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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4:38

【第六十章.情東流不見溫柔】

  「小……小姐,奴婢可是說錯話了?」那婢女見狀,諾諾問道。

  「沒有。我只是手滑了。」梓箐彎下腰,輕輕撿起那只斷裂的玉簪,擱在梳妝台上,「就這樣吧,不簪花了,帶我去書房。」

  小婢女帶著梓箐出了門,在楚宅裡穿梭前行。雕樑畫棟,亭台樓閣,確是富貴非凡,可是這裡卻不屬於她連梓箐。

  美人素衣墨發,神情清冷,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宅院內的家僕都偷偷打量這位據說是公子強搶回來的女子,暗暗咂舌,果然是人間絕色,難怪一向沈穩的公子都把持不住。

  走到書房所在的院子之外,果然有護院把守,那兩人面色嚴肅,見到梓箐也很冷靜。

  「小姐請留步,公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

  小婢女見狀急忙上前打圓場:「勞煩二位大哥通傳一聲,是小姐想見公子。」

  「抱歉,公子吩咐了,謝絕打擾。」守門護院一板一眼說道。

  「可是……」

  小婢女還想爭取一番,梓箐這時卻開口道:「算了。不見也罷,你們轉告他一句,我走了。」

  說罷,梓箐轉身就走,嚇得小婢女是一把拉住她:「小姐莫急!還是等等吧,興許公子一會兒就出來了。您這一走,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奴婢可擔當不起啊!」

  「等他幹什麼?」梓箐回頭,一臉漠然,「又不是我要來這兒的,他把人硬綁著到了這裡,見又不讓我見,現在還不許走,這是什麼道理?!」

  看著這溫柔的美人忽然發火,幾人都有些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此時,楚玖颺走了出來。

  「怎麼回事?」

  小婢女一見自家公子出來了,終於鬆了一口氣,迎上前去回話:「公子,小姐想見您。」

  楚玖颺一見一身素衣的梓箐站在那裡,窈窕娉婷,頓時心頭一熱,急忙走過去,有些心疼地說道:「怎麼出來了?也不多睡一會兒。」

  梓箐垂眸,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翅膀撲閃,她肩頭略微緊繃,帶著一絲防備之意,淡淡開口道:「我要回去。」

  楚玖颺聞言面上一僵,剛想伸過去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中,他有些忐忑地問道:「回……回哪裡?」

  「不關你事。」梓箐冷冷甩下幾個字,轉身就往外走。

  「別走!」楚玖颺連忙兩步上前把美人拉住,焦灼不安地懇求:「梓箐,留下來好不好?別走。」

  梓箐斜睨他一眼,眼若寒冰,口氣譏諷:「我又沒賣身給你楚家,為什麼要留下來?我這身子你玩兒也玩兒過了,你還留我這殘花敗柳幹什麼?!」

  此刻楚玖颺的怒火早已熄滅,他回想起方纔那般對待梓箐,後悔至極。

  對上美人毫無感情的眸子,聽著她這般輕賤自己。楚玖颺胸郁難抒,只得拉住梓箐的手放到唇邊,一邊親吻一邊懺悔道:「梓箐,對不起,原諒我,對不起……」

  在場之人看見自家公子這般低聲下氣地認錯,卑微如塵埃,俱是內心訝異,驚歎不已。那小婢女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見此狀況,悄悄招了招手,示意大夥兒都退下,把空間留給糾纏不休的兩人。

  梓箐猛地把手往回一縮,依然疏離冷漠:「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可不敢當。就算我以前虧欠了你……」

  說到這裡,梓箐頓了一下,之後深吸一口氣,擡眼看著楚玖颺,道:「今日看來,總算可以一筆勾銷了。」

  其實在她醒來之際,她尚且猶豫自己該何去何從。可是當她聽到婢女說楚玖颺已有美妾相伴的時候,忽然認清一件事,她和他,終究是錯過了。

  他們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有隔閡,以前有,現在也有,以後還會有。他如此生氣,也許並不是因為真正喜歡她,而是因為不甘心,不甘心沒有徹底得到人。今日他這般對她,總算是扯平了罷?

  這一場情債,她連梓箐身償了。

  楚玖颺一掃平日的冷靜,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囁嚅,聲音有些顫抖:「怎麼可能一筆勾銷……?」

  「哈!不夠是不是?」梓箐嗤笑一聲,接著開始動手寬衣解帶,還不等楚玖颺反應過來,轉眼就脫下外衫扔在地上,「那我全都還給你!」

  楚玖颺大驚,急忙上前阻止:「你這是幹什麼?快穿上!」

  梓箐不管不顧,扯著裙上的腰帶,口氣輕佻:「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人麼?那我現在不是應該伺候你?我別的沒有,就這身皮囊還過得去,你不是說喜歡我?那我現在都給你,直到你滿意為止!」

  梓箐索性破罐破摔,拋了矜持,只顧著扯著自己的衣裳。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這般憤怒到底是因為楚玖颺強佔了她,還是因為所謂的美妾?

  楚玖颺趕緊拾起衣物裹住美人,把人緊緊抱住不要她動彈,惶恐不安地勸道:「別這樣說自己,不是這樣的,不是……」

  如果他早知道梓箐現在會這樣恨他,當時就算是砍斷自己的手,他也決不會碰她一下。只是可惜,世上從沒有時光倒流,一切重來這回事。

  梓箐的後背□著,秋風掠過肌膚,覺得涼颼颼,連帶著心也是涼意甚濃。她木然開口:「你要不要?不要就放我走。」

  美人肩頭包好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迸裂開來,殷紅的血又滲透出來,觸目驚心。

  楚玖颺見狀長歎一聲,把梓箐打橫抱起:「我……先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

  是否避而不答,她就不會離開?可是拖得了一時,卻拖不了一世。

  -----

  寢房內,衣衫不整的梓箐坐在床沿一動不動,宛若一具任人擺佈的玩偶。楚玖颺輕輕剝開她肩頭的繃帶,露出傷口來。

  只見一圈極深的齒痕印在瑩潔如玉的肩上,現在那裡是又紅又腫,還有絲絲鮮血淌下,看起來有些猙獰,硬生生破壞了這副完美的身體。

  楚玖颺默默地拿起藥粉,小心翼翼地灑在傷口上,動作輕柔呵護。梓箐也默不作聲,任由著他擺弄。肩上傷口本就疼痛難耐,乍一接觸到藥粉,劇痛襲來,梓箐禁不住悶哼了一聲。

  看著美人隱忍的模樣,楚玖颺的心仿若被揪住,可他又不知說什麼才好,於是只得湊過去,像以前一樣親吻著她,細細撫慰。

  炙熱的唇掃過眉眼臉頰,男子略微粗重的呼吸灑在頸間,有些癢,有些撩動心扉。梓箐忍住心中泛起的異樣感,主動迎合,還伸手去解楚玖颺的腰帶。

  她娘說得對,也許膩了就會不要了,而求之不得,才會死死不放手。

  楚玖颺感覺到梓箐的手撫上自己的腰側,頓時背脊一僵,停了動作。他無奈歎息一聲,大手攬住梓箐讓她躺下,斂眸說道:「今天晚了,你就在這裡歇下吧,你若是想走……明日我送你回去。」

  梓箐依舊不語,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拒絕和他說話。楚玖颺見狀眸子又黯淡了幾分,靜坐一會兒之後,他才脫下外衫,在床的外側躺下。他覆身過去,一臂把美人摟進懷裡,胸膛貼上她的背脊,緊緊依靠。

  如果是他的過於執著傷害了她,那他放她走。

  猶記美人唇角輕笑,只是過了今夜,這抹笑再也不屬於他。

  -----

  翌日早晨,太陽已經升起許久,可房內二人還遲遲未起。屋外等候的婢女站得腿腳酸軟,備好的熱水早就變涼,換了一盆又一盆,還是沒聽到一絲動靜。

  而屋裡本該交頸纏綿的鴛鴦,此刻卻是冷漠疏離。梓箐一直背對楚玖颺躺在床的內側,閉目假寐。她其實一晚上都未曾合眼,腦海裡全在回憶她和他的過去,可是回憶得越多越是難過,越是不捨。但一想起現今他已有佳人相伴,梓箐又只好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狠下心,斬斷牽掛。

  楚玖颺更是一晚未眠,美人在懷,身軀緊貼,體溫透過衣料傳遞過來,溫暖綿熱,她的馨香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可明明是抱著人,怎麼覺得離得那麼遠?好像相隔了不止萬水千山。

  日頭越來越高,眼看就快晌午了。楚玖颺終於試著輕喚一聲:「梓箐。」

  梓箐睜開眼,然後坐了起來,垂著眸子,毫無情感地說道:「我要回去。」

  「昨日是我不好,我不該那般對你。你想怎麼的打我罵我都成,你別這樣,不要回去,留下來好不好?」楚玖颺也急忙坐起身來,抱住美人不斷道歉。

  梓箐嘴角扯了扯,避開楚玖颺的眼神,轉而看向另一方,平聲道:「留下來幹什麼?你已經有人了……」

  楚玖颺還沒聽清美人說的話,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然後家僕說道:「公子,東院的請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楚玖颺沈聲應了一句,呼吸也變得有些沈重。

  進宮之事要另做打算,敵暗我明,大仇未報,梓箐又是現在這般不理他……他怎麼覺得好似被大山壓住一般喘不過氣來?

  梓箐一聽到「東院」二字,心裡一悸,被扯得生疼生疼。那個女子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是啊,有誰希望自己的夫君懷抱她人入睡?而自己卻是孤枕難眠?

  看著楚玖颺左右為難的樣子,梓箐一狠心,開口說道:「玖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你對我而言,不過是一位曾經認識的人而已,不是愛人,不是知己,連朋友都不是。我們真的再也沒有任何關係。我知道過去是我欠了你的,所以如今就算你惱我氣我也好,憎我恨我也好,我都沒有怨言。只是你要知道,真的不可能再回去了,今天的你和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楚玖颺聞言不語,只是一味盯著梓箐,滿眼哀傷。

  「玖颺,我沒有恨你,昨天的事我也沒有放在心上。我都這樣徹底放下了,你何不一同放下?心上放很多事,會活得很累。我不想那麼累,所以我都忘了,你也忘了罷,現在有更值得你用心的人在等著你……」

  梓箐苦口婆心地勸說,說的都是些蒼白無力的話語,楚玖颺只是默默聽著。忽然,他打斷梓箐:「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梓箐聞言略微一怔,隨即淺淺一笑,眼波一片清澈,對上楚玖颺的視線說道:「喜歡過。只是,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要想讓別人相信你的謊言,最好的辦法就是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眼中的坦誠,其實是騙了自己,所以也就能夠騙到世界上所有的人。

  「好。」楚玖颺聲音瘖啞,「讓我送你回去吧,最後一次。」

  -----

  梓箐和萍姨梓麒搬到京城以後,在一處隱蔽的幽靜小巷買了一處小宅子住下。京城大,街道也多,這條小巷隱匿在繁複的格局當中,絲毫不顯眼,若不是梓箐帶路,楚玖颺想自己絕不會找得到。

  巷口處,梓箐停下腳步:「好了,就到這裡吧。」說完,她避開楚玖颺的視線,默默向著家門口走去,而楚玖颺也沒有出口叫住她。

  邁出一步,彷彿窮盡畢生之力。每走一步,就遠一點,直到相隔咫尺天涯。

  緩緩走到家門口,梓箐眼裡浮起氤氳,她終於是忍不住轉頭,想看一看那人的模樣。

  誰知,她剛一轉身,便看見楚玖颺緊跟在她身後,二人之間只有一步之遙,觸手可及。

  梓箐驚愕:「你……」

  「既然你要我放下過去,我放下便是。但是對於你,我決不放手,永遠都不。」

  楚玖颺牽起美人柔荑,一片深情款款。

  「梓箐,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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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5:01

【第六一章.酸辣湯分甘同味】

  重新開始?

  梓箐想起楚家東院那個等著夫君的女子,搖搖頭正準備拒絕,這時連家門開了,萍姨走了出來。

  「阿玖?!」萍姨見到楚玖颺跟梓箐站在門外,大為驚訝。

  楚玖颺展露一抹微笑,鞠躬行禮:「伯母好。」

  「你們……」萍姨尚且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狀況,遲疑了一會兒,她招呼道:「先進屋裡再說吧,別老在外面站著。」

  「是,伯母。」

  楚玖颺越過梓箐身旁,逕直跟著萍姨進了家門。梓箐礙於她娘在場不好說話,於是只得先把話嚥了回去,也跟著進了門。

  「還沒吃飯吧?我去做點吃的。」剛一進屋,萍姨就要去張羅吃食。

  「娘,我和您一起去。」梓箐有意避開楚玖颺,於是把他一個人晾在了屋裡,自己則跟去了廚房幫手。

  楚玖颺也不氣,面色如常,靜靜喝著清茶,耐心地等著梓箐一會兒回來。

  我會等,一直等到千秋望穿,等到流年逝然。

  -----

  小廚房裡,萍姨正拉著梓箐問話。

  「你怎麼和他在一起?還帶回家來了,不是說要躲著不讓找到的麼?」

  「在街上偶然碰到的。其實我也不想和他再有瓜葛……只是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唉……」萍姨幽幽長歎一聲,「也許,這就是你和他的緣分,是你的,怎麼逃也逃不掉……」

  「娘,」梓箐擡眸看著萍姨,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和他是有緣,但一定無份。一切都過去了,如今他只是路過的客人,僅此而已。」

  當初是她主動放手,今時今日,試問她有什麼資格再去重新開始?去傷害那位委身為妾的女子?

  萍姨見女兒如此堅決,不好再勸,只好轉移話題:「我沒料到你今日要回來,家裡只有早晨買的豆花,還有些鮮肉,你看看做什麼吧。過門也是客,就算日後真的再不來往,待客的禮數總得做齊。」

  梓箐看了看現有的食材,先去舀了些麵粉出來,用溫水和了揉成光滑的麵團兒,在一旁蓋上打濕的屜布餳著。五花肉去了皮,切條再切丁,然後剁碎成肉末,接著加入料酒、醬油、鹽、白糖和香油拌勻,醃製在碗裡。

  乘著這會兒功夫,梓箐切好了生薑末和大蔥蔥白,還有搾菜丁兒。她拿出一個最大的青瓷湯碗,在裡面加入了醬油、醋、香油、熟大白菜片兒、搾菜丁兒、蔥花一佐料,調勻。

  旺火燒鍋,放入三大勺素湯,加油和鹽煮沸,再勾些芡粉漿進去調湯微稠,之後把白嫩的豆花兒都倒入鍋裡,小火燒沸後倒入湯碗,淋上火紅的辣椒油,再撒上油炸散子、酥黃豆和炸花生仁即可。

  酸辣豆花湯做好了,面也餳得差不多了,在案板上撒上乾麵粉,取出麵團切成幾條,然後擀成長圓形片兒。肉餡兒裡加上蔥花和薑末,再把餡兒平鋪在面坯上,之後疊好,裹成長方形,用手輕輕按平表面。

  鍋裡燒上少許油,油稍微熱一點的時候就把麵餅放進去用小火煎,待到兩面金黃就可以出鍋了。

  做好幾個餡餅以後,梓箐橫刀把方餅切成一塊塊的,看著宛如小塊的金磚。她把肉餅重疊著碼在盤裡,同豆花湯放在一起,端了出去。

  「過來吃吧。」

  梓箐擺好碗筷,又盛好兩碗豆花湯放在桌上,然後自己先坐下,拿著勺子先喝了起來。楚玖颺走過去坐在美人身旁,端起那碗內容豐富的湯羹,舀起一勺嫩滑的豆花放進嘴裡。

  湯味濃郁,口感多樣,酸酸辣辣的湯汁滑過喉嚨,嗆得楚玖颺有些難受。

  這一碗酸辣湯,好似他現在的心情,酸澀而又辛辣,難以忘懷。

  「咳咳……」

  楚玖颺平日就不太吃辣,剛才不慎吞下一勺辣椒油,嗆得喉嚨又癢又痛,於是忍不住咳嗽起來。

  梓箐見狀,急忙把碗放下,伸手去拍楚玖颺的背,關切問道:「怎麼那麼不小心?」然後,她又急忙去倒了杯溫水過來讓他喝下。

  「怎麼樣?好點沒有?」

  美人一時忘卻初衷,情不自禁流露出關懷,含情脈脈,語氣溫柔。

  「梓箐,」楚玖颺突然一把緊握住美人素手,擡起深眸,唇角含笑,滿臉通紅地問道:「你還喜歡我的,是不是?咳咳,是不是?」

  梓箐頓覺失態,使勁掙脫鉗制,急忙縮回手,否認道:「沒有!我只是好意,換做其他人,我也會這樣。」說罷,她重新坐下,自顧自地吃著東西,絲毫不管楚玖颺是不是還在咳嗽不止。

  楚玖颺看著美人,眼中笑意越來越濃。

  我確信,你一直都愛著我。

  美人沒有注意到,她在慌亂之中竟然端錯了碗,現在她吃的正是楚玖颺用過的那一碗。原來,無論她偽裝得再好,在楚玖颺出事的時候,終究是免不了真情流露。楚玖颺見狀並不點破,而是伸手端過另一碗,也大口吃了起來。

  分甘同味,不過如此。

  -----

  闌珊夜未央,星垂天際涼。

  梓箐有些心緒不寧,楚玖颺今日顯得特別好說話,只在家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沒有再言其他。這可不像他的性子,他到底有何打算?

