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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7:00

【第四十章.哭孤墳美人赴宴】

  翌日梓箐醒來,楚玖颺早就走了,只是被子上還余留著男子的氣息,而她枕邊則留有一張字條。

  「離城幾日,勿念。」

  回想起昨晚,楚玖颺好像醉得厲害,使勁抱著她不肯鬆手,梓箐又不敢大聲說話驚動了她娘,於是掙扎一番未果之後,只得由他去了。再後來,她便迷迷糊糊地在楚玖颺懷裡睡著了,一覺睡到大天亮。

  醒來之後,梓箐急忙檢查身上一番,還好衣衫完整,楚玖颺並未做出什麼不當的舉止來,她暗暗鬆了一口氣,慶幸楚玖颺沒有趁人之危。

  不過很快她又懊惱起來,這人行事也忒大膽了!居然半夜三更闖入她的閨房,還留宿了一晚,若是被人發現,這怎麼得了?!

  下次絕不心軟了!梓箐擰著衣角發誓,同時她又有些擔憂,又要出城去?近來這麼忙,也不知他在外有沒有好好休息……

  梓箐不知道的是,其實楚玖颺根本沒有醉,當她睡著之後,楚玖颺久久凝視著懷中的美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留神人就跑了。而他當時心中所想的是,就這樣一直下去多好,一直靜靜抱著你,不去想那些過往,不去想那些情仇。

  只想與你同床共枕,一眠到天荒。

  -----

  在宜城郊外的楚家芭蕉園後山上,立有一座孤墳。

  路邊蔓草叢生,深可沒膝,偶爾兩隻寒鴉飛過,「呱呱」的叫聲迴盪在山谷之中,暈染出一片哀色。

  謝文君跪於孤墳之前,一邊扯去墳前雜草,一邊說著話。

  「吾楓,我來看你了。很抱歉,時隔七年,我才敢到這裡來,才敢來見你一面……」

  「其實我從來沒有忘記你,我只是不知如何面對你才好……」

  「對不起,我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

  「有時候我這般安慰自己,也許他是想去陪你,所以才會離開我……」

  「吾楓你在那裡好不好?我好想你……」

  「……」

  謝文君頭靠墓碑,手指摩挲著碑上的「楚吾楓」三個字,不斷喃喃自語,淚如泉湧。

  那些過往,還是不能忘卻,縱使相隔數年,只要一提起你,我依然生不如死。

  楚玖颺到來之時,看到的便是謝文君跪於墳前悲痛欲絕的樣子。

  他默默走過去,也在墳前跪了下來,打開帶來的兩罈酒,說道:「大哥,我來找你喝酒。」

  說罷,他提起其中一壇倒在墳前地上,邊倒邊說:「願你在那邊一切安好,下輩子去戶好人家,無驚無險,平淡一生。」

  這時,謝文君也拭淚說道:「願你來生,一世無傷。許我彼時,再續前緣。」

  二人祭奠一番之後,便在墳旁坐下一同飲酒說話。

  「文君姐,你這次來宜城,不僅僅是想故地重遊吧?」忽然楚玖颺這般問道,他早就察覺謝文君來得蹊蹺,為何七年都不願回來的人,此時突然出現了?

  謝文君苦澀一笑:「阿玖,我還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不錯,我此番回來,是想查找兇手。」

  「有何線索?」

  「你可還記得七年前的那群殺手?吾楓身亡之後那些人便神秘失蹤了,再尋無跡。而我們翻查屍體,卻找不到任何有用線索,彷彿這些人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在你們誅天閣的眼皮底下,要瞞天過海談何容易,除非這些人擁有更深的背景,而放眼蒼穹國內,能做到這件事的就只有一個地方——皇家。

  所以我回到京城,入朝為官,打探那些殺手的下落,要知道皇室都會暗中訓練死士影衛為己所用。這麼多年後,我終於站上了今天這個位置,且陛下也很信任我,所以我有機會接觸到很多機密要文。

  這時我知道蒼穹皇室多年來都練有一隊死士,數目龐大,至少有上萬人,他們行蹤飄忽不定,行事乾淨利落,我也只是聽聞而從未見過他們。這些人平時只直接聽命於陛下或後宮中幾個高位者,秘密做一些事。我十分懷疑,這些人便是當年的殺手,只是他們為什麼要吾楓的性命,我還想不通,無奈我又接觸不到有關他們的任何記載,只得再找其他辦法。

  而就在半年前,陛下龍體違和,禦醫診斷沈痾難愈,恐怕是活不了幾年了。陛下說自己心願未了,於是秘密囑托我一件事,要我幫他到宜城尋一個人。我也恰好借助這個機會,向陛下要了一個賞賜,若是我找到人,便可以去翻閱死士調動的記錄冊,屆時,我便能知道當年的幕後主使是誰。之後,我便來了宜城。」

  聽到這裡,楚玖颺突然問道:「蒼昭麟?」

  謝文君猛然轉頭,驚詫不已:「你知道?!」

  楚玖颺苦歎一聲:「原來這件事早就注定了。文君姐,不瞞你說,七年前大哥之死正與此事有關,兜兜轉轉,我們用了七年又回到了原點……」

  事到如今,一個個線索拼湊起來,七年前的真相浮出水面。

  七年前,他的大哥楚吾楓,時任釋天門副門主,專司消息。楚吾楓接了一單尋人的生意,尋找當年皇宮大火中失蹤的皇子蒼昭麟。這買家極有可能便是當今陛下,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沒有調動手中擁有的勢力,而是求助於誅天閣。而楚吾楓可能已經找到了有力線索,告知了買家,不過還沒等真正找到人,便引來一批殺手,圍攻他兩天兩夜,最終戰死。

  當時謝文君卻已有孕在身,二人原是準備成親的,可楚吾楓一死,謝文君痛不欲生,成日以淚洗面,最終導致滑胎小產。喪夫喪子之痛,幾乎要擊垮謝文君,可一想到兇手未死,大仇未報,她又不得不活下去,尋找機會,報仇雪恨。

  七年之後,楚玖颺在落日崖見到那批不知出自何方的殺手,頓時疑心大起,懷疑楚吾楓之死與其有關。他後來之所以答應了楚父放走十,是為了順籐摸瓜,找出那批人背後的主人。

  而現今看來,至少有三隊人馬想找皇子的下落。

  一是皇帝那方,派了謝文君來。

  二是皇子的舅舅曹峰,替妹尋孤。

  第三,應該就是當年殺人的幕後主使。他們千方百計阻止其他人先一步找到皇子,而自己卻暗中打探皇子下落,企圖斬草除根。由此看來,這群人說不定也與十三年前皇宮大火有關,否則的話,為何千方百計要除去一個流落民間多年,生死未卜的皇子?

  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既然曹峰盯上了連家,想從那裡套出一些話來,那連家到底在這些事裡起了怎樣的作用?當初買家那方洩密,會不會與連家有關?

  理清了思路,楚玖颺打定主意,無論連家在此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楚吾楓之死與他們有關也好,無關也罷,他都不會放棄梓箐。

  連父已死,上一代的恩怨關她何事?就讓他把這些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永不見光。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蒼昭麟,從而揪出黑衣殺手背後的主人。

  冤有頭,債有主,這背後主使之人,才罪該萬死。

  -----

  年關將近,書院放了年假,一眾學子各自回家,準備過年。

  轉眼到了臘月初六,這日是夏晨雨與連梓玉成親的日子。梓箐晨起之後,收拾妥當便準備拿著喜帖去赴宴。

  「梓箐,」萍姨看著女兒要出門,擔憂地喚了一聲,「還是不要去了罷……」

  那種場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背後暗議,那些話該有多難聽?

  梓箐對著萍姨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娘,別擔心。我又不喜歡夏晨雨,他成親我才不會難過。他們喜帖都發來了,若是不去,豈不是顯得我們很失禮?再說那家人正巴不得我不去呢,這樣更好說我躲在家黯然神傷,是沒人要的老姑娘!如此一來他們不更得意了?所以我要去,要讓他們看看,我連梓箐活得好好的,才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萍姨聽到梓箐一番對自己「老姑娘」的調侃,不由得也笑了,點頭答應:「你說的對,不能讓他們看笑話,那你去吧,路上小心,娘在家等你回來。」

  「嗯,娘你多做點好吃的呀!喜宴的菜最難吃了,我到時候肯定很餓!呵呵……」梓箐甜甜一笑,朝萍姨擺擺手,之後便輕快地出門了。

  -----

  城東有一處大宅,正是夏晨雨家所在。

  夏宅門口上方紅燈籠高高掛起,大門上貼著大紅的喜字,矗立在門口兩邊的石獅身上披著紅綢,一片喜慶之色。

  夏晨雨去迎花轎還未回來,於是夏老爺在門口招呼賓客。

  「夏老爺,恭喜恭喜……」

  「王老闆賞臉,夏某不勝榮幸,快請進!」

  「……」

  梓箐走到大門口,看著這一切,心中卻一絲波瀾也無。曾經她以為見到這些人,她雖然不會傷心難過,但卻一定會恨,可是事到如今,看見這些熟悉的嘴臉,她卻恨不起來,只有那種陌生人一般的漠然,毫不在意。

  於是梓箐走上前,對著夏老爺招呼道:「夏伯伯。」

  夏老爺一回頭,赫然發現時梓箐站在跟前,很是驚訝,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梓箐?你……你怎麼來了?」

  梓箐搖頭輕笑,拿出手中的喜帖:「喜帖都給我送去了,我能不來麼?」果然她猜測得沒錯,按照夏晨雨那性子,怎會做這些無聊之事?不肯放過她的,始終是那家人。

  「真是胡鬧!」夏老爺生氣地呵斥一聲,親家那邊,怎就沒個安生呢?他看了看梓箐,幾年未見,出落得越發美艷了,這曾經是他認定的兒媳吶,可是世事難料……

  半晌,夏老爺歎息一聲:「哎,既然來了就進來喝杯喜酒吧,大老遠跑這麼一趟也不容易。」

  梓箐頷首,淡淡說道:「夏伯伯您放心,今日我只是單純來喝杯喜酒,並非存心要給你們難堪,我一會兒就走,以後不會再來了。對了,在此還是要道一句,恭喜了。」

  說話間,迎親隊伍回來了。

  新郎夏晨雨騎在馬上,一身紅袍,面色平淡,看不出有多喜慶,花轎便跟在他的身後。

  到了家門口,便該新郎下馬踢轎門了。

  可是夏晨雨卻坐著不動,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一個夏府小廝飛快跑過去,搬來一個凳子擱於馬腹旁,然後把夏晨雨從馬背上扶了下來。

  夏晨雨跛著腳,一瘸一拐地走到花轎跟前,費力地擡起有傷的那條腿,輕輕踢了踢轎門。

  梓箐在一旁看見,目瞪口呆,夏晨雨的腿果真是殘了?廢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娘給她說的話,說夏晨雨被打殘了。她當時以為就是一般的受傷,頂多養兩天便好了,依然生龍活虎,卻沒想到夏晨雨卻傷得這般重,這輩子恐怕是只有跛著走路了。

  唉,果然應了那句話,世事難料。

  梓箐也不禁有些同情於他。她神遊之時,已有喜婆把新娘背了出來,背進了夏府,然後觀禮的賓客都紛紛跟著進門去了。梓箐這時也跟著人潮進去,決定等會兒敬他們一杯酒便走,當做最後的了斷。

  這時,有人用手指戳了戳梓箐的肩頭,癢癢的。

  梓箐回頭,看見南宮霖笑眼望著自己,樂呵呵地說:「小連,你也在這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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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7:24

【第四一章.酒飲罷煙消雲散】

  梓箐有點驚訝:「阿霖,你也來喜宴?」

  南宮霖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家鏢局和夏府有些生意上的來往,正巧我爹這次從潼城過來,順便就過來喝杯喜酒了。我都不想來的,那些女人老盯著我看,煩死了!」

  梓箐捂嘴笑了笑:「看你是因為你好看,你應該高興。」

  「嘁!誰稀罕?!」南宮霖不屑一顧,轉而又雀躍起來:「還好碰到小連你,這喜宴也不算太無聊,我們可以坐一塊兒說說話。」

  「好啊。」梓箐想著反正自己也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於是便爽快答應了。

  不一會兒,梓箐大伯一家也隨之到來,連老爺神情有些傲然,而梓箐伯娘則臭著臉,好似別人欠她錢的樣子。

  連夫人當然不滿這門婚事,想當初夏家家境殷實,夏晨雨也算一表人才,可是卻和梓箐定親,她自然心有不甘,於是千方百計地想弄掉這門親事,改由自己的女兒嫁過去。終於梓箐父親死了,他們也如願以償了,可誰料到夏家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現在他們是騎虎難下,夏府提出結親,連家推脫幾次以後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借口,只好把連梓玉嫁了過來。

  眼神一瞟四周,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依舊是那副美麗不可方物的模樣,靜靜站在一旁不說話,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好像淡出人世之外的仙子。

  這狐妖!梓箐伯娘暗罵一聲,愈發不滿,本想著她一定不會來,就算來了也肯定是悲慼戚的可憐樣,誰知卻如此淡然,好似就等著看笑話一般!

  於是連夫人趾高氣揚地走過去,譏諷道:「喲,你還真來了呀?」

  梓箐不慌不忙,舉起手中喜帖晃了晃:「盛情難卻。」

  「呵!我是你就不會來,」連夫人走近一步,低聲說道:「被退親的人還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

  梓箐聞言反問道:「你好意思請我,我為何不好意思前來?你們都不怕丟人,我怕什麼!」

  梓箐雖然溫柔可親脾氣好,可卻不是任由別人拿捏的軟柿子,她外柔內剛,遇強則強。對於連夫人這般露骨的挑釁,她絕不會軟弱不語,不敢還擊。

  連夫人忽然話鋒一轉:「哈!說得也是,你當真應該來瞧瞧,過過眼癮。說不準你這輩子也沒機會嫁人,妖精!」

  連夫人從心底認準梓箐這輩子只能是男人的玩物,而不可能會有人當真想娶她。美人天生媚骨,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這等姿色,可是男人娶妻,卻不是為了讓人覬覦窺視,與其娶個美人回家提心吊膽,處處防備,不如結段露水情緣,盡興就好。一響貪歡,良宵之後,各奔前程豈不美哉?

  連夫人聲音不大不小,卻傳入了附近幾人的耳中,眾人紛紛側目,探尋懷疑輕蔑鄙視等各種眼光都聚集過來。

  南宮霖也聽見了,他頓生不悅,兩步走了過去,站在梓箐身邊,傲然開口:「誰說小連嫁不出去?想娶她的人多的是!她這是慢慢挑,挑個最好的,才不像有些人,飢不擇食!」

  連夫人聞言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這不是故意譏諷她家女兒連梓玉麼?好端端的姑娘嫁了一個瘸子,這不是飢不擇食是什麼!她猛然大怒,一下擡眼看向來人,她倒要看看,是誰這般無理放肆?

  誰知這一看,連夫人卻是吃驚不小。眼前之人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面容俊美無雙,身材欣長,渾身帶著一股子貴氣,與梓箐站在一起,如同一道美麗的風景,看起來賞心悅目,好似天生一對。

  「果然是狐媚子!這又是你的相好吧?」連夫人這下風度盡失,出口便是粗鄙不堪的話語。

  梓箐見狀冷笑一下,正想出口澄清。誰知南宮霖卻搶先一步說道:「真是相好就好了!可惜呀,我想娶小連,小連卻不願嫁我……」說著,南宮霖可憐兮兮地望向梓箐,有些哀怨。

  梓箐有些詫異地看著南宮霖,只見他悄悄向自己眨眨眼,示意她一起演戲。

  梓箐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暗暗發笑,不過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故作姿態地點點頭:「嗯,我才不急,要嫁就嫁個最好的。」

  「哎……我只有慢慢等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南宮霖頗為沮喪地長歎一聲,顯出幾分求而不得的無奈。

  「你們……」連夫人氣結,無話可說。

  而周圍之人此刻全部用艷羨無比的眼神打量著梓箐,說話也忽然變成極為羨慕的口氣。

  「哼!」最後,連夫人自討沒趣,只得一甩袖子,轉身憤憤然離開。

  看著伯娘憋著火發不出的樣子,梓箐「撲哧」一笑,眼兒彎彎,對著南宮霖說道:「阿霖,謝謝你。」

  南宮霖咧嘴一笑,一派純真:「沒什麼,我說的是實話嘛,能娶你回家就好了。」

  「啊?」

  「這樣一來我一日三餐就不愁了呀!」

  「……」

  -----

  拜過天地,新娘被送入喜房,而新郎官則留在外招呼一眾賓客,四處敬酒。

  梓箐和南宮霖同坐在一桌,南宮霖拿筷子戳戳面前的一盤菜,一臉不悅。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是人吃得嘛!」南宮霖素來挑剔異常,衣食住行之中,對食更是如此,看著這些毫無新意、濫竽充數的菜,不禁抱怨出聲。

  梓箐好言勸道:「喜宴素來如此,忍耐一下吧。」

  南宮霖依舊頗為不滿:「我就說這喜宴無聊,真不該來的,我爹也真是,好端端地跑宜城來幹什麼……」

  正當南宮霖一個勁兒抱怨的時候,夏晨雨端著酒過來了。

  「諸位,今日招呼不周,還望海涵。在下敬各位一杯!」

  「夏兄客氣了,今兒是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

  「對對,恭喜夏公子……」

  「……」

  夏晨雨在一片恭賀聲中並未顯出多少喜悅,而是舉起酒杯,猛灌了自己滿滿一杯烈酒。

  也許大醉一場之後,會發現今日種種只是黃粱一夢,一切都會重回原點。

  一眼瞥見一抹麗影,夏晨雨踟躕一番,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梓……連姑娘。」

  梓箐站了起來,端起酒杯,稍微疏離卻不失禮節地說道:「夏公子,恭喜。我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先乾為敬。」說罷,梓箐飲下杯中酒。

  夏晨雨見梓箐如此從容平靜,心中百般滋味難以言明。

  果然,有些事過了便不能回頭,繁華成灰,昔約成歿。

  今日一過,過去的東西都一筆勾銷。

  不過,夏晨雨還是有些不甘心,他望著梓箐,低聲問道:「我只想問一句,如果……沒有發生這麼多事,我們會不會最後走到一起?」

  沒有退親,沒有連梓玉,沒有那一場酒醉輕薄,沒有無故被打殘……

  梓箐輕笑了一下,搖著頭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就算一切照舊,可若是依然遇上了楚玖颺,梓箐也不知道最後事情會變成什麼樣。且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已太遲,再想過去也沒有意義,未來更無法預知,所以一句「不知」會是最好的解釋。也許,這便是人們常說的命中注定。

  夏晨雨如今已然知道,梓箐對自己果真是一絲情意也無,他雖免不了黯然神傷,不過卻也釋懷,這樣也好,起碼梓箐是真正放下了過去,真正往前看了。

  連梓箐、連梓玉和他自己三人之間,與其一同鬱結,不如由他一人承擔這份苦楚。娶那個愛自己的女子,放那個自己愛的女子自由,豈不皆大歡喜?

  「好,承你吉言,乾杯。」

  夏晨雨一笑,有些淒涼,卻灑脫舉杯,一飲而盡。

  -----

  喜宴過半,大廳那邊一眾賓客喝得不亦樂乎,醉醺醺地東倒西歪。

  而與夏府廚房僅有一牆之隔的小小院落當中,卻有兩人在忙活著什麼。

  「好沒有呀?」南宮霖心急地催促。

  「快好了,你別急,湯要熬夠味才行。」梓箐一邊看著火,一邊安撫那焦躁的貪吃鬼。

  原來,南宮霖實在受不了筵席上不入流的菜品,拉著梓箐就去了夏府廚房,要她親手做點吃食果腹。梓箐一開始說什麼也不去,說這是別人府上,如此擅闖太失禮了。可南宮霖哪裡會管這些?他素來都是隨性而為,這時硬拽著梓箐就去了後院廚房,一路上還不斷拿剛才幫她解圍的事情說事兒,嚷嚷著要她知恩圖報。

  梓箐拗不過他,大庭廣眾拉拉扯扯又不好,於是只得隨著他來了這裡。不過廚房裡此刻廚子夥夫依然在忙活,梓箐不好意思進去,於是南宮霖自己一人跑了進去,趁人不注意拿了許多亂七八糟的食材出來,這下二人才在隔壁下人住的院子裡悄悄煮東西吃。

  正值隆冬,天寒地凍,二人找到一個取暖用的小爐,燃起炭火,然後梓箐在上面放上一個小砂鍋。

  看了一眼南宮霖掃來的食材,什麼都有,但都不是太好的東西,唯一入眼的是一碗切得薄薄的青魚魚片,大概是備著晚上煮魚粥,給那些酒醉了的人暖胃所用。

  梓箐想了想,對著南宮霖莞爾一笑:「這麼冷,我們吃暖鍋好了。」

  只見梓箐在砂鍋裡加上水,放入筒子骨,又拍了一塊姜進去,再加上一把打了結的蔥一起熬。

  這會兒,梓箐往那一碗魚片兒裡倒入一些菜油,打了兩個蛋清進去,再稍微撒上些許鹽拌勻碼味兒,然後擱到一邊。接著她拿出兩個空碗,在裡面放上姜蒜,還有辣椒醬、芫荽、蔥花、香油等調料,攪拌均勻,做成蘸料。之後,又把一些素菜分門別類碼好放在碗裡,等著一會兒下鍋。

  紅泥小火爐暖暖地燃著,砂鍋裡的高湯開了,咕嚕嚕地翻滾著。

  香味溢出,從鼻腔竄進人的五臟六腑。

  南宮霖聞著更餓了,眼巴巴地望著梓箐:「好沒好嘛?」

  也許,他喜歡梓箐做的菜,並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是曠世佳餚,而是因為這一份溫暖,可以填補他從小到大的孤單。

  看著湯色漸漸變成乳白,梓箐點點頭:「好了,把魚片兒夾進去涮一下就可以吃了,想吃辣的話就蘸蘸這醬料。」

  南宮霖得到允許,立馬開動,拿筷子夾起一片薄得幾近透明的魚片兒,放進鍋裡。

  那薄片兒一遇熱便熟了,立馬變成白色,捲成一卷兒,筷子尖拈著,顫顫的,嫩嫩的。

  南宮霖把魚片兒送進嘴裡,入口即化,帶著一股子青魚特有的甘甜鮮美,他不由得眉眼都舒展開來,甜滋滋的。如果加上蘸料一起吃,那又是另一種風味,爽口鮮香,辣呼呼的,吃下去全身都暖了。

  「好吃好吃!小連你怎麼想著做這個?」

  「我小時候祖父就愛這樣做著吃,我跟著學的。」

  「這真像北方的涮羊肉,不過比那個更好吃!」

  「呵呵,那你多吃一點。」

  「……」

  -----

  冬季晝短夜長,天色很快暗下來,夏府依然一片繁華錦簇,喜氣洋洋。而此刻,卻有一隊黑衣人在黯淡夜色下疾速行走,腳步輕快,動作迅捷。

  悄無聲息地靠近夏府之後,一群人在牆外未成一圈,等待領頭之人吩咐。

  「今日在此之人,一個不留。」

  「是!」

  一眾人沈聲應令,隨即四散開來,猶如暗夜鬼影一般,陸續潛進了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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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7:47

【第四二章.險求生血染喜堂】

  酒過三巡,桌上杯盤狼藉,一眾來賓也正準備打道回府。

  幾位平日與夏府有生意來往的商家喝得醉醺醺的,由各家的小廝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到夏府大門口,正準備分手各自回家。

  天色已暗,燈火黯淡,昏昏的一片,使人有些看不清四周。

  忽然,三四條黑影從大門外竄了進來,各個手持利刃,二話不說就襲擊向門口幾人。

  刺客摀住那些人的嘴,往喉嚨處狠抹一刀,要不就是一劍刺穿胸膛。所有人都是遭受一擊之後,斃命當場,甚至發不出一絲聲響。

  解決了門口幾人之後,只見一黑影給其他人打了打手勢,於是另一人去把夏府大門關上,還栓上了門閂。

  大門被緊緊關上,只見門上大紅的喜字,艷若殷血。

  -----

  「好飽呀!」

  梓箐真懷疑南宮霖上輩子是不是個餓死鬼,那滿滿一碗的魚片兒,加上剛才一大堆的素菜,都被他一人吃了個精光。她自己卻盡在一邊兒當小丫鬟伺候人了,不停地往鍋裡下菜,還負責燙熟了給他撈起來放碗裡。

  現在他吃飽了把筷子一撂,便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挺著肚子不肯動了,徒留梓箐一人守著那堆東西。

  這偷吃了別人的東西本就不好,現在應該收拾齊整才是,可那公子哥兒又是這副懶洋洋的樣子……

  梓箐見南宮霖雙手一甩什麼事都不管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故意板起臉說道:「吃了就不想動了?快起來,把這些東西該倒的倒了,盤碗什麼的送回廚房去。」

  南宮霖不說話,靠在椅子上哼哼唧唧,不情不願的樣子。

  梓箐嘴角扯了扯,有些想笑,伸手去拉他:「快點起來了!」

  「嗯……好啦好啦……」

  南宮霖都快吃撐到嗓子眼兒了,他勉強地站了起來,這才走過去抱起那些鍋碗瓢盆。

  「記住別讓人看見了,不然就真丟人了。」

  梓箐叮囑南宮霖一句,然後準備把火爐裡的炭火掏出來熄滅。她在這下人的院子轉了一圈兒,最後在牆角找到了掏爐灰的小鏟子和一個小銅盆。於是她拾起兩樣東西,蹲在爐前慢慢把燒著的炭刨弄出來。

  美人在這邊小院做著自己的事,輕悠緩慢,而一牆之隔的廚房那邊,卻早已血流成河。

  一個瘦削的黑影從後面悄悄靠近了梓箐,梓箐絲毫不知,依舊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中的東西。

  這時一陣夜風刮過,院門口掛著的燈籠搖曳了一下,梓箐晃眼瞥見一個影子。

  她以為是南宮霖回來了,於是回頭笑著說:「怎麼樣?沒叫人……」

  「看見吧」三個字還未說出口,梓箐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她看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那裡,他手中的刀還在往下滴著熱血,顯示出剛才才有人成為了這刀下冤鬼。

  而黑衣蒙面人看見梓箐的時候先是一愣,接著眼神中浮現出些許不同的神色。

  「嘩啦」一下,梓箐把那裝了火炭的小銅盆砸了過去,然後拔腿就往外跑。

  那人可能是沒想到梓箐會有這樣的舉動,眼見一物襲來,下意識橫刀一擋,「匡當」一聲銅盆掉在地上,可那些炙熱的炭卻四濺開來,火星四射,燙在他身上,直接燙破衣服,在皮膚上留下烙痕。

  「嘶……」黑衣人禁不住倒吸一口氣,突然爆發出無比的怒意。

  梓箐還沒跑出院門,便被身後之人扯住頭髮,狠狠拽了回去,她剛想喊「救命」,那人又緊緊摀住了她的嘴,力氣大得幾欲讓她窒息。

  梓箐大駭,不知道此人是想殺了自己還是想怎麼樣,她使勁去掰那只摀住自己嘴的大手,卻始終未果。

  轉眼黑衣人綁著梓箐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他在美人頸後深嗅一口,陰測測地說道:「果然很香……」

  梓箐覺得這人對自己有股莫名其妙的敵意,眼見進了無人的屋子,她更加害怕起來,不住掙扎。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所以你還是省些力氣,免得等會兒吃苦頭……不過,真想讓他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呵呵……」

  話音一落,那人便一刀挑斷了梓箐外襖上的帶子,衣襟敞開,露出裡面的中衣,還有隱約可窺見的曼妙身材。

  黑衣人見狀陰笑道:「難怪他這麼喜愛你,真是尤物,想必把你壓在身下的感覺,更是妙不可言。」

  梓箐聽這人口中不斷說著「他」,腦中飛快想了想,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而此刻又忽然聽此人這般一說,一下心驚肉跳。

  黑衣人已經伸手去扯梓箐的腰帶,梓箐這時卻突然安靜下來,不再拚命掙扎,只是一雙美眸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

  察覺到美人的乖巧,黑衣人輕笑道:「這樣就對了,聽話才有好果子吃。」

  梓箐有些害怕地點點頭,她的嘴被捂著說不出話,所以她擡手指了指一旁的木床,示意黑衣人到那邊去。

  「呵呵,你倒是個知情識趣的,若伺候得好,本公子就收了你。」

  黑衣人一邊說著,一邊把梓箐拖了過去。

  -----

  話說南宮霖把那堆東西抱到廚房去以後,隨便就扔在了門外,然後他拍拍袖子,準備到前廳去看看他爹。

  誰知剛到前廳,便看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屍首,而他爹南宮毅正在和兩三個黑衣人搏鬥。

  南宮霖自幼跟著他爹習武,身手也不差,一見此情景,立馬從地上挑起一把青鋒劍,攻了過去。南宮毅身為鏢局當家人,自然武藝不凡,這下父子聯手,如虎添翼,不出幾下便解決了那幾人。

  「爹,你怎麼樣?」南宮霖收劍於身後,扶住南宮毅關切問道。

  「沒事。阿霖,來者不善,他們人多,我們快些離開這裡才是。」南宮毅看著那些刺客的屍體,一種不祥的預感蔓延遍了全身。

  「好,」南宮霖點頭,「爹你先走,我還要去找個人。」

  說罷,南宮霖立馬往後院跑。他有些心急,小連還在後院,不知道她有沒有事?

