綠咬牙撐著不要讓手勁發抖。太子妃肯定心情不好,如果梳痛了誰知道會是什麼下場?抖抖嗦嗦的……岑染擺擺手,讓綢綠把梳得差不多的頭髮束好就算了。至於這些個:「都忤在這兒幹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我眼前晃。」

  杉枝急得想跳腳,可是這位太子妃的脾氣從來是勸不動的,和伊春姐對了一個眼色後,放下帷簾慢慢退出來了。

  「要不我去找小林公公問問?」到底是為什麼吵,把原因弄清楚才好對症下藥啊。

  杉枝的提議很有建設性,可是司棋卻開口了:「杉枝姐雖是好意,可是太子妃會不會不高興?這東風西風的……一旦開個頭先服了軟……」

  伊春深深的看了一眼司棋,停了半晌後看杉枝:「問你還是要問的,只是要和小林子說清楚,是你問的。」

  貳味這回卻覺得司棋說的有道理,想了想:「不如我去吧!杉枝是近身服侍太子妃的,我只是負責膳食司藥,拐個彎到底臉上好看些。」

  還真讓這個司棋說中了一個人的心思,伊春想想點頭同意了。

  貳味去的快,回來得更快:「小林子說他不知道。只說今天太子殿下好像讓太子妃出去幹什麼了,回來在東陽宮裡說了什麼後,太子妃出來時的臉色就不對了。不過沈香公子在裡面。」

  「那就讓定南侯世子去問。要快。」

  為免其它人說的不清楚,貳味親自領了對牌出了東宮,直接去到了定南侯府。

  府門上的人見是東宮殿的二姑姑來了,趕緊讓進去。按說時辰已經不早了,可是定南侯一家卻沒一個睡的,全部在二道廳裡和沈香公子夫婦大眼瞪小眼。貳味見狀,鬆了一口氣,沈香公子到底還是挺太子妃的。

  韓夫人本來已經憂心,見貳味都出來了,趕緊請坐後問:「好了嗎?」

  貳味搖頭:「太子今夜都沒有過來。」

  要命了!

  韓夫人是過來人,知道這小夫妻若是絆了嘴,在一起吵一架其實是好事,吵完就好了,尤其是太子殿下這般寬厚的性子。可是如果避著不見面,麻煩就大了。沈香剛才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太子惱世雅一直留著後路了,導火索是秦瀚私訪天一閣。這事可絕對是可大可小的!扭頭看了一眼大兒媳,左箏卻頭一次避開了婆婆的目光,低頭不語。可那嘴角翹起的冷笑,但凡是個人都看得見。

  王勤皺眉,緩下心思後看貳味:「這事到底不宜聲張,二姑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我們商議好對策,自然會有法子送進去的。」

  韓夫人親自起身,送了貳味出去。

  二廳內沒有外人後,王勤皺眉看左箏:「你不想幫著勸勸嗎?」

  這一家子裡,數左箏和世雅的感情最好。碰上這種事,怎麼能不管?

  左箏看了一眼沈香夫妻,沈香才要告辭,申媛卻是說話了:「箏姐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總不能因此難做就不努力了,對不對?何況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再懊惱當初如何,有什麼用處?」太子是如何留下沈世雅的,申媛已經聽沈香說過了。左箏一直是堅定支持太子另娶,封世雅做公主的,現在大概惱也惱死了。

  王勤深深點頭,而後轉頭又看左箏。左箏努力平緩氣息直至平穩後,才睜眼道:「名媛的意思是,就算太子已經疑心,還要繼續下去?」

  沈香猛的咳了兩下!廳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怪異,恆浣覺得大家好像都在防她似的,才要起身離開時,韓夫人已經回來了,聽了個末梢,狠狠的瞪了一眼左箏:「這種話能亂說嗎?」

  恆浣益發覺得尷尬,王勳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後看了一眼大嫂。左箏抱歉的看看弟妹:「阿浣可有什麼想法?」

  王勳欣喜的幾乎想給大嫂鞠個躬,讓恆浣真正進入這個家議事中心的辦法就是由大嫂牽引,直接扯入太子妃的事務範疇。恆浣嫁入王家四年,從來是多聽少說的,可私下裡與王勳說的也不少,見解都很不錯。雖說世雅現在不是太子養妹了,可是太子妃幕後的女眷助臣也只能多不能少。恆浣……鼓勵的看了一眼妻子後,恆浣看看婆婆,鼓足勇氣說話了:「其實我以為太子殿下不是那等小氣之人,亦沒有什麼值得真正追究的舊事。」否則早在大婚的時候就鬧翻了,哪裡會等到現在?「現在的重點在於太子殿下惱太子妃留後手,而太子妃則要給自己保留最後的尊嚴。」

  不錯不錯!

  終於有個人說到點子上了。沈香讚許的看了一眼王勳,讓王勳頗為得意。

  恆浣見狀越發有了自信,臉色有些微紅,強壓著激動說:「解決之道最開始的辦法,一定要是太子妃先低頭,把韋尚宮召回來。甚至以後的事……太子不是那等薄情之人,又有淳國公府先例在前,即使出事也不會是出於自願,起碼十年之內應該不會。我只能想到這麼多了,先過了這一個坎再說。」

  光榮退場!韓夫人對小兒媳今天的表現甚滿意,沈香夫婦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左箏身上。這種事要勸太子妃,非左箏莫屬。申媛都不好說這些話的。左箏知道橫豎是推不過,便點頭同意了。送走外客後,左箏送婆婆回正房休息。

  以前不用這般的,今天是韓夫人主動要求的。左箏知道婆婆不滿意自己的表現,所以一進門就跪下了。

  韓夫人本來一肚子氣的,氣左箏這次不識大體,可見她心裡明白得很,又不由歎息。拉起左箏來輕歎:「娘也是女子,知道世雅難為也委屈。可是已經這樣了,旁邊若有人再替她委屈,豈不是讓她更加往邪裡想?娘知道你和世雅是真的好,既是真的好,就要真的替她著想。不能圖意氣用事!」

  左箏苦笑,看看屋裡並無它人,便不再隱瞞了:「娘!兒媳並不是不想勸世雅的,而是……世雅根本不用兒媳勸!您還記得上次箏兒和勤郎鬧著玩的事嗎?那點子就是世雅出的。」

  啊?

  哪次玩?

  韓夫人楞住了,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次吧?

  左箏無奈點頭:「如果兒媳猜得沒錯,世雅對太子的感情……並不是太子對世雅的那般。這種事是瞞不住的!越是這種情形下越容易讓太子明白。到時候……」太子如今已經開始介紹太子妃給自己留後手了,如果再讓太子明白世雅心裡是那般想的才順從的?更是塌天大禍。到時候兩個人不掰了才奇怪。

  韓夫人當然也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太子殿下深愛世雅,可世雅的心思卻是這般嗎?突然間一個機靈湧上了心頭,一把拉住了左箏拽到耳邊低問:「世雅有沒有和你提過偽昭帝?」

  左箏一楞,瞬時搖搖頭。韓夫人心裡這才放下半口氣來,可:「秦瀚私闖天一閣,為什麼會扯到太子懊惱世雅留後手的事上去?」剛才只顧著著急,沒有想這中間的聯繫上。難道是中間有什麼不能說的,沈香掩了下來?可到底是什麼不能說的?

  韓夫人越想越心慌:「不管如何,明天立馬進宮把事情弄清楚。」這麼懸著,太讓人憂心了。

  —————

  「你說?」上官亨是傍晚時分醒了後才被送回家裡來的,秦瀚那記橫切下手極狠,到現在左半邊膀子都是木的。江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是因公受的傷,小心調護著給上官亨擦藥油的空當,沈香夫婦來了。

  申媛主動拉了江瑩出去,留下沈香給上官亨說正經事。上官亨一聽說太子和沈世雅吵架了,嚇得差點沒有暈過去。難道那個秦瀚對世雅做了什麼嗎?沈香趕緊搖頭,上官亨才歇了半口氣,就聽到沈香後面說的那句:「太子大概是吃醋了,太子妃給偽昭帝去了書,建議偽昭帝給秦家開葫蘆口的禁制。」若不是有這一層,太子也不至於氣到失形。雖說太子妃的人是太子的,心也偏在這裡,可這種事放在哪個男人身上不生氣?尤其對像還是政敵……

  「上官,你給我透句實話,你不知道偽昭帝和世雅之間……」身體糾葛是肯定沒有的,不然早鬧翻了。可是心裡嗯?沒有還好說,如果有,那麼事情就真的難解決了。沈香自知道太子用那種辦法留了沈世雅後,就一直心裡打突。如今出了這事……「我要知道實話,否則我沒有辦法在中間調和的。」這種事情一旦說錯半句話,往往失之更深。

  上官亨看看沈香,把眼神轉開少許後,歎道:「她只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她和太子和偽昭帝的事,根本不在於誰喜歡誰,而在於誰也做不了誰的主。」看似尊崇的三人,其實是天底下最不自由的三個人。如果大家只是要權勢利益,可能處得會天衣無縫。可偏偏要的是真情,那麼就勢必會處處掣肘了。

  說完,上官亨自嘲一笑,亦心中警醒。不能再想她了,否則會真的害死她的。劍眉飛挑,看向沈香:「淳國公後繼無人,離開太子沈世雅只是一介民女,太子殿下連這最後一點的尊嚴都不肯給她嗎?不過只是一介尚宮爾,只要太子不觸太子妃的底線,又有何懼?」

  這人果真如太子所料,是完全站在沈世雅那面的。

  今晚一遊,沈香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太子交待的任務。定南侯府裡除了左箏其它都是站在中立的立場上的,而上官則是完全的太子妃的忠徒,半點沒有站在太子的立場上。不過有一個江瑩牽著他!如果江瑩可以盡快有孕,就更好了。

  思定,淡淡一笑:「上官,你這不是在幫她。」

  上官亨冷笑,同樣的淡淡回過去:「沈香,你也不是在幫太子。」

  男女之間的事十分微妙,尤其象葉錦天和沈世雅這般情況的……上官亨幾乎可以預見未來,太子依然會對世雅很尊重信任,可是愛衰情淡、逐漸無語,終成盟友。好些的最後大概還會成為親人之義,差些的怕是會連曾經的兄妹之情都磨滅不再。

  情之一物,愈愛愈恨。愛之深責之切,理智往往是不管用的,更何況還有那樣的身份。

  「沈香,如果你真想太子如意,那麼勸他低頭才是正經事!」

  畢竟,先對不起世雅的,是他葉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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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0:30

【91.開鑼】

  慶陽的氣候一直是溫暖的,現在又才是九月。可是今天的夜,有些冷。被子還是那個被子,可是冷冰冰的。像是少了一個火爐?

  岑染微笑,是啊!火爐!它想溫暖你的時候可以讓你覺得溫暖舒適,可它想燙傷你的時候也絕對可以讓你體無完膚,甚至哪天他不想讓你活了你也只能閉眼等死。

  呵!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卻不想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原以為怎麼也能等到七年之癢吧?結果兩年就報銷了!

  帝王路上是不可能會有長治久愛的,權力、背景、女人……勾心鬥角的日子裡總會把人的純真磨光,而沒有淨土如何能長出香花來?真的好可惜,好可惜這樣的男子——卻只有兩年的緣份。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又想了些什麼,只知道這一日累得很,慢慢沈入夢鄉。

  夢鄉裡岑染彷彿夢到了花溪的那間小屋,簡單得有些凋零的縣衙後宅,後街那條幽幽深深的巷子……還有初入東京時住的那住青蓮別苑,大事將變前空無一人的沈府……沈夫人急切憐惜的目光一直在腦海中遊蕩,還有站在沈夫人身後面目變幻不定的沈庭,他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女兒已經……該如何做想?這一生這般的糾纏和付出,到底是否值得?

  「太子?」

  杉枝興奮得差些跳起來,眼眶中幾乎含淚。側身才要讓過,卻發現太子並沒有進殿的意思,只是神色冷淡的看了一眼殿門和裡面幽暗的寢窗……糟糕!早知道就該纏著不讓太子妃睡的。如今這個情形讓太子看見了,還以為太子妃不在乎嗯。豈不更糟?眼珠子直轉,正想如何回復時,太子殿下已經轉身離開了。小林子瞅準機會竄到了杉枝旁邊,低聲道:「太子一夜沒睡,你可一定要告訴太子妃噢。」這會子要是再誤會些別的,就更麻煩了。杉枝當然明白,摸出一塊東西就是塞到了小林子的,擠眉弄眼的兩個人都笑了。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泛亮,太子這是要準備上朝去了,順道過來轉了一圈的。

  可順道,也不是誰都值得順的。杉枝心情頗喜,在辰初太子妃起身後,第一時間告訴了這條喜訊。不管昨天是誰對誰錯,總歸是太子殿下先低頭了。「奴婢聽說太子妃廚藝是有技的,不如今天午膳太子妃給奴婢們做個師範,讓奴婢們也開開眼界?」杉枝話說得太婉轉了,婉轉到岑染都替她覺得累。可是……要挽回一下嗎?這個問題,岑染算是想了一夜吧,可是沒有定論。一段從開始就已經看到結尾的悲劇,早結束和晚結束有什麼差別?先走的那個總是瀟灑的,後走的那個注定是傷情的。與其如此,不如早些。

  「大舅奶奶,您可一定要勸勸太子妃。」

  杉枝幾乎可以算是滿心興奮的出了那個點子,可太子妃卻壓根不接。洗漱沐浴後也不像平素那樣畫圖寫字作書之類的了,而是躺在花廳的美人榻上閉目養神,偶爾睜眼看看手裡的那本書。那是第二本從天一閣取出的書,一水的『天書』裡內容最彪悍的。制炮、制槍、發電機、蒸汽機。岑染想笑,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天一閣裡會有那麼多的藏書了!什麼為後人留下的福祉?不過是不再值得盡心盡力罷了。

  「世雅!」

  「你來啦?」像是早就料到一樣,身子都未欠起。

  左箏慢慢走過來,看看這滿室的繽麗芬芳,還有躺在榻上神色倦怠的沈世雅。坐在榻邊無語很久,左箏不說,岑染也就那麼躺著閉目養神。直到大概一刻鐘過去後,才聽左箏開言:「你那天說的話,我聽進去了。女子為何心苦?為何委屈?不過是因為心裡只裝著一個男子罷了。如果不是那般,那麼便可以像天下許多正妻那般平淡度日。世雅,韋尚宮畢竟只是一個人,如果太子存心拘著你不放,她是帶不走你的。」

  岑染有些皺眉:「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左箏有些迷糊,不過還是把昨天的事說了:「沈香說,太子惱你總給自己留著後手,隨時準備開溜,一點也不眷戀他。」

  真是沒頭沒腦!

  岑染不想置予,左箏看了頭更痛:「難道不是嗎?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出來,咱們也好有個商量。」沈香的嘴是不可能撬開的,可是這世雅這邊……岑染回頭看看這位嫂子,語重心長的拍拍其肩膀:「回去告訴家裡的人,以後不要為我的事操心了。關好門子做好份內的事,自享自的富貴安寧便是。別的事,什麼也不要多管多問。」

  —————

  「太子妃和你說什麼了?」

  怎麼進宮一趟,回來左箏整個人都傻了?韓夫人覺得不對,讓左右下去後,才又問:「是不是勸不動?」

  左箏苦笑,那哪裡是勸不動?「娘,世雅要咱們以後不用管她了!娘,世雅要走絕路了。我感覺得到她要走,她在逼太子犯錯,她半點頭也不肯低。」而且絲毫不慌不忙,更從頭到尾看不到一絲難過,彷彿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應對得太從容,從容到左箏覺得害怕!「娘,沈香沒有說實話。一定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了!否則世雅不會這樣的。」可到底出了什麼事,左箏怎麼也想不明白。

  韓夫人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青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如果太子妃真的離開了,那麼就算是和太子成仇了。那王家……「趕緊去漢州,請候爺回來。」

  王韁腰傷頗重,慶陽鄰邊的漢洲有位針灸大夫手藝極佳,只因年紀大了,輕易不出門的,所以隔幾天王韁便要去一次,每次三天。這次才到第三天頭上,家裡就派人催了。韓彩十分沈得住氣,沒有大事是不會這般的,急急趕了回來時,天色已是近昏了。

  韓夫人等不及,在淨房裡就和王韁把事說了。王韁眉頭頓時就擰緊了:「這個世雅,怎麼和阿清一個樣子?」

  當初景帝挑嗦楊妃賜妾,沈庭開始是極反感的,可是不留神被鑽了空子,有了沈平雅。阿清就受不了了,和沈庭吵得天翻地覆,最後再也不讓沈庭碰她,要不是有沈世宗和世雅,以阿清的脾氣早和沈庭和離了。

  難不成太子昨晚上幸了宮女?

  韓夫人也是這麼想的,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事能讓兩個人鬧成這樣?「太子那麼聰明的個人,怎麼能犯這種混?世雅是吃那套的人嗎?」換了別的女子,只要事後把那宮女除了,鬧兩天就算是過去了。可世雅的眼珠子裡,連滴水都不放的。現在出了這種事,可怎麼辦?

  王韁在地上轉了十七八個圈後,咬牙:「我這就進宮去!」說什麼也不能讓世雅再做出混事來。

  「定南候到!」

  岑染無聊的往屋頂上甩了個白眼,今天的青鸞殿可真熱鬧。上午是左箏,中午是申媛,傍晚時分定南候也來了?

  「微臣王韁參見太子妃,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岑染很有氣無力!在花廳裡悶了一天了,太子妃今天的任務就是接見了。拖腮看王韁:「舅舅也是來當說客的?」

  王韁皺眉,看看世雅歪在榻裡斜眉飛閃的模樣……「太子妃一貫是聰明人!當知有些事,既然沒有挑開,就還有餘地。太子不過是生氣您不在乎他而已。一個下賤之人,何必上心?」

  什麼?