  想著這兩日發生的事情,梓箐腦子很亂,還有些焦躁不安。她拿起羅扇心不在焉地扇著風,希望可以借此冷靜下來。

  突然,梓箐手上一頓,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只見她放下羅扇,急忙打開放衣物的箱子,翻找了好一陣,終於在箱底拿出一包東西,手掌大小,方方的,用紙包得嚴嚴實實。

  美人怯手怯腳地打開房門,悄悄去了廚房。

  深夜,月影彷徨,小爐火靜靜地燃著,空氣中隱約瀰漫著一股藥味兒,深嗅一翻,聞到暗香,亦聞到傷。

  -----

  重陽前一日,梓箐回宮。才進麗清殿,小公主聽到動靜就跑了出來,撲到梓箐懷裡。

  「夫子!」

  梓箐蹲下抱住小公主,微笑著幫她理了理有些亂的頭髮,道:「身為公主要儀態大方,老是這樣亂跑,被皇后娘娘看到,可要責怪我沒教好你了。」

  小公主抿嘴笑著,拉著梓箐衣袖撒嬌:「夫子,今晚母后設宴,你陪我去好不好?」

  梓箐搖搖頭:「夫子沒有受邀,是不能去的。況且這是家宴,夫子貿然前去也不好。」

  小公主不依,把小臉挨上梓箐的面頰,一個勁兒蹭著,繼續撒嬌:「夫子你和我去嘛!不然我一個人好無聊,哥哥姐姐們都只顧喝酒說話不理我……」

  看著玥兒有些委屈落寞的神情,想著她因為失言之症,幾乎都沒什麼朋友,兄弟姐妹之間情誼更是寡淡,梓箐還是心軟了,只得妥協道:「好吧……不過我可不能這樣去,等會叫曉玫給我找身婢女的衣裳才成。」

  「嗯哪!」小公主高興地點點頭,滿心歡喜。

  -----

  茱萸半紫,金菊郁黃。

  九月初八傍晚,皇后在棲鳳宮設家宴,召一群皇子公主前來共度佳節。

  作宮婢打扮的梓箐跟在小公主蒼玥雅身後,隨她一同到了棲鳳宮。一路上她都垂首斂眉,極力不要讓別人注意到自己。小公主走在前方,不時回頭打量美人夫子一眼,生怕她扔下自己先回去了。

  梓箐無奈,邁著小碎步到了小公主跟前,輕聲說道:「請公主殿下快些,誤了宴席時辰可就不好了。奴婢就跟在您身後。」

  小公主咧嘴一笑,這才放心回頭繼續向前走。

  「玥雅。」

  棲鳳宮門口,一人出口叫住小公主。小公主轉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月牙白蛟龍袍的貴公子正笑眼望著她。

  「安王哥哥。」小公主見到不熟之人還是有些羞赧,說話聲音極小。

  梓箐一聽,悄悄擡起眼角打量了來人一眼。安王頭束玉冠,腰配金鉤革帶,上墜旒纓玉環,一派華貴風流之氣,唇紅齒白,嘴角一抹淡雅笑容,依然是那風度翩翩的俊雅模樣。梓箐只看了一眼,急忙把頭埋得更低,生怕被人識穿身份。

  安王蒼昭涵聽到小公主開口說話,顯得有些驚訝,他收起手中折扇,走過來彎腰說道:「聽聞你失言之症好轉了,我還不敢相信,今日一看,果真是好了。玥雅乖,再叫哥哥一聲。」

  小公主還有些羞澀,不過仍是乖巧地又喚了一聲:「安王哥哥。」

  「真乖,」安王一把抱起小公主,朝著棲鳳宮裡走去,「走,我們一起進去。」

  除了太子,小公主平日和其他的兄長並不是太親近,安王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嚇住她了,她不自覺看向梓箐,流露出些許求助的眼神。

  梓箐急忙朝她點點頭,示意無礙。

  「玥雅,怎麼了?」安王順著小公主的視線回頭看去,只見幾位宮婢站在那裡,個個低眉順眼。想著這小皇妹內向的性子,他出口安慰道:「放心吧,她們會一直跟著的,丟不了。」

  說完,安王徑直抱著小公主進了殿內,梓箐一行也趕緊跟了上去。

  安王走在前方,微微皺眉,這幾個宮婢看起來好似有些眼熟……

  鼻尖縈繞縷縷冷芳,有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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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5:27

【第六二章.美人浴故人相逢】

  宮宴素來奢華,可也無趣。

  梓箐入宮這麼久,這是頭一次見到蒼穹國皇帝。皇帝五十來歲年紀,清瘦矍鑠,面色沈黯,看起來身體不太好,只是精神勉強尚可。

  帝后到了以後,說了幾句節日祝福的話,這家宴便正式開始了。絲竹樂響,杯盞輕碰,一盆盆盛開的金菊裝扮得殿內更加輝煌燦爛,表面一片祥和氣氛。

  小公主因為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孩子,出身又好,所以很受寵愛。她的席位緊挨著帝后,就在皇后右手下第一位。梓箐站在小公主身後,幫忙端菜撤盤,宛若一個真正的宮女那般。

  不一會兒,太子端著一盞酒上前,深鞠一躬。

  「明日便是重陽佳節,兒臣在此敬祝父皇母后貴體康健,福壽延綿。」

  「好。」皇帝開懷一笑,舉杯就要飲酒。

  皇后急忙伸手一攔,道:「陛下,酒喝多了傷身,還是以茶代酒吧。」

  「無礙。今日朕高興。」皇帝擺擺手,一口飲盡。

  愛子不日即將回來,失而復得,夙願終了,他已此生無憾。既然無憾,何必執著於多活一日?人遲早是要走的,惟願下到黃泉也安心。

  太子敬完酒便回了自己的席位,坐得筆直,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這時安王站了起來,也端著酒杯走到皇帝跟前。

  俊雅安王淺笑著說道:「父皇,明日是九九重陽,宜於長久。兒臣祝願父皇萬壽無疆,蒼穹江山千秋萬世!還有,不日皇弟便要回京,更是可喜可賀,兒臣先乾為敬。」

  「哈哈……」皇帝捋著鬍子大笑,「涵兒說得好!過兩日麟兒回來,有你們兄弟一起陪著朕,朕想起便覺得甚是欣慰。」

  安王飲完菊酒回到席上,眼角飛揚,帶著一份志在必得。

  又是幾位皇子公主上前敬酒,梓箐見狀也給小公主斟上一杯,彎腰小聲說道:「玥兒,你也去吧。」

  小公主接受到梓箐鼓勵的眼神,咬咬唇,終於端著杯子走了過去。

  皇后見她走來,慈愛地招呼道:「玥雅快過來。」

  「母后,」小公主走過去,看著威嚴的父皇,又怯怯地喚了一聲:「父皇。」

  皇帝平日忙於國事,已經許久未同小公主見面了,乍一聽到她叫自己,大喜過望,急忙抱過人:「玥雅你說什麼?」

  「父皇,」小公主的童音甜甜的,「我祝您壽比南山。」說著,她舉起手中酒杯喂到皇帝嘴邊。

  「好好!今天真是好日子!」皇帝張口喝下瓊漿,朗聲大笑。

  小公主受其感染,也咧嘴呵呵笑著,眼睛看向梓箐,梓箐偷偷對她豎起大拇指。

  酒浮仙菊,清歌繞樑。

  皇帝陛下不勝酒力,不一會兒便覺得有些乏了,於是和皇后一同回了寢宮。梓箐見狀,悄悄問了問小公主的意思,小公主也覺得宴席無聊,於是她們也跟著離了席。

  小公主今日興致很高,一個勁兒地拉著梓箐閒逛,說天色還早,不想那麼快回麗清殿歇息。

  梓箐拗不過她,只得一路作陪,和她在宮中園子裡亂轉。這會兒幾人來到一處池塘邊。

  皇宮內種的果然都是些奇珍異草,現已深秋,可塘中荷葉居然還鬱鬱蔥蔥,甚至還有幾朵荷花亭亭玉立,藉著這朗月清輝看過去,果然是好一個賞心悅目的荷塘月色。

  「夫子,這裡好漂亮!」

  「是呵,很美。」

  梓箐看著荷塘,思緒卻飄回了宜城。那一日泛舟採蓮,有摯友相伴,那一日狼狽落水,亦有摯愛相陪。

  其實說放下過去,那都是騙人的。越想放下,越放不下。

  「公主小心!」

  忽然另一宮婢驚呼一聲,打斷了梓箐神遊的思緒。她擡眼一看,發現小公主居然趁她出神這會兒爬到了池邊的一塊大石之上,伸著手想去採一支荷花。小女孩兒趴在石頭上,半邊身子都支在外面,搖搖欲墜。

  梓箐大駭:「玥兒快下來!」

  小公主這時抓到荷桿,一把扯下花朵,回過頭來揚著手笑道:「你看!」

  梓箐見狀暗自鬆了一口氣,連忙招手道:「快下來,那裡危險。」

  小公主這才站起來準備跳下大石,誰知她起身太急,不注意踩到了宮裝的裙擺,一下站立不穩,身子向後仰著就倒了下去。

  「噗通」一聲,小公主落進了池塘。

  「啊——!!!」

  其餘幾個宮婢大驚失色,嚇得尖叫起來。梓箐更是嚇得不行,顧不得其他,她急忙跳進了池塘。

  -----

  帝后離席不久,安王也離開了。

  主角都走了,他留在那裡又有什麼意義呢?今日他的生母德妃沒有出席宴席,於是他出了棲鳳宮,繞過荷園,準備去德妃寢宮問安。

  月出山頭,銀輝鍍牆。燈籠搖曳,燭火昏黃。

  翩翩貴公子走在石子鋪成的小路上,心情出奇的愉悅。

  快到荷塘之時,只見對面跑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宮婢。安王隨從見狀大喊一聲:「站住!什麼人?!」

  那宮婢見到安王一行人,急忙下跪求救:「玥雅公主落水了!請殿下救命!」

  安王一聽,趕緊指揮隨行之人:「快跟著去救人!」說著,他也邁著大步尋了過去。

  到了荷塘,只見兩個宮婢站在邊上焦灼不安地跺著腳,伸長了脖子往池裡看去,好似在等著什麼。

  「撲」一聲,有什麼東西從水裡冒了出來。

  一宮婢見狀歡呼道:「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公主了!」

  安王循聲望去,只見一人攬著小公主的頭遊了過來,慢慢由遠到近。

  還好池塘因為種的是荷花,水並不算深,只是池底有些淤泥,梓箐跳下去一會兒就找到了小公主,急忙把她帶了出來。此刻美人的髮髻已經完全散掉,墨發披散在身後,飄在水面猶如海藻,一張素顏因為受到了驚嚇,顯得更加蒼白,也更加如玉。

  安王看著面前的景象,愣住了。

  美若狐仙,不帶媚色,一身清雅,宛若神女。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眼前的女子也似曾相識。

  原來是她……

  安王唇角掛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內心再次感歎道,今天真是吉日,好事全都一同來了。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幫忙!」

  安王在岸上指揮著手下隨從,兩個侍衛急忙走進池塘裡,幫著接過小公主,又把梓箐拉了上來。

  梓箐一上岸就抱住小公主:「玥兒你怎麼樣?!」

  小公主咳嗽幾聲,吐出幾口水,隨即緩過勁兒來,有些虛弱地說道:「夫子,剛才我好怕。」

  「別怕,有夫子在呢!」梓箐見玥兒開口說話,得知她並無大礙,只是受了些驚嚇,「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明天什麼事兒都沒有。」

  「來人!快宣禦醫去麗清殿!」安王說著,突然上前打橫抱起小公主,眉心緊皺,神色緊張,「本王先護送玥雅回去。」

  梓箐顧不得身上狼狽,小跑著跟上步伐。安王眼角餘光瞥見濕透的美人,唇角笑意愈發濃厚。

  -----

  麗清殿內,匆匆趕來的太醫給小公主把了脈,稟告安王說並無大礙,只是唯恐受涼,然後開了副驅寒的方子,便先和宮婢回太醫院拿藥去了。

  一群宮婢急忙伺候小公主換下濕透的衣衫,再幫她把頭髮擦乾,還煮了薑湯端上來。

  梓箐也一直陪在一旁,親自接過薑湯喂小公主喝下,關切地問:「玥兒你好些了麼?」

  安王一直未走,他的視線落在濕漉漉的美人身上,宮婢所穿的衣料雖不華貴,不過卻是輕便靈巧的紗衣,此刻輕紗緊貼,勾勒出美人曼妙的身姿,女子香艷的肚兜也隱約可窺。

  躁動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安王不禁有些發熱。

  他朝著梓箐走過去說道:「這位姑娘,這裡交予本王吧,你快去收拾一下,免得著涼。」

  梓箐聞聲側首,看見俊雅安王正微笑望著自己,想著自己居然把堂堂皇子晾在一旁,她急忙站起來一禮:「臣一時失態無狀,請殿下恕罪。」

  自稱臣?那便不是宮婢了,而應該是傳聞中公主的夫子……

  「不必多禮!」安王虛扶一把,大度說道:「你也是關心皇妹。你快去換身乾爽衣物,本王在這裡陪著玥雅。」

  梓箐衝著安王感激地笑了笑,道:「那就有勞殿下了,微臣去去就來。」說罷,梓箐便出了正殿,回去自己的房間。

  安王目送美人走遠,直至倩影消失才回過頭來,坐到小公主床沿,手指頭順了順她的頭髮,淺笑道:「玥雅,你這麗清殿的人還不錯……」

  -----

  梓箐回了房間,殿裡的宮女小玫已經備好了香湯。

  「連姐姐,你先洗洗吧,去去那泥味兒。公主那裡我去陪著,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什麼事。」

  梓箐這才發現自己膝蓋以下全是淤泥,繡鞋裡也塞滿了汙穢,她點頭說道:「嗯,那你快過去吧,我收拾好便來。」

  小玫出去後把門帶上,梓箐則走到浴桶旁褪下衣衫,之後浸入水裡。

  美人入浴,碧沼蓮開芬芳馥。幽蘭沾露,雪瓣香蕊冰肌清。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梓箐打了個噴嚏。

  窗戶怎得開了?

  梓箐納悶,轉頭看過去,只見一人站立在她背後。

  二人四目相對,看清對方面容,不約而同出口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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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5:48

【第六三章.春光洩兵行險招】

  禦醫取了藥煎好端到麗清殿來,宮婢連忙接過伺候小公主服藥,安王靜坐一旁,折扇輕晃,豐神俊朗。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之後禦林軍統領闖了進來。

  那統領可能是未想到安王會在麗清殿,進門之後微怔一下,隨即單膝跪地行禮:「臣叩見安王殿下,公主殿下。」

  安王微瞇雙眼,收扇在手:「金統領,何事?」

  「啟稟殿下,後宮失竊,臣等正在捉賊。」

  「哦?」安王一聽是後宮出事,眉梢一挑,擡眼問道:「那小賊如今何在?」

  「有人看見賊人逃往此方,下臣一路追到了這裡。懇請公主殿下允許臣搜查一番。」

  安王也是一個精明人,這捉賊一事是真是假,他心中已然有了估量。只見他站起身來,走到小公主身旁,彎下腰笑著說道:「玥雅,就讓金統領找找看如何?你平日一個人住在這殿裡,如果真有歹人藏了進來,那可是十分危險吶。說不準晚上等你睡著了,他會偷偷溜進房……」

  此刻梓箐不在身旁,小公主年幼沒主意,被安王這麼一說,她也很害怕,怯怯答應:「我聽安王哥哥的。」

  「乖。」安王摸摸小公主的頭,隨即對著那統領吩咐道:「快去搜查,仔細一些。」

  「是!」

  金統領大掌一揮,禦林軍便魚貫而入,分散進了殿裡搜查。安王坐在軟榻上挨著小公主,手指摩挲著腰間玉珮,唇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啊——!」

  女子驚慌失措的尖叫劃破天空,緊接著聽見砸東西的聲音,還有帶著哭腔的怒罵聲。

  「你給我出去!快出去!出去呀!」

  安王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一宮婢自門外走進來,急忙跪下回話:「啟稟殿下,是連夫子在沐浴,然後有人闖了進去……」

  「一群莽夫!」安王慍怒,一下站起身來就往外走:「怎麼這般失禮?快帶本王去看看。」

  梓箐寢房門口,房門大敞,門檻處都是杯盞的碎片,禦林軍統領站在門口,面頰通紅,一臉尷尬。

  他也沒想到居然有女子在沐浴,而且還是那位美夫子。方才推門進去,好似這位夫子剛好起身出水,他還未看到什麼,美夫子便尖叫起來,一把扯過浴巾裹住身體,然後抓起桌上的茶壺瓷杯就狠勁砸了過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安王瞟了眼房內,浴桶裡的熱水還散發出熱氣,飄在空中如縷縷沈煙,地上都是水漬,還有些許浸浴所用的花瓣沾在地板上。一扇繪蘭白屏風後面隱隱映出一個身影,應該便是美人夫子了。

  欲見不得,朦朧不清,最為引人春心蕩漾。

  安王呵斥那統領一聲:「魯莽至極!驚擾了別人,還不快賠禮!」

  金統領急忙抱拳弓腰一禮:「姑娘,在下無意冒犯,抱歉。」

  一向好脾氣的梓箐此刻卻有些不依不饒:「大人此時倒多禮起來了,剛才進門之時怎不見這般有禮?且不說這女子閨房是不能擅進的,這裡是麗清殿,是公主寢宮,豈容男子如此放肆?!」

  金統領一時語噎,此番搜查,他確實是沒有皇上諭令,眼前的夫子雖說官職不大,可卻是小公主跟前的紅人,若是此事鬧大,鬧到皇后那裡去,他可真是討不到什麼好處。

  統領只好求助地望向安王,安王淡瞄他一眼,有些不悅。隨即安王彬彬有禮地對著屋內說道:「姑娘,金統領也是捉賊心切,此乃無心之過。本王在此代他賠個不是。」

  「殿下不必多禮,請恕微臣現在多有不便,不宜相見。」此刻梓箐可能是因為受到驚嚇,聲音都顯得有些惶恐不安。

  就在這時,衛兵來報,說沒有搜到人。金統領一聽,懷疑的目光看向梓箐房內,不過卻沒有妄動,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他擡眼看向安王,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安王正準備開口勸說:「姑娘……」

  誰知梓箐這時卻主動開口了:「請殿下與大人先行迴避,微臣要更衣。此事稍後再議,可好?」緊接著,她又開口喚道:「小玫,你快去公主寢房幫我拿身衣裳過來,再去庫房取些白茶香膏,對了,還有前兩日你幫我做的那雙繡鞋。你快一點,我急著用。」

  屋外的宮女小玫聽到,趕緊應了一聲:「是。」想著連夫子這般著急,她一個人跑東跑西會耽擱時間,於是又叫上了兩三名宮婢一起去。

  不過小玫心底卻隱約覺得奇怪,連夫子今日有些反常,為何要她專程去拿那些東西?還有,她不是已經事先備好了一套換洗衣物在房裡了麼?