  一路狂奔過去,一進院子,南宮霖只見地上零星散落著炭火,火星暗淡,奄奄一息的模樣,而梓箐卻不見蹤影。

  「小連!小連你在哪兒?小連……」南宮霖著急大喊,該不會這麼一小會兒功夫,梓箐就遭了毒手吧?

  這時,只聽屋內一聲巨響,然後一個男人怒吼道:

  「賤人!」

  南宮霖一聽動靜,立馬跑向那間屋子,剛到門口,還沒等他闖進去的時候,門一下從裡面打開,梓箐慌忙跑了出來,而她身後跟著一個黑衣蒙面人,此刻正彎著腰摀住下|體,肩頭還插著一把剪刀。

  南宮霖一把抱住梓箐,「小連!」

  美人鬢髻散亂,外襖也不見了,衣襟大敞,春光大洩,該不會是……

  梓箐見到南宮霖,一下安心不少,她顧不得解釋,急忙說道:「阿霖我們快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

  黑衣人殺意滔天,一把拔下肩頭的剪刀就甩了過來,凶狠的力道恨不得一刀殺死梓箐。

  南宮霖見狀不妙,立馬出手挑劍擋開,然後攬住梓箐往外跑,這些刺客人多勢眾,雙拳難敵四手,他們還是盡快出了夏府才好。

  誰知剛出院門沒幾步,又見幾個黑衣人朝這方殺來,來勢洶洶。

  「這邊!」

  梓箐急忙招呼一聲,然後帶著南宮霖側身進了附近一個小院門,然後很快就找地方藏了起來。

  夏連兩家既是世交,梓箐自然對夏府熟門熟路,這會兒倆人便躲進了夏府地窖之中。

  把地窖鐵門關上,又插緊了門閂,梓箐這才和南宮霖喘了口氣。

  「小連,你有沒有被……」南宮霖一臉憂色地看著梓箐,有些自責。

  梓箐擺擺手,道:「沒事,我踢了他一腳。」

  說起剛才,梓箐依然心有餘悸,她完全是險中求勝。

  話說當她察覺到那人的意圖之時,心中雖然恐懼,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裝作乖巧順從的樣子,還叫黑衣人把她帶到床上,假裝要與其成那好事。

  事實上梓箐早已瞄見床上放有一個針線籃,這是夏府下人住的屋子,自然免不了要做些縫補裁剪的活兒,既然如此,籃裡必然有剪子之類的東西。她想搏一把,於是假意應允,只想過去拿到利器,為自己拼一個機會。

  黑衣人看見梓箐恬靜又帶著點害怕的模樣,嬌羞無比,看得人心癢癢的,更想著可以借此好好羞辱那人一番,欲|火衝到頭頂,於是試著放開摀住嘴的那隻手,轉而想去扯美人的裙子。

  梓箐這時卻嬌滴滴地說:「我自己來,你力氣大,弄得我好疼。」

  說著,梓箐脫去被挑破的外襖,右手拿著隨意往邊上一放,蓋在那針線籃子上,而趁此時她的手卻在衣物的掩蓋下摸到了一把剪子。

  接著,梓箐一邊慢慢用左手解著中衣的帶子,一邊暗自思忖應該何時反擊。

  衣襟敞開,露出裡邊大片雪白的肌膚,看得黑衣人喉嚨不覺吞嚥一下,再也等待不及,即刻撲了上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南宮霖的聲音,大喊著「小連」,黑衣人聞聲一頓。

  梓箐立刻抓住時機,擡起腳狠狠踢向那人的□,然後右手舉起剪子往他身上刺去。

  黑衣人分神片刻卻連受兩下重擊,還沒緩過勁兒來,梓箐已經一把推開他跑了出去。

  南宮霖聽完梓箐講述了來龍去脈,一下輕鬆不少,不過他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身上發冷得緊,而看梓箐也是抱了雙手環住胸前,冷得打顫。

  地窖陰暗潮濕又不見光,自然是比外邊冷,可是這裡好像冷得有些過了。

  於是南宮霖叫上梓箐:「走,我們下去看看。」

  二人沿著台階蜿蜒而下,一會兒之後終於來到了地窖正中,可一看四周,晶瑩透亮,一塊塊透明的冰磚上冒出絲絲白氣,冷得人骨頭髮磣。

  原來,這裡是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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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8:09

【第四三章.困冰窖身險絕境】

  「阿霖,這裡好冷,我看、我看我們得盡快出去才行……」梓箐沒穿外襖,這寒冬臘月的,又身處冰窖之中,自然冷得牙齒打顫。

  她沒想到幾年沒來夏府,夏府居然把原來的酒窖改做了冰窖,這番誤打誤撞躲進來,可真是始料未及。

  而就在此刻,冰窖外響起幾人的說話聲,聽起來應該是那群殺手。

  「找到人沒?」這是襲擊梓箐的那人,聽上去他應該是這群人的頭目。

  「還沒有。不過有人看見他們進了這座院子,應該還留在這裡,跑不了。」

  「這是什麼地方?」

  「據剛才那個下人說,這裡是冰窖。」

  「給我打開!」

  「是!」

  說著,一群人就開始撞門,而這冰窖為了防止外間熱氣侵入,鐵門做的甚是牢固,那群人「乒乒乓乓」搗弄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打開,只是梓箐在冰窖裡聽見這些聲音不由得心驚膽顫,不自覺緊緊抓住南宮霖的衣袖。

  南宮霖嘴角緊繃,露出難得的嚴肅神色,他回頭看了看梓箐,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袍搭在她身上。

  「小連,等會兒若是他們進來了,你先找地方躲起來,看準機會就跑出去!」

  「阿霖你呢?」

  「沒事,那幾個人我還能應付,你走了以後我才好脫身。」

  黑衣人在外搗騰好一陣也沒能把門撬開,都有些不耐煩了。這時,又有一人前來稟告,說有幾人已經逃出去了。

  那頭領一聽,當下命令道:「追!務必要滅口!」接著他看了看嚴實的鐵門,又陰森森地開口:「拿根鐵鏈來鎖住這門!如果裡面有人,插翅難逃!」

  不一會兒,便有人找來和手臂差不多粗細的鏈子,從外牢牢鎖住了那扇鐵門。一群人檢查無恙之後,又急匆匆地離開去追漏網之魚了。

  -----

  聽到黑衣人走遠後,梓箐和南宮霖試著走到門口,準備趁此大好時機離開。

  可誰知鐵門已經從外被鎖上了,二人合力推了許久都不能撼動這門一分一毫,只聽得到鐵鏈「嘩啦啦」作響。

  金屬冰冷的碰撞聲帶來一個殘酷事實:他們被囚困在了冰窖之中,除非有人從外把門打開,否則他們只能永遠待在這裡了。

  一番努力未果之後,梓箐和南宮霖都有些筋疲力盡,於是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

  「阿霖,對不起,今天連累你了。」梓箐靠著牆根,愧疚的眼神看著南宮霖。

  「呼……」南宮霖喘口氣,不在意地說:「胡說什麼呢?誰連累誰的,我可不愛聽!要我說這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這夏家招來了這麼大的仇家,可害死我們了!」

  真是這樣麼?梓箐想起剛才的那個黑衣人,似曾相識,她如今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哪裡見過他了。

  南宮霖看梓箐有些沮喪的模樣,安慰道:「放心吧,我爹若是看不到我,一定會回來找的,到時候我們肯定能出去!」

  「嗯。」梓箐點點頭,勉強地笑了笑,可心中卻有些苦澀。

  好像跟那人在一起,總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危險,一次次陷入險境之中。

  -----

  「梓麒,去看看你姐回來了沒?這天都黑了,怎麼還沒到家呢?」

  萍姨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可梓箐還沒回家,不由得有些擔心,於是吩咐連梓麒出門去看看。

  「好勒。」

  連梓麒提起一盞燈籠便走出了家門,走到巷口處觀望,期盼能早點看到梓箐的身影。

  冬夜寒重,雖未下雪,可也是冷得人發抖。連梓麒在巷口站了一會兒便覺得渾身發僵,不住地呵氣搓手,來回走動,不時跺著腳。

  不一會兒,連梓麒隱約看見一個身影走來,不過天色太黑看不清楚來人的衣著和模樣,他提起燈籠照了照,試探問道:「姐,是你嗎?」

  來人並不答話,只是徐徐走近,不急不緩。

  難道不是他姐?連梓麒蹙眉,心想這麼晚了誰會來這裡,還這麼悶聲不響的。於是他提著燈籠走了上去,想看個究竟。

  來人漸漸走近,他才發現不止一條人影,那人的身後,居然還跟著好幾人,他們腳步輕快,走在地上沒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可步伐又完全一致,如提線木偶那般絲毫不差。

  連梓麒頓時大為警覺:「你們是什麼人?!」

  忽然,寒光閃過,來人快速拔出手中利劍,一招就殺向連梓麒。

  連梓麒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何事,只覺一抹刺眼的刀光劃過跟前,之後才看見一柄利劍直指自己而來,可他卻像被點了穴一般定在原地,想動動不了。

  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人從旁閃出,一把拉開了連梓麒,讓來人撲了個空。

  身形鬼魅,飄移無蹤。

  連梓麒回過神來,看著來人,有些驚訝:「楚公子?」

  楚玖颺滿身殺伐之氣,冷冰冰地說道:「你先回家去,照顧好你娘和你姐。」

  「我姐她……」連梓麒話還沒說完,對方便動手了,群攻而上。

  楚玖颺掌風掃過,一下把連梓麒推開到七八丈外,而自己則出手與來人交起手來。來人約莫有十來人,全是高手,且和落日崖上的那群人一樣,擅於圍攻和配合襲擊。他們迅速圍成一圈,把楚玖颺圍困在中間,然後一起動手,企圖從四面八方置他於死地。

  楚玖颺見狀眸子一暗,抽出鞭子一甩就繞上其中一人的脖子,暗發內力生生勒死那人之後,再把人狠拽到身後擋住自己。這時,這群刺客紛紛舉劍相向,一齊殺了過來,楚玖颺則不顧背後,而是挑劍對上面前的三四人。

  「噗噗」幾聲悶響,楚玖颺身後的死屍被刺了好幾劍,而他卻頭也不回,加快手中動作,血劍橫劈,砍掉了面前幾人的腦袋。

  圓圓的腦袋骨碌碌地滾到連梓麒的腳下,他看著這血淋淋的頭顱,牙齜目裂,死狀恐怖,腳底不由得一軟,差點嚇得跪下。好不容易勉強站穩,連梓麒擡頭看了看不遠處那慘烈的廝殺,劍飆驚魄,血肉橫飛,楚玖颺滿身肅殺之氣,宛如地獄索命鬼差。

  是這人欺負姐,可現在也是他捨命相救……

  連梓麒此刻心中騰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討厭楚玖颺,甚至恨他,因為他欺負自己的姐姐,霸佔了她搶走了她,而梓箐卻只能委身於他,委曲求全。可是現在,在自己性命堪虞之際,楚玖颺又救了他,把他護在身後,替他擋住那些刀光劍影。

  連梓麒一咬牙,飛奔到巷口曹峰的宅子,使勁拍門:「曹叔!曹叔!開門!快開門……」

  曹峰正在後院一間房內和下屬商討事情,突然聽見有人敲門,顯得很是急迫,還有人不斷喊著「曹叔」。於是一眾人急忙奔去前院,把門一開,只見一臉焦色的連梓麒站在外邊。

  「梓麒,什麼事?」

  「曹叔!幫幫忙!」

  連梓麒急忙求救,把手指向巷口。曹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群黑衣人正在圍攻一個男子,而地上已經橫躺著四五具屍體。

  曹峰暗忖一聲不好!馬上吩咐道:「夜天夜澤!你倆先帶梓麒回去,把人護好,不容有失!其餘人同我來!」

  「是!」

  一眾熱血男兒得令,立馬行動開來,井然有序。連梓麒被護送回家之後,曹峰把放於院中的一個木箱一掌掀開,只見裡面裝的全是各種兵器,刀劍槍戟一應俱全,寒光閃閃,利刃吹發可斷。

  楚玖颺眼見殺了七八人後,又突然冒出十來人,接著圍攻自己。他不禁有些緊張,這麼些人他倒是不懼,傷不了他的性命,可若是加上梓箐一家人……他沒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倏倏」兩聲,幾隻短箭襲來,射進幾個黑衣人的眉心,一擊斃命。

  楚玖颺回頭一看,只見兩名曹峰的手下正站在房頂上,手持箭弩,瞄準刺客接連發射短箭。這些人不愧是北安將軍手下的精兵,就算天黑無光,他們依然夜視極好,藉著隱約的光亮找準敵人,襲擊殺之。

  就在此時,曹峰也帶領人加入了戰場,他的兵器是一桿雁翎槍,通體長七尺二寸,槍頭八寸,由寒鐵打造,尖銳無比,其下部有鋒利倒鉤,鉤尖內曲。刺入敵人肌體之後再往外一拉,倒鉤帶出一大片血肉,勢必制敵於死地。

  曹峰一來便一槍挑斷一個黑衣人的手筋,之後他又化槍為棍,狠狠打斷那人的雙腿,然後對著其他人喊道:「留活口!」

  楚玖颺聞言也收斂不少,棄劍甩鞭,然後迅猛出掌,打斷一個個黑衣人的脊柱,再卸掉他們的下頷防止自盡,最後都用鞭子捆了起來。

  強強聯手,不出一刻,來人已經全部被解決掉,被殺和自盡的共二十八人,活口只餘兩個。

  「帶回去嚴刑拷問!」曹峰下令,然後對著楚玖颺說道:「走,先去連家看看。」

  -----

  夜天和夜澤把連梓麒帶回連家之後,便迅速關上大門,把萍姨和他帶到後院房內,然後一人一邊守衛在房門口,豎耳聽著外面的動靜,不敢懈怠。

  萍姨糊里糊塗地被人拉到這裡坐下,然後見幾人又是現在這般的表情,於是疑惑問道:「梓麒,怎麼回事?」

  連梓麒不想萍姨擔心,安慰道:「娘,沒事兒,方才遇上了幾個毛賊,曹叔他們正在捉賊。」

  「賊?!」萍姨大駭,隨即感慨道:「如今這世道可真不太平,盜匪猖狂……」

  約莫一炷香之後,夜天聽到外面的動靜小了下來,刀劍聲漸漸消失,不久後回歸一片寂靜,而此刻曹峰在外喊門。

  「夜天,開門!」

  夜天急忙出去把門打開,把曹峰和楚玖颺放了進來。

  楚玖颺一進門,急忙大步走到後院,奔進門想看看梓箐如何了。誰知進了房門一掃四周,只有梓麒和萍姨,還有夜澤在房內。

  他頓時大驚,幾乎是吼著問道:「梓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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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8:39

【第四四章.亂紅飛生死一線】

  夏府冰窖之中,寒氣滲骨,梓箐和南宮霖靠在一起蜷縮成一團。

  南宮霖把外袍脫給了梓箐,自己只著一身單衣,雖然有內力護體,可現在也是被凍得臉色發青,嘴唇發紫。

  梓箐身為女子,本就不如男子體魄強健,此刻也是雙唇發抖,不過她看著南宮霖受凍的樣子,很是內疚,於是把外衣又脫了下來,重新蓋在南宮霖身上。

  「小……連……我不……冷……還是你穿吧……」南宮霖嘴都凍僵了,好不容易吞吞吐吐說出幾句話。

  「你看你話都說不清了,還說不冷?你穿上吧,我現在還好。」梓箐十分堅持,硬是把衣服又還給了南宮霖。

  「那……」

  南宮霖蹙眉,很是為難的樣子,糾結一陣之後,只見他沒有再推辭,不過卻突然伸出雙臂抱住梓箐,把人摟進懷裡。

  「小連,對不住了……」南宮霖一邊道歉,一邊把梓箐抱緊,手掌還摩擦著她的背,想讓倆人都暖和一點。

  梓箐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笑了笑:「無事,情非得已。」說著,她也學著南宮霖的樣子,把自己的雙手環過他的腰,撫上他的背脊。

  這個擁抱無關男女愛慾,只是一對朋友之間的患難與共,相依相偎。

  兩人靠在一起相互取暖,當然比獨自一人抗寒要好上許多,過一會兒南宮霖覺得暖和了不少,於是開始找梓箐聊天,防止兩人睡過去。要知道在冷的地方最怕昏睡過去,因為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會長長久久地睡下去。

  「小連,你說若是楚兄見到我這般抱著你,我會不會被他砍死?」南宮霖故作輕鬆地開了個玩笑。

  「呵呵,」梓箐忍不住笑了幾聲,也俏皮地說道:「你放心吧,我會幫你求情的。不過嘛……可能揍你一頓是免不了的了。」

  「啊?你不能這麼對我,我這臉被打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那就不打臉,打其他的地方。」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最毒婦人心了!我這可是為了你呀,你可不能恩將仇報!」

  「誰叫你老使喚我的?天天要我當廚娘,早看你不順眼了!只揍你一頓算便宜你了!」

  「……」

  -----

  楚玖颺出了連家便策馬揚鞭,一路狂奔,雙目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連梓箐,你給我等著!我還沒有等到你心甘情願,你不能連這個等待的機會也不給我!

  半路上楚玖颺吹響竹哨,不一會兒一個青色勁裝打扮的人便鑽了出來,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公子有何吩咐?」

  「召集人馬去城東夏府!」

  說完他頭也不回就先騎馬疾行遠去,「噠噠」馬蹄聲頓時踏碎了這片死寂的夜色。

  夏府之外不出百步,南宮毅及其鏢局的幾位鏢師正在和黑衣人打鬥,而夏老爺帶著夏晨雨還有新娘子則在一干人的掩護下試圖衝出重圍。

  刺客仗著人多,所以就算南宮毅武藝不凡,鏢師們也是走南闖北見過大風大浪的漢子,卻依舊抵擋不住兇猛的圍攻,漸漸落於下風,各自負傷不少。一群人被刺客逼到了牆根死角,眼看就要喪命於此。

  這時,一人騎馬飛馳而來,只見馬上之人手握寒劍,身姿筆直,滿身殺氣。他轉眼間便掠過一群刺客身後,手起刀落,動作一氣呵成。眾人再定睛看的時候,發現眼前的幾名刺客都瞪大眼,手捂脖子倒在了地上。此刻他們的咽喉處都有一條細長的傷口,不仔細看幾乎無法察覺。好一會兒之後,只見那刀痕突然爆開,腥血如噴泉一般湧了出來,血濺三尺之高,染了眾人一身。

  來人下馬之後,如同嗜殺的狼王,二話不說便劈劍砍人,掏心剜肺,不見血肉誓不罷休,殺人手段無比狠辣,把周圍的人都震住了。

  楚玖颺殺完門口的黑衣人之後,已經渾身是血,只見他轉身向南宮毅幾人走了過去,直直衝向一身紅袍的夏晨雨,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就把人提了起來。

  「梓箐在哪裡?!」楚玖颺低吼出聲,染血的俊臉顯出幾分猙獰。

  夏晨雨被嚇得愣住了,呆呆的說不出話,只剩嘴唇在囁嚅。

  「再問你一遍,梓箐在哪裡?!」楚玖颺怒意橫生,殺意迸發,眼看就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劍。

  如果不是這傢夥刻意相邀,梓箐怎麼會來這裡?!又怎麼會遇此大劫?!

  「公子手下留情!」夏老爺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拉住楚玖颺:「梓箐興許躲了起來,我剛才並未見到她的蹤影,想必還是安全的。還是先進去找找吧,再耽擱的話,恐怕真的會出事了!」

  楚玖颺這才鬆手,目光沈暗:「如果她有什麼不測,你們夏家就等著被挫骨揚灰!」

  說話間,楚玖颺的手下到了,青衣勁裝打扮,約莫有百人。

  「公子!」一名頭領上前行禮。

  「你們分成三隊,一隊去捉刺客,盡量留活口;一隊清理屍體,男女老幼分開,等會兒我要親自查看;剩下的都去給我找人!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遵命!」

  來人迅速分列,之後立馬行動開來,楚玖颺也加入了其中,去翻查屍體。南宮毅這時也急忙組織人手,專心尋找南宮霖。

  夏家雖不像楚家那般顯赫,可也算是宜城富商,府邸頗有些規模,大小院落幾十個。轉眼一個時辰過去了,派去找人的手下還未有消息傳回,而府中死屍已經盡數擡出堆在了前院的空地之上,百餘具屍體聚在一起,殷紅一片,血腥味兒聞著令人作嘔。

  楚玖颺仔細查看過後,沒有發現梓箐的身影,稍微緩了一口氣。沒有屍體,就證明著她可能還活著,還有希望。可是人到底去了哪裡?難道被人劫持走了?

  正當楚玖颺揣測的時候,一人來報,說捉到一個活口。

  「帶上來!」

  只見兩個誅天閣殺手架著一名黑衣人走了過來,那刺客手臂耷拉著,看得出來已經被打斷了雙手,且嘴被強行撬開,藏於牙裡的毒藥也被拿了出來,杜絕了他自盡的可能性。

  楚玖颺一見來人便問:「人在哪兒?」

  那刺客並非一般流寇,而是經過專門訓練的死士,聞言面不改色,目光堅定沈毅,死不開口的模樣。

  楚玖颺見狀冷笑一聲,揚手示意兩人放開刺客,然後挑起一柄劍走了過去。那刺客此時雖然被俘卻站得筆直,顯出幾分桀驁不屈的骨氣。

  「不說?在我的手下還從沒有誰敢不開口。」

  言畢,楚玖颺飛腳一踢,踢在刺客的膝蓋骨上,頓時骨裂成渣,那刺客一下跪了下去,冷汗直冒,卻硬是咬緊牙關不吭一聲。楚玖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唇角浮上一抹邪笑,然後又緩緩擡起腳,踩上了他另一隻完好的腿。

  「卡嚓卡嚓」兩聲,刺客小腿的兩根腿骨被楚玖颺生生踩斷,而楚玖颺卻並不停歇,而是腳底使勁壓住斷骨踩碾研磨,勢必要把骨頭磨碎的樣子。

  「呃——!!!」刺客忍不住痛悶哼出聲,此刻他四肢盡斷,巨痛鑽心,背脊都濕透了。

  一干眾人在旁見此殘暴情景,嚇得渾身冰冷,雙腿打顫。這是什麼樣的男人?能夠這般折磨別人而自己面不改色!