  待岑染終於明白王韁在說什麼後,幾乎失笑。今天的這劇情可真是豐富!早上左箏來的時候是憤憤不平的怨男版,中午申媛來的時候是愛重恨重的飛醋版,這回王韁說的最接近言情狗血情節,因為生氣女豬,所以拉了丫頭上床。目的,一敗火,二刺激。讓你不在乎我!看你在不在乎?你不在乎,別人在乎!

  話說,岑染看了諸多小說,最搞笑的就是這招。不錯!今天實踐了。

  王韁擡頭看看世雅的反應。糟糕!不是陰雲密佈的冷狠模樣,反而是一派好笑?這樣的表情,王韁在韓彩臉上看過,只看過一次,可從那以後就再也看不上任何真心實意的表情了。心中突跳,也許可以換個角度。「反正……恕舅舅說句不中聽的了,反正全天下人都知道您是太子的人了。就算離開有什麼用?不如想個法子讓太子認了錯,以後不再胡來也就是了。」

  這就算息事寧人了?

  岑染靠在榻裡,幾乎想學魚寶寶那樣在水裡吐串泡泡玩。時空差異,年代差異!或者再加上一句人品差異吧?

  扶著榻手坐起身來,頭上的九串東珠簾撲索索的搖出輕響,趿上軟鞋站起身來。慶陽是江南好地鄉,雖不算四季如春,可也是有三季溫暖的。天便天時,再加上地利人和,花廳裡常年擺放著各色花卉,珍稀芬芳,極是解壓。

  依稀……依稀程家老宅裡也有這樣的一處所在,程媽媽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在花房裡聽音樂,看幾十英制小說,十分的老資。岑染剛進門的時候,為了加劇婆媳之間的感情,程媽媽常拉岑染去那裡共賞。環境很美,可岑染反應很淡。程媽媽從開始的熱情四溢到後來的訝異平靜放逐,半年後岑染不需要再在老宅裡住著,搬進了城區的一所簽在程識名下的公寓裡,開始了屬於自己的生活。初婚的那半年,岑家幾乎少有人來,因為大家心裡其實都很清楚,為什麼岑染會嫁給程識?可後來……人心有多貪婪恐怖甚至無情……

  「舅舅!這是世雅最後一次這樣喚您了。走吧,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王韁訝異的當場呆了,一路迷惑的回到府中。兩房兒子都已經等急了,左箏一看公公臉上的神色就知道完了。聽完公公的淡訴,尤其是最後一句時,全家人靜在了當場。王勤直覺性的扭頭看向妻子,左箏淡淡的苦笑,沒有像往日那般躲開王勤的眼神,而是直直的看了回去,溢出一個悵然卻又解脫的微笑。

  「這樣也好!其實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沈世雅的話已經說得太絕,王家人沒有再商量的必要。各自回房後,左箏淡淡說出心聲:「如今只當慶幸的是世雅沒有孩子!」否則禍及子女便是真正的冤孽了。

  王勤聽得皺眉,左箏的意思分明是……

  把燙腳的盆兒端走放進淨房後,左箏出來,挑開脂蓋抹了香脂在手,慢慢的揉搓,直到淡淡的茉莉清香散出。夜已經深了!不知道此刻的太子在幹什麼?男人的臉皮總是要比女人金貴,太子未必拉得下那個臉來。而就算是拉下來,以世雅的性情也是不會接受的了。這一次如果分別,怕是今後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拉開衣櫃的下小櫃門,左箏看著裡面精心所制的小衣裳,忽覺心酸。兩年了,左箏擠出不多的時間來一件一件的給世雅將來的孩子縫小衣,男孩的女孩的都有,針腳絕對細密,怕是連針織局的也比不過。雖然不值多少銀兩,卻是左箏僅能做的了。可如今……

  「別難過,不一定會那樣!」王勤下地來,輕輕拍著左箏的肩膀。可左箏卻哭著搖頭:「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曾想,那是多好的一對!從小長大的情誼,相輔相成的性情,並肩戰鬥的信任……世雅又比一般女子聰慧果敢,另有先知。如果真的可以和太子白頭偕老,怕是千年之後都難出這樣的眷侶。」畢竟像景帝和姑母,李氏作耗盛華南遷這樣的機緣,是幾千年怕也難遇的。

  可……「勤郎,告訴我,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世雅未曾歸來時,那般辛苦守候。可為什麼得到不過兩年,就這麼輕易動搖?東陽宮的那位,還是左箏認識的那位太子殿下嗎?

  王勤輕歎了一口氣,把左箏抱進了懷裡,臉頰枕著她的秀髮,眼神迷惘:「為夫的也不知道女人在想什麼啊!不過……如果太子還是沈世宗的話,那一定會是極好的一對。」身份變了,人自然會跟著變了。而最可惜的是:「太子變了,世雅沒有變。」沈世雅還是當初的沈世雅,她和姑母一樣,只要唯一的最好的,但凡有了一點點瑕疵,便寧可玉石俱焚。

  「那樣的性子太烈,不好!」說完,覺得懷裡的女子身子僵了一僵,笑著又補了一句:「對自己不好,對男人太好!」

  左箏有些沒聽懂,擡頭看王勤,王勤挑眉:「不是嗎?天下女子何其多,何必非要一個不喜歡不在乎自己的?她自己離開,總好過他日登基稱後,盛華再無嫡出。」盛華朝的規矩,皇后不管犯了什麼錯都是不可以被廢被誅的,更不允許有繼後那種東西出現。華昭朝那邊的皇后已經是擺設了,盛華這裡如果……

  那就真是一家人了!

  左箏嘲諷笑笑,把懷裡抱的兩件小衣裳疊好放了回去。掛好櫃門後,王勤拉著左箏回到了床邊,二人相並進內,放下紗幔卻誰也沒有睡覺的想法。可是要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

  定南侯府長房內,容色卻沒有世子院中那般平靜。

  韓彩十分肯定的定案:「太子妃惱了您了。」最後一次叫舅舅?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可見是真惱了。理由也不必多想,她那裡受了委屈,王韁作為世雅的第一親長卻只是想息事寧人?雖說是真的有搓和的想法,可是那般憂急進宮的目的是為什麼?太子妃是聰慧的,定然知道王韁這是怕太子將來怪罪王家,於是捨了她的尊嚴嗎?

  側臉看看另一邊椅中的王韁,淡淡一笑:「侯爺莫急,太子妃是個重義的,我們有個好兒媳。」只要左箏在,沈世雅就不會動定南侯府。反正王韁已經退職,只守著爵位過活罷了。至於:「如果真的走了,也許王家還可以提到得長些。太子、畢竟是個賢君。」定南侯府擁位有功是天下人盡知的,太子為兒女私情而有所苛責,豈不是誤了美名?

  王韁當然知道這些,想想這二十年來的經歷,真如大夢一場。先是被景帝暗中器重,逐步養勢,一朝升天終於國之棟柱。卻先開始為了不涉後黨鬆了兵權,後來又因兒女私情徹底與上位分心。從此王家再度低落嗎?

  「能留下一條命,便是好的了。」韓彩的安慰聲在耳邊響起,聽得王韁心裡頗不是滋味。轉頭看看髮妻,卻見她剛才還急切氣惱,現在卻已經雲淡風輕,這般快便想開了嗎?「你不惱?」

  「惱?」韓彩訝異的反問:「侯爺要惱誰?皇上?太子?太子妃?還是小姑阿清?」

  王韁神色僵住,確實誰也不能怨,也怨不出來。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委屈,若是那邪淫無恥之人倒也有的數落,可偏偏這幾個都不是。「只不過是想法岔開了,眼前的路也岔開罷了。世雅……和小姑太像了,這般性情委屈的終究是自己。可偏偏那母女兩個都不覺得那般委屈,只覺得出氣就好,自潔便好。」

  「你不那樣想嗎?」畢竟你們可都是女子。

  韓彩失笑,連連搖頭:「何必嗯?有些東西是永遠得不到的,放在天邊看看就好,非要強求只會自取其傷。有那樣的機緣,來了歡喜幾日,去了也無需傷感。雲聚雲散,世上萬物本皆該如此的。越好的東西越留不住!他散了,你也散了,有什麼不好?何苦非要那樣?」

  小姑阿清折騰了一輩子,折騰到最後不得不捨棄親生女兒,隱姓瞞名永不出現。

  至於世雅……淳國公府後繼無人,沒有太子,沈世雅就什麼也不是。將來怕是連盛華也呆不住的!可是華昭朝有郁王,北蒙東夷太亂。就算西涼……西涼?

  韓彩心頭突然一漾,難不成是秦瀚和世雅有什麼?太子這才糟惱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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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6:03

【92.分和】

  太子殿下連著半月沒有到青鸞殿夜宿的消息,不知道從哪張嘴跑出去了。很快慶陽上下就無人不知了!王勤王勳上職時,每日都可碰到各色各樣同僚飽含深義的目光或試探。

  上官亨素是太子妃的忠臣,自然沒人敢在他跟前問話,可就只眼神也足夠讓上官亨窩火了。

  「夫君?」

  江瑩知道上官亨這幾日心情不爽,可是:「妾身有孕了。」

  上官亨眨眨眼神,彷彿呆住。江瑩臉色緋紅的又說了一遍,上官亨這才反應過來。可反應過來表情更詭異了!先是站起身來,上下打量江瑩,然後團圈的自己轉了兩圈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怔怔的看了江瑩半天後,這才笑了出來。可才笑完又覺得江瑩這麼站著似乎不太好,扶她到一邊坐下。停了停後,放輕聲音問:「可有不適?為夫雖然……可是對這種事沒有經驗。瑩兒若有什麼不適,大膽說出來,不要羞怯也不要與為夫藏話。」

  江瑩紅著臉點點頭,這位夫君雖然話少心思重些,可卻是很體貼的。「大夫說妾身腹中孩兒才一月有餘,大概明年五月會出世。這中間……」江瑩頓了頓,鼓足勇氣才要說下面的話,上官亨卻已經打斷了:「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你為我誕育受苦,我怎會那般?放心調養你的身子,照顧好腹中孩兒才是。不然,回娘家住一段也可。」

  「那怎麼能行?夫君為我……妾身已經感激不盡,怎敢不細心服侍?」江瑩說得認真又情動,上官亨卻只覺得淡淡的悵然。想那時沈世雅連玩帶笑的諷刺上官亨在通房問題上的偏寵,如今江瑩卻如此感動?是改變了,可改變的只是行止,不是內心。可就這樣也很滿足?妻子有孕安排通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上官亨拒絕了,大凡是女子都會喜歡吧?

  「夫君可是為太子妃之事困擾?」見夫君的神色又淡落下來,江瑩輕輕試問。以前江瑩從不敢在上官亨面前說這些的,可現在……摸摸小腹,有了它,就算是一家人了吧?「夫君若是困擾,何不去晉見一下?有什麼不好說的,也有想些法子,從中調和一二。」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可總這麼僵著也不是個事兒啊。江瑩是見慣母親手段的,總是先低頭,可父親之後卻總是憐愛非常的。雖然父親也有一個妾室一個通房,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並且從無所出。太子妃的性子……想也想得到,太傲了。「太子殿下已經不是當初的沈世宗了,夫君還是勸勸太子妃收收性子來的好。不然頂歪了,太子殿下真的……就更委屈了。」

  上官亨可以肯定江瑩說的是好話,正經話,真正的貼心話。可是心中失落之感卻更甚,擡目遙望窗外隱隱可見的鳳凰山,漠然道:「你與殿下不熟,那不是一個別人能勸得了的主。可不管如何,我的命總歸是她救的。這份情,我是一定要還的!」

  「夫君?」江瑩聽得味道不對,急急過來摟住上官亨的右臂,神色淒楚卻不敢往下說什麼。上官亨回手輕撫江瑩的臉頰,很漂亮的女子,可是為什麼沒有靈氣?木茵是如此,江瑩也是如此。可不管如何,總是自己的妻。

  「莫急,不會讓你難過的,放心好了。」

  在又整整想了一夜後,第二日中午休值時,上官亨把帖子投到了青鸞殿。很快小施公公就從內庭出來了,上官亨跟在其後恭謹隨入。

  慶陽的東宮比之東京縮小許多,頂只三座寢殿,兩正一副。可是,也終究是三個啊!

  青鸞殿這半月來氣氛越來越緊張,伊春幾個簡直快急死了,可不管明著勸暗著哄,太子妃就是一副紋絲不勸的模樣。每日捧著天書看個沒完,誰也不傳誰也不見。今日上官大人送了帖子來,倒是難得點頭了。伊春在殿階下便是等上了,一見上官亨到了,二話不說就四個字:「好歹勸勸!」

  上官亨臉上微笑,可眼神卻冷得堅果。入得殿來,依禮參拜,而後起身。坐到軟墩上後,上官亨自自在在地接過了宮女送上來的茶碗。揭開一看頓時失笑:「您就給下臣喝白水?太小氣了。」

  總算是看到一個像樣的了,岑染這陣子都快被那些好意的輪流帳弄瘋了,尤其是中山郡王妃賀世靜,天天來。哪怕岑染不見,也天天來!煩死!不過好在還有一個上官。放下手中書卷,略打了一個哈欠:「白水怎麼了?白水也總比冷水好。」上官亨聽了微笑,想起當初在花溪爬山累了,接山澗裡的冷水來喝的舊事,神色更松。喝了兩口後笑道:「江瑩有孕了,下臣來通知太子妃一聲。」

  看這話說的,太不敬了!伊春皺眉,可太子妃臉色似乎比之剛才更好,坐直身子一臉好奇,問了一堆問題。上官大人不急不燥,一樣一樣的都回說了。杉枝可是好些日子沒見太子妃如此輕鬆的說談了,心下才喜歡,卻不料上官大人居然又說:「她要給我安排通房,我沒要。您可算高興了吧?」

  岑染這次真的放聲笑了出來,點指笑罵:「去你的!又不是……難道你便沒有好處?」江瑩受母訓極深,本自溫柔和順,如今再加上這條,上官亨以後就處是想玩□,那位也會依的。上官亨挑眉:「有好處,難道下臣還會告訴您?」岑染笑得更加歡快,這個上官……

  而後二人嘰嘰咕咕的說笑了一頓雜七雜八,快上值的時候,上官亨告辭了。

  臨行出門前,突然轉回了身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原本清冷的面容上突然看著沈世雅微微一笑,衣袖長擺恭順而下,認真無比的做了一個學生揖。而後便什麼也不說的走了。

  東宮是沒有秘密的,下值的時候才到,沈香就在值房外阻上了。一路耗到宮外馬車上,沈香才算是氣罵:「你就能幫點正經忙嗎?你那是在幹什麼啊?」如原樣一般訴說舊時情誼?笑談暗示今後的生活會和睦美滿,讓沈世雅不用擔心?最可氣的是後面那個學生揖。上官以前還是頗風流的,如今江瑩有了身孕,他竟然連通房也不要。這般行徑分明已經是在和太子殿下最近的事頂著幹了,還大咧咧的跑到青鸞殿行了個學生揖?怕外頭人不知道太子妃善妒專寵不成?

  這人已經是葉錦天的忠犬了!上官亨連話岔子都不接沈香的了,直接下車走人。

  —————

  沈默的氣氛一直在東宮漫延,太子和太子妃從九月初開始嘔氣,一路耗到了臘月初。

  太子殿下每天憂心國事,江北戰局本是四人棋手,可不知怎的,偽昭帝和涼國公府竟然達成了共識。偽昭帝撤去了葫蘆口的禁制,涼州通貿恢復正常。這樣一來,對手就只剩下了北蒙和東夷。朝中不少大臣都提議藉機北伐,並暗中聯繫北蒙東夷一舉消滅偽華昭朝,還君位於東京宮。可也有反對的,南朝兵士戰力不足,且南疆王也開始蠢蠢欲動,若前後受制,豈不反為被動?不如坐收漁翁之利。兩派為了出兵不出兵的事成天吵嚷得不成個模樣。

  且因為今年水患過重,收成欠缺,賦稅收少來少了三成不說,還有兩成是虛報。

  南江沿岸受了強風傾襲,許多漁戶家園盡毀,大浪沖上崖最遠的地方有百里之遙,海水一襲所過的田地就算是毀了。

  而其中最讓太子殿下憂心的就是景帝的病情,太醫院多方診治後已經最後下了定論:「皇上憂心國事、氣惱傷情,又飲酒過度傷了肝臟了。」五臟六腑裡肝以養血,肝壞了血就壞了。

  這麼樁消息出來,原本那些主戰派的自然沒了聲響。兩三年內朝綱更替,太子哪有心情想征戰之事?而到底要如何才能保住現在的地位不變,巴結太子自然是首要之務。太子喜歡什麼?忠臣賢臣、修身自律之人,哪怕不能做到那一點也不能惹了太子的忌諱。比方說寵妾滅妻,比方說過度苛責百姓,更比方說——多管閒事!

  太子最近心情很不好,臉色常陰著。理由世人都知道,和太子妃吵架了。偏生太子妃就是不服軟!

  「如果能在這件事上建功就好了!」

  緬恩侯是五代宗親了,偏生自家本事也一般,李氏在權時避居江南過些輕鬆日子。可如今盛華南遷,千載難逢的機緣就擺在眼前,卻偏生葉錦雲的性子不入景帝和太子的眼緣。功績又自平平,遠不及中山郡王府烈火烹油繁花似錦。想找法子立功表現,卻總沒有合適的機會。現在……瞅瞅自家夫人王氏:「這次臘月節宮中慶宴的事,你一定要拿到手。」

  景帝無後,只有一妃尚在年輕,平素除了教養新雲縣主景帝也不讓她幹別的。宮室若有節宴,都是請宗婦來協理的。按說這是太子妃的活,可是景帝和太子妃之間的關係很微妙,雖是公媳卻除了正經大宴是不見面的,更別提協理宮務了。

  王氏有些不明白:「抓這個幹什麼?」就算太子太子妃要一起在臘月節宴上露面,前前後後多的是人,怎麼勸?太子妃看著清冷,可脾氣聽說極爆,萬一惹翻了,在大節上丟了臉。太子豈不是更加糟腦?