  不一會兒,四五個宮婢分別取了東西回來,陸續進了房內,然後掩上了門。

  安王有些無奈,他打開折扇,輕輕搖著,耐心等待梓箐換好衣裳。

  素手系香囊,袖間胭脂香。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梓箐換好衣服走了出來,門外之人看見她,皆是一愣。

  美人盛裝打扮,艷若驕陽,硬是把四周的景色都比了下去,跟在她身後的宮婢全成了襯托的綠葉,黯淡無光。

  梓箐這般高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未曾有人察覺,她身後有一宮婢卻是面生得緊,剛才也沒有進屋,仿若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那宮婢規規矩矩地走在最後,斂眉垂首,腳步輕移未曾發出一點聲音,不要說周圍的衛兵了,就連她前方的幾位宮婢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梓箐上前屈膝一禮:「微臣參加殿下。」之後又對著三品金統領打招呼:「見過大人!」美人語氣頗為不善,彷彿還在氣憤剛才之事。

  安王此刻表露出無比親切的姿態,恭謙有禮地說道:「姑娘,先前之事真是萬分抱歉。不過金統領也是為了麗清殿的安全著想,若是真有歹人藏匿於此,玥雅如果出了什麼事,你們也擔當不起不是?」

  安王巧言一番,既為金統領說了情,還在無形中對梓箐施加了壓力。雖說這無諭令搜公主寢殿確實有違規矩,可人家這是好心好意,是為了公主安全著想,就算鬧大,終究也不過一句情有可原了事。

  梓箐聞言這才臉色柔和一些,漠然開口道:「既然如此,大人請便。只是下臣希望,這樣的事僅此一次。」

  「多謝姑娘海涵。」

  金統領粗略謝過,然後親自走進房間搜查。巡視一番,只見房內除了有些淩亂而外,確實是無異,就連裝水的浴桶他也仔細看過了,其中無人。

  「如何?」梓箐秀眉一挑問道。

  金統領表情有些不自在,訕訕說道:「並無異常。」

  「那就好。」梓箐面無表情地問道:「大人可還要查什麼地方?」

  金統領一時間有些窘迫,這「賊」應該是進了這裡沒錯,可現在又沒找到人,且這公主夫子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到底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這時安王出來說話了,「既然是虛驚一場,那便散了吧,金統領你去別處看看。本王也該去母妃那裡了。」說完,他又對著梓箐微微頷首:「你好好照顧玥雅,本王明日再過來看她。告辭。」

  「是,微臣送您。」

  梓箐差宮婢提來兩盞燈籠,然後陪同安王一起出了麗清殿。安王心底略微有些喜悅,這美人相送,是否是一種暗示?他不緊不慢地走著,眼角餘光不時落到梓箐身上。

  夜半燈火惶惶,一路人心癢癢。

  在一條岔路口,梓箐停下,低頭對安王說道:「微臣還要去皇后娘娘那裡稟告公主之事,請恕臣只能送殿下到這裡了。殿下慢走。」

  「好。」安王笑笑,然後帶著他的隨從離開。

  眼見安王一行走遠,梓箐才和那名拿燈的宮婢朝另一邊走去,宮婢在前美人在後,二人緩緩走著路。看似正常,實則兩人正在小聲交談。

  梓箐嘴唇微動:「文君姐,金統領為何說你是賊?」

  那宮婢提著燈籠埋著頭小心翼翼地走著,小聲說道:「一言難盡,日後有機會我再向你解釋。當務之急是我必須盡快見陛下一面。」

  梓箐也未曾多問,而是說道:「今日宮宴之後,陛下同皇后娘娘走了,想必應該歇在棲鳳宮,我帶你過去。」

  「梓箐,多謝。」謝文君嘴角浮起微笑,阿玖喜歡的這個女子,當真是個妙人兒。

  「不必客氣。」梓箐也報以淺淺一笑。

  謝文君,楚吾楓,楚玖颺……原來她不管身處何方,遇上何人,兜兜轉轉,終於是與那人斷不了聯繫。

  而本該去德妃寢宮的安王,卻在半路上停了下來,好似在等待什麼人。

  不一會兒,一人匆匆趕來,單膝跪地行禮:「見過殿下。」

  「金統領快請起,」安王伸手一擡,繼而問道:「今日是怎麼回事?」

  「臣奉德妃娘娘旨意捉拿一人,不料在麗清殿附近失了蹤跡。方才臣等已經在附近搜過了,一無所獲。看來那人極有可能還藏身於殿內,只是公主那裡……」金統領說到這裡就頓住了,等著安王示意。

  「唔,」安王聞言點點頭,指示道:「此事不宜興師動眾,你不要硬闖,先派一隊人暗中盯住麗清殿,若發現可疑之人,格殺勿論。本王去找母妃商量一下。」

  說完,俊雅公子搖著折扇翩翩離去,嘴角噙著笑。

  想通風報信?那便叫你有來無回……

  -----

  九月初九,重陽節。

  這日朝堂之上,禮部尚書正在向皇上稟告節日祭禮之事,突然皇帝陛下來了興致,說要去登高望遠,以暢秋志。

  於是,一干重臣直接在下朝後跟隨突發奇想的皇帝陛下,去了京城的最高點——西門城樓。

  秋風獵獵,旗掣飄揚。

  不再年輕的皇帝登上城樓,看著這片廣袤天地感慨道:「登高方知,天高無極,地廣無疆。人在這片浩然天地之下,是何等的渺小?呵呵……」

  這時一大臣上前恭維道:「可這天下都是陛下您的,天高海闊,盡在陛下您一人的掌握之中。」

  「是啊,大權在握,許多人都想呢……」皇帝輕聲自語一句,隨即目光投向遠方。

  城外寬闊的大道上,忽然出現了幾個小紅點,從城樓俯瞰,宛若幾隻螻蟻。

  皇帝眼尖,一眼就瞥見了紅點,頓時,他袖袍之下的手掌緊握成拳,身軀隱隱有些發抖,但卻極力抑制住澎湃的心情。

  待到紅點近了一些,方才依稀辨認出是幾個人,而那些人並非是身著紅衣,他們身上血跡斑斑,鮮血使得衣物都失了本色,看樣子好似才從一場屠殺中逃出生天。

  「那是什麼人?莫非哪裡發生災禍,有流民落難來了京城?派人下去看看。」皇帝下令。

  「是!」西城門守將急忙下樓出城查探來人身份。

  不一會兒,那守將匆匆忙忙帶了幾人進城,還直接領到了皇帝陛下的跟前。

  「臣曹峰叩見陛下!」一身形魁梧的大漢下跪行禮。

  皇帝一看見來人,熱淚盈眶,顫巍巍朝著一名衣著襤褸卻依然不失風華的男子走過去,嘶啞地喚了一聲:「麟兒……」

  那男子擡頭,一張染了血汙的臉依然俊美,他伸出雙臂一下抱住皇帝,悲徹滿腔地喊道:「父皇!」

  隱於幾人身後的另一男子,此刻擡眼用深眸掃了周圍眾人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斂起眉眼,深深隱藏氣息。

  父子相認,久別重逢,可喜可賀。這一局他贏了,可是真正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

  命棋一盤,縱橫擇道。對壘相當,孰能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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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6:08

【第六四章.知真相骨肉團欒】

  失散在外十餘年的皇子蒼昭麟終於回京,舉朝同慶。

  傳聞皇子回京一路上還經歷了不少險惡,路遇悍匪,差點性命不保。但皇子豈是泛泛之輩?硬是帶著不足一百的隨行軍與悍匪搏殺,最後剿滅了一幫匪眾,為民除害。而皇子自己也負傷不少,步行了幾日方才回京。

  皇帝恰巧在西城門登高望遠,於是便偶遇了皇子。知曉此事之後,大讚皇子蒼昭麟威勇,於是當即封了他「翼王」,並賜府邸一座,京郊良田千頃,金銀珍寶無數。

  如此一來,饒這皇子對於京城來說只是一個新人,卻已聲威大望,頗得民心。

  有好事者暗中議論,看樣子翼王的風頭,怕是要蓋過安王,直追儲君太子了呢……

  -----

  這日朝堂之上,皇帝陛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正式封了蒼昭麟為王,之後便在宮裡舉辦宴席,慶賀愛子歸來,遺珠重拾。

  因為翼王府邸還有些時日才完工,且父子倆十幾年未見,於是皇帝特許蒼昭麟暫住後宮,以便二人閒話家常,共享天倫之樂。

  此刻,一群隨從正帶領翼王去往他的寢殿,繞過幾座花園,他們經過了麗清殿的門口。

  「咯咯……」

  一串銀鈴般的稚童笑聲從殿內傳出,在幽靜的宮中飄蕩,悅耳不已。

  翼王停下腳步問道:「這是哪裡?」

  「回殿下,這裡是玥雅公主的寢宮,是您最小的一位皇妹。」

  「哦。」

  翼王擡眼往殿內望去,只見一群宮婢和小公主在花園裡嬉鬧,綵衣飄揚,而有一女子被手絹蒙著雙眼,正和一干眾人玩著捉迷藏。

  窈窕身姿,清麗脫俗,綠衫羅裙,淡雅如蘭。

  翼王蒼昭麟突然擡腳就往麗清殿裡走去,目標明確,直奔那蒙眼女子。他身後的隨從摸不準自己的新主子此為何意,於是也趕緊跟了上去。

  「玥兒你在哪兒?我找不到你了。」

  梓箐看不到,只好一小步一小步試探地走著,雙手伸在前方,小心翼翼地摸索。

  忽然,她的雙手被另一雙手掌握住,來人掌心溫熱,而且還帶來一股子似曾相識的氣息。

  「誰?」梓箐有些警惕,來者好像是一位男子?

  「小連。」

  翼王蒼昭麟伸手扯下梓箐眼上的手絹,然後癟嘴看著她,表情委屈,好似要哭出來了。

  梓箐見到眼前之人,驚訝不已,脫口而出:「阿霖?你怎麼在這裡?!」

  大庭廣眾之下,眾人只見翼王抱住美夫子,把頭靠在她肩上,撒嬌般地喊了一句:「可想死我了!」

  ……

  梓箐被翼王推進廚房的時候,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南宮霖就是蒼昭麟?是那位流落民間的皇子?是新封的翼王?

  真是世事無常,結局難料。

  「阿……翼、翼王殿下,你想吃什麼?」梓箐說話有些不順,一時間要她把眼前之人當做皇親國戚那般對待,很是彆扭。

  「嗨!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南宮霖不悅了,撅嘴說道:「你還是叫我阿霖吧,反正霖和麟都一樣。」

  「唔……」梓箐抿唇,歪頭想了想說道:「好吧,不過要沒外人的時候我才敢這麼叫,不然被別人知道,我可就慘了。」

  美男子樂呵呵地咧嘴一笑:「好啊!那你快做飯,我都快難受死了!吃不慣他們做的東西。」

  「貪吃!」梓箐笑著嗔怪一句,然後挽起袖子開始做飯。

  小公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碰著換牙,吃不了太硬的東西,所以前幾日梓箐專程找禦膳房要了些年糕,有時候在麗清殿的小廚房煮了給公主加餐。

  先在鍋裡放上一些高湯,然後梓箐從一個裝滿涼水的瓷碗裡取出一塊方方硬硬的年糕,擱在菜板上切片再切成粗絲,放到碗裡備用。等湯開了,把年糕和幾片菜葉一齊下到鍋裡煮,加鹽調味,待到湯沸、年糕略軟的時候盛起,連著湯一同裝進碗裡。

  接著切些熟鹵雞肉絲、熟火腿絲還有蔥花擱在面上,滿滿一碗冒尖的「雞火絲」就做好了。

  銀糕翠葉,湯色乳白,火腿的紅潤與鹵雞的金黃交錯相織,賞心悅目,加之食物香氣撲鼻而來,貪吃的美男子禁不住喉嚨吞嚥一下。

  「吃吧,我再給你做個小菜。」

  梓箐把碗推到他跟前,然後遞過一雙筷子,接著又去切豆腐。美人拿起一小墩兒北豆腐擱在左手,右手握刀輕輕豎劃再橫切,把豆腐切成大小整齊的小方塊兒。

  熱鍋燒油少許,豆腐塊兒被放進鍋裡用小火慢慢煎著,發出「滋滋」的聲音,一小股油煙味兒瀰漫開來,頓時填滿了只有二人的小小廚房。

  「阿霖,我沒想到你居然是皇子。」美人一邊拿筷子翻著鍋裡的豆腐,一邊這般說道。

  「呵呵,我也沒想到。」南宮霖擡頭,一雙熱湯霧氣熏繚下的黑眸顯得有些迷離不清。

  「聽說你回宮路上很是凶險,還受傷了,怎麼樣?傷得重麼?」

  「唔……還好啦。對了,小連,楚兄也來京城了。你……要不見見他?」

  南宮霖試著問了一句,眼睛一直盯著梓箐的臉,生怕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梓箐垂著眸子,面無異色,手腕只是略微頓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不用了,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

  「唉,」南宮霖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們倆怎麼了,但是楚兄他很想你,我住在他家的時候,常常見他一個人發愣,一愣就是半天……」

  「你住他家?」梓箐狐疑地看著南宮霖。

  「呃……」南宮霖顯得有些為難,他警惕地看了四週一眼,確定無人之後,對著梓箐說道:「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梓箐將信將疑,附耳過去,然後南宮霖靠著她耳邊小聲說道:「其實我來京城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有人想殺我,所以我先藏了起來,沒有露面。這段時間我都住在楚家,而楚兄則幫我想進宮的辦法……」

  ……

  原來,當日南宮霖和楚玖颺順利進京之後,本想等著曹峰回來,由他帶著南宮霖進宮面聖。可是曹峰好幾日都沒有消息傳來,而南宮毅也不知所蹤,失了音訊。於是楚玖颺推測可能這幕後之人下了狠手,眼見刺殺失敗,於是暗中在京城四周設下暗卡,阻止他們進京。

  思來想去,既然進宮太過冒險,面聖機會難得,那何不引聖上出來相見?入城不易,那出城還不容易麼?那他們就上演一出苦肉計給皇帝看看。

  於是楚玖颺暗中聯絡了謝文君,托她進宮傳遞消息,說曹峰一行人被堵在了城外進不了城。可誰知卻有人盯上了謝文君,她進宮後有幾人偽裝成宮中引路太監想殺她滅口。還好謝文君覺察得快,趁人不備溜走了,之後便兜兜轉轉躲進了麗清殿。

  所以,梓箐當日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為的就是逼禦林軍統領知難而退,不要搜查房間。後來美人眼見情況不妙,於是又想到了另外的法子,支使四五名宮婢去拿了換洗衣物進來給她換上,而房中的另一套宮女衣衫則給了一同藏身於屏風後的謝文君。

  最後,她再藉著相送安王之名,正大光明地帶著假扮成宮婢的謝文君出了麗清殿,還把送她去了棲鳳宮。

  這場暗鬥的結局便是,皇帝得知了消息,所以和一行人在重陽節演了一齣戲,故意提出要去登高望遠,之後「偶遇」皇子,接其回宮,封賜嘉獎。

  什麼皇子滅匪都是假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南宮霖能以蒼昭麟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回到皇宮,並且幫他博一個好名聲,樹立威望。而且皇帝見此狀況,愛憐之心更重,自然也會更加庇護南宮霖。同時,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楚玖颺也正式向那幕後之人宣戰。

  不管此人是後宮的哪一位,抑或是皇子中的哪一位,楚玖颺都不會放過他。楚氏大仇,勢必要其償還。本來楚家無心參與帝位爭奪,可對方卻處處下毒手,害死了楚吾楓,還屢次暗殺楚玖颺,既然如此,那楚家就來攪一趟這渾水。

  既然你是為了得天下,那我便看你如何有本事攬蒼穹江山在懷!

  人人關聯,環環相扣,所有牽扯在其中的人都是為了同一件事。

  梓箐聽了南宮霖的話,心裡泛起驚濤駭浪,但她深知這些事的重要性,於是不敢表露出過多的神色,只是隨便問了幾個問題。

  「你說你一直住在玖颺家?」那她上次在楚家怎麼沒見到南宮霖?

  「嗯。平日我都不出門,三餐也是由人送進來,楚兄有時候會過來和我商討事情。你不知道,那幾天憋死我了!」

  「曹叔都進不了城,你們又是怎麼進來的?」

  「說起這個我就火大!」南宮霖滿臉憤憤,然後壓著嗓子說道:「楚兄居然叫我扮女人!穿裙子不說,還要塗脂抹粉!氣死我了……」

  梓箐聽了「撲哧」一笑,瞬時開懷起來:「誰叫你長得這麼好看?美過女子。」說著,她接著去給鍋裡的豆腐塊翻面。

  「去去!連你也笑我!」南宮霖有些惱怒,「你得幫我出口惡氣,楚兄帶我回家的時候,還說我是他小妾!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梓箐一愣,她轉過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小……小妾?」

  「嗯啊!還說是從青樓買的!」南宮霖重重點頭,抱怨道:「反正我是什麼人都丟完了!這輩子沒臉見人了……」

  原來南宮霖才是所謂的美妾,那麼玖颺他……

  梓箐想到這裡,發自內心地淺淺一笑,隨後重新抽出一雙筷子,把煎得金黃的豆腐塊兒夾了出來。鍋裡留下少許油,加入木耳絲青椒絲炒熟,然後再倒入豆腐塊,加一些辣醬和調料炒勻出鍋。

  辣味小菜,香軟年糕。南宮霖吃得不亦樂乎,就差把舌頭吞下去了,梓箐看著他的模樣無奈搖搖頭,巧笑嫣然,心境也豁然開朗。

  這是皇子麼?分明還是那個貪吃鬼德行!一點都沒變呢。

  時光會流逝,容顏會枯老,惟有情之一字,恆久。

  -----

  安王今日心情貌似有些陰沈,下朝之後,他準備去後宮探望母妃。途經麗清殿,耳聞其內傳出笑聲,他憶起幽蘭美人,於是走了進去。

  「小連你偏心!」

  「哪兒有你這樣的?居然和小孩兒爭東西,羞不羞?!」

  「哼!我這是教她孔融讓梨!你說是不是?玥兒?」

  「……」

  小公主蒼玥雅捂著嘴偷偷笑著,一雙黑眼盯著拌嘴的梓箐和翼王哥哥看,覺得甚是有趣,這位素未蒙面的皇兄可真特別!

  梓箐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玥兒前幾日受了涼,有點咳嗽,所以這川貝燉雪梨是給她治病用的。你身體好好的,吃這個幹什麼?」

  南宮霖狐疑地打量著梓箐:「真的?」

  「騙你幹什麼!川貝味苦,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好吃。等你哪次咳得止不住的時候,我一定也燉給你吃。」

  說完,梓箐打開手中的燉盅,把東西倒入碗裡,然後用銀勺舀起,一口口餵給小公主。

  幽蘭美人藕腕素手,風情無限,絕美男子笑顏盈盈地望著她。真是好一對璧人,好一副美畫。

  安王眸子裡閃過厲色,他平定了一下氣息,隨即打開折扇,風度翩翩地踱步走近,笑著招呼道:「皇弟,好巧啊,你也來看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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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6:29

【第六五章.喜相見重歸於好】

  那一日,安王在麗清殿與翼王相談甚歡,其間安王多次流露出一名兄長對胞弟的關切之意,很是親和。南宮霖雖然一直和安王天南地北閒聊著,不過卻對於那些隱含深意的問題四兩撥千斤地避了開來。

  早在入宮前楚玖颺就告誡過他,任何人都不可信,且越是表面對你好的人,越可能在背後下黑手。經歷了這幾月的暗襲追殺,南宮霖也充分體會到了自己處境的凶險。他的確是心性純樸,沒有害人之心,但他不傻不蠢。此番進宮,他早有準備。

  而後,安王對小公主噓寒問暖一番便告辭離去,南宮霖也隨後離開麗清殿回了自己寢宮。他走時告訴梓箐過幾日他就會搬進自己的府邸,到時候叫她一定要前去慶賀喬遷之喜。

  梓箐聽了心底暗暗發笑,什麼喬遷之喜?分明是去給這貪吃鬼當廚娘!不過美人還是大方答應了,之後揮揮手趕走了南宮霖,自己帶著小公主回房午睡。

  翩翩貴公子安王在出了麗清殿以後,頓時斂起笑臉,面上浮起煞氣。

  他生平最恨兩種人,一種是擋他路的人,另一種,就是膽敢和他搶東西的人。

  -----

  翼王搬入皇子府邸當日,便舉辦了宴席,邀請親朋好友前去慶賀,順便也熟悉熟悉各位兄弟姐妹。

  梓箐陪著小公主蒼玥雅一起到了翼王府邸,恰好楚玖颺同南宮霖正站在前院說話。

  南宮霖一見到她們,急忙揮了揮手:「小連!」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抱起小公主,笑眼問道:「玥兒還記得我嗎?」

  「麟哥哥。」

  「誒!真乖!走,哥哥帶你去玩兒。」

  說完,他扔了個眼色給楚玖颺,然後抱著小公主去了別的地方,特意騰出空間留給一對鴛鴦。

  楚玖颺走到美人跟前,低頭看著她,說道:「梓箐,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你……方不方便?」

  他本以為梓箐會斷然拒絕,沒想到美人擡起眼來,淺笑梨渦,爽快答應:「好啊。」

  白鷺飛來老樹根,璧人相對鴻影下。

  「梓箐,」楚玖颺開口了,「你說你此生只圖平安,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以我目前的境地,確實是無法平靜度日……但是你給我一點時間,半年,只要半年,到時我會處理好這一切,之後我們一齊回宜城定居,再也不管這些紛紛擾擾。你覺得如何?等我半年,好不好?」言畢,他一雙眸子緊盯著美人,肩頭緊繃,顯得有些不安。

  「不好。」梓箐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那三月怎樣?只要三個月!」楚玖颺急忙又說道。

  「還是不好。」

  「那……」楚玖颺眼神黯淡下去,頹然呢喃道:「你當真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玖颺,」梓箐忽然喚了他一聲,然後主動伸手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胸膛上,認真說道:「我不要等那麼久,我想現在就和你在一起。」

  我們已經錯過了半年,我不想還要一直這樣錯下去,半年又半年,人生能經得起幾番蹉跎?