  而夏晨雨見狀不由得倒退兩步,恐懼襲來,手掌摸上自己的殘腿,這個男人……

  「說!人在哪裡?」楚玖颺再次問道。

  「不——知!」那刺客忍住劇痛吐出兩個字,依然那副鐵骨錚錚的模樣。

  楚玖颺這時卻嗤笑一聲,用劍挑開那人的上衣,把他剝個精光,劍尖在他的肌膚上輕輕滑過,緩緩說道:「知不知道被剝了皮的人會怎麼樣?他不會馬上死,不過沒了那層皮,血肉翻飛出來,腥氣會引來腐蠅老鼠毒蛇,到時候那些活物會一口一口,吃掉你全身的肉……」

  話還未說完,楚玖颺突然揚手一劍,割下了刺客腹部一塊巴掌大小的人皮,然後挑於劍尖,遞到刺客的眼前。那刺客疼得大叫,可轉眼又看見眼前血淋淋之物,瞬間被擊潰防線。而楚玖颺趁勢追擊,又飛劍兩下割掉刺客身上的幾塊皮肉。

  沒多久,那刺客的上身便沒留下一塊好皮,嫩肉筋血都暴露在外,看起來甚是駭人。而楚玖颺面無表情,揚起劍又朝著那人的手指割了下去,一次只割一小節,看樣子是準備活活痛死那刺客。

  在旁之人除了誅天閣的殺手,其餘人皆是轉過臉去不敢看,幾位女眷甚至忍不住吐了起來。

  「你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吧……」

  刺客從一開始的胡亂嚎叫逐漸變成語無倫次地乞求,只希望能得一個痛快,而不是這樣被慢慢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殺你?」楚玖颺冷笑道:「哈!我為什麼要給你痛快?」

  「我說!我說!有兩人逃進了一個院子,應該躲在冰……唔!」

  那刺客話只說了一半,忽然飛來幾枚暗器,楚玖颺急忙揮劍擋掉,可卻有一枚直接釘入了刺客的咽喉之中,把人滅了口。楚玖颺即刻擡眼看向暗器飛來的方向,只見一瘦削身影立於圍牆頂端,正雙手抱胸,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

  這種陰暗氣息,這種極端的仇恨,楚玖颺一眼就認出了來人,他眸子一暗,道:「又是你?!」

  除了十,有誰會這麼恨他,這麼想他死?

  十扯下蒙面的黑巾,站在高處譏諷道:「九,別來無恙?嘖嘖,我真是沒想到,你為了一個女人,居然把家底都露了……怎麼樣?找到人了嗎?」

  想楚玖颺是何等精明之人,聽十這麼一說,頓時瞭然,立劍指著十問道:「她在哪兒?」

  「哈哈……」十猖狂大笑幾聲,故意挑釁道:「她的滋味可真叫一個銷魂吶!身體摸起來猶如上等白玉,滑溜溜的,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她在我身下浪|叫的聲音,好生動聽!我一聽到就恨不得幹死她!九,你眼光不錯……」十一邊說著,一邊摸著下巴,好似在回味那場美妙的男歡女愛。

  楚玖颺聽到這些露骨齷齪的話語,拳頭緊握,額角青筋爆出,太陽穴突突幾乎要炸開。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怒火,眉毛一挑:「你以為我會信你?」

  楚玖颺太瞭解十。十既然這麼恨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羞辱他打敗他,那方纔所說的那些話,不過也是為了駁他的面子,究竟是真是假,尚是未知之數。只是,十說的話未必不可能,梓箐恐怕凶多吉少了……

  「信不信由你!不過我勸你還是快點去找小美人兒,再晚一會兒的話……呵呵,你去找閻王要人吧!」十見到楚玖颺並未中計,不禁有些惱怒,不過他卻從懷中摸出一物甩向楚玖颺,而自己趁此時機縱身逃走,沒入墨色之中。

  楚玖颺一把抓住來物,張開五指一看,居然是梓箐的頭釵!難道她真的如十所說,已經……

  想到這裡,楚玖颺恨得幾欲毀天滅地,他大掌一收厲聲下令:「來人,回去把狼犬牽來!其餘人給我繼續找!」

  夜已過半,月上中天。

  楚玖颺帶著誅天閣的人還在繼續找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信梓箐死了,他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麼可能就這樣失去她?!而夏府中那些倖免於難的人,或哀或悲,哭聲一片。

  此夜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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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8:56

【第四五章.入喜房肌膚相親】

  梓箐和南宮霖已經被困在冰窖好幾個時辰了,梓箐意識漸漸模糊,南宮霖也開始犯困,卻強打起精神找她說話。

  「小連,別睡,別睡!和我說說話……」南宮霖擡起凍僵的手,拍了拍梓箐的臉,希望她可以再堅持一會兒。

  「唔……」梓箐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勉強睜眼,迷糊問道:「阿霖,你想說什麼?那你說吧……我聽著……」

  「我想聽你說!小連,說說你自己!」南宮霖很擔憂,梓箐的狀態實在不妙,要是真睡過去怎麼辦?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還是你說吧……」梓箐打了個呵欠,眼看又要合上眼皮。

  「怎麼會沒說的?那講講你小時候,你肯定從小就很漂亮是不是?」南宮霖絞盡腦汁地找話題。

  梓箐想睡可耳邊卻一直聒噪不已,她只得又強撐住,開始和南宮霖說話:「小時候啊……我還記得我喜歡跟在祖父身後,當他的小尾巴,他會做很多菜,我從小就跟著他學……後來祖父死了,我很難過,不過我還有爹娘,還有梓麒,可是後來,爹也死了……阿霖,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命太硬,才會剋死一個又一個的親人?記得小時候有個江湖術士到家裡來給我算命,說我是妖邪轉世,這輩子克父剋夫克子,此生注定孤獨終老……」

  梓箐說著說著,潸然淚下,一直都沒有人知道,她放在心上的事有多重,她的內疚有多深?至親因我而亡,這是何等的罪孽?

  南宮霖聞言立馬安慰道:「別聽那些騙子胡說!你這麼好看,比我還好看,怎麼會是妖邪?你應該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才對!而且,就算克父克子又怎樣?你還有娘親還有兄弟,大不了以後只生女兒不生兒子。至於剋夫,我看楚兄的命挺硬的!」

  「呵呵,他呀……」梓箐勉強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

  「會有的!一定有的!小連你要撐下去,別睡啊……」

  -----

  誅天閣的人把小壯從楚家帶來之後,楚玖颺把梓箐的頭釵拿給它聞聞,然後拍拍它的頭:「去找梓箐!」

  小壯嗅了嗅氣味,然後立馬撒腿跑開,楚玖颺急忙追了上去。

  小壯先來到了廚房旁邊的一處院落,正是梓箐和南宮霖偷偷煮東西吃的下人院子。只見它狂奔進來,四處聞了一番之後,衝著一間房大叫。

  尾隨而來的楚玖颺急忙推開房門衝了進去,可是卻見房內無人,而那床鋪卻是淩亂不堪,好似有人掙扎過的痕跡。他走過去撿起床上一件外衣,緊緊握在手中,心痛欲裂。

  被撕碎的衣物,亂成一團的床鋪,十甩過來的頭釵……梓箐她是否已經遭遇了不測?還是她不堪受辱,悄然自盡?

  定了定神,楚玖颺把那件衣服又遞到了小壯的鼻下讓它聞了聞。小壯在院子裡打了兩個轉,然後突然竄出門去,沿著氣味去了另一個地方。

  不一會兒,小壯帶著楚玖颺來到了一處假山,假山中央有一個只容一人側身而入的矮洞。小壯「哧溜」一下鑽了進去,楚玖颺跟著也彎腰鑽入其中,走了一段後發現小壯正站在一扇鐵門外,不住蹭起身用爪子拍打著那扇門,嘴裡不斷「嗷嗚嗷嗚」地叫著,好像在呼喚著什麼。

  楚玖颺見狀也不磨蹭,立刻伸手去解拴住門的鐵鏈,可一碰到鐵鏈,一股不同尋常的寒氣便襲來,冰冷透骨。他的一顆心立馬提到嗓子眼兒,只得加快手中動作,一掌狠劈下去,把鐵鏈震斷一截。

  南宮毅和夏老爺也跟了過來,夏老爺見此情形,大驚失色:「難道梓箐在裡面?這裡是冰窖啊!」

  這時,鐵鏈解開,楚玖颺顧不得其他,推開鐵門急忙衝了進去。一入冰窖,冷氣撲面而來,他心涼更甚,梓箐一個弱女子,怎麼扛得住在這樣的地方待上幾個時辰?!

  沒走幾步,楚玖颺便看見台階上有一大團東西,他匆忙躍下一看,赫然是已經凍昏過去的南宮霖的梓箐。此刻二人都已昏睡過去,身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白霜,連睫毛上都是冰珠。

  「梓箐!梓箐!」

  楚玖颺急忙把人拉進自己懷裡,一聲聲喊著她,希望能得到一些回應。可是美人現在如同冰雕,雙目緊閉,渾身寒冷僵硬,一點溫度也無。楚玖颺急忙伸出兩指去探了探她頸部的脈搏,察覺還有微動,頓時燃起希望,急忙把人抱起就跑了出去。

  南宮毅也把南宮霖從冰窖裡扶了出來,南宮霖有內力護體,所以情況比梓箐好了許多,灌下烈酒一會兒之後便睜眼開口說話了,想必並無大礙。可梓箐卻依然昏迷不醒,呼吸也愈發微薄。大夫遲遲未請來,而人眼看就要不行了,眾人見狀紛紛搖頭惋歎,說這連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時,南宮毅對著急得快殺人的楚玖颺說道:「我看這姑娘等不得了,我這裡有個法子,你且試一試。」

  ……

  -----

  「彭」一聲,楚玖颺一腳踢開夏府喜房的房門,抱著梓箐匆匆走了進去,目標明確,直奔床榻。

  把人抱上床,楚玖颺急忙去扯梓箐的衣裳,三兩下把人剝光以後,又趕緊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這下才赤|身把人抱進懷裡,然後拉過一旁厚厚的喜被,裡三層外三層把二人裹緊。同時暗發內力,使得自己體溫升高,生生把自己變成一個發熱的大暖爐。

  原來,南宮毅是要讓楚玖颺用自己的體溫帶動梓箐回暖,從而讓僵血活化,使人甦醒過來。在北方,如果有人在雪地裡被凍昏迷,救人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人的衣服脫下,用雪給他擦拭全身,使其自身發熱。而最忌諱的是一下把人擡進溫度極高的室內,抑或是在他身旁燃起炭火烘烤。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高溫不僅不利於昏迷之人甦醒,而且稍有不慎便會引起肌膚爆裂,皮綻肉開。

  宜城偏南,雖然冬季也頗為寒冷,但此時並未下雪,而且梓箐又是在冰窖之中待了近一個晚上,溫度更低於外界許多。所以此刻只有用這種人體取暖的方式,希望可以使梓箐慢慢暖過來。

  楚玖颺坐在床上,和梓箐正面相對,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他喝了一大口烈酒,含於口中,之後覆上梓箐的唇,把酒慢慢渡到她口裡,讓她吞下。然後他讓梓箐貼上自己炙熱的胸膛,雙臂緊緊箍住她,大掌不停在她的後背和大腿上摩挲著,嘴裡不斷說著話。

  「梓箐?你聽不聽得到我說話?」

  「說好不離開我的,你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我說會等你,可是現在我反悔了,我不想等,一刻也等不了了,等你醒來我們就成親……」

  「快點醒過來,快點……」

  「……」

  梓箐雙臂垂下,腦袋耷拉著靠在楚玖颺的肩頭,毫無生氣的樣子,只有細微的呼吸聲表明她還活著,可卻也是氣若遊絲,奄奄一息。楚玖颺此時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內心是從未有過的恐懼。

  如果今日你棄我而去,那我再生無可戀,終此殘生,只會是一具行屍走肉。

  梓箐在夢裡覺得自己彷彿落入了一汪溫泉,水流潺潺,暖意濃濃,而且好似越來越暖,身處其中很是愜意。她不禁舒服得嚶嚀一聲,而且想更加靠近泉眼,身子往前蹭了蹭。

  「唔……」

  楚玖颺聽到梓箐喉嚨發出的聲音,一陣狂喜,更加快了動作,手掌不斷摩擦著梓箐的身體,使其發熱。漸漸的,梓箐凍僵的身體回暖過來,身軀也變得溫熱柔軟,只是依然沒有甦醒,一直沈睡在夢境之中。

  「梓箐,梓箐,梓箐……」

  梓箐一直聽到耳畔有人呼喚,可眼皮很沈很重,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可眼前只是紅彤彤的一片,看也看不清是自己在什麼地方。

  「嗯?」梓箐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

  楚玖颺聞言輕輕攬過梓箐的頭,看見她已經睜眼,雖然眼神還有些渙散,不過終是醒過來了。他頓時激動抑制不住,欣喜若狂地說道:「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玖颺……」梓箐現在腦子昏昏沈沈的,有些糊塗,看東西也看不清,只是依稀靠著聲音辨認出了眼前之人。

  「是我,是我。」楚玖颺忙不叠應聲,依然把人緊緊摟在懷裡,給她傳熱。

  過了許久,梓箐逐漸神智清明,她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張喜床之上,而自己身|無|寸|縷,正被楚玖颺赤|身|裸|體的抱在懷裡,而且他還一個勁兒地撫摸搓揉著自己,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個遍。

  梓箐頓時氣急,伸出手推了推楚玖颺,可是卻渾身軟綿綿地沒力氣,說是推搡,其實更像輕撫挑逗。

  「怎麼了?」楚玖颺不明所以,以為梓箐又有什麼不適,緊張地問道。

  「你放開我……」梓箐軟軟地要求。

  「不行,再捂一會兒。」楚玖颺斬釘截鐵地拒絕。

  其實楚玖颺現在也很難受,本來用內力逼得自己發熱,又裹上幾大床棉被,此刻鼻尖上都是汗珠。而且溫香軟玉在懷,又恰逢劫後餘生,喜不自禁,他身體的某個地方開始不聽話,高高昂起。可是無奈現在根本不是時候,他只得強行忍耐住,一心一意幫梓箐暖身體。

  梓箐現在是跨坐在楚玖颺身上,兩人之間只有一層薄薄的布料相隔,她很快就感受到了那男子之物的堅硬灼熱。梓箐羞憤不已,可現在又推不開人,於是她一埋頭,藉著酒勁,狠狠咬上了楚玖颺的肩頭。

  「混蛋!你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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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9:20

【第四六章.精誠至金石為開】

  夏府那場屠殺震驚了宜城,一時間民心動盪不已,人人自危,街上蕭索不少,戶戶大門緊閉,甚至還有好些人起了舉家搬遷的心思。

  夏家的人倒是基本無事,可來賓死傷慘重,包括梓箐的伯父和伯娘,都在那場屠殺中喪了命,只有她的堂姐連梓玉倖免於難。不過新嫁娘遇見這種事,堪比致命的打擊,連梓玉幾乎精神崩潰,還好夏家依然留下了她,畢竟是明媒正娶的兒媳婦。

  簡知府急忙求助於守城將軍林豹,組織人手查訪追兇,同時他又上書給朝廷稟告了此事。不出五日朝中欽差到此查案,最後卻下了一個「流寇作亂」的結論,要求林將軍上附近的山頭剿匪。眾人雖有懷疑,但礙於欽差直接受命於皇帝,不好出口反駁,於是只得去山上抓了一幫山匪下來,砍頭示眾,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待。

  風波漸漸平息,宜城又重歸平靜,一切如常,街上也熱鬧起來,轉眼就到了除夕。

  梓箐大半月以來都在家中調養身子,期間楚玖颺日日探訪,還帶來許多藥材補品。萍姨見狀但笑不語,對楚玖颺好感漸深,而連梓麒雖然依舊不悅,也沒再多說什麼。

  反倒是梓箐,每次楚玖颺來的時候便裝睡,還拉過被子摀住頭,一副不想見到他的樣子。一開始楚玖颺並未覺得不妥,看到她睡著便走了,可如此幾番之後,他終於發覺不對勁。哪兒有這麼巧?每次來的時候剛好喝了藥睡了?

  於是有一日,梓箐又裝睡的時候,楚玖颺坐在一旁不走了,那架勢是要特意等她醒來說上幾句話才甘心。

  梓箐蒙在被子裡,透不了氣有些胸悶,可察覺到那人未走,她又只得繼續裝下去,小臉兒被捂得通紅,喘氣都有些不順。

  楚玖颺聽著床上美人紊亂的呼吸聲,無奈搖搖頭,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拍拍被子:「梓箐,出來。」

  梓箐聞聲在被窩裡縮成一團,緊緊拽住被角,憋住氣就是不吭聲。

  「我知道你沒睡,出來和我說說話。你怎麼了?為什麼躲著我?」

  梓箐聽到,腹誹一句臭流氓,滿腔憤憤。他還好意思問為什麼?自己做的事都忘了麼?!越想越氣,於是她把自己捂得更嚴實。

  楚玖颺見狀無奈,只好出口威脅:「你再不出來我動手了,到時候可由不得你。聽話,快出來。」

  梓箐聽到這話,一下就氣了,這人居然還好意思威脅自己?她掀開被子,「噌」一下坐了起來,一雙美眸恨恨瞪著楚玖颺。

  楚玖颺微怔一下,有些納悶地問道:「怎麼了?怎麼老躲著我?」說著,他順手就想撫上梓箐的臉頰。

  梓箐急忙把頭一偏,然後雙手緊緊護住胸前,頗為緊張地低吼一聲:「你想幹什麼?!」

  楚玖颺看梓箐視自己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的樣子,心裡泛起不適,有些惱怒,他起身上前,一把拖住人就抱進自己的懷裡。

  「怕什麼?我又不是壞人。」

  「你當然不是壞人了,流氓!」

  「呃?……我怎麼成流氓了?」

  「你……你上次趁人之危!」

  梓箐越想越羞,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楚玖颺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美人鬧彆扭是哪般,只見他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

  「你還笑?!」

  梓箐氣結,揚起小拳頭狠狠打了他一拳。楚玖颺好不容易止住笑,唇角飛揚,湊到梓箐耳邊挑逗一句。

  「怎麼辦呢?我都趁人之危了,你還不嫁給我?」

  「哼!誰要嫁給你?!」

  「可是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不嫁我還能怎樣?」

  「……你不要臉!」

  「反正當日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在他們眼裡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你現在是不嫁也得嫁,不然看你還能嫁給誰?」

  「……」

  梓箐惱羞成怒,發洩似得狠狠打了楚玖颺幾下,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楚玖颺也就坐著隨便她打,動都不動一下。過一會兒梓箐打夠了,氣也發完了,主動停了手,撅嘴瞪著他。

  「好了好了,」楚玖颺笑笑,輕輕把人抱住,好脾氣哄道:「當時的情況是迫不得已,無論如何,我必須一試。其實那個時候……我很害怕。」說著,楚玖颺眸子有些黯淡,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他依然心有餘悸。

  梓箐一見他這副模樣,心裡有些發酸,當時真是萬分危急,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已經遠離人世了。一想到這裡,那些難堪都消失了,梓箐低下頭,淡淡說道:「我知道。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傻瓜,說這些幹什麼?」楚玖颺緊緊抱著人,長歎一聲:「我當時很怕失去你,從來沒有這麼怕過。梓箐,我想每日都和你在一起,我們……成親好不好?」

  梓箐聽到這番剖白,眼眶發澀。這份真心她早就感覺到了,若說原來還有懷疑,經歷過這麼多事以後,在此時此刻,她深信不疑。她信楚玖颺愛她,她也信楚玖颺對自己真心一片。事已至此,她還需要猶豫什麼?自己不也早就喜歡上了他麼?

  想到這裡,梓箐擡眸,羞澀一笑:「好啊。不過還是等過了年吧,這陣子事多,我不想娘太操心。」

  「好!好!聽你的!你說怎樣便怎樣!」楚玖颺見梓箐答應,大喜過望,不住地點頭。

  原來,世上真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件事。他原本以為這份等待遙遙無期,可愛情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刻到來。早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滲透進了梓箐的心裡,一點一點,漸漸侵佔了她的全部,最終深扎心底,與她再也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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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這日,楚玖颺早早就來了連家,他前幾日就和梓箐說好了,要在她家過年。梓箐不解,問他為何不在自己家過?楚玖颺淺笑道:「我爹娘要單獨過。」

  兩位長輩積怨頗深,期望這次,二人能夠化解心結,和好如初。

  一早起床,便要打掃屋子,拾綴家什,然後貼春聯,再就是準備年夜飯。前幾日已經把屋子大清潔了一次,鋪蓋被面兒什麼的也都洗過了,所以除夕這日只是象徵性的掃掃地擦擦桌椅便好,把這一年的晦氣都掃出家門去。

  楚玖颺來的時候提了些禮物還有兩罈酒,把東西放下之後,他主動問梓箐:「要不要幫忙?」

  梓箐歪頭想想:「唔,你去貼春聯,我去幫幫娘。」說罷,她去拿了春聯和漿糊出來,遞給楚玖颺,然後轉身便進了廚房。

  楚玖颺拿了東西,轉身看見連梓麒在一旁,於是出口招呼道:「走,和我一起去貼春聯。」連梓麒聞言擡眼望向楚玖颺,目光有些狐疑,不過還是跟了上去。

  連宅門口,楚玖颺和連梓麒一人貼聯,一人在旁看位置正沒正。

  「這樣行了麼?」楚玖颺把橫批摁在門框上,回頭問道。

  「行了。」連梓麒隨口應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他咬了咬唇,突然問道:「那天那些刺客……到底是什麼人?」

  楚玖颺頭也不回,專心貼著春聯:「流寇盜匪。」

  「不是,」連梓麒搖頭,「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人不像是一般的匪徒,更像是殺手。他們為什麼會來這裡?為什麼要殺人?是不是因為……因為姐?」如果說連家有什麼引起他人嫉妒不滿的話,除了梓箐的美貌,連梓麒再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

  楚玖颺聞言手上一頓,深眸中閃過一絲鋒利,不過很快被他遮掩下去,平聲說道:「那些人都死了。不管他們有什麼來歷,現在也查不到了。不過……你若是不想你娘和你姐擔心,就別再提起這些。」

  連梓麒聽了,默默低下頭,疑惑重重,卻不得不閉口不語。

  楚玖颺見狀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們不會有事。」

  這些賬,他會和那些人一筆筆算清楚。到時候,可不是償命那麼簡單,無論對方有多大的勢力,他勢必連根拔起,片瓦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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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家雖然人不多,可這年夜飯也講究個精緻齊整,寓意也要好。

  萍姨一早便煮了好些臘味,香腸燻肉火腿醃肝尖兒什麼的,等待會兒煮熟了便撈起來切好做成拼盤,取名「群英薈萃」。

  梓箐一進廚房,先將新鮮河蝦剝出蝦肉來,去了蝦線,再用刀背壓碎,加入一些豬肥膘和冬筍末,再加入一勺鹽、一勺糖、一勺胡椒粉,一起攪拌均勻,沿著同一個方向攪打,直到蝦肉出筋成團方可。接著,把前一晚泡發脹的糯米撈起來,瀝乾水分鋪在盤子裡,把蝦泥用手擠成球,再放到糯米堆裡滾上一圈兒,讓丸子沾滿糯米,微微擠壓嚴實以後,一個個整齊碼在盤上,等著一會兒上籠屜蒸熟就可以了。這道鮮蝦珍珠丸子便是「圓圓滿滿」。

  忙活一陣,眼看都到晌午了。萍姨對著自家女兒說道:「梓箐,我尋思著梓麒和楚公子多半餓了,你做點炸春卷兒給他倆送去。」

  「嗯。」

  梓箐一邊應著,一邊去拿了昨日烙好的春卷皮出來,圓圓白白薄薄的一張,而且韌性還好,拿在手上彈彈的。

  梓箐做了兩種餡兒,一葷一素,都是先把食材切成細絲,然後加鹽和麻油拌一下。葷的是熟雞胸脯肉、熟火腿和醬牛肉,素的則是萵苣、胡蘿蔔、豆乾,豆芽還有大蔥蒜苗等。她把春卷皮攤平,放入適量的餡兒捲好,捲成筒狀,然後用蛋清封住兩口,再放入油鍋炸,炸至金黃色撈出瀝乾油即可。

  趁熱把春卷兒一個切成兩半,整齊碼在盤子裡,梓箐便把東西端了出去。

  此刻楚玖颺正和連梓麒在院裡閒聊,梓箐端著盤子過去:「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說著她把盤子放在石桌上,又把筷子遞給二人,還端出兩小碟蘸醬。一碟放在楚玖颺面前,一碟放在連梓麒面前。

  連梓麒看了看自己面前淡紅的醬汁,又看了看楚玖颺得那碟,顏色要深一些,不解問道:「姐,為什麼他的和我的不一樣?你是不是偏心?」

  梓箐伸出食指點了他腦袋一下:「我哪裡偏心了?他不愛吃辣,所以是糖醋汁,你這是麻辣汁。」

  「我看他的那個顏色要深一些,以為你故意的……」連梓麒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

  楚玖颺這時開口道:「我也想你姐偏心一點,可惜她不願。」說著,他撇撇嘴角,表示有些不滿。

  「呵呵,我才不會厚此薄彼!我是一視同仁。」梓箐笑了笑,這般說道。這是她如今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她一定會對他們好,不分彼此。

