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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9:25

【20、孽緣啊孽緣】

  蘇靈琳養傷的幾日,沈瑄日夜陪護,閑來說些故事給她聽,倒也不悶,過了一些時候蘇靈琳覺得身體好些了,便執意要去園子裡練功。

  「沈瑄,你說你已經參透了回燕刀的殺招,快來講給我聽聽。」

  沈瑄便把自己對於殺招「落雁」的理解簡單描述了一遍,一個是要快斬,另一個是要變向,第三個是要多刀並行,一共三斬,都要根據當時的環境和氣流順行。

  「要隨著環境而變向,這豈不是完全到了外公說的隨意生髮的境界?」蘇靈琳覺得很難。

  「我想應該是吧,」沈瑄嗤道,「女孩子有空打扮打扮,閑來無事彈彈琴讀讀書,打打殺殺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你忘了你小命誰撿回來的了?」

  沈瑄此刻正睡在園中葡萄架下面的一張躺椅上,蹺著二郎腿椅子一搖一晃好不愜意:

  「我怎麼只記得一位姓簫的大俠呢……」

  蘇靈琳忽地想起什麼:

  「那天我走得好急,都忘了問那位恩公姓名,原來他姓簫。」

  「姓簫名仲,我見這人頗有風範,想來也是位君子。」

  「簫仲,你說簫仲?那個人叫簫仲?」

  沈瑄掏了掏耳朵:

  「一個名字叫三遍你膩不膩啊。」

  蘇靈琳完全進入忘我狀態:

  「紅葉雙刀簫仲!原來那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簫大俠,我當時竟然暈得那麼快,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上兩句話!原來他就是那個大英雄。」

  沈瑄覺得這「大英雄」的稱號怎麼有點熟悉:

  「什麼大英雄?」

  「我九歲的時候就崇拜他,他闖蕩江湖的事蹟我都能背出來,你要不要聽?」

  「沒興趣。」

  蘇靈琳扁扁嘴:

  「我外公見過他一次,回來就誇他為人光明磊落,武功又高,堪稱完美無缺,不愧是個大英雄……我心中的大英雄,都是照著外公口中的簫大俠來設計的。」

  她最後那一句,說得有幾分羞澀,沈瑄聽著語氣不對,一看蘇靈琳見她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忽然想起來,原來她理想中的如意郎君,就是簫仲這一類的人物?

  「簫仲能看上你,那他就不是個完美的人了,只能說他有眼疾。」

  蘇靈琳卻自顧自認真地說道:

  「外公身體不好,我也是該招個夫婿,替外公撐起這個分局。我不求能得簫仲那樣的人物青睞,只不過以他為範本,稍稍挑選罷了。」

  「蘇靈琳,你嫁人難道只是為了你外公和鏢局?」沈瑄眯起眼,冷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絲鄙夷,「我真是高看了你,想法這般廉價。」

  「我又不是你,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要掙錢養家,還要保住鏢局的招牌。這些……說了你也不懂,」蘇靈琳蹲在花藤下,托腮在地上畫著圈圈,「唉,可惜簫大俠這一去,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了。」

  沈瑄聽得極為不屑,心下有些煩躁,便從袖中摸出《韶華錄》來,蘇靈琳見了道:

  「你真奇怪,一本書反反復複讀來讀去有什麼意思?」

  「好書如同美人,自然要好好品讀了,」沈瑄看一眼蘇靈琳,意味深長地一笑,「膚淺的人就不必了,一眼看穿。」

  蘇靈琳扁扁嘴,不就是說她直腸女嘛!

  「對了,我給纖雲的信你寄出去沒有?,怎麼這麼久了還不見回復?」

  蘇靈琳愣了愣,纖雲,沈瑄什麼時候給蘇瑞寫過信了?

  難道是那封被她換掉內容的信?

  啊啊啊,可是那不是一封家書嗎?

  蘇靈琳半天不回答,沈瑄頗有些懷疑,從躺椅上坐起來盯著蘇靈琳,眼神像個密探,口氣像個判官:

  「蘇靈琳,你該不會是把我的信弄丟了吧?」

  「絕對沒有。」蘇靈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只是偷換了……

  「這就奇了,這次怎麼這麼久,難道是京城和金陵相差太遠了。」

  沈瑄躺回去,蘇靈琳那種不祥的預感又繼續浮上來,她躊躇半響,問道:

  「那個,沈瑄啊。」

  沈瑄斜睨她一眼,鳳目一挑道:

  「有屁就放。」他跟著蘇靈琳呆久了,說話漸漸也粗俗起來。

  「沒有回信也不足為奇啊,纖雲是個名人,不會每封信件都回復的,你要是沒收到信,可不能怪我。」

  「少給自己找藉口,纖雲對我素來有信必複,這回如果沒有那一定是你的錯。」

  「每信必複,什麼意思,為什麼?」

  蘇靈琳愣了,怎麼沒聽大哥提起過,是不是沈瑄這傢夥烏龍了,遇到了個盜版書商推出的冒牌貨?

  「我們書信往來已久,這卷首題詩,便是她與我的唱和之作。」

  蘇靈琳愣了愣,猛然醒悟——

  「你你你,你是飛星?」

  傳說中與蘇瑞惺惺相惜的,鴻雁傳書的,知己難求的,上官雲的頭號大情敵飛星公子,竟然是沈瑄!

  蘇靈琳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嗯,不錯,這也算是我一個秘密,你不可張揚,」沈瑄忽然疑光一現,「你怎麼知道我叫飛星?」

  蘇靈琳慌了神:

  「你剛剛自己說的……」

  「不對,」沈瑄眯起眼睛,叵測地盯著蘇靈琳,「我剛剛說我和纖雲書信往來,卻沒說我用什麼名,飛星這兩個字是從你嘴裡出來的。」

  「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我從信封上看到的落款。」

  蘇靈琳想起蘇瑞來,反問道:

  「沈瑄,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纖雲?」

  沈瑄不料她突然這樣問,看蘇靈琳的眼神,她竟然這樣焦躁地瞧著自己,掩飾不住的惶恐不安。

  沈瑄故意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纖雲這樣的人物,自然會有很多人喜歡。」

  蘇靈琳震驚了。

  仔細想來,這些日子以來沈瑄的確沒有說過自己有什麼喜歡的姑娘,而且,他為什麼要逃婚?他為什麼放著侍郎的女兒上官雲不要?

  難道是……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告訴沈瑄蘇瑞的存在,絕對不可以讓這個性向不明的妖男把自己溫柔善良淳樸老實的大哥給勾走!

  「沈瑄,你不可以喜歡纖雲,千萬不能。」

  蘇靈琳緊張兮兮地瞪著沈瑄,搞得他莫名奇妙。

  但沈瑄身上有一種特質叫做「反蘇靈琳」,這種特質自從被培養出來以後就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為什麼,我喜歡纖雲那是我的自由,回到京城我便把她約出來花前月下一番。」

  蘇靈琳腦海裡出現的場景竟然是,沈瑄和蘇瑞手挽手坐在外公的園子裡,天空花雨紛紛落下,蘇瑞溫柔地替沈瑄拂去發上的花瓣,而沈瑄則回以妖嬈嫵媚的微笑。

  太——驚悚了!

  「不可以!」

  蘇靈琳下定決心要把這一段斷袖之情扼殺在萌芽階段,為了防患於未然,打死也不能供出蘇瑞!

  「沈瑄,你不許喜歡纖雲,否則我不放你回京城。」

  沈瑄微微一笑,饒有興味地盯著她:

  「纖雲是我心中理想妻子的人選,如同你的大英雄一樣。」

  「什麼大英雄,都是不切實際的,你看我,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見簫仲一面,你的纖雲也是一樣的,這些不實在的東西你不要老去想它,做人要實實在在,看到眼前的東西才是。」

  「哦,這樣啊。」

  沈瑄扔開《韶華錄》,走到蘇靈琳面前蹲下,單手擱在膝上,眼神玩味,目光裡的笑意似有若無。

  「蘇靈琳,你這意思,是要我看到你嗎?」

  「咦?」

  蘇靈琳不明白,自己現在這副吃醋妒忌的模樣,在任何一個正常男人眼裡,都會被解讀為——表白。

  「好吧,我委屈一下,等我回到京城娶了纖雲,大發慈悲封你做個二房。」

  要納妹妹為妾,還要娶哥哥為妻?蘇靈琳簡直震撼加驚悚了。

  這廝是成心要給蘇家醞釀一出家庭倫理慘劇啊。

  「混蛋,我跟你拼了——」

  蘇靈琳飛撲上去掐住了沈瑄的脖子。

  她力氣那樣大,沈瑄被卡脖子卡得直翻白眼——這個愛翻白眼的傢夥這一次可是被動地翻白眼了,「救命」兩個字梗在喉嚨裡叫不出來。

  蘇靈琳又想掐死沈瑄,又怕真把沈瑄掐死了,戀戀不捨地放開手,餘怒未消道:

  「你要是再敢打纖雲的主意,我一定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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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0:06

【21、重逢啊重逢】

  想到上午楚家送來的請柬,蘇靈琳不由得歎了口氣。

  楚家人也和大家一樣把沈瑄當作蘇家的準女婿,為了禮數周全,一起給邀請了。蘇靈琳卻愁眉苦臉:

  要帶著許多禮物去那麼熱鬧的地方,還要看好那個毒舌又愛搞破壞的傢夥,她沒有那個信心啊。

  上一次去楚家,沈瑄對綿羊哥哥已經口氣不善,這傢夥向來睚眥必報,不知道綿羊哥哥哪裡得罪了他,這一次帶他去,不曉得他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

  「唉!」

  蘇靈琳又大聲歎了口氣,手上的力道也不覺加重。

  「蘇靈琳,給人捏背的時候能不能專心點?」

  「哦對不起,捏疼了沒有?」

  「你說呢?」沈瑄肩膀一縮,反身回頭,帶著挑剔的神氣,「昨天沒掐死我,今天故意想來捏死我是吧?」

  「我剛剛是沒注意……」蘇靈琳想起昨天對沈瑄下了重手,心裡已經很愧疚。沈瑄這人最會利用別人的一點同情心,立刻蹬鼻子上臉裝作渾身不適,硬是把蘇靈琳從劫匪的角色上降格成了他的小奴婢。

  「左邊一點……不對,過去點,我說的是右邊!哎哎輕一點。」

  蘇靈琳無比鬱悶地給沈瑄捏著背,邊上攤開一本《推拿二十四》,一面現學現賣。

  沈瑄坐在房頂的邊沿上,晃蕩著修長的雙腿,懷裡捧著一隻白玉盤子,裡面盛著晶瑩剔透的葡萄,在光線照射之下碧綠青翠,分外誘人。

  吃葡萄賞夕陽,果然是一件美事。

  蕭蕭霞光灑落在身,為他鍍上一層清輝。他拈起一顆晶翠的葡萄送入口中。

  朱唇碧果兩相映襯的一瞬,鮮果美人,金輝夕顏,頗有一派逍遙世外之象。

  蘇靈琳從沒見過有人能吃東西吃得這般藝術化,喉嚨裡咕嘟嘟地咽唾沫,也不知是饞沈瑄還是饞水果:

  「你分我一個好不好。」

  沈瑄輕輕拂手,神情威嚴像個奴隸主,示意蘇靈琳可以休息一會。

  蘇靈琳如獲大赦,蹭蹭蹭蹭挪到沈瑄身邊,沈瑄換了個姿勢躺下來,把頭枕在蘇靈琳腿上,闔上眼睛養神。

  蘇靈琳識趣地先剝了一顆葡萄喂到沈瑄嘴裡才自己開動。

  「蘇靈琳,不要給這麼優美的畫面配音好嗎?」

  蘇靈琳意識到自己吃東西吧唧聲太大了,連忙捂住嘴巴。

  沈瑄睜開眼睛,只見蘇靈琳抿著嘴小心翼翼吃東西,一臉頹喪表情頗煞風景,沒好氣道:

  「蘇靈琳,你覺得我在欺負你是不是,很委屈?」

  「沒有……」

  自從蘇靈琳傷好了以後,沈瑄的優待照顧和貼心陪護服務馬上截止,對她的剝削奴役捲土重來,而且大有變本加厲之勢。

  「你不是說,我以後再也不用做劫匪了嗎,你看金陵城也沒什麼好玩的,遠不及京城熱鬧,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世上再沒有比這一句更懦弱更狗腿更沒氣勢的逐客令了。

  沈瑄懶洋洋地伸出手,揪住蘇靈琳圓潤的臉頰,眼睛眯起一道縫:

  「我那是危難時刻為了救你才這麼說,這種品德,這種情操,這種捨己為人的胸懷,你好意思不感激涕零,不銘刻在心,不知恩圖報嗎?」

  「我知……」

  「做人要從一而終,一日為匪終身為匪,你懂麼?」

  蘇靈琳耷拉著臉:

  「懂。」

  沈瑄這塊無賴的牛皮糖,莫非是一輩子甩不掉了?一想到以後在沈瑄陰影下苟且偷生的日子離結束還遙遙無期,蘇靈琳欲哭無淚。

  「那好,去錦繡坊挑十匹雲緞回來,我要選色。」

  無緣無故地做新衣裳幹什麼,蘇靈琳不解:

  「前幾天不是才添置了秋衣嗎?」

  「本少爺在京城的時候衣裳一天一換,從來沒過重樣的,」沈瑄眼睛翻起道,「何況還要參加那個什麼綿羊山羊的婚禮,你想讓本少爺一身寒磣去丟人現眼麼。」

  蘇靈琳一想到這事兒,頭皮又開始發麻。

  「你和綿羊哥哥又不熟,就算了吧。」

  「我要去。」

  沈瑄悠閒地闔眼養神,語氣卻不容置疑。

  這傢夥心裡又在醞釀什麼鬼主意?

  「蘇靈琳,我看那姓楚的挺符合你心中大英雄的形象嘛,人家現在要成親了,你有什麼想法」

  蘇靈琳愣了愣,明白了沈瑄的意思:

  「其實綿羊哥哥還有兩個兄弟,叫做雲飛雲航,都是雲字輩的,可是獨獨他名字裡有個靈字,是因為小時候我娘和楚夫人曾經有過一個娃娃親的玩笑,說是要指腹為婚,把第一個兒子配給對方的第一個女兒。所以約定兩家的孩子名字裡都嵌一個『靈』字。可惜我和綿羊哥哥雖然玩得投緣,卻跟其他人沒什麼兩樣,想來我這樣子,綿羊哥哥也是不會喜歡我的吧……」

  她說到娃娃親這事,頭不覺微微低下來,似是有些難為情。沈瑄枕在她腿上睜開眼,恰好對上她暈紅的臉頰,見她整個人籠在霞光之中,像是半熟的果實一般羞澀動人,頓時心中一蕩,卻想到她這是為楚靈揚,又沒來由幾分惱火:

  「可惜,可惜什麼,你還暗戀他不成。」

  蘇靈琳顯出思索的神情,沈瑄更加不爽,這麼容易否定的問題這妮子竟然還猶豫!他揪住她的粉臉,惡聲惡氣道:

  「這是什麼表情,你不準給我臉紅!」

  蘇靈琳被他揪得生疼,氣得嗷嗷直叫:

  「關你什麼事,你放手!」

  太霸道了,太可惡了,太令人髮指了,連她臉上掛什麼表情都要管!

  蘇靈琳被他扭著臉頰,嘴巴嘟成了一隻包子臉,沈瑄忽見她眼睛裡淚花在打轉,不覺一驚,連忙鬆手,只見蘇靈琳右頰上兩個紅紅的指印。

  心中驀然有些慌亂,自己怎麼下了這麼重的手。

  蘇靈琳捂著臉頰,緊咬著嘴唇,身子微微顫抖,好似在竭力隱忍。

  有這麼痛嗎?沈瑄翻身坐起來,扳過蘇靈琳的肩膀低頭瞧她臉上的痕印,心裡後悔不已,自己這是怎麼了。

  就算逗她玩,讓她難堪已經成為一種閑來無聊的惡趣味,然而讓她哭卻不是沈瑄的本意。沈瑄這輩子沒跟人說過「對不起」,一時間怔怔說不出話來,半響道:

  「是我不好,你別哭了。」

  蘇靈琳怒視他一眼,瞪大眼睛向他展示自己沒哭,剛剛的眼淚竟然硬是給憋回去了。

  「外強中乾的丫頭,這麼愛哭就哭,還有什麼不敢的,」沈瑄摸摸她的臉頰,「忍什麼忍?」

  蘇靈琳攥緊拳頭咬著牙齒道:

  「我很想揍你,可又不敢。」

  沈瑄啞然失笑:

  「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何必委屈自己。」

  蘇靈琳心想,他這是在鼓勵自己揍他嗎?怎麼想都覺得有個大陰謀在其中,一想到自己鬥不過沈瑄卻還要和他糾纏好久,又洩氣地松了手,憤憤的揭起身邊一片瓦,大力丟了出去。

  她揮臂的樣子那麼兇狠,好像剛剛丟出去的是沈瑄。沈瑄盯著那片瓦在園中石階上摔得粉身碎骨,容光倏然一冷:

  「你這麼討厭我?」

  蘇靈琳狠狠瞪他,臉上寫著「你說呢」。

  沈瑄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於她而言更像是一種折磨,翻開舊回憶,滿滿一本都是蘇靈琳受欺負的血淚史。

  蘇靈琳站起身拍拍灰塵,雙足輕輕一點,縱深躍下屋頂,像一隻小鳥掙扎跌撲著脫出沈瑄的掌心,頭也不回地向園中走去。

  她步伐那麼輕快急促,像是迫不及待地離開囚籠,沈瑄盯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眼神撲朔,意味難明。

  他明白自己實在算不得一個好人。每一個對他好過的人,最終都會因為被他傷害而離去。這像是他命中被設定的詛咒一般,從來沒有失準過。

  夕陽西下,沈瑄站在屋頂,也站在回憶裡預見未來,微風拂過蕩滌著他的雪光綾羅衫,衣袂翩飛好似如從雲霧中起,然而他的眼睛裡並無乘風弄雪優遊塵世的自在愉悅,卻似刻著一抹揮之不去的孤獨和悲哀,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小孩。

  -----

  楚家的婚禮在金陵絕對是一等一轟動的大事,那熱鬧鋪張絕不遜于沈瑄當日在京城的婚宴(雖然後者這事兒給蘇靈琳攪黃了,但在蘇靈琳出現以前整個儀式還是頗為排場的),蘇家也是跟隨城中貴族們齊備了禮物前去道喜。

  蘇青城在後面騎馬看運著賀禮,沈瑄蘇靈琳同乘一匹馬走在最前,這兩人的衣裳都鮮豔耀眼,引得一路上眾人側目。沈瑄坐在蘇靈琳身後,毫不避嫌地圈著她的腰肢,整個人都靠在她背後。

  「我們可以多住幾天再走,順便多瞧瞧新娘子。」

  蘇靈琳是個不記仇的姑娘,前幾天被沈瑄欺負的委屈早就讓婚禮的喜慶沖得一乾二淨。沈瑄見她興沖沖的樣子,心裡也有幾分歡喜,嘴上漫不經心道:

  「別人家的新娘子有什麼好看。」

  「楚伯伯家的大廚很厲害,燒的菜很好吃,這回你可算有口福了。」

  沈瑄對她的品位很是質疑,該不會又是些臭豆腐臭莧菜之流吧?

  「那姓楚的娶了哪家姑娘?」

  「不知道,我也好奇著呢,聽說不是本地的人家,而且沒有親戚。」

  「那就是孤女了?」

  「孤女怎麼了,孤女就不能嫁人了?」蘇靈琳最見不得沈瑄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以為他這話是在看不起人,「我聽說這位新娘子人不光長得漂亮,人又溫柔嫻淑,很是討人楚伯伯一家人喜歡。」

  「你也知道溫柔嫻淑才能討人喜歡,你為什麼不學著點?」

  沈瑄頭懶洋洋地挨著蘇靈琳的光滑如絲緞一般的脖頸,左臉快要貼住她右頰,那觸感細緻溫潤,他心裡一陣舒適自在。

  蘇靈琳突然注意到眾人在看,尤其阿發和小梅那兩個傢夥吱吱喳喳的議論——

  「啊,看不出來姑爺這麼文雅,其實也和小姐一樣豪放啊。」

  「那是自然,我們小姐都霸王硬上弓了,姑爺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可是這騎在馬上親熱也太招搖了吧?」

  「這叫恩愛,這叫情趣,你這木頭懂什麼,哼。」

  「小梅,那改天我們也情趣一下?」

  「呸!」

  這兩人捂著嘴說話,自以為很小聲,明明搞得大家都聽見了!

  蘇靈琳聽得無語,忽然感到沈瑄的下巴抵在自己右肩上,圍觀的眾人都是一副「知情知趣」的樣子,忍不住臉紅焦躁,小聲道:

  「你別動手動腳,大家都在看。」

  「他們愛看讓他們看去好了,」沈瑄好不愜意地靠著她,手上不忘搞些小動作戳戳她的臉蛋,或是撥弄她的發梢,「誰叫本少爺好看呢。」

  說話間已到了楚家門口,果然是車馬盈門賓客絡繹不絕,楚靈揚胸前披掛著紅花,臉上喜氣洋洋,人也顯得愈發精神,他老遠裡便看見蘇靈琳,一面笑著迎接來賓,一面朝蘇靈琳揮揮手。

  「綿羊哥哥!」蘇靈琳興高采烈地喊道,忽然眼角餘光掃到人群中一個極為耀眼的身影也被簇擁著,看著竟然這般眼熟。

  那人正在拱手回應周身寒暄的眾人,舉手投足瀟灑磊落,腰間彎刀上刻一枚楓葉印記,正是紅葉大俠簫仲。

  蘇靈琳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這樣急促劇烈,咚咚咚地幾乎要蹦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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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0:35

【22、婚禮序幕(上)】

  蘇靈琳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這樣急促劇烈,咚咚咚地幾乎要蹦出胸膛。

  簫仲!

  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大英雄,有生之年能夠見到一次已經心滿意足,卻不曾想到還能有機會能再重逢。一時間她的心思像是騰雲駕霧飄飄飛起,蕩漾得不知所以。

  簫仲的目光也似向這邊投來,蘇靈琳渾身繃緊,一時間臉都僵住,竟然手足無措,還是被沈瑄扶著下馬的。

  大英雄,大英雄,大英雄來了……蘇靈琳盯著從人叢中一步一步走來的簫仲,心跳得愈發激烈。

  他簡直跟想像中描繪的英雄形象契合得天衣無縫,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充滿氣概!蘇靈琳只顧瞪著星星眼看簫仲,卻不覺邊上有個人正在暗自咬牙切齒。

  簫仲走來,近了,近了!蘇靈琳的手心在冒汗,腦子一片空白。

  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

  簫大俠,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不對,這樣很不應景,還會招來旁人的詢問。

  我一直都很崇拜你!這似乎又有點直白了,而且搞不好會被當作花癡女子。

  簫大俠,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裡又見面了。

  不錯,既不唐突又很溫雅禮貌,頗有一點沈瑄那賤鬼的語言藝術,就這麼說。

  蘇靈琳正在打腹稿,簫仲已經到了她眼前,她嘴巴一張剛要開口,不料簫仲方向一變,竟然……

  擦肩而過了。

  「沈兄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裡又見面了。」

  蘇靈琳登時石化。

  沈瑄微微一笑,顧盼間眉目生輝:

  「簫兄說有事在身,原來也是賀喜,看來緣分果然是註定。」他說罷「緣分」這二字,還有意無意地看了蘇靈琳一眼,帶著嘲謔的意味。

  蘇靈琳頭上像被打了一悶棍。

  原來簫大俠記得沈瑄,卻不記得自己了!