  「你……你說什麼?」楚玖颺現在的心情好似從無底深淵直飛九天雲霄之上,美人突如其來的柔情讓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這是否又是美夢一場?

  「我說我們現在就在一起。」梓箐擡起頭,望著那雙似海深眸一字一句地說道:「一直以來,都是你在付出,在默默承擔一切,所以我想,我也應該為我們努力一次。以前是我太膽小,不敢喜歡你,不敢相信你,更不敢和你在一起。可是現在……我不管那麼多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呵呵,這次我可是要粘上你了,你不準嫌我煩吶。」

  天涯離散之後都能被他遇到,是否這便是所謂的情感動天?既然相逢,何須相離?

  吾此生怯懦,惟願為你,逐浪一番。

  楚玖颺瞬時開懷,雙臂摟著她轉了兩圈才把人放下,俯首用炙熱的目光看著她,道:「那我們說好了,你要陪我一輩子。」

  「嗯,一輩子。」梓箐笑著答應,心裡暗道,也許,不止一輩子。

  二人一同回到宴客廳的時候,南宮霖見楚玖颺神采熠熠,梓箐也是巧笑嫣然,便知兩人已經和好如初了。他牽著小公主走過去,笑道:「小連,你要怎麼謝謝我?」

  梓箐納悶:「謝你什麼?」

  南宮霖瞪她一眼:「你倆好了就把我忘了!沒良心!」

  要不是他從中調解,創造機會,這兩人能這麼快又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麼?

  「撲哧」一下,梓箐笑了出來:「呵呵,想叫我做菜就明說,幹嘛還要繞彎子?」

  南宮霖聞言有些窘迫,把頭一昂:「知道還不快去!」

  「又使喚人!」梓箐笑著抱怨一句,轉頭對楚玖颺說道:「那我過會兒回來,你們先聊著。」說完,她牽著小公主就走出了門。

  楚玖颺見梓箐離開,這才斂起笑意,沈聲道:「你爹還沒有消息。」

  那日他們兵分兩路,楚玖颺和南宮霖喬裝改扮從大路進城,而南宮毅則帶著一隊人過河翻山走了小路。可是時至今日,南宮毅也沒有回來,同行之人也無消息。楚玖颺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南宮毅興許是凶多吉少了。

  南宮霖聞言頓時面上浮起憂色,南宮毅雖然不是他生父,可卻對他有十多年的養育之恩,說實話,在他心目中,他更傾向於把南宮毅當做自己的父親,而非那個妃嬪子女無數的至尊帝王。

  楚玖颺見狀,拍拍南宮霖肩膀安慰道:「你別擔心,我會私下安排人手找他。今日宴席,你注意觀察一下諸位皇子,特別是太子和安王。」

  既然幕後之人如此忌憚南宮霖回來,那必定是因為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子威脅到了自己。

  南宮霖能夠威脅到別人什麼?其亡母寶妃,生前寵冠後宮,堪稱聖上摯愛。其舅曹峰,北安將軍,手握二十萬駐北大軍。

  如此看來,南宮霖將是強有力的帝位爭奪者。太子與安王本是兩虎對峙,現今翼王歸來,三足鼎立,另外二人,必有一方是那下毒手之人,抑或,二者皆是。

  -----

  剛剛入夜,筵席還沒進行到一半,小公主就打著哈欠對梓箐說道:「夫子,我困了,好想睡覺。」

  「玩兒累了?那我們回宮吧,我去給你麟哥哥說一聲。」

  梓箐走到南宮霖跟前向他說了幾句,南宮霖望了眼疲倦的小皇妹,出口挽留道:「要不叫玥兒就在我這裡歇得了。難得出來一次,你忍心撇下楚兄就那麼走了啊?」

  梓箐有些為難:「這不太好吧,陛下和娘娘那裡我不好交待。」

  「沒事兒,待會兒我差人進宮給父皇說一聲。」南宮霖拍拍胸口保證,隨即招來兩個下人,叫他們帶著梓箐和小公主去了後院客房。

  伺候小公主洗漱好,梓箐把她牽到床上,再拉過被子給她蓋好。不一會兒小公主就睡著了,梓箐親親她粉紅的小臉頰,然後放下幔帳,輕輕走了出去。

  一出房門,美人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公主睡了?」楚玖颺聲音低沈,身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酒氣,微醺迷離。

  「噓……小聲點,別吵醒她了。」梓箐壓著嗓子說道,「我們去別的地方說話。」

  據說寶妃生前最愛翠溪垂柳,於是這新建的翼王府邸便專門有這麼一處柳園。

  溪澗繞流,柳條蔓枝,蘆草疏疏,螢光點點。

  此刻梓箐正拿著一把羅扇在半人高的草叢裡撲流螢,她一扇風,聚在一起的小綠點就頓時四散開來,到處亂竄,流光飛舞。美人是玩得不亦樂乎,笑個不停。

  楚玖颺在一旁看著她,隨便伸手往空中一抓,然後緩緩張開五指,幾點螢光飄然而上。

  據說,逝者魂魄會化作螢火,縈繞在生前最捨不得的人身邊,為他照亮夜間路途。

  那這幾隻螢火蟲是誰的魂魄?

  「哎喲!」

  忽然梓箐驚呼一下,打斷了楚玖颺的神思,他急忙擡眼看過去,只見美人摔在了地上。

  楚玖颺趕緊走過去蹲下,把美人扶著坐起來,問道:「摔著沒有?怎麼那麼不小心。」

  梓箐面露苦色,指指腳下:「有塊石頭絆住我了,我覺得膝蓋有點疼,好像站不起來。」

  「我看看。」

  楚玖颺撩開美人裙子至膝頭,藉著四周微弱的光,看見她左腿膝蓋上有一團烏青,幸好還沒有磕破流血,也沒有傷到骨頭。

  「沒事,我給你揉揉。」

  「嗯。」

  楚玖颺的大掌覆上梓箐的膝蓋,輕輕搓揉。美人肌膚勝雪,手感滑潤細膩,他不自覺手掌向上移走,撫上她的大腿,且越來越深入。

  「你、你摸哪裡……?」梓箐急忙按住他的手,怯怯說道。

  楚玖颺擡眸,看美人朱唇微撅,眼神閃躲,顯得很是羞赧。他心頭一熱,湊過去含住美人小巧的耳垂,在她耳邊低低喚道:「梓箐……」

  聲色瘖啞,帶著一絲思念,一絲情|欲,一絲央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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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6:53

【第六六章.天幕遮美人妖嬈】

  「你別這樣,這裡是外面。」梓箐伸手攘攘他,試著想自己站起來。

  「怕什麼?沒人。」

  楚玖颺按住梓箐不盈一握的柳腰,整個人湊過去把美人壓在身下,然後噙住那雙嬌唇,細嘗深吻。梓箐只覺得忽然之間一陣涼意襲來,裙子已經被撩至腰間,衣襟也被扯開,一隻大手鑽入其中,捉住她的玉兔,恣意玩弄。

  「別這樣。」梓箐軟糯糯地哀求一聲。她現在羞怯多過害怕,強硬的怒龍正抵在她的大腿根部,隨時準備攻城掠地。

  「噓,別說話,有人來了。」

  梓箐聞言一驚,立馬緊緊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只顧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楚玖颺卻是抓住這個時機,剝掉累贅的衣物,一舉探入幽蘭之中。

  「你!」

  梓箐氣急,沒想到她居然中了計,被這人得了手去。美人現在是又羞又急,卻又不敢大聲說話,害怕真的引了人來。

  楚玖颺在闖入的時候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靠在梓箐耳邊說道:「娘子……松一點,別那麼緊……」

  美人香徑本就狹小緊致,加之情緒緊張,不自覺全身緊繃,順帶把那男子之物都緊緊吸住,令其動彈不得。

  「我、我不會松,你快點……」

  「出去」二字還沒說出口,楚玖颺便爽快答應道:「好,快點。」

  他伸手在美人纖腰輕掐一把,又用指尖撓了撓。梓箐一下笑了起來,還扭了扭身子。

  「不要弄那裡,好癢吶。」

  美人這一笑,身子便鬆了幾分,柔軟下來,楚玖颺趁機按住她,身下用力一挺,完全沒入香徑之中,然後猛衝一陣,肆意掠奪。

  梓箐頓時低低呻|吟了起來,但她很快便咬住嘴唇,硬是把聲音吞了下去,滿臉羞紅地憋出幾個字:「你別這麼快……慢點兒……」

  「好,我慢點。」

  楚玖颺說話的時候透出一股不懷好意的味道。他一邊在美人身上種下一個個小紅莓,一邊用怒龍在蘭蕊之中轉圈研磨,極力撩撥挑逗。過一會兒他緩緩抽離美人身體,待到粗壯徹底退了出來,又重新徐徐進入,一點點地侵佔那方密地。如此幾番下來,嬌小蘭蕊一開一闔,梓箐覺得好似經過了幾場大戰,氣喘籲籲,累得不行。

  「唔……你快點兒嘛……」

  「到底是要快還是要慢?嗯?」

  「……你故意的!」

  「呵呵,想我快?那就要看娘子的了……」

  說著,楚玖颺一臂摟住梓箐,自己起身往後坐下,頓時二人的姿勢變作面對面直立相貼,美人則跨坐在楚玖颺的身上,雙腿搭在了他的腰側。

  「呃……」

  此刻蘭蕊完完全全吞下了那根粗壯,梓箐覺得這比哪一次都深都滿,於是忍不住哼了一聲。

  楚玖颺喉嚨也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吼,他搭在美人腰間的大掌緊了緊,埋頭吻上蜜桃,舌尖還沿著雙峰溝壑一路舔下,最後銜住粉嫩的紅點,深深吮|吸。

  「娘子,你動。」

  楚玖颺渾身熱火難耐,急吼吼地要求梓箐幫他緩解,他還捉住美人的腰推送了幾次,示範給她看應該如何動作。

  梓箐雖然羞赧,可一想到眼前之人在這方面是如何的……生猛,若是不餵飽他,自己今晚都別想離開這裡了。她這會兒只好放下矜持,手臂環上楚玖颺的脖子,雙腿蜷縮緊靠男子腰側,然後試著前後來回活動起來。

  蘭蕊潤澤,怒龍火熱。兩人貼合緊密,毫無縫隙,彼此把對方完全嵌進自己之中。

  這種感覺……很奇妙……

  梓箐動作幾下之後嘗到甜頭,於是努力摸索著,時緩時快,時深時淺,體驗著因為自己的操控而帶來的不同感受。

  忽然一陣洶湧的快感襲來,好似剛才觸碰到了什麼敏感的地方,梓箐被這特別的陌生感所吸引,於是又好奇地重複那個力度,讓怒龍撞擊到蘭蕊最深的地方。

  「嗯……嗯……」

  聽到美人的嬌吟,楚玖颺呼吸愈發粗重,渾身熱血即將噴湧而出。他猛然狠力捉住美人,重新掌握主動權,猛烈攻擊起來。楚玖颺本就是習武之人,體力極佳,加之現在是如狼似虎的年紀,這一陣狂風驟雨襲來,一下就讓美人有些吃不消了。

  「玖颺你輕點兒……啊……不要了……」

  楚玖颺正在興頭上,對美人楚楚可憐的求饒充耳不聞,只是一味地馳騁,放縱自己的慾望。梓箐覺得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幾波浪潮過去以後,她聲音都有些嘶啞,可這生猛的男人絲毫沒有結束的意思。

  於是美人緩緩靠了過去,玉手從後頸衣領一路滑下,撫上楚玖颺的背脊,嘴唇貼著他的耳朵,輕呵一口氣,嬌媚地說:「玖颺,你饒了我罷,求你了……」

  說完,她輕輕咬了咬楚玖颺的耳垂,往耳眼裡面吹了幾口熱氣,還用大腿蹭了蹭他的腰側。

  楚玖颺只覺得酥麻的快感從耳根直接蔓延到了腰部,霎時腰眼發麻不已,精流上湧,幾欲噴發。

  他想停下來壓住這噴薄的慾望,誰知美人卻在這時主動挑逗,扭動起腰肢,蘭花小口吞噬了怒龍,還緊緊吸住,摩擦一番。

  「唔!」

  楚玖颺敵不過美人的熱情妖嬈,終於繳槍投降,一洩千里。

  星斗稀,鐘鼓歇,花裡鴛鴦歡相見。柳絲長,翠幕垂,螢火眷侶結同心。

  -----

  柳園裡,親熱過後的二人正小聲說著話,美人好似在找什麼東西。

  「玖颺,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那個?」

  「哪個?」

  「就是那個嘛,穿身上的……我找不到了。」

  「……」到底是哪個?

  梓箐現在滿臉通紅,想起剛才就懊惱不已,自己怎麼就是狠不下心來?半推半就間就被吃乾抹盡了……現在她起身收拾,才發現褻褲肚兜都不見了,不知被楚玖颺扯掉扔在了哪裡。

  「你快幫我找回來……」梓箐嘟著嘴,拉著楚玖颺的手臂使勁搖晃撒嬌。

  楚玖颺目光向下看了看她散亂的衣衫,道:「何必費事?穿了待會兒也要脫。」說著,他嘴角掛上一抹邪笑,湊到美人跟前反問:「你說是不是?」

  以他的性子,怎會放過到手的獵物?這只是饕餮前的小菜而已。

  「哎呀!」

  梓箐有些惱羞成怒,一把推開楚玖颺,雙手抱膝坐著,還把臉深深埋進了雙膝之中,嘴裡咿咿嗚嗚的,不知是在說話還是抽泣。

  楚玖颺見狀不敢再鬧,急忙拾起藏於身後的內衣遞過去,哄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的。」

  梓箐這才擡起頭來,皓齒斜咬半唇,美眸略帶不滿看著他,眼神中又帶著三分責備。

  美人一把抓過衣物,擡手往邊上一指:「轉過去,不準看!」

  楚玖颺無奈,別過臉去:「好,不看。」

  美人褪下外衫,一個傷痕赫然出現在肩頭上,楚玖颺眼角餘光瞥見那圈齒印,有些難受,他靠過去吻上這醜陋的疤痕,喃喃說道:「對不起。」

  這一聲道歉,不僅是為那天的暴行,也為了他曾經做過的一切。為了得到梓箐的青睞,他確實付出了很多,但同時,他也不擇手段了很多,更隱瞞了很多。

  梓箐莞爾一笑,道:「呵呵,我也咬過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傻瓜,永遠都扯不平的。」

  在情這件事裡,從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誰欠誰,只有一句喜不喜歡而已。

  -----

  這廂,筵席之後南宮霖熱情邀請太子與安王留下,一同遊覽翼王府邸,賞月敘話。

  是閒聊,也是試探,更是暗中較量。

  三人站在一起,雖是兄弟,卻不算相像,各有千秋。

  太子五官剛毅,整個人顯得非常嚴肅,有些刻板。安王搖著紙扇,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翼王容顏俊美無雙,黑眸耀若星辰,多了一份純真,卻少了一絲深沈。

  「皇弟這府邸不錯,雅致精巧。」安王賞著美景,稱讚一句。

  南宮霖說道:「這些都是父皇的意思,我搬進來便如此了。」

  安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父皇真細心!」說完此話,安王刻意瞟了太子一眼。

  太子倒是好像對周圍景色沒有興趣,他沈默半晌,開口問道:「皇弟,聽聞你歸來途中還上山剿匪,為民除害。那幫匪眾是據紮在何處的?匪首何名?」

  南宮霖聞言微怔,皺皺眉頭說道:「具體何處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快到京城了……至於匪首,當時就被殺死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

  太子聽了點點頭,伸手搭住南宮霖的肩膀,沈沈一握,說道:「辛苦你了。」

  太子兄長這一番姿態,讓南宮霖有些感動,他自小便是一人,從未體會過兄弟姐妹間的感情,同齡玩伴也極少,其實在他心底,很期待一份溫情。

  不過,感動歸感動,南宮霖深知在皇家之中,並無真情。

  表象而已,斷不可信。

  壓下那些不該有的情緒,南宮霖笑道:「走吧,皇兄,我們去那邊看看。」

  柳園門口,一佳人佇立在此,伸著頭往園內張望,好似在等著什麼人。

  「小連。」南宮霖見到人,出口喚了一聲。

  梓箐聽到聲音,回頭一笑,正準備打招呼。可一看見太子和安王也在,她急忙斂起笑臉,規規矩矩地行禮:「微臣參見三位殿下。」說話間,她只是微微屈膝了一下,還悄悄縮了縮腳,把赤|裸的小腳藏進裙擺裡。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南宮霖上前問道。

  「那個……」梓箐抿唇,說話吞吞吐吐,顯得有些為難。

  這時,一人走近,一雙眸子在夜裡綻放出深幽的藍光,仿若鬼魅。太子和安王見到楚玖颺,皆是有些意外。

  「梓箐。」楚玖颺手握一物走了過來。

  「你回來啦?」美人顯得很欣喜,「找到了麼?」

  「嗯。」

  高大男子在梓箐跟前蹲下,左手握著一隻繡鞋,右手輕輕捉住美人玉足,把鞋子套了上去。雖是這般動作,可卻不顯卑微,而是流露出一種深愛。梓箐低頭看著他,有些羞澀,甜蜜的笑意堆滿了嘴角。

  穿好鞋之後,楚玖颺站起身來,逐一向著諸位皇子行禮:「草民見過翼王殿下、安王殿下。」看著太子的時候,他溫潤一笑,道:「想必您便是太子殿下了。在下楚玖颺。」

  太子看著楚玖颺,憶起那日街上的事,再看剛才他和梓箐的舉動,心中已然明白,於是微微頷首道:「原來是宜城楚家公子,不必多禮。」

  「多謝殿下,那草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楚玖颺走過去攬住梓箐,「我們走吧。」

  梓箐也急忙說道:「微臣告退。」說完,她邁步就走,結果楚玖颺卻是一把打橫抱起她,心疼地責怪一句:「腳上有傷還亂動!」

  「那點小傷,沒事的……」美人面露赧色,微微低頭淺笑。

  二人離開後,三位皇子也原路返回,準備打道回府。

  南宮霖心情沈重,他對於以後有些迷惘,陰謀算計,暗鬥爭奪……難道就要這樣過一輩子?

  太子一貫有些沈悶,不愛言語,此刻他默默地走著路,眼底沈思一片。

  楚家……到底有什麼企圖?