  連梓麒此刻內心有點雀躍。他夾起一個春卷,大口咬下,酥脆的外皮,鮮香的餡料,滋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而他知道,梓箐對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從來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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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19:38

【第四七章.談條件連母允嫁】

  梓箐正在廚房看火,爐上燉了湯,小火慢熬著,山珍野菌和雞肉的香味交錯在一起,飄香滿屋。

  楚玖颺一進來,就看見美人靜靜坐在爐旁的小凳上,手肘撐在膝蓋,纖手托腮,一雙美眸認真盯著那個火上的小砂罐。

  柔情綽態,氣若幽蘭。

  他走過去彎下腰,輕攬過美人的頭,一下就銜住了兩片紅瓣兒,細細品嚐。

  梓箐急忙把人推開,臉頰羞紅,嗔怪道:「油膩膩的,離我遠點兒。」

  楚玖颺又湊了過來:「那我更要擦乾淨才好。」說著,又故意在梓箐臉上蹭了幾口。

  「好了好了,我給你擦。」梓箐掏出手絹,給楚玖颺仔細擦擦嘴角,神情專注,眼中全是綿綿的愛意。

  楚玖颺半蹲著,看著眼前的美人,不自覺面露柔情,他伸出雙手環住梓箐的腰,有些憧憬地說道:「過完年我便上門提親下聘,然後選個好日子迎你過門。」

  梓箐抿唇羞赧一笑:「好呀。」

  「成親之後,你想繼續去書院也行,不想去的話就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不過,最好先生個孩子給我爹娘抱抱。」

  「去!誰要給你生孩子!」

  「你呀!嫁都嫁給我了,自然是要生的,反正到時候由不得你……」

  「不害臊!才不給你生!」

  「哈哈……我覺得孩子像我比較好,像你的話肯定是個愛哭鬼!」

  「嗯?你說誰愛哭鬼呢?!」

  「誰愛哭誰是……哈哈……」

  美人素手盈香,低眉笑語,如果時間就此停留,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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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城風俗,年夜飯前要放炮仗。楚玖颺和梓箐一家站在連宅門口,連梓麒在竹竿上掛起一串鞭炮,支到路上。他用香把炮仗點燃以後,飛快跑回門口,摀住雙耳。梓箐素來害怕這些東西,也緊緊摀住耳朵躲在萍姨懷裡。

  「辟里啪啦」炸完以後,幾人回屋正式開席,徒留紅色碎紙飄散一地。

  連家人少,加上楚玖颺也才四人,所以年夜飯菜式不多,只有十八道,取了個吉利的數目,不過每道菜都有個好意頭的名字。

  四冷盤:臘味拼盤「群英薈萃」,涼拌三絲「歡聚一堂」,清炒酸豆角「有滋有味」,醬鴨舌「花開富貴」。

  四頭盤:辣子雞丁「紅紅火火」,桂花魚翅「大展宏圖」,雲腿炒鴿片「白雲飛鳳」,芥蘭扒北菇「玉樹金錢」。

  四主盤:紅燜羊排「喜氣洋洋」,鮮蝦珍珠丸「圓圓滿滿」,清蒸鳊魚「年年有餘」,獅子頭鑲鵪鶉蛋「閤家團圓」。

  四熱菜:炒年糕「步步高陞」,糯米夾沙肉「甜甜蜜蜜」,蟹黃羹「百花錦繡」,青豆燴玉米「金玉滿堂」。

  再有一罐山珍煲雞湯「全家福」,一碟點心「閤家酥」。

  眾人圍桌而坐,腳下生了火盆,驅寒帶暖。楚玖颺打開帶來的酒,先給萍姨斟上一杯。

  此酒色澤金黃,清澈透明,帶著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兒。

  萍姨端過酒杯放到鼻下一嗅:「松醪酒。」

  楚玖颺接著給其餘人和自己都倒上一杯,點頭道:「伯母果然是行家。這酒由上好的松脂所釀,還加了人參虎杖、佩蘭甘草等藥材,溫補健脾的。」

  酒斟滿後,楚玖颺舉杯:「伯母,正值佳節,我祝您身體康健,福壽延綿。」

  萍姨溫柔一笑:「承你吉言。也願你諸事順心如意,乾杯。」

  杯一碰,二人一飲而盡。

  「不過,」萍姨飲罷一杯以後,卻停了下來,擡眸看著楚玖颺,眼神有些嚴厲:「楚公子,我有些醜話得說在前頭。」

  楚玖颺放下酒杯:「伯母無需客氣,叫我阿玖便是。您請說。」

  「你對我們梓箐,可是真心?」萍姨突然問道,梓箐聽了有些詫異。她娘怎的這般直接?

  楚玖颺對上萍姨審視的目光,一片誠摯:「確是真心,此生非她不娶。」

  萍姨點頭:「好。既然你這般說了,我也就不繞圈子了。我連家雖不顯赫,卻也不是那市井俗家。你楚家高牆深院,富貴顯赫,若和連家結親,興許別人會說我們梓箐高攀。即便如此,你想娶梓箐,必須先答應我兩個條件。」

  梓箐聞言有些不安,她娘該不會突然說要金銀珠寶,良田宅子之類的吧?

  楚玖颺右手一攤,彬彬有禮:「伯母請說,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當做到。」

  「其一,為妻不為妾。你要娶梓箐,必須是明媒正娶。該有的禮數要做齊,三書六聘,冰人媒婆,一樣都不能少。我們連家雖小,梓箐又幼年喪父,可我卻從未想過要女兒去做別人的小妾,要看別人臉色吃飯。這點你可明白?」

  楚玖颺微笑:「伯母不必擔心,我定當八擡大轎迎梓箐過門,為我楚氏少夫人。」

  「其二,娶了梓箐之後,你不可納妾,不可有紅顏知己,更不可去那煙花之地尋歡作樂,就連逢場作戲也不可以。我知道這個要求高了點,但是我不想我女兒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更不想她和別人分享丈夫。要知道她也是我的至愛珍寶,我見不得她受一丁點兒委屈。我寧願她嫁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一生一世守著她,過那粗茶淡飯的日子,也不願她在豪門大院裡錦衣玉食,但成天和一群女子勾心鬥角,爭寵奪愛。你先別忙著誇海口,想清楚再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楚玖颺沈默片刻,肅然說道:「實不相瞞,就算伯母今日不這樣說,我以後也會這樣做。若為夫妻,必定一心一意,專情不移。這點我能做到,終此一生,只守著梓箐一人。」

  「好!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他日你若食言,梓箐可憑著這字據與你和離,日後嫁娶,各不相干。如何?」

  梓箐覺得萍姨今日特別不一樣,頗有氣勢。她現在有些尷尬,輕輕拉了拉萍姨的一角,輕聲喚道:「娘,現在說這些太早了……」

  萍姨轉過身來拍拍她的手:「這些事要先商量好,娘希望你以後過得好,不用委曲求全。」

  「嗯。」梓箐點點頭,連忙垂下眼眸,掩住快要落下的淚滴。

  連梓麒端來筆墨紙硯,楚玖颺毫不猶豫,提筆就寫,字體蒼勁有力,不出片刻,便寫好按了手印,遞給萍姨:「伯母請過目。」

  萍姨接過仔細看了看,滿意點頭:「嗯。阿玖,開春後你便過來提親吧,在此之前,我想和你父母見個面,還有我得帶梓箐去她父親的墳前說一聲。」

  楚玖颺一聽萍姨叫自己「阿玖」,知道自己算是過了這一關,喜悅有些掩不住,唇角微揚:「是,一切聽從伯母安排。」

  他在桌下悄悄拉過梓箐的手,緊緊握住,堅定不移。

  -----

  除夕之夜,所有人家都熱熱鬧鬧的時候,楚家卻有些冷清寂寥。

  楚夫人從度母庵回來了,她本想著與兒子團聚一番,可誰知楚玖颺卻沒在家裡,於是只得一人回到所居的小院,準備獨自歇息。

  楚夫人覺得有些疲倦,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這時有人走了進來,她以為是前來伺候的丫環,於是擺擺手:「你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來人卻置若罔聞,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開口道:「秀嫻,是我。」

  楚夫人猛一睜眼,顯得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又把眼閉上,冷冷開口:「你來幹什麼?」

  楚老爺自顧自把酒菜拿出擺好:「今日除夕,我們一同吃個飯罷。」

  楚夫人嘴角掛上一抹譏笑,斷然拒絕:「沒胃口。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喝杯酒如何?你我已經許久不曾……好好說話了。」

  楚夫人嗤笑一聲:「哈!喝酒?楚嘉陸,你是想告訴我一杯泯恩仇?你覺得喝酒以後,過去的事就一筆勾銷了?吾楓就回來了?」

  如果曾經的事那麼容易忘卻,她今日又何苦如此?

  楚老爺眼神一暗,頗為歉疚地說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吾楓。可是都這麼多年了……玖颺那裡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你放心,我們定當為吾楓報仇。」

  「報仇?殺了對方又怎樣?吾楓難道可以死而復生?!楚嘉陸,我當年嫁你的時候,你欺瞞我多少事?!楚氏、誅天閣、殺手……你說你身為楚氏當家人,不得不背起這個擔子。既然如此,那好,身為人|妻,我自當全盤接受!後來你又說,誅天閣需要傳承有人,你要吾楓隨你去誅天閣,你還再三承諾會保他無事,我這才放心讓他過去……

  可是最後怎樣了?最後吾楓他死了!他馬上就要成親的啊!就連文君的孩子也……你是怎麼對我承諾的?!你是怎麼保護他的?!這都是你誅天閣造的孽!是你楚家結的仇!」楚夫人越說越激動,聲淚俱下,指著楚老爺不斷責罵。

  楚老爺此刻也顯出一絲老態,垂頭頹然:「對不起……我沒想到……」

  是他當日疏忽,未曾察覺異常,而對方又動手太快,令人防不勝防。楚吾楓是他長子,他豈會不疼不愛?吾楓之死,他也很傷心難過,可是身為男人,身為誅天閣主,他不可倒下,更不可顯露弱勢。他唯有掩埋起這份喪子之痛,依然裝作淩厲冷酷的模樣。也正是如此,導致了楚夫人以為他毫不在意,從而與他決裂,如今夫妻陌路。

  「沒想到什麼?!就算吾楓之死我可以放下可以不與你計較,可是如今玖颺呢?你害了一個兒子還不夠,還要害另一個兒子!我告訴你,玖颺如今是我唯一的孩子,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恨你!恨不得殺了你!你還想我原諒你?癡心妄想!」

  楚夫人恨恨說完,站起身來就往外走,不曾回頭。

  楚老爺看著那決絕的背影,想起楚夫人剛才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如尖刀插進心頭。他一下跌坐在凳上,凝眉沈靜許久,方才倒上一杯酒,自斟自飲。

  攜一縷清風,飲一杯烈酒入喉,可是心中冰雪,卻始終無法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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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0:03

【第四八章.淡如菊一眼孽緣】

  大年初一清晨,楚玖颺在梓箐的床上醒來。

  天色已亮,其餘人都已起身,隱約可聽到萍姨在院外說話的聲音。他扶扶額頭,之後坐了起來。

  昨夜楚玖颺心情極佳,開懷暢飲,不一會兒就喝光了帶來的兩罈佳釀,然後便微微有些醉了。萍姨看他走路都有些不穩,於是做主讓他留了下來,安頓在梓箐房中,而梓箐搬去和自己睡了一晚。

  楚玖颺很少這麼失態,他這種人平日連睡覺都只敢入三分,更遑論喝醉了。不過昨日他確實太高興了,梓箐答應嫁她,萍姨也允了,他爹娘的關係應該也有所緩和,還有為楚吾楓報仇指日可待……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喜事,也許他一直期盼的平靜日子就快到來了。

  這時,梓箐端著一盆熱水進屋,看見楚玖颺坐在床上,微笑道:「你醒啦?我還正想著叫你起來呢!」

  說著,梓箐走過去從衣架上拿過衣物遞給他,穿戴整齊後又端了水給他漱口,還擰了毛巾遞到他手中。

  楚玖颺享受著梓箐體貼細緻的服侍,笑著說了一句:「多謝娘子。」

  梓箐聞言,拍了他的手一下:「又胡說!」

  「反正你就快是我娘子了,提前叫一下也無妨。」

  梓箐素一看這人沒臉沒皮的樣子,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是徒勞,於是轉移話題:「動作快點,娘煮了元宵,等著你起來吃呢。」

  楚玖颺正色點頭:「你說的是,不能讓嶽母大人久等。」

  梓箐沒想到繞來繞去最終還是被他在嘴上佔了便宜,氣得跺跺腳就要往外走:「再不跟你說話了!」

  楚玖颺趕緊把人抱住,低聲下氣地哄著,兩人又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一起出了房門,去到前廳。

  萍姨見人來了,招手道:「快過來吃元宵。」

  楚玖颺坐下,只見面前放了一碗兩碟。碗裡有六個煮熟的白色元宵,一個碟子裡是兩個被炸成金黃色的元宵,而另一個碟子裡的兩個元宵卻是綠色,下邊還墊著竹葉。

  「這是什麼?」楚玖颺指著綠色元宵問梓箐。

  「平時元宵都是煮的炸的,這是用竹葉裹住蒸的,而且包的是肉餡兒,蜀地把這東西叫葉兒粑,你嘗一個。」

  楚玖颺點點頭,夾起一個瑩如翡翠的元宵咬下,肉汁流出,頓時滿口鹹鮮,還帶著淡淡的竹葉清新之氣,齒頰留香。

  兩個油炸元宵則是果仁餡兒的,裡面包了碎核桃、碎花生和碎杏仁,吃著皮酥餡脆。而煮的元宵雖然看似普通,實則內有乾坤。六個元宵外表一樣,餡兒卻分別是玫瑰、桂花、芝麻、豆沙、山楂、棗泥,吃著一口一個味兒,有甜有酸,有香有蜜。

  梓箐在一旁看楚玖颺吃得津津有味,樂呵呵地問:「怎麼樣?好不好吃?」

  楚玖颺擡頭一笑:「好吃。你不吃麼?」

  梓箐搖搖頭:「我都吃了兩個了,我不愛吃這麼甜的東西。」

  楚玖颺聞言舀起一個白元宵,喂到梓箐嘴旁:「再吃一個。」

  梓箐一避,拒絕道:「不好。吃元宵要雙數,你這剛好十個,十全十美,我吃兩個是好事成雙。」

  「沒事。我是玖,吃九個就好,而且長長久久,意思也是極好的。你再吃一個,因為我們緣定三生。」楚玖颺巧妙解釋一番,手上勺子直接碰上梓箐的唇。

  梓箐低眉淺笑,張嘴吞下那個元宵,她沒有被預想之中的糖味膩住,反而是吃到了山楂餡兒的,酸酸甜甜,可口至極。

  就像她從未料想過會碰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子,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終於遇上了楚玖颺,遇上了命定之人。

  -----

  年假之後,登雲書院開學,一眾學子回到書院。

  一群好友多日不見,此時聚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貪吃鬼,又吃胖了!」林鯤鵬一見蘇淩珊就笑著打趣她一句。

  蘇淩珊雙手捂上自己圓嘟嘟的臉,緊張問道:「真的嗎?哎!怎麼又胖了呀!愁死了!」

  梓箐看她眉頭都擰成一團了,笑著說:「胖點也無所謂,珠圓玉潤。」

  「還是梓箐最好!」蘇淩珊挽住梓箐手臂,靠在她肩頭蹭蹭,「美人妙語,總是那麼動聽。誰像鯤鵬你,嘴巴惡毒!」

  「我說實話怎麼惡毒了?你個臭丫頭!」林鯤鵬狠狠瞪蘇淩珊一眼,接著轉過頭問梓箐:「嗨,你和楚公子準備多久請客呀?」

  梓箐聞言有些羞赧,低頭淺淺一笑,輕聲說道:「可能立春之後吧,反正還有一段日子。」

  「啊!真的嗎?梓箐你可好了,有情人終成眷屬!恭喜恭喜!」蘇淩珊一聽立刻尖叫一聲,忙不叠道喜。

  「到時候可一定要請我們吶!」林鯤鵬也眉開眼笑,真心為朋友高興。

  「呵呵,那是當然。」

  這時,一貫有些沈靜的芮婉婉也開口道:「梓箐,恭喜了。」

  「謝謝。」梓箐擡眼看芮婉婉,發現她臉色有些蒼白,雖然在笑,可是卻覺得有些勉強,於是問道:「婉婉,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可是不舒服?」

  芮婉婉擡手扶額:「嗯,可能有些著涼,我先進去休息一下,你們慢慢聊。」說著,她便轉身獨自離去,雙肩微垂,背影蕭索。

  人淡如菊,可是否情淡也如菊?

  這日課堂之上,張夫子問一眾女學子誰願意當女夫子。她說自己有一摯友想為女兒找一位夫子,於是來信託她代尋一人。

  底下一眾女子聽了紛紛搖頭。能進登雲書院的人豈是泛泛之輩?有些是家中背景深沈,不屑於當夫子;有些是有雄心壯志想入朝為官,看不起夫子一職;還有的就是有做嫁人打算的,只想著以後一心相夫教子,何需要出來謀生活?於是張夫子說了這事以後,半晌都沒人應聲。

  見此狀況,張夫子輕歎一聲,擺手說道:「你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有誰願意的就來找我。」

  散學之後,梓箐走出書院大門,一眼瞥見一抹淡黃的身影。

  她走過去喚道:「婉婉。」

  芮婉婉擡頭一看是梓箐,本來眉宇間有些愁色,此時卻硬擠出一抹笑容:「梓箐。」

  「你是不是很難受?要不要送你回去?」

  「無事,就是有些胸悶。」芮婉婉擺擺手,她思忖片刻,鼓起勇氣說道:「梓箐,陪我走走可好?」

  「嗯。」

  梓箐陪芮婉婉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一座茶樓前,芮婉婉說自己腳有些發軟,於是叫梓箐一起上去坐坐,喝杯茶歇息一下。於是二人一同上了二樓,挑了個靠窗位置坐下。

  坐定之後,點了一壺惠明翠片,還有幾樣小點心。梓箐這才小心翼翼問道:「婉婉,我看你有些神思恍惚,可是有心事?」

  芮婉婉先給梓箐倒上一杯茶,眼睛低垂,看著杯中嫩綠纖長的芽葉說道:「沒什麼心事,就是有點累。」

  素甌淺瓷一盞茗香,佳人如菊愁思斷腸。

  「哦,那你平時要注意休息,別太操勞了。」梓箐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好再問,只得隨口安慰幾句。

  兩人靜靜喝著茶,氣氛有些凝固,芮婉婉一直望著遠處發呆,許久她才收回飄忽的思緒,忽然開口道:「梓箐,我憶起一件往事。」

  梓箐好奇:「什麼往事?」

  「我十三歲那年,有一日隨娘親回家探望外婆。外婆家在城郊一座村子裡,村子後面還有一片深林。我當時年幼貪玩,趁著娘親和外婆不注意,一個人偷偷溜出門去了林子裡,我以為裡面肯定有書中所寫的芝蘭芳草,很想親眼見識一下。

  我進了樹林,越走越遠,可是不僅沒見到想像中的芝蘭,而且還發現林中陰森森的,空氣中都是枯枝爛葉的腐味兒,遠處還有野獸嚎叫的聲音。我很害怕,於是想往回走,可是這時我才發現,自己迷路了。

  我在林中獨自尋找了兩三個時辰都沒有找到出路,當時已是黃昏,日落之後,很快就會天黑。我一想起自己要在林中獨自過夜,興許可能還會遇見猛獸,還有娘親見不到我有多擔憂……我就忍不住蹲在一棵樹下哭了起來。」

  「那後來呢?你是怎麼出來的?你娘親來找到你了麼?」

  「不是。我在那時遇見了一個少年,是他把我帶出了林子。於當時的我而言,他是從天而降的救星,亦是俠氣使然的英雄……雖然只是萍水相逢,匆匆一面,我卻牢牢記住了他,直至今日,都無法忘懷。」芮婉婉說的時候,眼裡閃耀著別樣的光芒,神情陶醉而迷戀。

  梓箐見狀,猜測到了七八分,抿唇一笑:「婉婉,你可是喜歡這人?那你後來還遇見過他麼?」

  「遇見了。只是……」芮婉婉垂眸,掩下眼裡的苦楚,「雖然我記得清清楚楚,可他早已不記得這件事了,也不記得我。」

  「沒關係。」梓箐握了握她的手,「那就重新認識一遍,也許會有新的開始。」

  芮婉婉微微搖頭:「不會有了,我和他之間,再也不可能了。」說著,她又把視線轉向窗外,盯著天上的雲發愣,神情落寞,滿眼寂寥。

  默然相愛,雖然,只是我一個人在愛。

  -----

  梓箐和芮婉婉在茶樓坐了一會兒,歇息得差不多了,於是下樓,準備分手各自回家。

  誰知,二人剛走出茶樓大門,突然有一個披頭散髮的瘋女人從旁邊竄了出來,直直就往梓箐身上撲去,張牙舞爪,表情凶神惡煞,嘴裡不斷咒罵著。

  「狐狸精!賤人!不要臉的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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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0:17

【第四九章.瘋惡女美人起疑】

  梓箐眼見一女子撲來,好像想要撕碎獵物的野獸,趕緊側身弓腰一躲,避開來人。那瘋婆子披散著頭髮,臉被遮住,看不清容貌,她雖然一身粗布藍衣,卻也乾淨整齊,想必並不是無人照料。

  瘋女人撲了個空,一下跌在了地上,摔了一身泥。經她一鬧,周圍的人都聚集過來,有些人認出了這個瘋子是誰,對著她指指點點。

  「這不是韓家小姐韓靜月麼?她怎麼出來了?」

  「原來是她!她居然瘋了……」

  「遇到那種事兒能不瘋麼?看起來怪可憐的。」

  「你看她瘋了還是這麼凶!我看準是她以前造孽太多,遭了天譴……」

  聽到周圍人嘰嘰喳喳,梓箐和芮婉婉對視一眼,兩兩相覷,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這時一個小丫環撥開人群跑了過來,急忙扶起地上的韓靜月,為她拍掉身上的塵土,然後拉著不斷喃喃自語的韓靜月匆匆離去。

  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芮婉婉對著梓箐說道:「我們也走吧。」

  梓箐看著韓靜月跌跌撞撞的身影,眉頭緊蹙,隨口應聲道:「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多加小心,注意身體。」

  說完,二人便分開了,芮婉婉往家的方向走去,梓箐卻是站在原地想了想,隨後擡腳去追韓靜月。

  小丫環攙著瘋瘋癲癲的韓靜月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專門避開人多的地方,以免招人閒話。

  「請等一下!」

  聽到身後的聲音,小丫環停步轉身,看向來人,誰知看清來者面貌的時候,她卻是嚇得雙腿發軟,臉色刷白。

  梓箐走了過去,看了眼神智不清的韓靜月,歎了口氣,問向小丫環:「你家小姐……怎麼樣了?」

  誰知小丫環卻突然跪了下來,不住向梓箐磕頭求饒:「小姐饒命啊!饒了奴婢吧!奴婢當時只是一時糊塗才起了那害人之心啊!小姐饒命!饒命……」

  她的頭磕在地上「咚咚」作響,梓箐見狀愣住了,回過神來急忙蹲下把人拉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小丫環擡起頭,額頭已經磕破了,鮮血沿著她的眉心滑落下來,沿著鼻樑從鼻尖落下,慘不忍睹。她滿眼恐懼,不住求饒:「連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全是小姐的主意啊!」

  梓箐聞言更是雲裡霧裡,她瞟了眼扯著野草傻笑的韓靜月,忽覺有些地方好像不對,於是她斂起柔情,厲聲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小丫環不由得渾身一顫,連忙招認:「連小姐,當日確是我家小姐買兇想要毀您清白,可是您現在不是好端端的麼?況且我家小姐已經遭了報應了,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您就放過我們吧!求您了……」

  小丫環邊哭邊說,說得斷斷續續,聲線不穩,顯示出她極度的恐懼。而梓箐聽著,一顆心卻漸漸沈了下去,整個人如同墮入了惡海深淵,被黑暗包裹,尋找光明無望。

  ……

  梓箐從小巷裡走了出來,腳步輕浮,腦中一片混沌。

  她才出巷口,就遇上了楚玖颺。楚玖颺一臉焦色,見到美人稍微鬆了一口氣,有些責怪的口氣問道:「怎麼到處亂跑?害得我好找。」

  梓箐擡眸看了看楚玖颺,一雙湛藍眸子正關切地盯著自己,她急忙垂下眼簾避開那火熱的視線,淡淡說道:「方纔婉婉不舒服,我陪了她一會兒。」

  「以後去哪兒事先給我打聲招呼,不然我會擔心,知道了麼?」

  「嗯,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楚玖颺見梓箐乖巧的模樣,牽著她的手便往回走,絲毫未覺有異。梓箐跟在他身後,望著那高大的背影,不斷問自己同一個問題。

  她當真瞭解眼前之人麼?