  蘇靈琳很失落,內傷很嚴重。

  簫仲朗聲笑道:

  「此言極是。想來沈兄弟你也是揚弟的朋友罷?看來我們早該認識。」說罷才看見一邊垂頭喪氣的蘇靈琳,又道:

  「還沒有請教這位是?」

  「內子蘇氏。」

  蘇靈琳驀然擡頭,心裡很是氣憤,卻又怕當場吵起來讓簫仲看了笑話,手上卻無力地揪著沈瑄的衣角,囔囔道:

  「還沒有過門……」

  簫仲顯出一點疑惑的神色,忽然想起來她的樣子,恍然大悟:

  「原來就是那天的蘇姑娘,你的傷好了吧?」

  蘇靈琳被偶像關心得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嗯嗯,早就好了,區區小傷我一點事兒都沒有。」

  楚靈揚此時也撥開眾人走上前來,手搭在簫仲肩上笑道: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靈妹,這可是紅葉簫仲,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個用刀高手切磋麼,可以向他討教一下,這世上能得到簫仲指點的人可不多,你機會難得啊。」

  蘇靈琳很是激動:

  「真的可以嗎?」

  簫仲雖然地位和武功極高,但為人卻很低調,並不輕易與人爭強,只搖頭道:

  「揚弟,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實在不宜喧賓奪主,平白無故起刀光。」

  沈瑄摺扇一台,笑道:

  「內子年輕氣盛,唐突之處還請簫兄多包涵了。」

  簫仲笑道:

  「沈兄弟說得極是,我們裡面說話。」

  沈瑄點頭,笑得十分瀟灑,又有幾分旁人看不出的促狹,趁著無人注意,悄悄用扇骨在蘇靈琳腦門上一戳:

  「蘇靈琳,你是來賀喜的,還是來鬥法的?還要不要給你的綿羊哥哥留點面子了?」

  蘇靈琳被他在簫仲面前一頓奚落,心裡十分憋屈,卻又不能在眾人面前爭執失禮。

  沈瑄和簫仲並肩步入廳堂,頓時引來不少人側目議論。簫仲在江湖上聞名遐邇,不時有人上來打招呼,簫仲一一為沈瑄引見介紹過,沈瑄點頭微笑應對自如,旁人見他舉止高雅談吐不俗,也紛紛上來攀談。一時間成了眾人焦點。

  「沈公子真是見多識廣,聽口音是京城人氏,不知家中做些什麼營生?」

  簫仲見沈瑄笑而不答,猜想他可能有些難言之隱,拍拍沈瑄的肩膀替他解圍:

  「崔老弟你這話我簫某人不愛聽了,英雄不問出處,我們交朋友只求投緣,何必這般打探別人私事?」

  「簫大哥說得是,倒是我落俗了,慚愧慚愧。」

  蘇靈琳見沈瑄和簫仲相談甚歡,又頻頻說出一些妙趣橫生的笑話來引得眾人側耳,和眾人全不似剛剛相識,自己縮在角落好生沒趣,眼睛呆呆望著沈瑄,心裡不禁有些羨慕:

  是啊,沈瑄耀眼奪目,我平平無奇,也難怪簫大俠過目就忘。

  她想著想著,便覺得自己論武功比不上大哥楚靈揚,論才學智慧不及沈瑄,再一想沈瑄說過女子應當溫柔嫻淑,真是百無一用。

  正這般懊喪之時,忽然楚靈揚的父親楚天擎出現,場面上又引起不小反響。

  楚天擎生得額寬腮闊,棱角方正,雖然已經上了年紀,然而那眼底的精神和氣魄卻是皺紋掩藏不住的,楚靈揚和他幾乎是一個神韻,一眼便能看出其父其子。

  「承蒙眾位英雄朋友擡愛參加犬子婚禮,不過天擎卻要在這裡向眾位朋友道個歉,這婚禮並不訂在今日。」

  此言一出,許多人頗覺奇怪,頓時議論紛紛。

  沈瑄回頭看了一眼楚靈揚,發現他眼睛裡並無詫異之色,顯然是知情的。

  「都怪天擎一時疏忽,查錯了黃道吉日,不過諸位不必擔心,既然來了楚家,絕不會讓諸位掃興而歸,方才我又派人查了查,三天之後乃是一個宜嫁娶的吉日,不知諸位可願意在陋舍暫且留宿,三日之後參加犬兒婚禮?」

  以楚家的豪華氣派,所謂「陋舍」,純屬自謙之語。

  「楚老爺如此盛情,我們豈有推辭之禮?」

  「是啊,三日便三日,樂得休息一番,順便瞧瞧新娘子呢!」眾人哄笑之餘,也紛紛想起一個疑問,那位神秘的新娘子還不曾露臉,聽說既不是官家小姐,也非江湖名門,不知是從何而來?

  卻沒有人敢多嘴詢問。

  楚天擎掃視眾人一眼,笑道:

  「既然各位朋友不嫌棄,我已命人準備好美酒美食,敬請各位佳賓入座,這三日,我們便把酒言歡,絕不能使這好時光虛耗過去。」

  楚天擎一番話將原本疑慮失落的氣氛重新點燃,眾人紛紛落座,雖然這不是婚宴,卻熱鬧歡喜得如同婚宴的預演。

  蘇靈琳站在角落裡,心裡雖然奇怪,但見楚靈揚忙著給長輩敬酒,便不好意思上前打擾詢問。沈瑄回頭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穿過人叢來,牽住她的手,頗有些斥責之意:

  「那麼愛吃,怎麼不找位子坐?」

  簫仲招呼沈瑄坐在身邊,以簫仲在江湖中的地位,眾人見了沈瑄靠他而坐,紛紛猜測沈瑄出自何門何派,練得哪路功夫,是什麼樣的高人。蘇靈琳一路上見沈瑄騙吃騙喝,從新郎到人質,從姑爺到武林高手,也見怪不怪了,反而有點羨慕起來。

  像沈瑄這樣的傢夥,就算隨隨便便把他丟在大路上,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憑著他騙人吹牛的本事,也一定餓不死吧?

  看來只有把他丟到深山老林裡去和猴子作伴,才不會有人上他的當,被他蹭飯吃了。

  想到這裡不覺啞然失笑。沈瑄正在和同桌賓客暢談,聽到蘇靈琳暗笑,不禁眉頭微微蹙起。

  這臭丫頭剛剛失戀,現在傻笑什麼?

  直腸女蘇靈琳因為太過單純毫不掩飾情緒,反而讓心機深沈的沈瑄有些難以把握了。

  「沈兄弟,這道點心乃是鎮江特色,你從北方來,不可不嘗。」

  推到沈瑄面前的是一碟鎮江包子。沈瑄看著,眼前漸漸浮起那一日和蘇靈琳泛舟江上下金陵的情景來。他夾了一隻包子丟到蘇靈琳碗中,臉上做出眾人眼中憐愛妻子的表情來,聲音低低地帶著調戲:

  「蘇靈琳,吃什麼補什麼,向這包子看齊吧。」

  蘇靈琳想起「肉大皮薄汁水多」的形容來,狠狠白了沈瑄一眼,又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

  有那麼發育不良嗎?

  就算她發育有那麼一點「不良」,沈瑄這賤鬼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偷看過了?

  不會把,蘇靈琳心裡驀然一驚,雖然有過跟沈瑄有過同床共枕的經驗,但是明明她都是和衣而寢,難道這該死的小子趁著她熟睡無備,扒開她衣裳看了什麼不該看的?

  嗚哇,他有沒有多做什麼不該做的啊!

  蘇靈琳又驚又怒,瞪著沈瑄,沈瑄正忙於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間,臉上一抹笑意似有若無,像是在享受這熱鬧的盛宴,又好像在暗嘲她此刻的不安。

  沈瑄此刻腦中所思考的,則是另外一件事。

  楚靈揚父子如此苦心孤詣,不惜以拖延婚禮為藉口招至這許多賓客留下,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三日之內,必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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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0:55

【23、婚禮序幕(中)】

  當夜蘇靈琳在楚園東廂中住下,睡至半夜忽然聽得外面園子裡有人聲,披了衣裳出去觀望,卻是一群人在涼亭之中議論。

  「老大,過幾天漕幫丐幫要打群架,你聽說了沒有?」

  被問的人一個熊掌虎扇到小廝頭上:

  「你頭一天出來混啊,咱們幾十個人叫做群毆,人家丐幫漕幫有幾千號子人,那叫做火拼!」

  「唉,王兄,這事傳得沸沸揚揚,怕是想清靜都不能了。除了這兩大幫派,還有許多門派加入,最後連武當少林這樣的大派都要插手進來。」

  「是啊,少林武當乃是名門正派,怎麼忽然參與這些爭鬥,難不成也想要爭些盤子來做做生意?」

  「你沒聽過嗎,正當生意不好做,這年頭發財的都是那些搶劫的,賭博的,開妓院的。什麼時候輪到和尚道士發大財了?」

  「名門正派算個屁,利益至上,這些年江河貨流無數,那些碼頭渡口上流淌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想分一杯羹?」

  「丐幫漕幫爭地盤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丐幫幾個長老和少林寺主持明空大師有幾分交情,特地邀少林進來調停,漕幫怕少林偏袒丐幫,便派人說服了武當劉真人一起參與主持談判,雖說這兩派在江湖上威望至高,但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若是真打起來,少林武當還是不好插手的。」

  蘇靈琳聽得心裡歎了口氣,這年頭生意難做啊!連丐幫也出來搶飯碗了。想到爹爹押押鏢走鏢也要經過渡口馬頭,各個不同勢力的地界盤子,也要給許許多多的交情費過路費,心裡便覺得不是滋味。

  她眼光瞥去,忽然發現沈瑄也站在門口,扶著欄檻靜靜地聽那些人說話。

  「沈……」

  沈瑄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示意蘇靈琳噤聲,蘇靈琳躡手躡腳走到他身邊,沈瑄又聽了一會兒,轉身離開園子。

  蘇靈琳跟在沈瑄身後道:

  「你怎麼半夜不睡跑出來?」

  沈瑄答非所問:

  「過些日子江湖中有諸多幫派火拼,這消息你可知道?」

  「你說剛剛他們議論的事啊?」蘇靈琳以為沈瑄擔心楚家受到影響,「你放心吧,他們說的火拼在江西,不會影響到金陵來的,何況楚伯伯素來不插手別人門派紛爭。」

  雖然這樣說,但畢竟身為武林中人,江湖上快要發生這樣的大事件,一想到要有刀光劍影,骨肉成丘的慘景,蘇靈琳也不禁有些壞了心情。

  「沈瑄,外面不比家裡,你一定跟緊我,不要隨隨便便和別人起衝突。」

  這話的口氣,就好像認定沈瑄是個惹事精。沈瑄眉頭微微蹙起,忽見她一臉仗義的表情,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我罩你」的態度,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她的話來,只道:

  「你去睡吧。」

  「嗯,你也早些休息,這裡不比家裡可以任你天天睡懶覺,若是明天開席了你還沒有到,那可丟人。」

  沈瑄剛剛熟悉了在外公家的床鋪,忽然又換到了楚家,又開始挑床無眠,送罷蘇靈琳回房休息,他步出垂花門,想要借著夜色醞釀一些睡意。

  秋夜微涼,月色如霜,點點螢火撲朔花間,沈瑄一路行去,不知不覺已經踏出了東廂,來到一處別院。

  這別院建構得相當精美,風亭水榭,曲徑環廊,比起楚家正園的氣派堂皇,別有一番幽靜意味。沈瑄沿著小徑而行,忽然一陣特異的香味飄來。

  他頓了頓,俯身下探,忽然眼中掠過一抹奇光。

  腳邊栽植的卻不是花草,而是沒藥。

  這是一種常用的香料,亦可入藥。出現在這裡,顯然是有人刻意栽種。

  沈瑄沿路尋去,一路上的花圃草坪裡都是各色草藥,且分門別類十分齊整,心裡十分疑惑。

  「大少奶奶,這夜裡風大,您身子不好,還是奴婢去關門吧,這麼晚了,不會有閒人進來的。」

  沈瑄聽到聲音,立刻隱入竹林之中。

  「大少奶奶,小心,這邊走。」

  兩個女子蜿蜒行來,丫鬟打扮的扶著一個年輕女子,兩人經過竹林到了院門口,把門鎖上,又順著原路返回。

  沈瑄暗自揣度,這丫頭口中的少奶奶莫非就是楚靈揚的未婚妻子?

  然而她們行得十分匆忙,從竹林前走過,沈瑄因為好奇,忍不住探了一探身,且因為他這一探,那年輕女子似乎有了什麼感應,奇跡般的回過頭來——

  映著月光,那女子的容顏分外清晰明亮。

  她算不上絕世的美人,然而卻有最柔軟秀氣的眼神,晶瑩不摻雜塵色,不受汙濁的透明,女子目光好像平視看著沈瑄,有一點點驚愕,又有一點點疑惑,那眼神像是在無言地責備:你這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為何要擅自闖入這裡。

  她看人的眼神,具有一種獨特的力量,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低下,更像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寬宏的傾聽者。

  這出塵的氣態,真是如空谷幽蘭一般令人驚豔。

  沈瑄被這女子與眾不同的氣質所觸動,一時間也愣住,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有沒有暴露?

  他此刻身在竹林,又把頭往回縮。聽了半響不見動靜,那女子隨著丫鬟離去了。他暗自慶倖,又深責自己魯莽,剛剛幸好是身在背光的暗處,沒有被那女子發現蹤跡,如果被人看到他大半夜躲在女子別院,那實在是難以解釋。

  若剛才那女子便是楚靈揚的未婚妻不假,那他可算得上眼光不俗了。

  沈瑄想到蘇靈琳自稱楚靈揚的「青梅竹馬」,不禁莞爾,想來楚靈揚還不夠瞭解她,只是當她一個鄰家妹子一般對待吧?也對,蘇靈琳這般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又怎麼會那麼輕易有人發現她的好處?

  蘇靈琳若是溫柔起來,那也是一等一的美麗。不過,即便她不溫柔,那仍是一等一的美麗啊。

  唇角不禁浮起一絲愉快的笑容。

  -----

  第二天楚家人在演武場前的空地上擺起宴席,中間搭設一個巨大的演武台,那是專門用來進行武功比試的。

  看這架勢,好像是打算一面宴飲,一面功夫切磋。

  蘇靈琳很興奮,難得能遇到這麼多的江湖人士集中在這裡,不乏一些高手,她早就想開開眼界了,尤其是……

  她回頭瞥了一眼沈瑄身邊的簫仲。

  簫大俠若然出手,一定是無人能敵的吧。只是他性格這麼低調,又怎麼會輕易出手呢?

  果然楚天擎前來邀請簫仲上臺,簫仲只是微笑推辭,楚天擎並沒有勉強,自己率先上臺,拱手道:

  「今日難得能邀請到這麼多朋友歡聚一堂,習武之人,講武演武,一生都脫不開這個武字,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也不妨在此切磋一番。若蒙諸位不棄,楚某人樂於先為大家開個頭,權當是助興,點到即止。」

  江湖上素有「南海薛,金陵楚」之說,便是指南海修羅劍薛青和金陵疾風斬楚天擎,這兩人並稱南北雙劍,幾乎代表了那一輩至高的劍術。楚天擎這時候出來說要演練一段劍法,眾人都是試目以待,卻又不敢第一個上前做箭靶,你推我擋一時間竟然沒有人上場。

  楚天擎笑道:

  「眾位不必謙虛,楚某人已經有多年不練,技藝生疏得很,何況有言在先,全是助興,點到即止。」

  話雖這樣說,但是跑上臺去被楚天擎打得抱頭鼠竄供人觀賞的助興方式,恐怕是沒有人會欣然接受的。

  「爹,孩兒來領教您的劍法。」

  楚靈揚站了出來。

  楚天擎仰天大笑:

  「好,好,我兒志氣甚高。」

  蘇靈琳心裡默默有些擔憂,雖說綿羊哥哥也練成了疾風斬,可畢竟楚伯伯都練了幾十年了,兩人同用一種武功,毫無招數變化相克之巧,全是硬碰硬,這自然是楚伯伯取勝。

  沈瑄看看簫仲,簫仲眼神中也微微起了疑惑之意。

  楚翁之意……不在此吧。

  沈瑄回給簫仲的眼神訊息則是:靜觀其變。

  楚天擎父子一交手,蘇靈琳更加吃驚了,這哪裡是切磋,這分明是真刀真槍的大決鬥。

  楚天擎當先使出一招「破浪式」,那劍鋒所及之處,翻滾的氣浪如嘯,把楚靈揚的衣袍震得淩風亂舞。楚靈揚雖然格住父親這一擋,面部表情卻明顯震了一震。

  不等楚靈揚喘息,楚天擎這個做老爹的立刻又來一招「逐浪式」,連著變了幾變劍勢,一劍刺得比一劍快,愈發兇狠淩厲,看得蘇靈琳寒毛倒豎。

  第二招就放大招,不帶這麼趕盡殺絕的啊!

  喂,楚伯伯,這是你嫡親的兒子呀喂!

  楚靈揚一上來被逼得僅有招架之功節節倒退,一口氣退後數步,緩過氣來,終於有了要反擊的苗頭。

  他盯準父親的劍勢變化,等著「逐浪式」出完的換氣間隙,終於猛然發動反攻。

  楚靈揚一出手,便是疾風斬最強的一招,也是關鍵之時用來斃敵的殺招——

  疾風。

  疾風所及,毀天滅地。

  這……這哪裡是父親和兒子的切磋,這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大拼殺。

  楚靈揚的疾風斬雖然不如父親爐火純青,但這殺招發動卻是毫不遜色,想來是反反復複日日夜夜練習千百遍所成之功。

  這一劍斬去,楚天擎即便不死,也要重傷。

  「綿羊……」

  此刻喊停已經來不及了。蘇靈琳震驚地看著那電光火石的戾兀光芒朝著楚天擎而去,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不知所措地渾身顫抖。也正是這驚駭的一刻,沈瑄的手伸過來,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蘇靈琳不敢再看也不忍再看,她無力地跌入沈瑄懷中,將頭深埋在他的臂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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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1:40

【24、婚禮序幕(下)】

  「鐺!」

  一聲斷裂的脆響。

  沈瑄拍拍蘇靈琳的頭:

  「沒事。」

  蘇靈琳怯怯地從他臂彎裡鑽出腦袋來,只見楚天擎站在臺上,手中劍已經被楚靈揚斬斷。

  不過,至少楚天擎看起來並無大礙。他剛剛硬吃了一招疾風,也虧得兒子楚靈揚臨時收力,此刻楚天擎低頭瞧了瞧手中斷劍,擲於地上,拍了拍衣袖笑道:

  「好兒子,果然不負我所望。」

  眾人驚愕的目光裡,楚靈揚俯□,拾起父親所丟的那一截斷劍,仔細地端詳。

  座下的許多人已經有所理解,楚天擎剛剛輸著,並非輸在功力上,而是這把劍十分奇怪。

  看似堅韌,但是一旦發動大招,便會碎裂。

  有人從座位上站起,問道:

  「敢問楚老前輩,這劍是否出自江州?」

  楚天擎點頭道:

  「不錯,此劍乃是前些日從江州帶回。」江州有許多工坊盛產兵器。

  那人神色一變,道:

  「因為近日丐幫漕幫集結火拼,江州的兵器賣得很好,莫不是同一批?」

  這話出口,四座皆驚。

  如果說兩大幫派火拼起來,有一方用得都是這種劣質的兵器,那麼必定損失慘重。這種卑劣的行徑必然是某個力圖漁翁得利的幫派所為,把當地大批調入劣質兵器,想要賣給這其中一方。

  許多人想通了這一點,便紛紛覺得心驚。那些用江州所產的兵器的人,都慌忙檢視自己的兵器,有的人甚至憤憤擲於地上。

  楚天擎此刻不但不氣忿,反而微微一笑,雙掌向下按了按,示意在座的人安靜。

  「各位朋友不必著急,若是和楚某人一樣不慎買到江州兵器的朋友,我們楚家也做些武器買賣,但楚某願意借著這喜慶之機,相贈兵器一把。雖然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也好過這冒牌的玩意。」

  說罷他拿過楚靈揚手中的寶劍,高高舉起道:

  「這是以我們金陵本地的鐵礦,自家的冶爐所打制的兵刃,現在府庫裡尚有一些存貨,願意相贈。」

  楚靈揚剛剛那電光火石的一擊,斬斷自己老爹的寶劍,那手中寶劍必然不會是駑鈍之物,那些使劍的聽到這話,都紛紛暗喜,又紛紛詫異,楚天擎父子這一唱一和一台戲,難道就是為了揭穿漕幫丐幫相鬥之中的陰謀,然後免費送人些兵器?

  那些自產的兵器被家丁擡上來,派發給眾人,眾人爭相傳看,見工藝精湛,都讚不絕口。

  楚靈揚親自挑選兩把長刀,先送給蘇青城,再遞給蘇靈琳一把,笑道:

  「靈琳妹子,你手裡的也是好刀,不過一定不及這一把斬月刀,你不妨上手試試。」

  蘇靈琳接過,千年寒鐵所鑄造,鋒刃凜冽,一看便知道造價不菲,的確是好刀一把。

  她又驚又喜,這樣的刀,放在京城兵器鋪子裡賣,上百兩金也說不定呢。

  沈瑄冷眼旁觀,口中笑道:

  「楚兄一家還真不愧是大手筆,捨得下血本。」

  楚靈揚微微一笑:

  「既然都是道上朋友,贈以千金亦如鴻毛,何足掛齒。」說罷又要為簫仲選取佩刀,簫仲婉言拒絕道:

  「楚老弟寶刀雖好,我卻用慣了手上這把破刀,有些舊情的物事,更捨不得丟掉。」

  楚天擎又道:

  「諸位本地的朋友,既然江州出現這樣一批劣質兵器,這消息傳開去,自然市場上要缺出許多兵器來。我們金陵本地物產豐饒,有的是礦產,有的是作坊冶煉刀具,為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加緊趕制出一批貨物來運往江州,一來可以解決其中一方的需要,免得不公平的決鬥發生,為武林公道盡一份綿力;而來又可以打響我們金陵兵器的名號,為自己家用小小補貼一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些前來赴宴的本地莊園大戶,有許多都是種糧種藥或者飼養家禽的,即便有一些也在自己屬地的山上開採鐵礦紫金礦,賣給那些收購的商賈,聽到楚天擎這話都覺得其中暗含不小的商機,紛紛顯出感興趣的樣子。

  「楚莊主真是好頭腦,好眼力,這消息來得好啊。」

  「不錯,老夫開了這麼許多年礦,怎個不想到自己來加工兵器?」

  「楚莊主,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細細商議?」

  「好,」楚天擎見目的達到,十分滿意地微笑,「有錢自然是大家一起賺了。」

  這話說來,便有一些外地來的賓客上來詢問情況,想要在楚天擎這裡下單訂購一些兵器回去。許多人簇擁著楚天擎離開,場面反倒一時間空落了下來。

  楚靈揚見座上還有一少部分人在,便朝蘇靈琳走來,道:

  「靈妹,你要不要和我對練幾招,試一試這把『斬月』?」

  蘇靈琳正要點頭,沈瑄卻忽然拉住她的手,她回頭看看沈瑄,像是極為不滿意的樣子,心想,沈瑄不想讓我去,正要說些委婉的話拒絕綿羊哥哥,忽然又見到簫仲微笑著看著自己,臉上一紅,心想,我怎麼能在簫大俠面前顯得這麼膽小怕事?

  便甩開沈瑄的手,道:

  「綿羊哥哥,我來領教領教你的疾風斬。」

  回燕刀對疾風斬,這可是吸引眼球的噱頭,那些在座賓客,又紛紛將視線投向這兩個年輕人。

  蘇靈琳握著新到手的武器,有一種喀手之感,新刀一般都會這樣,需要跟手磨合一段時間才能完全適應,包括刀上纏住的軟繩形狀,甚至手上的繭子,都要和刀柄磨合。

  她下意識地想到雁痕,回頭去看沈瑄,卻見沈瑄原來坐過的位置已經空了,雁痕也不知所蹤。

  這傢夥是不是生氣了?氣她剛剛沒有聽他的話,逞強在眾人面前出頭比試麼?

  可是,偶像當前,有點衝動在所難免,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崇拜簫仲崇拜得有多久,幹嘛不理解她一下啊。

  楚靈揚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含笑抱拳:

  「靈妹,承讓了。」

  「哪裡哪裡。」蘇靈琳連忙集中精神。

  -----

  沈瑄一個人提著雁痕,緩緩走在回東廂的路上。

  這刀從京城帶出來時尚為嶄新,現在隔了一段時間外觀已經微微磨舊。沈瑄拔開刀鞘,只見那鋒刃依然鋒利如昔。

  縱然千般好,亦抵不上新歡一時光鮮。雁痕啊雁痕,你算是找到了一個沒品味且沒良心的主人了。

  沈瑄腦海裡又浮起蘇靈琳瞧著簫仲那癡癡的樣子來,心頭襲來一陣煩躁。

  她那模樣,她品位,哪裡配的上簫仲?

  沈瑄將雁痕佩在身上,忽然瞥見昨晚去過的別院,那青青翠竹從牆頭伸出一些枝葉,俏盈盈地迎風飄搖,像是美人身姿招展。

  他心念一動,不自覺地向著那竹林走去。

  竹林依舊是昨日的竹林,只不過現在是白天,日中看來又別是一番景致。沈瑄正在駐足欣賞風景,又見竹林盡頭一面池子。

  池子挨著竹林的岸邊立了個涼亭,亭中坐著一位女子,正是昨夜園中所見的那位。

  她此刻正背水而坐,頭側過肩膀,反身低頭去看那池中的枯荷,樣子十分寧靜怡人。

  沈瑄正看得入神,那女子卻忽然回頭,剛巧和沈瑄打了個照面。她眼光之中並無疑惑,微微一笑朝沈瑄點點頭。

  那意思便頃刻明朗,她是認得他的。

  昨夜她就借著月色看見了沈瑄,只不過並不明言。

  忽然,她的臉色變了變,指著沈瑄,微微張開嘴,發出的卻是一些奇怪的嗚咽之聲,臉上頗有焦急之色。

  沈瑄猛然回頭,只見一條青蛇朝自己蜿蜒遊動而來,他立刻拔出雁痕,將青蛇挑開。

  誰知他剛剛一挑方向不對,青蛇竟然被挑到那女子跟前,對著她吐著蛇信。女子緩緩倒退,卻已經抵在欄杆邊緣。沈瑄回頭看到不由得一驚,提著雁痕上去斬蛇,卻晚了一步趕到,那女子重心不穩,竟然後仰一步跌入池中。

  沈瑄大驚,他並不會遊泳,連忙將那青蛇斬為兩段,俯身去看那女子。

  女子在水中掙扎撲騰,連連呼救:

  「公子救我……」

  沈瑄愈發心急,伸出劍鞘將另一頭遞到女子身邊:

  「抓住,拉你上來!」

  女子拼命伸手,卻始終差那麼一星半點距離,沈瑄又將身子向外撲,把劍鞘夠得近一些。

  誰知他這一撲,使得自己也失去重心,女子握住劍鞘另一頭輕輕一拉,沈瑄緊隨著跌入池中。

  這下子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小命搭進去,沈瑄嗆了幾大口水,眼中一片朦朧,也看不清那女子身處何方,怎麼樣了。

  蘇靈琳,你這個沒有職業道德的劫匪,在人質如此危難的時刻,難道你還在給你的偶像表演猴戲不成?