  葉錦雲笑笑,不多說話了。

  一進臘月,宮裡宮外民間上下,各家各戶的事就開始繁忙了。

  為了過一個好年,需要準備的事情很多。

  皇宮的節宴一共十二場,景帝讓四位宗婦協理共辦。東宮內外,伊春是越來越有內庭尚宮的風範了,辦事乾淨利落,根本不需要岑染多操心。事實上,岑染最近也沒操心的情致,她一門心思都在研究那本彪悍書的內容。宣紙炭筆規尺成天鋪在宴上,沒天沒夜的畫呀算呀,日子過得顛三倒四的。可是再沈迷其中,不出二門,有些事也是避不了了。

  「太子殿下要奴才轉告太子妃,明日便是臘月節了,宮裡有盛宴。」小林子傳話傳得十分辛苦,語氣太溫柔了覺得和詞句不配,可太生硬了又會想起太子吩咐時的神情。真真是左右為難,這兩個祖宗幹什麼不好?非要吵架,弄得小林子最近幾月的日子實在難過。

  「知道了!」岑染的數學學得不太好,可偏偏做這個東西最要緊的就是數據。算得正頭暈,冤家來了。趕緊說了三個字準備打發走,可小林子委屈得跪下了:「好主子,好太子妃,您就說一句好話成不成?不然讓奴才給您捎個物件過去,哪怕是方帕子也行的。太子殿下寵您愛您,您稍微服個軟,把這個階過去不就好了?恕奴才說句不中聽犯上的話,您先讓太子殿下下了這個階,以後撒嬌想如何不成?」

  明天要過臘月第一個節了,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去太可惜了。

  杉枝幾個也跟著全跪下肯求,可太子妃半絲不動,只是到底情緒不穩,撥了半天算盤後,一甩袖子進內殿去了。

  「三姐姐,你說這可怎麼辦?我這差事真是沒法當了。」太子殿下原先是最好服侍的主,可如今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麼做都不舒坦。小林子是服侍太子最久的了,可也天天被瞪。再這麼下去……「那兩個蹄子最近不安份的很!」以前太子殿下宿在青鸞殿,那兩個宮女雖說是皇上點名賜過來的,可是也沒有機會更不敢動手。都知道太子心裡只裝著他的愛妹妹寶世雅!可如今兩個人吵架了,太子殿下頭一次沒有和妹妹低頭吧?並且耗時越來越長,僵局一直打不開。萬一……

  「所以就拜託林公公給多費心了。千萬可不敢……」杉枝只說半句話,小林子也知道意思。他當然也不想,可是如果太子真要,難不成他一個內監還能擋著?還是來給太子妃送信?這事說來,都怪那個淳國公。不是他稟性移情,太子妃也不會這般孤傲成性!可是再怪有什麼用?人不見了。

  小林子是趁著沈香公子在東陽宮陪太子殿下的空當,才出來的。若只太子殿下一人在棲梧殿,定不會如此。可就這樣,送完信還是急急的跑回來了。進殿的速度快了點,耳朵裡依稀彷彿聽見太子殿下和沈香公子正在說什麼賀,什麼準備好了,什麼真要如此?

  賀?中山郡王妃?

  可明兒的慶宴不是由緬恩侯夫人王氏來主持嗎?

  緊縮幾步,故意弄出些衣衫響動,裡面討論的聲音果然停了。而後小林子這才放著膽子進去:「回太子殿下的話,奴才已經傳信過去,太子妃說她知道了。」未了又添了一句:「聽杉姑姑說,太子妃最近在苦研天書,每天畫個沒完算個沒完,都清瘦許多了。」

  葉錦天低頭沒有說話,沈香左右看看,左殿內再無四人,不禁溫語:「還是去看看吧!氣壞了她,難道殿下不心疼?」

  說完,見葉錦天依然沒有說話,便沖小林子飛快的使了個眼色。小林子喜出望外,忙不叠的跑走了。

  半個時辰後,青鸞殿內開了晚宴。貳味今天大展手藝,全部都是拿手絕活。太子妃好像對太子殿下的到來,頗是訝異,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太子殿下也有些澀然的意思。晚膳過後,服侍二位主子洗漱後,杉枝火速的退走了,就連值夜的人都一併調到了殿外。

  搖曳的燭火下,岑染有一搭沒一搭的梳著頭髮,感覺情況有些混亂。可是卻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這人不是氣得狠了,打算以冷製冷的鬧下去嗎?怎麼好端端的過來了?難道就是為了明日的臘月節宴?應該不是,相處這些年『沈世雅』是如何偽裝,葉錦天是知道的。明天那樣的場合,絕不可能給他當眾下不來台。在東宮裡鬧是一回事,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

  正想著亂七八糟時,右手連同梳子被一道握住了。擡眼看向鏡中,只見葉錦天神色有些古怪,手一鬆。葉錦天接過璧梳,一下一下的給岑染梳發,力量不輕不重……一時間彷彿回到了曾經兄妹相親的歲月裡去了。岑染臉上神色漸鬆,葉錦天的表情也好了許多。因是晚間了,所以不必披髻,用髮帶束住也就是了。葉錦天拉著岑染起來,卻不是行往鳳床,而是轉向花廳去了。

  岑染有些莫名其妙,去那裡幹什麼?葉錦天並不解釋,只是行到花廳,將那次過後,貴妃榻上常搭的一束紅紗挑了起來,遞到了岑染面前。面色有些尷尬,可岑染卻一下子笑了,沒有接紅紗而是妖妖嬌嬌的倚進了葉錦天懷裡,緊緊地抱著他的腰,綿來趁去的像往昔之日那般撒嬌。葉錦天心裡就算還有幾絲怨氣,也讓這般嬌媚的模樣惹得沒氣好生了。緊緊地抱著這個來歷古怪性情古怪卻古怪得恰入骨髓的女子:「我只是吃醋了。我不高興看見你那麼信任葉錦昭,更不高興秦瀚對你動手動腳。」

  「可我沒有和他們走!」不是沒有機會的,尤其是在消滅了穆氏一族後,岑染更是有大把的機會可以離開。可是……沒有!不是因為安逸,也不是想建什麼功勳,只是因為:「你很好,而我、喜歡你,喜歡我們這樣的相處方式。」如果沒有這樣的身份,哪怕沈世宗是個工作狂,岑染十天半個月見不上他一面,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了。

  這是第一次吧?

  岑染主動承認喜歡自己?

  葉錦天的嘴角翹到了彎彎,臂間使勁將岑染抱了起來,眼神晶亮:「你再說一次,你喜歡誰?」

  岑染失笑,卻也覺得有一點點心痛酸澀,摟住葉錦天的脖項認真說:「我喜歡你!如果你不是葉錦天,只是沈世宗,我喜歡你一百分。可現在,我只能喜歡你九十分。」頓了頓,決定還是把話講明白:「我沒有召韋尚宮回來,固然有留後路的意思,可是她不願意回來也是真的。她其實一直在威陵,韋尚宮對威後很有感情,不想回到宮裡這麼個傷心的地方,情願在那裡陪著威後,說說心事。」

  原來如此!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清楚?」韋尚宮幫岑染的理由只是因為岑染是威後的同鄉,並沒有直接從屬的主僕關係,岑染自然不好勉強的。葉錦天心裡漸軟,可又覺得哪裡恨得厲害,束在腰肢的力道漸緊,岑染有些吃受不住的捶了葉錦天兩下,嬌嗔埋怨:「那你為什麼要那麼說我?」卿家,還退安?真差勁!

  想罵死這個磨人心的壞丫頭,可又覺得這樣的壞裡帶著三分的忐忑不安,那樣的原因卻是因為喜歡。

  葉錦天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好像掐死也不對,捏死也不好,可是放在手心裡這個岑染又太過滑溜,最後決定:還是吃進肚子裡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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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6:37

【93.歡喜】

  幾月不曾進駐,青鸞殿的熏香已經換了。以前熏的是淡淡的百合香,甜香嬌膩,可如今卻換成了芙蓉沫,清幽幽的一點點馥郁。前味象世雅,後者則更像岑染。

  因素情急,所以鳳床上的紗幔並沒有放下來,亮燃閃亮的燭火映下,身邊女子的睡顏滿足又喜悅。這個岑染其實是很好滿足的,就像葉錦天所熟悉的母親沈夫人、妹妹沈世雅一般。不在乎天下、不在意權貴,只求一顆真心再無貪戀。

  「世宗,這天下並沒有最模範的夫妻,哪對夫妻都會吵架。可是有的架是不能吵的,有的事是不能做的。理由並不一定千篇一律,而其實各在人心。每個人在乎在意的事都不一樣。要想把日子過好,就要弄懂你另一半的心意。弄明白才不會犯錯,更不會讓自己無法挽回。」

  仔細想想,其實母親待自己和待世雅的方法完全不同。待自己,哪怕很小的時候都在以一種平視尊重、語重心長的方式下進行。母親的日子不好過,可甚少在自己面前哭泣傷悲,只是抱著自己講許許多多的經史集典上的故事。有的艱澀有的淺薄有的發笑有的回味無窮,似在哄勸卻更像是在引導。母親不能告訴自己是庶太子,更不能說明景帝把兒子放在她身邊是為了什麼。她只能把這個『兒子』教導成一位識辯明理、賢德寬容的明日之君,重情重義,然後善待她的女兒。

  母親待世雅的感情則比較複雜,當時只覺得母親待世雅有些嚴苛,逼她學那些女兒家不喜歡的國策術論,而不是如沈平雅那般以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為主。母親在教世雅放開心眼後能看到的世界,可世雅卻執拗在不甘不公的小小一域無法解脫。終至……哪怕已經過去太多年,可葉錦天想起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永遠的離開了,就覺得心中絞痛。低頭看躺在身邊的女子,身體是世雅的,可靈魂卻是一個完全陌生世界的女子。

  威後的同鄉嗎?

  做為一個盛華子民,威帝威後是開國聖祖,卻也是征伐神明、創世夫妻。

  在國務上政論上,她們配合默契共進共退,可在私情上……沒有一本史冊,哪怕是宮室秘檔裡都沒有提及那十三年歲月裡的星星點點。還是在岑染歸來後,才知道威後曾想離開,威帝強把她留了下來。然後韋尚宮因為誤中了那機囂的餘光,成了不朽之身,活了四百多年,一直活著照顧著威後的子孫。是何等風彩的女子才能有這般的忠僕?葉錦天好奇,卻也更覺悵然。

  威帝作為天朝之祖,權傾天下尚不能給威後幸福,十七名宮嬪生生死死,盡無所出。是離心後的玩物?還是平穩朝權的砝碼?可不管如何,負了終究是負了。威後坐朝十三載薨,終年只有三十八歲。

  染染、自己和染染也要那樣嗎?

  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卻因為岑染道明韋尚宮不願回來的另外一層真相後,變得更加反轉難安。

  抱著這個如今雖然喜歡自己,卻心思仍在遊離的女子,葉錦天一夜不曾入睡。東方曉白的時候,溫柔的把她按到身下,重重的徹頭徹尾的愛憐一遍,深入骨髓。

  —————

  「父皇,請嘗一下兒臣的粥點!」

  臘月節宴是盛華舊俗,這日帝后會將滿朝文武和顯爵親貴人家全部請進宮來,不是象平素那樣豪排闊宴,美酒佳餚,而是一年十數次慶宴裡最親民的一項。男臣們要在一個混雜著已經分不出什麼是什麼的米桶內揀出合適份量的各種豆米,一種十六樣,每人卻只能揀八樣。揀好後交予自家夫人,另有偏殿用以讓夫人們熬粥。粥好後盛於精碗中,排好號碼會有內侍捧著在帝后面前過場。看中誰的便會舀上一勺,好則有賞,壞則當罰。所以朝中官員的夫人們,可以不會做菜,卻不可以不會熬粥。而那些平常或許庶務不精的大老爺們,卻個個分辨清楚五穀。

  太子哪怕是太子,也要參加。葉錦天挑好豆米後,小林子把材料交給了太子妃。岑染接過後第一個開始熬粥,而後是宗親顯爵朝臣。葉錦天挑的八樣食材分別是糯米、紅棗、桂圓、白果、百合,枸杞子、薏仁和蓮子。有司膳局的姑姑專職服侍火竈,岑染要做的不過是動手而已。先將糯米冷鍋下勺,底下小火慢加,逐漸將米色炒到微黃後盛了出來,而後棄鐵鍋不用,取來陶罐,將炒好的糯米先放進去,配以泉水,水開後撇去水上浮沫三次後,才將薏仕白果蓮子投入,半個時辰後,才又將紅棗桂園枸杞子加入。而後又熬燉了半個時辰,便起罐裝粥。

  司膳局的尚宮很是訝異,臘月節辰時便開場,為的就是這粥要熬至少一個半時辰才會出味。怎麼太子妃的法子卻處處與人相異?開始居然要炒米,而後物料更是逐次進放,並且還不加冰糖霜糖蜂蜜兌妹,又熬不夠時間,能好吃嗎?

  貳味也疑惑擔心,可是當瓦罐口上的密佈被挑開後,清香濃郁的香氣卻是飄得滿院皆是。倒入甜白瓷的八寶如意碗中,一共盛了四碗。景帝一碗太子一碗還有皇叔輩的葉庭杉葉庭煜一人一碗。岑染用銀箸將碗中各色豆米點弄了半天後,貳味看得滿臉都是笑意了。

  親自奉盞端上,景帝最近削瘦得厲害,食慾也一直不好。可看到粥面上用百合拼結而成的蓮花圖案後,卻是啞然失笑。這算是什麼?清荷?垂眼看看面前這個恭謹順從的『媳婦』嗎?拿起銀勺來舀了半勺,景帝不喜歡吃甜食,對這種東西從來不好。可是岑染今天熬的粥……沒有半點糖蜜的膩甜之味,儘是原物本身的清香甘馥之氣,尤其是糯米不知怎麼弄的比平素吃的粥香了許多。一勺接一勺,不覺就將一碗粥點都用盡了,而且因為味道相對胃口,還有些食味不盡的感覺。

  葉錦天心笑,將自己面前的一碗也奉了上去。這次景帝倒沒有都吃了,只用了半碗後就飽了。內監才端下去,小林子就湊上了前來,將景帝剩下的半碗粥奉回了太子桌前。葉錦天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將父皇用剩的半碗粥米掃進了口中。

  葉庭景的心裡莫名的酸酸甜甜起來,以前只道這個兒子與自己不親近,只是秉承阿清教授的君子之道尊重尊敬而已。不想今日,竟連殘粥亦吃得如此從容。景帝心頭忽爾一動,扭頭笑看兩個堂弟:「爾等和眾卿家,今日粥點只用半盞好了,餘下半盞由夫人服用。」

  群臣愕然,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吃皇上殘粥,是奉行大孝。民間家中長輩有疾,作為子女服侍試藥是常事,可是吃殘粥卻不必。今日皇上幹什麼好端端的讓夫人吃殘粥?是要給太子妃下馬威嗎?可如果是看太子妃不順眼,幹什麼剛才自己那碗吃完了還不盡興?

  全部有些迷惑的心情,卻在各家夫人接過自家老爺遞來的殘粥,各自不同的表情和應對下,慢慢若有所誤。賀世靜排位第一,接過葉庭杉遞來的粥碗後,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盡數吃了。吃完後,微笑的擡頭看看自家王爺,皆是情義。而葉庭煜的夫人齊氏反應就慢多了,雖然一口一口地也接過吃了,臉上也甚是平靜,卻在食後並無笑意。而下各對夫妻反應都不相一,剛才還皆恩愛情深的夫妻這時候慢慢的顯露了心思。有那心惡不順的甚至帶了強咽之色,更有甚者心口一起一伏狠狠的忍住……

  當然,也有那十分恩愛的,似宇文休和遲嫣,因坐一桌,所以十分大膽的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兩隻銀勺擺在碗中,雖是各自取食,可恩愛之意不用言表亦可看出。亦有上官亨,把江瑩這些日子不愛吃的白果紅棗盡皆挑去了,才把粥食送了過去,江瑩臉上紅撲撲的可眼圈裡卻淚光閃閃,一勺一勺的吃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江扶林看著甚欣慰,江夫人更是直拿帕子試淚,雖是繼室,可女兒是享福的。至於王氏一家三口情況則更加有趣。定南侯王韁和夫人最規矩,一個吃完一個吃,一人一半;王勤和左氏則是王勤吃米、左氏吃豆;王勳和恆氏最好玩,滿碗盞裡找一樣的東西吃,王勳吃白果恆浣也找一個,恆浣吃紅棗王勳也找一個……

  「在我們那裡,這叫曬!」

  「曬?」葉錦天有些不明白,哪個字?桌面下岑染在葉錦天的手心裡寫下了『曬』字。葉錦天則更加糊塗,這關曬什麼事?

  這就是所謂的時空差異啊!岑染壓住想笑的性子,在曬字後面又添了幸福二字。

  葉錦天差點控制不住表情的神鬼抽抽,這個染染……

  殿中吃粥,殿外卻是臘八節傳統表演——佛衣舞!自釋加目堵塵世疾苦開始,一直演到最後落坐菩提樹下坐化。這場歌舞耗時一個時辰,處處梵聲,極是端肅。重佛之人自然更加崇心禮遇,可是官場重佛者真正信佛者能有幾人?

  大多都在竊竊私語,眼光一直往銀座上瞟。很明顯的,太子和太子妃和好了!雖然太子的表情依然沈穩大方,可神色鬆快、眉眼之間隱隱透著歡喜。至於太子妃勾著嘴角淡淡的笑著,眼神在群臣夫婦之位上掃來掃去,一時歡喜一時淡笑。那樣淡淡的笑容,比嘲諷譏俏還讓人覺得害怕,尤其這段時間打過別樣主意的朝臣們,更是個個低頭強自鎮定。

  佛衣舞後,午宴就算是結了!

  景帝身體欠佳,太子服侍父皇回宮休息,本來不指望岑染陪著的。可奇裡怪哉的這個染染竟然恭順的跟在右側,端扶住了景帝的右臂?