  而安王雖然表面如常,可是無人知道,他手中折扇的扇骨,已經被捏斷了。

  三人同行,心思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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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7:29

【第六七章.狀元郎宿命難違】

  安王回府之時,正值華燈初上。

  燈輝明亮,人心陰翳。

  剛進前廳,一嬌艷女子便迎了上來,體貼溫柔。

  「殿下,您回來了?」

  「唔。」安王顯得有些疲倦,隨口應了一句。

  白知梅見狀又說:「殿下可是乏了?那早些歇息吧,妾身已備好香湯了。」

  「梅兒,」安王坐下,忽然問道:「你為何嫁與本王?」

  白知梅微怔一下,隨即嬌笑道:「當然是因為妾身喜歡殿下您吶!」

  「那你喜歡本王什麼?」安王擡眼打量著白知梅,眼神中帶著審視。

  「呵呵,」白知梅繞到安王身後,主動給他按摩著太陽穴,認真說道:「具體喜歡什麼……妾身也說不上來,喜歡就是喜歡,是一種感覺。」

  女子玉手如羊脂,柔軟細膩,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濃郁香氣,讓人有些沈迷。可是這香芬雖好,卻不會讓人產生眷戀的感覺。

  安王閉眼享受著舒緩的按摩,又問道:「梅兒,跟著本王,你可曾後悔過?」

  若是當初白知梅沒有退婚,而是嫁與楚玖颺的話,她現在就是楚氏少夫人,是豪門主母,而不像現在,她僅僅是安王的側妃而已,還要與其他來歷各異的女人們一同伺候安王,不得有怨。

  「不曾後悔。能陪在殿□邊,是妾身的榮幸。」

  「呵呵,本王也不後悔……」

  安王沈默下來,不再開口,白知梅也保持默然,室內一片沈靜。

  當然不曾後悔,因為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

  -----

  「夫子。」

  翌日清晨,小公主醒來,睜眼便喚梓箐一聲。

  宮女小玫聞聲急忙上前伺候:「殿下您醒啦,奴婢這就去打水。」

  小公主揉揉眼睛問道:「夫子呢?」

  「夫子在隔壁廂房,等會兒您就可以看見她了。」

  「那我現在就去找她!」

  小公主說風就是雨,跳下床靸著鞋子,急急忙忙就奔出了門去,宮女小玫一邊喊著「公主慢點」,一邊拿著衣衫在後面跟著小跑。

  輕輕幾下叩門聲,把梓箐從睡夢中敲醒。

  「夫子!你起來了嗎?開開門……」

  梓箐趕緊坐起身來穿衣,邊穿邊應聲說道:「玥兒你等等,我馬上就出來!」

  「這麼早,再睡一會兒。」這時一隻大掌搭上美人,想把她攬回去。

  梓箐急忙伸手摀住楚玖颺的嘴,神色緊張:「別出聲!玥兒就在外面呢!」

  昨夜楚玖颺送她回來,然後便賴著不走了,硬是留宿在此,結果半夜又化身為狼,把她啃了個乾乾淨淨……

  楚玖颺拉開美人素手,側臥在床,一手支頭,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麼?我是你夫君,夫妻同寢,天經地義。」

  「不是還沒有成親嘛!反正讓玥兒看見了不好。」說著梓箐已經穿好衣物,準備下床。

  「梓箐,」楚玖颺坐了起來,從後面抱住美人,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說道:「宮裡的差事你別做了,過來陪著我,哪兒也別去。還有,你覺得我們就在京城成親如何?我不能老讓你這樣無名無份地跟著我。」

  就算得到了她,他還是不安心,只有時時刻刻把人綁在身邊,他才會不牽不掛,不思不想。

  梓箐側首,主動在楚玖颺唇上輕吻一下:「玥兒暫時離不開我,我想再陪她一段時間。你昨天說讓我等你半年,那我們就以半年為期,到時候我辭官,我們一同回宜城成親,好不好?再說你爹娘都在那邊呢,還有珊珊鯤鵬,我想嫁人的時候有她們陪著,不然在這京城都沒有什麼親朋好友,婚宴肯定冷冷清清的。」

  「但是……」楚玖颺原本還想說什麼,不過想了一下便打住了,轉而說道:「要我答應你也行,那你以後不要住宮裡了,你又不是後宮什麼人,老住在那裡我不放心,我每日去接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梓箐嗔怪一句,拿手指頭戳了楚玖颺肩頭一下,「我要先給皇后娘娘稟告一聲,得她同意才行。放心吧,玥兒那裡很清靜,沒有什麼人來的。」

  「沒人我更不放心了!」楚玖颺滿臉嚴肅,如臨大敵一般慎重。

  「知道了知道了,」梓箐笑著揮揮手,「那我先出去了,你再睡一會兒吧,要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你叫阿霖傳個口訊給我。我走了。」

  「嗯,小心點。」

  楚玖颺看著美人出門以後,也起身穿衣,只見他眉梢飛揚,心情大好。

  親友不在身邊,所以暫不成親?那如果親友都在呢?要不,奉子成婚也不錯……

  反正,他有的是辦法達到目的。

  -----

  回宮之後,梓箐按規矩要去皇后那裡回稟一聲。去棲鳳宮途中,她路遇一行人,都是生面孔,且身著嶄新官服,看樣子應該是今年恩科的新晉子弟。

  本來三年一度的科舉是今秋才舉行,可是剛入春的時候,皇帝下旨開了恩科,前幾日才放了榜,今天這些高中的學子們剛剛進宮受了封賞。

  一群人有男有女,多數是風華正茂的青年,看著他們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模樣,梓箐回憶起自己在登雲書院的日子,有些懷念。

  這曾經也是她的夢想,只是現在,景物依舊,她心境卻已經變了。

  無論過去她想像的未來是什麼樣,今時今日,她確信自己的未來有一件事是不會變的,那便是與楚玖颺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美人輕輕搖搖頭,淺笑著沿著牆邊繼續走路,與一行人擦肩而過。

  眼角飄過一抹朱紅,好似狀元郎的顏色,還有一雙黑色官靴。忽然對方佇足,急切地喊了一聲:「連姑娘!」

  伊人留步,倩影玲瓏。

  梓箐回眸一看,一抹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謙謙君子,宛若青竹,清俊風雅。

  「江公子?!」梓箐也有些意外,居然在這裡遇上了江音墨?

  江音墨三兩步走近,面露激動,問道:「許久未見了,你近來可好?」

  「我很好,你呢?是中狀元了麼?」梓箐瞄了眼他的紅色狀元服。

  「呵呵,」江音墨靦腆地笑了笑,「承蒙聖上不棄,欽點在下為殿試甲等第一。」

  「恭喜恭喜呀!」梓箐聞言連忙笑呵呵地道喜,「封的什麼官職?」

  「五品中書舍人。對了,連姑娘你為何在此?是在宮裡當差還是……?」江音墨想問又不敢問,興許眼前之人已經是後宮女人了。

  「我在麗清殿供職,負責教導玥雅公主。」梓箐忽然想起皇后那邊還得盡快過去回話,於是說道:「哎呀!我還有點事要辦。江公子,我們改日再敘。」

  江音墨見梓箐要走,急忙出口道:「等等!你住在哪裡?……那個,你走了以後,蘇姑娘她們常常過來找你,還在我這裡留了口訊……」

  想起蘇淩珊她們來,梓箐心生歉意,當日悄然離去,實際上是她辜負了這份朋友情誼。

  「城西永豐街芙蓉巷,倒數第二家便是了。江公子再會。」

  美人漸行漸遠,清音飄來,宛若天籟。

  「江兄,看什麼那麼出神呢!」一名同窗過來喊他。

  「沒什麼……遇到一位故人。我們走吧。」江音墨燦然一笑。

  城西,柳家巷,連梓箐……也許這一次,他不會再錯過了。

  -----

  棲鳳宮內,梓箐向皇后稟告了小公主近一段時間來的情況,隨後提出自己離宮回家住的想法。

  「本宮倒是無所謂,反倒是你,每日進進出出,不嫌麻煩麼?」皇后聞言一問。

  「回娘娘,近日家母身體有些不太好,兄弟尚且年幼,微臣想盡量照顧他們。」

  「你倒是個孝順的孩子。罷了,本宮準了,只是你別耽擱了教導公主。」

  「多謝娘娘!」

  「對了,」皇后忽然叫住梓箐,「過幾日雪安國的使臣到來,你幫著玥雅好好準備,不要失了我蒼穹公主的風範。」

  梓箐有些疑惑,這使臣來訪,公主出席宮宴,大方得體是應該的,可為何皇后要這般特意叮囑?

  「是。只是……請恕微臣愚鈍,不知娘娘要公主準備哪些方面?」

  「所有方面。這次雪安國攝政王前來,是為了聯姻一事。雪安小皇帝今年不過十歲而已,所有公主當中,玥雅和他最為般配。且如果嫁到雪安做皇后,那便是一國之母,無比尊榮。這是本宮為玥雅將來做得最好打算,你懂麼?」

  梓箐乍聽到這一番話,渾身一僵。

  皇后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梓箐知道,聯姻之事絕非如此簡單,而是關乎朝堂。玥兒是皇帝最寵的女兒不錯,可同時,她也是皇后的親侄女,太子的胞妹。她不僅代表了蒼穹皇室,她還代表了皇后娘家。如果小公主嫁到雪安為後,那就等於是把雪安的勢力籠絡到了皇后一方,這樣的攏權增勢,對於太子日後登基來說,是絕對有利的。

  但是玥兒才七歲啊!難道就要把她的一生這般葬送了去?她不能像一般少女那樣長大,不能去書院,不能隨心所欲地做喜歡的事,更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從一出生,她就喪失了這樣的權利。

  無論如何,這是每個人的宿命,改變不了。

  梓箐壓下那股無力感,規規矩矩應聲:「微臣明白。」

  回到麗清殿,梓箐一進書房,正看到小公主正在練字。

  雖是小小年紀,可是琴棋書畫必須樣樣精通,還有治國謀略、用人之道,也必須有所瞭解。其實做公主,並非看起來那麼美好。

  「夫子,你快過來看看我寫得怎麼樣?」小公主見梓箐到來,急忙擱筆招手。

  「好,我來看看。」

  梓箐湊過去,只見紙上書有一首小詩,稚童筆法尚不純青,不過卻一筆一畫寫得很工整,已經很像樣了。

  「山嵐凝芳樹,煙雲向日暮。風送短笛聲,人間知何處?」

  梓箐瀏覽後笑道:「玥兒你還記得這首呀?」

  「嗯。夫子你說你喜歡這樣的地方,我也很喜歡呢!以後我們在那裡修一座房子,一齊搬去住好不好?」小公主笑嘻嘻地問梓箐,眼裡全是天真無邪。

  梓箐心頭一酸,伸手摸摸小公主的頭,點頭說道:「好。」

  明知道不可能,可她還是不忍心毀了這份純真和美好希望。

  「玥兒啊,」梓箐眸間有些迷霧氤氳,「明天夫子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你想去哪裡?」

  宿命難違,終有一日,她們會走上各自該走的路,所以現在,能逍遙一日是一日,能盡興一時,是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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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8:00

【第六八章.輕薄郎浪子回頭】

  這日,小公主去棲鳳宮求了皇后半晌,終於求得旨意允她出宮。於是小公主興沖沖地跑回了麗清殿,梓箐早已在那裡等候了,兩人換上尋常人家的衣服,帶上幾個喬裝的侍衛,便一同出宮去了。

  市井喧鬧,酒旗飄揚。小販吆喝,食肆滿香。

  「夫子,這是什麼?」

  小公主指著街邊小攤上的東西問,梓箐一看,說道:「那是山楂水,消食用的。」

  小公主看著紅彤彤的山楂水,想起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抿了抿嘴,仰起頭說道:「夫子我渴了,我想喝山楂水。」

  「這個……」梓箐凝眉片刻,然後說道:「好吧,不過我先喝一點,沒事你才能喝。」

  於是梓箐招呼一行人在街邊小攤坐下,叫了幾碗山楂水,她端起一碗先喝了一口,略等片刻覺得無恙之後,才又推到小公主面前。

  「玥兒,喝吧。」

  「嗯。」

  小公主嘻嘻笑著,大口喝下山楂水,酸甜味道,勝過玉液瓊漿。梓箐看著她這麼開心,唇角微揚,可是眸裡卻始終縈繞著愁霧。

  玥兒如果嫁到雪安去,遠離親友故土,不要說其他的,就連這碗最普通不過的山楂水,她可能也喝不到了。

  「山楂水咧!酸甜可口的山楂水咧!五文錢一碗!山楂水咧……」

  一旁的小販在賣力吆喝著,這時,一輛華貴馬車緩緩駛過,在攤前停了下來。

  從車裡傳出一個女聲:「姓簡的,我要喝山楂水!」

  「娘子,外面的東西不乾淨,你忍忍啊!我們到家再喝。」一名男子好脾氣地哄道。

  「我不!我就要喝!你是不是想渴死我?渴死你兒子!你快去給我買!」

  「好好好!娘子你別生氣,小心肚子啊!我去給你買……」

  說著,車上下來一個人,雖然表情有些不情不願,不過還是掩不住初為人父的甜蜜。

  「老闆,兩碗山楂水。」那男子遞過一錠碎銀,然後他擡眼打量了四週一番。

  素衣清影,靜安一隅,如空谷幽蘭般悄悄綻放,美麗不可方物。

  再逢相見,恍若初遇。

  只是,心境已然不同了。

  梓箐正巧擡眼,看到了來人。男子粗眉丹鳳眼,皮膚白皙,不過那股風流浪蕩的氣息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正氣。

  「連姑娘?!」

  「簡公子?!」

  兩人見到對方都很驚訝,京城如此之大,居然能在此偶遇?

  簡意崢咧嘴一笑,趕緊回頭對著車上喊道:「娘子你快出來,看看我們遇見誰了?」

  「誰?」林鯤鵬一掀車簾,看到了梓箐,一下激動得快跳了起來:「梓箐!」

  「哎喲!慢點慢點!娘子你要嚇死我啊?!」簡意崢急忙把林鯤鵬從車上扶了下來。

  梓箐這才發現,林鯤鵬腹部高高隆起,看樣子已經有四五個月的身孕了。她一張明艷的臉上綻放出母性的光輝,溫暖祥和。而簡意崢陪在一旁,小心翼翼,神色頗為緊張,一看便知這二人現在是琴瑟和鳴,而不像原來,一見面便吵個天翻地覆,勢同水火。

  梓箐走過去笑道:「我可真是沒說錯,你倆一對冤家,現在可總算是修成正果了。」

  林鯤鵬聞言眉毛一揚,頗為得意地說道:「哼!我這是為民除害,勉為其難收了他,省得他再出去禍害別人!」

  簡意崢有些不滿,但又礙於林鯤鵬的強勢不敢反駁,只得小聲嘟囔一句:「我多久禍害別人了?再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對娘子你可是一心一意。」

  如今的簡意崢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紮在脂粉堆的紈褲子弟,他有妻有子有家,所以他摒棄了過去,成長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真男人。

  「呵呵,」梓箐忍不住打趣一句,「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鯤鵬你可是這意思?」

  林鯤鵬聞言朗聲大笑:「哈哈,我就算要去地獄,也要拉上這姓簡的!」

  摯友重逢,兩位女子歡聲笑語,說個不停。

  簡意崢心疼他娘子一直站著,勸說道:「娘子啊,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你們再慢慢敘舊。不然就算你不累,我的兒子可累了。」說著,他又彎下腰,輕輕摸著林鯤鵬的肚子說:「兒子啊,你娘好狠心吶,讓你爹我曬太陽就算了,還讓你這麼曬著,你生出來要是像黑炭怎麼辦?」

  「誰像你那麼嬌氣!」林鯤鵬一把推開他的頭,熱情邀請梓箐:「走吧,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聊,珊珊同我們一起來的,不過她剛才買東西去了,我們等等她。」

  ……

  幾人擇一酒樓窗邊安坐,梓箐把小公主帶在身邊,一群喬裝的侍衛單坐一桌。

  「梓箐,她是?」林鯤鵬看著小公主問道。

  「她叫玥兒,我現在是她的夫子。」梓箐滿眼關愛地看了看小公主,擡眼問道:「對了,你們怎麼會來京城?」

  「我祖母月底七十大壽,所以我帶娘子前來恭賀。」簡意崢體貼地斟上一杯茶,先試了試不燙以後,方才放到林鯤鵬跟前,然後接著他問道:「連姑娘,玖颺前不久也來了京城,不知你們可見面了?」

  剛一問出口,林鯤鵬桌下的腳就狠狠踢了簡意崢一下,隨即她瞪了自家相公一眼,彷彿在責怪他不該提起這些。

  梓箐笑笑:「我們已經見過了,他倒是沒怎麼變……呵呵,改明兒把他叫上,我們幾個出來好生聚聚。」

  浮雲一別後,流光半年間。故友他鄉逢,歡笑情如舊。

  「你別跟著我!你這個色胚!」

  「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便宜都被你佔光了!」

  「很抱歉。」

  「你離我遠點!一看你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請姑娘原諒。」

  「……」

  街上響起一陣喧鬧聲,林鯤鵬望向樓下,看見蘇淩珊在前邊氣沖沖地走著,一位男子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彷彿在爭執什麼。

  「蘇淩珊!」林鯤鵬扯起嗓子大喊一聲,隨即揮了揮手。梓箐也笑著喚道:「珊珊。」

  蘇淩珊擡頭看見好友,一下激動起來,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於是三兩步跑進酒樓,上到二樓。

  圓嘟嘟的蘇淩珊一上來,便撲向梓箐,抱住她連珠炮似得開問:「你跑哪裡去了?我都擔心死了,不知道去找了你多少次!可每次看見你家門關著,我都忍不住想哭……你這臭丫頭!不聲不響就跑了,招呼都不打一聲!沒義氣!我當時想要是再見著你,我一定不會理你了……」

  蘇淩珊嘴上抱怨得厲害,可是大顆的眼淚卻不斷掉下來,打濕了美人肩頭。梓箐也噙著淚說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辭而別,對不起……」

  「誰要你道歉了!」蘇淩珊抹了一把淚,故作凶狠地說道:「我知道肯定是姓楚的那個傢夥逼走你的!是不是?!你別怕,有我和鯤鵬在,我們保護你,你別怕他。」

  簡意崢一聽,急忙擺手道:「唉唉!我說小胖桃子,你可別拉我娘子下水吶!我家寶貝兒子還沒出生呢,我可不想他有什麼不測!」

  「大毛筆!關你什麼事?!這是鯤鵬的事,你管得著麼你?」蘇淩珊不服氣簡意崢笑她胖,於是反唇相譏,說他眉毛粗得像毛筆。

  「好了好了,」林鯤鵬被鬧得頭疼,她一手撐腰,一手指著蘇淩珊身後問道:「他是誰?你倆剛才在吵什麼?」

  眾人這才發現有一男子一直跟著蘇淩珊,從街上一直跟上了樓。

  這男子看起來……有些乖巧。

  男子個子不算高,一般身材,打扮得體,不過卻有一張娃娃臉,他臉型有些圓,還長了一雙姑娘家的杏眼,看起來頗為可愛。可正因為如此,讓人不太看得出他的實際年齡,說他十五六歲也行,二十五六歲也行。

  「他?」蘇淩珊回頭狠瞪那男子一眼,之後扔下一句驚天動地的話。

  「他摸我屁股!」

  此話一出,酒樓頓時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眾人只是擡眼望著那位登徒子。

  「什麼?!」林鯤鵬音量大增,「居然有這樣不要臉的人?他還敢一直跟著你?看我怎麼替你教訓這流氓敗類!」說罷,林鯤鵬抓起桌上一把筷子就向那男子擲了過去。

  一根根長長的竹筷飛向男子身上各大穴道,帶著兇猛的力道,堪比把把奪命飛刀。

  眼看那男子就要中招,這時只見他迅速左閃右躲兩下,身法靈活,居然順利避開了林鯤鵬的襲擊。他急忙擺手說道:「你們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林鯤鵬見狀有些意外,她冷哼一聲:「原來還是個練家子!哪個流氓會承認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難不成是我們珊珊冤枉你不成?少廢話,今天非得把你打趴下不可!」