  水一波一波淹沒他的頭頂,沈瑄在池中無力地跌撲沈浮。

  「蘇靈琳——」

  沈瑄絕望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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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2:09

【25、大家都很委屈。】

  沈瑄微微睜開眼,確定自己不是死了。

  蘇靈琳跪在他身邊,拍打著他的後背,讓他把嗆入口中的水都吐乾淨。

  沈瑄看到她便感到一陣安心,倚在她懷中,疲憊地籲出一口氣。

  「沈公子,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楚靈揚的語氣頗為不善,他懷中摟著渾身濕透的未婚妻薛樂言,眼裡甚至有了戾氣。

  想來也是,任何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在閨房門口和另一個男人一同落入水中,衣衫皆濕,都會氣得爆炸。

  沈瑄懶洋洋地睜眼:

  「我說了你也不信,你還是問少夫人吧。」

  楚靈揚眼睛一睜,更為激怒:

  「你這話是諷刺言兒不會說話是不是?」

  簫仲在一旁勸道:

  「楚老弟莫急,沈兄弟初來乍到,恐怕不知弟妹患了失語症。」

  沈瑄怔了怔,他剛剛分明記得那女子跌落水中呼叫救命,怎麼卻是個啞巴?

  「她剛剛落水,我去救她上來,也不慎落水。事情就是這樣。」

  「荒謬,一派胡言!言兒會水,怎麼會要你來救?」

  楚靈揚認定沈瑄屢屢撒謊,更認定他是有意闖入香閨來行無禮之事,臉上殺氣隱現。

  蘇靈琳見了心裡一驚,連忙擋在沈瑄身前:

  「綿羊哥哥,這裡面一定有誤會。沈瑄他不是這樣的人……」

  「那他是怎樣的人?」楚靈揚怒道,「他平白無故擅闖女子閨閣,什麼居心?我見他素日來舉止輕浮,行為不端,便已對他有所懷疑。靈妹,你可要睜大眼睛,別讓這傢夥給騙了,白白斷送一生幸福!」

  「他是……」蘇靈琳一時語塞。

  沈瑄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真的拿捏不準。

  蘇靈琳此刻想來,才覺得自己並不瞭解沈瑄。

  忽然之間,她又像是僅僅是憑著直覺或者瞭解,搖頭道:

  「他不會這樣做的。」

  「你憑什麼這樣說,你看見整個過程了嗎?」

  「我……」蘇靈琳又是一陣語塞,沈瑄究竟有沒有調戲綿羊哥哥的未婚妻?

  腦海中那些沈瑄逗樂她,捉弄她的無數畫面閃過。

  也許,他是整人的壞毛病犯了,還是故意想給誰難堪,或者……他真像綿羊哥哥說的那樣,是居心不良的淫賊?

  蘇靈琳猶豫又猶豫,擡頭望望楚靈揚懷中衣衫單薄瑟縮發抖的女子,一臉受驚的模樣,又不忍心去盤問一個啞女,心裡一片慌亂。

  面對楚靈揚這樣震怒,沈瑄視而不見,只是專注地瞧著蘇靈琳的神情變化。蘇靈琳見他盯著自己,反過來問道:

  「沈瑄,你……」

  「你信不信我?」

  沈瑄目光清淺若水,笑意宛然,全不似有什麼著急。蘇靈琳努力地在他眼中搜尋一點點誠實抑或謊言的痕跡,卻是徒勞而返。她看不透沈瑄。

  「還用解釋什麼?靈妹,你休要再護著這個偽君子。」楚靈揚站起身來拔劍,被簫仲拉住。

  蘇靈琳的橫格著斬月刀防住身後楚靈揚,面對沈瑄,再一次問道:

  「沈瑄,你有沒有意圖不軌?」

  沈瑄則再一次反問:

  「你信不信我?」

  蘇靈琳楞住了,沈瑄,楚靈揚,楚靈揚,沈瑄,誰真誰假,孰是孰非,這些對於不愛動腦子的蘇靈琳而言實在太難,她一時間想要理清所有頭緒,卻一無所獲。此刻她內心很煩躁,她討厭這種猜不透的僵持,無論哪一方說的是真話,必有另一方在作假。

  她煩得簡直想要找個出氣的對手,跳起來狠狠刀砍斧劈一頓。

  她狠狠搖了搖頭,道:

  「我不知道。」

  沈瑄眼神驟淡,他的目光變成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水,不再清澈不再溫柔,甚至那一抹笑容,也漸漸化為自嘲:

  「蘇靈琳,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多問。」

  「你們聽見沒,他已經默認了!」楚靈揚掙脫簫仲,拔出了長劍。

  蘇靈琳一驚,返身一個跨步橫亙於兩人中間,手中斬月刀出鞘,刀鋒正對楚靈揚,巍巍有森嚴之意。

  楚靈揚一愣,卻見剛剛新贈予她的寶刀此刻卻對著自己,不禁心中也苦澀至極,口中道:

  「靈妹,你……要為了這小子和我動手?」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般語氣跟蘇靈琳說話,帶著嘲諷和疏遠,蘇靈琳聽見眼睛一酸,心想,我這是怎麼了,楚伯伯一家人對我這般好,我怎地能對綿羊哥哥拔刀相向?

  楚靈揚劍鋒一凜,勢頭一變,繞過蘇靈琳指向沈瑄:

  「我……」

  蘇靈琳一慌,以為他要殺掉沈瑄,情急之中猛然出手,左手抓住他劍身。這一抓讓幾個人都心驚肉跳:

  這樣纖小漂亮的手,要是被這利劍所傷,那真是可惜可怕的事。

  然而蘇靈琳突然發力,竟然生生地把楚靈揚的寶劍給折斷一截。

  所謂天生蠻力,絕不是吹的蓋的,而是親手試出來的。

  「綿羊哥哥,你若殺他,先過了我這關。」

  楚靈揚苦笑著搖頭:

  「靈妹,你真是我的好妹子!我剛剛不過想說,既然你執意護著他,那我便放你們走。」

  楚靈揚語氣如此艱難,他平日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也絕不會受人半點氣,今日肯放走沈瑄,完全是看在他是蘇靈琳情面上。

  蘇靈琳知道誤解了楚靈揚,看著他手中那柄斷劍,心裡也是後悔不已。

  「你們馬上走,楚某人的廟小,容不得你們兩尊大神。」

  蘇靈琳咬住嘴唇,忍著心中複雜的情緒,扶著沈瑄離去。

  臨到出門,忍不住回望一眼,見楚靈揚決絕的背影和簫仲遺憾的神情,心中滋味難言。

  -----

  蘇靈琳帶著沈瑄回到家中,讓小梅張羅著去給沈瑄燒洗澡水,自己拿了幹衣服來:

  「你換上吧,別著涼了。」

  沈瑄捉住她的手腕,一臉平靜地看著她: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問我。」

  蘇靈琳低頭不語,她強自克制著情緒。她不是不想問,而是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是衝口而出的質問和指責。

  她知道自己很難壓抑這種波濤暗湧的憤怒,沈瑄那挑事兒的口吻卻非要逼她爆發出來。

  「沈瑄,」蘇靈琳儘量克制著語氣,讓自己顯得平和一些,「你平時再怎麼胡鬧,再怎麼捉弄我,我都可以不在意,畢竟一開始我搶錯了親,惹出來的麻煩都是自找的。可是你萬萬不該禍及我的家人朋友,綿羊哥哥是我最親近的人,他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惡作劇?」

  沈瑄說不出話來。

  她倒底還是不信他。

  這也無怪於他,從始至終,他又何嘗對人推心置腹過。受到誤解也不過是自找罷了。何必為了這現世報應而不平氣惱。上天實在是公平得很,一報還一報。

  又何必氣苦。

  沈瑄淡然,神情平靜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是一個惡作劇?」

  「那你就是……意圖對新娘子不軌?」

  她竟真的這麼問了。他分明感到心口一陣尖銳的刺痛。

  為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緣由,他用惡意的眼神盯著蘇靈琳,不無嘲謔地道:

  「蘇靈琳,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個君子。這件事,從你第一天和我共寢的時候就該知道了。」

  蘇靈琳像是狠狠震了一下,深受打擊的神情望著沈瑄。半響,一聲不吭地推門出去,步子相當決絕,頭也不回。

  熱熱鬧鬧準備許久的赴約參加婚禮的計畫,便在這極度不快的爭執中落空,與此同時,是一輪空前絕後的大冷戰正在拉開序幕。

  -----

  蘇靈琳這個一頓能吃一斤米的大食戰鬼有史以來第一次不和大家同桌吃飯。

  蘇靈琳第一次記隔夜仇不搭理人。

  蘇靈琳第一次夜半三更爬起來練劍,園子裡呼呼生風,吵得一家人跟著徹夜失眠。

  蘇靈琳嚴禁小梅小蘭小茉莉說話時候提到「沈」字,同音也不行,一律以「那個」代替。害得七嬸在莫名奇妙的情況下便成了「七那個」。

  ……

  記錄連連被破,不明前因後果的外公蘇青城坐不住了,在飯桌上勸沈瑄:

  「孫女婿,常言道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和靈琳怎麼回事,為什麼翻了這許多天的臉子?」

  「沒什麼,她為了楚靈揚,也許對我有些不滿意。」沈瑄倒是顯得若無其事。

  蘇青城自以為完全瞭解地「哦」了一聲然後徹底誤解:

  「孫女婿,這你肯定是有些誤會了,揚兒和靈琳一直都玩得很好,就跟兄妹一樣,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再說了,靈琳都為了你違拗她老爹,陪你從京城來此地,這就足以證明她喜歡的還是孫女婿你嘛!」

  沈瑄微笑點頭,受教一番,吃過飯又回房去了,仍不見和蘇靈琳有什麼互動。

  蘇青城看了心裡暗暗著急,不禁搖頭歎氣:

  「人家都說床頭打架床尾和,怎麼這兩個年輕人的氣這麼旺盛,都不見消減呢?」

  邊上阿發聽了,靈機一動湊上來獻計:

  「老太爺,奴才倒是有個法子讓小姐和姑爺言歸於好。」

  「哦?」

  阿發左右觀望,見四下裡沒有人,湊在蘇青城耳邊嘰咕了一陣。

  蘇青城先是一愣,後板起臉在阿發頭上砸兩個暴栗:

  「臭小子,我們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卻也是規矩人家,你叫我把外孫女倒貼出去?」

  阿發哭喪著臉道:

  「是老太爺您自己說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嘛,奴才就想到這個床尾和了。奴才心想,小夫妻都要面子倔強得很,不出些奇招是不行的,所以……奴才多嘴,您大人大量就當奴才沒說過。」

  阿發見勢不妙害怕再吃暴栗,正要抽身遁逃,忽然蘇青城叫住:

  「等等。」

  阿發苦著臉湊回來,只見蘇青城捋著鬍鬚,一臉猶豫之色,終於臉色一定,點頭道:

  「亂世用重典,惡疾下猛藥,這法子雖然有點庸俗,但也不見得完全不行,不如就……試試?」

  阿發看見有戲,笑眯眯地換了一副巴結臉,點頭不止:

  「那是那是,何況小姐又不是第一回從姑爺房裡出來了,兩個人熟得很,熟得很。」

  「那還愣著幹嗎,廢話少囉嗦,還不快去準備!」

  「是,是,奴才這就去。」

  阿發樂顛顛地去了,心想,這回阿發我可是立大功了,等姑爺小姐一年生倆抱了娃,老太爺一定要升我個大管家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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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3:09

【26、JQ必備良藥(上)】

  蘇靈琳以一個�久的姿勢躺在床上和饑餓作搏鬥已經足足兩個時辰。現在的情況是:如果她再亂動又不進補食物,馬上就會沒有體力可以消耗了。

  面子重要還是肚子重要,這是一個問題。

  可是她都下定決心不要和沈瑄那個家夥同桌吃飯了,怎麼能半途而廢,而且這樣貿然跑出去吃飯,會顯得她很沒原則哎。

  小梅這丫頭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還沒有送飯過來,蘇靈琳餓得想要撓牆啃枕頭之際,咚咚咚地傳來敲門聲:

  「小姐,小姐!」

  蘇靈琳一骨碌爬起來,滿懷希望地打開門,五雷轟頂地垮下臉:

  「怎麼沒吃的,我的午飯呢?」

  「小姐,老太爺叫你去練功房。」

  「練功去?」

  要是在平時,外公指點武功那蘇靈琳一定是再高興不過的,可是現在她都快要餓扁了,斬月刀不知道還提不提得起來:

  「現在哪有力氣練功啊!」

  「老太爺準備了燒鵝,小姐去了就能吃了。」

  燒鵝!

  蘇靈琳整個人呈亢奮狀態,內心深處一股渴望化作動力,拔腿就跑。

  燒鵝,我來啦!

  蘇靈琳跑得又急又猛,卻不曾看見身後小梅捂著嘴一臉的壞笑。

  ——練功房。

  沈瑄坐在桌前,面對一桌好酒好菜正在疑惑,外公把他叫到這裡來說有事相商,怎麼等了半天不見人影?

  忽然間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蘇靈琳大聲道:

  「燒鵝,外公呢?」餓得太急有點語無倫次。

  兩人相視都是一愣,這房裡除了燒鵝哪裡有什麼外公。

  沈瑄臉上明瞭地笑笑,外公這是要撮合他們和好呢。

  蘇靈琳也想明白了外公的意思,雖然很想面對沈瑄擺出一副不吃嗟來之食的好風骨,奈何肚子不爭氣地咕咕直叫,她思量再三,還是很沒骨氣地湊到飯桌前,頭也不擡地撲向燒鵝。

  沈瑄見她吃得很急,勸道:

  「慢慢吃,別噎著。」

  蘇靈琳剛翻了個白眼,正想說要你多事,卻猛地哽住,竟然真的給噎著了。

  該死的烏鴉嘴真是百發百中!

  沈瑄見她噎住,把水遞過來給她飲。蘇靈琳一面喝水一面翻白眼,可惡的小子,我不要你假好心!

  沈瑄托腮側目瞧著她大快朵頤的樣子,笑道:

  「蘇靈琳,吃東西吧唧嘴真的要比不吧唧嘴香麼?」

  那是當然!蘇靈琳在心裡說,嘴巴上堅持冷戰原則一聲不吭。別以為用燒鵝就可以收買我。

  沈瑄很有耐心地逗蘇靈琳說話:

  「這吃燒鵝要講究醬料,北方人喜吃甜鹵醬,南方人喜吃酸梅醬,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蘇靈琳打了個飽嗝,伸手又拽了一隻鵝翅膀,擼著嘴巴想,我管你吃什麼醬,反正我都愛吃,都能吃,你休想誘我跟你說半句話。

  「這燒鵝做起來並不簡單,其中工序複雜,你知道麼,」沈瑄微微一笑,「幼鵝宰殺後治淨,要先從肛|門開口處掏出內臟。」

  蘇靈琳猛地嗝了一下。

  「沖洗乾淨腹腔後,將調好的味汁再從肛|門處灌入,把開口封住。」

  蘇靈琳發了個抖,筷子上夾的燒鵝吧嗒一下落在桌上。

  「然後呢,把鵝頭向上,用氣筒從鵝頸殺口出灌氣,讓鵝體飽脹……」

  「別說了!」

  沈瑄眨眨眼,一臉無辜的樣子,推過一碟青梅幹到蘇靈琳面前:

  「怎麼不吃了,嘗嘗這個?」

  蘇靈琳吃過梅子,又去拿青梅酒,沈瑄換了一杯茶給她:

  「酸澀之物不宜多進,你暴飲暴食,不要再多加一條酗酒了。」

  他這話說得甚是關切,聽來十分溫柔,蘇靈琳不覺一怔,好似對面坐的不是沈瑄,一時間忘了自己要遵循處處和沈瑄擡杠的基本戰略,乖乖地接過水喝下去。

  沈瑄斟了一杯酒,自斟自飲道:

  「你不想見我,大可讓小梅帶回去吃,又何必賭這口氣不來吃飯。」

  「你以為我沒有嗎,是小梅她……」

  蘇靈琳突然想到,哼,小梅這壞丫頭,也有份騙她來這裡跟沈瑄和好,無故地來了一口氣:明明是沈瑄不對,為什麼大家都幫著他?

  「你若真的氣我,就更該好吃好睡,養足了精神來對付我,自己傷身體豈不是讓我白白笑話。」

  沈瑄笑微微地夾了一筷子莧菜給蘇靈琳。蘇靈琳想起他那麼討厭莧菜,不禁又愣了楞,這傢夥話語裡聽起來怎麼有一點點道歉的味道?

  莫不是她感覺錯了吧。

  「蘇靈琳,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向你……,」沈瑄低頭摸了摸鼻子,「咳咳,道歉。」

  蘇靈琳瞪大了眼睛。

  直覺可以錯,但是聽覺不會錯的!

  沈瑄在道歉!

  「唉,這輩子可算頭一回跟人道歉,」沈瑄搖頭歎道,「你聽過便好,切記不可傳揚出去,否則本少爺的面子往哪裡擱。」

  他一面搖頭,一面做出甚是苦惱的表情,可是明明嘴角又偷偷含著一抹狡黠的笑意,蘇靈琳都不分清他是真心道歉,還是……

  純粹哄她開心?

  想到這裡她不禁愣住,沈瑄的個性,斷然不會跟人道歉,可是他又會刻意哄人開心嗎,這太不合情理了吧。

  可是仔細想來,不管是哪種,好像自己都挺願意接受的。

  沈瑄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蘇靈琳急忙起身去看,他喝酒像是喝得急了嗆著,咳得一直彎下腰來。

  「怎麼了?」

  「沒事,不知怎麼有些頭暈。」

  「我扶你去那邊坐。」

  沈瑄被蘇靈琳扶著坐到床邊,感覺身體迅速地熱度上升,心跳越來越快,這反應好像有點熟悉,而且有點不大妙。

  蘇靈琳拍打著他後背,埋怨道: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不給我喝,自己喝得這麼貪。」

  蘇靈琳雖然剛剛還在賭氣,可是這一著急,關心之情又顯露無疑,這姑娘還真是不會掩飾和偽裝自己,當之無愧大剌剌的直腸女。沈瑄笑了笑:

  「我沒事。」

  他忽然心念一動,喝酒之前,好像沒這麼奇怪的反應啊?

  「還是不舒服?」蘇靈琳貼了貼他額頭,發覺一片滾燙,驚道,「你生病了!」

  她的手捧著沈瑄脖頸和臉頰交接之處,沈瑄心頭一顫,幾乎是本能反應地抓住了她的手。

  蘇靈琳愕然地瞧著沈瑄,這場景怎麼有點似曾相識?

  該死……那種熟悉的感覺。沈瑄忽然想到阿發通知自己來這裡時候竭力掩藏的那種壞笑,立刻明白了外公真正的用意。

  不是吧,為什麼每個老頭子都喜歡給人下春藥啊!

  「你快點走。」他竭力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可是手卻不曾鬆開半點,身體的欲|望已經不能完全受他支配了。

  「你怎麼了?」

  沈瑄嘶聲道:

  「你快出去。」

  然而身體的溫度卻不受控制地升高,腦海裡像是湧出兩個兇猛的巨獸,欲望和理智交戰著,他既感到身體某處膨脹的變化,卻又被蘇靈琳那純稚的臉龐給控制著——

  她真心誠意不設防地對他,他又怎能做出逾矩之事來?

  沈瑄覺得自己被千萬隻小蟲子抓心撓肺,憋得快要昏死過去,蘇靈琳卻不知死活地摟住他的肩膀,安慰地道:

  「你不要怕,我去給你叫人。」

  小梅和阿發在門外早就上了栓鎖,聽見蘇靈琳來拍門,都裝聾作啞躲在外面偷笑:小姐你就敲吧,老太爺早就說過了,練功房的門是用鋼鐵特製而成,量你力氣再大也敲不開的,今晚就屬於你和姑爺的啦!

  「別走。」蘇靈琳的手指滑出沈瑄掌心的一瞬,這種失去的恐懼之感更加重著對他的誘惑,他再也忍受不住欲|望的炙烤,腦海裡翻滾的都是她嫣紅的嘴唇和瑩若堆脂的幼滑肌膚,他撲身上去把蘇靈琳壓倒在榻上,一雙燥熱的手掌搓揉在她腰際,不斷地向上侵襲滑動。

  蘇靈琳總算明白沈瑄要幹嘛了,一時愕然:他要道歉的真實目的原來就是這個?

  簡直混蛋!

  他的嘴唇輕挨著她的發梢遊移,漸漸貼上她幼嫩的脖頸,前所未有的麻癢觸感,讓蘇靈琳不覺身子顫動了一下。

  男子的氣息繚繞於耳畔,溫熱而蠱惑。

  「沈……」

  他恰逢時機地貼上她的唇瓣,吞下她的驚呼,靈舌遊走渡入她的香唇,酥麻麻地掃過她的貝齒,直勾她的丁香小舌,蘇靈琳被這前所未有的感覺震撼得一時呆滯,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快要承受不住沈瑄這般刺激的挑逗。

  便如從高空墜落,或是突然去到一個未知領域一般地令人害怕,卻又……充滿好奇。

  莫名地,身體裡像有團微火在燃燒。她輕呼了一聲,極為不適地扯住沈瑄的袖口,卻綿軟無力,反而將沈瑄的衣衫拉下半個肩膀。修長的脖頸,流暢的鎖骨,光裸堅實的男子胸膛頓時展露無遺。

  「哇塞!」

  窗外的小梅阿發同時捂住嘴巴,交換了一個又驚喜又邪惡的眼神。

  好香豔,好刺激!姑爺的身材果然誘人啊!做好事果然有回報,免費看刺激大片啊!

  阿發看著覺得又不對勁,小梅的眼睛怎麼可以對著姑爺冒星星,連忙挺了挺胸,示意自己也有胸肌。小梅理都不理,口水吧啦目不轉睛地盯著裡面:

  加油啊姑爺,加油加油,快點把小姐給嘿咻掉啦,那些坊間的小說一點都不過癮,我要看真人呀看真人。

  沈瑄身體裡的那團火早就燙得他寸寸揪心了,然而他僅存的一線理智則被他強行留下,用來智取蘇靈琳。

  這丫頭倔強得很,要順毛捋。

  外公的金玉良言不可忘記。

  好吧,既然外公成全,那我也……

  不必客氣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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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3:30

【27、JQ必備良藥(下)】

  理智、修為、聖賢書、君子道……都見鬼去吧,此刻蘇靈琳就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最妖的妖精。沈瑄狂熱地吻著蘇靈琳,在她身上掠奪侵佔,用滾燙的唇標記屬於他的領域。

  蘇靈琳漸漸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下意識想要組織沈瑄的手掌侵略,卻不意間對上他幽黑深邃的眼睛。

  「靈琳,我們既然已經這麼熟悉彼此。不如你就從了我吧,我會對你好的。」

  他暗啞的嗓音裡帶著些許引誘蠱惑之意,卻聽來格外撩撥人心。蘇靈琳一窒,也忘了要把他拎起來丟到地上踩兩腳再甩飛起來的初衷,一時間愣住。

  那只過電一般的手掌一路上升,伸入她的外衣,猛然掀起,蘇靈琳只覺得肚臍處一涼,陌生的受侵感驚住了她。沈瑄隔著褻衣,溫熱的手掌便覆了上來。

  「啊!」

  她稚嫩的眼神中掠過一絲迷茫和慌亂,微微地像是要閉上,更加羞澀撩人,沈瑄壓抑著自我,不失時機地搓揉著,既不能使她過度受驚,又要漸入佳境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小梅阿發都「哦」了一聲,哇塞,姑爺好有耐心好有技巧啊,真是觀君一場戲,勝過看十本《肉團團》了。

  阿發對著小梅咽了咽口水,小梅警惕地看著他,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惱怒地瞪他一眼,做了個護胸的姿勢。

  「看戲,看戲。」阿發訕笑道。

  蘇靈琳被沈瑄攻城掠地逼得寸寸落敗上下失守,衣衫髮絲淩亂灑在床榻上,映著雪白的肌膚,沈瑄面對那鮮活誘人的身體,終於按捺不住心中作怪的小野獸,將身體貼上去。

  肌膚貼合的觸感讓蘇靈琳驟然醒過來,頓時臉紅得不知所措,老天,這是什麼情況?