  -----

  回到連家之後,楚玖颺發覺梓箐好像有心事,一直都沒怎麼說話,於是開口問道:「怎麼了?我看你有些無精打采,是不是累了?」

  梓箐咬咬唇:「沒什麼,只是……」她忽然擡頭看著楚玖颺,眼中帶上一些懷疑,「我今天碰見韓靜月了。」

  楚玖颺聞言並未表現出什麼特殊神色,點頭說道:「哦,她怎麼了?」

  「她瘋了。」梓箐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美眸緊緊盯著楚玖颺,好似想從他的反應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遇上那種事,瘋了也是人之常情。」

  楚玖颺低頭,發現梓箐正專注地望著自己,他微微一笑,俯首就在美人唇上輕吻一口,然後說道:「可是讓你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了?那些事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梓箐順勢靠在楚玖颺懷裡,心情有些沈重:「我只是在想,當日如果不是你碰巧路過那裡,我可能會同韓靜月一樣的下場。只是可惜讓那兩人跑掉了,不然的話,韓靜月也不會遭了毒手……玖颺,你說那些歹徒還會不會再回來?」

  「肯定不會了,鬧出這麼大的事,官府一直在通緝,他們肯定躲得遠遠的不敢露面。別怕,一切有我。」楚玖颺輕聲安慰著美人,柔情無限。

  梓箐不語,只是靜靜依偎在他懷裡,閉目沈思。那些人當然不會回來了,因為他們可能早已被眼前這個男人送去了黃泉,而韓靜月的遭遇,也應該是他一手策劃。

  早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可若他本性就是如此殘暴嗜殺,自己還要不要繼續和他在一起?倘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那自己身背的是何種的罪過?而他的這份關護之情,又是何等的沈重?

  美人如蘭,輕吐幽息,顯得有些惆悵迷惘。這份情意,她到底能不能承受?

  -----

  一陣綿綿春雨之後,柳枝染上翠色,杏苞悄然冒出。

  這日梓箐和萍姨兩人去了城郊山上,拜祭她過世的父親。尚未到清明,所以郊外的人並不多,一路上只碰到幾個扛著鋤頭去田間勞作的農家人。

  連父埋骨之處是一座小山丘,離城不算遠,不過卻樹木蔥鬱,幽靜寧謐。此處正好叫做寧山,山上墳塚頗多。逝者已矣,但願他們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梓箐和萍姨上山一會兒,便到了連父的墳前。梓箐折下一旁的柏樹枝,掃乾淨墳頭,然後才跪下,從籃子裡拿出祭品放好,又擺上一個酒杯,斟上滿滿一杯酒,對著墓碑說道:「爹,我和娘來看您了。」

  萍姨則在一旁燃起了香,插在墳前,也開口說道:「相公,今日我帶梓箐前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她快要嫁人了。明日我便要和那家的長輩見面,商量一下結親的事,日子應該很快就會定下來,到時候再來給你說一聲。」

  說到這裡,萍姨吩咐梓箐:「你去給附近的幾戶人家也上炷香罷,你爹有他們相伴,在下面才不會孤單。」

  梓箐點點頭,燃好香拿著向旁邊的墳塚走去。萍姨眼見梓箐走遠,這才收回視線,重新開口對著連父的墳說話:「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是不對,不過女兒很喜歡,我看楚家那孩子也還不錯,於是就應了。

  其實我也知道,富貴榮華本就是虛無,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你不肯說,不過我也猜得出一些,想必和達官顯貴有關,所以我們一家人才會搬到這裡來,躲避那些紛紛擾擾。只是……情這件事誰又說得準呢?是緣是孽,看天意吧……」

  萍姨在這廂傾訴著苦惱和憂慮,梓箐在另一邊給附近幾座墳都上了香。她上完香之後,都會深鞠一躬以示敬意,不過當她上完最後一炷香,彎腰行禮的時候,眼角卻瞥見一旁灌木叢中好像有一個人影。

  梓箐急忙起身轉過頭去,卻什麼也沒看到。她不由得有些害怕,這荒山野嶺,孤墳野鬼,說不準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於是她轉身就往回跑,三兩步回了連父的墳前。

  萍姨見女兒回來,擡袖拭了拭淚,露出一個笑容:「來,給你爹磕兩個頭,我們該回去了。」

  磕完頭之後,娘倆收拾好便一同下山了,梓箐拉著萍姨走得很快,還不時回頭往身後看,她一直覺得好像有人尾隨著自己,於是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梓箐,你走慢些,這麼著急做什麼?」萍姨喘著氣,拉住梓箐想歇息一會兒。

  有腳步聲漸漸走近,梓箐聽見有些心慌,「娘,我們早些回去吧,你看天色也不早了。」

  「不急,這才過晌午不久,我們慢慢走回去。」

  「真的晚了!娘,我們還是快走吧……」

  說著,梓箐拽住萍姨就要走,這時卻有一個男人走近,接著渾厚的男音響起:「連夫人,連姑娘。」

  梓箐回頭,赫然發現來人居然是滿臉大鬍子的曹峰,她緊繃的肩頭這才鬆了下來,微笑道:「曹叔。」

  曹峰看了看母女二人提的籃子,問道:「可是來祭拜先人?我看今日天氣不錯,於是出來隨便轉轉,剛才去了山腰的施華亭,沒想到居然能在此相遇。你們現在準備回家麼?一同如何?」

  一路上,曹峰有意無意地向萍姨打聽連家一些事。

  「連夫人,不知連老爺過世幾年了?」

  「馬上就四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都這麼久了。」

  「是啊,歲月蹉跎。夫人您是宜城本地人吧?此地氣候適宜,風景極佳,確是一塊寶地,不像北方,風沙又大還冷,冬天呵口氣都能結冰。」

  「北方氣候的確不太好,就像京城,雖然是天子腳下,繁華無限,但卻不算是一個好地方。」

  「咦?夫人去過京城?」

  「原來亡夫在世的時候,曾經在京城做生意,我也隨著在那裡住了幾年。」

  「哦,原來如此……」

  梓箐跟在後面靜靜聽著兩位長輩天南海北的閒聊,隨意看著四周的景色,忽然她看見曹峰身後的衣角沾有一物,頓時腳下一滯。

  是蒼耳。

  幾枚帶刺的褐色小圓球粘在灰色衣服上,非常顯眼。

  梓箐有些驚愕,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寧山之上鮮有蒼耳,唯一長有此物的地方便是他父親墳頭附近的那一片灌木叢。而施華亭那邊,四周都是石頭,不要說灌木了,連野草都沒有幾株,那曹峰是在哪裡沾上了蒼耳?

  梓箐腦中靈光一閃,如果說方才有人跟蹤尾隨她們,那眼前之人不正好是最大的嫌疑人麼?

  突然出現在宜城,突然救了她娘,突然做了鄰居,突然……有太多太多值得深究的地方,曹峰的來歷太蹊蹺了,他難道懷有什麼企圖?

  當你開始懷疑一個人的時候,他身上所有的疑點都會被放大,就連他吃飯走路都透著深深的可疑。梓箐現在就是這樣,她忽然發現曹峰的行為處處透著詭異,還有,她心底騰起一股無力的恐懼感,到底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什麼樣?為什麼每個人都好像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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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0:45

【第五十章.相親宴初窺隱秘】

  翌日一大早,萍姨就給梓箐細心打扮,這是頭一次正式拜見楚家長輩,當然要越正式越好。

  美人晨起慵梳妝,描蛾眉,點朱唇。對鏡照新妝,蟬鬢輕盈,香腮似雪,一雙剪水秋瞳只是隨意一瞟,就可奪魂三分。經過一番刻意打扮的梓箐,美艷被演繹到了極致。

  「我的女兒真美。」萍姨給梓箐梳好頭,由衷感歎一聲。

  梓箐笑道:「是娘親把我生得好呀!」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明艷動人,笑眼盈盈。可是她知道,再多的香粉紅脂也掩不住她心底的不安和憂慮。

  -----

  兩家會面的地點是一間擅做素齋的酒樓,隸屬楚家旗下,楚玖颺先去度母庵接了楚夫人到酒樓,之後一會兒,楚老爺也過來了。

  楚玖颺留父母親在雅間內等待,自己則出去接梓箐一家人。楚老爺和楚夫人獨處一室,卻是沈默異常,誰也沒開口說話。

  許久,楚夫人忽然開口道:「你可見過這連家姑娘?」

  楚老爺沒想到夫人會主動同自己說話,有些驚訝,回答道:「沒有。你見過?人怎麼樣?」

  楚夫人點頭:「玖颺帶她去過庵裡一次。這孩子模樣兒生得極好,若說是宜城第一美人也不為過,還有性子也好,溫婉可人,賢淑良善,是個不錯的女子。」

  楚老爺聞言很滿意,他捋著鬍子笑道:「如此甚好!能得到你的首肯,想必確是極好的。本來我答應了玖颺不插手他娶妻之事,還擔心他會找那些不正經的女子,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只是這女子雖好,我卻有些擔憂。」連夫人話鋒一轉說道:「我擔心她根本不知道楚家的背景,也不清楚玖颺的底細,如果日後她發現了,不知道會怎樣?也許到時候一怒之下,便恩斷義絕了……」

  楚夫人作為母親,自然是看得出自己兒子有多喜愛連梓箐,否則也不會煞費苦心做了這麼多事。可是所謂情深不壽,愛得太深並非一件好事,特別是這份情意還隱瞞了許多看不見的危險和殺機。如果有一日連梓箐發現了真相,抑或是受到傷害,到時候二人又該如何相處?

  「這個……」楚老爺也為難了,這種擔心並不是杞人憂天,自以為是的善意欺騙,實際上是最大的不真誠。

  這時,連家人到了,楚玖颺帶人走了進來,楚父楚母也起身迎接。楚玖颺逐一介紹雙方家人認識,然後有僕人端了茶上來,兩人要正式向對方家的長輩行拜見禮。

  梓箐先向楚老爺敬茶,屈膝行禮,雙手奉上:「伯父請喝茶。」

  「好。」

  楚老爺接過輕抿一口,同時細細打量了一番梓箐,果然如同夫人所說,是一位相貌極好的女子,且看得出來家教良好,知書知禮,只是……他又斜睨了楚玖颺一眼,發現自家兒子此刻居然露出了鮮有的笑臉,開心不已。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順其自然吧。

  接著梓箐又想楚夫人奉茶,楚夫人笑著接過啜了一口放下,然後拿出一個錦盒遞給梓箐作為見面禮:「這是我婆婆給我的,現在送給你。」

  「多謝伯母。」

  待楚玖颺也向萍姨敬了茶以後,雙方又交換了兩人的生辰八字,這便是六禮中的「問名」,待到請專人算過八字以後,再行文定之禮。接著,兩家人在一起便輕鬆隨意了許多,一邊用餐一邊閒聊。

  這一場相親宴,在座之人除了楚玖颺,皆是各懷心事,暗自忐忑。

  宴席之後,兩家人又一同出了酒樓,在門口道別。

  「梓箐,」楚夫人牽住梓箐的手,「你哪陣空了便來找我吧,我們好好說說話。」說著,她還緊緊握了握梓箐的手,好似定下一個不可反悔的誓約。

  梓箐乖巧答應:「好的,伯母。」

  「玖颺,那你送連夫人他們回去吧,我同你娘一路。」楚老爺這般吩咐道,然後對著連夫人頷首一禮:「夫人,等吉日定了,我再帶著玖颺上門下聘。」

  萍姨點頭道:「好,親家老爺、夫人,那我們先告辭了。」

  回家路上,楚玖颺一掃平日沈穩的模樣,眉眼帶笑,嘴角勾起,看起來與平時大相逕庭。萍姨和梓麒在旁,他卻依舊牢牢捉住梓箐的手,任憑美人怎麼掙都不鬆開,還一臉奸計得逞的得瑟樣。

  萍姨瞥見兩個小情侶的小動作,掩嘴悄悄笑了笑,裝作沒看見,然後加快步伐,帶著梓麒走到前邊去,故意把兩人留在後方。

  「嶽母大人可真是善解人意吶。」楚玖颺看著萍姨走遠,笑著說了一句。

  梓箐瞪他一眼:「又不正經了!你別拉著我,街上這麼多人。」

  「怕什麼?你是我娘子,我牽你手是天經地義。」說著,楚玖颺攬住梓箐的腰,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親你也是天經地義。」

  「啊!」梓箐輕呼一聲,趕緊摀住臉,「別人看見了!」

  「看見就看見,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人,你的背後是我,我會永遠護著你,誰也不能動你一根頭髮。」

  楚玖颺說話的時候,不怒而威,渾身散發出一股無人可擋的銳氣。梓箐聽著心裡一暖,心中的鬱結也忽然打開了。

  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是為了她,都是想護著她,既然如此,她為什麼還要瞻前顧後?梓箐確是良善,但她不是聖人不是佛祖,她看過太多人心險惡,更受過太多的傷害,時至今日,她能夠理解楚玖颺的處事手段。

  既然決定在一起,那所有的好與不好,都要全盤接受。

  梓箐低頭淺淺地笑著,主動牽住楚玖颺的手,「那我們走吧。」

  指尖微涼,掌心火熱。

  -----

  自從梓箐懷疑起曹峰之後,她便事事多了個心眼兒,有心留意曹峰的舉動。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發覺這位鄰居確實奇怪。

  說是做生意,卻不知道到底做的是什麼生意,好似也沒什麼貨物往來。府裡住了一群男人,而女子卻一個也沒有,對外稱是家裡的夥計,可是看那些人個個身強力壯,又年紀輕輕的,不像什麼有經驗的長工或者手藝人,更不像家僕。還有,曹家宅子平日總是防範得很嚴謹,把門關得死死的,裡面的人出入也是頗為謹慎。

  總之,現在細細想來,曹峰一群人處處透著一股子詭異。

  這日,梓箐正好書院放假歇息在家,萍姨做了些糕點端出來,對著她說道:「梓箐,把這些給隔壁曹家送去吧,他平日挺關照我們家的,大家鄰里之間應當多多來往,日後有什麼事兒才好相互照應。」

  「好的,娘。」梓箐洗洗手後,把點心裝進食盒裡,然後提著走出家門。

  來到曹家門口,梓箐豎耳尖聽,好像聽到前院裡有「噗噗」的聲音,仿若人體摔在地上的響聲。

  她拉起門環,輕輕叩了兩下。不一會兒,一人來開門,只開了一條縫,伸出一個腦袋。

  「連姑娘?」夜天看見梓箐有點驚訝。

  「夜大哥,我娘做了些點心,差我送過來給你們嘗嘗。曹叔在家麼?」

  梓箐衝著夜天甜甜一笑,眼神卻越過他的肩頭往內望去,隱約看見院裡站了好幾個小夥子,不過卻貌似都赤|裸著上身?他們在幹什麼?

  梓箐本就美若仙靈,加上這燦爛一笑,夜天不禁紅了紅臉,撓頭說道:「在呢在呢,姑娘請進。」說著,他忽然沖裡面大喊道:「有客人來了,你們快點收拾一下。」

  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有些慌亂,而後梓箐跟著夜天走了進去,只見好幾位所謂的曹家家僕站在院子裡,衣服有些淩亂,每人滿頭大汗,好似才與人搏鬥了一番。

  曹峰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看見梓箐問道:「連姑娘,有事麼?」

  梓箐指指手上的食盒,「我娘叫我送些點心過來給大夥兒嘗嘗,曹叔請笑納。」

  曹峰捋了把大鬍子,朗聲大笑道:「有勞了!替我謝謝你娘。夜天啊,把東西拿出來分給大夥兒吧!」

  梓箐和夜天一起把盒裡的糕點拿了出來,足足有五六盤,有的潔白勝雪,有的燦黃若金,有的晶瑩剔透,盤盤誘人,樣樣精緻。

  一群年輕小夥兒看見這賣相極好的吃食,一下都圍了過來,抓起糕點就塞進嘴裡,嘗到美味之後更是搶個不停,一陣胡吃海塞。一群熱血男兒搶食如狼似虎,吃相更是狼狽不堪。

  梓箐看他們這般孩子氣的打鬧,站在一旁忍不住偷偷地笑。夜澤好不容易搶到幾塊糕點,左右手各拿兩塊,嘴裡還咬著一塊,然後殺出重圍,擠出了人群,準備找個清靜地獨享。環視一圈兒,他跑到了梓箐旁邊。

  「連、連菇涼(姑娘),」夜澤嘴被塞住,說話有點口齒不清,「這都素(是)什麼做的?好吃……」

  「都是米面兒加上鮮花蜜糖之類的東西做的。白的是槐花米糕,紅的是玫瑰蒸糕,黃的是桂花糖栗粉糕,綠的是薄荷綠豆糕,透明的是藕粉馬蹄糕。」

  「難怪,」夜澤恍然大悟,「我說吃著怎麼都有股花香味兒呢!連姑娘你和你娘手真巧!」

  「哪裡,只是些家常小點罷了。」梓箐謙虛一番,忽然開口問道:「夜澤大哥,你和夜天大哥是親兄弟麼?我看你們長得並不是很像呢。」

  夜澤咧嘴一笑,憨憨的:「不是。我們是孤兒,是老爺收留了我們,把我們養大,還取了名字。不僅我倆,還有他們幾個也是這樣的。」

  「哦,原來如此。曹叔心地真好!」梓箐不吝讚歎著曹峰,可眼底卻沈思一片。

  收養孤兒,悉心教導,帶在身邊……這曹峰是想幹嘛?為自己培養一隊忠心死士麼?

  一想到這裡,梓箐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再也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於是向曹峰打了個招呼後便匆匆告辭了。

  -----

  出了曹家,梓箐便看見一人在連家門口徘徊著,想去敲門卻又猶豫不定的樣子。遠遠瞧見那人走路有些跛,她一下認出了來客。

  梓箐走過去喚了一聲:「夏公子,有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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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1:10

【第五一章.兩難全情深緣淺】

  夏晨雨見到梓箐,眸子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說道:「梓箐,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你現在放不方便?」

  梓箐下意識就要拒絕,現在這夏晨雨算是她的堂姐夫,兩人不可走得太近。可是她話未出口,夏晨雨已經看出了她的意思,急忙搶白:「這件事很重要,是有關楚公子的。」

  梓箐聞言面露訝異,有關楚玖颺?是什麼事?她想了想,最終還是答應了:「那好,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吧。」

  -----

  一間僻靜的茶館內,客人寥寥無幾,梓箐和夏晨雨坐在一個的角落裡,絲毫不引人注意。

  「夏公子,你日後有何打算?」梓箐問道。

  這夏府血案震驚宜城,城中民眾現在都說這是夏家結的怨,不願與之來往,而且看見夏家人都要繞道而行,搞得他們幾乎無法立足。

  夏晨雨微歎一聲,表情苦澀:「我們一家準備去我外祖父那裡,然後在小城定居,以後都不回宜城了。梓玉也會和我們一起,你有時間去看看她吧,她最近不太好,我怕她想不開……」

  「唉,」梓箐也長歎一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見到我……還是算了罷,免得讓她更不開心。對了,你剛才說有話想對我說,什麼事?」

  夏晨雨此刻一臉肅然,警惕地打量了四週一番,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準備和楚公子成親了?」

  梓箐蹙眉,好端端地問這個幹什麼?她點頭承認:「嗯,不過日子還沒定。」

  「沒定就好……」夏晨雨自言自語一句,然後有些擔憂地說道:「梓箐,我並非想挑撥你和楚公子之間的關係,只是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而楚家也應該另有背景。」

  梓箐聞言有些疑惑,楚玖颺確是不簡單,心機深沈,手段嚴厲,不過對她卻是極好的,可楚家明明是商賈之家啊,難道有什麼問題?

  「此話何解?」

  「去年我家遭逢劇變,進貨的船莫名沈了,貨物盡數丟失,血本無歸,夏家元氣大傷,難以東山再起。而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又被人打斷了腿。」夏晨雨說道這裡,頓了一下,手掌撫上那只殘腿,目露哀色。

  「夏公子……」梓箐不知說什麼才好,無論什麼樣的安慰,現在都是蒼白無力的。

  夏晨雨忽一擡頭,突然問道:「你可知道是誰打斷我這條腿的?是楚玖颺!楚家公子楚玖颺!」

  此話猶如晴天霹靂,梓箐聞言半天回不過神來,她瞪大眼看著夏晨雨,一臉難以置信。

  夏晨雨見狀頹然一笑,接著說道:「一開始我總是想不明白,我何時同別人結下這麼大的仇怨?現在看來,他應該是為了你。你記不記得去年春天,我與你在君友樓偶遇,後來我多喝了幾杯,於是便有了那不當的舉動……

  當時是簡意崢出來教訓了我們一頓,然後帶走了你。酒醒之後我很後悔,我想著哪天一定要當面向你賠罪,可就是在幾日後,我有一晚外出,遇到一人,二話不說便把我撂倒在地,然後生生踩斷了我的腿。

  我曾一度以為,那晚之人應該是簡意崢,想到簡家的背景,還有當日卻是我有錯在先,於是這事兒我也就沒再追究。可是當天我看到楚玖颺審問那名刺客的時候,我才知道,那晚的人是他。那種殘酷的手段,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一腳踩碎兩根腿骨還不算,還要使勁磨碎骨頭,讓斷骨無法續接……」

  「我、我不知道……他會這樣……」梓箐說話聲音顫抖不已,帶著滿腔歉意,還有無比的失望。

  她高估了自己,她以為自己可以接受楚玖颺一切的好與不好,可是現在她聽到這些,才發現自己居然膽戰心驚,害怕不已。

  「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夏晨雨搖搖頭,「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要你內疚,是希望你認清他是什麼樣的人,至於以後……就看你自己罷……還有,你被關在冰窖的時候,他調了人手來找你,但我看那些人不像家僕,更像江湖上專取人命的殺手,所以我才說楚家不簡單,可能另有背景。而楚玖颺的那種手段,也是絕非尋常人家能夠調|教出來的……」

  夏晨雨緩緩說著,把他的懷疑還有查到的事一一分析給梓箐聽,說了很久才停下。

  梓箐一直沈默不語,靜靜聽著,呼吸沈重而綿長。

  許久之後,她才擡眸說道:「夏公子,今日多謝相告。既然你要搬離宜城,那我們日後恐是再難相見,我在這裡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們一路平安。」

  說罷,梓箐率先飲下這杯代表訣別的清茶,道了一句「再會」,便獨自離開了茶館。

  「是再不相會吧……」

  夏晨雨看著梓箐遠去的身影,苦歎一句,起身走出茶館,走得卻是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

  到家之後,梓麒見梓箐回來,急忙迎上前問道:「姐,你去哪兒了?娘說你去給隔壁曹叔送點心,可我剛才過去找你,曹叔說你早走了,我都擔心壞了!」

  「我出門碰上珊珊她們來這邊玩兒,於是和她們說了一會兒話。」

  「嗯,」連梓麒拉著梓箐的手說道:「剛才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又遇見什麼壞人了。」

  「哪裡有那麼多壞人?你呀,老是這麼一驚一乍的!」梓箐捧住梓麒的臉揉了揉,眼底一片柔情。

  「姐!你又揉我臉!又不是小時候!」連梓麒頗為不滿,急忙把頭撇開,撅著嘴大聲抱怨。

  「呵呵,我是你姐,想揉就揉!誰叫你的臉肉嘟嘟的?捏起來可舒服了。」

  「哼!我臉早就不胖了!你還揉?我要還手了啊!」

  「哈哈……」

  姐弟倆玩鬧一陣,好不容易才停歇下來,並肩坐在院子裡的竹椅上。

  「梓麒,」梓箐靠在連梓麒的肩頭,閉上眼問道:「你捨不捨得姐姐嫁人?」

  連梓麒正在擡頭看著天上造型各異的流雲,隨口就回道:「當然捨不得了!」

  自小一起長大,姐弟情誼深厚,他自然是不捨的。可是梓箐總要嫁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他現在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他也希望看著自己的姐姐幸福。

  梓箐唇角勾起,笑著說道:「好啊,那姐姐就不嫁了,以後都跟著你,你可要養我呀。」

  「哈哈,姐你逗我玩兒呢!」連梓麒大笑道:「你不嫁的話,楚公子可要急死了!」

  「他呀?梓麒,你覺得他好麼?會是我的良人麼?」梓箐說話的時候一直閉著眼,讓人看不見她的眼神,自然也看不見,她努力遮掩住的傷懷。

  連梓麒認真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他人好不好,不過我覺得他對姐你很好,肯為了你做任何事的樣子。所以我想姐你嫁給他應該還不錯,不會受欺負。」

  「是嗎?可是我怕自己承受不起這份情意……」梓箐輕聲呢喃一句,不知道實在問連梓麒,還是在問自己。

  「對了,姐,說起楚公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梓箐這下睜開眼,直起身來,看著連梓麒:「說吧。」

  「那個,」連梓麒撓撓頭,有些為難的樣子,「楚公子叫我別提起這事兒,可是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以便日後多加防範。就是夏府請客的那晚,你不是挺晚都沒回來嘛?娘便叫我去巷口接你。

  我剛到巷口,就遇見一夥歹徒想殺我,當時好險,我差點就要被滅了口,幸好是楚公子及時出現救了我。後來我回了家陪著娘,他和曹叔一起解決了那群人……我琢磨著這些人應該和血洗夏府的那些匪徒是一夥兒的。只是,楚公子叫我別告訴你和娘,免得你們擔心……」

  梓箐聽了心中一驚,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她!

  不過她表情依然平靜如常,輕描淡寫地說道:「嗯,我知道了,應該是那些流寇到處作案,碰巧來了這裡,還好你和娘沒事。」

  「這樣啊,」連梓麒還是有些許懷疑,「我總覺得那些人不簡單,像是有什麼目的……姐,反正你以後要多加小心。」

  梓箐拍拍他的手:「放心吧,我會的。你別擔心了,這些事以後不會再發生,我保證。」說完,梓箐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

  連梓麒笑著點點頭:「嗯。我還有功課沒寫,明天要交呢,姐,那我先進屋了。」

  「好,你快去吧。」

  看著連梓麒回到房裡去以後,梓箐斂起笑意,轉而一股淡淡的哀傷瀰漫全身。她往後一靠,半躺在竹椅上,重新閉上了眼。

  風過耳畔,流音拂雲,聲聲悵。

  知道他狠,卻不知道他這麼狠。有時候狠是為了自保,這無可厚非,可若是肆意妄為,這和那些草菅人命的權貴有何區別?她可以接受一個手段狠辣的人,卻不能接受一個任意踐踏生命的人。

  還有,既然愛上了,就應當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可是,她連梓箐可以為了楚玖颺陷入險境,甚至拋卻性命,但她卻不可以讓她娘還有她弟也陷進來。她能面對未知的一切危險,可她不能因為自己毀掉萍姨和梓麒平靜的生活。萍姨前半生如此坎坷不易,她作為女兒,一定要給她娘安穩幸福的後半生,而梓麒尚且年幼,美好的人生還未展開,怎能就這樣把他置於險地?