  葉庭景訝異的瞅了一眼過來,岑染卻沒有說話。

  一直到送進極天宮後,葉錦天負責試藥,岑染則端著茶盞在一邊等著給漱口。景帝越發感覺奇怪,這個岑染……聽說她家中情形和世雅頗像,所以極端討厭沈庭,更討厭將沈家變成那般的朕。那次在東京乾清宮內實是本色演出!因為如此,更因為明面上全國上下臣民都曉得,太子妃和景帝關係微妙,所以一直不親近也無人奇怪。

  可今天……

  「改性了?」

  景帝說得很不客氣,葉錦天雖然也覺得奇怪,可是到底也覺得岑染今天的表現有些怪異。先是熬了父皇喜歡吃的粥味,現在又……

  雖然嫁人兩年了,可是當人家媳婦還是頭一遭吧?

  岑染低頭微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兒臣的脾氣怕是這輩子都這樣了!今日之事……父皇若心情好些,可以理解為愛屋及烏;若是心情不好些,也可以理解為巴結討好。畢竟,您高壽康健,是天下之福,亦是兒臣與太子之福。」

  算是好理由!雖然不怎麼中聽,可確是大實話。

  只是景帝心裡稍微有些失望,原指望能聽到更好聽一些的。斜眼看了一眼太子,他倒是歡喜的緊。這麼一個女子……話說景帝不喜歡這型的!接過岑染又奉上來的香片後,又問:「那太子妃說說,父皇如何才能高壽?連太醫院首座都說父皇的身子骨熬不過幾年了。」

  葉錦天有些苦笑,父皇這算是刁難嗎?

  岑染卻不以為然,而是從袖筒中抽出了一張紙箋來奉了上去。景帝接過一看,竟是九副……「這算什麼?藥不藥?湯不湯的?」當歸郁金楂橘飲、黃芝澤香飲、金錢草砂仁魚、魚腦粉、玉米須冬葵子赤豆湯、白朮棗、紅花山楂橘皮飲、黃芪郁金靈芝飲、脊骨海帶湯?

  「兒臣原先有一個朋友,是中醫世家出生。因為長兄與您一樣飲酒過度傷了肝,所以學了些東西。這些法子雖然看得平淡,卻有輔助藥效。只要父皇每日服用,定是有起色的。」岑染說這話真不是騙人,大哥岑印雖然只比自己大兩歲,卻已經是一度酒精肝了。為此岑染和希顏磨膩了好久,討來了許多食療法子。畢竟酒精肝不同於其它病症,想治好是沒希望的,可是緩解釋清卻還是有些法子的。「當然,藥石為主,食療為輔,都是表相。最關鍵的還在於父皇要解開心胸,一味氣惱傷懷,實是於事無補。」

  景帝冷哼一聲,沒有接話,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教訓起朕來了!

  葉錦天看了一眼岑染,示意她說話再婉轉些。岑染點頭,思索了一下台詞後,反問:「父皇就算此時一心求死,又果真如願了。沈夫人聞訊,會做何想?」放心?解氣?亦或者悵然若失?最高點可能會落落寡歡幾日?亦或者,都不會。

  「兒臣到底與沈夫人相處幾年,私以為沈夫人對父皇是敬重的也是支持的。無緣做夫妻,總是有緣做朋友的。所以沈夫人才費心費力教導太子,以不期負父皇所托所望。如此心境,實在與恨無關。至於那件事……兒臣夢中的那個地界實在比這裡好很多,那個人重生歡喜,父皇又何必執著?」因殿內留有內侍宮人,所以有些話說得很模糊。可景帝是何人,哪有聽不懂的?

  關於這個岑染家鄉的好……錦天已經說過了,大概很符合沈世雅的性子。算是陰差陽錯?可是為何覺得眼前日子寂寥得一片空白?李氏除了,盛華南遷,要整理好被李氏侵蝕了幾十年的江南,沒有二十年的功夫做不好。要幹的事情有許多,可偏偏一樣力量都使不出來。理由:葉庭景很清楚,再剿滅國賊偏居一域,君臨天下,清荷也不會回來了。如果說二十多年的堅持是為了今日,那麼如今心願已成,往後又該如何生活?

  「父皇大許是覺得將來的日子沒指望了!」

  那種對未來生活的空洞迷惘,對心愛之人的思念和愧疚,是十分毀人意志的。岑染經歷過,所以知道那滋味實在不好受。葉錦天亦知道是這般,所以聽了岑染的幻想計劃,辦報紙制新車,想讓父皇多些心氣。可是似乎效果並不好!

  也許……「我們生個孩兒吧!」有了孫子承歡膝下,也許情形就會好很多。

  岑染臉上忍不住的飛霞一染,看看左右,嗔怪似的白了葉錦天一眼。

  葉錦天卻越想越覺得這法子不錯!似沈香祖母母親那般挑剔不好侍侯的主,在得知申媛有孕後,也立馬變了態度。天天頭前身後的跟著,念叨著葉家終於要添後了如何長短的話。如果染染有了身孕,父皇就算是有了期許了吧?

  況且……「今日為何這般?」理由,葉錦天想知道。

  若這會子在東宮,岑染肯定想歪進懷裡再說,可如今是在極天宮外,皇宮範疇。前殿還有滿朝的親貴文武等著,左右還有不知多少眼睛盯著。不能親暱!只能恭順?

  對上葉錦天平穩中略帶欣喜急促的眼神,有些自嘲的一笑:「多一些日子,也多一些歡喜吧?」

  冷戰幾月,昨夜相擁入睡。不可否認的那樣的感覺很好,好得讓岑染為之留戀。而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那麼景帝坐在首位則是對太子太子妃私情最好的保護傘!

  語中的矛盾留戀明明顯顯,若以半月前葉錦天肯定歡喜之極,可現在……目光閃爍的看著避不看其的岑染,語氣溫柔甜蜜:「走吧。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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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7:16

【94.南妃】

  臘月節下晌是戲苑的重頭戲。

  親貴朝臣都會移到暢音閣聽戲,雖是男女同室,可是不再是夫妻一桌,男臣們落坐在一層,女眷們則分坐在二樓。當然臣子都是在左右梢樓分座的。正中央二層是帝后專認,因為景帝不在便由太子和太子妃領位。左右是宗室親貴,按輩份下排。

  太子和太子妃送景帝沒有歸來的空當,好聽戲的翻著折本準備點戲,好聯繫的左右逢源,而好八卦的則盡情開聊。

  「聽說太子昨天晚上又回青鸞殿了。」

  賀世儀剛才淨手的時候把貳味叫到了一邊,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葉庭杉一副早知道如此的表情,嘴角含笑的端著茶碗輕啜。太子的骨頭早讓沈夫人給擰成形了,寵了二十年的妹妹哪能狠得下心?況且這兩個人能有什麼矛盾?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搞那麼長時間不過是因為太子如今要面子了,一時拉不下臉來罷了。可最後不還是先低頭了?而最妙的在於:「太子妃很聰明!」太子先低頭了,她得了面子消了氣,也不忘讓太子歡喜一把。給景帝今天熬的粥葉庭杉是吃到的,很合景帝的口味,未了還扶著回宮服侍?

  太子這下子大概再也不會覺得先低頭憋屈了。若不是這麼一出,太子想看沈世雅對他父皇示好,就八輩子也沒指望了。

  賀世儀也笑得直抿嘴,那個沈世雅很鬼滑,太子讓她捏住了,真真不怪別人。不過說些這事來,賀世儀就想到世靜的婚事,縱使上次世雅幫世靜把名聲給平了,可是想尋到一門像樣的婚事真的很難。不是門弟出身不匹配的,就是另有居心的。且,大部分都是另有居心的,想借世靜這條路和太子太子妃扯上關係。那樣的人家……瞟瞟一邊被幾家夫人逗得臉色暈紅的江瑩,賀世儀有些酸:「早知道就訂上官了。」看江瑩這日子過得。剛開始與江家熟或不熟的都替江瑩覺得『委屈』,有那說三道四的還說江瑩嫁給上官亨做繼室,不過是江扶林要抱太子的大腿,把女兒給賤賣了。可現在嗯?江瑩有孕,上官亨卻連個通房都不要,照樣對江瑩憐愛有加。凡舉家中樣樣依從,從不和妻子賭氣耍臉子,更從不去那些花街柳巷裡鬼混。江瑩這個繼室當得可說是盛華第一人,羨死一干原配正房太太。

  葉庭杉笑著搖頭不語,女人!就是愛放這些馬後炮。當初嫌繼室的名頭不好,不然是樁多好的婚事,現在白便宜了別人,後悔了?虧的是去年嶽母病逝把婚期有理由的拖了下來,否則:「世靜二十一歲了!再挑明年也必須嫁了。」

  否則就算有種種理由,也是難堪了。

  賀世儀明白,事實上老王妃前陣子已經挑好了三戶人家,單等過轉年去三月母親的孝期滿了,就開始擇婿,夏天一定要打發世靜嫁的。不過到底要擇哪家嗯?

  苦惱發愁的模樣,看得葉庭杉心裡十足好笑的同時,亦生憐惜敬重。縱使嶽母懦弱小姨天真,可她還是不棄不捨嗎?

  這樣的王妃,終究是娶對了。

  —————

  岑染對戲沒有愛!盛華這裡流行的昆曲更是不知所云,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大概就是身段了。舞蹈講究的身資雖然與戲曲不一,可是只論嫵媚風流亦是值得一鑒的。況且……不喜歡不還是得充場面?

  戲子今天傳了三家流音坊寶音局還有燕音樓,兩家慶陽名樓,最後一家還是從南江請來的。照舊例帝后先點,而後是太子太子妃,宗親朝臣。三品以上的一人一折後就是晚宴時分了。晚上可是正經國宴,末了會有內侍將八寶盒取來,每位大人和夫人都要進手一摸。那裡面大多是谷米糧食,卻也混著八顆寶石,形與谷米近似,卻是珍品。再然後各得禮品的朝臣回家去了,留下匣中谷米交太子妃熬粥再奉。

  這就是偉大的聖誠仁武威皇后親自訂下的流程!

  岑染不無鬱悶的看著台上的伊伊呀呀,猜測:便難不成這位前輩是個戲迷?

  戲鑼開動後,太子點了《清風亭》岑染不懂這個,看了一眼跟來的杉枝,杉枝將《義俠記》的牌子翻了過來。

  按例是要演唱一下晌的,可才唱了三段,負責留守回事處的沈香就摸上來了。把一本緋紅皮子的折本往太子身邊一遞,葉錦天翻開看了半頁臉色就陰下來了。猛的叩上折子,轉身就離座了!?

  一眼也沒有看自己?岑染有些訝異,看沈香。沈香眉頭皺了極緊,回給太子妃一個歎氣的神情就是快步跟上去了。

  底下左右議論之音紛紛,眼神幾乎全掃了過來。出事了?出什麼事了?這個時候連派人問都不行嗯,否則就是後宮攝政。話說雖然太子妃和皇后是一個服色,只在輦架上差了一個規格。可是皇后有公然攝政的權力,太子妃卻沒有。岑染此時只能在此地等消息!不一會兒,小林子急急忙忙的來了,將中山郡王,首輔江伏林,禮部尚書葛理全喚走了?

  「要不要奴婢去打聽一二?」

  上點心的時候,貳味請示。岑染搖搖頭,再壞的消息如果已經傳了外臣,那麼早晚幾個時辰知道就沒有關係了。

  岑染說的淡然自信,可……事實證明,差幾個時辰知道,確實是有異的。而三天下來,慶陽城內城外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南蠻王先是上表呈奏要將甜湘公主嫁於太子為妃!惹得景帝大怒,次日上朝將南蠻使者痛斥一頓。盛華是有不聘外族公主為後的俗例的。南蠻此舉簡直是大逆不道!

  南蠻使者卻一腦袋霧水,隔了好半天後,才反應了過來:「天朝陛下誤會了,我王的意思是做妃!只是妃!」不是太子妃妃,只是妃。沒有帶那個側字,實在是為了公主的體面。

  金鑾殿上頓時一陣沈默。幾乎所有的眼神全部盯在了太子身上,這可該怎麼辦?太子妃獨寵東宮,壓根容不得任何人。如今倒好,弄來個南蠻公主?

  甜湘公主,聽說是南蠻第一美人,和東夷王女的容色不分上下。味道廣聽名字就曉得了,甜湘,又甜又香!

  這下太子妃麻煩可大了!

  朝上一片安靜,南蠻使者似乎明白了,恭謹一禮:「我家公主久慕太子賢名,願與盛華共修百年之好。南疆雖是偏域,卻也通曉三綱五常,公主嫁來盛華後,定會恪守本分,服侍君主。不使太子為難分心!」

  —————

  「我已經應了!」

  「我知道!」

  「沒有辦法拒絕!那是國事。」

  「我知道。」

  國事嘛!自然是要緊的。即使不是國事,族事家事,樣樣都是女人退讓的理由。岑染記得看過的許多情節:為保爵位在十五歲的主母小產後立馬三妾三胎的;有為了安撫錢商將主母的胎兒打掉,關在別莊五年才放出來的;更有王獻之為保全族,休掉髮妻,改娶再嫁公主的;甚至有徐階把親孫女送於嚴嵩為妾,誅嚴黨後,命子殺女的……

  女人在這裡是只憑憐愛才能生存的物種!沒有尊嚴,沒有平等的生存權,甚至連完整的人格都不能有!

  「染染,記得沈庭嗎?我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感覺到了岑染身上散發出的戾氣!葉錦天沒來由的開始心慌。緊緊的抱住她,不住的親吻:「我會做到的!我一定能做到!染染,相信我。起碼……只要解決了這件事,以後就再也不會有麻煩了。」

  一後二妃,夠多了。就算是岑染懷孕都不用擔心朝臣們會不滿了。上官亨可以幹的事,太子不能幹。穆氏被太子所棄,定然會有獻女。與其到時候費力尋人,不如應了這個公主。雖是友幫,可到底是外人,冷淡可以,訓斥可以,只要不死,有沒有子嗣都不會有朝臣打抱不平。

  這樣好的棋子……葉錦天把背轉自己的岑染翻抱回來,捧起那張陰沈似水的臉兒,有些緊張的愛憐柔吻:「染染,相信我。我既然能讓穆氏聽話,就一定能讓那個也聽話。染染,我那天很開心,我以為你和世雅一樣厭惡父皇。可……不管是為什麼,哪怕你只是為了我,我也是歡喜的。染染,我喜愛你。我一輩子只喜愛你一人。這是我們早早就說好的。你不需要擔心,一切有我!我會做好的。你若實在不放心,可以把韋尚宮請回來。她是什麼事也經見過的,有她在你身邊,誰也傷害不了你。」

  盛華太子和南疆公主的婚事就怎麼訂下來了。隨南疆俗例,本年七巧節成婚。

  甜湘公主入東宮,居於太子妃沈氏之下,穆氏之上。穆側妃即日去掉側妃名位,牽居悲思齋。留出還巢殿準備由甜湘公主入住。

  禮部內務府與南疆使臣共議婚事!

  自除穆國公府後,與南疆關係就變得十分微妙。南疆瘴氣毒術眾多,攻防戰上素來以盛華吃虧。可南疆地少人稀,後繼不足,始終是騷擾有餘,常勝不足。

  這等對手,既不用真怕,卻也最是難纏!南疆的朝貢歷來準時,可數量質量上卻是四番最末,並常有奇怪舉動。比分說武皇帝時,南疆王曾要求下賜美男十二人,當時的南疆王是女子。那十二名美少年全部成了她的面首。十年後南疆女王被誅,那些美少年也不知去向了。後來,懷帝的時候,南疆送給懷帝一名舞姬,艷麗多情,得寵數月後,竟在宮中拿宮女練蠱?

  看到這裡,岑染心頭猛然一跳,低頭挽起袖口,看著金紅雍容的坤之花王……

  「太子妃,韋尚宮回來了!」

  沒有換回尚宮裝束,依舊是平民民女打扮。淺藍色的對襟長襖,□是深藍色的百折裙,抿得光滑鑒亮的髮鬢後是梳得整齊妥貼的圓髻。一張面容依舊莊肅嚴謹……是原本性格便是如此?還是四百年來看慣了生死風雨?

  岑染擺手:「你們下去吧,沒有傳喚不得進來。」

  杉枝知道太子妃最近不痛快,可是韋尚宮是太子殿下明令嚴禁和太子妃私談的主。左右有些為難,岑染一記冷眼掃了過去,冷笑:「怎麼?新主子還沒有來,就不聽本殿的話了?」

  「奴婢該死,奴婢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太子妃!」杉枝嚇得立時跪下了。太子妃的心情不好到這樣地步嗎?可是為什麼太子殿下每次來的時候都平心靜氣?

  「知道了還不下去?」岑染斷喝,杉枝經剛才那一招,哪裡還敢有半分不容?乖乖的帶人退下了,並且還關上了殿門。只是在殿外左右繞了七八個圈後,還是把小施叫了過來:「趕緊去通知太子殿下,就說韋尚宮回來了,太子妃把我們都趕出來了,只和韋尚宮在裡面。」

  小施雖是青鸞殿的首領太監,可是從來不多言多話的,又兼之年紀還小些,所以除了忠心似乎別無長處。這次……聽三姑姑說了後,立時跑開了。

  青鸞殿書室內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岑染坐在書案後閉目不語,而韋菁則立於案前紋絲不動。

  過了很久很久,久得岑染都聽到殿外似乎是杉枝衣擺綢料的磨擦聲,整個心都隨之靜默下來後,才招手將韋尚宮喚到了椅邊。勻緩氣息問道:「慶陽宮有秘道嗎?皇上和太子都不知道的那種?」

  韋菁自半月前聽到太子即將迎娶南疆香湘公主的消息後,就知道有這一天了。今日是大朝,不到午時是不會散朝的,所以早早的就到了東宮遞牌。如今……看看這位岑姑娘,不、如今應該叫太子妃了。一身朱紅團花的錦繡連枝紋鳳袍,九星連珠的南珠環釵,耳上墜著一對指蓋大小的碧璽珠,顏色竟分毫不差。這般的富貴,竟也半點不留戀嗎?想想曾經的主子,重重的點了一個頭。隨手一指書室左側角擺放的一隻水蓮青瓷甕,俯在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青鸞殿只有這一個,坐北朝南的方向朝右轉動一圈,就會有地口出現。要奴婢等您嗎?」

  岑染搖搖頭。韋菁想想後問:「時機不好?」如果這個時候離開,沈世雅將背負上天下第一妒婦的罵名。那個名聲,畢竟太糟糕了。

  這次,岑染依然搖頭,韋菁仔細看了看太子妃的臉色,眼珠轉了轉後,又問:「可是不捨?」

  這次,岑染沒有動彈,怔怔的呆了一會兒,長籲出一口氣後,自嘲一笑:「確有不捨,不過也沒有到捨不下的地步。韋尚宮,你是看慣世情的,對於眼下的局面,有何好的建議嗎?」

  四百年的經歷,論起人心術道,可謂精專。尤其還是尚宮這種職位,對於宮廷之事沒有比她更精通的了吧?