  她立刻推手扳住了沈瑄,隔開兩人間的距離:

  「幹嗎!」

  窗外的阿發小梅都做了個緊張的表情:加油啊姑爺,千萬要在被揍殘廢之前搞定小姐!

  沈瑄已經被這欲拒還迎的姿態折磨地快要抓狂,用這麼清純受驚的小羊羔表情推三阻四,完全是在引誘他吃掉她啊!他反過來抓住蘇靈琳雙手按過她的頭頂,俯□來,盡可能讓語氣顯得溫柔耐心:

  「放輕鬆,我會對你好的。」

  當感到蘇靈琳的身體明顯柔軟了一些,他知道自己這麼多的準備工作起作用了,沈瑄心中燃起狂喜的火焰,放開蘇靈琳的手,去揭她的裙裾。

  未經人事的蘇靈琳雖然不很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麼,卻也一陣莫名恐慌:

  「什麼對我好?」

  不知是不是太大意,還是被欲|望沖散了智商,他竟然脫口而道:

  「大不了回到京城,你做大,我少納幾個妾……」

  蘇靈琳溫軟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

  砰砰啪啪轟!

  小梅阿發抱頭蹲下,耳朵被屋裡的巨響震得嗡嗡直叫。

  唉……阿發惋惜地歎氣,姑爺啊,你真是功虧一簣。

  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小梅憤憤地瞪了阿發一眼,小姐,揍得好!剛才不應該那麼輕的,換了我,才不會只把姑爺倒提起來甩到牆上砸那麼十來下就算了,我會對著他的子孫根,劈裡啪啦踢一百下!小姐果然是宅心仁厚。

  「沈瑄,外公,你們都太過分了……」

  屋裡傳來蘇靈琳的哭聲,和沈瑄低沈的呻吟,要不是親眼看到內情,小梅和阿發還真會以為這兩人和好了。

  「合起來騙我,我有那麼好欺負麼?」蘇靈琳大聲哭泣著,使勁捶打房門,「開門,我知道你們在外面,你們給我開門!」

  這聲音相當慘烈,小梅和阿發慌忙打開鎖。蘇靈琳一腳破門,沖出房間,頭也不回地奔離大門。

  「你們合起來騙我,我不是這個家的人,我再也不回來!」

  小梅愕然:

  「怎麼辦,這下子搞砸了,小姐出走了……」

  「管那麼多幹嗎,還是先給姑爺包紮一下吧,這樣下去要出人命啦!」

  -----

  「唉喲,唉喲!」沈瑄哀嚎起來,「外公你輕一點。」

  蘇青城包紮完畢,大掌在沈瑄纏著繃帶的額頭上輕輕一拍,疼得他呲牙咧嘴。

  「傻小子,誰叫你不循序漸進,一開始就霸王硬上弓?白費老夫一番心思,疼死活該。」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我簡直是循循善誘啊,誰知道還是功敗垂成,是你外孫女太難搞好不好。

  「外公你好心幫我是沒錯,但是你明知靈琳力氣大過我,該給她下藥啊!」

  「我在她最喜歡的青梅酒裡下的藥,怎麼給你小子喝了個精光?好歹也分她一點,這樣不就乾柴烈火省事兒多了嘛。」

  沈瑄無語直翻白眼:

  「我是怕她喝多了發酒瘋,很可能出手揍我,才特地只讓她喝水的。」

  「哈哈哈哈,還不是落得個被揍的下場。孫女婿,這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年紀大了就不要亂用成語好不好,沈瑄無奈地看著蘇青城樂呵呵的模樣,真不知道他喜從何來:

  「現在靈琳出走了,怎麼辦?」

  「哈哈,這丫頭從小離家出走就沒超過三天的記錄,不管她,她吃飽玩夠了,氣消了自然會回來。倒是你小子,好好養傷吧。」

  蘇青城拍拍沈瑄的肩膀,樂呵呵地走開了,剩下沈瑄一個人坐在葡萄架下托腮發愣。

  蘇靈琳這丫頭一個人出門,好像連銀子也沒帶,真的不要緊嗎?

  腦海中過電一般回想到蘇靈琳躺在床上,羽睫低垂,雙眸顫動的嬌羞情狀,又不覺神思蕩漾。

  若是不說那句混帳話,此刻那傻憨憨的小羊羔是不是便已經歸屬於他了呢?沈瑄浮起一陣輕微的懊惱。

  該死的不冷靜!

  唉,言多必失,古人誠不我欺。

  -----

  蘇靈琳一個人遊蕩在大街上,垂頭喪氣地踢著石子兒走路。

  出來得太急沒帶多少銀子,在客棧住了一晚上就把身邊的錢花的所剩無幾,現在怕只夠吃上一頓飯的了。

  以前離家出走至少要三天嘛,現在回家是不是太沒骨氣了?

  蘇靈琳把心一橫,說什麼都不能讓外公和那傢夥看扁,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說,其他的事情等會想也不遲。

  「好心的姐姐,賞口飯吃吧。」

  一個十三四歲年紀的小乞丐上來要飯,那乞兒臉髒兮兮的,眉眼裡卻透著一股機靈勁兒,蘇靈琳看著怎麼覺得這賊眉鼠眼的樣子和沈瑄頗有幾分相似,不由得暗自生氣。

  「好心的姐姐,我肚子餓了,你賞我口飯吃吧,你做了善事,菩薩也會保佑你大吉大利一生平安的。」

  蘇靈琳歎了口氣,本來夠吃一頓王記小炒的,現在看來只能去吃滿口香包子了。她掏出錢袋,卻不料小乞丐猛地伸手過來一把搶過,撒腿就跑。

  蘇靈琳大吃一驚,這可是她離家出走的最後一頓飯耶!

  「壞東西哪裡跑,還我錢袋!」

  她拔出弧刀,卻頓了一頓,這斬月刀還沒有和她磨合好,因此出鞘一刻有諸多不順。

  也就是這一頓,那小乞丐回過頭來,懷中飛出兩塊暗器。

  蘇靈琳又是一驚,這小乞丐的武功竟然不差,她左右閃身,繞過暗器,身後傳來兩聲慘叫——

  「唉喲,他媽的,誰光天化日亂扔板磚啊?」

  原來那兩塊碩大無比的「暗器」竟是板磚。

  嘿,這賊小子倒使得一手好板磚。蘇靈琳從技術化角度欣賞了一番,那小乞丐早已鑽入熙攘人流,逃得無影無蹤了。

  這下連滿口香的包子也吃不成了。

  蘇靈琳遠遠望見滿口香包子鋪,饞巴巴地盯著駐足不前,免得觸景傷情。

  「搞活動嘍,搞活動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滿口香包子鋪一周年店慶嘍,眾位客官請盡情來吃,免費包子等你吃,激情好禮等你拿——」

  蘇靈琳耳朵豎起:不是吧,免費包子?

  二話不說,擡腿化作一道閃影,蹭蹭蹭蹭奔過去。

  「老闆,你們家包子免費?」

  「是啊姑娘,今天我們開張一周年店慶,凡是能在一炷香內吃掉五十個包子的客官,不光不用付錢,還能免費得到本店特製鍍金包子一隻。要是吃不掉嘛,那可得按價結帳嘍,不過還是可以獎勵牛肉餡兒包子一個。」

  眾人都「切」了一聲,別說一炷香,就是一個時辰吃那麼多包子也要吐了,不是價格詐欺嘛。這老闆真不老實。

  蘇靈琳兩眼放光:

  「真的嗎?那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姑娘也要參加?那好,隨時都可以開始呀。」

  真是天不亡我,剛被偷了錢正陰霾不散的蘇靈琳簡直想要感激上蒼擁抱藍天,這天上下包子的大好事兒,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啊。

  「那……我不客氣啦。」

  一炷香快到——

  蘇靈琳咽下第四十九個包子,左手拿著破記錄的第五十個,右手伸向五十一,老闆哭喪著臉道:

  「姑娘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遇到高人了。小的做小本買賣營生,還求姑娘高擡貴手啊。」

  旁人笑著打岔:

  「老闆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金包子可送啊?」

  「誰說的,」老闆捧出金包子,哭喪著臉遞給蘇靈琳,「姑娘啊,您拿了這包子,您走好,求您別再來了成不?小的伺候不起,伺候不起啊……」

  切,輸不起就別學人家福滿樓搞什麼店慶活動嘛。蘇靈琳拿了金包子,打了個飽嗝,拍拍肚皮慢慢悠悠地離開包子鋪。

  有了這金包子,看來今晚住宿的費用也不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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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3:54

【28、綿羊夫人不綿羊】

  「什麼,鍍黃銅的?」

  蘇靈琳一臉黑線,儼然「被擺了一道」的神情。

  當鋪掌櫃從高她一頭的櫃檯上俯□來,手裡托著蘇靈琳剛剛贏回來的戰利品金包子,搖頭道:

  「姑娘,這玩意不值錢,頂多十文。」

  十文錢!再去吃十個包子差不多。

  可惡的包子鋪老闆,真該把他剁了做成包子餡兒。蘇靈琳咬牙切齒道:

  「那就換十文。」忽地又想起什麼,解開身上斬月刀:

  「老闆你看看這個值多少。」

  掌櫃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忽然精神一振,雙手接過來仔細看,拔出刀鞘的一瞬,眼睛都放出驚喜的亮光。

  「姑娘要當這把刀?」掌櫃故意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這年頭兵器生意不好做,你看現在金陵城許多大戶都隨著太守大人家開了礦做了冶造兵器的買賣,你這刀雖然快,市場上價錢卻已經跌了。」

  「你就說吧,能換多少?」

  「這個……三十兩?」掌櫃見蘇靈琳一臉不滿意,忙補充道,「真金。」

  蘇靈琳想了想,隨意還價道:

  「五十兩吧。」

  「嘿嘿,姑娘這麼爽快,我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哪,好吧五十兩成交。」

  蘇靈琳拿了錢票揣在懷裡,儼然成了富翁。今晚的住宿問題解決了,甚至還能多撐很久,延長出走時間,讓大家好好見識一下她這次離家出走的決心。

  她朝前走了一段,忽見楚家的車馬遠遠行來,停在藥材鋪門口,暖簾掀開,出來的果然是楚靈揚。

  她想到那天在楚家和綿羊哥哥拔刀相向的事情,心裡便有些不敢面對,躲到小巷之中,冒出個頭偷看。

  楚靈揚似是對車廂裡的人說了幾句話,便往藥鋪裡走去。那馬車繼續行駛,又停在巷子對面的綢緞莊門口。車裡又出來一人,正是楚靈揚的新婚妻子薛樂言。

  蘇靈琳怔了一怔,又想到那天沈瑄之事,腦海裡鬼使神差地冒出沈瑄那盯視自己的眼神——

  蘇靈琳,你信不信我。

  她梗了一下。自始至終,好像沈瑄都沒有為自己辯解過一句,可是這話細細想來,總覺得那麼彆扭和委屈。

  沈瑄說過,綿羊哥哥的老婆會說話。

  為了說不清的理由,她忽然想要驗證一下那個賤鬼的話。

  蘇靈琳心念一動,計上心來。

  -----

  薛樂言在綢緞莊裡挑選衣料,老闆雙手奉上一匹布至她眼前,笑臉相迎道:

  「少夫人,這可是新到的冰絲緞,在京城賣得很好,許多達官貴人都興用這種料子做衣裳,您要不要試一試?」

  薛樂言淡淡微笑,搖了搖頭,指著邊上一匹青灰色的布料,她挑中的是一匹素錦。

  結帳出來,丫鬟懷抱著素錦裝入馬車,回頭卻不見了夫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夫人,夫人?」

  薛樂言被人裝在口袋中,拼命掙扎卻無法脫身,只覺得那人力大無窮身輕如燕,不知道跑了多少路,麻袋口才被人鬆開。

  她有些驚慌地鑽出來,卻擡頭不見一個人影。

  荒郊野外,方位不明,她四下探巡,依然沒有動靜。

  她腳邊一喀,挪開腳步,卻見一枚玉牌,上面還沾染了鮮血。

  薛樂言大吃一驚,這玉牌是楚靈揚貼身攜帶之物,平日裡都墜在腰際,絕不會輕易取下,怎麼會出現在荒郊野外?

  她拾起玉牌,心下愈發焦急,跑了幾步,還是找不著回去的方向,不禁大喊:

  「楚大哥,楚大哥!」

  仍是毫無回音。

  玉牌上的血未幹,楚靈揚應該就在附近。薛樂言難得一見地慌了神,嘶聲道:

  「靈揚!」

  「這裡沒有靈揚哦,」蘇靈琳鐵青著臉從她身後出現,「只有靈琳。」

  薛樂言一怔,回頭見到她,浮起一絲苦笑:

  「原來這就是所謂關心則亂。」她想不到自己的偽裝會這樣輕易被揭破,而且是蘇靈琳。

  「為什麼騙人?你明明會說話。」

  薛樂言不答,只看著手裡的玉佩,舉起來道:

  「這個你從哪裡得來?」

  「這東西原有兩件,是小時候楚爺爺給的,原是綿羊和我大哥一人一件,後來我見著好玩,從大哥那裡要過來的,」蘇靈琳一把拿過,擦拭了一下玉牌,「這塊是我的。」

  「若是楚大哥知道你這樣設計我,一定會生氣的。」

  「我知道你這樣設計沈瑄,我也會生氣,」蘇靈琳鼓起眼睛,「所以,那天所謂的非禮,根本就是假的對吧,都是你故意設計他的。」

  薛樂言微微一笑,並不否認:

  「我只想給他吃個教訓,讓他少管閒事。」

  「你這人好奇怪,你落水,別人救你,你反而加害別人,還這麼理直氣壯?」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薛樂言頓了頓道,「他闖入了我的藥圃,發現了一些東西,所以我使了個計策,讓他沒有機會多嘴,即便他說出去,也因為他的名聲敗壞,而沒有人會相信他。」

  蘇靈琳聽得似懂非懂,卻也不想深究,只知道薛樂言不但設計讓沈瑄蒙冤,還欺騙了楚靈揚,怒不可遏轉身道:

  「我這就去告訴綿羊哥哥,你這個人滿嘴都是假話。」

  「我剛剛已經把原因告訴了你,你能不能也看在我如實相告的份上,暫且替我守住這個秘密?我不想讓楚大哥知道我會說話。」

  「我才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是不會幫你騙人的。」

  薛樂言追到蘇靈琳面前,雙膝跪地,深深拜倒:

  「蘇姑娘,我絕無惡意,只是……只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向你保證,我對楚大哥絕對是出自真心,也正是為了守住這份真心,我才如此隱忍至今,我求你尊重我的秘密,暫且不要說給楚大哥真相,等時機一到,我自然會……」

  「我可以尊重你的秘密,可是我不能容忍你侮辱沈瑄的名譽,」蘇靈琳轉身道,「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說出真相就會皆大歡喜嗎,未必吧,」薛樂言苦笑,「你現在告訴了楚大哥,他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現在還要失去最親密的妻子,你覺得他會高興或是感激你嗎?」

  蘇靈琳一怔,竟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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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4:26

【29、誰都有秘密(上)】

  沈瑄坐在花廳的一張楠木條案邊,左手算盤珠子,右手帳本正在替蘇青城填寫金陵鏢局當月的收支帳目。忽然筆尖頓住,他仰起頭,望望園中的枯樹,不禁一時微怔。

  這天涼了,那傻姑娘離家出走也有數日,不知道有沒有記得添衣加餐,好生看顧著自己。

  那秋葉像是窺破他的心事,打著旋兒飄進廳堂,落在他的案頭。沈瑄拾起樹葉,心中不覺無限悵惘。

  忽然園中傳來小梅驚喜的喊聲:

  「小姐,小姐你回來啦?」

  筆尖一抖,帳目上多了個錯字。

  「小姐,你終於——回——來——啦。」阿發的聲音故意拉得特別響,要喊給姑爺聽。

  這小子鬼精靈的,倒可以升個管家來做做。沈瑄已經儼然進入姑爺情景的思維模式,頗為大度體貼地給阿發規劃起職業生涯。

  「嗯,我回來了,」蘇靈琳似有些不好意思,東張西望道,「外公呢?」

  「老太爺剛剛出門去了,還沒有回來哪。」

  蘇靈琳仍是東張西望,小梅會意地道:

  「姑爺在花廳裡算帳呢,小姐快去吧。」

  蘇靈琳踏入花廳,心裡很是緊張慌亂,步子也有些零碎。

  只見沈瑄坐在廳中低頭算帳,手裡均勻使力地撥弄著算盤珠,發出清脆利索的響聲。

  蘇靈琳猶豫半天,還是不好意思打擾,躡手躡腳想要走開。

  「你回來了。」

  蘇靈琳回過身,訕笑著道:

  「嗯,回來了。」

  沈瑄手裡正運筆如飛,挨個填著帳目上的數字,口裡漫不經心:

  「回來就好。」

  蘇靈琳奇窘無比地撓撓頭,這道歉兩個字卡在喉嚨裡,竟然怎麼也開不了口。

  畢竟那樣冤枉人家,換了誰都會不好受。何況還是這個高傲自尊的大少爺。

  「這個……」

  「你餓了吧,我叫廚房備些吃的。」仍是頭也不擡。

  「呃,好。謝謝你。」蘇靈琳覺得自己這話特彆扭,明明是自家的廚房廚子給自己準備吃的,怎麼還要謝謝沈瑄了。

  「洗個澡去休息一會吧,」沈瑄終於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暇擡起頭,賞蘇靈琳這驚鴻一瞥,「晚飯後我來看你。」

  那一瞥宛若月光脈脈流瀉,深意無限。

  滿心愧疚的蘇靈琳此刻更加受寵若驚,忙不叠地點頭:

  「好,我馬上去。」

  瞧著她因為慌亂失措離去的背影,沈瑄那一抹笑意便濃濃地噙在眉梢眼角,怎麼也化不開的溫柔。

  -----

  蘇靈琳在房中急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等一會沈瑄來了,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道歉才顯得比較有誠意?

  對不起,我冤枉你了。好像很輕描淡寫缺乏真情實感唉。

  我錯了,你饒了我吧——到底是有多大仇啊?

  蘇靈琳的腦容量顯然已經不夠了,連忙呼叫小梅前來幫忙:

  「小梅——」

  叫了好幾聲小梅都不曾來,倒是小蘭在門口應道:

  「小姐有什麼吩咐?」

  「小梅呢?」

  「小梅同阿發哥陪老太爺一起去南邊進藥材了,恐怕要再過幾日回來。」

  藥鋪?蘇靈琳很奇怪:

  「這個月的鏢局常用藥材不是已經進過貨了嗎?」

  「老太爺說,不是進貨自己用的,是囤著拿出來旺市的時候防漲價的,要是多出來還可以拿出去賣。」

  「賣藥材?」外公什麼時候做起醫館兼職來了?

  「是啊,姑爺說,三月之內金陵城會有旺市,要老太爺去外面進兩萬擔藥材和糧食來。」

  兩萬擔!蘇靈琳震驚了。

  兩萬擔藥材,自己留著用要什麼時候才能用得完,光進貨的價格就是鏢局大半年的收入!何況什麼時候有消息說金陵有旺市了?

  沈瑄……

  蘇靈琳推開房門直沖對面廂房。

  「沈瑄!」

  沈瑄正在穿外袍,見蘇靈琳闖進來,放下外衣微笑道:

  「正要去看你,自己倒來了。」

  這微笑,在怒氣漸漸上湧的蘇靈琳眼裡被解讀成陰險的表情。

  「沈瑄,就算我對不起你,你也不該拿鏢局的生意來開玩笑吧!」

  沈瑄眼中掠過一抹詫異之色。

  「你別裝沒事人一樣,什麼藥材旺市,糧價上漲,你知道那些貨物的進價,我們要忙上一整年才賺得回來嗎?你的惡作劇究竟有沒有底限?」

  沈瑄聽明白了,他垂手而立,臉上似在思索。

  蘇靈琳見他不辯駁,以為他默認了,心裡一腔愧疚化為失望和憤怒,一時間翻江倒海的委屈全部湧上心頭:

  「你搶我外公,搶我吃的,搶我房間,還搶我寶刀,現在你還要毀掉鏢局,能搶的都被搶完了,你還想搶什麼?」

  沈瑄沈吟半響,伸手去拉蘇靈琳的小手,卻被她狠狠甩脫。

  沈瑄眼中驟然陰霾,冷聲道:

  「原來你是這樣想我。」

  「你還能讓我怎麼來想你!」

  「好,你說的不錯,我正是閑得無聊,做一出惡作劇而已。」聲音無關痛癢,不急不緩。

  「你……」

  蘇靈琳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氣急,直到渾身顫抖,心頭也無比酸澀。她想起之前心中醞釀著要向沈瑄道歉示好的腹稿,只覺得自己是個天大的笑話,不由得雙眼一閉,淚水滾滾而下。

  「沈瑄,我從來沒有搶過你什麼,你要是恨我搶親搶錯了你,或是冤枉了你,你把我帶回去殺頭好了,為什麼要耍我,為什麼還要玩弄我的家人……他們都這麼喜歡你,你怎麼忍心說謊話哄騙他們?」

  「蘇靈琳!」

  蘇靈琳推開門,窗外湧進來一股大風,冷森森地吹得燈影搖晃,滿室生寒。

  「你搶了我的……」沈瑄只覺得一陣胸悶,一陣無言,眼睜睜看著她跑出門去,第一次忘了用身份去威脅她留下來。

  窗外的風通過小門又放大了擁擠而來,花窗格子的木門在風中孤單地搖晃,沈瑄只覺周身被寒氣包圍,徹骨地冷。

  她轉身的一瞬,他才驟然明白。

  原來這許多糾纏,許多爭執,許多若無其事的言語,看似不經意的調笑和偶爾抱怨的不滿,紛然而降的閃光思緒和輕若羽翼的夢中剪影,都已經化作千般柔情和說不清楚的依戀,牢牢地系在那個哭泣奔走的小姑娘身上,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了。

  蘇靈琳,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劫匪,你可知道,你搶走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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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4:49

【30、誰都有秘密(中)】

  天邊滾過一聲巨雷,濃密的烏雲遮住月光,原本深沈的夜色更加陰霾。

  蘇靈琳抱膝坐在床邊想著傷心事,一面吸鼻子揩眼淚。壞蛋,混蛋,王八蛋……然後詞窮。關於「蛋」的形容詞實在少得很。

  又一聲炸響打破她的思緒。她下地走到窗邊,推開窗子,狂風沖湧進屋中,冷得她縮緊了身體。

  變天了,要降溫了。

  她疲憊地轉身,腦海裡閃現過一句熟悉的話:

  「我最見不得雲遮月、風卷雪,夜裡無光。以後你記著,凡是遇到這些個情況,就把燈掌好,千萬別熄了。」

  她又回到窗邊瞧了一眼。黑雲滾滾,電閃雷鳴,恰無月光,而這大風也實在兇猛的很。

  不知道那傢夥……

  關心他幹嘛。她惱怒地搖搖頭,使勁拍了拍自己腦袋。

  別人害你,你還對別人好,這叫犯賤。

  蘇靈琳對自己極為不滿,懊喪地爬上床去,蒙上被子決定睡覺。

  又是一道閃電照得滿地亮光,蘇靈琳使勁地用被子蒙住頭不去聽,風聲雨聲卻作對似的聲聲入耳。

  今夜的雨格外暴躁。窗沿和門縫都在發出吱呀響聲。

  那傢夥一定很怕這樣的夜晚。不知道他油燈裡的油夠不夠。蘇靈琳從被子裡伸出個頭,叫道:

  「小蘭,你去弄盞燈來。」

  卻是無人回應。小蘭也怕打雷下雨,早早回房睡覺去了。

  蘇靈琳翻身,手剛扶住窗沿,第一隻腳剛剛落地,又猛地縮回來。

  怎麼又不聽話了,怎麼又犯賤了?

  她懊惱地回到床上,暗暗掐自己。賤手,賤腳,早晚剁掉。

  床板有一種硬邦邦的冷,看來明天起早要加一床墊絮才行了。

  風雨之聲更加狂暴,幾欲有一種破門而入的兇猛。

  不知道這樣的夜裡,那嬌生慣養的傢夥睡不睡得著。會不會嫌棄床板太硬,或者明早起來受涼……現在的他,很可能抱著膝蓋在床邊做噩夢吧?

  想著沈瑄一個人獨坐在黑夜之中,額上淌下的冷汗和蒼白的唇色,便宛然若在眼前一般真實,蘇靈琳再也坐不住,翻身坐起——

  不然,就再犯一次賤?