  林鯤鵬順手拔出一侍衛的刀就砍了過去,那男子急忙避讓開了,嘴裡不斷解釋:「真是誤會!夫人您聽我說吶……」

  簡意崢在一旁急得跺腳,想上前勸阻又怕刀光劍影,更怕不慎礙了林鯤鵬的手腳,傷到她的肚子。

  「娘子別打了!你小心肚子!快住手啊!」

  一群侍衛看著混亂的狀況也有些警惕,紛紛拔出大刀,把梓箐和小公主圍在中間。

  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酒樓被砸了個稀里嘩啦,其餘客人如受驚鳥獸,一哄而散。而挺著個大肚子的林鯤鵬,手中揮舞著大刀,追著那男子砍個不停,不過卻刀刀砍不到人,反倒是把店內桌椅砍了個稀巴爛。

  「小胖桃子!」簡意崢走到蘇淩珊面前大吼一聲,「都是你惹的事!還不趕緊勸勸!要是我娘子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麼收拾你!」

  蘇淩珊嘟嘴:「我又沒說謊!鯤鵬願意幫我出氣,你管得著麼?」

  簡意崢頭都要氣炸了:「可是她現在懷著我兒子!」

  這幾個女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住手!」

  正在這節骨眼兒上,一聲大喝,制止了這場打鬥,之後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從樓下走了上來。

  娃娃臉男子見到來人,急忙上前行禮:「見過主上。」

  「不必多禮。」那年輕公子擡了擡手示意他起來,然後轉過頭,斜睨著拿著大刀的林鯤鵬一眼,出口質問道:「這位夫人,不知你為何對我家家僕喊打喊殺的?你們有何過節?」

  「過節?」林鯤鵬手一舉,刀尖直指娃娃臉,「他光天化日之下,輕薄良家女子,這種人難道不該教訓教訓?」

  「他?哈哈……」那年輕公子好像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且不說我這家僕為人正直,斷不會做此見不得人的勾當。光看夫人你這身懷六甲的樣子,他輕薄你作甚?!」

  林鯤鵬擡手指向蘇淩珊:「不是我,是她。」

  年輕公子看了蘇淩珊一眼,口氣譏諷,語氣更加不善:「那就更不可能了,夫人你還尚有幾分姿色,可這位姑娘相貌普普通通,街上一抓一大把,我家家僕輕薄她?他瘋了不成?!再飢不擇食也不會這樣。」

  「你!」林鯤鵬氣急,眼前這公子表情不屑,說話陰損,句句維護自己人,還把她們一行人貶了個一文不值。

  「此言差矣。」

  這時,梓箐撥開一群侍衛走了出來,那年輕公子看見美人時被驚艷了一下,眼裡帶上幾分欣賞,摸著下巴說道:「如果說是這位姑娘還差不多,絕色之姿,才會讓人把持不住。其他人,一般般嘛……」

  「這位公子,」梓箐走到那人面前,平聲開口道:「何必開口閉口拿別人相貌說事?所謂人不可貌相,這出挑和平凡的容貌,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同,關鍵還是要看人之德行。同樣,您的家僕看起來正正經經,不像個壞人,但的確輕薄了我這朋友,做出了這般失德之事,所以我們是一定要討個說法。」

  年輕公子瞇了瞇眼:「姑娘真是伶牙俐齒。不過這可不能聽你們的一面之詞,總要聽聽我這家僕怎麼說吧?」說著,他側首問道:「之劍,你可曾輕薄了這位姑娘?」

  娃娃臉男子頓時有些窘迫,一下變得滿臉通紅,不過還是大方說道:「回主上,屬下並非有意輕薄,不過確是,不慎……碰到了這位姑娘的臀、臀部……但是屬下已經再三道歉了!」

  「道歉?!」蘇淩珊突然衝上去衝著那人吼道:「你以為道歉了就能算了?佔了便宜只動動嘴皮子便了事,你想得倒好!」

  娃娃臉吞吞吐吐問:「那、那姑娘你想、想怎麼樣?娶妻的話……」

  他倒是沒有成親,可若是這樣就娶了這個女子,未免太草率了吧?

  不過,娃娃臉錯估了蘇淩珊的性格,只見這圓嘟嘟的胖桃子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眼神沿著他的身軀一路向下,最後定格在腰部以下大腿以上。

  「你讓我摸回來,這事便一筆勾銷了!」

  ……

  一行人出了酒樓,各個神色怪異。娃娃臉男子把頭埋得低低的,耳根子紅到了脖頸,還用一手摀住半邊臀部。蘇淩珊趾高氣昂地從他身邊走過,鼻腔發出一聲冷哼。其餘人似笑非笑,臉部都有些扭曲。

  娃娃臉的主人,那年輕公子有些氣憤:「居然有這樣的女子!真是不害臊,世風日下……」

  簡意崢聽到,細細打量這公子一番,眼裡閃過精光,他走過去低聲說道:「這世上的奇女子何止一人?我眼前不就有一位麼?你說是不是,小——公子!」他故意把「公子」二字咬得極重。

  憑他多年混跡女人堆的經驗,豈會不辨雌雄?

  年輕公子一下面色刷白,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你、你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你知道。」說罷,簡意崢

  走回去攬住林鯤鵬,溫柔淺笑:「娘子,我們走吧。」

  一行人漸漸走遠,年輕公子看著幾人的背影,擡手摸摸下巴,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這蒼穹國的人,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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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8:22

【第六九章.笞逆女慈母落淚】

  幾位好友在十字街口分手。

  「梓箐,我們就住在城東簡尚書府。你可一定要來找我啊!」林鯤鵬千叮萬囑,一直拉著梓箐,生怕一個不留神人就跑了。

  「嗯,改日一定登門拜訪。」梓箐也鄭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後轉頭對蘇淩珊說道:「鯤鵬現在有孕在身,經不起折騰,你平日要好好照顧她,別給人家找麻煩,脾氣也要收斂一些。」

  蘇淩珊嘟嘴,扯著梓箐衣袖戀戀不捨地說:「知道啦!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吶!再不準悄悄走掉了!」

  梓箐笑笑:「決不失信。」

  林鯤鵬和簡意崢上了馬車之後,蘇淩珊也放開梓箐準備離去。

  「咦?梓箐你看,那不是姓楚的麼?」蘇淩珊擡手指向美人身後。

  梓箐回頭,看見不遠處楚玖颺從一家酒樓裡走出來,她正想開口叫人,誰知這時她又瞥見一美貌女子跟在楚玖颺身後,那女子裝扮得雍容華貴,眉宇間有些傲慢,正是白知梅。楚玖颺和白知梅一同出了酒樓,然後又近距離地說了幾句話,方才分開。兩人的表現有些曖昧,好似有些不捨。

  他們……許是故友重逢,許是藕斷絲連……

  忽然之間,梓箐覺得小腹一陣陣疼痛,好似有一股寒流在體內亂竄。霎時美人臉色變得刷白,忍不住彎下了腰,額頭也滲出汗珠。

  蘇淩珊見狀大驚:「梓箐你怎麼了?!」

  梓箐直起腰來,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沒事,老毛病犯了,興許是受了涼。你們旅途奔波一定很累了,快些回去吧!」

  「真的不要緊麼?」蘇淩珊有些擔憂,「要不我把那姓楚的叫來,讓他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了!女兒家的事,叫他幹什麼?」梓箐推推蘇淩珊,「你們快點回去吧,改天出來玩兒。」

  好不容易勸好蘇淩珊,梓箐站在路邊看著一行人離去。此刻她渾身冰涼,背脊都濕透了,腹痛愈來愈烈,整個人眩暈不已。

  強打一下精神,梓箐喚過同行的侍衛長:「吳大哥,麻煩你先帶公主回宮,我有點事要回家一趟。」說完她又蹲下對著小公主柔聲說道:「玥兒你先和吳侍衛回宮好不好?夫子回家看看娘,明天就回去陪你。」

  小公主一向乖巧,點頭答應:「嗯,好。」

  -----

  梓箐到家之時,面色青白,雙唇泛紫,看起來甚是駭人。她算了算日子,估摸自己大概是月事來了,可能今日不該在街上喝那碗冰涼的山楂水,可是,這次怎麼會疼得如此厲害?

  還有,楚玖颺為何會與白知梅在一起?她不是不信他,只是,她不喜歡什麼都被瞞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

  小門輕掩,家院清幽。

  「娘。」

  梓箐推門而入,喚了一聲萍姨,可是半晌都無人應聲,她腹痛難當,實在是難受得緊,於是想先回屋休息一下。

  剛到房門口,便見萍姨自內走出,可是一見到萍姨,梓箐瞬時心驚肉跳,受驚不小。

  萍姨手裡拿著一方黃紙包著的東西,好似藥鋪抓的藥。

  「娘……」

  「啪」一聲,萍姨揚手就給了梓箐一個耳光。

  「你給我跪下!跪下!」

  萍姨氣得渾身發抖,雙目泛紅,銀牙緊咬,說話都帶著顫音。梓箐見狀頓時流下淚來,趕緊在她娘面前跪下,埋頭不語。

  萍姨把手中之物狠狠摔到梓箐臉上:「這是什麼?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是什麼?這是藥,而且是青樓女子慣用的避子湯藥。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萍姨見梓箐不語,怒火更甚,揚手就往她身上打去,一邊打一邊哭,一邊哭一邊罵:「未婚失貞!你要氣死我是不是?!我原本以為你聽話乖巧,可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好好的人你不嫁,偏偏要來京城,還進了宮裡!你想攀龍附鳳是不是?!你有志氣!你有本事!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沒有……」

  梓箐任由萍姨打罵,她跪在地上抱住她娘,哭著說道:「不是這樣的,娘,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麼樣?!你就甘心淪為男人的玩物!我看我家這小廟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給我滾!滾吶!」萍姨從未想過聽話的女兒居然會做出這等喪德敗行之事,氣得要把梓箐逐出家門。

  梓箐此刻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她能怎麼解釋?難道要說她在宜城就失了身,因為要與楚玖颺一刀兩斷,所以不能有孕,故而買了藥吃?又或者說那日兩人在京城偶遇,楚玖颺強佔了自己,所以不得不吃藥?

  這些事你叫她如何說得出口!

  萍姨隨手就抄起院子裡一根竹條就往梓箐背上抽去,可是打在兒身,卻痛在娘心。

  「不打你不長記性!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你知不知錯?!」

  ……

  楚玖颺辦完事,獨自來了連家。就算梓箐不在家,那他也得和未來的嶽母大人還有小舅子打好關係不是?

  才到門口,楚玖颺便聽見院子裡傳來哭罵聲,還有一陣陣啪啪聲。他急忙縱身躍上牆頭,翻進了連家之中。

  才到後院,他便看見梓箐跪在地上,萍姨拿著一根兩指寬的竹條使勁抽在她背上,已經隱約有些紅色血漬印了出來。美人一動也不動,就那麼跪著,任由母親責罰。

  「伯母住手。」

  楚玖颺急忙過去把梓箐護在懷裡,萍姨收手不及,一竹鞭劈下去,一條血稜霎時出現在楚玖颺的臉上。

  「你……」萍姨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又說道:「你讓開!這是我連家家事,不關你事!」

  楚玖颺顧不得臉上有傷,急忙伸手扯住即將落下的竹條:「伯母有話好好說!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您先聽她解釋啊。」

  「解釋?」萍姨冷哼一聲,狠狠把竹條一扔,隨即嚎啕大哭起來:「還能有什麼解釋!她做出這樣的事,這輩子就完了啊!她以後該如何立足?!她還怎麼嫁人?!嗚嗚……」

  梓箐一手摀住小腹跪在地上,冷汗直冒,此刻她腹部劇痛無比,幾欲昏厥,想要說點什麼,卻一句字都吐不出來。

  「來,先起來再說。」

  楚玖颺伸手扶起梓箐,可是美人剛一站起來,卻一下又往後倒去,楚玖颺眼疾手快撈住她,眼睛往下看去,瞟見美人淡綠色的裙上居然沾有滴滴鮮血。

  楚玖颺趕緊抱起昏過去的梓箐,焦急大喊:「伯母你快過來看看她!」

  眼見梓箐暈倒,萍姨也顧不得其他,連忙招呼楚玖颺把人先抱進房,然後她支使楚玖颺去找大夫,自己則先幫梓箐把沾了血汙的裙褲都先換了下來。

  不一會兒大夫便來了,他把脈之後開了方子,又叮囑了二人幾句,然後便告辭了。

  送走了大夫,萍姨回廚房煎藥。不管嘴上罵得再厲害,打得再狠,可終究是自己的親骨肉,哪裡有不心疼的道理?

  途遇失魂落魄的楚玖颺,看見他一臉頹然沮喪的樣子,萍姨以為他是不能接受梓箐失貞的事實,於是出口勸道:「梓箐現在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罷了罷了,你們兩人不合適,你以後不用過來了。」

  「伯母,」突然「噗通」一聲,楚玖颺雙膝跪地,對著萍姨認錯:「此事錯在我,還請您不要怪她!」

  ……

  傍晚時分,萍姨熬好藥端進房,楚玖颺接過碗,把藥餵給迷迷糊糊的梓箐喝下,然後又輕輕把人放下,任由美人睡過去。

  爐煙裊裊,青霧輕繞,流風掠過,熏香浮散。

  一室蘭香包裹著楚玖颺,他坐在床邊,看著靜靜沈睡的梓箐,內心有些發悶。

  擡指輕輕撫上美人臉頰,楚玖颺自言自語:「為什麼不說呢?老是這樣,什麼都不願意說……」

  「你不也這樣?」

  伴著有氣無力的一句輕怨,美人悠悠轉醒。楚玖颺一下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急忙把梓箐扶著坐起來背靠在床架上,還在她後背墊上軟墊。

  「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肚子還疼不疼?」

  「嘶……」背上的傷一碰到就生疼生疼,梓箐眉頭擰成一團,「還好,就是背還有點疼。你呢?臉上這麼長一條口子,怕是要破相了。」

  「我是男人,不怕。不過說起來,嶽母大人下手可真狠,一點都不心疼人!」

  聽著楚玖颺似嬌似嗔的抱怨,梓箐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呵呵,你這人又不正經了!對了,我娘呢?她是不是還在氣我?」

  梓箐有些洩氣,她沒想到藏在箱底的藥居然被她娘翻了出來,然後鬧出了這麼一場風波。現在她要如何解釋才好?

  「沒事,你娘在熬湯呢,說要給你補補身子。」楚玖颺說到這裡垂眸斂眉,頓了片刻後開口道:「那些藥……你別再吃了,對身體不好。如果你害怕沒成親就有了身孕,以後我不碰你就是了……」

  話雖如此,楚玖颺卻難掩失落之意,心愛的女人不願為自己孕育兒女,這是不是證明,她其實是不愛自己的?

  「玖颺,」梓箐見楚玖颺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伸手握住他的大掌,認真說道:「那藥我只吃過兩次,而且都是以前的事了。其實我不是不想給你生孩子,只是……如果有了孩子,我沒有把握可以讓他平安長大,過平淡幸福的日子,我害怕他要承擔太多,我害怕他一輩子身陷危險之中,你明白麼?」

  楚玖颺聞言稍微釋懷,安慰道:「怎麼會呢?我會保護好你,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梓箐聽了卻有些生氣,她放開楚玖颺的手,聲音一下清冷下來:「你老說我把事藏在心裡不說出來,你又何嘗不是?你家有什麼規矩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還有,今天你和誰見面了?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為什麼什麼事都瞞著我?!」

  如果沒有信任沒有坦白,何來相愛,又如何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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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9:01

【第七十章.紅線系有幸識君】

  幽室凝清香,佳人蹙額眉。

  「梓箐。」

  楚玖颺挪挪身子,坐到美人身邊,把她攬進懷裡,悠悠開口:「以前不告訴你,是怕嚇著你。不過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了。」

  梓箐見楚玖颺鬆口,乖巧依偎在他懷裡:「嗯。」

  「你聽沒聽過誅天閣的名號?」

  「知道,我聽你娘提起過。」

  「我們楚家表面上是生意人,可實際上是誅天閣的主事人。而這誅天閣的由來,要從蒼穹國開國說起。據說我們楚家祖輩是綠林出身,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氣。在高祖皇帝開國之時,楚氏出力不少,甚至可以這樣說,這蒼穹國有一半江山都是楚氏打下來的。只是後來祖上無心帝王霸業,更不想走仕途束縛了自己,於是最後選擇了歸隱。歸隱之後,楚氏分為了十個獨立的家族,然後分散到全國各地安家,過逍遙日子。

  只是好景不長,一段時間以後,各個地方的楚氏族人常常會遭到暗殺襲擊,就連孩童也會莫名其妙失蹤。後來大家才知道,是蒼穹皇室忌憚楚氏勢力,所以暗中下手,以圖削減我們的勢力,甚至滅族。

  楚氏當時手中無權更無兵,但又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於是幾位當家人商量之後便決意培養自己的勢力,以便能與皇室對抗。官府在明我們在暗,招兵買馬是不可能的,但是籠絡江湖勢力,對於楚家來說並不難。況且賭館青樓黑市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錢財聚集得快,想要和皇家抗衡,不僅要有人,更要有財。

  這樣便有了誅天閣,代代相傳下來,今時今日的誅天閣,已經完全有了對抗皇室的能力。我們手中掌握了蒼穹近一半的財力,不僅如此,還有一些楚氏族人也滲透到了朝堂之中,甚至軍營裡也有我們的人。他們不一定姓楚,表面上看身份也很平常,可是每個人都是當年楚氏分支的後人,都身負著楚氏家訓。

  在我們誅天閣,一共有十位主事人,都是從當年楚氏的十個分支中選出來的。每人按照編號,從一到十排下來。我排行第九,所以名字裡帶了個『玖』字,奇坤排行第七,所以名字裡也有七的諧音『奇』。我爹是上一代的主事人,排行第六,所以他名諱嘉陸。

  一般說來每隔二十年就會選出下一代的主事人,而且都會選嫡長子繼任,實在沒人,女兒也行。我家這一支子嗣一直都不多,到了我爹這代只有他一人,還好後來我娘生了大哥和我,於是大哥便順理成章要去繼承家業。而我,本該是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娶妻生子,平平淡淡過完一生的。」

  梓箐聽到這裡,忍不住插了一句:「是不是因為你大哥出了事,所以你才會去接替他的位置?」

  「是啊,」楚玖颺無奈一笑,「從小到大都是大哥在前我在後,由他為我遮風擋雨、保駕護航,所以他死以後,我不僅要接過他的擔子,我更要為他報仇。

  知不知道我身上為什麼有這麼多疤痕?那是因為我習武比其他人都晚,所以只有加倍的努力才可以追上他們,在誅天閣內,就算我是嫡子,如果不是最強的那一個,我也會被淘汰,在訓練中被別人殺死,屍體扔到山谷裡喂狼。」

  「不想說就別說了,是我不好,不該問這些。」梓箐見楚玖颺露出鮮有的頹敗神色,哀傷滿身,頓時內疚不已,伸出手指封住他的唇。

  楚玖颺握住美人手指,放到唇邊一吻,繼續說道:「大哥的事已經有了些眉目,這次進京的主要目的,就是為我大哥報仇。還有,我楚氏一族決無心帝位,現有的一切不過也是為了自保而已。但皇室卻屢屢對我們下手,我們楚家隱忍多時,現今也是時候反擊了。

  正巧翼王回京,皇帝又身患沈痾,活不過半年,這新帝的人選至關重要,所以我必須來趟一趟這渾水。可是這一次,我是拿誅天閣在賭,賭贏了就是永世安樂,可輸了,那便是萬劫不復。我這樣冒險,你怕不怕?」

  「怕。」梓箐靠在楚玖颺胸口處,點頭承認,「不過,雖然我很怕,但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沒有和你經歷過這些,無論以後結局是什麼樣,我想我會後悔一輩子。」