  梓箐她故意不提,不提她知道血洗夏府的人是誰,也不提那人和楚玖颺是仇家,她曾在落日崖見過那人一面。她以為這些事不說就等於不重要,可是她沒想到,那些人居然找上了門來,還想要她一家人的命。

  都說忠義兩難全,其實親人與愛人,也難全。

  美人幽幽一歎,情深,卻緣淺,有緣,卻無份。

  我只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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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1:30

【第五二章.訴離別揚眉問佛】

  桃花開了。

  緋紅花瓣聚在一起,綴滿桃枝,燦爛瑰麗。

  梓箐在家做了幾樣素菜,放在食盒裡,然後提著盒子獨自去了城郊度母庵。

  未入佛門,已聞佛音。

  梓箐跟門口師太說明了來意,然後師太便放她進去了。於是她循著上次的記憶,走到了楚夫人獨居的小院。

  楚夫人此刻正在廳堂唸經,跪於佛前,十分虔誠。

  梓箐見狀自覺不便打擾,於是輕輕走過去,悄悄放下食盒,然後靜靜站在一旁等待。

  潺潺佛音縈繞在耳畔,帶給人一種沈澱感,內心所有的浮躁都消失了,彷彿遠離了喧囂紅塵,只餘一汪清泉,清可見底,亦可清楚映照出人心。

  梓箐站在門邊聽了許久,沒有絲毫不耐。終於,待到楚夫人念完經起身,她才急忙走過去扶起人。

  「夫人。」

  楚夫人這才發覺梓箐的存在,見到人有些驚訝,可彷彿又在意料之中,她淡淡說道:「你來了,坐下說話吧。」

  梓箐從盒裡取出素齋端上桌,陪楚夫人一起用膳。

  楚夫人並未動筷,而是主動問道:「你來找我,應該是知道了什麼,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會一一告訴你,絕不隱瞞。」

  ……

  兩個時辰之後,楚夫人送梓箐出庵。

  「夫人,就此別過。」梓箐鞠躬一禮,面色如常,可隱於袖籠中的手卻微微發抖。

  楚夫人滿眼憐愛地看著梓箐,「你可想清楚了?玖颺他是真心喜愛你,我也很喜歡你,只是……我不願瞞著你這些,也不想日後你走上我的老路。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你心裡有多難受,但玖颺是我如今唯一的兒子,我不想他開心一時,卻要惆悵一世。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這一切,與其和他一步步走向決裂,不如趁早了斷,興許以後還能找到更好的歸宿。」

  「我知道,夫人,我都知道。」梓箐笑了笑,有些飄渺,「家人於我,是最重要的,而玖颺他,我們認識一年都不到……他一定能夠遇到一個更好的女子,全心全意待他,亦可助他一臂之力。不像我,留著只會拖累他,還有那麼多後顧之憂……那我走了,夫人珍重。」

  「好,好孩子,你也多保重。」楚夫人落下淚來,放開了拉著梓箐的手。

  梓箐笑笑,轉身便走,走了兩步她忽然回過頭,說道:「夫人別忘了答應我的事,請一定不要讓他找到我。」

  楚夫人伸手拭了一抹淚,點頭哽咽道:「嗯,你放心。」

  梓箐看了一眼庵堂內供奉著的佛像,慈眉善目,祥和肅穆,一副普渡眾生之像。

  揚眉問佛,若你早知道今日的結果,當初為何還要讓我們相遇?都說斬情絲斷牽掛,可我連梓箐就是那世俗中人,我迷戀紅塵,我放不下所有。難道這放不下,也是一種錯?

  -----

  從度母庵回城後,梓箐先去了登雲書院一趟,之後才回了家。

  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回頭。

  梓箐進屋時,萍姨正在房裡擺弄著一些首飾。看見女兒回來,她招招手:「梓箐,過來看看,這是我為你備下的嫁妝。」

  梓箐徑直走過去,沒有看那些嫁妝一眼,而是坐了下來,把頭埋進萍姨的胸口,悶悶說道:「娘,我不嫁了。」

  萍姨摸著梓箐的頭,柔聲問道:「怎麼忽然說這樣的話?可是他欺負你了?」

  梓箐在萍姨懷裡搖搖頭,淚珠滾落:「我不想嫁了,不嫁了……」

  「好好,不嫁就不嫁,別哭啊……」

  「娘,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找個地方重新開始。」

  「好啊,你決定就好,娘聽你的。」

  「我們搬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流風掃過,窗外桃花盤旋飛下,孤落凋零。

  -----

  楚家定了下聘的日子,就在三月初三。

  這日已是三月初一,登雲書院裡,梓箐拿出親手做的香囊送給好友。

  「珊珊,這個繡桃花的是你的,杜鵑是鯤鵬的,菊花是婉婉的。」

  蘇淩珊接過香囊一看,白底紅花,針腳細密,做工精湛,放到鼻下一聞,果真有一股甜甜的花香味兒。她眉開眼笑問道:「梓箐你怎麼突然想著送我們香囊呀?」

  梓箐秀眉一挑:「你不是成日念叨著叫我做個香包給你麼?還要我在上邊兒繡上桃花,好給你開桃花運!我前幾日閒來無事,順手就做了,正好給你們一人一個。」

  林鯤鵬看著香囊卻皺了皺鼻頭,說道:「梓箐吶,你知道我不太用這些東西的嘛,給我豈不是浪費了?」

  梓箐眨眨眼,「鯤鵬你先聞聞。」

  林鯤鵬有些狐疑,拿起香囊聞了聞,卻沒有聞到甜膩的花香,而是聞到了一股子清新的薄荷味兒。她有些驚訝,「咦?這味兒挺好聞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香粉什麼的,所以裡面放了些薄荷白芷,提神醒腦的。」

  「謝了啊!梓箐你真好!」林鯤鵬大方收下香囊,立馬就掛在腰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愛。

  芮婉婉摩挲著那個小小的香囊,輕嗅一番,聞到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兒,不濃烈不張揚,似有似無,很淡卻很舒心。她也收下香囊,向著梓箐道謝:「謝謝。」

  梓箐一直淺淺地笑,眼中全是不捨。人生摯友二三,足矣。就算日後我們天各一方,這份友誼卻一直在一起,從未分離。

  -----

  散學之後,楚玖颺在蘭苑門口接到梓箐。

  他今日顯得有些神秘,見到梓箐便笑著問道:「知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

  梓箐蹙眉想了想,搖頭說道:「不知道,什麼日子?」

  「去年的今天是我們相識的日子。」楚玖颺回憶起他和梓箐的初次見面,那種驚鴻一瞥,繼而情動的感覺,直至今時今日都是那麼的清晰。

  「不是今天呀,」梓箐否認道,「我記著第一次見你是在街上,那個時候我正養著小壯呢,好像都快四月了。」

  「你不記得我了,」楚玖颺口氣有些哀怨,然後拉著梓箐走到書院門口,「就是在這裡,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遲到了,匆匆跑來,當時我正準備掩上門,卻因你一句『別關』而停了動作,我回頭一看,便看見了你。這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梓箐擡頭望向楚玖颺,只見他憶起往昔,似海深眸裡綻放出灼灼亮光,一片深情款款。

  淚水充盈眼眶,梓箐忽覺眼前有些模糊,她急忙垂下眼簾,好似感慨,「原來這麼早你就認識我了。」

  「嗯,」楚玖颺點點頭,繼而笑道:「所以今天你得好好陪陪我。」言畢,他拉住梓箐便走,歡喜滿滿。

  梓箐也緊緊握住他的手,在心裡默默說道,對不起,玖颺。

  二人去了城郊的楚家別院,這個時節正值春暖花開,園中杏花桃花梨花陸續盛開,美不勝收。

  落英繽紛,花鋪滿茵。

  「玖颺,折枝桃花送給我呀。」

  美人立於花枝下,回眸一笑,嫵媚銷魂,楚玖颺有一瞬間的失神。

  「好,你想要哪一枝?」

  「唔……我要那枝,花最紅的。」

  楚玖颺順著梓箐手指的方向,擡手拉下一彎桃枝,折了尖上開得最好的一串花下來,遞給梓箐:「給。」

  梓箐接過這枝胭脂紅,笑得眼兒彎彎,她踮起腳勾住楚玖颺的脖子,在他臉頰親吻一下,「謝謝。」

  楚玖颺有些受寵若驚,覺得梓箐今日好像特別開朗。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美人,笑顏盈盈,坦然自若,看不出異樣。

  暗道自己多心,楚玖颺又問:「還要花麼?」

  「不要了,我們去放紙鳶好不好?你都沒有陪我玩兒過呢!」梓箐在楚玖颺懷裡蹭蹭,然後揚起笑臉,向著他撒嬌。

  楚玖颺低下頭,和梓箐鼻尖相對,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滿口寵愛:「聽娘子的!」

  桃枝折,紙鳶飛,花燈漾,美人笑。

  千般風流,萬種風情。暮然回首,卻不見她。

  眼見天色漸暗,二人準備離開花園。

  梓箐抱著楚玖颺的胳膊撒嬌道:「玖颺,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嘛!」

  「來吧。」

  楚玖颺在前蹲下,拍拍肩頭,示意梓箐爬上去。梓箐笑了笑,乖乖靠了上去,雙手從後面環上他的脖頸。楚玖颺雙手負在背後緊緊摟住梓箐,然後才站起身來往回走。

  梓箐把頭靠在楚玖颺的肩頭,貼著他耳邊打趣道:「你是我的馬兒。」

  「呵呵,」楚玖颺悶笑兩聲,說道:「我若是馬,你就是小狗。」

  「人家哪裡是小狗了?……你罵人!」

  「哈哈,上次是誰咬我的?你忘了?」

  想起那次被困冰窖險些喪命,梓箐緩緩側過臉貼在楚玖颺的後肩,手指隔著衣服摩挲著那個齒痕,輕聲問道:「很疼吧?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咬你了。」

  楚玖颺背著人慢慢走著,大方說道:「沒什麼,這是娘子給我留下的印記,我要一輩子留著。」

  梓箐聞言,極力壓抑著滿腔的悲意,可淚水還是止不住掉了下來,落在楚玖颺的肩頭,她趕緊伸手拭掉淚痕,生怕被眼前人識破偽裝。

  平復一下心緒,梓箐深吸一口氣,故作開懷地說道:

  「玖颺,今天好開心吶,好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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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1:52

【第五三章.夜貪歡鴛鴦纏綿】

  楚奇坤覺得奇怪,楚夫人突然派人傳話說要見他,還說有要事相商,叫他萬不可暴露行蹤。

  究竟是什麼事如此重要?多年不問世事的嬸娘突然找上自己,這多少有點反常吶……

  懷疑歸懷疑,楚奇坤還是按照楚夫人的指示,獨自一人來了度母庵。

  楚夫人一見楚奇坤到來,展露一個慈愛的笑容,「奇坤,你來了。」

  「嗯,嬸娘。」楚奇坤迎上前去,彬彬有禮地問安,「您近來身子可好?」

  「還好。」楚夫人用手拂去落在楚奇坤肩頭的灰塵,又掏出手絹給他擦了擦汗,溫柔可親。

  楚奇坤自幼喪母,之後又被送進了誅天閣,自然沒什麼機會得到父母關愛、長輩呵護。可是楚夫人卻對他極好,一直視如己出,特別關照,所以他同楚玖颺、楚吾楓雖是堂兄弟,感情卻勝似親兄弟。只是楚吾楓死後,楚夫人一怒之下與楚老爺斷了來往,然後遁入空門,一心禮佛,他們這才失了聯繫。

  楚奇坤見狀心頭一暖,感覺彷彿回到了幼年,內心感觸頗深。

  「嬸娘,您找侄兒有何吩咐?」楚奇坤問道。

  楚夫人手上一頓,擡眸看著他,滿眼懇切,「奇坤,你幫我一個忙,幫我送一個人走,不要讓玖颺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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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初上,楚家別院之中,梓箐與楚玖颺二人對坐淺酌,談笑風生。

  「這一杯,慶你我相識,所幸上天讓我遇見了你。」楚玖颺舉杯,眼神灼灼地看著梓箐。

  梓箐也端起酒杯,柔柔地笑著:「嗯,乾杯。」

  杯沿輕碰,二人飲下杯中酒,一杯甜蜜,一杯苦澀。

  梓箐接連飲下幾杯酒,不一會兒,她便有了幾分醉意。美人臉頰飛上桃花,粉嫩嬌俏,眼神也有些迷離,渾身散發出一股蠱惑人心的魅力。

  正是幽蘭盛放,王者之香。

  梓箐借酒壯膽,轉過身去正對楚玖颺,雙手纏上他的脖頸,揚著頭笑瞇瞇地問道:「玖颺,你喜不喜歡我?」

  今天她準備放縱自己一次,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雖然她知道答案,可她還是想再問一次,再聽他親口說一次,也許過了今日,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楚玖颺大掌撫上梓箐的臉頰,神情真摯:「喜歡,我很喜歡。」

  「嗯!」梓箐點點頭,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顯示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她往楚玖颺懷裡拱了拱,然後又說道:「玖颺,我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楚玖颺有些納悶,「準備什麼?」

  「呵呵……」梓箐低頭悶悶笑了兩聲,然後擡起眸子,眼波流轉,「準備好了……這個……」

  話音未落,梓箐便主動吻上了楚玖颺的唇。這不是二人第一次親吻,卻是梓箐頭一次主動。她的動作有些笨拙,伸出丁香小舌在楚玖颺的下唇觸碰了幾下之後,才探入他的口中尋找糾纏。

  楚玖颺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火山爆發了,渾身一下變得燥熱起來。他立馬收緊手臂,反守為攻,把美人緊緊圈在懷中,深深地吻她,攫取甘美。

  二人纏綿一陣,不知不覺梓箐的腰帶已經被扯落,羅衫半解,香肩微露,粉紅抹胸鬆散,一對蜜桃呼之欲出。

  楚玖颺這時停下,眸裡帶上濃濃的情|欲,聲音沙啞,「梓箐,我……」

  不等他說完,梓箐伸出手指封住他的唇,然後雙手背到身後,解開抹胸裙上的帶子,再次重複道:「我準備好了。」

  裙衫滑落,梓箐瑩白如玉的身體躍然眼前,膚若凝脂,纖腰似柳,豐盈滿翹,一對蜜桃之上綴有兩點嫩粉,好似櫻花花瓣,誘人品嚐。

  楚玖颺見狀,再也按捺不住,一手抱起人就往床榻走去,而另一隻手則粗魯地扯掉梓箐身上其他的累贅。

  梓箐裸|露的後背才一接觸到冰涼柔軟的床鋪,正面卻又有一個炙熱的身軀襲來,把她緊緊壓住,貼合得不留一絲縫隙。

  纏綿悱惻的深吻,幾乎使得梓箐窒息,她只覺得自己的口腔被對方完全霸佔,舌根都有些發痛。

  楚玖颺沿著美人的玉頸一路吻下,滑過精緻的鎖骨,最後來到胸前,含住蜜桃的粉紅,舌尖輕舔,緩緩吮|吸。

  「嗯……」

  梓箐忍不住輕吟一聲,全身泛起異樣的感覺,又酥又麻,楚玖颺聞聲,更加緊了攻勢。他火熱的大掌在梓箐身上遊走,撫遍她每一寸肌膚,最後來到了香徑入口。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大腿根部摩挲,有意無意地拂過蘭蕊,極力挑逗。梓箐下意識就想合攏雙腿,楚玖颺卻按住她不讓她動,手指往蘭蕊裡探去。

  察覺到蘭蕊濕潤,花蜜微溢,楚玖颺釋放出怒龍,迫不及待地想一探芳幽。

  「呃——!」

  那根粗壯才一進入狹小香徑,梓箐頓時覺得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得叫出聲來。

  楚玖颺不敢妄動,害怕傷到梓箐,只得壓下一衝到底的慾望,徐徐往內探。濕濡溫暖的內|壁緊緊包裹著他,差點讓他忍不住。緩緩前進了些許,他感到一層薄薄的阻礙,於是一咬牙,一個挺身就衝了進去。

  「好疼……」

  梓箐疼痛難耐,身子向上拱起,緊緊咬住嘴唇卻還是不能緩解一分一毫。一滴滴淚水沿著她眼角滑落,好似貝珠,滴落在枕上,暈染出一瓣梨花。一小股溫熱自香徑流出,在床單上盛開出一朵紅梅,艷麗醒目。

  楚玖颺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俯□去噙住梓箐的嬌唇,喃喃說道:「不哭,乖,不哭……」一邊說著,他一邊動了起來。

  處子的狹小緊致,很快讓許久未經情事的楚玖颺丟盔棄甲,他不過才動了數下,便身子一震洩了出來,然後趴在梓箐身上一動不動。

  「你、你好了沒有……」梓箐見他停下,諾諾問道。

  楚玖颺這才擡頭打量身下之人,只見美人眼眶紅紅的,怯怯地看著他,顯得有些害怕,神情宛若受驚小鹿。

  他低下頭去親吻梓箐的眉眼,邊親邊說:「還沒有……」

  說話間,楚玖颺又重振旗鼓,蓄勢待發。梓箐感覺到體內的男子之物愈加膨脹,亦更加堅硬灼熱,把小小的香徑塞得滿滿的,鼓塞得難受,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哀求道:「好難受……你出去好不好……出去……」

  「對不起,忍一會兒就好,就一會兒……」

  楚玖颺現在欲|火難耐,根本停不下來。他只得在言語上安慰著梓箐,身下動作卻不停,伸出手捉住美人的纖腰,身子用力一挺,挺入了香徑最深之處。

  之後,他便大力抽|動起來,一下又一下猛烈撞擊,狠狠搗進嬌嫩蘭蕊的裡面,恨不得就這樣融為一體。

  梓箐宛如海浪中的一葉小舟,隨著浪波飄蕩搖曳,她伸手緊緊摟住楚玖颺,攀在他身上,企圖尋到一些安穩。

  楚玖颺見美人如此乖巧順從,心中佔有慾更甚,於是單臂把人摟著,讓梓箐坐起來背靠在床架上,玉腿大開,蘭蕊外露。他雙膝外擴,跪於美人跟前,擡高她的腰肢,然後深入到蘭蕊之中。

  梓箐半倚半躺著,眼睜睜看著那根紫黑色的粗壯侵入自己的體內,在裡面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屢進屢出之間還帶出絲絲透明的花蜜,不一會兒兩人契合之處泥濘一片。

  初始的疼痛過去之後,異感襲來,梓箐有些驚慌失措,想呻|吟出聲又覺得不好意思,於是弱弱地求饒:「不要了……嗯……不要了……」

  楚玖颺看美人面色潮紅,喘息不定,明顯是情|欲高漲的模樣。他唇角勾起,但笑不語,卻是托著梓箐的臀往自己這裡狠狠地送,又俯身用嘴含住一隻蜜桃,輕咬挑逗。

  雙重的快感襲來,美人終於嬌吟出聲,婉轉鶯啼。楚玖颺喜不自禁,馳騁一陣後,又把人翻轉過來壓在身下,從後面進入她的體內,狠狠做了一番。

  梓箐初次承歡,哪裡受得了這樣猛烈的攻勢?她被弄暈過去一會兒又被身下的刺激感擾醒,一直低低地抽泣著,嘴裡胡言亂語地求饒,可這些嬌吟輕語是男人最好的催情劑,楚玖颺聽到更加欲罷不能,壓著美人又做了兩次,足足折騰了大半夜才勉強放過她。

  梓箐這時已經昏睡過去,她背對楚玖颺,蜷縮著身子躺在床的內側,眼角還掛著淚珠。

  楚玖颺見狀一笑,輕輕在一旁躺下,手臂穿過她的頸下,從後面把人抱緊,撩開髮絲,在美人耳後輕吻一口,然後在她耳畔說道:

  「不僅喜歡,還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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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2:27

【第五四章.晨繾綣悄然遠走】

  芙蓉帳暖,旖旎無邊。

  晨光微露,楚玖颺就醒了,他低頭看了看懷中沈睡的可人兒,覆唇過去在梓箐額頭輕吻一下,然後輕輕抽出墊在她頸下的手臂,支著頭側臥在床沿,打量熟睡的美人。

  視線落在美人身上,紫紅的愛痕躍入眼簾。呵,昨晚是他失控了,不顧梓箐初歷情事,索取無度,她應該很疼吧……

  想到這裡,楚玖颺輕輕掀起被子,往下面看去,只見床單上有一灘紅印,還有些渾濁白色的液體,而美人一雙玉腿根部,也遺有他的粘膩之物。

  楚玖颺放下被角,悄悄起身,隨便披上一件衣服。他走出門去喚來別院伺候的婢女,叫人打來溫水,自己則去取出一瓶藥膏。

  梓箐被□傳來的冰涼感擾醒,她睜開眼,朦朧地向下望去,發現楚玖颺正坐在那一側,一雙眸子專注地看著她的私|密,手指還在那裡搗鼓著什麼。

  梓箐趕緊坐了起來,閉緊雙腿,蜷縮收回,臉紅著問道:「你……幹什麼?」

  「吵醒你了?」楚玖颺笑笑,起身上前摟住人,「我在給你上藥,昨天是我太粗魯了,還疼不疼?」

  回憶起昨晚,梓箐羞赧不已,雙手抓緊被子遮住自己,輕輕說道:「有點……你把藥放下,我自己來。」

  楚玖颺看美人嬌羞的樣子,惹人憐愛至極,他笑道:「都是我的人了,還害個什麼羞?乖,我給你上,你自己看不到。」

  說著,楚玖颺指尖勾起一團乳白的藥膏,在蘭蕊處塗抹開來,嬌嫩的內|壁也有些破皮,於是他手指往內探了探,把藥膏抹入香徑之中。

  藥膏帶來一股清涼感,加之質地細潤滑膩,緩解了梓箐的余痛,而手指溫柔的撫摸讓她倍感舒適。梓箐微微喘著氣,呼吸開闔間,細細的呻|吟溢出喉嚨。

  「嗯……」

  男子清晨本就容易欲動,楚玖颺聞聲心中一漾,轉過身去就抱住梓箐,好生親吻撫慰一番之後,釋放出灼熱,藉著藥膏的潤澤滑入香徑,然後又是金戈鐵馬,好一陣恣意馳騁。

  羅帷掩,殘紅落,青絲纏繞玉體嬌。風雨急,魂骨迷,低吟軟語聲聲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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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家,萍姨正和連梓麒在收拾行李。

  大件的東西全都不要了,只帶一些金銀細軟和換洗衣物便可,等到了那個地方,再慢慢添置吧……

  連梓麒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為何要搬家,他姐的婚事怎麼辦?

  「娘,姐……她和楚公子怎麼了?不成親了麼?」

  萍姨正在打包衣物,她微歎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姐自有她的打算,我們聽她的就好,你動作快點,今晚我們就動身。」

  「嗯!」連梓麒點點頭,也不再多問。既然他姐這般做了,必定是有她的道理,作為梓箐最親的親人,他們只要支持她陪著她就好。

  過了一會兒,母子倆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著晚上動身離開。

  「娘,姐怎麼還沒回來?不是說去跟蘇淩珊話別麼?這都快晌午了,整整出去一天一夜了。」

  「她倆感情好,如今我們要搬走了,珊珊定是不捨的,興許想挽留梓箐也說不定……等等吧,肯定過會兒就回來了。」

  楚玖颺送梓箐回家,正好是午時剛過。二人在巷口下了馬車,一同步行回家。

  春日暖陽正午當空,照得梓箐陣陣發暈,她腳步輕浮,走路都有些不穩。

  楚玖颺見狀急忙扶住美人,關切問道:「怎麼樣?是不是還很疼?很抱歉,是我不好。」

  是他太衝動,控制不住自己,明明知道梓箐可能承受不了,卻屢屢求歡,一再索取。

  梓箐擺擺手:「沒事,就是腿還有點軟。」

  梓箐說話的時候,心中浮起悲涼,其實腳步踉蹌並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而是心痛欲裂。離別在即,這怎麼能讓人不失魂落魄?

  「呵呵,我的好娘子,」楚玖颺大掌撫上美人臉頰,滿眼愛意,「昨晚沒回去,你娘肯定擔心壞了,等會兒我去給她說一聲,免得她說你。」

  梓箐一聽,趕緊搖頭拒絕:「不要,不要給我娘說。我會說我去珊珊家了,你千萬別說我是和你在一起。」

  昨夜的放縱她沒有後悔,可是她不能讓她娘知曉此事。未出閣的女子失了貞操,壞了名節,她娘還不被氣死?