  蘇靈琳提著燈籠打著傘穿過園子到達對面,卻見一個人影站在廊簷旁邊卻不曉得躲雨,她挑起燈籠一照,竟然是沈瑄。

  沈瑄佇立在園中,簡直比蘇靈琳想像中的還要憔悴,只穿著單衣,全身被大雨澆透,雨水順著頭髮一直流淌到衣衫裡外,裡外都是冰冷透濕。他那眼神像是滯然了,蘇靈琳從眼前走來卻看不見,呆呆地像個木頭。

  蘇靈琳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一軟,忙把傘遮過去替他擋雨。沈瑄卻如同不察。

  「你站在這裡幹什麼,不知道下大雨?」

  雷聲轟響,蓋過蘇靈琳的聲音。沈瑄仍是那默默然呆滯的樣子,眼神直直地看著一個方向。

  蘇靈琳這才注意到,這是她剛剛離去的方向。

  原來沈瑄方才看她離開,一路追到這裡。

  蘇靈琳心裡一酸,傘也不注意地被狂風掛走,燈籠熄了,兩個人都淋在雨中。

  「沈瑄,沈瑄!」她搖晃著沈瑄的手臂。

  沈瑄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個活死人,眼神孤獨地凝視著虛空裡的一點,心頭點點滴滴的回憶再肆虐折磨著他的神經。

  狂風,暴雪,漆黑的夜晚,一切如同重來。

  他再一次感到被拋棄的孤獨。

  一旦想要追尋什麼,就好像指間的雨水和掌心攤開的雪,流失的流失,融化的融化。不留痕跡,不留餘地。

  他的世界全暗。

  「沈瑄,沈瑄。」

  「沈瑄——」

  他恍恍惚惚地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卻又在黑夜中看不清晰。他看見自己在雪地裡跌撲滾爬,抱著最後一線求生的希望追尋。

  「沈瑄——啊啊啊啊啊!」

  暗夜裡,那個人的臉漸漸清晰了。

  是個小小的姑娘,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和稚嫩的臉蛋,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靈琳嘶聲大喊,和風雨雷電死命較勁,她非要壓倒這雷聲,非要蓋過這雨聲,讓他聽見,叫醒眼前的這個人。

  沈瑄低下頭,像是微微有了一點反應,半響,詫異的神色:

  「你……怎麼在這裡?」

  蘇靈琳以為沈瑄剛剛中邪了,擁住他大叫:

  「你不要不說話,我好怕!」

  她的手臂太過有力,簡直有要把他壓碎擠爆的趨勢,沈瑄感到她緊擁著自己,雖然疼痛,但是心裡卻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是解脫了啊。

  他反抱住她,臉頰埋在她的頸窩,雨水或是眼淚,晶瑩肆意地流淌。

  -----

  漆黑雨夜中,蘇家大院裡,一床棉被飄在路上橫行移動。

  「左邊左邊,唉不對!」

  通地一記悶響,沈瑄的腦殼撞在柱子上,哎唷一聲痛叫:

  「蘇靈琳你搞什麼,會不會帶路?」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啊!」

  「我走前面,你給我跟著。」

  「知道了知道了……哎唷,你撞我幹嘛?」

  蘇靈琳和沈瑄兩人裹在一床被子裡挪動,這奇怪的組合一前一後艱難地協調著步調前進。

  「早知道就不該聽你的,大半夜去廚房烤什麼火。」

  蘇靈琳不滿意道:

  「現在大家都睡了,難不成要把小蘭她們吵起來燒暖爐?你走幾步去廚房烤火有什麼關係?」

  「烤火我沒有意見,但是裹成粽子一樣有必要嗎。」

  「廢話,穿著濕衣服你不冷嗎,我貢獻我的鋪蓋出來你該感激才是,囉嗦什麼勁兒呀。」

  「好好好,走走走。」

  「噯呀你擠我幹什麼呀!」

  「我什麼時候擠你了,是你在亂走好不好。」

  ……

  「好,這下子大功告成。」

  蘇靈琳在竈前生火,指揮沈瑄添柴薪扇風,自己又在鍋上蒸了一籠饅頭。

  「等會不光可以烤火,還能吃饅頭。」蘇靈琳把沈瑄身上裹著的被子拉開一個入口,鑽了進去,兩個人一同坐在竈邊暖手。

  「我看你單純是為吃東西而來吧。」

  蘇靈琳翻了個白眼,神氣地道:

  「什麼,要不是怕你受涼了,我大半夜的跑廚房燒火來幹什麼。」

  一直燒火的人是我吧!沈瑄無語,扔掉蒲扇,張開雙手,展示他修長曼妙的五指給蘇靈琳看:

  「看,這樣的手是用來添柴火的麼。」

  蘇靈琳哼了一聲,拾起蒲扇,把一根柴枝塞進竈膛。火光豔豔地照映著她的臉頰,沈瑄出神的望著,突然有湊上去親她一口的衝動。

  「你幹什麼。」蘇靈琳見沈瑄突然靠近,警覺地回過頭來。

  「啊,好冷。」

  蘇靈琳摸一模他身上,確實還有些發涼,便坐過去一些挨著他:

  「你把那頭扯好。」

  沈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扯動被子封好被角,兩個人便纏粽子一般裹在一起。蘇靈琳覺得好像沒有動彈的空間了,不滿意道:

  「太緊了我怎麼燒火?」

  沈瑄答非所問:

  「剛剛你為什麼回來?」

  蘇靈琳愣了愣,忽然想到之前吵架之事,不禁拉下臉。好半天才悶悶答道:

  「我天生犯賤得很。」

  沈瑄憐惜地摸摸她的臉頰:

  「是我不好,什麼都不對你說清楚,讓你有所誤會也是難免的。」

  蘇靈琳像是被提點到什麼:

  「對了,你為什麼怕黑?」

  沈瑄愣了愣,蘇靈琳知道自己問錯了,補救道: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沈瑄沈默了良久良久,臉上輕鬆的神情漸漸收斂。

  「在杭州的時候,我不是問過你,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親人遇到危險都不救援,那便不算個人麼?」

  「嗯。」

  沈瑄一笑,蒼白的臉頰帶著幾許淒涼之意:

  「那個人便是我。」

  「我現在的母親並不是我的生母,乃是父親的續弦。我的生母出身貧賤,頗為爺爺奶奶所不喜,她性格孤高,也因此受了不少氣,漸漸地便身體不好,生下大哥和我之後更是氣血虛弱。」

  「我十二歲那年,父親還不曾當上丞相,他帶兵出征北疆,我們母子隨軍。父親帶領大軍追擊敵人路過雪山,卻不曾留意到我和我娘已經落下。」

  「當時發生了嚴重的雪崩。我們被困在雪山裡,我娘在雪崩發生時被巨石壓住了腿,怎麼都拔不出來,而我當時年幼,更幫不上一點忙……」

  沈瑄的臉色十分平靜,宛若講著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後來我娘要我先走,我先是不肯,她告訴我,只有一個人先出去,另一個人才有活路。要我出去找到爹爹搬援兵來。我便一個人在雪地裡尋找出路。蘇靈琳,你知道雪山的景象麼?」

  沈瑄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視線找不到落點,更找不到出路,黑夜和白天連軸運轉卻悄無聲息,一個人在雪裡面走,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自己的心跳,它時刻向你證明,活著是一件多麼孤獨和可怕的事情。」

  「也許是幸運,我走了一天一夜,竟然真的找到了山下的村落,很快我爹也帶著援兵回來搜尋,我隨著部隊在雪山裡搜了整整三天,卻再也沒有見過我娘,連屍體也沒有。」

  蘇靈琳的心像是被什麼抽緊了一般,她摸索著抓住了沈瑄的手,此刻,不知用何種言語才能安慰。

  「我並不缺安慰,」沈瑄微微笑了一笑,教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只是,當我知道父親在第一時間便知道我們遭遇了雪崩,卻因為為了追擊敵人立功,沒有立刻派兵前來救援的時候……啊,原來我是和一樣父親自私的人啊。我便是這樣想。」

  「你不覺得我是個懦弱自私的人麼?我當時逃出去,只是為了保存自己,我丟下了親生母親,沒有和她同生共死,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裡,必然是孤獨的,痛苦地死去。是我放她一個人孤獨死去,你明白麼?」

  沈瑄的神情裡帶著一絲冰冷的殘酷,嘲諷,和憎惡。

  此刻他也能感到,蘇靈琳牽著他的手在無力地滑出掌心。

  這麼自私冷血的人,任誰都會討厭的。他笑了笑,把這些告訴她,讓她知道自己是個卑劣的人,不值得結交的朋友,便如完成一次對自己的鞭撻和自懲一般,鮮血淋漓的自我揭露,帶著痛苦的快意。

  「蘇靈琳,你應該慶倖,因為你可以懸崖勒馬。我這個壞人,也偶爾心血來潮說點真話。」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陰沈的笑,這樣邪詭,這樣危險,如同懸崖絕壁上陡然長出的妖花,流淌著猩紅的血液,世間至冷,世間至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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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8:52

【31、誰都有秘密(下)】

  蘇靈琳的眼睛裡感情起伏的波動很複雜,沈瑄冷靜地一一解讀。

  驚愕,恐懼,悲傷,不知所措……

  接下去要是厭惡和嫌棄上演了罷?

  可是轉折卻突如其來。蘇靈琳抱住他的身體,那力量衝擊極大,一下子將兩個人帶倒在地。

  「我會保護你的。」

  沈瑄一瞬間微微有些失神,甚至忘了掩藏聲音裡的顫抖:

  「什麼?」

  「我會保護你的,以後只要是風卷雪、雲遮月,夜裡無光的日子,我都會保護你。」

  「你不丟掉我麼?我可是這世上最……」

  「我不丟掉你,我永遠陪著你。」

  沈瑄幾乎感到自己的身體想要去回應這個擁抱,然而卻硬生生地克止住。

  「蘇靈琳,我一直好奇,你的忍耐極限是什麼?」

  話音未落,他兇狠霸道地掠上她的唇。

  這一次沒有溫馨的前奏,只有放肆的掠奪,和羞辱性地碾壓撕扯,他把蘇靈琳按倒在地,野獸一般地施為。

  推開我,打倒我,恨我,忘記我。

  沈瑄越是這樣想,心中越是痛苦得無以復加,手上動作也越不憐惜,將蘇靈琳雪白的胳臂都捏出紫紅的印痕。

  蘇靈琳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嚇住了,怔怔地呆望著沈瑄,眼角沒有一滴淚。

  「蘇靈琳,你是不是覺得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我?」

  她愣愣地,機械地點頭。

  「那我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沈瑄倒底是什麼樣的人。」

  這麼惡毒扭曲的表情,似乎根本不應該在沈瑄這樣俊美溫柔的臉龐上出現。蘇靈琳神情呆滯地盯著他,像是看著個陌生人。

  沈瑄的吻愈發肆虐,越發狂野急驟,如同屋外天空的風雨一般狂暴,他像是惡魔附身,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蘇靈琳,你該出手了。

  可是一如既往地,現實不隨著他的計畫而發生。

  蘇靈琳騰出雙臂,再一次環繞著沈瑄的脖頸,輕輕地抱住他,既不順從,也不反抗地在他身下,安靜地如同一隻小貓。

  她是如此稚嫩,她不會用溫柔的吻來回應他的吻,也不懂以動人的語言表達,只是呆板地抱著他,用體溫讓他冰冷的心回暖,告訴他:無論他做錯了什麼,她都會包容和原諒他,都會用此刻的胸襟來忘懷一切。

  世界也是如此。

  天之蒼,地之廣,時間之漫長。這世上總有一處溫柔鄉等在那裡,有一個人守候在那裡,可以寬容他,理解他,用至真至誠的感情洗清他的傷痕和罪孽。

  沈瑄第一次這樣不設防地墮入其中,理智崩潰,情感崩潰,回憶瓦解,往事的陰霾,仿佛也在漸漸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靈琳感到手臂被枕得發麻,推了推他道:

  「沈瑄,你睡著了?」

  「沒有,我沒有睡著。」

  「那你在想什麼?」

  「我沒有想什麼。」

  「那你還不起來,我的手要被壓斷了!」

  這是典型的蘇靈琳式抱怨,沒有半點威力。沈瑄笑了笑:

  「起不來,你合作點。」

  兩個人裹在被窩裡,一同約好發力,一起坐了起來。蘇靈琳低頭瞥見自己衣衫不整,連忙理好,頗帶怒意地看沈瑄一眼:

  「你不要每次都用同一種法子發瘋好麼。」再這樣撕下去,她就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穿了。

  沈瑄笑了笑,在幼稚的蘇靈琳面前,自己好像總是顯得更加幼稚。

  「今天我說的事情……」

  蘇靈琳舉手發誓道:

  「我知道,我一定不跟別人說。」

  沈瑄撫過她的長髮,漆黑的眸子漾著深不可測的笑意:

  「你知道我告訴你這些是什麼意思麼?」

  「啊,什麼意思?」

  「蘇靈琳,你是最傻氣的姑娘,也是最高明的劫匪。」

  說罷,便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蘇靈琳,是你自己要回來的,既然如此,今生今世,我要你都離不開我,永遠都是我沈瑄的人。

  還是要定下她才好。

  沈瑄這樣想著,雙手便又探索過去,有過幾次的試探,他對於她的身體很有信心能掌握,只需七分真情,兩分技巧,和一分引誘。

  「唔唔……」蘇靈琳很是苦惱,這傢夥怎麼對於嘴對嘴這種唇舌遊戲總是玩不膩啊!他不是不吃別人吃剩的東西麼,怎麼現在淨搜刮她的口水啊!

  「唔……」此刻就算火燒眉毛,他也不會饒過她的小檀口的。

  「沈瑄,」蘇靈琳終於推開他,臉色暴差地叫道,「火燒眉毛了……」

  沈瑄急忙回頭,只見那竈膛裡的火不知道什麼時候蔓燒到了身邊的柴火,一直燃到被子一角,直到整個被子都開始吐火舌!

  「啊啊啊啊啊!」

  「蘇靈琳,你不是說會燒火的?」

  「剛剛負責燒火的是你才對啊!」

  「這種時候了還要推卸責任?難道不應該馬上拔腿就跑?分攤事故責任不應該是放到災難發生以後嗎?」

  「……屁話那麼多,還不跑啊!」

  -----

  小蘭小茉莉很無奈地看著衣衫襤褸滿臉熏黑的小姐姑爺,以及這兩人身後被燒榻的廚房背景,這衰人衰相還真是應景得很。

  姑爺小姐,給你們創造條件的時候你們不搞,卻偏要到廚房裡來搞,真會挑時間地點啊!這惡趣味不是一般兩般的嚴重啊!

  自然嘴上可不能這麼說,小蘭清咳一聲,和小茉莉對視一眼,小心謹慎地發言道:

  「姑爺,小姐,這廚房算是毀了。」

  蘇靈琳虎著臉瞪著沈瑄,沈瑄一臉髒兮兮,神態卻跟身著錦衣無異,笑微微地氣勢不減,擺手道:

  「不必著急,從今日開始本少爺請客,頓頓都去福滿樓吃,直到廚房修好為止。」

  小蘭小茉莉同時在心裡「歐耶」一聲,福滿樓!姑爺管賬果然跟老太爺不一樣,好大方呀!立刻點頭哈腰道:

  「姑爺小姐,奴婢這就燒水去給你們,洗過身子去歇息會,晚些奴婢再來叫你們起身。」

  蘇靈琳一覺醒來已經是大中午,梳洗完畢走到玄關,便看見沈瑄和幾個家丁在交談,他一面指點,似乎在吩咐什麼,舉手投足已經儼然是這個家的男主人。

  蘇靈琳不覺暗自好笑,當真反客為主了,若是說他冒牌,恐怕擁戴他的跟屁蟲阿發小梅一定會深受打擊吧。

  尤其是想像一下阿發知道自己升任管家泡湯的內傷表情,就夠看的了。

  -----

  滿口香包子鋪的老闆一大早開門便迎來了生客上門。

  「老闆,聽說你們這幾天搞店慶活動哪。」

  來人一把海黃花梨扇半遮住臉,露出一雙狡黠妖嬈的笑眼。

  「是啊客官,您也可以來參加啊。」

  「我是個外地人,不知這裡的活動規則,不知老闆可否為我一一明言?」

  「好嘞,凡是能在一炷香內吃掉五十個包子,不光不用付錢,還能免費得到本店特製鍍金包子一隻。要是吃不掉要按價結帳,友情附贈本店特製牛肉大包一個。客官,您是要參加活動麼?」

  老闆在心裡暗笑,又一個上當的,這幾天除了出現過一個大食戰鬼砸場子以外,其他都沒出過什麼差錯。

  「好啊,我參加。」

  摺扇一台,輕輕抵在朱唇邊,是個閒雅俊美的年輕人。

  老闆心想,這衣冠楚楚的主兒也來參加狼吞虎嚥的比賽?唉世風日下,人不可貌相,看起來很有錢原來也是打著吃白食的算盤。

  沈瑄微微一笑,掀裾大大方方坐下,笑看老闆斟茶倒水。

  「客官,可以開始了。」

  「嗯,我知道。」

  老闆納悶地看著沈瑄,盯了他快半炷香時間了,還不見他吃一個包子,沈瑄不慌不忙地喝著茶,不時用扇骨敲著額頭,似在沈思什麼。

  直到後半炷香快要燃盡的時候,沈瑄才細嚼慢嚥,吃掉一個小籠包子。

  「客官,您既然來參加活動,為何不吃啊?」

  「老闆,我剛才花了半炷香的時間想了想,還是覺得一炷香吃掉五十個包子不可行,」沈瑄悠聲慢氣道,「不過既然我來參加活動,一個包子都不吃,豈非太不給你面子?所以我又花了半炷香的時間,來捧你一點場。」

  半炷香吃掉一個包子,還是小籠包,老闆極度鬱悶。要是每個客人都這麼摳門,生意還怎麼做啊。

  「這是包子的錢,」沈瑄從袖中摸出一隻紋繡錢袋,兩根手指夾著一文錢放在桌上,「老闆,我的獎品呢?」

  「什麼,你一炷香就吃了一個包子還想要獎品?」

  沈瑄眨眨眼:

  「如果剛剛沒記錯的話,你說的是『吃不掉要按價結帳,友情附贈本店特製牛肉大包一個』,我這算是符合情況了吧?」

  老闆一愣,一個小籠包子一文錢,一個牛肉大包五文錢,算起來還虧了他四文。

  「老闆,你該不是想要賴帳吧?」沈瑄故作驚愕地掩著唇,尾音微微上揚,吸引旁人聽見,「原來這店慶活動也是詐欺?」

  老闆一咬牙:

  「好,算我倒楣!」今天算是遇上第二個瘟神了。他罵罵咧咧從蒸籠裡拿出一隻牛肉大包,暗自咕噥道:

  「穿得這麼體面,卻是個騙吃騙喝的窮鬼,不就是四文錢麼,老子賠得起。」

  「老闆你誤會了,這不是四文錢的問題,這大概是……」沈瑄歪著頭思索了一下,笑眯眯道,「兩百吊錢吧。」

  「什麼?」

  「嗯,我剛剛路過城東那些乞兒聚集的地方,見他們受饑挨餓實是不忍,就告訴他們老闆你在這搞活動。相信很快就會有很多人來光顧捧場了。」

  老闆一怔,城東的乞兒……那可是丐幫金陵分部啊!少說有一千號人!

  果然街頭不遠處已經塵土飛揚,黑壓壓一大片人影密密麻麻正湧上來。夾雜著吵嚷聲:

  「你他媽的別擠老子!」

  「你丫的急什麼,不都有免費包子吃麼?」

  「都說了一炷香裡要少吃一點,吃多了就賺不到包子了,老子跑得急,就是要多參加幾輪,多掙幾個牛肉包子回來。丫的……敢超我,去死!」

  砰砰啪啪轟!

  塵土飛揚塵土飛揚……

  「老闆你宅心仁厚樂善好施,將來必有福報唷。」

  沈瑄右手搖著扇子,左手掏著耳朵,笑眯眯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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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09:52

【32、此地不可久留(上)】

   蘇靈琳和外公在福滿樓喝酒慶祝。

  「原來藥材和糧食真的在漲價啊,外公你真會抓時機。」

  「嘿嘿,這要多虧孫女婿的建議了。」

  「他怎麼就能預判這個時候藥材糧食一定會缺呢?」

  「孫女婿去楚家回來以後就告訴我,發現楚家在園中暗地大量栽植藥材,我派人到市面上暗中打聽,才知道那他們甚至還到市面上大肆收購藥材,減少市面上流通的數量。他們明著炒作兵器價格,暗中卻在打藥材算盤,大家都煉製兵器去了,到時候火拼一開始有了傷亡,藥材才是真正稀缺的玩意。而且這東西種植需要時間,不如兵器那麼隨時可以製造,更加奇貨可居。」

  蘇青城呷了一口酒,笑眯眯地搖頭道:

  「靈琳啊,你眼光不錯,有了孫女婿做伴,外公就不怕你會受人欺負受人誆騙了。」

  蘇靈琳癟癟嘴,誆騙我欺負我最多的人就是他好不好。

  可惡的沈瑄,真是個鬼靈精。明明心裡有了主意,為什麼告訴外公卻瞞著她,害得她都誤會了好幾次。

  想到之前和沈瑄吵架,蘇靈琳更加愧疚了,簡直沒臉回去見沈瑄。

  不想見著誰的時候,偏偏來得比誰都快。

  蘇青城揚起手揮了揮,笑意融融道:

  「孫女婿這邊坐。小二,再添壺酒來。」

  沈瑄把扇子擱在桌邊,蘇靈琳挪開位置給他坐:

  「你上哪兒去了?外公請吃飯你還遲到。」

  「剛剛去了趟滿口香。」

  蘇靈琳皺眉道:

  「不是昨天才跟你說那家的老闆是個大奸商,專門坑人,還拿黃銅包子騙我嘛,你怎麼還去哪裡買東西。」

  沈瑄笑笑道:

  「下次不去了。外公,今兒個這是?」

  「孫女婿,我還沒好好謝謝你給我出的好主意呢,來來來,一點薄酒,算是外公略略表達一下謝意,不要嫌棄啊!」

  「豈敢,」沈瑄也舉杯回敬,笑道,「外公言重了,這自是我應該的。」

  蘇靈琳聽著很不對味兒,他那個樣子是不是有點太把自己當主人了,儼然就是蘇家的女婿派頭。

  「哈哈,一頓飯算不得什麼,外公知道你想要什麼,」蘇青城一飲而盡,擠擠眼睛道,「乖孫女婿,不知你家住京城什麼地方,外公想要去拜會拜會你雙親。」

  蘇青城言下之意,就是要兩家長輩在一起商議兩人的婚事。蘇靈琳大為驚嚇,她的真實身份可不是沈瑄的戀人,而是被四海通緝的劫匪,這要是真找上丞相家去,還不給砍成肉泥?慌忙倒酒插話:

  「外公你說什麼啊,多喝點酒吧,你不是最喜歡福滿樓的尖椒牛蛙嗎,怎麼不叫呢,小二,快來一碟……」

  「哈哈哈,我家靈琳還害臊呢。」蘇青城酒興正濃,眼中都是醉意,他看著對面的沈瑄和蘇靈琳,越看越高興,越滿意,一杯接著一杯。

  蘇靈琳籲了口氣,照外公這速度,很快就要自己把自己灌倒了。

  「沈瑄,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沈瑄正在慢悠悠地自斟自飲,聽見這話,酒杯停在唇邊,蹙起眉頭道:

  「你就那麼想趕我走?」

  「不是,你來這裡以後,大家都很喜歡你,你也把外公哄得很開心,謝謝你。」

  這話聽來順耳至極,沈瑄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你離開家那麼久了,你爹也會擔心的。」

  沈瑄略略沈吟,道:

  「他最關心的應該是他的聲名。」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派人來找你,總在金陵躲著也不是個辦法,萬一哪天通緝令貼到家門口來了,我就算功夫再好也拼不過千軍萬馬,不如早點回京城,向你爹認個錯吧。」

  「蘇靈琳,你會和我一起回京城麼?」

  蘇靈琳苦著臉:

  「那是自然的。」她這個劫匪,還要回去自首坦白從寬,請求丞相大人從輕發落呢。

  「若是你回了京城,你打算怎麼辦。」

  「如果你爹不砍我的頭……」

  「你放心,他不會知道。」

  「真的?」蘇靈琳眼睛一亮,這小子還算講點江湖道義,頗為感激地說,「那好,等我回去練好武功嫁了人接掌了鏢局,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我押鏢走鏢道上的事兒,儘管跟我說,我一定給你算便宜些。」

  沈瑄噗地噴出一口酒來,眼神犀利得要吃人:

  「嫁人,嫁什麼人?」

  「不知道,不過總要嫁人,」神經大條的蘇靈琳還在不知死活地滔滔不絕,「我大哥說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治國平天下這樣的大事和我女孩家不沾邊,不過修身齊家倒是可以考慮下,先安內後攘外,和夫君一起把鏢局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對了,你認識的有錢人家一定很多吧,要是有生意就照顧照顧我。」

  沈瑄腦海裡浮現的場景則是——

  已婚婦女蘇靈琳左手抱著一娃後手牽著一娃,背上捆著一個,挺起來的大肚子裡還懷著一個,邊上虎背熊腰的猥瑣男手拿一手拿菜刀,另一隻鹹豬手搭在蘇靈琳的肩膀上,兩個人朝著他嘿嘿嘿嘿沒心沒肺地笑著,掛著讓人抓狂的邪惡笑容:

  「兒子,女兒,快過來,快叫沈叔叔。」

  「沈瑄,我們這麼熟了,這回給我家相公拉了幾樁生意來呀?」

  「歡迎光臨中原鏢局,老顧客八折唷。」

  「八折唷。」

  「八折唷……」

  「八折唷八折唷八折唷——」簡直是可怕的回聲不斷。沈瑄的腦袋快炸了。

  我了個草!