  韋菁聞言抿緊了唇瓣,眼簾低下看著腳下玉版磚色七八眼後,才道:「祖宗的規矩,奴婢不干主事。主子的事,主子自有決斷。自己決斷的,將來才不會後悔,亦不可不能後悔。」韋尚宮不是沒有幫過這些後宮無助可憐的女子,可是幫忙的下場得到的卻往往不是感激,而是悵然埋怨甚至憤恨不甘。次數多了,也就沒感覺了。

  韋尚宮話裡的意思,岑染很容易的聽明白了,畢竟哪個心軟的女子都犯過這種錯誤,而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沒有後悔的路了。低頭拉起後臂的袖管,伸手上去緩緩的撫摸著上面的金紅牡丹:「那麼韋尚宮至少可以告訴我,乾坤丹的秘密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吧?」這種不正常的藥,一聽就知道是從南疆來的。即將進到東宮的這位甜湘公主……會是內行嗎?

  「太子妃與其關於這個,不如想想內宮暗衛的代身之易容術,是否能哄住南疆公主。」

  乾坤丹這種東西,就算事隔四百餘年,南疆仍有記載,也不容易為人發現。畢竟太子妃的袖管子哪個敢往起拉?就算拉起來看到了又如何?女子紋身繪圖也不是沒有的事,南江省沿海區域就常有這種習俗人家。就算是子嗣問題,不許妾妃誕子有的是辦法和理由。可『替身』的問題就不好解決了。易容之術雖是江湖把戲,南北各地盡有,可若論精專詭道之術,當屬南疆。

  南疆地少人稀,縱使王庭也多用詭異之士。那位南疆公主就算本人不懂,也不代表她身邊的人不會懂。而這種事一旦揭穿,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往小裡說不過是威脅太子就範,真正寵愛;往大裡講,說一個謠言惑眾,動搖國本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這次不同以往,太子準備的那些招是根本不能開用的。所以,您要早下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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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8:44

【95.再見】

  葉錦天是下朝後才聽小林子說的,一路急趕回來時,青鸞殿的殿門……仍舊關著。杉枝幾個神色緊張的站在外面,見到太子歸來後撲落落跪了一地。小林子剛才一路急跟,知道太子的心意,給小施使了個眼色後,二人緩緩推開了殿門。緩步邁進青鸞殿,殿內一片寂靜,聲息全無彷彿根本沒有人氣……

  「你回來啦?」半垂的紗幔後傳出的聲音讓葉錦天好大的舒了一口氣。挑紗進來,就見書室中,岑染將一張羊皮卷拼成的盛華九域細理圖鋪在了地上,滿滿的鋪了半個書室,岑染跪在上面正在找什麼的樣子。而左右卻沒了韋尚宮的蹤跡?

  「別看了,她來了回答我的問題後,就走了。」

  回答問題?葉錦天心頭一跳,輕問:「什麼問題?」

  岑染跪立直身形,將臉兒扭了過來,直直的對視著葉錦天的眼睛:「我問韋尚宮,乾坤丹是否出自南疆?」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可葉錦天的心裡卻如小鼓般的咚咚擂響,眼神收緊,簾兒一垂又一眨:「是!確實出自南疆。不過那東西四百年來不曾再現於世,怕是方子早就失傳了。」

  就這麼順水推舟嗎?

  岑染心底最深的那個刺刺的痛了一下,低□來繼續找著適才的路線。本來挺順當的路,不知怎的突然亂了起來,本便繁密的地理圖此時彷彿一張巨大的蛛網一般,雜亂紛呈迷路重重。

  很長一段時間裡,誰也沒有說話。

  殿內靜得離譜,殿外幾個你看我我看你半天後,還是杉枝撞著膽子進來:「時辰不早,殿下是不是先用膳為好?」

  葉錦天沒有說話,岑染卻大大方方的從地圖上起來,跪得太久,起來得急了些,眼前一陣發暈。葉錦天快步上來把她摟進了懷裡,岑染軟軟的伏在葉錦天懷裡,有些暈的捂了捂額頭:「傳!」

  最近因為兩位殿下都有內火,所以菜色一律清淡養生。

  葉錦天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岑染用膳的情形,很平靜與往日並無太大的不同,老規矩先用湯後用膳,果汁今天搾的是梨汁,嫩黃的汁面上還飄著一顆醃紅的櫻桃,很是開胃。一盤素三鮮一半都是她用的,平素愛吃的蔥油雞絲卻只動了一箸……葉錦天低下眼簾心笑,到底還是裝的!

  用完午膳,若往日葉錦天早便回東陽宮處理政務去了。可是今天卻留在了青鸞殿。餘人退下後,葉錦天把岑染抱了起來,轉回了寢室。什麼話也沒有說就俯壓了上去。扯開衣衫直接闖了進去,未及**有些乾澀,岑染痛得哼了一聲,葉錦天俯唇吻了上去,香氣漸溢情勢難奈……恍惚間岑染覺得一顆什麼樣的藥丸子滑進了嘴裡,神色頓時僵住,對上葉錦天堅定霸氣的眼神後頓時明白,氣得推他抗拒,可是葉錦天一反往日溫柔多情的模樣,行事狂絹狠厲起來,狠狠的吻住岑染全力揉搓,身下更是全力發勁快進旋掃……直到滾燙的液體噴湧入徑,冷冷的小腹像是風乾的百合一下子被投進了溫泉中,滋養潤澤得彷彿全身筋骨齊軟,溫暖的感覺從小腹開始向四肢發散。腦海中的清明消失無蹤,像喝了重重的果子酒,卻又像是吸入了淺淺的迷香。身上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瞇著眼有一下沒一下的看著葉錦天起身著衣,然後過來親親的在額上烙下一吻後,轉身離開……

  「嘔……嘔……」

  伸指入喉倒倉催吐的法子雖然說是芭蕾舞演員的拿手絕活,可其它舞科的人也不是沒幹過。只是其中並沒有岑染的蹤跡。因為她不像別的同學那樣要象演舞來吃飯,高興就好不高興也隨便。老師們常拿她沒辦法,不過也從不多管。都知道岑染是大小姐,只是來學玩的罷了。

  而這次……

  「太子妃,您這是怎麼了?」太子離去時面溢春色,杉枝等很識趣的過了一個時辰聽到內殿有動靜才進來,準備打水服侍。卻沒想到太子妃竟然跪在木桶邊吐得一塌糊塗,面無人色。雖是慘情,可是殿內一干服侍的人馬都欣喜非常,難不成太子妃有喜了?貳味更是趕緊在扶太子妃回床上躺的時候,悄悄搭上了腕脈。可是……沒有!?

  「是不是吃壞了?還是……」司棋面色有些緋紅,才用完膳太子殿下就……不會是因為那個才不舒服了吧?

  伊春眼簾低垂,這個小丫頭知道的還真是多。想想後,又問貳味:「其它的沒事吧?」

  「只是肝氣上升,火旺罷了。腎水也有些失調。晚上做慶陽豆花吧?庫裡不是還有冰存的草莓嗎?點心一律換成杏仁的。過三日便好。」貳味在醫膳上很有一把。伊春點頭同意後,立刻便去忙了。

  岑染因剛才吐得太厲害,暫時的有些虛弱淺昏,寢殿門口幾個大宮女的淺談聲有一句沒一聽的,剛才漱了口,嘴裡還含著一片蜜醃的蘋果脯,口中的感覺好多了,可是……那個藥丸就是所謂的乾坤丹宿主要懷孕須得加助的小手段嗎?看樣子,他分明是知道他的那些辦法對那位南疆公主根本不起作用,所以想用孩子來拴住自己嗎?葉錦天,你真好笑!

  心中冷笑譏諷,可眼尾燙燙的水氣卻是滾了出來。側身埋進枕裡,大力吸氣暗行運功舒緩情緒,可曾經運用得極好的淨心術卻突然行不暢氣,胸口痛了起來。趕緊停下,閉目放鬆……

  「若自動情,除非心意平順,否則便不能再動了。」希珣伯伯的話聲響在耳邊……屏息凝氣準備以睡散氣的岑染,思及曾經的舊事……當初希顏和齊磊在一起時,何嘗不是玩樂。可誰知道後來真的對上了緣份……無始有中,有中無終……一場緣份!

  恍恍惚惚間,岑染似乎陷入了夢鄉。夢裡自己好像身處程識遷居在上海別墅的地下室,那是一間設備精良的地下影音室,各色的原裝正版影碟密密麻麻的立了一整面牆。西牆上是巨大的寬屏幕投影,地當中有一張二米進深的沙發床,四米寬帶圓形轉角,在上面想怎麼滾怎麼滾。話說當初程識要從南京遷居上海的時候,岑染很是有些彆扭。不管暗中再如何,明面上到底是要夫唱婦隨的。雖然上海有許多的朋友,可是南京畢竟是生長的地方。雖然最後還是跟著到了上海!

  雖然別墅很漂亮,傭人很聽話,但卻全部趕不上這間地下室。程識不在家的日子,岑染有一半時光都打發在這裡。反正那麼多的光盤,沒有個十來二十年根本看不完。出事那天……岑染有些暈暈,出事那天好像是在看鬼片,林則英主演。話說林大除了鬼片也不怎麼演別的。然後……然後怎麼了?岑染有些頭痛,睡夢中扭來扭去,可腦海中的印象卻始終停留在屏熒上紅衣女鬼露面前的那一刻,像是有什麼陰深恐怖的東西即將出現,可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太子妃下午吐得厲害,而後就一直睡著,奴婢們喚過很多次了,可是太子妃就是不醒。一會兒睡得很沈,一會兒又像是夢魘住了。貳味說這種情形最好讓太子妃可以自己睡醒,否則怕會落下頭痛的毛病。」

  太子殿下今天戌正就回來了,可是太子妃卻還睡著不醒。杉枝小心翼翼的回話,眼珠子則一直悄悄的在太子臉上轉。話說這陣子太子和太子妃的反應都挺奇怪的。太子要納側妃耶,對方還是南疆公主,可是太子妃一句吵鬧都沒有……

  「有韋尚宮的消息嗎?」上午這些奴婢們一直守在殿外,根本沒見韋尚宮從前殿門口出來。那麼……「有人看見韋尚宮從後窗戶出去了。」沒有前門走後門嗎?葉錦天低頭輕輕吻了吻岑染的額發,有些好笑也有些憐惜,可更多的則是沈默和悵然。俯身在岑染臉頰上輕輕一吻,低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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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 21:59:16

【96.一番】

  「喲!這不是我們的新郎官嗎?這才結婚幾天就耐不住了?」莫曉東一進寶格金麗就聽說了,程少來了。

  莫曉東眼珠子當場就亮了!一路急殺進得包廂,果見偌大的包廂裡,一位小姐也沒有。程識靠在轉角里,一瓶勃根地已經快見底了?莫曉東訝然:「你這是怎麼啦?你老婆紅杏出牆啦!」才結婚五天,要出牆也沒這麼快的。不會是?莫曉東挑眉笑得有些陰壞:「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再說都什麼年代了,有什麼關係?」

  程識本便已經是心情極差了,莫曉東這個渾蛋還來添火?狠狠的瞪了一眼過去後,想起家裡那個女人,倒滿一飲而盡。

  程識可是很少喝烈酒急酒的!今天……莫曉東也不開玩笑了,看了半天程識後,拍拍肩膀:「不管你媽到底幹了什麼,娶都娶了。我看你那太太挺不錯的,你這些年玩也玩夠了,好好對人家也就是了!」看來前陣子的風聲果然是真的了。程識他媽看上了那個岑染,耍了手段,逼得人家嫁的。岑印在妹妹的結婚典禮上,臉都是黑青的。這會子程識又這樣……「難不成,你遇了個極品?」那位岑染北舞院出身,要果真還是處女的話……其實,程識媽媽那眼珠子可是極少看錯人的。可如果真是這樣……莫曉東苦笑:「兄弟,回頭是岸吧!這種大獎可不好遇的。」

  回頭是岸?

  程識攤開四肢,倒在沙發裡,看著屋頂上的水晶燈,冷笑:「你讓我往哪兒回?我、我們一家子在她眼裡就是那逼良為娼的!」程識都不想回憶第二天宿醉起來,在床單上看見那抹腥紅時的感覺。屋子裡已經沒有新娘的蹤跡,只剩下……

  「她罵你了?」

  程識搖頭:「她沒有罵!我起來都快中午了,下了樓看見她在廚房裡做飯,江姐在一邊打雜。我媽都快高興瘋了!我爸那麼嚴肅的主都在偷笑。虧得爺爺不在跟前,否則大概要燒香拜佛了!」

  程家是文革時被掃蕩的重點對象,理由是資本。爺爺是很傳統的中式男人,最喜歡這等賢良淑德的女人。可如今年月,哪裡還有姑娘嫁人伏小作低的?不對面頂著吵嘴就算是教養不錯了。可岑染倒好,不管爸媽和她說什麼都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卻又不讓人覺得小家子氣,只給人溫柔端莊之感。

  「我爸吃了她做的飯,扭頭就忍不住和老爺子顯擺去了。」

  「結果嗯?」莫曉東眼神亮得讓程識看了覺得拳頭癢。有些憤憤的又倒了一杯,可看著杯裡紅酒更歎氣:「老爺子要我們回去見他!」程識結婚前一天,程爺爺血糖突高,進了醫院療養,沒來南京。現在……程識帶著始終和他溫柔微笑,卻一句話不多說的老婆到了北京。老爺子已經回家了。程識兩個進門的時候,正好趕上胡醫生在。看到岑染帶來的禮物居然是加泡了洋蔥丁的紅酒後,驚喜得不得了。爺爺不懂,胡醫生仔細說了一下這酒的好處後,爺爺樂得眉毛打圈。當天就給了岑染一隻祖傳的玉如意。把堂嫂們給酸的……

  「後來嗯?」

  總不會這麼一直賢淑就把程識賢淑到……話說回來,算時間程識應該是剛回南京吧?怎麼蜜月期間就跑到上海來了?

  莫曉東興奮得快忍不住了,若在平時程識早揍上去了,可今天……連著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實在沒有力氣。搖著手中的水晶杯,閉目歎息:「她……太順從了。」前幾天惦著她是初次,所以程識沒有再和她親熱。昨天回到南京,晚上……程識洗漱出來,看到的就是平平靜靜躺在床上的妻子……然後,不管如何都沒有反應……簡直就像那些被迫賣淫的無辜女子一樣……

  猛的喝盡,卻澆不息心頭的怒火。是沖誰的?沖岑染的?還是沖媽的?

  要死了!

  —————

  程識是個行動派,既然知道岑染不願意和他親近,當然不會再主動上去受那種……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羞辱誰。反正公司在上海,程識一天忙到晚,很少回南京。只在耳風裡聽到江姐打電話過來說,媽很喜歡岑染,一天到晚沒事就和媳婦膩味在一起,好吃的好穿的什麼好東西都給她,可不管如何熱情,岑染的反應始終是那般溫柔端莊裡帶著十分有禮貌的客氣疏遠。

  她不曾哭過,也不曾鬧過,只是很客氣的禮貌相待,不和程家任何人親近。對於所有不管是歉意還是善意的勸解,都保持沈默。半年後,媽鬥志用完了,同意岑染出去單過。房子的程識的,裝修卻是岑染動的手。真不知道她是打哪兒學的,把不大的兩屋一廳裝的精緻風味。菜色都以清淡素雅為主,常有藥膳用來補身。大多是女子用的,偶爾程識在南京多呆幾天,也會有他的。裡概內容……全部補陰壯陽!

  程識幾乎可以想像到岑染在燉這些東西時的想法,又氣又惱卻憑空帶著一股羞憤。晚上著意親近她,可岑染的反應卻一如既往的冷淡。

  程識從來沒有在哪個女子的床上覺得自己如此的挫敗!

  然後……一次去東京出差,莫曉東拉的中線,做的一筆大買賣。

  日本商人喜歡在生意談成後,到夜店消遣放鬆。程識當然跟去了!那是一間PUB,一樓舞廳二樓透明包廂,隔著紗簾可以將一樓迪台上扭腰擺臀的小姐們看得仔細。夜裡有專門陪酒的小姐,其中有些舞跳得也不錯。喝到一半就聽到一樓尖叫聲高吼聲突然猛烈起來,好奇轉頭去看。當時程識就呆住了!

  一樓迪台上,一個高身挑健的長髮女子身上只穿著一抹皮質抹胸和熱褲,黑色的皮質上顯得肌膚更加雪白,腰肢纖細扭起來簡直讓人抽瘋。底下跟舞的少男少女都讓那熱情奔放的桑巴舞搞瘋了,噢噢的狼叫。

  「那……那不是……」雖然那女子的臉上戴著一隻孔雀紋的眼罩,可是連莫曉東都認出來了,程識還能認不出來?