  楚玖颺一見美人慌張的樣子,眉峰微凝,想了想還是妥協了:「好罷,不說也好,我們婚前這般,確是不太好,不過還好我們就快成親了,等於是提前行了夫妻之禮……那你回去好生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便過來下聘。」

  「其實,不用那麼早過來的……」梓箐垂下眸子,輕聲一語。

  明明相愛卻要分離,是她顧慮太多,是她不夠勇敢,是她辜負了楚玖颺的一片深情……

  今生負你,來世還你一片真心,白頭偕老。

  掩下傷懷,梓箐擡眸甜甜一笑,「玖颺,你回去吧。」

  楚玖颺點點頭:「好,那我走了。昨日累著你了,今天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就不來打攪了。」說著,他又憐惜地輕吻了梓箐一下。

  「我知道……玖颺,不要想我。」

  「呵呵,怎能不想?我每天都想。乖,快回去吧。」

  「嗯,再……見。」

  道別之後,梓箐率先轉身進了家門,而擰頭的這一瞬,哀傷再也抑不住,淚如雨下。

  楚玖颺見梓箐進門,也轉身離開。他不知道,這一場分別,讓他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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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一人悄悄來到連家門口,輕輕扣了三下門。

  不一會兒,梓箐出來開門,身後跟著萍姨和連梓麒。三人各自拿了兩個包袱,看樣子是準備徹底離開這裡了。

  梓箐見到來人,並不意外,反而主動打招呼:「七公子。」

  她已經從楚夫人那裡知道了一切,楚家背景、誅天閣、各位門主、九公子……眼前這位楚奇坤楚公子,便是掌管釋天門的七公子,專司天下各種消息,只有他可以悄悄送他們走,而且瞞天過海,幫他們隱匿行蹤,不讓楚玖颺找到。

  楚奇坤小聲說道:「不必多禮,快跟我來。」

  說罷,他接過梓箐手中的包袱,帶著三人快速走出巷子,上了一輛普通馬車。

  楚奇坤親自駕著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出了城門。

  夜色如墨,星辰閃耀。

  梓箐撩開車簾,藉著殘月淺輝看著那城門越變越小,終於完全隱沒在黑夜之中,消失眼前。

  她在心裡說了千萬遍抱歉,辜負一個人的心情,原來是這般沈重。

  今朝離別,再不相見。

  餘生如此漫長,幸好我有絢爛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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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2:47

【第五五章.空歡喜一夢黃粱】

  三月初三一大早,楚玖颺就準備好了出門。只見他神采飛揚,笑意蔓延唇角,歡喜滿滿。

  他親自去檢查了一番聘禮,核對無誤後,這才回到前廳喝茶,等著他爹出來,一起去連家。

  這時,楚家一個門童進來,對著楚玖颺鞠躬一禮,然後雙手奉上一封信。

  「公子,這是剛才在門口發現的。」

  楚玖颺有些疑惑,什麼東西?他接過一看,只見信封上書有「玖颺親啟」四個字。一見這字跡,不妙的預感蔓延全身,他立馬拆開閱讀起來。

  「君非妾之良人,妾亦非君之佳選。勉強結合,必成怨偶。妾此生只圖苟安於世,家人平安,自認無法與君一同乘風破浪,歷險度惡。此番負君情意,妾深感歉疚,萬死不足以恕己罪。惟願君拋卻過往,切勿相念。經此一別,此生再不相見。望君珍重。」

  寥寥數語,字字珠璣。楚玖颺看完信,臉色陡變,急忙抓著門童問:「送信的人呢?!」

  門童被嚇得雙腿一軟,聲音顫抖:「沒、沒人……信是放在門口的。」

  楚玖颺一聽,立馬甩開門童衣領,疾風般奔了出去,去往連家。

  大門緊閉,銅鎖高懸。

  楚玖颺看著連宅門口的景象,心中大駭,他急忙上前喊門:「梓箐!梓箐!」

  久久無人響應,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寂靜。

  楚玖颺倒退兩步,縱身一躍,翻上了連家牆頭,然後進到宅子裡去。他一間間房的找人,卻遍尋不著,而看著這收拾齊整的屋子,消失不見的隨身衣物,他一顆心漸漸涼了下來,凍成寒冰。

  怪不得她昨日如此反常,那些纏綿繾綣,都是訣別之禮麼?

  「玖颺,不要想我。」

  美人的話語猶如在耳,可人卻失了蹤跡,如果不是感受過於深刻,楚玖颺真會以為這只是美夢一場。

  你害怕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要逃避這一切?

  楚玖颺胸悶欲裂,整個人幾乎都要失了魂魄,他在院裡靠著玉蘭樹坐下,把頭埋進雙膝之間,肩膀微微顫抖,渾身哀傷瀰漫。

  許久之後,他才擡起頭來,此刻那雙似海深眸都有些泛紅。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接著走出連家,招來了手下之人。

  「去查一下昨日有哪些人出城,都往哪個方向走了,一絲一毫都不許遺漏!一個時辰後我要知道結果,誰辦事不力,提頭來見!」

  餘音繞耳,餘香在懷,黃粱夢醒,佳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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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後,蒼穹國京城。

  近日京城民眾都在津津樂道一件事,這件事上至耄耋老翁,下至三歲孩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失散在外十餘年的皇子蒼昭麟不日就要返回京城了。

  十四年前皇宮大火,蒼昭麟的生母寶妃葬身火海,而這位福大命大的皇子卻逃過一劫,後來方知是寶妃臨終托孤,懇請一位侍衛帶走了皇子。而寶妃之兄,北安將軍曹峰多年來四處打探,終於在數月前從宜城找到了皇子。這會兒,將軍正護送皇子回京,半月後便會抵達。

  宮闈秘事,素來是人們最好奇的。於是這個消息一傳出,京中民眾都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這帝位之爭,怕是愈演愈烈了呢……

  他們不知,雖然皇子回京的消息是這樣傳出的,可是其中的真假,又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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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城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行有一隊人馬。

  人數統共百餘人,皆騎高頭大馬,其中夾雜有兩輛馬車。二十位鐵甲精兵在前開路,四十名護衛在車旁保護,另有四十鐵騎斷後。一看這番陣勢,便知車中之人是何等顯赫身份。

  有兩人夾雜在一眾騎馬的士兵之中,身著普通兵服,乍看沒什麼不同,可若是仔細觀察隊形,便會發現這二人所處的位置在整個隊列中央,東南西北都有人保護,堪稱最安全的所在。

  這兩人一人騎白馬,一人騎黑馬,此刻白馬馬上之人正在說話。

  「我們真有必要如此偽裝?我看一路上還是挺太平的……」

  說話之人長相極為俊美,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一張容顏令美女都自歎弗如。他一雙黑眸耀若星辰,未曾沾染世俗之氣。此人正是南宮霖。

  「有必要。入京之前,必有殺手伏擊。現在越是平靜,日後就越凶險。因為他們現在不動手,是在更好地籌備,勢必一擊斃命。」身騎黑馬之人這般回答,口氣冷硬,面無表情。

  他面容俊朗,身材高大,一派氣度非凡,不過一雙似海深眸卻是泛著冰冷的藍光,掃人一眼都可以凍成冰,渾身淩厲令人不寒而慄。他便是楚玖颺,也是新任的誅天閣主。

  「哦。」南宮霖點點頭,論江湖閱歷,他自然不如楚玖颺,既然他們都如此計劃了,他只要聽從安排便可。

  想了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南宮霖擡眼望著楚玖颺,小心翼翼地問道:「小連還沒有消息嗎?」

  楚玖颺頓時握著韁繩的手一緊,不過眼睛卻是直視前方,吐出兩個字:「沒有。」

  整整半年過去了,梓箐杳無音訊。

  春花謝,夏荷開,秋葉枯,他找了又找,鬧得翻天覆地,可還是尋不到佳人芳蹤。

  三月,梓箐失蹤。

  四月,他踏遍附近七城,尋人未果。

  五月,他終日借酒消愁。

  六月,他開始懷疑是有人刻意隱瞞梓箐的蹤跡,於是一番細查之下,查到了他娘和楚奇坤身上。前往度母庵質問,楚夫人毫不避諱地承認,是她這個當娘的壞了這段姻緣,可是她寧願兒子痛苦這一時,也不願他將來痛苦一世。親生母親的苦心,兄弟手足的關護,深愛之人棄他而去……楚玖颺最終頹然離開,放棄打探梓箐的下落。

  七月,一副侍衛畫像戡破困局,楚玖颺找到當年寶妃宮殿的影衛,從而尋到了皇子蒼昭麟。同月,他登上誅天閣閣主之位,成為國之暗夜王者。

  八月,謀劃籌備,開始反擊。他要幕後之人,血債血償。

  九月,動身前往京城。

  雖然楚玖颺沒有再打探梓箐的消息,可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念著她。他從未放棄過梓箐,只是眼前還有許多事未解決,他想辦妥這一切之後,再去找到她,然後帶她遠走高飛。

  既然你害怕這一切,那我就拋卻所有,帶你遠離這些紛紛擾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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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京城皇宮,麗清殿。

  麗清殿原來的主人是麗妃,麗妃乃是皇后堂妹。一年前麗妃因病去世,留下年僅七歲的小公主蒼玥雅。小公主生性內向,喪母后更是封閉心門,居然再也沒開口說話,而一眾太醫對此束手無策,只說此乃心病,藥不可醫。

  皇后賢德,見此狀況憂心不已,只好盡力關照小公主。眼見小公主到了讀書識字的年齡,可這狀況實在無法與其他人一同去書房。於是皇后書信與好友,托她代為尋一位德才兼備,性情溫和的女夫子。

  半年前有一女子持信而來,做了小公主的夫子,並兼之照料小公主的日常生活。

  這位夫子生的極為貌美,就連宮中伺候多年的老人都說如此絕色實屬罕見,若是為妃,那定是寵冠後宮。可是這夫子性子卻有些清冷,一般不與人主動打交道,平日也是深居簡出,從來只在麗清殿陪伴小公主,足不出戶。她只有每半月休假之時才出宮一趟,與宮外的家人團聚。

  宮中從來不缺乏美人,所以縱然這夫子再美,可由於她這般低調行事,久而久之,也就淡出了眾人視線之外。人們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人,只有說起哪位妃嬪宮女貌美的時候,才會偶爾想到她,不過也是一轉眼兒就拋到腦後去了。

  此刻,這位夫子正靠在一張軟榻上看書,讀到一句「一片幽情冷處濃」,她不由得放下書冊,暗歎一聲,然後對著窗外靜靜發呆。

  「夫子。」

  一聲怯怯的童音,打斷了美夫子的思緒。她轉頭看向來人,展露笑臉:「玥兒,你來啦,快過來。」

  美人如蘭,氣韻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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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3:10

【第五六章.暗夜襲血染蒼月】

  小公主蒼玥雅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小跑著到了梓箐跟前,然後把小手從身後拿了出來,遞上一朵花兒。

  「給你。」

  一大朵金黃的菊花立於眼前,百瓣千疊,燦爛耀眼。梓箐一看,啞然失笑,她伸手接過那朵花,柔聲說道:「謝謝,很漂亮。」

  「玥兒上來,」梓箐拍拍榻,示意小公主坐上來,之後接著說道:「菊花開了,說明馬上就到重陽節了。有道是,重陽日,必以看酒登高遠眺,為時宴之遊賞,以暢秋志。酒必采茱萸、菊以泛之,即醉而歸。九月初九重陽節這天,大家都會登高望遠,祭祀先祖,賞菊飲酒……」

  梓箐從菊花開題,由淺入深,給小公主講了重陽節的習俗,還教了她幾首詩。小公主安靜乖巧,一邊聽著梓箐講述,一邊拿起筆練字。

  梓箐幫小公主理了理頭髮,滿眼柔情地在一旁看著她寫字,還不時教導兩句,一片恬謐。

  說起來,梓箐和小公主也算有緣。想當日她準備離開之際,便想過若是離開宜城,那總得找個謀生的法子,但卻不宜拋頭露面,否則極易暴露行蹤。於是她去了登雲書院找張夫子,說自己願意去別人家做女夫子,請張夫子代為引薦。

  梓箐原本以為是哪位大戶人家要尋人,誰知張夫子這才說是皇后來信,要為公主尋師。梓箐一聽大為驚訝,居然是要進宮做夫子?那她去還是不去?正當她猶豫之際,張夫子一番話讓她下定決心。

  「本來以你的才氣,若是參加秋試,中榜自然不在話下。但為師要說句實話,以你這般相貌,如果入朝為官,實非妙事。我看得出你是想離城遠走,既然如此,皇宮倒是一個好去處。除了生計不愁之外,深宮後院與世隔絕,你若是想避開什麼人,那裡是絕對安全的。我會給皇后娘娘寫信,請她多加關照你,只要你不惹事,那些宮廷爭鬥也是禍及不到你身上的……」

  梓箐一想,若說在蒼穹國誅天閣需要忌憚何人,那一定非皇室莫屬。既然如此,她躲到宮裡,楚玖颺應該找不到她了吧?思忖一番,梓箐決意進宮,行跪禮拜別恩師之後,她拿了推薦書信,來到了京城。

  進宮第一日,梓箐就偶遇了小公主。

  那日她由宮婢帶領著先去拜見皇后,在後宮繞行許久之後,梓箐來到皇后寢宮外,然後宮婢進去通報,余留她在外等候。

  正當等待之際,梓箐看見一位小姑娘躲在迴廊下的柱子背後偷偷打量她,小姑娘約莫六七歲,瘦瘦的,不過眼睛卻很大,長相乖巧,一看就惹人喜歡。

  梓箐本就是個親切的性子,一見這小姑娘,她溫柔地笑笑,招了招手:「小妹妹,過來呀。」

  小姑娘聞言不動,只是躲著一味盯著梓箐看,顯得很是羞怯。梓箐見狀笑了笑,從荷包裡掏出兩塊紅豆糖,放在手絹上,然後走了過去。

  「給,請你吃糖。」

  梓箐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攤開手絹。小姑娘看著紅紅的糖抿了抿嘴,但卻搖了搖頭,後退一步,有些警惕。

  梓箐頓時明瞭,這皇宮向來波詭雲譎,外人給的東西豈是能夠亂吃的?而且看這小姑娘衣著不俗,想必應該是有身份的人吧?於是她自己拿起一塊放進嘴裡,先吃給小姑娘看了,再把糖又一次遞到她跟前。

  看梓箐吃了無事,小姑娘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拈起那塊紅豆糖,遲疑著放進嘴裡。

  「呵呵,」梓箐淺淺一笑,又接著問道:「你住在宮裡麼?你叫什麼名字?」

  嘴裡包裹著甜蜜,小姑娘點點頭,然後指了指腰間的玉牌。梓箐拿起玉牌一看,上面刻有一個「玥」字。於是她又問:「你叫玥兒是嗎?」

  腳步聲近,這不愛說話的小姑娘聽到,連忙提起小小裙擺,轉身就跑開了,一眨眼便沒了蹤跡。梓箐笑著搖搖頭,這麼羞澀的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時,宮婢來請:「姑娘,皇后娘娘召見。」

  梓箐隨著宮婢進了皇后寢殿,一路上她都小心謹慎地走著,微微垂首,雙目盯著跟前,不敢亂看。

  「啟稟娘娘,人帶到了。」

  「民女叩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梓箐雙膝跪下,行了一個標準的叩拜之禮。

  「平身。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皇后說話聲音不大,可卻透著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威嚴。

  「多謝娘娘。」梓箐站起身來,之後擡起頭來,雙目低垂,未與皇后視線相接。

  「倒是個罕見的美人兒。」皇后乍見梓箐的相貌,也小小的驚艷了一番,不過她身為後宮之首,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所以也只是略微驚訝那麼一下,便收回了情緒,繼而說道:「既然張夫子推薦你來,想必是有真材實料的,本宮也就不考你什麼了。只是公主年幼,性子內向怕生,還頗為認人,所以需要她點頭方可。來人吶,去把小公主帶來。」

  「是。」梓箐聞言未曾多言,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等候。

  皇后在上方打量著這位女夫子,微微頷首,清艷不驕,有禮有節,進退有度,看來還不錯,她很是滿意,現在就看小公主的意思如何了。

  不一會兒,一名宮婢帶著小公主進來,皇后急忙招呼道:「玥雅,來這裡。」

  小公主走過去,被皇后抱在懷裡,指著梓箐問道:「這是給你找的新夫子,你喜歡嗎?」

  小公主順著皇后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梓箐,此時梓箐也略微擡眼看了一下小公主。

  兩人四目相對,都有些驚訝和欣喜。

  梓箐沒想到原來剛才在外偶遇的小姑娘便是她要教導的小公主,而小公主一看這位美人姐姐便是自己的新夫子,也有些雀躍。

  美人輕聲軟語,溫柔可親,而且那塊糖的滋味還那麼美妙……

  於是小公主對著皇后輕輕笑了笑,點點頭,意思是就要梓箐當夫子了。

  就這樣,梓箐做了小公主的夫子,原來她們的這番偶遇,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都道緣分天定,誰說不是呢?

  -----

  深夜,一隊人馬在野外紮營。

  皇子被安頓在一頂大帳篷之中,周圍有一隊士兵巡邏守衛,其餘人則住進了各自的小帳篷裡。

  南宮霖和楚玖颺住一起,兩人此刻卻沒有歇息,而是坐到帳篷外喝酒。

  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沈重,一口接一口地喝悶酒,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更加沈悶。

  「唉,」南宮霖歎息一聲,「其實我有時候在想,如果能夠回到一年前就好了。」

  那個時候,他剛到登雲書院,一個人自由自在,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瞭解那段血海深仇,所以也就隨心所欲,毫無負擔地活著。可是現在,他不得不背負起這一切,主動投身到血雨腥風之中。

  楚玖颺眼睛盯著遠處,淡淡回了一句:「時間不會停留,我們必須一直往前走。」

  其實如果可以,他也想時間就一直停在那一天。那一日,沒有分別沒有無奈,有的只是柔情似水,纏綿繾綣。可是現在,往事歷歷在目,可美人卻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南宮霖把手中酒罈一放,身子一仰靠在木樁之上,有些感慨地問道:「楚兄,這些事結束以後,你有何打算?」

  楚玖颺擡眼望了望頭頂飛過的野鳥,轉過頭說道:「我要去找她,然後帶她走。」

  「好啊,」南宮霖咧嘴一笑,有些憧憬地說道:「到時候我和你們一起,我們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楚玖颺看著南宮霖純真無邪的樣子,無奈笑著搖搖頭。

  又是幾隻野鳥飛過,楚玖颺頓時眸子一暗,殺氣凜然,沈聲道:「來了。」南宮霖聞言,也一下收起慵懶,緊張起來。

  眨眼間,二人便鑽進了帳篷之中,然後各自拿起兵器,還在手腕上綁了袖箭,並把淬了毒的匕首放進靴筒。

  果然,就在此刻帳篷外響起了刀劍碰撞的聲音,帶火的箭「嗖嗖」射來,頓時營地亂作一團。

  雲遮朗月,刀藏戟掩。

  這一場暗夜偷襲,帶來的是無比的殺意,所有人都押上了性命,不得不殊死一戰。

  「保護皇子!」

  不知誰大喊一聲,於是所有精兵鐵騎都圍繞到了營地中央的大帳篷外,把那裡堵得水洩不通。而前來暗襲的殺手也隨之過去,與其成對峙之勢。

  北安將軍曹峰此刻帶領人馬守在帳篷外,手握雁翎槍,怒目橫對,大有誓死護主的意味。

  而楚玖颺卻和南宮霖一起,在南宮毅以及一群誅天閣殺手的護衛下,偷偷出了營地,迅速鑽進密林,沒入黑色之中。

  一群人在密林了穿梭,半個時辰後便遠離營地二十多里,然後來到一條河邊。

  這時楚玖颺大手一揮,示意眾人停下,然後招來手下問道:「離京城還有多遠?」

  「若是沿河而走,過了前方的村子沿大路進南城門,路程有八十里。但如果過河後翻過前方的山,從西城門進城,只有六十里。」

  「我們從哪邊走?」南宮霖聞言問道。

  楚玖颺思忖片刻,轉頭問南宮毅:「前輩,您有何看法?」

  南宮毅雖然離京多年,但對其周圍地形還是頗為熟悉,他肅然說道:「大路平坦卻不易掩藏行蹤,若是殺手裝扮成百姓,伏擊暗殺極為容易。但這座山背後是峭壁,地勢險惡,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以通行,想在那裡埋伏倒是不太可能,可若是真有埋伏……」

  南宮毅話沒說完,可楚玖颺卻深明何意。如果山路上有殺手,那便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到時候只有拚力廝殺,以命相搏,才可以獲取生路。

  他凝神細想一番,當機立斷:「兵分兩路。」

  ……

  營地這方,戰況慘烈。

  曹峰帶領著眾多將士與殺手廝殺,可是他們只有百人不到,而來者起碼是他們人數的四五倍之多。所以不一會兒,精兵死傷慘重,而嚴密的包圍圈也被打開一個缺口,然後有兩三名殺手瞬間鑽入其中。

  「嘩」一下,帳篷內刀聲落下,一大股鮮血濺在白簾之上,劃下一條猙獰的紅色血痕。

  「麟兒——!!!」曹峰悲徹不已,吼得撕心裂肺。

  這時幾名殺手鑽出帳篷,對著外面的一行人打了個成功的手勢,於是一行人迅猛撤離,四散開來。跟著他們身後又有人推來木車,車上全是黑色的大罈子,還有許多乾枯的松枝枯葉。

  曹峰見狀暗道不妙,即刻下令:「奮力突圍,敵人要火攻!」

  本來剛才這群殺手就是用火偷襲,好不容易營地的火才被撲滅,可現在他們又帶了火油來,看樣子是準備徹底毀屍滅跡。曹峰一邊咒罵來人心狠手辣,手段惡毒,一面催促下屬趕快開路。

  殺手們抱起罈子,用力狠狠砸向曹峰他們。一眾將士下意識橫刀一擋,黑壇掉落在地,陶片裂開,裡面的火油流淌出來,難聞的味道頓時瀰漫到了空氣之中。接著,一群殺手燃起松枝,連帶著火把一起扔了過來。

  火油一沾上火星,迅速燃燒起來,營地瞬間成為火海一片。

  紅亮的火光中,只見曹峰一行人還在奮力往外衝,可火勢兇猛,看樣子也是難以逃出生天了。

  血染蒼月,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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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3:30

【第五七章.紈褲子攜美進城】

  天濛濛亮時,京城外的野林中,那群殺手正在清理焚燒後的遺跡。

  這時,一年輕公子前來視察,他雙目狹長,身材瘦削,渾身散發出一股陰暗氣息。此人正是十,離開誅天閣後便來了京城,為皇室中人賣命。他要藉著他如今主子的身份與權勢,徹底擊垮楚玖颺,一雪前恥。

  「人都死了?」十這般一問。

  「稟公子,除了曹峰與其幾位親信逃脫,其餘人全在此了。」

  「皇子屍體呢?帶我去看看。」

  十看著面前被燒焦的男屍,面目全非,散發出一股焦灼臭味兒,他拿袖口掩住鼻子,蹲下去細看。翻過屍身,撥開領口處的黑穢物,隱約可見焦黑的後頸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骨頭突出。神獸之角,天降麟兒,這確是皇子蒼昭麟的特殊印記。

  這時,十伸手過去,想摸一摸這塊惹是生非的骨頭。誰知,他的手才一碰上那塊凸物,骨頭居然掉了下來,然後露出一小塊暗紅的肌膚!

  這塊骨頭是粘上去的!這具男屍根本不是蒼昭麟!