  憑著多年以來飽讀的聖賢書和心中僅剩的一點對自我修養的要求,沈瑄終於壓制住衝動沒把對面憨笑著的蘇靈琳給揪起耳朵來,對著大吼一聲:蠢女人,哪個男人敢要你!

  蘇靈琳還在沒心沒肺地嘿嘿傻笑,完全沒在意到身邊那個人眼睛裡迸出來的火花。

  「蘇、靈、琳。」

  「嗯?」

  「你是來挑戰我耐心極限的吧。」

  「啊?」

  沈瑄摁住暈眩的太陽穴,虛軟地吐出一口氣:

  「沒什麼。我祝你早點……找個好人家。」

  「其實我也不是很急著要嫁人,」蘇靈琳威武地揮了揮拳頭,表示自己還有雄心壯志沒有實現,「沒有男人,還有鏢局呢。」

  「你還真看得開啊,」臉上掠過一抹詭異的笑容,沈瑄給她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吃吧。」

  神經大條是吧,直腸笨腦是吧,沒有戀愛啟蒙是吧,沒有婚姻衝動是吧,不想找男人是吧,哼哼哼哼——

  沈瑄陰險地笑。你以為你想嫁就嫁得出去麼,別給老子做夢了。

  他就是要啟蒙她,把這個不懂情為何物的萬年大榆木疙瘩培養成他的小奴婢,糾正她男女不分模糊的性別觀念,告訴她男女有別,其次是男女有愛,最後就是男上女下,總而言之他得威嚴地向她宣告:你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男人。

  就算你丫的是一塊蠢不拉唧的紅燒肉,我沈瑄也必須是那個吃第一口的人!

  「找死啊,這可是官府公文!」

  「對不起對不起,差大哥,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隔壁忽然傳來吵嚷聲。

  「李兄弟,何必跟這跑堂的過不去,反正沒有弄濕,算了算了。」

  「我們帶這通緝令跑了這麼遠,萬一真在家門口搞砸了,還不給朱大人罵死?算了,爺今兒個心情好,看在我這朋友面上,不想跟你這狗東西攪和了,快滾。」

  「李兄弟,你消消火,喝杯酒。唉,要說這搜捕一事也實屬不易啊,天大地大,哪裡去找這樣一個人來?不說別的,光數數我們金陵本地,失蹤案件不是常有的事,哪能件件都告破。」

  「有什麼辦法,誰叫人家是丞相家的貴公子?丞相找不到人,還不把全天下攪個天翻地覆?唉,苦了我們這些勞碌命!」

  蘇靈琳和沈瑄同時豎起耳朵。沈瑄看了外公一眼,此刻蘇青城已經喝醉,趴在酒桌上昏睡不醒。

  「哎,不知那丞相家的公子長什麼樣?據說是被個女賊捉去,給奸|淫了,」隔壁的官差嘿嘿壞笑道,「哎呀哎呀,這真是天下頭一遭,男色當前,女子把持不住。敢情那天也讓我遇上一回。」

  「你傻?你當女賊是好惹的,萬一是個采陽補陰的妖怪呢。」

  「我來看看這丞相公子長什麼樣。」

  「別動,這是秘密公文,要先送到太守大人府上,讓大人啟封,然後命人謄寫抄畫下來,全城張貼公示。現在就這麼一份,弄丟了我們兩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蘇靈琳心裡一驚,完蛋了,通緝令這麼快就貼到金陵城來了,沈瑄老爹治理漕運和馬賊永不見效,找起兒子來倒是效率奇高啊。

  她一想到隨之而來的麻煩,和殃及家人的可能,心裡頭便慌亂起來。沈瑄擰著眉頭,也是一語不發。

  蘇靈琳看了沈瑄一眼,恰好對上他的眼光,俱是笑不出來。

  金陵城……看來也不是容身久留的地方。

  然而天下之大,卻沒有一處能容身的地方。是走是留,或者回京請罪,這一切真教人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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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0:10

【33、此地不可久留(下)】

   入夜,有人敲沈瑄的房門。

  「還沒睡啊。」蘇靈琳的小腦瓜從門縫裡伸進來,一臉訕笑。

  「什麼事?」

  「沒什麼。」

  「那我睡了。」

  「等一下!」蘇靈琳連忙卡住門縫,吞吞吐吐不肯走。

  「沈瑄,我問你個問題……你是不是不想回京?」

  沈瑄看她一眼,平靜道:

  「若是情勢所迫,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明白了,你先睡吧。」

  蘇靈琳轉身正要退走,卻聽沈瑄在背後道:

  「去哪裡?」

  「睡覺。」

  「蘇靈琳,不要用你的思維來衡量我的判斷,」沈瑄的口氣不容置疑,「從實招來。」

  「我……我就是要睡覺去嘛!」蘇靈琳苦惱道,「難道這也不許?」

  門打開的聲音。沈瑄從裡面走出來,原來他也穿著外衣不曾休息。

  沈瑄抱著手臂,慢悠悠地繞著蘇靈琳轉圈,上下打量:

  「鞋子綁得這麼緊。」

  「我怕走路摔跤。」

  「腰帶上纏的什麼。」

  「這個……我隨身都會帶一些零碎東西的嘛,你知道我們江湖中人,肯定有一些應急的藥物。」

  「頭髮盤起來做什麼。」

  「我,打扮打扮不行啊?」

  「說謊有點技巧行不行,」沈瑄繞到蘇靈琳背後,屈指彈了彈她腰際的雁痕刀,「大半夜你和刀一起睡?」

  「我習慣這樣防備壞人,尤其你這樣兒的!」

  「睡衣裡面還套著夜行衣,蘇靈琳,你真當我是白癡麼?」沈瑄從後面揪住她的領子提起來,勒得她連連咳嗽。

  「咳咳……我,我,放手……」

  蘇靈琳正要反抗,卻不料他伸出手來,溫柔地從後面抱住。

  沈瑄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左臉貼著她右頰,語氣如同絲絨一般輕軟:

  「我跟你一起去。」

  他怎麼知道她要夜闖太守府了?

  蘇靈琳不知道,自己的直腸症是有多嚴重。不過面對沈瑄狡辯無效這一條,她還是清楚得很。

  「你又不會武功,你去什麼去?」

  「我幫你帶個腦子去。」

  蘇靈琳氣得咬牙,沈瑄又道:

  「你去偷那畫像,守衛最是關鍵,楚家的地形佈置你最熟悉,但臨事應變,卻要先問過我了。」

  「拿到了畫像不要銷毀,給他改上幾筆就成。」只需要那告示張貼之時,沒有人認得出是沈瑄。

  想來也是這樣。這傢夥詭計多端,聽起來也能幫的上忙。蘇靈琳勉強鬆口:

  「那你一定要跟緊我,千萬別走丟了。」

  蘇靈琳不明白沈瑄的另一層用心,那便是一旦她被發現,沈瑄就會公佈自己的身份,換蘇靈琳無礙。只是那個時候,兩人的分別,便是無可挽回的事情了。

  「我們走吧。」

  「再等等。」

  沈瑄緊密地擁著她,將臉深深埋進她的頸窩,輕輕闔眼。不若成功,便是離別,他很清楚自己的不舍,卻又不忍心拂逆這姑娘的好心和熱血。他自己也知道,分別終究不可避免,是早是晚,終由天定。

  這樣想著,他更加深刻地抱緊她,恨不得此刻能融進她的身體,鉗制她的心靈,把自己的心剖開了給她瞧。

  然而卻是不能。

  她沒有愛過他,這樣很好,若是兩人終究不能有結果,倒不如讓她一無所知,日後也省去許多麻煩。

  那些抓心撓肺的掛念,就讓他自己在今後的日子裡獨自承擔罷。

  「就這樣,一會就好。」

  他的聲音從未有過這般溫柔,他什麼也不曾多說,卻又讓人感到他有許多要說。蘇靈琳不覺一怔,在虛空中無處安放的雙手緩緩擡起,覆上了沈瑄的手。

  如同一朵小花在深夜中靜靜綻開嫩瓣,內心深處某個地方,像是裂了一道痕,泛起一層波,蘇靈琳心口一緊,捉摸不清那奇異的感覺,唯有莫名的不安和微妙的喜悅,那麼淡,連自己都不曾察覺。

  「我們走吧。」他低低地道。

  「啊……嗯。」

  -----

  「蘇靈琳,你不是很熟悉楚家地形的嗎?」在楚家週邊盲頭蒼蠅般轉悠一個時辰以後的沈瑄終於忍無可忍,伸手揪過蘇靈琳臉蛋,扯得她咧嘴露出兩顆小白牙:

  「我是在勘察地形而已!」

  「還要勘察什麼,你不都熟門熟路嗎,還差點做了人家兒媳婦不是嗎?」

  「這跟兒媳婦有什麼關係?」

  「你作為楚家曾經的準兒媳竟然連婆家路都不認得,你對得起楚家嗎。」

  「這跟對不對得起楚家又有什麼關係!」

  「噓——給我小聲點!」

  「一直在大吼大叫的明明是……唔唔!」蘇靈琳的嘴被沈瑄身手捂住,拖到角落。

  遠遠地走來兩個巡夜的守衛,兩人擠在轉折的牆後偷望。

  「我去弄兩套衣裳來。」

  蘇靈琳說著,順手摸起腳邊一顆石子兒丟了出去,在夜裡撞擊出清脆的聲響。

  「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嗯,在那邊,我去看看。」

  守衛剛走到牆角就站定了,後面另一個守衛見他背影僵直,心裡有些奇怪,跟上來一面說道:

  「你怎麼了?」

  話音未落,蘇靈琳閃身跳出來,也給這人點上穴道。

  蘇靈琳雙掌一推把兩人放倒,一手提一個拖到牆後,開始脫守衛的衣裳。沈瑄直翻白眼:

  「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隨便扒男人衣服,成何體統?要是傳出去,哪個男人敢要你?」

  蘇靈琳很不屑,這傢夥看起來聰明,關鍵時刻婆婆媽媽像個娘們兒。

  「大黑天的有誰知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

  沈瑄無語至極,揪住蘇靈琳的衣領扯到身後,親自動手:

  「你給我讓開。」

  沈瑄和蘇靈琳兩人換上守衛裝,互相對看一眼,都忍不住覺得很好笑。

  蘇靈琳的帽子太大了,稍稍低頭就會蓋下來遮住眼睛,而沈瑄穿著守衛服的姿態儼然微服出巡的皇帝,哪個看家護院的敢在主人地盤上這樣囂張地走路。

  「楚爺爺的東暖閣書房,所有的公文都會送到那裡。」蘇靈琳扶著大帽子,朝沈瑄遞了個眼色,兩人在回廊裡弓著腰穿行,「等會你進去找,我在外面守著,如果有人來了我就叫你。」

  兩個人繞到書房的窗戶後面,蘇靈琳嘗試撬開栓頭,卻弄出一聲響。

  「什麼人?」正門處的守衛被驚動了。

  「快跑!」蘇靈琳拉住沈瑄,沈瑄掙開她的手:

  「你去引開他們,這邊由我來。」

  蘇靈琳會意,見沈瑄躲進了灌木叢,自己便故意在原地等了等,化作一個可疑的身影在守衛趕到之時晃過。

  「有外人,抓住他!」

  這一喊書房四周的守衛都向蘇靈琳的方向追去,沈瑄見周圍沒有人,又從灌木叢裡爬出來,大搖大擺地進了書房。

  蘇靈琳儘量離書房相反的方向逃,一路繞著回廊,假山,石洞這些障礙多的地方兜圈,漸漸地驚動的守衛愈來愈多,便成了群貓抓老鼠的追逐戰,她心下有些著急,這樣下去,人越來越多,若是封住楚府搜人,不會武功的沈瑄就麻煩了。

  她腳下跑得越著急,在黑夜裡更加沒有方向,不覺間跑到一處,正是楚靈揚的主臥門口。

  「什麼人?」

  楚靈揚聽到響動,早已提劍在手,只著單衣破窗而出,手中疾風斬連變七個招式,一劍快過一劍,好似沒有底限,蘇靈琳被他打得措手不及,連雁痕都還不及出鞘,只能連連倒退閃避。

  綿羊哥哥的的劍法果真迅疾無匹,蘇靈琳只能暗暗咬牙死扛。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隙,霍然彈出雁痕刀,連著還了他三下,這才給自己搶回一些站腳的餘地。

  她出手的一瞬,楚靈揚立刻認出這是回燕刀的拔刀式,愕然收招,試探地問:

  「靈妹?」

  蘇靈琳早就不想硬拼了,抹了把汗,扶扶頭上的帽子:

  「綿羊哥哥……」

  「跟我進來。」楚靈揚一把將她推進臥室,隨之而來的是一大批守衛。

  「大少爺,有賊人夜闖,好像往這邊來了,不知大少爺有沒有受傷?」

  楚靈揚臉色一沈,負手道:

  「廢物,堂堂太守府,居然也讓小毛賊輕而易舉闖進來,養你們作甚用處?」

  幾個護院守衛面面相覷,皆有惶恐之色。楚靈揚又道:

  「我在這裡站了許久,只聽到你們這幫子人吵鬧,卻不看見一個外人,定是你們疑神疑鬼弄錯捕風捉影,吵到我不打緊,吵醒了爺爺和父親,他們怪罪下來,定然饒不了你們瀆職之罪。」

  楚靈揚如此威脅警告一番,便把那幾個守衛嚇得跪地求饒,楚靈揚擺手道:

  「以防萬一,你們後半夜去西廂巡視,確保母親姨娘她們安然無恙,明早再過來我這邊,把經過給我好好說清楚。」

  那幾人領命去了,楚靈揚才進了屋,點燃床燈,披了件外衣,挨著桌邊坐下。

  「靈妹,你找我有什麼事?」

  這許多日不見,楚靈揚對她依然十分關切,絲毫沒有記仇的口吻。蘇靈琳見了,又為當日衝突心中一愧,低頭無言。

  楚靈揚看了她良久,也是無言,對著明明滅滅的燈火,終於道:

  「靈妹,雖然我們彼此都已有了要相伴終生的人,你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信任我。」

  蘇靈琳聽到不覺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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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0:51

【34、哦咦,寶盒?】

  「你真的沒有什麼話對我說?」

  蘇靈琳咬了咬牙,她怎麼能告訴楚靈揚,沈瑄就是那個讓丞相大人在京城攪翻天的人質,而自己就是那個全國通緝的劫匪呢?

  「我……我先回去了。」

  「這樣走,難道不會不甘心?」

  蘇靈琳又是一愣,楚靈揚抓住她的手腕:

  「跟我來。」

  楚靈揚帶著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走在自家園中,自然不會引起旁人注意,走了一段路,楚靈揚停步:

  「到了。」

  蘇靈琳擡頭,心頭猛地一跳,竟然就是她剛剛來過的東暖閣書房。

  楚靈揚推門而入,蘇靈琳緊隨其後。

  「這裡說話最是安全,靈妹,你有什麼話,便說出來吧。」

  蘇靈琳感到自己離機會是那麼的近,只需要告訴綿羊哥哥自己的來意……可是,她真的能把賭注下在綿羊哥哥身上麼,要知道這押注的籌碼,是沈瑄啊。

  她內心陷入了極度的掙扎。

  綿羊哥哥畢竟是楚家的子孫,她不敢這樣輕易的說出。

  楚靈揚看著她沈默不語,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失望,終而深歎一口氣:

  「你們兄妹從小都是一個樣,雖然時常坦誠,卻終究不夠坦誠。」

  說罷,轉身在書架頂層上拿下一個沈香木佛頭,輕輕一旋,佛頭頂上冒出一支鑰匙。

  楚靈揚拿了鑰匙開書桌上的鎖,翻出一大摞信件公文:

  「最近的公文都在這裡面,哪一份是你想要的,自己找吧。」

  蘇靈琳一震,驚訝得無以復加:

  「綿羊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楚靈揚苦笑一聲:

  「爺爺素來寄望我登仕途,要我考個武狀元回來,這些日子我跟著他學處理公文,所以都是我先替爺爺看的。沈玄的真名叫做沈瑄,當朝丞相之子,不是麼?」

  「……」

  「你放心,我拿了這公文心中也是亂得很,沒讓爺爺過目就鎖在這裡了。你要是真心想幫他,就不要毀掉原件,給他塗抹幾筆,叫人認不出來就是。」

  蘇靈琳抓緊時間翻找,終於挑出原件:

  「找到了,在這裡。」

  她徐徐展開通緝令,不禁又是驚訝:

  畫面上的沈瑄,狹長的鳳眼被塗成了雙眼皮,水靈靈的像個娘們。還莫名其妙多幾點麻子。看起來真是滑稽可笑。

  「綿……」她正要問,忽然想到,這圖極有可能是沈瑄剛才趁亂進來所描,立刻住嘴,「沒什麼。」

  為了怕楚靈揚看見知道沈瑄來過,她馬上抓起筆,又胡亂塗抹幾下,攤開在掌心把墨蹟吹幹,裝回牛皮袋。

  「謝謝你,綿羊哥哥。」

  「不用,不過這改相並非長久之計,很快便會發現錯誤,到時候新的公文送過來張貼,你們還是躲不過,金陵城不是久留之地,」楚靈揚歎息一聲,說道,「靈妹,你若是真的喜歡他,就帶他遠走高飛吧。」

  「我……」

  「其實你們二人並不適合,靈妹,我雖對他瞭解不多,對你還是知根知底的。你們兩人的背景不同,性格迥異,以後要走的路也不相同,你能確定他會永遠跟你在一起麼?靈妹,你這個賭注實在太大了。」

  蘇靈琳心想,綿羊哥哥什麼都不知道,我和沈瑄不是他想得那樣,唉!這世上恐怕沒人能知道我遇上了什麼麻煩。

  「不過既然你選擇了他,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奉勸你們一句,儘早離開金陵,帶著他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要回到親人身邊。」

  楚靈揚的話提醒了蘇靈琳,不放棄沈瑄,便等於要放棄現有的一切,包括所有的親人。否則會給旁人帶來無窮的麻煩。

  蘇靈琳一時也猶豫起來。要說出生入死什麼的,她可以不怕,可是想到要永遠離開外公,離開父母和大哥,她簡直不敢想像。

  「暫時不想這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過了這關再說。」

  蘇靈琳的邏輯是想不通透的事情就不去想,專心做好眼前的事情。楚靈揚見她決心已定,也不再多言,帶她離開書房。

  兩人走得遠了,那書櫃後面才傳來一聲響動,沈瑄罵罵咧咧從後面鑽出來,不住地拍打身上灰土:

  「姓楚的小王八,幫人還要損我幾句,簡直可惡之極。」

  「沈公子,我奉勸你不要再出言侮辱我的夫君。」

  薛樂言也從書櫃後面走出,神色很平靜。

  沈瑄見到她,懶懶一笑:

  「好,看在夫人幫助我的份上,便不再說這些了。」

  他取出蘇靈琳剛剛畫過的公文,只見自己又多了一副香腸嘴加蒜頭鼻,不禁滿腦黑線,這丫頭不懂欣賞男人的品位不怎麼樣,醜化美男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頗為心疼地又看了一遍,想到明天這副畫像便會全城張貼,不禁搖頭感慨:

  「唉,真是玉樹臨風天下無敵,塗成這樣,居然還可以這麼帥。」

  「什麼?」饒是薛樂言修養好,也禁不住微微睜大眼睛,詫異地看著沈瑄。

  「沒什麼,夫人,有一句話還不曾問你。」

  「請說。」

  「為什麼幫我塗改畫像?」

  薛樂言淡淡道:

  「我恩仇必報,當日我害你受屈一回,今後也回還你一次人情。」

  「恐怕不止如此吧。」

  薛樂言瞥他一眼:

  「哦?」

  「夫人和楚靈揚新婚不同房,豈不是令人奇怪的事?」沈瑄眨眨眼,「你幫我只是為了幫蘇靈琳,而你幫蘇靈琳,則是為了讓楚靈揚安心。你可以愛屋及烏推及這麼遠,明明就是很愛楚靈揚,然而你卻又要疏遠他,想來有不可說的秘密吧。」

  薛樂言眼神裡一抹驚詫飛掠而過,旋即恢復了端凝的神情。

  「既然不可說,公子就不要多問了,此非久留之地,還請回吧,日後你我相見形同路人,再無瓜葛。」

  -----

  沈瑄回到蘇家,剛好和急衝衝跑出來的蘇靈琳撞個滿懷——

  通!

  「你練鐵頭功?」沈瑄捂著額上的大包哀嚎不已。

  「看你沒回房間,正打算折回楚家去找你,」蘇靈琳見到沈瑄才舒了口氣,「畫像改好了。」

  「你去收拾行李,事不宜遲,明天我們去和外公道別,就說要回京。」

  蘇靈琳知道沈瑄說的「回京」是騙外公,此後兩人天涯海角,恐怕再也無所依傍,想到外公,忍不住眼圈又紅了。

  第二天一早沈瑄便帶著蘇靈琳去拜別蘇青城。兩人原本還有些擔心外公會感到突然,誰知蘇青城捋著鬍鬚微笑道:

  「好,日子久了,我那閨女也該想念孩子了,外公年紀大,就不送你們上路了,準備了一些盤纏給你們路上使,孫女婿,你跟我來一下。」

  沈瑄跟著蘇青城進了帳房,蘇青城拿出一隻小盒子和一把鑰匙,笑容和藹,語氣卻很鄭重:

  「孫女婿,靈琳就託付給你啦,好好待她,千萬不要叫我這老頭子失望。」

  「外公放心,我定會……」

  蘇青城打斷他的話,笑著擺手:

  「我知道,去吧。」

  沈瑄轉身欲走,忽聽蘇青城在背後說道:

  「你們上路以後,不要太顯眼,免得引人注意,尤其是孫女婿你容貌這樣盛,很容易讓人認出來,還是稍作化裝才好。」

  沈瑄身體驟然一緊,咀嚼著外公這話裡面的餘味,猛地回頭,卻對上蘇青城那慈愛的笑臉。

  難道他知道?

  沈瑄不動聲色:

  「多謝外公指點。」

  「我也不贊成年輕人總是窩在家中,總要去外面開開眼界見識一下,才不枉年輕一回的,這裡頭的錢,除了盤纏一定夠,還帶了我家靈琳的嫁妝,你們放心地去吧。京城和金陵都是是非之地,今生今世就不要再回來了,外公會想著你們的。」

  果然,這老人家看著渾渾噩噩,心中卻明似雪鏡。沈瑄不知此刻是感動還是驚愕,百感交集難以言說,深深地朝著蘇青城跪下拜了一拜,離開了帳房。

  園子裡傳來蘇靈琳不舍的抽噎和沈瑄的勸慰聲,伴著馬蹄漸漸遠了。蘇青城扶著桌案側耳傾聽,直至什麼也聽不見,他發出一聲歎息,打開了桌屜——

  是一張尋找丞相公子的通緝榜文,他前些日子去外地採購糧食看到的,趁著四下無人,偷偷撕了回來藏在袖中。

  「去了,就永遠別再回來,好好過日子。」

  蘇青城點燃火折,微笑看著榜文一點一滴化為灰燼。

  -----

  (下麵是含劇透的番外呦~)

  作者:咳咳,舊文日更,新文存稿。寫論文的同時準備複習考試,我是不是很超人?很公僕,很敬業?

  宋文:咦,編導,你趕這麼緊,我們的工期不會耽誤吧?