  那位狂跳艷舞的正是程識的合法老婆岑染。

  平時冷如冰雪的老婆,這會子卻熱情似火的跳著不算艷舞卻比艷舞更勾人的桑巴?

  還穿成那樣?

  程識的心情一時很複雜。一直看到岑染跳完,有些氣喘籲籲的下台轉到了吧檯上。那旁邊……有個男人!大晚上的在夜店裡還戴著墨鏡,一身黑衣,然後很體貼的把一件黑紗短袖風衣遞給了岑染,穿上後果然『正常』了。那個男人似乎來頭不小,剛才岑染跳得那麼艷那麼瘋,楞沒有一個楞頭青上去找事。岑染和他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得前仰後合的。

  「你們在看什麼唔,是澤口君的女伴?」

  「澤口君?」程識不爽的其實是後面兩個字,自己的老婆是別人的女伴?

  日本商人很曖昧的掃掃眼:「程君你沒聽說過?山口組的軍師澤口森峻。那個女人是他的……」

  「情婦?」莫曉東怪聲怪調的開始有點想挑火。日本商人搖搖頭:「不是!澤口沒有把女人讓給下屬的習慣。聽說川西堂的堂主牧野曾經和澤口要過這個女人,澤口同意他追卻不允許牧野用別的手段。聽說是朋友!不過後來牧野罷手了。我在澤口身邊見過幾次這個女人,每半年會來一次,聽說每次來澤口都親自接待,似乎交情很好。」

  還好還好!程識算是放下半口氣,可在迎上莫曉東打趣的目光後,卻猛然發覺這樣的消息似乎並算不得好。

  岑染?一個讓爺爺爸媽都喜歡的乖乖端莊女,居然和日本黑社會老大是朋友?

  這是個什麼女人?

  返滬後的第一件事,程識就是請來最親近的私人偵探開始調查岑染的底細。

  消息開始很平淡,除了眾所周知的岑家的爛帳外,並沒有什麼事。可後來……

  結婚兩年沒有孩子,程媽已經放棄和兒媳親近的想法了,只想有個孫子就好。程識很配合媽的『種馬』計劃,每到岑染排卵期的時候都會回來。可半年下去仍然沒有動靜,程媽媽著急了,帶著岑染國內國外知名醫所檢查了十幾遍,都說沒問題。基因配對上也沒有任何抗異,可就是有不了孩子!

  然後:「我同意離婚。」

  岑染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不喜不怒就像兩年來一直在程家人眼前表現出的那樣。可程識卻知道,她終於要一切反攻了。

  然後媽不同意離婚,再然後程識和岑染挑開了。她大度的程度絕對超出了程識的想像,離婚可以不離婚也可以,甚至程識在外面養一個帶回來也沒關係。只不過她不負責幫著養就是了!

  原樣的話,第二天程識就當著爸媽的面復敘了。

  爸氣得當場就給了媽一個耳光!

  然後程識帶著岑染搬到了上海居住。程識的生活照樣很忙很五彩繽紛,可岑染的生活……

  丹陽、丹辰、曲婉、花泓、林玖、莫耶、明遠集團的總裁司徒真、縱橫的祁連……七八個肩膀上最少扛著二個槓的軍官,甚至還有國防部的一羽、雙星……甚至偵探還拍到了岑染在西班牙幫某足球名將買衣服的照片……

  然後,程識在岑染的衣櫃裡找到了一塊絲帕,上面繡著一隻『姚黃』。

  原來她也是牡丹園的一份子啊!

  於是,在結婚第四年頭上,程識在岑染生日的時候,帶她到牡丹園慶生。

  喲喝了一幫狐朋狗友,莫曉東帶著莫耶,齊磊帶著希顏、林瑾瑜帶著花泓。說來這幾個丫頭也真夠絕的,席面上客客氣氣的,彷彿初見。在一張檯子上面打牌,都是各幹各的。莫曉東悄悄的藏了一張麻將牌,藉著酒勁叫進經理來胡鬧。可這幾個各幹各的,就當不認識也不知道。那位經理更是個絕的,一眼也不往過看。

  氣得程識事後拉著莫曉東,幾乎想揍他一頓。看他出的什麼主意?

  再然後,莫耶的身世暴光帶著乾女兒去了紐約;

  再然後,希顏和齊磊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拜拜了,各走各路;

  再然後,花泓和祁連舊情復燃,瑾瑜讓炮灰了;

  再然後……

  岑染撞到了腦袋,昏迷不醒!

  如果不是家中傭人劉姨午飯做好了半天,不見太太從地下室出來……結果就看到岑染摔倒在地上,左額角撞在鋼化玻璃茶幾的角上,鮮紅的血染透了半片雪白的絨地毯……可即使那般,手裡還緊緊地握著手機。

  通話已經中斷,電話是丹辰打來的,說的內容程識後來也知道了。

  希顏死了!

  心臟病突然發作,倒在了距離仁愛醫院不足五十米的紅杉道上。

  原來、她和齊磊分開,並不是因為別的。齊磊和她求婚,她沒有同意……然後,永遠的分開了。

  「回來吧!醒來,我們好好的過日子,好不好?」

  〈第六卷.五陵桃花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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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09:56

《第七卷.四國共利處》


【97.別開】

  三年不曾過江,岑染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曾經的江北雖不比江南富庶繁華,卻也處處一片生機盎然,碧山綠水春種秋收,一片盛世繁華。哪怕只是表相,也終究是盛世之皮。

  而如今……田地大半荒無,饑民流民到處都是。

  岑染登崖的地方是中原省,離花溪不遠。可是……曾經想回去再看一眼的小院,如今岑染卻沒有了回去再看的勇氣。那對曾經教授了半年字學的姐弟,也不知道如今變成什麼模樣了?更可怕的是活著沒有,都是未知。

  「韋姑姑,連夜騎馬去默城。我要馬上見到葉錦昭!」

  默城是上原省,北蒙邊界處。曾是英國公府駐地。離中江岸有快馬半月的路程,可是岑染和韋菁日夜兼程,每晚只睡三個時辰就立時上路。一程換了三匹駿馬,終於在七月底抵達了默城。

  青彌山下連營排立著中軍皇帳,威武逼榮、殺氣騰騰。銀盔鐵甲將炙熱的陽光化成了冰霜殺氣。

  這就是古代的戰場嗎?

  「爾等何人?」

  沈世雅和韋菁的馬匹行得太近,招來了巡營衛士的包圍。寒光閃閃的槍頭下原本鮮紅的纓穗已經變成黑紅色,是血染的吧?

  一路行來衣衫均換成布服,可好歹座上是上好良騎。所以受到的待遇還不算很差勁!

  岑染深呼吸一口,穩聲道:「花溪故人請見昭帝,還請這位小將軍代為傳達。這是信物。」從袖中掏出了一隻荷包送了過去。裡面裝的是葉錦昭那時送給沈世雅的銀票。可顯然的那位校尉誤會了,捏到裡面是銀票沙響後,冷笑的打量著前面馬頭上這個一身男裝卻掩蓋不住女子身形的蒙面女子:「就憑你也想晉見君王?」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岑染冷冷掃了一眼,再不肯看那校尉,只是淡道:「告訴昭帝,在下穆琬。」

  左右衛卒或許看不起這個布衣騎馬的來歷不明女子,可是穆琬兩個字在華昭朝有誰不知?初元夫人沒死嗎?可不管是真是假,都是擔待不起的。趕緊『護送』著兩匹駿馬行到了龍威營外!

  這等小吏原本也就沒指望能直達天聽,所以岑染很氣定的坐在馬背上等待裡面的傳訊。大約過了一刻鐘左右,葉錦昭身邊的太監小瑾飛跑著出來了。訝異地來到營前,有些怔怔的望著馬背上的女子。呆了足在好幾晌後,興奮的直接撲了過來:「您可來了!您可來了。」一邊哭說一邊服侍沈世雅下馬。有瑾公公作證,左右哪還有不相信的?低身跪倒一片,卻不知道該喊什麼。事實上也不輪他們喊話,瑾公公就一路陪著初元夫人和她身邊的女官吧?急步走向中頂金帳了。

  「皇上受傷了!奴才都勸過皇上很多次了,可皇上就是要身先士卒。這三年不知道受了多少傷,這次最利害,把左胛都穿透了。」

  清顏選扶的烏爾袞到底沒有敵過攝政王的手段,半族盡毀,清顏自然也沒能逃脫。華昭和北蒙再度開戰,這場戰已經找了三個月了。雙方各有勝負,卻一直膠著的。東夷邊線上是英國公全力督戰,而這邊……

  中頂金帳的帷布本是雪白色的,可是三年大戰下來,顏色已經發黃不說,還多有血點汙漬。

  有瑾公公開路,自然沒有不放行的。

  大下午的,帳簾竟然放著?傷得很厲害嗎?小瑾只打開了半扇帳簾,岑染先進去的,而後的韋尚宮才要跟進去,就讓這位小瑾公公給攔住了。

  聽說那樣的傷很重,可是為何……岑染有些呆呆地看著赤著膊坐在龍位上的葉錦昭……三年不見,昔日的俊美少年已經完全長成英氣挺拔的君王,眉目雖然還是舊時模樣,可淩越殺厲之氣王者霸威之相……

  「你就打算那麼站著嗎?」葉錦昭話聲隱隱發顫,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可如今……伸出手掌,岑染微笑,一步步踏上前去,將右手放在了掌心。三年不見,葉錦昭的掌心粗勵了許多,可沈世雅的手卻是養過來了。雖然……「拉韁繩的緣故。」日夜趕路,心中急憂,所以掌心上自然打了些水泡。「過幾日就好!你的傷……」厚厚的繃帶裹著,看不到下面的傷勢,又因是左胛,所以不影響右手活動。可……

  「我這次來……」才要說正經意圖,卻不料眼前突然一晃,被葉錦昭一下子拉進了懷裡,緊緊地擁住了。「別說!現在別說。讓我自己想一會兒,你是為思念我來的也好。」語中酸澀苦情聽得岑染適才羞紅的臉色頓時白了,眼眶發酸卻推開了他少許,低頭斜視:「胡鬧什麼?堂兄。」

  葉錦天比葉錦昭小一歲,自然是得那麼叫的。

  可是腕上突然變了很疼,擡頭要罵他,卻見葉錦昭的臉色陰沈如鐵:「他那般待你,你還要以他的太子妃自居嗎?」南太子要納南疆公主為側妃的事,是連江北都上下知曉了的。葉錦昭氣得肝肺生疼,可……「換了你,也一樣的。」國義在前,女人不算什麼。

  她、一貫是通透的。

  葉錦昭鬆開了手上力氣,岑染起身讓出了懷抱,坐在了一邊。整整衣衫後,將背後背的包袱解了直來,攤開取出一本書冊。葉錦昭接過,打開一看,很是迷惘。怎麼畫的都是些球啊,車啊之類的東西?

  「什麼物件?」她不會拿小玩藝兒到戰場上來的。

  岑染微笑:「是威後留下的書裡記載的一種叫炮的武器。你看,在這裡點著引線,然後裡面的這個炮球全飛出,落在哪裡哪裡爆炸。原理與煙花相仿,可效果強了千萬倍。具體製造過程工藝我已經研究通了,這次來默州見你。是要你派精幹人員輔助我,研製這個東西。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定有結果。有了這東西……你就不必再憂心北蒙東夷之亂了。」

  再精銳的王師也抵不過先進淩利的武器裝備。炮火一開,東夷北蒙皆是平原,哪有躲藏之所。

  「你會贏的!你一定會贏的。」

  岑染說得堅定,葉錦昭更是喜澀兼容,緊緊地握住了沈世雅的手,有些哽咽出聲:「我會贏的!我一定會贏的。」

  戰事面前,沒有兒女情長的時間。

  葉錦昭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把糧草督軍韓士林傳進了金帳。沈世雅沒有迴避,但葉錦昭也沒有讓她坐到身邊,而是坐在了客卿上席。韓士林乍在昭帝帳內看到沈世雅,驚得簡直無所適從。拜見君帝后,都不知道該不該,又怎麼晉見這位南太子妃?

  「虛禮就免了。韓卿,沈世女來默州是為了送朕一種新式武器。威後留下來的,她解出來了。有了此物後,華昭再無外患。可沈世女身份特殊,拖給外人朕不放心。從今天開始,你撤去手中一切事務,專心陪沈世女到林州去。一要輔助研製調停上下,二要保護沈世女的安全。明白嗎?」

  「臣、遵旨。」

  —————

  岑染見過的炮最原始是石炮,林則徐紀念地的那隻。而後在無數電影中看到了石炮進化而成的鑄鐵大炮,打磨成形可以架在車上推動的紅衣大炮,再然後是紅片中的德國大炮,日本小鋼炮。再後來的……排擊炮之類的只有在國慶閱兵的時候才瞄過了。

  盛華這裡的冶煉技術很不錯,鐵上已經煉就成鋼,將士們所用的兵器大多是鋼材所製。可是盛華這裡沒有車床,沒有電力,要想把尺徑的長圓挖空,周壁還要能承受夠足夠的衝擊磨擦力,確實是個大難題。可是盛華有林州,一個呼化山口邊的州府,常年有強風在山峽中吹過。所以就算床,也可以借助風力來輔助加工。

  葉錦昭撥了五十名軍中匠士,三百年精銳兵勇給沈世雅,另外韓士林一路上又徵收了不少鐵匠,林州風大鐵礦多,冶煉業十分發達。旨到之日,林州上下五所冶礦全部停下了手中活計,開始全力按照韓大人的吩咐開始鑄鋼筒,後蓋,鋼球。另有木工開始制拉炮的車具。還有要大量採購硫磺木炭生硝。

  炮筒架身的製作太複雜,所以岑染的計劃是先試做火藥。按75:10:15的比例在鑄造好的鋼球裡小心翼翼的添好火藥,口子用膠木封實後,尋了一處空曠無人的所在,將引線拉了五十米後,點燃了。

  韓士林沒見過這種東西,可聽沈世雅的形容也知道危險。安排許多人圍護,卻壓根沒有想到,那東西爆炸的威力竟然那般劇大,轟的一聲爆炸後,幾十米塵飛土湧,所有伏在地上的人員身上全部都是塵土。

  岑染興奮得一把抓住韋尚宮的手:「韋姑姑,我做出來了。」

  韋菁眼圈發紅,當年她也聽威後講過這樣的東西,可是……一直沒有機緣將它做出來。如今,娘娘,您的心願終於有人替您實現了。

  待煙塵消散後,岑染和韓士林率眾人前去跟前觀看,就見地上讓炸出來了一個兩米見方的圓坑,深有半米多。

  「這樣的東西……」韓士林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扭頭看沈世雅:「您說的那個東西留下一處繼續研製,其它的都作用來這個可好?軍中有擲石機。如果擲的不是石頭,而是這個炮球的話,應該效果極好。」只要控制好引線的長度,和拋擲落地的時間,北蒙的軍馬彎馬再驍勇也只有投降的份。

  韓士林的話頗有道理,岑染同意。可是岑染卻因此想到了另外一個東西——手榴彈。

  岑染玩過槍,也拆解過,手槍的基本構造是知道的。可是手榴彈的印象就差勁些了,只在電視裡看到拉了環扔出去就會炸。可是到底是怎麼個內容結構不知道。但如果可以粗糙些,用火點引線的話,是不是也可以?

  為此,特意先按照想像中的模樣做了十個各種模樣的。有完全是圓球形的,也有子彈形的,橄欖形的,圓柱形的。韓士林找了三個膽子大的兵勇進行試練,寧可扔得早了也不要扔得晚了,端要仔細觀察的是引線的長度到底多長合適。最後經過幾十次的試驗後,確定燒到只有五指的時候往外扔最安全。這個沈世雅取名為『手雷』的東西,雖然不比那個炮球威力大,可勝在輕巧方便,製作起來也十分容易。

  一個月後,韓士林首次派人呈送到軍前的便是一千個手雷和一百個炮球。具體操作方法派了專人解釋!

  最後的結果是在營中試練的時候出了點小差錯,把一個士兵的手腕炸壞了,原因是走神了,到時候著急卻扔不出去了。

  可那樣驚人的威力還是讓葉錦昭喜出望外。下令韓士林加緊趕製,並派了精幹兵勇前去專門學習如何運用這東西!

  有了那樣的武器在前,北蒙的驍兵遊騎再無威力。

  拖了四個月的戰事,在葉錦昭的帶領下,一個月就將北蒙王庭踏於鐵騎之下。小達顏王和攝政王全部伏誅,從王室中挑了一個性子懦弱的七歲少年接承北蒙王,並立下誓約,對華昭朝永遠俯首稱臣,歲歲納貢。

  東夷邊線上的情況較之就複雜了許多,東夷邊境山多水多,手雷和炮球的威力在此大減,可有了那樣的東西,華昭朝的軍隊便有了十足的底下。東夷軍隊只敢在山林中禍亂,卻再不敢出到平原上來。

  「就先這樣吧!江北實在讓戰事折磨得不成個模樣了。」

  連年征戰,兵勇士丁都是從民間征上來的,青壯離鄉,老幼婦孺只有許多力氣耕種?再加上軍糧賦稅嚴重,葉錦昭常年不在王庭,郁昭太后一人支撐,哪有許多力氣手段?「就算你有開疆闊土的心思,也要把原氣養足了再說。」民貧國弱,古來定理。

  沈世雅說的溫和真摯,可葉錦昭卻覺得心裡哪處地方酸得緊,看著案上那隻小小的炮樣模型許久後,還是說出來了:「你這是要我答應你,永遠不進犯江南嗎?」

  岑染楞了楞,有些好笑:「江南同樣有鐵礦。」雖然數量上不如江北豐產,可是做些手雷炮筒還是可以的。「你們愛怎麼打個死去活來的,我管不著。我只是有些可憐那些平民而已。當然,如果你們就是愛打,我也無奈。」帝王霸業對於男人來說是致命的毒藥。就算葉錦昭初時並無登基的野心又如何?這人……當了六年的君主了,心思早變了。

  沈世雅的話說得一向直白,而這次尤其直白。

  葉錦昭心頭發澀,頓了頓語氣後,歉然:「我不該那樣想你的。」

  岑染笑笑沒有回答,這樣反應讓葉錦昭感覺更加糟糕。看看面前這個依舊布衣男衫的女子……「和我回東京去吧!」上次犯傻放開了她,讓她吃了那麼多的苦,這次,葉錦昭不會再放開這個女子了。自己喜愛她,一直喜愛,越來越喜愛:「反正他都已經娶了側妃了,你也逃出來了,又幫了我這樣的忙。臉面算是徹底撕破了!世雅,這次我可以讓你明正言順的站在我的身邊。跟我回去,他不能做到的事,我能做,我也敢做。」不就是獨寵一個女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唯一遺憾的就是:「我沒有辦法給你皇后的尊榮。」葉家祖先的規矩,皇后之位終生只得一人。可是獨寵,葉錦昭自信可以辦到。沈世雅有了這樣的功勳,父王也會巴不得把她留在華昭的。而終生留下來的辦法,除了納妃還有何法?