  傾我一世夙願,只求今生無悔。

  「梓箐……」楚玖颺此刻內心激動難以名狀,只得緊緊抱住美人,恨不得把她勒進骨血裡。

  他真的等到了,不僅等到了美人愛上他,更等到一個一生一世相守的承諾。

  溫存片刻,梓箐擡頭問道:「對了,你是想助阿霖登上帝位麼?可是我看他那性子……」

  南宮霖雖好,未曾沾染宮中惡習,可是對於成為一代帝王,他太過純樸,也太缺少城府。

  楚玖颺搖搖頭:「還不知道,不過太子和安王都不是什麼簡單人,如果是他們其中一人稱帝,我必須要為楚氏拿到一紙保命安家的諭令才可。否則我便推翼王上位,做其背後的支柱,天下蒼生我管不了那麼多,我要的只是我楚氏一族的安穩。要是新帝夠聰明,我想他願意與我做這個交易。」

  「聽起來好複雜。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離這些爭鬥如此之近。」

  「呵呵,何止是近?你已經捲入其中了。」楚玖颺手指纏上美人髮絲,一圈圈繞在指頭,開口道:「我之所以能找到翼王,還是因為你。」

  「我?!」梓箐聞言瞪大眼,一臉難以置信。

  「是呵。那日你走以後,我去你家找你,然後無意中發現了埋在玉蘭樹下的盒子。盒子裡的東西你應當沒看過吧?裡面有你祖父的手劄,還有一副畫像,畫像下寫著『影衛』二字。我就是認出了畫中之人是南宮毅,然後推測出南宮霖便是當年失蹤的皇子。失火之時,他被當時寶妃宮殿的影衛南宮毅救了出來,之後帶出京城,撫養長大。」

  「這和我家有什麼關係?」梓箐被楚玖颺越說越糊塗,雲裡霧裡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呵呵,改天我把那本劄記拿過來,你看了便知。累了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不累,你讓我靠會兒,安心。」梓箐搖搖頭,忽然她想起還有件重要事沒問,一下直起身來,側首問道:「你今天去哪兒了?見了什麼人?」

  美人一雙眸子緊緊盯住楚玖颺,不肯錯漏一個表情,彷彿在尋找有沒有說謊的蛛絲馬跡。

  楚玖颺啞然失笑:「你都知道了還問?」

  小心思被揭穿,梓箐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依然口氣強硬:「那你說是不說?」

  「說,娘子問我,當然要說。」楚玖颺湊過去親了親美人臉頰,「我和她做了筆交易,今日是結賬去了。」

  「交易?你們怎麼會有生意上的來往?」梓箐聞言有些狐疑,「你們……一直都有聯絡的,是麼?」

  楚玖颺心情大好,唇角揚起,壓抑著笑意問道:「娘子吃醋了?呵呵,真是個小醋罈子……我說的交易不是生意上的,而是當初我和白知梅退親時候訂下的條件。十萬兩白銀,換一紙退婚書。如今她已嫁給安王做了側妃,我也該兌現當初的協議,今日是去給她最後一筆銀子。」

  梓箐不解:「為什麼有這樣的協議?當初是她先移情安王,然後提出退親的呀!」

  「她確是相中了安王,不過退親一事卻是我先提出來的。因為那個時候,我認識了你。所以我要盡快跟她斷了關係,這樣才有資格娶你。我是生意人,區區十萬兩,換我姻緣自由,這是筆劃算的交易。至於當時的那些流言蜚語,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虛度二十載,識卿恨不早。

  所幸,他們相遇得不算晚,更幸,他們沒有錯過。

  這一切有天意,更有人為,如果沒有楚玖颺所做的一切努力,那麼今時今日的他們,只會是陌生人而已。

  美人閉上眸子,伸手抱住楚玖颺,一滴滴淚自眼角滑落,聲音哽咽:「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你若是說了,當初我怎麼還可能捨得離開你?我們也不會就這樣分開……好可惜吶!我們無端錯過了半年。」

  楚玖颺抱住美人,在她耳畔呢喃道:「日子還長呢,我們還有一輩子。」

  生來紅線相系,此去白頭相守。

  天黑以後,楚玖颺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連家,梓箐抱著一個暖暖的小手爐擱在小腹上,全身都舒坦起來。

  萍姨端著一碗紫米桂圓紅棗粥走了進來,逕直來到梓箐床前坐下。

  梓箐面露擔憂,怯怯喚了一聲:「娘……」

  萍姨幽幽一歎,端起粥親自舀了一勺喂到梓箐嘴邊:「吃吧。」

  梓箐有些受寵若驚,她在遲疑中張口吞下粥,味道甜滋滋的,可心裡卻酸澀得緊,眼淚大顆大顆掉落下來,落到碗裡,吞進嘴裡,再嚥下腹中。

  這麼多年來母女相依為命,其中有多少艱辛不易不足為外人道也?當日她放縱一把,只是想著不要負了楚玖颺,可到頭來她不僅負了楚玖颺,更負了含辛茹苦拉扯她長大的萍姨。

  「我知道這事不怪你。」萍姨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梓箐一下愣住了,直愣愣望著她娘。

  「阿玖已經同我說過了,是他……用了強的。他說願意接受我的責罰,也願意娶你。唉,事已至此,就算殺了他又如何?只是,你攤上他這麼個強勢的人,以後可苦了你了。」

  萍姨滿眼憐愛,心疼地摸了摸梓箐的頭:「是娘錯怪你了,對不起。那些事發生就發生了,女子貞潔什麼的,說到底還不都是男人賦予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如果你不想嫁給阿玖,那我們就再搬一次家,天涯海角總躲得過他的。以後等梓麒成家了,我們娘倆作伴,也不會太無聊。」

  這便是她的母親,一生都克己守禮,可卻在這個時候敢於悖逆禮教和世俗眼光,只為守護自己的兒女。

  梓箐噙著淚搖搖頭:「娘,不用再搬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再也不會有這些不開心的事了。」

  她何其有幸?此生所遇之人,都深愛著她。

  -----

  柳家巷,倒數第二家……

  這日下朝之後,江音墨按著所記的地址來到了城西永豐街柳家巷。

  他腳步輕快,整個人神采煥發。沒想到兜兜轉轉又遇見了連梓箐,過去十幾年是他不主動不大膽,所以才會與美人失之交臂,今次再相逢,也許是上天重新給他一個機會彌補過去。

  來到一家宅院門口,江音墨止步。擡頭望去,只見這間宅子朱門高牆,門口矗立著兩個大石獅,頗具氣勢,看起來富貴非凡。

  他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疑惑,梓箐住在這裡?

  腳下踟躕片刻,江音墨還是準備上前叩門,正巧這時,大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兩位年輕公子,一人眉清目秀,一人頂著張娃娃臉。

  娃娃臉男子見到江音墨,有些意外,出口問道:「這位公子,不知有何貴幹?」

  江音墨鞠躬一禮:「請問是否有一位連姑娘住在這裡?」

  「姑娘?」那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笑了笑,有些痞氣,「這兒哪有什麼姑娘?你說是吧?之劍。」

  「是!」喚作之劍的娃娃臉男子應聲,然後對著江音墨說道:「公子請回吧,這裡沒有這個人。」

  「沒有?」江音墨有些不解,難道是那日自己聽錯了?不過他還是沒有貿然離去,而是繼續說道:「麻煩二位幫在下再打聽打聽,興許她用了別的名字……在下名叫江音墨,是這位姑娘的故友。」

  本來那年輕公子一臉不耐,正準備出門,乍一聽見江音墨自報姓名,頓時停下腳步,似驚似喜地問:「你說你叫什麼?江音墨?那你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江音墨對這公子突如其來的轉變有些意外,他微微一笑,彬彬有禮說道:「正是在下。」

  君子淺笑,溫文爾雅,神情猶若三月清風。

  「哎呀呀!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年輕公子用眼神把江音墨從頭到腳掃了一邊,眼裡帶上一些欣賞,然後眼珠轉了轉說道:「我突然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位姑娘,還長得挺漂亮的是不是?」

  江音墨一聽,忙不叠點頭:「是的是的!」

  「哦,是這樣,她今日有事出去了,可能要晚些回來。要不江公子你進來坐坐,喝杯茶打發一下時間,等等那位姑娘。」

  江音墨思忖片刻,隨即對著那年輕公子道謝:「唔……那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公子。」

  年輕公子轉身就帶人進了門,眼裡都是狡黠。

  來蒼穹國一趟,意外之事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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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9:21

【第七一章.施計謀引蛇出洞】

  雪安國位於蒼穹國北邊,相鄰接壤,兩國國力相當,多年來倒也和平共處,沒有什麼大矛盾。

  約莫三年前,雪安國當時的君王駕崩,引發了一場慘烈的帝位爭奪戰,最終先帝的胞妹,當時年僅十七歲的安秀公主顧依然果斷燒遺詔、誅亂臣、囚兄弟,最後推了先帝的幼子登基,而自己則受封攝政王,協助幼帝管理國事。

  顧依然成為雪安國上第一位女攝政王,此番她來訪蒼穹國,便是為了聯姻一事。畢竟皇帝年幼,根基不穩,如果沒有強大的外勢支持,他們很容易被國內王侯取而代之。

  還有,顧依然暗中收到消息,恐怕蒼穹國皇帝時日無多了,可這新帝人選還未最終確定下來。太子是儲君,安王得人心,翼王有勢力……所以她必須親自走一趟,選擇正確的陣營,聯其勢力,用以鞏固地位和權勢。

  玩弄權術,謀劃人心。顧依然可是箇中高手。

  金鑾大殿,恢宏莊嚴。

  「雪安國攝政王覲見——!」

  伴著傳喚官的宣召,一名身著雪安國服飾的女子大步走進殿內,身後還跟著兩名雪安國使臣。

  顧依然向著皇帝行禮之後,擡手示意隨從獻上雪安國帶來的禮品,是兩朵極地雪蓮還有雪山靈芝,然後顧依然說道:「蒼穹陛下,這是我國君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皇帝差人收下,頷首道:「有勞攝政王了,請向貴國君轉達朕的謝意。來人,賜坐!」

  「謝陛下!」

  立馬有宮人擡了座椅過來放在皇帝左手下放,顧依然走了過去。當她掠過一人身邊時,微滯一瞬,用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江兄,我們又見面了。」

  江音墨本來一直規規矩矩地站著,垂首斂眸,一聽這話頓時擡眼一看,受驚不小。

  這……不是那日結識的顧公子麼?「他」怎麼會是雪安國攝政王?!

  看見江音墨驚訝無措的樣子,顧依然覺得甚是有趣,她大步走過去坐下,擡袖掩住嘴,不斷暗笑。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卻另有幾位有心人在暗中觀察著這位女攝政王。

  聯姻……其實有很多種聯法。

  -----

  雪安攝政王遠道而來,蒼穹國自然要設宴款待。

  筵席之前,由太子、安王和翼王陪同攝政王遊覽蒼穹國皇宮,這不僅是皇帝的意思,也是顧依然的意思。

  一起對比,才能擇出最優,不是嗎?

  麗清殿內,梓箐正在給小公主裝扮。

  過了今日,蒼玥雅便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深宮金枝,她的身上將背負起蒼穹國與雪安國的未來,無論日後她的皇帝夫君喜不喜歡她,兩人能不能攜手同心,她都將一輩子囚於深宮,至死方出。

  「玥兒,夫子教你的還記得麼?身為公主要端正大方,不可失儀。」

  「記得。」

  「嗯,沒忘便好,待會兒可能有人會問你一些問題,你不要怕,據實回答就是。」

  其實梓箐存了一份私心,如果玥兒表現得沒那麼好,也許她便能逃過這一劫?

  可是,逃過一次和親,那下一次呢?

  「玥兒,我們走吧。」

  梓箐看著小公主,鬢戴瓊瑤,身披金縷,這一身裝扮華麗高貴,但卻沒有人情溫度。該來的總會來,也許她早該讓玥兒去面對這本就屬於公主的一切。

  花園內,顧依然和三位皇子談笑風生,表面輕鬆愜意,實則暗流洶湧,句句試探,事事揣測。

  想她顧依然一個弱女子,能在十七歲就助親侄登基,大權在握,必定是精於算計,攻於心機,裝瘋賣傻的本事更是不小,否則如何在一群老奸巨猾的臣子王侯裡生存得如魚得水?

  顧依然顯得好似對南宮霖頗為有興趣,總是故意找他說話:「翼王殿下,聽聞您容顏俊美,舉世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想必您的母妃也一定是位非凡的美人。」

  南宮霖聞言神情微滯,隨即開口道:「本王母妃已經過世多年了,至於容貌……不太記得了。」

  「是嗎?哎呀!真是抱歉,是我魯莽了。」顧依然連忙道歉,不過緊接著又問:「不過請恕我多問,我聽說您是近日才回宮受封的,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這和您過世的母妃有關?」

  安王瞇了瞇眼,這個女人,容貌一般,心思可不一般。

  南宮霖皺皺眉,貌似有些不悅,於是繞開這話題:「本王是在宮外住過幾年。對了,殿下您一路到來,覺得我國風土人情怎樣?」

  顧依然想起那日偶遇的幾位女子,還有靦腆的江音墨,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很有意思。」

  疏影花枝掠,垂柳遮嬌靨。

  一行宮婢自不遠處的小徑穿過,透過花枝隱約可窺見女子的面容。南宮霖眼尖,一眼就瞥見了梓箐,於是笑著喊了一聲:「小連!」

  美人駐足,回眸一笑,然後帶著小公主走了過去。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安王殿下、翼王殿下。」梓箐行禮之後,略微打量了顧依然一眼,覺得這女子有些眼熟,可是她又拿不準眼前之人是何身份。

  顧依然則是一下就認出了梓箐,她走過去對著美人笑道:「姑娘,我們真是有緣。」

  「你……」梓箐很是疑惑,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她?

  顧依然咳嗽一聲,然後粗著嗓子說道:「絕色之姿,才會讓人把持不住。其他人,一般般嘛……」說話間,她還很痞氣地摸了摸下巴,跟那天的動作一模一樣。

  梓箐憶起當日,驚呼一聲:「是你!你是女子?!」

  這是太子上前介紹:「連夫子不得無禮。這位是雪安國的攝政王,安秀公主殿下。」

  梓箐聞言作勢就要行禮,顧依然急忙拉住她:「姑娘不必多禮,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你我年歲相當,不如互稱姓名如何?我叫顧依然。」

  梓箐微微屈膝見禮:「小女子連梓箐。」

  「哈哈,來,我們一起逛逛,說說話。」顧依然為人圓滑,是個自來熟,認識了梓箐便熱情地拉著她同自己一起遊園閒聊。

  在蒼穹國宮裡多一個朋友,絕非壞事。

  -----

  「你說她所獻之禮是雪蓮靈芝?」

  京城楚家宅院之中,楚玖颺正在聽南宮霖講述今日的事情。

  南宮霖點頭:「是。據說這是雪安國特有之物,非常罕見。」

  「這個攝政王,倒有些本事。」楚玖颺指節在桌上一扣一響,「看來她已經知道你父皇的病情了。」

  南宮霖不解:「此話何解?父皇的病情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就連太子安王,也是不知道的,也許這只是巧合而已。」

  「這些藥材雖是雪安國特產,但兩國邦交,不一定非要送這些東西。送些珠寶美人,豈不是更顯闊氣?雪蓮靈芝都是續命之物,她送這些,一是表露出她已然知道你父皇病重,二是她希望可以爭取到一些時間,在你父皇在位之時便談妥聯姻之事。否則新帝登基,若是和雪安其他王侯聯勢,她攝政王位必然不保,就連那小皇帝,也可能被拉下帝座。」

  「言之有理。」南宮霖點點頭,隨即感慨道:「皇室中人無論男女,果然都精於算計。」

  楚玖颺拍拍南宮霖肩頭,安慰道:「你不也是其中一人?出淤泥而不染,難能可貴。不過說起來,我們可以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幕後之人最近藏著不出手,那他們就來招引蛇出洞。

  自從顧依然到來京城之後,居然閉口不提聯姻一事,反而常常流連街市,四處遊玩。而翼王則是屢屢盛情邀請顧依然到府上作客,幾次之後,兩人儼然一副知己好友的模樣。

  於是京中又起議論,說這聯姻,恐怕是翼王和攝政王聯呢!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攝政王嫁過來,還是翼王過去當駙馬?

  這日,顧依然又去了翼王府上,不過這次她還帶上了江音墨。皇帝下旨命人負責接待使臣,而新科狀元江音墨正是其中一人。

  「江公子,你可找到那位姑娘了?」顧依然看著面容清俊的江音墨,是越看越喜歡。

  江音墨聞言有些失落,搖頭道:「還沒有。」

  「不知那位姑娘是什麼人?看江公子你如此牽腸掛肚,莫非……是你的未婚妻?」顧依然試探著問了一句,可語氣卻有點酸溜溜的。

  「不是。她只是一位故友而已。」真要是未婚妻,那倒好了……

  「放心吧!一定會找得到的。」顧依然聞言釋懷,安慰了江音墨一番,然後說道:「聽說你和翼王殿下曾是同窗,今日我們一同過去,正好你和翼王可以敘敘舊。」

  「是。」

  梓箐和楚玖颺約好了去南宮霖那裡見面,於是這日她出宮去了翼王府邸,順帶去給那貪吃鬼做點吃的,給他解解饞。

  在廚房做了幾樣精緻小點拿出來,南宮霖迫不及待地端過一盤開吃,嘴被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說道:「小年(連),好知(吃)……」

  說話間糕點的碎屑還從嘴裡掉落下來,梓箐看著南宮霖孩子氣的模樣不斷偷笑。楚玖颺拉過梓箐坐在自己大腿上,心疼地摸了摸美人柔荑,口氣不滿:「我家娘子又不是你府上廚娘,怎能成日給你做吃的?改明兒我送你十個八個好廚子,你不準再麻煩她了。」

  「那怎麼行?!」南宮霖眼睛一瞪,不答應了,「別人沒有小連這麼好的手藝,我就喜歡小連做的東西,其他人不要。」

  楚玖颺眉毛一挑:「難不成要她給你做一輩子飯?」

  南宮霖埋頭只顧吃,眼皮也不擡,隨口應了一句:「只要小連願意,我養她一輩子。」

  「你養?」楚玖颺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揍南宮霖一頓,可他又明知這是無心之言,不能當真。糾結一陣之後,只得一個人生悶氣。

  「呵呵,」梓箐見狀笑了笑,兩指拈起一塊芙蓉糕喂到楚玖颺嘴邊,「阿霖的性子就這樣,你和他有什麼好計較的?來,你也吃一塊,不然待會兒就沒了。」

  楚玖颺斜睨南宮霖一眼,然後轉過頭一口吞下芙蓉糕,接著在美人唇上啄了一口:「娘子真好。」

  正巧這時,顧依然帶著江音墨走了進來。

  江音墨一眼便瞧見了楚玖颺懷抱梓箐坐著,二人耳鬢廝磨,情意繾綣。

  霎時天寒地凍,虐風割面,江音墨很想閉上眼蒙上耳,這樣就看不見聽不見,可是就算他能自欺欺人,可腦海裡的記憶怎能忘掉?