  作者= =#你個配角要這麼多臺詞幹嗎。

  宋文:上一期的便當你還沒有給我啊,我是維權來的。

  作者= =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那麼……再給你一次打醬油的機會吧。

  宋武:我建議增加打鬥場面,上一次我們哥倆沒有在少爺被劫的時刻大顯身手,造成了我們怠忽職守外強中乾的假像,我強烈要求作者安排少爺再被搶一次親,然後讓我們哥倆在同樣的場景面對同樣的劫匪瀟灑帥氣地把對方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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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1:37

【35、嗯啊,寶盒!】

   沈瑄和蘇靈琳決定就在金陵附近找一處隱蔽地方落腳,既可以暫避風頭,又還有機會偶爾回去鏢局看一下外公,兩個騎馬在郊外轉了許久,終於找到一處人煙稀少的村落,傍著深山,進退都很安全。

  「我們先在這村子裡住一段,等到風頭過了,在做打算。」

  蘇靈琳點點頭,拿主意還是沈瑄在行,她不反對。

  兩個人把衣裳換了一換,蘇靈琳對著溪水一照,發現自己是村婦打扮,纏著一條豬肝色的惡俗頭巾就算了,竟然還光腳踩一雙草鞋;再一看沈瑄,峨冠博帶素衣飄飄,好像仙人下凡,不做鬼臉時的神態氣質還有幾分像蘇瑞,氣不打一處來:

  「為什麼我倆的衣裳相差這樣大?」

  沈瑄白眼翻起,掏出那把蘇靈琳一看就來氣的扇子搖來搖去:

  「你不是不好打扮麼,女子要講求心靈美,那麼在意外表幹什麼?」

  「那你怎麼不穿……」剛好一個村民挑著扁擔走過,蘇靈琳指道,「那樣的衣裳?」

  「寶馬配金鞍,我這樣叫做相得益彰,」沈瑄笑微微地用扇骨戳了一下蘇靈琳的臉蛋,「你的氣質穿這衣裳正合適,何況以後要在深山老林過粗茶淡飯的苦日子,你這身衣裳挑水砍柴都方便,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挑水砍柴……蘇靈琳腦門上爆出一個十字青筋,可是轉念一想,這病夫確實沒有什麼見他幹過什麼力氣活兒,看來男耕女織的角色酌情調換一下也是合理的。

  她哼了一聲,算是勉強默認接受。

  「等會我們去鎮上買兩個樣貌好的丫頭僕人回來,再置一處地產,就算齊活了。」

  「對了,外公給了你多少銀子?

  沈瑄想到蘇青城給的盒子還不曾打開,取出來道:

  「還沒有看過。說是有足夠玩遍天下的盤纏和你豐厚的嫁妝……」

  「怎麼掂起來這麼輕?」

  沈瑄翻個白眼:

  「金銀貴重,帶著行路多有不便,自然是銀票好拿。」

  「哇,這個盒子不小,裝滿了的話那不是好大一筆錢?」蘇靈琳惱怒地瞪了沈瑄一眼,和你非親非故,怎麼淨騙我家財產。何況你還是個大財主。

  兩個人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地盯著那盒子,「吧嗒」一聲打開鎖匙。

  盒子裡竟然只有——

  一片薄薄的紙片。

  兩個人的下巴都跌到地上。

  沈瑄不敢置信地拆開紙片,上面竟然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一看就是蘇青城這樣沒有文化卻勉強自己捏毛筆的傢夥的手跡:

  有情飲水飽,一片真心,好好收藏。

  盒子裡還有一把沒有齒的的紅鑰匙,用不值錢的石頭磨制而成,尾端磨成一個桃心形狀,表示「真心」。

  沈瑄「噗」地一聲差點要吐血。

  外公啊!您老搞浪漫我是不介意,但是多少留點盤纏吧?好歹收購藥材糧食那個計畫也幫你賺了一大筆啊,要不要這樣摳門啊!

  蘇靈琳卻捧著肚子大笑:

  「外公真的好聰明,想不到你這麼機靈也被他耍了,哈哈哈哈!」

  黑線杠上腦的沈瑄扶住額頭。

  漂亮丫鬟,能幹僕人,大房子,美酒佳餚,全部泡湯了。

  蘇靈琳這沒心沒肺的丫頭還在捧腹大笑,沈瑄無力望天。

  當日,兩個人在村裡向當地人租了一處房產,蘇靈琳幹活勤快,花了下午時間動手打掃清理屋子,沈瑄在邊上抱著手臂閑晃,忽然頗為淒苦地歎息一聲:

  「沒有錢買漂亮能幹的丫鬟,什麼事都要靠你親力親為,唉。」

  蘇靈琳以為他是關心自己,威武地捏捏拳頭:

  「我的力氣很大,只要飯夠吃,什麼都能幹。」

  「別誤會,我是一想到以後要吃你做的飯……」沈瑄又歎一聲。

  「水我挑,柴我劈,飯還要我做,那你幹什麼?」

  「我可以給你把把關,檢查一下你的主婦工作做得怎樣啊。」

  臥室只有一張大床,請木匠趕制新床要費幾天工夫,蘇靈琳把雁痕放在中間當作分隔線,揚言沈瑄敢越界就用雁痕宰了他。

  入夜以後,沈瑄仍然挑床失眠,尤其對著蘇靈琳,就有一種要撲的衝動,奈何雁痕光芒犀利,他實在不敢妄動,一不小心被她打個殘廢,那可是劃不來的事。

  「你翻來翻去幹什麼?」原來蘇靈琳被沈瑄擾得也不曾入睡。

  沈瑄心裡一樂,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

  「蘇靈琳,你這麼喜歡刀,為什麼那天出走把斬月刀賣掉了?」

  「廢話,沒有飯吃了,還要刀幹嘛。」

  「那我以前讓你用雁痕抵飯錢,你怎麼不肯。」

  「我總要給自己留一把啊。」

  「斬月看起來似乎更金貴。」

  「我知道斬月是好刀,可是我用不順,再說雁痕刀我用久了,也捨不得丟掉。」

  原來還是念舊的,沈瑄在心裡偷笑,卻又聽蘇靈琳說:

  「唉,想來綿羊哥哥跟這雁痕多像啊,我和他認識這麼久了,卻為了你惹毛了他,我這是發的什麼瘋?」

  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楚靈揚哪裡像雁痕了?沈瑄無語直翻白眼:

  「連自己的妻子底細都看不出來,可見力大無腦,莽夫而已。」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可是我們就是這樣的人,」蘇靈琳不明白沈瑄的意思,很認真地說道,「你可以不接受我們這樣的人,可是你沒權利說我們的不是。」

  她居然自動歸類站到楚靈揚那一隊去了,這談話對沈瑄而言變得好生沒趣,暗暗生出一股無名惱火來,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

  早上醒來,蘇靈琳就覺得房裡有什麼異樣,仔細地瞧了一轉,把沈瑄拖起來:

  「不好了!」

  「又怎麼了,」沈瑄揉揉睡眼,極為不耐道,「早飯弄好了?」

  「屋裡進賊了!」

  沈瑄翻身坐起,環視一周:

  「沒什麼兩樣啊。」

  「外公的寶盒不見了!」

  果然那案頭放的盒子真個不翼而飛了,沈瑄也奇了怪,想了想道:

  「難不成這玩意有什麼特別之處,還能引人來偷盜?」

  「不管值不值錢,都是外公留給我的嫁妝,可惡,要是被我抓到是誰,一定揍扁。」

  沈瑄哂道:

  「長得又不漂亮又不溫柔,嫁妝還這麼摳門,鐵定是沒人要的了,要不要那勞什子的玩意都無所謂。」

  蘇靈琳不理他,提著雁痕出門去找線索,只聽見屋外也一片吵嚷聲,原來村子裡左鄰右舍昨夜都被賊人洗劫過了,好多人家丟了東西,正在憤憤地抱怨。

  「二牛他娘,你家裡丟了什麼東西沒有?」

  「唉喲天殺的喲,我前天才熬夜把二狗的新鞋納出來,就給這賊偷去了!」

  「一雙鞋算好的,我家後院那只下蛋母雞竟然給這殺千刀的偷去了,還有院裡晾的兩件衣裳也給偷了。」

  「這賊不拿錢,淨偷些零碎的玩意,我家豬圈後面的那堵牆被他挖出一個大洞,丟了兩隻仔雞,柴火,還連帶丟了好多磚頭。」

  沈瑄不知什麼時候跟了出來,肩上還披著外衣,附在蘇靈琳耳邊道:

  「這賊還是個娃娃。」

  「你怎麼知道?」

  沈瑄故意越靠越近,嗅著她的發香,心裡感到一陣愉悅,伸出手玩弄著她的發梢,慢悠悠道:

  「因為啊,他偷的都是些小東西。」

  「為什麼偷小東西就是小賊呢?」

  「你看他拿了些什麼,小孩兒的布鞋和衣裳,餘下的無非是些吃穿用度的東西,」沈瑄乘其不備笑眯眯地摟上蘇靈琳的腰肢,刮著她的小鼻子道,「只有小孩子才會不計較價值,要那些實際的東西。」

  蘇靈琳被他撓癢,大怒,皺起鼻子張嘴就是一口,沈瑄早有防備縮手飛快,蘇靈琳這一口不曾咬中,鼓起腮幫怒視著他。

  「唉,算了,丟了東西雖然倒楣,但來了賊總比來了馬賊好吧。」邊上一個鄰居說道。

  蘇靈琳回過頭:

  「這個地方也有馬賊出沒?」

  「姑娘你新來的還不知道吧,這馬賊有個寨子就駐紮在山上,常常下山打劫,來村子裡都好幾回了……你們還是早點有個準備,這裡住不久的。」

  「官府都不管這些嗎?」

  「管?誰來管,現在當官的,哪個不是只知道撈錢,哪管我們小老百姓死活,這馬賊為害好多時日了,半個官差的影子也見不到……」

  正說話間,忽然村口跑來一個挑夫,急衝衝道:

  「快躲起來,馬賊下山了!」

  只聽隆隆的馬蹄聲和人聲嘶哮隱隱傳來,一道卷塵從山間的道路而下,蘇靈琳和沈瑄不禁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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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2:17

【36、K.O馬賊小BOSS!】

   只聽隆隆的馬蹄聲和人聲嘶哮隱隱傳來,一道卷塵從山間的道路而下,蘇靈琳和沈瑄不禁對視了一眼。

  那些村民完全是訓練有素,幾乎在一瞬間都沖回自己家,嘭嘭嘭鎖門關窗,整個村子頓時變得人煙寂寂雞犬無鳴。

  「我們也回去。」

  「可是我想打馬賊。」蘇靈琳一聽到馬賊,往日新仇舊恨就讓她牙齒癢癢。

  「……你知道對方有幾個人,你送死我沒意見,別拖累我,」沈瑄見她一臉失落,口氣也軟了些,拉住她手道,「就算打馬賊,以寡敵眾也要講究策略,跟我來。」

  如此才把蘇靈琳拖回房中。

  來的那些馬賊有七八人,為首的是個分寨小頭目,都提著大砍刀進村來,分頭挨家挨戶地敲門,村民們不敢不開,都把準備好的保護費上繳,那些馬賊又嫌不夠的,跑到人家後院去捉雞牽驢,一時間村裡哭聲,吵聲,家禽牲畜鳴叫聲不絕於耳。

  「大爺行行好,老頭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家裡就剩這頭牛能下地了,你們不能牽走啊……」

  「吵什麼,給老子閉嘴,再多一句砍了你!」

  一個馬賊左手捉著肥雞,腋下夾著金銀細軟,右手提刀來敲另一戶人家:

  「開門!」

  「噯,奴家這就來給大爺開門……」

  咦,這聲音很**嘛,小姑娘甜膩膩的聲音叫得馬賊甲春心蕩漾,樂顛顛地等著那門掀開一條縫,正要往裡面撲,不料那門裡先伸出一隻滑膩膩的玉手,柔俏得跟鮮筍一樣,惹起他一身火。

  「大爺,快進來,只許一個人來唷。」

  那只玉手一下子便把馬賊甲拽了進去。這一瞬間給馬賊乙瞧見了,登時急紅了眼,嘿,憑啥好處先給那小子占了?美滋滋嬌滴滴的小娘皮,我也要!於是乎也沖上去咚咚咚敲門:

  「三哥,你給我開開,丫的別想吃獨食,我報告老大去!」

  「討厭啦這位哥哥,人家好忙好忙的,」裡面那甜膩膩的少女聲音又傳來,叫得馬賊乙渾身舒坦,門又打開一條縫,伸出白白的小手搖了搖,差點沒搖斷他的魂,「快點進來啦,一起……」

  哇,小妞很奔放嘛!馬賊乙吞了吞口水,一頭沖進門。

  「什麼,哼,你兩小子別以為老子沒看見,見者有份,把們開開!」馬賊丙又在門外狼嚎。

  於是乎,一個又一個……

  馬賊頭目裝了一麻袋錢財肉食扛在肩上,忽然一回頭發現小弟們都不見了,正莫名其妙中,只見一戶人家開了門,跳出一個嬌小秀美的少女,手裡提了一把弧刀,正捏著嗓子咳嗽。

  「咳咳,變聲好麻煩,不來了,還剩一個,直接解決掉!」蘇靈琳剛剛按著沈瑄指導念了半天臺詞,此刻早已按捺不住,決定施展原本功夫拿下最後一個。

  「好,去吧。」

  沈瑄在屋裡給第七個馬賊捆上繩子,和前面六個排成一摞,這幾人都被點了穴道,睜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沈瑄笑眯眯用扇子挨個敲敲他們的腦袋:

  「好好聽話,你們老大一會就到。」

  那頭目看到蘇靈琳一個小小女子,便有輕視之意,嘿嘿冷笑兩聲:

  「小娘皮,送上門來的。」

  蘇靈琳也學著他的樣子嘿嘿冷笑兩聲:

  「大胖子,你死定了!」

  蘇靈琳說罷甩開雁痕,疾風迅雷一陣快斬,殺得那頭目節節倒退,到最後身上連開幾道血痕。

  頭目才知道遇上了高手,屁滾尿流地爬上一個土坡,只見一塊長條巨石鬆松地斜插在土坡上,他再一回頭,只見蘇靈琳捋起袖子獰笑著正一步一步走上坡來。

  頭目心裡一慌,急中生智,在巨石鬆動處狠狠用刀柄一插一挖,果然更加鬆動,他氣沈丹田,狠狠地把巨石推了下去。

  沈瑄剛剛拿著捆人的麻繩跟出來,就看見那巨石轟隆隆地朝著蘇靈琳壓頂而來,心裡一驚,張開嘴說不出話來。誰料蘇靈琳不急不忙更不逃跑,瞬間丟了雁痕,迎著巨石雙手一抱,竟然穩穩固在懷中!

  沈瑄狠狠地松了口氣,頭目的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

  「哼哼哼……」

  蘇靈琳邪笑著,雙手一擡,竟然把那巨石高舉過頭頂。

  頭目已經覺得自己汗流浹背了。

  「哼哼哼……」

  蘇靈琳把雙手換成單手,左手托舉著大過自己一圈的巨石,聳著肩膀獰笑。

  在你被砸成肉餅以前,本姑娘就給你展示一下什麼叫做威猛無敵。

  沈瑄在一旁直翻白眼,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難道她不知道這塊石頭的重量和她嫁出去的幾率成直接反比嗎!

  不過如果換了是宅心仁厚慈悲心腸風流倜儻絕世無雙的自己……沈瑄頗為寬大地點點頭,可以考慮收容一下她這只沒人要的小可憐。

  「等一等!」頭目的喊叫打斷了沈瑄的思緒。沈瑄微微蹙眉,賜給你肉餅的命運乃是我準許蘇靈琳的行為,你這個別人生活裡的配角小醜插什麼嘴?

  頭目竟然向沈瑄尋求對話:

  「這位小哥,我求求你……」

  嗯?沈瑄有一絲詫異。

  「求你把我捆了吧,我保證不反抗……求你不要讓她靠近我,嗚嗚嗚嗚……」

  蘇靈琳托著大石頭,下巴掉到了地上。

  這個兇神惡煞的大鬍子馬賊,居然當著她的面……哭了。

  而且他哭得那麼傷心,連帶褲襠都濕掉了,蘇靈琳覺得把這樣一個嚎啕大哭的人砸成醬肉餅實在不是很上路子的行為,於是準備把大石頭扔掉。

  誰知道她手腕才動了一下,大馬賊就倒了。

  「他怎麼了?」

  「被你嚇昏了。」沈瑄一頭黑線。

  蘇靈琳順手把大石頭咚地一聲扔掉,拍拍手上灰塵,撿起雁痕蹦蹦跳跳下坡來。

  沈瑄伸出一根姣好的手指,無力地頂住自己的太陽穴:

  雖然說是不費力地完勝馬賊全體,但是……為什麼他有一種極為無奈的感覺?

  「蘇靈琳,你嫁人以後也會這樣對自己的夫君麼?」

  「什麼?」從打馬賊的場景跳躍到婚戀話題,這跨度對於蘇靈琳的腦容量好像大了些。

  「我是說,如果你好不容易嫁人成功,也會這樣隨意毆打自己的男人嗎?」

  「當然不會。」

  「呼……」松了口氣。

  「我會經常和他以武會友,」蘇靈琳威風凜凜地橫刀而立,「夫妻之間切磋武功。」

  這話說完她注意到沈瑄的身體好像當風搖晃了一下。

  「你怎麼啦?」

  「沒什麼我要回去休息會。」扶額。

  「切,真是個病夫,身體這麼差,看來你娶了老婆,只能天天和她交流怎麼吃藥了。」

  沈瑄腦門上迸出個十字青筋:

  「蘇靈琳,你想知道我還能交流什麼嗎。」

  「什麼?」

  「夫妻之間可以交流的事情是很多的唷,這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沈瑄一臉不懷好意的笑讓蘇靈琳渾身冒雞皮疙瘩。

  「我不要知道!」蘇靈琳料定不是什麼好事,甩頭走開,留下沈瑄原地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她的背影。

  其實仔細想來,那天和她在房裡雖然沒有得手,身材倒也看了個大概形狀……

  沈瑄猛地想起一件事來。

  「蘇……」

  話音未落,村裡跑出來一隊村民,把蘇靈琳沈瑄二人圍住了。

  「啊,不用謝的,不用這麼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啦。」蘇靈琳很大方地擺擺手。

  「誰要謝你們啊,你們把馬賊都打傷了,以後他們回來尋仇怎麼辦?」

  「就是就是,這下好了,惹了馬賊,以後都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你們沒來之前,我們交了保護費還能過日子,現在馬賊不會放過我們的,都怪你這丫頭多事!」

  「是啊是啊,多管閒事,你們這些過路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可是要在這裡長久居住的,你們到底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死活啊!」

  蘇靈琳愣住了。

  難道見義勇為也是一種錯誤?

  「你們兩個快走吧,這裡不歡迎你們!」

  「六嬸,快去他們屋裡把那幾個馬賊給放了,不然真尋仇起來,我們可完了。」

  蘇靈琳氣得想要爭辯,被沈瑄攔住。

  「快走吧,這裡不歡迎你們!」那個見了馬賊嚇得到處躲的大嬸,現在叉腰罵人起來倒是中氣十足。

  蘇靈琳忽然覺得委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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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2:57

【37、師娘你好。】

   「為什麼,他們難道沒有受馬賊的欺負嗎,我幫他們趕走馬賊,倒底哪裡錯了?」

  離開村莊的路上,蘇靈琳依然氣悶和不解。

  兩人同乘一匹馬,沈瑄坐在她身後,撫摩著她的頭,柔聲道:

  「你沒有錯。」

  「那就是他們想錯了?」

  「他們也沒有錯。」

  這艱難的時世,也怪不得那些明哲保身的麻木百姓,只怪官府不作為,想來自己身為相府公子,卻不曾為民間疾苦出過一份力量,心中也有了愧疚之意的沈瑄,更加以溫柔和欣賞的眼光看待蘇靈琳。

  蘇靈琳似懂非懂,只覺得莫名委屈:

  「大城小鎮裡都是通緝令,連村莊也呆不下去了。」

  沈瑄環著她的腰,享受著此刻的抱擁,心裡便有一種喜悅洋溢,口中悠然自得道:

  「即使天地不容,總有世外桃源可以接納我們。」

  他心中想的是:蘇靈琳,即使天地不容,你也決不準離棄我。

  忽地馬蹄止步,來了個攔路的人。蘇靈琳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光頭小和尚。

  「好心的施主,賞口飯吃吧。」

  蘇靈琳一愣,這丐味兒十足的句式用來化緣,聽著不但古怪而且耳熟啊。

  那小和尚嘻嘻一笑,又說道:

  「女俠姐姐,你不認得小僧啦?」

  蘇靈琳再仔細一瞧,這不是那天偷她錢袋手拿板磚的小乞丐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傢夥扮作和尚樣子幹什麼,又想要飯騙錢?」

  「化緣不是要飯,女俠姐姐你搞錯了,」小和尚擠眉弄眼道,「而且小僧不是扮作和尚,小僧本來就是個和尚。」

  「那你上回是什麼意思?」

  「我原本就是出家人,可惜因為原先的和尚廟經營不善倒閉了,方丈老爹丟了我不管出去雲遊四海,我也流浪在江湖,因為好多人不喜歡和尚,所以我偶爾也做做乞丐,哪口飯容易吃我就吃哪口。」

  沈瑄微微一笑:

  「這麼說來,你倒是個主業乞丐,兼職和尚了?」

  「嗯,可以這麼說,」小和尚一本正經道,「不過,方丈老爹說了,不管什麼時候心中都要禮佛,所以我雖然偶爾穿穿乞丐衣裳,但始終有一顆和尚的心。」

  「那麼小和尚,你法號什麼?」

  「我法號空空,不過要飯的兄弟們都叫我板磚。」

  蘇靈琳心想,他使得一手好板磚,真是人如其名:

  「上回沒留神給你偷襲了,這次可沒有錢袋給你偷,我正在逃難,手頭也很拮據,不管你是要飯還是化緣,都找別家去吧。」

  板磚搖了搖頭道:

  「女俠姐姐,上回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這次我是來賠禮道歉的,為了表明我的誠意,把這東西還給你。」

  板磚走近來,伸出手遞過上次偷去的錢袋,蘇靈琳接了,裡面果然銀子還在。

  「還有這個。」

  板磚又舉高一物,蘇靈琳在馬上接了,不禁愣住,這不是外公給的寶盒嘛!

  打開一看,紅心鑰匙什麼的果然都還在。

  「原來在村中偷竊的小賊就是你?」

  板磚嘿嘿笑道:

  「有時候要飯化緣生意都不好,所以偶爾也做點小活兒打牙祭。」

  沈瑄摺扇輕搖,打量著板磚,目光頗有深意:

  「小和尚你無事獻殷勤,恐怕又什麼事情想要求人幫忙吧。」

  板磚又嘿嘿笑,撓撓頭道:

  「我正要說呢,就給你搶斷了。」

  「你一口一個女俠姐姐,我看這事兒,該是功夫上的事了,」沈瑄慢條斯理地搖著扇子,「想來不是要她用武功替你出頭尋仇之類,就是傳道授業教你功夫。」

  板磚的眼睛亮了,訝異道: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我就是想要拜女俠姐姐為師的!」

  沈瑄不以為然地聳肩笑笑:

  「你是什麼時候瞧見她打馬賊的?」

  「剛剛馬賊下山,我在一戶人家廚房裡偷……借兩個饅頭吃,正巧看見了,女俠姐姐,你的刀法真狠真勁!教教板磚好不好?板磚願意拜你為師。」

  「且慢,你是個小和尚,她若收了你做徒弟,豈不成了……」

  「不打緊的,方丈老爹是我出家師父,女俠姐姐是我俗家師父,不會變尼姑的,」板磚害怕蘇靈琳不肯答應,急忙補充道,「板磚一直想要學做一個大俠,自力更生,不靠別人,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可是功夫一直沒有人教,女俠姐姐,女俠師父,你就收我這個徒弟吧,我保證只要你肯收我,我什麼活兒都能幹,什麼苦都能吃。」

  「小和尚,你會做飯麼?」

  「做飯?」板磚有點奇怪這問題的突兀,「這個自然,從前在廟裡,所有的齋菜都是我打理的,方丈老爹不會做飯。」

  「既然如此,那好吧,收下你了。」

  「真的,多謝師父!」

  「且慢!」蘇靈琳終於忍無可忍發話了,「為什麼他要拜我為師,你在這裡答應?我從來沒說要收這麼一個徒弟。」

  沈瑄不慌不忙地壓低聲音,靠在她肩頭道:

  「不是沒錢買丫鬟僕人麼,多一個廉價勞力何樂不為,何況是個經驗老道的和尚兼乞丐,還是個童工,還會做飯,經驗豐富物美價廉。」

  「什麼,可是人家是說要拜師的,我不能……」

  「蘇靈琳,你不準給我拒絕,我已經吃夠你做的飯了。」儼然是主子一樣的命令口吻。

  蘇靈琳好生無奈,只好對板磚道:

  「我從來沒收過徒弟,收你也行,可是我的功夫不算很好。」

  「不不,師父的功夫已經很厲害啦,板磚知足。」

  「那你認我做了師父,一定要記住一條,以後不許再去偷東西,聽見沒有?」

  「跟著師父有肉吃,哪裡還需要板磚去偷,板磚記下了,板磚拜見師父。」

  蘇靈琳額頭一陣冷汗,怎麼感覺是多個蹭飯的……

  板磚拜過蘇靈琳,又拜了拜沈瑄:

  「多謝師娘。」

  這下輪到沈瑄和蘇靈琳兩人一起晴空霹靂了:

  「師娘?」

  「女俠姐姐是我師父,那你自然就是我師娘了,」板磚暗自偷笑,心想,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們兩搞什麼親密小動作,那天夜裡我去你們家偷東西的時候,你兩還是在一張床上摟著睡覺的呢,「嘿嘿,師傅師娘你們不用擔心,雖然徒兒是出家人,但是沒有要求你們也四大皆空,你們想什麼時候親熱都成。」

  蘇靈琳石化。

  師娘這個稱謂……沈瑄皺皺眉,雖然說給自己變了變性別,但是沒有什麼惡意。而且這出發點和創意都還不錯,通過小和尚拜師傅這一件事情達到另一件事情的圓滿,嗯嗯,可試之,可行之。

  「咳咳,用法雖然有些荒謬,但是初衷還是好的,且由他去。」沈瑄以扇遮面,俊容上掩不住那一抹穠豔笑意,狡猾妖豔得像只狐狸。

  蘇靈琳只覺得頭大如鬥。他是不是已經自動進入「師娘」這個性別了啊!