  怪不得他們這麼容易得手,怪不得曹峰連親侄子的屍身都不要了便匆匆逃命……

  十頓時指著一群殺手怒罵道:「一群廢物!」

  看來他小瞧了曹峰一行人的手段,居然玩兒聲東擊西這招。耽誤這會兒時間,恐怕人都該到京城了。

  一想到這裡,十立馬下令:「傳信給主人告知這裡的狀況!請他在城門設關查人,我們快追!」

  -----

  東方剛泛起魚肚白,南城門剛剛打開,便有一輛華貴的馬車由遠駛近。

  遠遠的,便聽見車內男女的調笑聲,空氣中還隱約飄來脂粉的香氣。守城士兵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揉鼻頭,再擡頭一看,馬車已到眼前。

  兩匹黑色良駒,暗紅檀木車廂,用的是暗金色的錦緞罩頂,上面印有繁複的銅錢圖案,馬車四角還垂有金絲流蘇。一眼便知車的主人富貴非凡,但卻顯得有些俗氣。

  「爺,不要嘛……」車內的女子嬌嗔一聲。

  一名男子這時開口說話,聲色慵懶放蕩:「羞個什麼?過來,讓爺好好疼疼你……」

  守城士兵腹誹一句淫|蕩,然後走過去攔下馬車,例行檢查。

  這時,駕車的小廝急忙跳了下來,走到那士兵面前,彎腰作揖:「官爺好!這一大早的辛苦了,小小敬意,請笑納。」說著,小廝遞上一錠銀子,足有十兩。

  那士兵瞄了一眼這小廝,賊眉鼠眼的,看起來又透著股機靈勁兒,像足了大戶人家紈褲公子的小跟班。他不動聲色大方接過銀子揣進懷裡,故作嚴厲地問道:「車裡是什麼人?」

  小廝一見守門士兵收了銀子,不由得眉開眼笑,眼睛瞇成一條縫兒,咧嘴回話道:「車裡是小的家公子,我們是從瑞城來的,昨天公子在花樓玩兒得晚了,所以耽擱了行程,我趕了一晚上的路才到了這裡。今兒個是太夫人八十大壽,還請官爺高擡貴手,不然耽誤了公子祝壽,小的可免不了要吃苦頭!」

  那守城兵又瞟了眼馬車,聽見裡面依然淫|聲|浪|語不斷,想這所謂的公子定是那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去青樓買了女子尋歡作樂,應該無甚大礙。

  於是他大手一揮,「放行!」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小廝忙不叠鞠躬,然後重新坐上車,拿起韁繩準備駕車離開。

  忽然,一隊鐵騎自城門而出,身著銀甲,氣勢凜人,其質素是遠非守城衛兵可以比擬的。

  鐵騎領隊策馬而來,在城門外勒馬停住,居高臨下地指示:「陛下有令,近日皇子回京,為保障皇子安全,一定要嚴查入京之人!一個都不許漏查!明白了嗎?!」

  那守城兵一聽,連忙唯唯諾諾答話:「是是!小的遵命!」

  鐵騎領隊這下滿意地點點頭,他環視一周,發現了還未來得及進城的馬車,於是下巴朝馬車方向一昂,問道:「車上什麼人?!」

  駕車的小廝不由得背脊一僵,一雙小眼閃露鋒芒,手掌漸漸摸向座下,準備取刀相殺。

  這時,車內傳來浪蕩公子哥兒的聲音:「小丁,怎麼回事兒呢?爺都等半天了還沒進城!你這廢物怎麼辦事兒的!」

  喚作小丁的小廝一下斂起殺氣,又恢復成那個狗腿子模樣,訕笑著對著車內恭敬回話:「回公子的話,是官爺攔了路,說是要嚴查入京之人。」

  「查查查!查什麼查?本公子還有事呢!」車內紈褲不耐煩地說著,一下主動掀開了車簾,怒目看向車外。

  鐵騎領隊和守城兵看過去,只見一位年輕男子正不滿地瞪著他們。

  該男子約莫二十歲左右,長相俊朗,一雙眸子泛著藍光,不過卻是眼眶發黑,衣袍也散亂披著,露出古銅色胸膛,一看便是縱慾過度的樣子,十足十的紈褲。此刻他正左右手各抱了一名女子,兩名女子倒是顯得有些羞赧,微微側頭,不好意思露臉,不過看打扮也知道她們肯定不是什麼良家婦女,而是風塵妓子。

  鐵騎領隊心中不屑,嚴厲說道:「車上的人下來!本校尉要搜查!」

  「區區校尉,口氣還不小!」紈褲嗤笑一聲,言語挑釁:「你算哪根蔥?本公子為何要讓你查?」

  「這是陛下的旨意!大膽刁民,難道你想抗旨不成?!」

  紈褲輕蔑地看了那領隊一眼,薄唇微啟:「好,我就讓你查,若是查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可要你吃不了兜著走!美人兒,來,我們下車……」

  說著,紈褲帶著兩個女子下了車,站在一旁。他依舊緊緊粘著兩美,一刻也捨不得離開,一雙手還不老實,摸東摸西,一會兒貼上別人的腰,一會兒又撫上別人的脖頸。

  兩名妓子倒是長得頗為漂亮,雖是風塵女子,可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卻也覺得尷尬,礙於眼前之人是她們的金主,也只好好生應付著,不過卻都把頭埋得低低的,羞於被人看到。

  守城兵上車搜查一番,除了大箱的金銀,還有一些女子貼身內衣,車上並無其他特別的東西。看見那香艷的肚兜,守城兵紅了紅臉,隨後下車稟告:「回大人,並無異常。」

  「呵!拿著雞毛當令箭!」紈褲得意地抖抖腿,不可一世地問道:「還不放行?」

  那鐵騎領隊看此人如此囂張,氣得臉色發青。這時有一騎兵上前悄悄耳語道:「大人,這位好像是宜城楚公子,你看車身上有楚家商號的印記。」

  楚家在蒼穹國內頗具盛名,生意做得極大,是舉國聞名的豪門,那領隊瞟了眼車身,果然有楚記的標誌,且聽說楚家公子眸色與常人有異,而眼前之人一雙眼泛著藍光,那確是楚公子無疑。

  礙於眼前之人的身份,那領隊只得黑臉說道:「走吧!」

  「耽誤本公子的時間,真是的……」那紈褲還在絮絮叨叨抱怨著,攬著兩名女子向馬車走去,「美人兒,我們繼續啊,哈哈……」

  楚家小廝駕著車順利進了城,一進城門,車內的楚玖颺便收起放蕩的神色,放開懷中的女子,重歸深沈。

  他對一名女子說道:「待會兒你聯絡曹峰,告訴他我們已順利入城。」

  「屬下遵命!」那女子抱拳聽令,她此刻哪裡還有一絲艷色?橫看豎看都是一名殺手。

  「憋死我了!」

  這時,另一女子開口說話了,不過聲音卻是男聲。他從懷裡掏出兩個饅頭扔在一旁,滿臉不悅。

  「從來沒這麼丟人過!居然扮女人!」南宮霖火冒三丈,這一趟進京,一路險惡不說,還要喬裝打扮,彆扭死他了。

  楚玖颺依舊波瀾不驚的樣子,道:「兵不血刃,才是高手招數。這個方法雖冒險,卻也省力。」

  「知道知道!」南宮霖有些發脾氣,扮女人的又不是他楚玖颺!他當然無所謂了!想到這裡,南宮霖更加憋屈,一股子悶氣沒處撒。

  不過這美公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他便消了氣,總算進了京,他輕鬆起來,笑著問楚玖颺:「楚兄,看不出來啊,你裝紈褲公子哥兒挺有一套得嘛!」

  楚玖颺嘴角扯了扯,答道:「好在我認識一個真正的紈褲,學他三分便可。」

  「哈哈,還好你不是真的這般,不然小連肯定不理你!」南宮霖口無遮攔,一下子說出了心裡話。

  一提到梓箐,楚玖颺眼神即刻黯淡了幾分,他避而不答,而是掀開車簾一角,一邊打量著外邊的情況,一邊思考剛才之事。

  那隊搜查鐵騎出現得太巧了,看來曹峰那方可能出了問題,那這進宮之事,恐怕得另做打算了……

  天子腳下,榮盛無限,可這繁華之後,卻是一片血腥骯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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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3:53

【第五八章.重陽糕一朝相逢】

  重陽節前兩日,梓箐正在麗清殿教小公主做重陽糕。

  小公主極為喜愛梓箐,粘她粘得緊,而且除了梓箐,她很少同別人說話,雖然如此,可這無言之症總算有所好轉,皇上皇后知道也是喜悅異常,於是封了梓箐六品侍讀,還給了她令牌,特許她在宮裡自由進出。

  「中秋才過又重陽,又見花糕各處忙。面夾雙層多棗栗,女兒歸家帶夫郎。」

  梓箐一邊和著面,一邊念著民謠給小公主聽。小公主笑得嘴都合不攏,露出缺了的門牙,然後又連忙捂上,偷偷地笑著。

  「糕諧音高,重陽這日,本來是要登高望遠,還要插茱萸的,可是有時候不方便出遠門,但這習俗又不能改,怎麼辦呢?於是人們想了個法子,就是做花糕代替登高,然後還要在上面插上小彩旗。還有呀,重陽節的時候出嫁的女兒要回家看望父母老人,故而重陽節也稱女兒節,女兒家要做糕還要吃糕……所以呀,玥兒你一定學會做重陽糕,知道麼?」

  小公主點點頭,笑著說:「知道!」

  做重陽糕一般用米粉還有果脯乾果之類的東西。梓箐用了糯米粉和粳米粉,糯米粉要比粳米粉多一倍。把兩種米粉和勻以後,拿出三分之一加入紅糖和水,扮成糊狀粉漿,而剩下的米粉則加入白糖和水,也調成糊狀。

  去處蒸糕的籠屜,鋪上一塊乾淨的濕布,放入一半的白糖糕糊糊,刮平,之後再上面鋪上一層乾豆沙。接著,再把剩餘的白糖糕平鋪在豆沙上刮勻,這就可以上籠用旺火沸水蒸了。

  待到蒸汽透出粉面兒的時候,取下蒸屜,把紅糖糕糊抹上去刮勻,並把切成絲的紅棗、杏脯、桃脯、烏梅灑上去,再上籠繼續蒸。

  趁著蒸糕的這會兒空閒,梓箐洗了手,抱著小公主說話:「玥兒吃了糕,可要個子長高呀!待到你及笄,請你父皇給你招位好駙馬,以後重陽節回宮的時候就做好重陽糕,帶上你的夫君一起回來,探望父皇母后……」

  小公主聽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忽然她開口問道:「夫子,你的夫君呢?你重陽節要和他一起回家看望父母麼?」

  梓箐聞言一愣,隨即笑道:「夫子沒有夫君。」

  「那我請父皇下旨賜你一個夫君,這樣夫子就可以帶他回家了。」

  「呵呵,」梓箐忍俊不禁,輕笑兩聲之後說道:「夫子不需要夫君,夫子也不會嫁人,我只要看著玥兒好好長大,找個如意郎君就好。」

  終身不嫁,說得容易,可是誰又知其中的苦澀無奈?

  「好了,花糕應該蒸好了。」

  梓箐拋掉那些不該想的東西,然後把蒸屜端了下來。

  一揭籠蓋,白色的蒸汽一湧而出,噴在臉上熱乎乎的。梓箐小心翼翼地捏住蒸布的四個角,把一整塊花糕提了出來,然後擱在案板上,用刀趁熱把糕切成菱形。

  取出幾塊糕放在盤子裡,小公主拿來親手做的彩色小紙旗,插在上面。

  「好了,玥兒我們走吧,趁熱把花糕送去給皇后娘娘。」

  -----

  棲鳳宮內,皇后正與太子對弈。

  太子是長子也是嫡子,名叫蒼昭銘,年近三十,幼時已被封為儲君,學得都是帝王之術與治國謀略,性子有些嚴肅刻板,不苟言笑。

  「太子,不日你那流落在外的兄弟就要回京了,你有何打算?」皇后落下一子,這般問道。

  太子盯著棋盤,眼皮也不擡,「兄弟和睦,手足情深。」說罷落子。

  「唔,如此甚好。」皇后點頭表示贊同,又落下一子。

  這時,一名宮婢前來,說玥雅公主求見。

  皇后把棋子一撂,「快傳,太子,今天就下到這裡吧。」

  「是。」太子一臉恭敬,不過卻仍舊落下手中最後一枚棋子,然後微微頷首。

  這局棋,勝負已定。

  小公主牽著梓箐走進殿裡,興沖沖的模樣,皇后一見人,立馬展露一個慈愛的笑臉:「玥雅過來。」

  而太子看到梓箐,卻是微微皺眉露出厭惡神色,他見過這位連夫子幾次,貌美非常,可正是因為太美,他才不喜。這種相貌卻選擇入宮,難免心懷叵測,說不準另有目的。

  梓箐對著皇后和太子行禮:「下官參見娘娘,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皇后擡手示意,然後笑著問小公主:「玥雅今天怎麼想起過來了?是想母后了麼?你看你太子哥哥也在呢。」

  小公主笑笑,指了指梓箐手裡的食盒。梓箐見狀立馬打開盒子,把重陽糕端了出來。

  「啟稟娘娘,這是公主殿下親手做的重陽糕,特意拿過來孝敬您的。」

  皇后有些驚喜,「真的?玥雅這是你做的?」

  「是。」小公主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字,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門牙。

  「好,快拿給本宮嘗嘗,我們的玥雅真棒,會做吃的給母后呢。」

  梓箐急忙雙手奉上盤子,只見重陽糕紅白相間,上面綴有五彩果脯,色澤誘人至極。而夾起一塊糕放入口中,果脯香甜,米味清香,加之糯米細膩柔軟,所以吃起來是鬆軟可口,齒頰留香。

  「太子哥哥。」小公主拿起一塊重陽糕,要餵給太子。

  太子聽見小公主叫自己,很是驚訝,這失言之症居然好了?他在一片欣喜中張開嘴,吞下了花糕。

  味道還成。太子微微驚訝於食物的甜美,內心給出一個尚可的評價,他斜睨了梓箐一眼,暗想道也許這位夫子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梓箐看此情形,趁機提出想告假三日回家過節。皇后正是高興的時候,於是便大方允了。誰知這時小公主聽到梓箐要出宮三日,立馬說要跟著梓箐一起去宮外玩兒。

  「母后,我也要去。」小公主聲音稚嫩,但卻帶著一股子倔勁兒。

  「這……」皇后眉心緊皺,很是為難。

  這玥雅重新開口說話是好事,但公主怎能隨便出宮?不過好不容易玥雅的病症才看著點成效,可若是此時惹得她不高興,興許以後又不說話了……

  正當皇后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太子說道:「母后,這樣吧,兒臣陪玥雅一同出宮,晚上再送她回來。」

  「如此也好,太子你護好皇妹。玥雅,記得早些回來。」

  皇后終於首肯,小公主聞言使勁點點頭,樂不可支地看著梓箐。梓箐也微微一笑,她拿這個小粘人精可一點辦法也沒有啊!

  -----

  穿上便衣的太子與梓箐還有小公主走在京城大街上,一群侍衛也喬裝改扮,遠遠跟在幾人身後。

  「連夫子,你已成婚?」太子看著梓箐的髮髻,這般問道。

  原來平日在宮裡,梓箐梳的都是同宮婢一般無二的髮髻,但私下出了宮,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都梳的是婦人髻。

  梓箐搖頭:「未曾成婚,只是這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之事。」

  她這般打扮,為的就是避免那些說媒之人找上門來。這輩子,除了那個人,她誰也不想嫁,可是那個人,她又不能嫁。既然如此,乾脆梳起婦人頭,權當做她僅剩的念想了。

  「你倒是有些古怪。」太子摸不準梓箐的意思,皺著眉頭嘟囔一句。

  梓箐不置可否,而是陪著小公主逛那些街邊小攤。久居深宮的金枝玉葉看見民間之物,自然新奇不已,一直拉著梓箐看東看西。而太子因為要看護小公主,便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二人身後。

  遠遠看著,他們像極了一家三口。

  「夫子。」

  正當太子抱著小公主給她買糖葫蘆時,小公主看見梓箐身後的東西,有些被驚嚇到了,於是諾諾喚了她一聲。

  梓箐這時感覺到有什麼扯住了裙子,於是她回頭往下一看。只見一隻半人高的白色長毛巨犬正咬住她的裙擺,還把頭靠在她的小腿上撒嬌磨蹭。

  是小壯!

  梓箐很是驚訝,這犬兒怎麼在這裡?如果小壯在的話,那豈不是……

  果然,一個高大身影走近,遮住梓箐面前的陽光,帶來一片陰影,梓箐一下覺得眩暈不已。

  「連梓箐,你都是我的人了,居然還敢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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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4:18

【第五九章.怒施暴醋海翻波】

  楓葉正紅,飛雁南遷。

  事情總是往既定的方向發展。

  梓箐半月才出一次宮,且極少在街上逗留,今日是因為小公主才出現在了這裡。而楚玖颺剛到京城,兩日來都在楚家籌劃準備,足不出戶,這日得空方才帶了小壯出門溜躂。

  一朝相逢,往事浮現。

  楚玖颺一直以為,再見到梓箐,他一定會上前擁人入懷,抱著她在她耳邊呢喃傾訴自己的思念。可是當他看到梓箐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帶著孩子,巧笑倩兮,仿若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他就頓時妒火沖天,殺意迸發,恨不得毀天滅地。

  梓箐看清來人,不由得後退兩步,腳下一軟差點要摔倒。她急忙伸出手撐在一旁小攤的案幾上,努力裝作平靜的樣子,憋出一句話:「楚公子,好巧。」

  「巧?是很巧!」楚玖颺上前一步貼近梓箐跟前,淩厲的氣勢壓迫著她。

  他斜睨了抱著小公主的太子一眼,嗤笑道:「原來你離開我是為了去給別人當後娘!怎麼?自認為是殘花敗柳,所以只能去做填房了?」

  梓箐認識楚玖颺以來,他從來不曾對她說過重話,楚玖颺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寵愛至極,就差捧在手心裡了。可是現在,他居然這般嘲諷她,言語刻薄無情,與往日那個疼愛她的男子判若兩人。

  梓箐垂首斂眉,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她知道楚玖颺有多惱怒,事到如今,她不想做任何辯解,誤會就誤會吧,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自此一刀兩斷。

  楚玖颺看梓箐說不出話的愧疚樣子,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他一把拉住美人皓腕,把人拖進自己懷裡,咬牙說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離開我了?你是我的人,這輩子都是!」

  小公主看見夫子被一個滿身戾氣的男人糾纏,有些害怕,小手緊緊抓住太子的衣服,顯得很驚恐。

  太子這時走過去,有些嚴厲地看著二人,問道:「什麼人?」

  這貌美女子果然是個惹禍的妖精,大庭廣眾與男子糾纏不清,成何體統!簡直是傷風敗俗!這種人怎能教導公主?太子有些不悅地瞪著梓箐。

  梓箐見狀急忙想要解釋:「公子,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楚玖颺眉峰一挑,冷冰冰地說道:「滾!你算什麼東西?!」楚玖颺看著疑似梓箐相公的太子,鐵拳緊握,骨節都卡嚓作響。

  太子見楚玖颺如此囂張的模樣,大為惱火,他臉色一沈,揚手就招來侍衛。一群隱在人潮中的大內侍衛這時紛紛現身,把楚玖颺團團圍住,拔刀相向。

  楚玖颺深眸掃了周圍人一眼,顯得有些不屑:「宵小鼠輩!」

  既然遇上了梓箐,那他再也不可能放手,就算她已經嫁給了別人,他也要帶走她,不管用搶還是用奪!

  說著,楚玖颺放開梓箐,準備抽出腰間軟鞭收拾這群人。

  梓箐一看這陣勢,心裡大叫不妙。她急忙跑到太子跟前,不住賠禮道歉:「公子,很對不住,這是誤會一場,還請公子手下留情,不要為難他。」

  太子看梓箐滿眼都是懇求,緊繃的嘴角鬆了鬆,大手一揮撤回侍衛:「罷了!」接著他厲聲喝道:「身為女子當街與男子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把事情解決好了再回來!」說完,太子抱著小公主轉身就走,把梓箐一人晾在了那裡。

  楚玖颺頓時愣住了,那男人居然就這樣走了?還把梓箐留給了他?

  果然是委身為妾,所以可以任人玩弄麼?

  梓箐走到楚玖颺跟前,剛準備開口解釋:「玖颺,我……」

  誰知,楚玖颺卻一把就拽住她手臂,幾乎是提著她就往前走。梓箐的手腕被緊緊鉗住,骨頭都幾乎被捏碎,她掙脫不開,只好任由眼前這個暴怒的男人控制自己,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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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先放開我,我們有話好好說……」

  「……」

  楚玖颺充耳不聞,一言未發,一路拽著梓箐回了楚家在京城的宅院,進門之後,他不顧僕役們的詫異神色,逕直把梓箐拖進了房間。

  房門一關,他直接把梓箐按著趴在了進門處的圓桌之上,然後扯過美人雙手,反綁在她身後,一掌握住。另一隻手則扯住美人的裙腰狠狠往下一拽,頓時層疊的儒裙掉落,露出一雙修長玉腿。

  梓箐上半身被按在桌上動彈不得,雙腿懸空,雪臀高翹,她察覺到楚玖颺的意圖,驚慌不已,連忙喊道:「你別這樣,你聽我說……」

  「不聽!」

  楚玖颺暴吼一聲,然後「嘶啦」一下,撕碎了美人的褻褲,他掀袍褪褲,提槍上陣,粗暴地闖進了美人的體內。

  「呃——!!!」

  沒有任何前戲,蘭蕊還未濕潤,那根粗壯就這麼硬闖了進來,梓箐疼痛難忍,痛呼出聲。楚玖颺悶聲不語,居高臨下地看著梓箐的後背,大掌按住她的腰肢,毫不憐香惜玉地放縱著自己的慾望。

  梓箐背對楚玖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從身下猛烈的動作感知他的怒氣。大力的撞擊,每一下都深入到蘭蕊最深之處,好像想要貫穿她的身體,抑或是靈魂。

  下|體火辣辣的疼,心裡也疼,梓箐淚珠滑落,嗚咽道:「玖颺,不要這樣,不要……」

  「不要?」楚玖颺冷哼一聲,用力一挺。

  「我叫你不要離開我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他一邊說,一邊狠力往裡頂。

  「你跟我比狠?你以為你能狠得過我?!」楚玖颺突然抽離,之後又是猛衝一陣。

  「……」

  楚玖颺一邊說,一邊發洩著自己的怒火,動作越來越猛烈,不知控制力道。

  他相思成狂,他入了魔障,眉眼含霜,儘是情殤。

  有不明的液滴落下,沾在梓箐臉頰,滾燙炙熱。液體滑到她的唇角,滲透進嘴裡,帶來鹹濕苦澀的味道。

  因為極殤,所以極怒,於是極哀。

  梓箐嘗到那滴男兒淚,心中也是痛楚難當,她不住抽泣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明知道對不起我為什麼還要嫁給別人?為什麼?!」

  楚玖颺怒吼一聲,看著美人在自己身下軟成一灘水,於是放開她的手腕,繼而把她的上衣剝掉,徹底把身體裸|露在外。然後俯身壓上去,張口咬住美人的肩頭。

  利齒刺破嬌嫩的肌膚,點點鮮血滑落下來,直到牙印很深很深,楚玖颺才鬆了口。

  「我給你的烙印,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休想跟著別的男人!」

  梓箐被折騰得不成樣子,像受了酷刑一般,頓時把那些隱瞞之意拋諸腦後,不斷哭著說道:「我沒有!沒有別的男人……我沒有……」

  「沒有?」楚玖颺聞言身子一頓,皺眉問道:「那剛才的男人是誰?」

  梓箐趴著哽咽道:「他是玥兒的兄長……我給人家當夫子。」

  「那你為何作婦人打扮?」

  「嗚……有人來說媒,我不想理……就、就說自己以前嫁過人……」

  楚玖颺將信將疑,他抽離梓箐的身體,把人翻轉過來。只見美人杏眼紅腫,淚痕斑駁,表情很是委屈,看得他陣陣心疼。

  把人摟著坐起來抱進懷裡,楚玖颺低聲問:「真的?」

  美人淚眼婆娑,擡眸看著他說道:「我沒有騙你。」

  探究的深眸對上一片坦誠的美目,楚玖颺頓時心軟了。他歎息一聲,伸手拭去美人臉頰的淚痕,柔聲安慰道:「是我不好,別哭,別哭……」

  他設想過千萬種重逢場景,卻唯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相遇。他亦想過要說上千言萬語,傾訴自己的相思,卻唯獨沒有料到自己會對她冷嘲熱諷。他還想過要好好待她疼她,卻唯獨沒有料到自己會這般強佔了她。

  眼見楚玖颺戾氣散去,溫和下來,梓箐卻越哭越厲害,停不下來。

  其實再次相見,她內心是歡喜的,可當初是她主動離開,是她膽怯懦弱,她怎麼還好意思再面對他?既然他誤會了,那就將錯就錯,也許從此以後,她和他就可以真正做到相逢陌路。

  可當她看到楚玖颺的瘋狂炙熱,狂怒暴虐,感受到那些悲慟哀傷,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錯了,她以為自己受傷至深,誰知到頭來,她發現楚玖颺才是被傷得最深的那個人。

  楚玖颺看梓箐抽噎個不停,以為是自己嚇壞她了,頓時懊悔不已。他拾起襤褸的衣衫勉強裹住美人,然後把她抱到床上,再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好了,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楚玖颺懷抱美人,大掌在她的背上安撫,口氣溫柔。

  溫存一霎,訴盡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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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迴桃紅三月,登雲書院門口,她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看見一位男子站在門後,笑眼望著她,深眸似海,一汪柔情。

  「我回頭一看,便看見了你。」

  忽然天旋地轉,一眨眼四周的場景都變了,這裡是落日崖,一群殺手逼進,她和他命懸一線。依然笑眼,依然真摯。

  「你願不願意與我共赴黃泉?」

  寒氣襲來,她覺得自己快要凍死了,這時一團溫暖靠近她,在她耳邊說道:「說好不離開我的,你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全身都好疼,她承載著極端的怒意,被他禁錮在身下,接受著狂風暴雨。他怒火滔天地對她吼道:「你就這樣狠心地一走了之!你以為你狠得過我?!」

  ……

  梓箐睜眼,從夢魘中醒來。落日餘暉從窗欞灑了進來,屋裡一片金色。雖美,卻有些淒涼。

  梓箐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屋內空無一人。床邊有一套嶄新的裙衫,還有貼身小衣,她拿著穿戴起來,素手撫上肩頭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穿好衣物之後,梓箐髮髻也沒梳,一頭青絲垂在身後,便走出門去。

  門外早已有婢女靜候,梓箐一出去便問道:「玖颺呢?」

  婢女低眉,恭敬回話:「公子在書房議事。公子吩咐了,小姐您有任何需要就對奴婢說,奴婢隨時聽候差遣。小姐餓了吧?奴婢這就去傳膳。」

  梓箐搖搖頭:「我不餓,我要見你們公子。」

  「這……」婢女有些為難,公子議事不準他人打擾,這規矩誰也不敢違背,可是看得出來這位小姐是與眾不同的,這可如何是好?

  「怎麼?不行麼?」梓箐見婢女不答話,口氣貌似有些不悅。

  「不是不是,」婢女急忙辯解道,「那奴婢先給小姐梳頭吧,然後奴婢帶您去書房。」

  梓箐想到自己現在這披散著頭髮的樣子到處走動確是不好,於是點點頭答應,又轉身回了房。那婢女緊跟著進去,一進門便看見淩亂一片,地上都是衣物的碎布,沾著斑斑血跡,還隱約可見情事之後的印跡。

  小婢女的臉龐有些發熱,她急忙走過去拿起木梳,一邊為梓箐梳著髮髻,一邊有些奉承地說道:「小姐真美,奴婢可是頭一次見到小姐這般相貌的仙子,難怪公子這麼喜愛您。」

  梓箐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小暈紅潮,帶著情事後的嬌媚,可眼中愁色如濃墨,厚重得化不開。

  是去,還是留?是破鏡重圓,還是分道揚鑣?

  婢女見梓箐緘口不語,好似有些悶悶不樂,想到她是被公子強佔的,肯定很憂心名節名分這些事,於是安慰道:「小姐您放心,公子還未娶妻,現今只有一妾住在東院,您這麼好,公子一定會娶您當少夫人的。」

  一聲脆響,梓箐手中的玉簪掉在地上,碎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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