  「世雅,你可以相信我的。我答應過你的事,都辦到了。」

  盡力保護你,保護不周就放你離開,饒過上官,把他放到花溪陪伴你,好讓你不要一個人那般孤單。該做到的都做到了!雖然父王中間搗了不少亂,可是如果沈世雅決定從今往後留在葉錦昭身邊,那麼父王是不會再胡鬧的。若再胡鬧,葉錦昭瞇眼。朕能關他第一次,就能關他第二次。

  決意說完,半天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復。

  起身離座,坐到了沈世雅身邊。伸臂攬住其肩,可她、卻把自己推開了。臉兒扭在一邊,一語不發,神色落落。

  葉錦昭想了想後,笑了:「還記得那次在馬車裡,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我母親其實有一半的東夷血統。你大概沒去過東夷,那邊……不似我們這裡保守,便是北蒙男女婚前相會都是常事。我的馬術師父是軻蘭人,在他們那裡,便是婚前有了什麼,寡婦再嫁都……』

  這算不算先知?

  岑染覺得好笑,穿越真是個神奇的事件。可是:「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也許葉錦昭可以做到獨寵,或者十年八年內可以做到。可以後嗯?君王的不得已,岑染聽說了夠多,這些年來也看得足夠,這次更是親生經歷過的。「我不是不相信你能做到如何地步?錦昭,我只是累了。我厭煩再過那樣的日子!」

  「我是個沒野心的女人,這點你從開始就是曉得的。皇庭風波詭異,這些年……我真的受夠了!」

  「所以?」葉錦昭眼睛瞇緊了。

  沈世雅彷彿知道似的擡起頭來,正正對上眼前這張依然十分俊美的模樣……燦然笑了:「我只想開開心心、自自在在過只屬於自己的日子。錦昭,我當你是真朋友,所以才來幫你。而你、願意幫我過上我喜歡的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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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10:14

【98.暗交】

  自開朝日起,華昭朝就一直戰事不斷。雖然李氏積弊甚多,可是六年的征戰到底是把一片原本平安寧泰的江北弄得荒草沒地了。

  「太宗曾說民如水,君如舟。民水越富,君王的舟濟再大也會行得平穩。錦昭,好好養你的水吧!」

  「有什麼好法子可以提供嗎?」

  「很簡單!免賦三年。」一個以土地為主的封建大國,還有什麼能比免賦三年更可以恢復平生的?

  葉錦昭聽了微笑,回到東京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將軍中士兵解甲一半歸田,並諭令各州縣府引各地流民歸藉,重造戶冊。噱頭就是沈世雅提出的『免賦三年』。另加諭:因戰事守寡的婦女可著情另嫁,本家財產族中不得貪占。未及十四的子女可隨母遷戶,及十四的子女中妹依長兄而居,改嫁之母不可帶離家中任何財產;又在各地縣衙府州設『清天壺』,凡有不平冤曲者皆可投壺申冤,朝廷會派八方尋禦史不定時抽查,如若發現有官吏值國薄民弱之際冤薄民情濫施刑獄,輕則罷官重則將大理寺議罪。

  兩條聖諭發出,不到三月,江北整個情勢就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各地流民紛紛返鄉,在地保鄉長的帶領下重新領回屬於自家的田地。雖已近初冬,可田地裡翻耕修田者比比皆是。三年不交賦稅,就算是一窮二白的人家只要沒有病患拖累,也能攢下一份像樣的家業了。

  只是到底家中無糧,今冬難過。

  「我有一法,可代暫行。君可借今冬修養之際,整頓修理官吏,將不服不順過貪過滑者抄家革藉,所收銀兩用以賑災;又可放出榜文,征各地才幹富商名流文士,以捐銀換名的方式更替各地地保鄉長等等虛置民間不入流之小吏;還可組織軍隊抄滅各地匪窩盜流,所收金銀亦可為民所用。待明年三月,可將所收銀兩換成糧種各州分發。介時一年穩矣。」

  沈世雅不願意回東京,仍然呆在林州研製她那個似乎頗複雜的大炮。可是葉錦昭的書信卻從未斷過,從家生民計到軍國大事皆可在信中與沈世雅一聊。而她的見解比之當初更加精闢獨到,常會讓葉錦昭有撥雲見日之感。

  「你就不會把她弄回來?這麼遠遠的吊著,算怎麼回事啊?」

  錦昭常不在京,郁昭太后輔政幾年,脾氣越發淩厲激越。對於沈世雅這次的『貢獻』,郁昭太后心裡可是喜歡得要命。民生不民生的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錦昭終於不用在前線烽火刀槍堆裡打滾了。郁昭太后寧可兒子在朝裡每天和人動心眼,也不願意看見錦昭一身血一身傷的滾回來。沈世雅的那個法子啊!

  「景帝和南太子八成這會子都吐血了!」為了一個不值錢的南疆公主,氣跑了如此能幹的太子妃?有他們後悔的時候。「最好可以明正言順的把沈世雅納成夫人,光明正大的寵愛,氣死那對父子。」為曾經的舊怨,更為……

  「母后不討厭她了?」

  葉錦昭可是記得沈世雅初入東京時,母妃不屑一顧的神情的。

  齊楨狠狠的剜了兒子一眼,這個小子就不會順心順意的讓母后歡喜!哪像那個死丫頭……這些年,錦昭的宮裡還是那三個,齊世蘭就不用說了了。自打不能生了以後,性子變成陰沈古怪,三天兩頭打發宮人出氣;長兄家的那個庶女已經連著生了兩個女兒了,聽錦昭的意思過陣子不忙了再讓她生一個女兒。如果連著三胎都是女兒的話,不用別人說,愉妃自己都能把自己氣死;至於魏賢的那個女兒嘛,初入宮的時候還有些樣子,可是幾載宮廷下來,到底也變得不成模樣了。想想當初沈世雅『安慰』自己的情形,齊楨心頭發軟,看看岸牘牢形的兒子,幾步上前走到了龍位邊:「錦昭,把她弄回來吧。這後宮裡的擺設也夠多了,你就是把她寵上天也沒關係。你不行,母后幫你,我看誰敢難為她。」

  葉錦昭正在硃筆批章,行書流暢,卻在聽到母后這般慈心憐惜的話語後,硃砂成點……

  齊楨輕輕歎息,撫摸著兒子已經堅實厚壯,為自己撐起一片天地的背脊。錦昭很堅強,這些年再苦再累也不曾在母親面前埋怨倒訴過一句。可是真的不想說嗎?回想當初沈世雅在潛天殿時,錦昭每天神清氣爽的模樣,齊楨心下更軟:「錦昭,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一輩子難得遇上一個真心喜歡的,尤其像你與母后這等出生,更加難得。既然遇到了,就不要放手。上次,你是為她好,可結果嗯?那個人並不珍惜她。這次她說不回來……錦昭,女人說這種話是不能相信的。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希望碰到一個憐她寵她的男子,尤其你還這般尊重她。錦昭,她會願意的,總有一天,她會願意的。」

  —————

  「昭帝又來信了?」

  因為岑染一直著男裝,所以韋菁也是男人打扮。身處韓士林暫居的官邸中,已經不需要布衣粗裳,雖不算華服頂胄,可是錦衣玉食還是有的。林州的風很大,哪怕是這等官宦所居的府衙也常日有風。只是不像山口礦坑處那般大,卻也生冷。臘月的天,林州的風冷得入骨,窗桅下的冰稜凍得尺有長,初晨的陽光下映著倒是晶瑩美麗,可是……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威後的事嗎?今天,我講給你聽。」

  因手雷和炮球威力驚世駭俗,林州如今已經徹頭成為了華昭軍工之城。昭帝下旨收回了所有的礦權,特意任命了韓士林為神器營監領,負責林州城內外一概軍營武器的製造。空氣中都彷彿流動著鐵火硝磺的味道……冷風吹來的氣息時都帶了幾分暗暗的肅殺之氣。

  就像韋菁曾經熟悉的那個年月:

  「我原本不姓韋的,姓什麼我都不知道。威後和威帝起義後,慶陽所有的孤兒都被收編了,威後派了專門的武士秀才來教我們習文學武,誰做的好就可以一直往上升。女孩裡我是學得最快的一個,三年後我十二歲就被調到了威後的身邊服侍。那時候的威後不叫威後,叫祿王妃。威帝起義自稱祿王,事實上,威帝也確實是北唐族祿王后裔。」

  『我姓韋,你既然要做我的護衛兼侍女,那麼就跟我姓韋吧。小雅裡不是有句菁菁者莪嗎?既然你是最好的,那麼就喚菁吧。』

  當時只有十九歲的祿王妃倚在祿王的懷裡,笑著甜蜜又暢快。小腹微微的隆著……

  「那是她們的第一個孩子,成親第三年才有的。祿王高興壞了,不但調了許多人服侍,而且還再三聲明不讓王妃再過問任何事宜,只管安心養胎就好。」可是……事情總是那麼事與願違,亦或者是那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汝陽大戰,祿王誤信小人被困城中,糧草不濟,全城生靈危在旦夕。王妃不顧懷著身孕,調集殘部全力反攻……浴血三天三夜,汝陽之圍總算是解了,可是……孩子沒有了。那是我頭一次見祿王哭,抱著暈死過去的王妃哭得泣不成聲。」可不管再如何哭泣,那個孩子走了。

  「之後六年歲月,祿王和王妃因為戰事總是聚少離多,可卻一直沒有再有動靜。一次我聽到軍醫向祿王回復,說是王妃當時小產怕是傷得狠了,今後恐難再有子嗣。」

  岑染冷笑,還真是狗血的劇情:「所以祿王變成威帝后,就前後納了十七名宮妃,廣開嗣源?」亦或者:「開始的時候不過只是想借人肚皮要一個兒子。沒成想威後容忍不了,和威帝吵鬧離心?」此上兩種都是最常見的情節。不過想想威後坐朝十三載薨!想想那個所謂的嫡獨子武皇帝!想想盛華朝古怪的諸多規矩還有那天一閣裡那麼多沒有運用到實處的書籍……岑染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遙望遠處山峰上隱約可見的廟樓高頂,心情無比抑鬱:「不管怎麼鬧,有乾坤丹……唔!這東西應該不是威後留的,是威帝弄來的吧?威後不讓他再親近了,威帝就想出這種辦法來了嗎?」

  景帝真不愧為威帝的長孫,祖宗會的他也會!岑染幾乎可以想像出威後藥勁過去後的情形,有些幸災樂禍的看韋尚宮:「威帝被揍得很慘吧?」

  韋菁眼神閃動,看著岑染半天後,才重重的點了頭。岑染失笑,低頭吹拂著袖口上的絨毛。

  一入冬,葉錦昭就派人送來了許多皮裘,毛光水滑的皆是珍品。可岑染卻只挑了幾件兔皮的穿用,理由讓韓士林轉告了。野味太重的東西,她消受不起。然後……岑染在接到葉錦昭又送來的花露後,啞然失笑。怎麼就把這個岔給忘了?葉錦昭可是最會如此婉轉示意的。於是那些皮貨就全留下了,當然還有花露。

  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之後兩個月裡,各色小說本子、別緻的簪環、新奇的玉器、裁剪合體的精緻衣衫皆是男款,話說這次他只抱過一回爾,尺寸居然這樣好?沒有過於曖昧的物件,可處處都是心意。然後、韋尚宮沈不住氣了。

  岑染緊了緊脖上圍領,清晨的風到底又比白日冷上幾分。望著已經升上山頭的旭日,漠然問道:「您是哪頭的?」

  以前無論岑染怎麼設套,韋尚宮都不肯說的事,今天是為了什麼?別說什麼隨口一說,韋菁是看了四百年風雲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心血湧動,激情四溢的講故事?聽著都覺好笑嗯?

  韋菁眼中的神采更加流動難變,默默的看了半天背手負立於廊下,冷風將嬌顏吹得微紅,卻依然不改驕姿的女子。淡淡的悵然和喜歡慢慢從心底延伸出來,這幾個月來,岑染親眼看見了岑染的所作所為。她可以和匠人們吃一樣的黑面饅頭,也可以拿冷流的河水解渴,烈焰沖天的鑄鋼爐前顏色絲毫不變,那些原本輕視這個嬌滴滴貴族小姐的技藝師傅如今哪個不對其心悅誠服?不是敬佩多少智慧,只是讚歎親民與水的胸襟。就像……就像曾經自己的那個主人一樣。

  她不說什麼好聽的話籠絡人心,事務繁忙得更不可能將你的點點滴滴記在心上,但是威後待下屬的尊重是體現在一舉一動上的,她不會因為你的出生輕視你,只會因為你的功勳本領尊重讚賞你。公平公正賞罰分明,可所有的一切卻在進宮後發生了改變。變得韋菁痛心痛楚卻又替主子覺得心酸難抑。

  「我只是不想看你走威後的老路!岑姑娘,華昭不是久呆之地。昭帝對你的心思不淺,他不會一直沈默下去的。」尤其是在岑染做出手雷和炮球那樣的物品後,昭帝一定會把她留住的,而不管怎麼想,於公於私最好的辦法就是納入後宮。葉錦昭的後宮人數不算少了,就算以後再不添人也不會引人詬病。不過是個夫人而已,愛怎麼寵也無傷國體。更否論這個夫人還是從南朝太子手裡搶過來的?華昭朝的朝臣會願意看到昭帝給南太子戴頂綠油油的大帽子,世人皆知的情形的。而這些事,對昭帝來說是百利無一弊的,可對於沈世雅來說:「女人在這種事上總是吃虧的,流言只會奉迎君主,而你就算是再受寵無二,也是禍世之女。岑姑娘,不值得!」

  岑染笑了,迎著朝陽的面頰笑得舒心坦然,晶晶亮的眼神隨著臉兒扭轉過來,朝陽的暉光也不及那樣的眼神燦爛。

  「是的!不值得。岑染謝謝韋姑姑的關愛,我不會走那條路的。可是我也不會碌碌而為!不管怎樣,我一個弱質無能女子可以有今日,都是仰賴威後的這些書嗯。得之總要用之,不然坐等老死,活著豈不白費?」

  「那、昭帝那裡?」

  雖說曾經放過一次,可時光流轉,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韋菁擔憂的很有道理,可岑染卻知道:「這個大炮沒有研製出來,他是不會有具體動作的。韋姑姑,我們有時間,主動權在我們的手裡。」哪怕他是君王,有所求就必然會有弱點,可以為人所制。

  —————

  大炮的研製不同於手雷、炮球這等簡易物品,就算岑染要做的這個大炮比之現代已經簡化許多。可是點火裝置與撞針兩處卻是最難處理的。點火裝置最簡單的自然是用引線,可引線點燃後膛料裡的助力火藥要放多少才能既把飛彈發射出去,又不會爆膛?炮球上帶引線短距離可以,如果長距離的話出現啞炮的機率就會大比例提升,這樣一來用撞針是最科學的辦法。

  岑染玩過槍,知道撞針是怎麼回事。可是要把手槍裡的撞針運用到大炮裡?說實話,很複雜。

  威後留下來的這本書裡多用專業術語,有許多詞語岑染見都沒有見過,只靠前後聯繫。理論上想得通,可正經到了實際試驗時卻是屢屢出問題。不是爆膛,就是炮球飛不出去,要不就是飛得不夠遠,不然乾脆就是撞針損壞,打不著火……

  種種問題多得數也數不過來,才解決完一個立馬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蹦出來。岑染為之幾乎可以算是每日抓耳撓腮,連睡覺手裡比劃的都是撞針點火裝置的行動軌跡。

  「沈世女簡直有些走火入魔了!」

  從去年的八月到林州,轉眼一年已經過去,韓士林終於得了假回京看父母妻兒,當然,第一『順道』的問題就是向昭帝稟一年來沈世雅的生活起居所作所為。韓士林一樁一件事無鉅細的解說得極為詳細,葉錦昭聽之甚安然。

  「你沒有告訴她南朝的事吧?」

  韓士林背後突然一凜,趕緊搖頭:「臣素與世女不親厚的,每日除了早起晚歸時各見一面,幾乎不怎樣說話的。世女身邊有那位韋尚宮近身服侍,左右丫環都不近身的。世女以前便不與下人們閒聊的,如今更是。」所以南朝那邊發生了什麼,只要那個韋尚宮不說,世女大概就不知道。而「那位韋尚宮也是個萬事不管的,只在意世女每日起居,試造安全。不到街市上面打聽,府裡也不會有人胡說。」

  所以南朝的事,沈世女十之有九成是不知的。

  一來是不主動打聽,二來,怕是也聽也不願意聽吧?

  講完,微微擡起頭來往君位上看,就見昭帝閉著眼睛靠在龍座上,眉頭微鎖似有愁意,可臉上神情卻很是平坦。想想南朝最近發生的事,韓士林抿了抿嘴:「臣回來前,又調了二十名騏衛暗中保護,就算南朝暗衛襲自林州,想要劫走沈世女,怕也不易。」頓了三頓後又講:「微臣預算過了初五就回林州。前後不過十日光景,有三十六名騏衛維護,又有那位韋尚宮……世女的性子是很強的。」

  一字一句小心翼翼!