  為什麼,一個人質已經夠她頭大的了,現在還多了一個徒弟……老天爺是不是要玩死她呀!

  於是乎,板磚背著行李,蘇靈琳牽著高頭大馬,沈瑄騎著高頭大馬,師徒三人浩浩蕩蕩上路了。

  -----

  金陵太守府。

  前門的大街上,兩行儀仗兵馬開道,鳴鑼敲了十三響,兩邊百姓紛紛回避。

  開道的儀仗散開,一輛官轎在太守府的朱漆大門口停下,轎子旁邊上前一個師爺,躬身挑起轎簾,恭敬地道:

  「相爺,到了。」

  早已率領人在門口恭候的楚雄風連忙迎接。

  沈時行一身常服出轎,近日憂心操勞過度,原本風霜雕刻的枯瘦臉頰上,更添了刀砍斧劈的橫紋,不復往昔精神矍鑠的神態,反而看起來比楚雄風更為蒼老。楚雄風見了,心裡暗暗驚奇。

  「沈大人……。」

  沈時行擺手,眉間一抹焦躁:

  「不必拘禮,進去說。」

  楚雄風心裡知道,丞相大人親自駕臨太守府,絕不會只是為了看望他這麼簡單。

  兩人進了議事廳,楚雄風摒退了左右,見沈時行一臉沈默的樣子,猶豫著開口:

  「沈大人,令公子仍是沒有消息?」

  「那不肖逆子,有了等於沒有!」

  提到兒子沈瑄,沈時行那沈默枯燥的臉容上騰起一抹怒意,根據宋文宋武的回報,顯然沈瑄是有預謀的私奔,絕不是那麼簡單的被劫走,這件事情傳到上官侍郎家中,惹得上官侍郎大怒,上門來要人——

  「老沈,我敬你是丞相,可你沈家也欺人太甚!害我女兒還沒過門就成了棄婦,傳揚出去讓我們怎麼見人?如今我雲兒受不住羞|辱,現在也離家出走,我上官懿雖不過一個二品侍郎,卻也不容你們這樣侮辱!你非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劈裡啪啦一大堆,沈時行當時是好話說盡,才把怒氣衝衝的老友送走。

  於是這堆怒火又全部加諸沈瑄頭上。

  這逆子,簡直是為了給他找麻煩而生!

  雖然這件事發生已久,沈時行現在想起來,還是氣得肺都要炸掉。他狠狠拍桌,拂袖把案上一盞茶掃落在地:

  「混蛋,畜生!」

  楚雄風連忙令人換了一杯茶上來,好言勸慰:

  「沈大人息怒,擄走令公子的賊人定有所圖,所以挾以為質,目的未達之前,不會這樣輕易傷害公子。不知大人查這件事可有消息了?」

  沈時行有苦難言,榜文上不敢寫自己的兒子是私奔出逃的,好容易才勸說上官侍郎不要鬧到皇上那裡去說開這個秘密,才把通緝賊人的命令放下來。但是那小畜生是下了決心要躲的,且不說這天下之大,光憑宋文宋武那一幫蠢材,要找到幾時去?

  不由得無力歎氣:

  「前日聽說杭州府有了消息,已經派人前去打探。」

  「那麼,大人此行是為了……」

  楚雄風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不安的預感。

  他和沈時行的交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這些年過去,自己為了多個清淨在外地做官,沈時行在朝中和他已經並無多少交集,若是論私事,也唯有這一件事,沈時行會這麼著急,這麼鄭重,親自來金陵找他。

  沈時行神色凝重:

  「太后娘娘已經對當年的事有所懷疑。」

  果然。楚雄風心中一緊。

  「東廠的探子出動了,朝中流言四起。」

  東廠。楚雄風心裡又是一陣劇烈的收縮。

  他雖然久經風霜,見過不少大風浪,然而也更加深刻地明白一點——

  從前被東廠盯上的人,又有哪一個活到現在。

  「老楚,」沈時行盯著他,目光凝重,「我想見見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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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3:41

【38、孺子可教】

  「雄風,我這次來,特地想要見見那孩子。」

  楚雄風心頭一震,手也在微微顫抖。他竭力穩住心神,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太子他……」

  沈時行的目光霎時冷峻:

  「妄說!新皇登基未滿一年,何曾立過儲君?」

  「下官失言,請大人恕罪。」

  沈時行四下望瞭望,楚雄風往前跪了跪,湊近了道:

  「大人放心,這裡沒有我的命令,別人進不來。」

  「你要記住,」沈時行俯下身,對著跪倒在地的楚雄風耳邊道,「這世上沒有過什麼太子,那是你的孩子。」

  「下官謹記。」

  沈時行壓低了聲音,沈聲在他耳邊道:

  「老楚,當年勞國丈對你的恩情,你可還記得?」

  「勞國丈,瑜妃娘娘的恩情,下官至死不敢忘記。」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我又何嘗不是,」沈時行深歎一口氣,「你看我即便是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仍然日日如坐危樓,心難自安。我今日藉口尋找那不肖子,才能有機會來金陵一趟,就是想看看那孩子,如今究竟怎麼樣了。」

  沈時行見楚雄風的神情仍然猶豫,臉色一變:

  「難道,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懷疑我是當年那個通風報信的人?」

  「下官不敢。」

  「我沈時行敢作敢當,無愧於天地良心。若是我當年背叛了國丈大人,今日還輪到你楚雄風在這金陵之地高枕無憂?」

  「下官明白。」

  「閒話不多說,你把那孩子叫來,我看一眼便走。」

  「是。」

  -----

  蘇靈琳三人一路南下趕了幾天路到了常州,離開金陵也有了一段距離,三個人便找了家小客棧住下,日子過得倒也清閒無事。蘇靈琳因為閒不住,便更加用心地指點板磚練習刀法。

  又是一日,沈瑄在廊簷下打瞌睡,蘇靈琳正在院中給板磚講授回燕刀的基本要訣,板磚一面聽,一面眼睛瞟了瞟沈瑄。

  只見沈瑄躺在搖椅上,身上裹一條撚絲軟毯,暖烘烘地好不愜意,還連帶打了個睡意濃濃的哈欠。

  板磚看了也被傳染,不自覺地睡意襲來,跟著打了個哈欠。

  「板磚,我在講刀法口訣,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啊……」口氣有點虛,「師父,現在是大冬天,冬練三九我是可以理解啦,但是為什麼要穿得這麼單薄在這裡吹冷風?不可以挪到室內去練習嗎。」

  板磚說著,不由得又瞟了一眼沈瑄,他裹著軟毯,只伸出一個頭和兩隻手,捧著一隻七寶暖爐的樣子真是叫只穿單衣的人咬牙切齒。

  「這裡是客棧,哪裡來專門的練功房,打爛了桌椅不要賠錢的?」

  蘇靈琳身著單衣,臉也讓風刮得通紅,只不過她精神奕奕,看起來和縮頭縮腦的板磚迥然不同。

  「那師父,多給板磚穿一件棉襖行不行,那個,虐待小孩是犯法的。」

  「練功的時候穿多了不利於身體散去熱量,」蘇靈琳斜抱著雁痕,威風凜凜站在園中,好似一點也不懼寒冷,「你都知道什麼叫做冬練三九,還不下點苦功。」

  「可是師父,我總覺得我不適合拿刀。」

  「少找藉口,沒有人生下來就會使刀。想要學有所成,就得老老實實一步一步來。」

  「板磚,」看似睡著的沈瑄突然發話,「問你個問題。」

  「師娘你儘管問。」

  「你是為了什麼要跟她學武功?」

  「為了做個大俠,」板磚想了想,又覺得這答案似乎不夠完全妥帖,補上一句,「我想要做成一樣事業,我想我最合適的應該就是練功夫了,所以想把功夫學精。」

  「哦,真的是最合適麼?」

  「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意思。天真冷啊,看來毯子不適合我,回去換床撚絲被了。」

  沈瑄從搖椅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把毯子披在身上,慢悠悠地走回房間。

  「切,真是懶人,板磚,你切不可跟他學……」

  「等等師父,我覺得師娘剛剛的話很有道理。」

  「什麼?」

  「我可能不適合練習刀法,可是不一定不能練成別的兵器啊,師娘你幫我想想,我能練些別的什麼功夫?」

  蘇靈琳愣了愣,思索了一陣。

  「記得第一回見你,你的板磚使得不錯嘛。」

  「嗯,可是江湖上只聽說過用暗器的,哪裡聽過用板磚的?」

  「這個……你容我再想想。」

  板磚眼睛一亮,笑嘿嘿地道:

  「那師父你在這裡慢慢想,我去穿件棉襖。」

  -----

  晚上吃飯的時候,蘇靈琳仍在捧著腦袋苦思冥想。

  沈瑄用筷子敲了敲板磚的光頭:

  「你小子,你師父給你想主意想得頭大,你怎麼吃得這樣順心?」

  板磚把沾滿米粒的小臉從飯碗裡擡起來,口齒不清道:

  「徒兒生性愚笨,這等拿主意的事情還是交給師傅師娘好了,師娘你那麼聰明,不如也給板磚出個主意?」

  「對啊沈瑄,你來幫我想想,板磚用什麼兵器才好?」

  「你們武功上的事情問我作甚。」沈瑄剛夾了一筷子菜,就被蘇靈琳的筷子抻過來擋住:

  「你先幫我想想。」

  「板磚原先不是把板磚使得挺好麼,繼續板磚到底。」

  「師娘不帶這麼敷衍人的,江湖上有使刀的大俠,有使劍的大俠,也有使暗器的大俠,就是沒聽說過有使板磚的大俠。」

  沈瑄哂道:

  「原來小光頭你想做大俠。」

  「就不興和尚有理想了?」板磚很不高興。

  蘇靈琳連忙勸解:

  「板磚,別聽他的,我幫你想。你瞧你原先用的板磚,我們可以做一個近似的方便稱手。」

  「也對,板磚在手裡拿著好不方便,特別是跑到沒有磚的地方,拆別人家的院牆弄磚也晚了,」板磚托腮,「要是板磚可以扔出去丟中對方,又自己繞回來就好了。」

  蘇靈琳也托腮:

  「你說的那是流星鏢蝴蝶斧的用法,可是人家都是千錘百煉過的,兵器也都是特別做過的,跟氣流什麼的都有關係,你這磚頭想要繞回來,有點困難。頂多在人家頭上砸中了,再彈回來。」

  「那得要多有彈性的頭啊師父。」

  「要不然這樣,給你兩塊板磚中間栓一條繩子,你丟出去了還能再拉回來?」

  板磚眼睛一亮:

  「這樣不錯,還可以再利用。」

  「還可以把板磚磨一磨,做得更有分量,更圓滑,這樣一來丟出去的路線更容易掌握。」

  「師父,你比看上去的聰明多了!」

  「……最好是磨成圓的,你看流星鏢蝴蝶斧,都是做成弧面的,丟出去容易遠。然後用上好的鋼鐵鍛造,也不會像板磚那樣脆。」

  「啊,師父,你這個創意實在太厲害啦!」

  沈瑄實在聽不下去這對蠢師徒的對話,滿腦黑線,禁不住插話:

  「流星錘就流星錘好吧,什麼創意?」分明是赤果果的剽竊啊!居然還不臉紅的,這臭小子一個勁兒吹捧她,真不愧是師徒,思維果然停留在一個水準線上。

  「咦,這麼說來,真的是流星錘的樣子啊,」蘇靈琳豎起筷子咬在嘴邊,「板磚,原來最合適你的武器就是流星錘,趕明兒師父就給你到鐵匠鋪訂去。」

  「太好了,多謝師娘!」

  「誒?」蘇靈琳傻眼了,「給你買東西掏銀子的是我,跟他有什麼關係?」

  「要不是師娘一針見血,板磚怎麼可能知道最適合自己的武器就是流星錘。」

  板磚完全無視蘇靈琳的目瞪口呆,忙前忙後地給沈瑄捶背揉腿,那狗腿的樣子看得蘇靈琳憋了一肚子火氣。

  栽樹的是她,乘涼的是沈瑄;收徒弟的是她,收學費的是沈瑄;燒火劈柴的是她,吃香喝辣的是沈瑄;尤其是以前沈瑄吃肉她還可以喝湯,現在沈瑄吃肉板磚喝湯她只能揀渣!

  這怎麼能不氣人?

  板磚忙前忙後巴結沈瑄還不夠盡興,非要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刺激蘇靈琳內傷的心靈:

  「師娘,你和師父樣子都好俊,快生個小女娃給板磚做老婆吧。」

  蘇靈琳嘴角抽了抽,半天沒說出話來。

  且不說這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娃,就沖他是個小和尚出家人這一條,還想娶親?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的方丈老爹答應,自己也不可能把和沈瑄生的女娃娃嫁給一個小和尚……

  呸呸呸,自己怎麼可能和沈瑄那賤鬼生娃娃,蘇靈琳連忙打自己的頭。都給這兩傢夥搞昏了。

  沈瑄卻笑眯眯地摸著板磚的小光頭,不住頷首,一臉滿意的樣子: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蘇靈琳啐了一口:

  「什麼孺子可教,你知道他說的什麼嘛!」

  沈瑄四個字四個字重複上了癮,仍是眯著眼笑:

  「隨意就好,隨意就好。」

  -----

  楚靈揚正在屋中陪伴新婚妻子薛樂言讀書,薛樂言雖說不了話,但楚靈揚擁著她坐在膝上,靜靜地也有憐愛之意,這溫馨的氣氛不過片刻,便被直接進屋的楚雄風打斷。

  楚靈揚薛樂言都是一怔,兩個小夫妻連忙站起來,楚雄風也顧不得多說了,只臉色焦躁地擺擺手:

  「揚兒,你馬上收拾東西,帶著樂言離開金陵。」

  楚靈揚莫名道:

  「爺爺,發生什麼事,怎麼這樣突然?」

  「別多問,馬上去,去了千萬不要折返,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們的行蹤,連爺爺也不要告訴!」

  楚雄風花甲之年的人了,少有的這樣暴躁。

  薛樂言扯了扯楚靈揚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猶豫。

  「這……好吧,」儘管無奈,楚靈揚仍然抑住心中的疑惑不問,「孫兒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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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4:41

【39、直腸女的戀愛啟蒙(上)】

   板磚在園子裡拿著新倒手的流星錘試練。蘇靈琳在旁指導。

  謔謔謔謔!

  沈瑄無奈望天,一個蘇靈琳鬼吼鬼叫就夠煩的了,多一個跟著瞎起哄的小光頭,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板磚使板磚順手,流星錘還是第一次,手生沒把握好,力道一偏把武器擊向了蘇靈琳。

  蘇靈琳正叉腰頓腳地跟板磚說訣竅,不料這麼一擊,身手去格流星錘,誰料攥住了鐵鍊,那鐵坨又斜斜一偏變了方向,繞向她身邊,正中後腰。

  「哎唷!」

  蘇靈琳捂著腰慘叫一聲僕倒在地。

  沈瑄聽見她聲音不對,忙扔了書跑出來看,見蘇靈琳趴在地上抽搐,嘴裡叫著:

  「真是陰溝裡翻了船,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暗算……嗚嗚嗚嗚。」

  她的確覺得很丟臉。

  沈瑄要把蘇靈琳橫抱起來,她一直叫痛,沈瑄改成攬肩膀的姿勢,見她捂著腰處,知道傷得不輕,忙道:

  「板磚,還傻站著幹什麼,給你師父找大夫去。」

  板磚在原地已經被嚇傻了,他自己都沒料到自己的新傢夥這麼大威力,一上來就把師父撂倒,聽到沈瑄這話,忙慌裡慌張奔出去。

  沈瑄把蘇靈琳扶進屋放倒在床上,解開她腰帶,把衣服撩至腰部,果然皮膚上已經青腫一片。

  他小心地把手疊在皮膚上,輕柔推至:

  「這裡?」

  「嗷!」蘇靈琳苦叫一聲。

  「等著,拿藥酒給你。」

  沈瑄一轉身去拿藥箱,蘇靈琳趴在床上苦悶地回想,剛剛這傢夥怎麼可以沒經過允許就隨便扒她衣裳?他既然可以隨便扒姑娘家的衣裳,為什麼在金陵的時候不許她扒男人的衣裳,真是嚴於律人寬以待己。正胡思亂想著,腰上又是扯筋斷肉的痛,她連忙咬緊牙關。

  「痛就說,別忍,」沈瑄盡可能溫柔地給她抹藥酒,眼神裡滿是心疼,嘴巴上卻又忍不住要譏刺她幾句,「女俠你不是武功蓋世,怎麼著了個毛孩的道?」

  蘇靈琳看不見沈瑄的表情,當他是刻薄自己,哼了一聲,攥著拳頭道:

  「馬有失蹄。」

  「板磚也不是故意,你別記他仇。剛剛看他神色,已是愧疚得很,你待會見了他,好言安慰幾句。」

  「我當然知道,」蘇靈琳沒好氣道,「誰會像你,淨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大夫來了給蘇靈琳開了藥方,板磚煎了藥,沈瑄哄著蘇靈琳吃下睡覺,如此折騰了一天,到了夜裡才有些空休息。他從蘇靈琳臥房裡出來,伸個懶腰,步出庭院。

  冬天裡夜色更冷暗,天上沒有月光,沈瑄聽見園子裡有呼吸聲,原來是板磚坐在石凳上揉眼睛。

  「小和尚大半夜不睡覺,在想哪個小尼姑呢?」

  板磚回頭見是沈瑄,又悶悶不樂地背過身去。

  「出家人要六根清淨,你不戒葷腥就算了,還這麼多心事,不怕佛祖知道了生氣?」

  板磚道:

  「佛祖忙著普度眾生,才沒有空管那麼多閒事,我早就是天不管地不管,爹娘不要的了。」

  「小和尚,我記得你說你有個方丈老爹,後來呢?」

  「他說我是個吃貨,要掙很多錢才能養得起,所以他要跑出去掙錢。我他本來就不會掙錢,要不然也不會把我們的和尚廟經營倒閉。只是找個藉口甩掉我罷了。」

  沈瑄摸摸他的光頭。

  「師娘,你呢,你和師父這回打算找什麼藉口甩掉我?」

  板磚擡起頭來,眼睛裡閃亮亮的都是淚花。

  沈瑄掐一把他的臉蛋,笑道:

  「小光頭,少裝可憐,今天你闖禍是事實。」

  板磚怏怏地低下頭去,撥弄著衣角,看得出來是真傷心。

  「師娘,我不用你們趕,我自己走。板磚自己能養活自己。我親爹娘都不要我,也不指望你們要我。」

  「你剛說你的方丈老爹,那是你親老爹?」

  「嗯。不然,誰願意一生下來就當和尚?」

  沈瑄一詫,這板磚已經夠古靈精怪,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想來他的和尚老爹也是個大怪人,隨隨便便生了個和尚兒子,又隨隨便便地扔掉。

  「你不當和尚,還想做什麼?」

  「做大俠,」板磚似乎更加沮喪了,「不過……我知道我沒那個天分,師父教的武功,我總是學得很差。」

  沈瑄哈哈大笑:

  「那是她教得差,你跟她混,沒前途。」

  板磚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然後黯淡下來:

  「反正你們也要攆走我的。」

  沈瑄仍是輕柔地摸摸他的小光頭,覺得板磚的頭皮有些涼:

  「板磚,明天上街給你帶頂虎皮帽子?」

  板磚愣了愣,先不明白什麼意思,而後喜上眉梢:

  「師娘,你們不趕我走?」

  「嗯……」沈瑄做出思考的表情。

  「師娘,我就知道師娘最好了,」板磚見風使舵順水推舟的本事愈發被沈瑄挖掘出來,抱住一根大腿不撒手,央求道,「師娘你替我跟師父求個情,以後板磚什麼都聽你的。」

  「那你不聽你師父的?」

  板磚眼珠一轉,笑嘿嘿道:

  「先聽師娘的,再聽師父的。」

  沈瑄一樂,拍拍板磚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那板磚以後就跟師娘混了,」板磚剛認了主子,忙著要討好一下,立刻賣了前任主子,「師娘,你一定很喜歡師父吧?」

  「你個小孩,還是個和尚,懂什麼叫喜歡不喜歡。」

  板磚眼睛鼓了鼓,道: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方丈老爹教過我,如果我見了一個姑娘心跳得很快,見不著她的時候又想要見著她,那就是喜歡。」

  沈瑄笑而不語,板磚見他不置可否的樣子,又急忙補充闡釋一下,順便以親身經驗舉證:

  「我見了對面庵裡的小尼姑就心跳得很快。總想要摟著她親熱下……對了師娘,你想不想跟師父親熱一下?」

  「你方丈老爹都教了你些什麼玩意,」沈瑄揪住他的小耳朵,「嗯?」

  板磚壞笑道:

  「師娘,我們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這下沈瑄真是無奈了:

  「我是男人沒有錯,但是你嘛……」

  「師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板磚自以為聰明地誤解,「師娘你放心,我已經掌握到師父的一個秘密,明天我就幫你促成這樁好事兒。」

  -----

  「泡溫泉?」

  蘇靈琳不知道板磚為嘛突然要提出這麼個建議來。

  「師父,徒兒昨天誤傷了您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所以特地滿城打聽有什麼法子可以快一點讓瘀傷好起來,無意中發現城郊有一處溫泉,師父,冬天泡溫泉對舒筋活絡很有幫助,不如試試?」

  蘇靈琳聽著覺得有道理,但是總覺得有點大費周章:

  「城郊太遠了吧,我現在還腰痛。」

  「這有什麼,師娘一定會載你去的,」板磚一本正經地回頭,背對著蘇靈琳朝沈瑄擠眉弄眼壞笑,「師娘是吧?」

  沈瑄聳肩一笑,不置可否。

  蘇靈琳還是覺得不大妥當。

  一個人在荒山野嶺裡泡溫泉是不怕啦,可是如果是兩個人……蘇靈琳緊張兮兮地偷望沈瑄一眼,立馬下定決心:

  「還是算了。」

  「師父你放心,我會幫你把風的,」板磚一本正經回過頭,臉上嚴肅道,「板磚拿個鈴鐺去,要是有壞人來,板磚老遠裡就搖鈴鐺報警,師父你就穿好衣服來打壞人。」

  「這……」

  蘇靈琳看沈瑄一眼,臉上寫著「聽見沒,丫的別想佔便宜想都別想」。

  沈瑄翻個白眼回給她,一副「看什麼看,一邊涼快去」的表情。

  「那……好吧。我準備準備。」

  板磚心裡樂翻了天,見蘇靈琳一出屋子就笑嘻嘻跑到沈瑄面前邀功,誰料沈瑄淡淡一笑,道:

  「我不去。」

  板磚以為他口是心非,還笑嘿嘿道,「師娘我是站你這邊的,就不用假謙虛了。」

  「我真不去。」

  「為什麼?」板磚愣了愣,「難道你不喜歡師父了?」

  「自然是……」沈瑄打住話頭,眼睛裡一抹狡黠之意,「小子,套我話?」

  板磚還是迷茫地看著他。

  「也罷,教教你,」沈瑄笑道,「我是喜歡你師父沒錯,不過我這人天生愛面子,決不許別人辜負我半點,既然我先喜歡她的,便落了下風。所以,唯有讓她也喜歡我,先開口對我表白,我心裡才過得去。」

  板磚不明白:

  「如果師娘和師父互相喜歡,那誰先表白有什麼差別?」

  「差別大了去了。我問你,你是願意天天跟在你的小尼姑屁股後頭轉悠做她的奴隸,還是願意她被你吃得死死的,死心塌地伺候你,一輩子都聽你的話?」

  「原來是這樣,」板磚托著下巴反復咀嚼消化沈瑄的話,「女人可真難對付,果然要用些法子。」

  「廢話,要不然天底下的女人不都得反了?」

  「哇,師娘,你真的好厲害,以後板磚就跟你混了。」板磚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知道怎麼用言語形容。他腦筋一轉,又壞笑道:

  「師娘,你剛剛已經說了喜歡師父,就不怕我去告訴師父她老人家?」

  「無所謂,」沈瑄眨眨眼,扇子遮著一半俊顏,笑微微道,「我剛剛說了什麼?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什麼都不會認的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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