  葉錦昭聽得好笑,這個韓士林雖與沈香交好,可到底比不得宗室出身。行為做事太過小心,唯恐有錯。可是這樣的人自也是有他自己的好處的!起碼葉錦昭用他用得很放心,這次派他去『照顧』沈世雅……「士林不怕世雅了嗎?」

  世雅?

  韓士林臉色轉了紅又轉回了白,強自忍住,躬身回話:「臣害怕!可臣是臣,臣又只是忠臣,所以臣也不需要太害怕。」

  看來果真猜對了!

  皇上對沈世雅有想法。眼前南北朝如此情況,萬一皇上起了心思真要把沈世雅納入後宮,那麼……韓士林想想家中陰沈嫡母,唯諾躲閒又早已遭父親厭棄的生母,還有別莊內已經十九歲卻被鐵烙生生毀容,導致今生無人可嫁的妹妹……

  韓士林苦笑,不過是出身不同而已,不過是沒有從太太肚子裡爬出來而已。

  連『忠』臣都不能當,只能當一個『忠臣』嗎?

  韓士林的變化逃不過昭帝的眼睛,六年……什麼樣的朝臣親眷,葉錦昭都是見過了的。韓士林在怕什麼,為什麼怕沈世雅?為什麼和沈香那麼好卻不敢投靠東宮?還有景帝留在東京的這些糟粕……

  看似無用,其實、端看如何用而已。

  這世上沒有廢物的朝臣,只有不會用廢物的君主。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10:34

【99.大戲】

  算下來,穿越已經整整十個年頭。

  初來盛華的時候,沈世雅只有十一歲,而如今已經二十一歲了。當然這是在世人眼中的年紀,實際意義上沈世雅已經二十三歲了。

  「老姑娘了!」在盛華,十五六是正當年,十八歲是花開正艷,一過二十就要預防青春衰老了。想起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歲月催人老』!

  韋菁聽得眉頭跳跳,將火爐上的燕泥雙雀繞樑的酒壺提起,給岑染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在我面前,岑姑娘也當得起一個老字?」

  岑染先是一怔,而後拍掌大笑,可不嗎?二十三的身體,比四百多歲的人相比,簡直比小嬰兒還不如。在韋菁面前提老,實在是樁大大的糗事啊。端杯一盞先乾為敬,韋菁從之。

  放下酒盞,二人依然順著大開的屋門望向屋外子夜此起彼伏的焰火。今夜是除夕嗯,可是這兩個人卻只有彼此相伴的份,可有人伴總好過沒人作陪。

  「韋姑姑,一個人過四百多年,可曾害怕過?」畢竟這樣萬壽無疆的期限沒人知道,就只從韋菁外面的年紀來看,大概混到自然死亡,怎麼也得再一千餘年去了。類似神仙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吧?

  自然是不好過的!「尤其是在那樣的地方,每天每夜都是陰謀詭計,爾虞我詐。有時候我都在疑惑,為何這些人會是威後的子孫?」實在差了太多太多,哪怕是聖明君主,亦在私德上或者別的什麼地方……「有一度我都在反省,到底是威後太好?還是我已經認為威後那般樣子的才算是真的好。」但凡不相同,是否都會以異類為誅?

  很深刻的問題,確實值得探討一番!岑染從來不認為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哪怕兩個再契合的半圓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缺失罷了。威後?話說岑染真的很佩服這位前輩,別的穿越前輩就不說了,就只看岑染,除了會動點小腦袋計算人心外,只有跳舞一項技藝而已。而又偏偏在盛華,跳舞是下賤女子的本錢。可以算是一無是處!唯一特殊至今,不過是因為識得威後的『天書』罷了。四百年餘,韋尚宮一個人走過,看著左左右右的親人朋友一個接一個的故去……岑染苦笑搖頭:「我只有幾十年,卻無韋姑姑的膽量。」讓岑染一個人活四百多歲?想起來都會全身打哆嗦,太恐怖了!「您怎麼度過那些害怕日子的?」岑染不相信韋尚宮在四百餘年的心路上沒有過害怕彷徨,沒有過崩潰發洩。

  對於這樣的問題,韋菁承認:「確實有過那樣的日子,尤其是幾個不成器的君主時,真的想一走了之。」實在是不願意去辦那些不成體統的差事,可偏偏抗拒不得。最後:「其實算下來,我也動過不少的手腳。盛華史上四個差勁君主,平均執政時間不到十年。」這中間韋菁可是出了不少力氣的,只不過都在暗處,只不過幾乎無人知曉罷了。

  然後一年一年過去,一天一天過去,韋菁在生生死死的悲歡離合中終於釋然:「就算是威後後裔,可子孫萬代就如那樹木繁枝,總有差錯總有岔枝,揀出最好的一個扶立上位,忠心輔佐,才是娘娘願意奴婢做的事,也是奴婢能讓娘娘開心的最後一個辦法。」雖然中間有苦有甜,可是只要抱定這一個想法,那麼所有的苦難總會過去的。

  岑染微笑,舉杯端敬。韋菁這次受敬酒受得自在泰然,幾百年的辛苦,總算有機會有人能懂了。尤其這人還是威後的同鄉!娘娘若是有機緣知道,定會為自己感到歡喜吧?

  韋菁自我感覺頗自豪,卻不想岑染居然又問:「您就沒有考慮過個人問題?」

  個人問題?

  韋菁明白這位岑姑娘的意思,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

  「噢?」岑染偏感好奇,有些不懷好意的歪臉回來看神色有些尷尬的韋尚宮,模樣很不錯的啊!「四百多年耶!韋尚宮,您一個男人也沒有喜歡過嗎?或者難道沒有一個男人喜愛過您?」岑染不信,再封建的垃圾站裡也是有可回收物品的。

  韋菁這次苦笑了:「姑娘,我是宮中女官。」

  那是個不能結婚不能愛人甚至不允許有綺思的職位,能接觸的男人不是太監就是大臣,要不然就是皇親。「我明面上的職位並不高,也不顯眼。九成以上的人都看不起我,另外一些知道來歷的也都是宗親爾。」那些男人雖說姓葉,雖然亦有風流倜儻之輩,可是……「心太深了!」縱使有所謂的情愫顯現,也不過是騙人,不過是一時玩樂。哪位皇親也不會拿一個過了韻華之齡的尚宮作為喜愛對象,多加珍惜的。圖謀的不過是手中的權利罷了。

  「所以……」

  「所以,一個人也很好。」雖然寂寞,但起碼不會被背叛,不會像威後那般年紀輕輕就撒手西去,留下稚弱幼兒和以血肉換來的大片江山,予那個男人自情歡樂。

  —————

  大除夕的夜裡,這兩個不算主不算僕,年紀相差了四百餘歲的女子,居然一盞對一盞的喝光了七小罈女兒紅。

  最後是岑染先喝趴下的,腦袋一沾桌面就人事不知了。這一覺直睡到次日下晌才算醒,睜眼的瞬間,一張絕對意想不到的模樣……嚇得岑染差些沒有暈過去。倒退著躺回枕頭,驚怔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朕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自稱為朕?岑染更加訝異,檀口微張,連著眨了數下眼睛後,輕輕把手指含在口裡,略一用勁。唔,好疼!

  「這不是夢!」看這沒出息的模樣!葉錦昭氣笑出聲,將榻邊的外袍砸在了岑染臉上:「快起來,我在外面等你。」說完,便起身出去了。岑染覺得這事實在荒唐,大年初一的日子,這位仁兄不在東京宮大宴群臣,怎麼孤身來到林州了?而且如果這麼算下來日子,應該臘月二十四五就起身了,這位昭帝真是……越來越像個皇帝了,天心難測。

  換好衣裝,因是男兒打扮,也不需要梳發勻妝的,只是略到淨室梳洗一二後,輕輕塗了些薄脂便出得外屋來了。

  堂屋裡並無三人,連韋菁也不在跟前。

  葉錦昭獨身一人坐在圓桌正位,桌上一隻銅火鍋,湯料已經將開,左右前後擺放著二十多樣洗涮之物,有葷有素,皆是極天殿時沈世雅極愛的花色。岑染心頭發軟的同時,亦苦澀難笑,到底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嗎?

  落然坐下,執起酒壺來給葉錦昭斟酒,倒入銀杯中才發現內裡裝的不是酒,而是果漿梨汁。

  這可是醒酒消宿的佳物!岑染輕輕抿了一口清甜的梨汁,幾乎想大籲一聲。只可惜,葉錦昭先說話了:「我這次來是有正經事要與你商量的。那年在天一閣,你不是得了一本威後的農書嗎?與其費時間在這裡研製暫時用不上的大炮,不如想想如何用那種書上的內容。再有三個月就要開始春耕了,三年免賦,朕不希望白費這樣的心思。」當初訂下此策時,可是受到不少朝臣的反對的,都認為免賦時間太長,國庫空虛等等長短。其實不過是怕他們的利益受損罷了。刁奴匪臣,何其恨矣。

  原來是正事!關於這點,岑染早已經想過了,轉回書室將關於江北地理河流概況還有各地適用盛產糧蔬的書冊拿了出來,遞於葉錦昭看。湯鍋還未沸,葉錦昭一頁一頁翻得很是認真,看了四五章便深覺喜歡。可此時湯鍋已沸了,便先把書冊放在一邊,開始涮物吃用。

  既然是用正事做頭的,那麼就要一併貫徹到底才算的。

  反正桌面上菜蔬糧食品種花樣十分不少,岑染便一一點指開始敘訴。哪項宜水,哪項適旱,什麼菜種在什麼樣的田里長勢最好,什麼糧食又在什麼時候追肥澆灌……

  「你怎會懂這些?」

  「我當然不懂,都是從威後的書上看來的。」對於那位前輩,岑染是越發敬佩了。她怎麼就那麼神,居然什麼東西都通,簡直是個萬事通嘛。居然連種地的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太神勇了。怪不得後世之君累極謚號,把她老人家最終定為『聖誠仁武威皇后』,果真夠格。

  沈世雅的容色平靜,語調中隱帶歡快輕鬆,可是葉錦昭不是第一天識得她了。伸手過去緊緊地握住了沈世雅的左手,手心裡全是冷汗。

  「你、其實、錯怪他了!」說完頭一句,見沈世雅的身形僵住,眼簾一低便將江南這一處來的情形盡皆說給了沈世雅聽:「你走之後,慶陽宮上下震變。景帝氣得暴跳如雷,可偏偏太子一直醒不了,好不易半月後太子醒過來了,卻像得了大病一樣懨懨的,整日躺在榻上,半點力氣沒有。國事繁務重新歸到了景帝手中。至於那位南疆公主,則因為太子重病,一直不得完婚。南疆使臣催了三次後,景帝終於點頭了。甜湘公主得以用側妃禮進駐還巢殿,可葉錦天卻一直不曾去看過她,更加不曾和禮,甚至下令不允許湘側妃隨便出入還巢殿,她所帶來的侍女全部被罰到苦役局,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留下。其間有四個不安份的忠眷想半夜潛入還巢殿探看甜湘公主近況,結果被侍衛抓住,以謀逆之罪當場處死。」

  宮禁女眷謀逆,用的刑法是絞裂。刑同車裂,不過捆於四肢上的不是馬匹而是絞輪,生生絞斷筋骨,十分折磨。

  葉錦天這次的手,下了極狠。

  岑染已經恢復正常,低頭吃菜,就當在聽別家閒事。

  葉錦昭心中暗自歡喜,語氣卻還平淡:「三個月後,你這裡的手雷和炮球出世。縱使我從未對外人言明,可到底有那聰明的。如今外面已經全部都在傳了,說南太子薄情寡性,沈世雅拋位離宮,前往江北與景帝攜手,誓要報景帝毀家滅園之仇。」往日沈世雅在景帝手下辦事,不過是因為葉錦天是沈世宗的關係。沈庭沈夫人消失不見,沈世宗就是沈世雅唯一的親人。可如今……親人變仇人,往昔恩怨,自然是要好好清算一番了。

  「華昭有四月時間消滅北蒙,抵堵東夷不敢出興安口,靠的不過是那兩樣神器。江南朝臣聽之,盡皆急歎。有人上表要清誅定南侯府一脈,徹底斬草除根;也有人說要以王氏為餌,吊沈世雅回江南,藉機威逼利誘,好讓盛華也得那般神器;又有人說沈世雅以穆琬的名義進入龍營,分明便與昭帝有舊情,當以叛國論處;噢,提議以叛國罪處置你的那位大人,姓楊。」

  楊氏原本是慶陽地蛇,卻在沈世雅出現後,幾度被打壓。先是逼嫡女出家,後又拆毀門下省徐閣老家中良棟,那位楊夫人在長房興起三月後病倒了,再也沒有起來一直留戀床榻。徐府上下盡歸長房掌控,沒了那般強有力的朝官支持,楊家步履更為艱難。到處有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所以這次在沈世雅拋位離宮後,楊家說死也要反跳一搏,不可再如砧上魚肉任人宰割了。

  而方法自然是:「東宮空虛,景帝應即早為太子殿下重新選妃,對不對?」岑染其實是噁心透這樣的招術了。

  葉錦昭心情卻極好,連吃了幾箸肉片後,又飲了半盞梨汁,這才繼續說話:「楊氏的提議得到了很多朝臣的附和,景帝亦同意。所以去年六月開始,慶陽上下就彙集了八十三位江南各州府名門小姐,皆是為太子選妃而來的。八月由中山老王妃出面開選,最後共訂了正妃一名,側妃兩個。中秋節正式進門。」說到這兒,葉錦昭停了停,有些小心的看沈世雅已經浮動氣惱的臉色,暗暗歎了一口氣,低聲又道:「新任太子妃姓廉,出自禮部侍郎廉歐家。頭一夜入住青鸞殿,大婚當夜就被太子斬斷了右臂,剝去服飾扔到了廉家門口。廉氏不到一夜就氣斃歸西了,廉氏一門驚懼非常,都知道惹惱太子了。偏生第三天是第二位側妃袁氏進門的日子,因南疆的甜湘公主仍然住在還巢殿,所以袁氏只有一處閣所暫居。袁氏聽聞了廉氏的慘遇,壓根不敢露面,納妃當夜太子根本不曾出現,結果不知怎的那所閣所半夜起火,東宮卻無一人出救,袁氏生生被焚。鴻臚寺袁大人之妻聞訊後當場昏了過去,而葉錦天也有趣,居然當天賞了兩名艷姬到袁府。那兩名艷姬進府後極其囂張,滿府上下無人敢管,天天纏在袁大人左右,根本不允許袁大人去給女兒收屍弔喪,袁夫人哭鬧,那兩名艷姬甚至打將上去,把袁夫人的臉面都撓花了,險險抓瞎。袁家公子出面,那兩名艷姬竟然脫了衣服貼了上去,大叫公子輕薄父姬。大奶奶派奴婦抓拿,那兩名艷姬竟然見人就斬,無人再敢向前。」

  袁家上下亂成一片,既是笑話百出,又是刀光血影的。把慶陽上下諸官驚得臉色異變,太子殿下這是瘋了不成?

  岑染聽得也笑出來了,雖然笑得模樣十分古怪,但好歹是笑。頗無奈的問葉錦昭:「不是還有第三位側妃嗎?」

  有了前兩例先證在前,第三位還有膽子?

  「自然是不敢的!不到第九天頭上,海家就報喪了,說側妃不幸染疾,突然亡故了。」這場大戲雖然不是葉錦昭主導的,可是看得實在是累人。同樣是君主,葉錦昭十分理解這等被刁奴欺主的心情。八十一位名門小姐都趕到慶陽去自獻枕席?

  「景帝氣得病倒了,國事自然由太子接管。葉錦天重回極天宮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那八十一名小姐的家中,一家兩個分派艷姬。」景帝是九月中旬病的,自九月開始至年關,派到盛華各地的探馬,每日都有新鮮話本子送回東京。葉錦昭和母后一同觀看,郁昭太后看得幾乎笑死。

  景帝不好女色歌姬,慶陽宮不比東京,哪有許多舞姬下放。太子派的不過是各地官衙裡的官妓、甚至還有私娼,那等婦人最會陰私詭術、耍潑弄刁。自入門後,無有好事不幹。頂撞主母,強佔夫婿,甚至還有衝到奶奶房裡搶首飾的,到姑娘小姐閨中打架吵嘴的。勾搭小叔的,與家丁私通的,披皮沒臉的公然吵鬧的。若只是普通妾室,做出一樣事情來早被修理掉了。可偏偏這一家兩個都是太子殿下賜下來的,軟不得硬不得。有那聰明些的派厲害僕婦軟禁屋裡,好吃好喝供的就是不讓出門;可這招術也只能對付戰鬥力一般的,有那刁鑽厲害的,僕婦被擋著直接拿刀便剁,她敢殺人別人敢殺她?

  太子殿下派的尋紅使,竟然是上官亨。

  曾經號稱為盛華第一享福繼室的江瑩,在沈世雅離宮後的當天,就被上官亨連同嫁妝僕婦盡數退回了江家。江瑩哭得死去活來,江公子氣急去找上官亨理論,上官亨卻說:「如此無用婦人,我上官要多少沒有?」

  首輔江扶林到底是個腦袋夠用的,很快就明白什麼意思了。太子殿下不能違抗景帝的旨意,只能順從答應納甜湘公主為側妃。可滿朝文武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不好說話的太子殿下助言一二?以致太子妃氣極離宮。太子妃當初為何把江瑩許給了上官亨?江瑩容色只中上,性情溫淑並無大才,所特別不過是首輔之女而已。這次倒好,江扶林一句話沒說。甚至有人汙蔑太子妃叛國等罪,都隻字不語。

  太子殿下徹底心寒了!

  準備一個接一個的徹徹底底的和這些『忠臣』們好好算算舊帳了。

  江南盛華,這次真的有好戲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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