  原來他與連梓箐,始終是沒有緣分,不管何時何地,他總是會晚了一步。

  「江公子?江公子?」

  顧依然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反應,她順著江音墨的視線看過去,正看到梓箐與一位男子在一起。

  察覺到江音墨的失態,顧依然心中有些不適,不過她很快斂起情緒,笑著打招呼:「梓箐,你也在這裡呀!這位是誰?快給我介紹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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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29:38

【第七二章.甜涼卷兄弟相殺】

  顧依然嘗過梓箐做的東西,讚不絕口,她又一向是個愛好廣泛的人,於是這會兒便央著梓箐教她做糕點。

  「殿下可有什麼最愛吃的?」梓箐問道。

  「我倒是不太挑,不過甜軟一點的東西更合胃口。」

  「嗯。」

  梓箐記下,去舀了些糯米粉出來盛在碗裡,又加進去一些白糖,再備上一碗豆沙餡兒。先把糯米粉加少許乾澱粉,再加水調勻成漿,然後放到籠屜上大火蒸著。

  「殿下喜歡吃軟一點的,就多加點水,如果喜歡有嚼勁的,就少放點水。」

  顧依然在一旁看著,點頭道:「哦,明白了。對了,梓箐,我看你和那楚公子……」話說一半,她停下望著梓箐,眼裡都是詢問。

  美人聞言莞爾一笑:「我們就快成親了。」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恭喜你們了!」顧依然笑瞇瞇的,既然梓箐已經有人家了,那其他人自然沒戲了呀。

  梓箐隔一會兒就打開蒸籠的蓋子看一下,直到粉漿凝固,變成了半透明的樣子,就把碗端了下來,再把麵糊倒出來擱在案板上放涼。

  「這涼卷兒做法最為簡單,只要水加得合適,火候得當,是一定能做好的。涼了就可以擀皮兒了,厚一點薄一點都沒關係,關鍵是要均勻。」

  美人拿過一根擀面杖,抹上一點豬油防止沾粘,然後把糯米皮擀成長方形的片,接著在上面鋪上一層豆沙餡兒,再捲起面皮的邊,把整塊面皮裹成筒狀。

  「我來切。」

  顧依然在一旁看得心癢癢,躍躍欲試。梓箐把刀遞給她,協助她把一長條面皮切成一個個小卷兒,整齊碼在盤子裡,最後又撒上一層椰蓉。

  「快過來嘗嘗!我可是第一次做呢!」

  顧依然把東西端出來,興沖沖地炫耀。南宮霖湊過去看了以後,搖頭說道:「這一看就是小連做的,第一次哪兒能做得這麼好?」

  顧依然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有些尷尬地說:「可我也幫了忙的呀!」

  楚玖颺握拳捂嘴笑了笑,這南宮霖,真是直腸子,說話絲毫不留情面。梓箐這時端著一盤酒浸楊梅走進來,幫腔道:「殿下頭一次下廚,自然不能讓她一個人侍弄,我在一旁協助來著。」

  南宮霖夾起一塊涼卷放到嘴裡,嚼了嚼說道:「有點太甜了。」

  「那吃這個,酸的。」梓箐把手中盤子放下,自己先吃了一顆。

  緋紅楊梅浸過酒,又漬了蜜,吃在口中酸中帶著一絲甜味,美人眼角都舒展開來。楚玖颺見狀納悶,這東西真有這麼好吃?於是也嘗了一顆,誰知這一嘗,差點沒把他牙都酸掉。

  楚玖颺被酸得鼻頭都皺起了:「好酸!」

  梓箐笑得花枝亂顫,夾起一塊涼卷餵他:「喏,這個甜。」

  楚玖颺順勢咬了一口,剩下的半截涼卷,美人自然而然放進了自己口中。涼卷吃起來軟軟糯糯,甜甜蜜蜜,就如她現在的心情。

  看著二人分食一物,你儂我儂,江音墨愈發覺得胸郁難抒,眼前的美食對他來說不僅沒有絲毫吸引力,反而覺得甚是礙眼。

  這裡面飽含了深情款款,可卻不是給他的。

  「江公子,你怎麼不吃?」

  顧依然一句話,拉回江音墨的思緒。

  「哦,好。」他拾起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口中,甜味過濃可稱膩,只是他卻覺得酸勝楊梅。

  江音墨以為這裡面沒有給他的情意,孰知卻是有的,只是給的那個人,換作了她人而已。

  離開翼王府邸之時,江音墨有些心不在焉,他回首看見梓箐和楚玖颺依然粘在一起,頓時心中落寞百倍。

  若是沒有希望,那便沒有失望,更沒有絕望。

  南宮霖親自送顧依然和江音墨出府:「殿下慢走。」

  「翼王留步。」顧依然笑著點點頭,然後隨著江音墨一同上了車。

  馬車駛離,轉眼就過了街角。

  車內顧依然主動搭話:「江公子,你找的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要不再去柳家巷打聽打聽?」

  「不用了,」江音墨苦笑一下,「已經沒有意義了。」

  突然,馬嘶揚蹄,車廂顛簸,接著只聽外面駕車的娃娃臉男子大喊一聲:「主上小心!」

  嗖——嗖——嗖——

  好幾隻利箭襲來,然後「咚咚咚」地釘在在車廂木框之上。

  顧依然掀開車簾,看見一群刺客打扮的人正提著提刀持劍向這邊殺來,氣勢洶洶。她面色一沈,立馬下令:「之劍,掉頭!回翼王府!」

  韓之劍揮刀擋掉飛來的箭羽,拽緊韁繩,勒馬回行。可是刺客卻疾行而來,一隊人並排立於街道中央,擋住去路。

  其中一人拔箭搭弓,對準車廂內的顧依然就猛射一箭。

  「當心!」

  江音墨見狀急忙攬住顧依然往邊上一躲。羽箭擦身而過,劃破了江音墨的側頸,差一點就傷及吼管。

  顧依然見到鮮血湧出,大為緊張:「你怎麼樣?」

  江音墨伸手按住傷口,搖搖頭:「沒事。殿下你快走,回翼王那裡去!」

  顧依然先用衣袖摀住江音墨的傷口,然後對著娃娃臉男子大喊:「之劍快一點!衝過去!」

  韓之劍聽令,拿手中的刀尖狠狠刺了馬屁股一下,馬兒吃痛,嘶鳴一聲,開始撒蹄狂奔起來。而刺客見瘋馬奔來,均是往邊上一閃,不過卻在車廂掠過之時攀到車上,舉刀相殺。

  大刀砍在木質車廂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刀痕,力道之凶狠甚至劈碎了車板,眼看車廂便要四分五裂,支離破碎。到時候顧依然三人沒了遮擋,必定在劫難逃。

  千鈞一髮時刻,四周突然另外湧現一批人,身著青衣,臉帶面具。

  青衣人人數不多,不過卻個個身法靈活,手段利落。他們迅速加入戰場,持匕首殺人,抹喉刺胸,不出片刻便解決了大部分刺客。

  正巧這時翼王府邸聽到動靜,也派了人出來,大隊的士兵從府裡出來,刺客頭領見勢不妙,吹了一聲響哨,趕緊示意眾人撤退。

  南宮霖和楚玖颺隨後也到了,楚玖颺看到刺客中一抹瘦削的身影,對著南宮霖說道:「你先帶他們回去,我有事要辦!」

  說罷,楚玖颺擡腳就去追人,幾個縱身以後便消失無蹤。

  刺客頭領察覺到楚玖颺跟在身後,於是運功提速,脫離了大隊人馬,企圖隱沒在縱橫交錯的小巷之中。楚玖颺緊跟其後,死死盯住他不放,轉眼二人便翻上牆頭,在屋頂上你追我逐。

  眼看楚玖颺即將追上那刺客,此時那人突然轉身,揚手就甩來幾枚暗器,楚玖颺側身一躲,隨即腳底用力踩碎一塊瓦片,再腳尖一翻,狠力踢出一塊。

  「噗」一聲悶響,三角形的尖瓦扎進刺客頭領的大腿,那人瞬時腳下一軟停滯不前,楚玖颺趁此時機,兩步躍過去,一把提住刺客後衣領,然後帶人飛身下了房頂,進了一條髒亂後巷。

  落地摔下人,楚玖颺一把扯下那人的蒙面巾,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次是你落到我手裡。」

  那刺客滿眼都是極端的恨意,渾身陰暗氣息,正是屢次想置楚玖颺於死地的十,他冷笑一聲:「落入你手又如何?你不會殺我。」

  當初楚玖颺的父親再三要求兒子放過十,便是因為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而且,十的父親當年為誅天閣殉職而死,臨終托孤,把年幼的十交予了楚父,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會保全這一支血脈。

  楚玖颺聞言反問:「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敢殺你?你本來就是個失了音訊的人,今日就算葬身此處,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任何消息傳回去,傳到我爹耳朵裡。」

  他們曾有幾分兄弟情義,可早在十對楚玖颺下毒手的時候,這點情義就蕩然無存了。楚玖颺從來不是個善良的人,屢次放過十已屬例外,現在這個時候他絕不會手軟。

  「你殺我?」十居然一點不慌,「我身後的人你可得罪不起!我勸你還是別多管閒事,誅天閣規矩是不得參與皇室爭鬥,莫非你想違背不成?」

  「呵呵,」楚玖颺輕蔑一笑,道:「規矩是人訂的,恐怕你還不知道,現在誅天閣是我說了算,所以我說的話便是規矩。」

  「你……」十聞言大駭,楚玖颺居然登上閣主之位?!

  說話間,楚玖颺繞到十的身後,猛然扯住他的雙臂就是一擰,生生卸掉了他的手臂。

  「啊——!!!」

  十吃痛大叫一聲,楚玖颺這時卻靠著他耳邊說道:「這一下,是還你當日對我的女人無禮。」

  之後又是一掌劈在十的腰骨之上,脊柱被震斷,十一下倒在地上。

  「這一下,是還你三番五次想殺我。」

  十冷汗直冒,不過卻獰笑道:「要殺就殺!哪那麼多廢話?!你休想從我這裡套出話來,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你這輩子也別想知道是誰殺了楚吾楓!」

  楚玖颺蹲下,擡手撫上十的脖頸,依然波瀾不驚:「你總算還有點楚家人的樣子,如果你今日開口求饒,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容易,既然你有這幾分硬氣,那我留你一具全屍。至於你身後的人,我會知道他是誰的。」

  楚玖颺一邊緩緩收緊虎口,一邊娓娓道來:「今日你們刺殺雪安攝政王,不管成與不成,翼王都要擔責。成了,便是翼王保護不力,任由攝政王枉死,到時候雪安一方肯定要討個說話,這下到底是開戰,還是處罰翼王,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不過不管皇帝怎麼抉擇,翼王在爭奪帝位這一事上,恐怕就沒戲了。

  要是刺殺不成,我想明日便會有人參翼王一本,指責翼王貪玩誤事,抑或是在雪安人面前挑撥一番,離間翼王與攝政王的關係。你的主子就等著這樣呢,屆時他乘虛而入,大可以博得攝政王的好感,之後再談聯姻一事。」

  楚玖颺手上慢慢加力,看樣子是準備扼死十。十呼吸困難,臉色青紫,手被打斷不能動,於是雙腳一個勁兒地亂蹬亂踢,睜大眼死瞪著楚玖颺。

  「所以,」楚玖颺這時看著瀕死的十陰笑,「我只要等明天,看誰第一個出來提起此事,就會知道你背後的主子是誰,也會知道誰是殺我大哥的幕後主使。你安心上路,黃泉路上倘若遇到我大哥,代我轉達一句,他的仇我一定會報,不久以後我會親手送仇人下去見他。」

  十至死方才後悔,他從來就低估了楚玖颺,早知今日,當初他該安分守己才對,他永遠不可能贏過楚玖颺,因為他們二人從來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楚玖颺伸手幫十合攏眼皮,之後招來手下擡走屍體。

  想報仇雪恨,就要敢於下手,踏碎他人頭顱又如何?踩過萬千枯骨又如何?

  他楚玖颺從來就不怕,就算這是一條不歸路,亦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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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0:04

【第七三章.情絲長良宵苦短】

  江音墨由顧依然和韓之劍攙扶著進入翼王府的時候,肩頭已被暈染了大片血色,觸目驚心。

  「來人!快來人!」

  顧依然一進門就大聲喚人,神情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梓箐聽到動靜跑出來看,見狀連忙招呼道:「快把人扶進來!」

  眾人把江音墨扶進房,梓箐連忙指揮兩名下人:「你快去請大夫,就說有人受了刀傷,叫他快來!你快去取些三七粉來!」

  顧依然緊咬嘴唇,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袖口的布也已經被血浸透了。看著江音墨蒼白失血的臉,想起他剛才奮力相救,顧依然內心波濤愈湧愈烈。

  一名下人取了三七粉過來,梓箐趕緊接過,走到江音墨身旁,對著顧依然說道:「殿下,讓我來,得先給江公子止血。」

  顧依然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移開袖口,只見一長條刀痕劃在江音墨側頸之上,差一丁點兒就傷及咽喉,不過貌似血管破了個口子,鮮血不斷潺潺流出。

  「江公子,可能有點疼,你忍一下。」

  梓箐倒出三七粉,小心翼翼地灑在傷口處。江音墨擡眼望著專心致志給自己處理傷口的梓箐,感受著這片刻的溫情,不自覺一直把目光黏在美人身上,挪不開眼。

  敷上藥粉,梓箐又拿起乾淨的繃帶先把傷口包了起來。一圈圈繃帶繞過脖子,江音墨覺得自己好似被緊緊捆住,束縛一世,永遠不能逃脫了。

  顧依然一雙眸子緊緊看著江音墨,可卻發現他不曾看自己一眼,而只是專注地盯著梓箐,頓時倍感酸澀。

  這時韓之劍好意勸道:「殿下,您也去收拾一下吧。」顧依然定了定神,點頭答應:「好。」

  她堅信,人心她可以謀算,感情,她也可以。

  -----

  待到風波平息已是深夜,一干眾人都留在了翼王府,按照顧依然和楚玖颺的意思,這件事情暫時被壓了下來,沒有傳出去。

  之後幾人去了書房議事,韓之劍持刀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梓箐忙活一天也累了,她先熬好一副藥送到江音墨房裡,準備之後找間客房休息。

  「連姑娘。」江音墨見梓箐到來,著急要從榻上起身。

  梓箐急忙放下藥碗按住他:「你別動,小心脖子上傷口裂開了。」

  江音墨有些羞赧,重新靠回軟榻,弱弱說了一句:「失禮了。」

  「別客氣!」梓箐笑笑,然後指了指桌上的碗,「補血的藥我熬好了,放在那裡,待會兒涼一些你就喝了吧,傷口好得快。」

  江音墨內心有些微甜,笑著道謝:「真是有勞了,多謝。」

  「嗯,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我走了,你好好養傷。」

  說罷梓箐轉身就要出門,江音墨下意識便出口叫住她:「連姑娘!」

  梓箐聞言回頭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江音墨雖然叫住了人,卻又一時語噎,不知說何是好。該問梓箐什麼?好似問什麼都是多餘的,都是無力的。

  「那個……」江音墨吞吞吐吐半天,終於想起有一事可問:「對了,你家可是搬了?那日我去找你,沒有找到。」

  「沒有呀!我家一直在那裡呢!江公子你可是找錯地方了?」

  「永豐街柳家巷不是麼?」

  梓箐聞言笑了,擺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家在隔壁那條巷子,是芙蓉巷。」

  「……哦、哦……」

  江音墨瞬時眸子黯淡下來,原來果真是他當日聽錯,是他再一次親手放過了機會,錯失梓箐。

  其實,不管他當日聽對也好,聽錯也好,結果都會是一樣,沒有改變。

  時至半夜,議事的幾人才從書房出來,楚玖颺向下人詢問一番,之後去了梓箐房裡。

  燭火已滅,黝黑一片。

  楚玖颺輕手輕腳進了房,褪下衣衫,鑽到被窩之中,然後輕輕攬住美人。

  梓箐被細微的動靜驚醒,聞到熟悉的氣息後安下心來,睡眼惺忪地問了一句:「你回來了?」然後轉過身往楚玖颺懷裡拱了拱。

  察覺到美人的依賴,楚玖颺低聲笑問:「想我了?」

  「嗯。」窩在楚玖颺懷裡的美人點點頭,問:「怎麼談了那麼久?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黑暗之中,楚玖颺大掌撫上梓箐的面頰,幽幽開口道:「部署了一些事情。對方的勢力比我想像的要大,雪安國那邊,他們應該也有人,不然今日不會貿然刺殺攝政王。我們在明對方在暗,這樣的形勢很不妙。」

  「那是不是沒有贏的把握?」

  楚玖颺聞言安慰道:「你別擔心,現在我們聯合了攝政王的勢力,說起來也算旗鼓相當。好了,不說這些了,快點睡吧,都三更了。」

  沈默半晌,梓箐摸索著湊到楚玖颺唇邊,主動親吻上去,她褪下自己的中衣,然後又摸著去解楚玖颺衣服的帶子。

  無光夜色之中,看不清梓箐的面容和表情,楚玖颺只能感受到她異於平常的情緒,他伸手想按住美人,可是觸及的卻是光潔滑溜的肌膚,頓時體內熱血咆哮起來,喉嚨處起了一把火,聲音都變得沙啞不堪。

  「梓箐你……」

  「噓……」梓箐匍匐在楚玖颺身上,嘴唇滑過他的耳朵,喃喃說道:「玖颺,我們生個孩子吧。」

  因為深愛,所以不想再等,所以迫不及待想有一個愛情的見證。

  楚玖颺聞言一個轉身,頓時二人位置調轉,梓箐被他壓在了身下。湛藍的眸子在黑夜裡閃耀藍光,他俯身吻過美人的眉眼鼻樑、面頰嬌唇,聲線迷離:「嗯,屬於我們的孩子。」

  暗夜朦朧,梓箐只覺得有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四周縈繞的都是熟悉的氣息。她閉上眼,拋開視覺,而是用其他感官感受著這親密無間的接觸。

  唇邊是一片柔軟,淺嘗深吻之間,帶來些許濕潤,好似甘露。

  美人擡手撫上男子健壯的身軀,手心觸到的都是結實的肌肉,充滿了爆發力。順沿軀體完美線條而下,她又摸到硌手的傷痕,刀傷箭傷交織在一起,繪出這個男人的過往。再往下,勁腰窄臀,大腿修長,顯示出身體主人的強健有力,精力充沛。

  與此同時,美人也感覺得到對方的大掌在自己身體上遊走,最後拉開她一雙玉腿。

  「我進來了。」

  幽蘭香徑之中,一下闖入了粗壯的堅硬灼熱,美人忍不住輕吟一聲。

  情動欲動之後,蘭蕊溢蜜,一片滑膩。

  楚玖颺覺得這次不再緊澀難入,而是順暢地滑入深處,他把自己深埋進美人體內,然後大力動了起來。

  梓箐身體一向敏感,很快便被楚玖颺送到了浪尖之上,意亂情迷之際,只聽美人一聲聲地喚著他的名字:「玖颺……玖颺……玖颺……」

  「我在,我在,一直都在……」

  深秋初冬的夜晚,屋外寒風瑟瑟,屋內卻是火熱一片。耳畔都是彼此的呼吸聲,兩人相互低語傾訴著愛意,身體契合,靈魂交融。

  男子的粗喘和女子的嬌吟交織了一整晚,天邊泛白之時方才停歇。

  從來都是只恨情絲纏長,良宵苦短。

  -----

  翌日一早,顧依然回到驛館就放出了自己受襲的消息。

  午時剛過,就有人奉旨前來探望。

  是安王。

  俊雅的翩翩公子帶著隨從,帶著皇帝禦賜的禮品,表面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嘴角一直掛著一抹微笑。

  這笑,是出於禮貌?還是出於幸災樂禍?抑或是一種偽裝?

  顧依然如狐狸般瞇眼,掩住眸中精光,熱情相迎:「哎呀,原來是安王殿下大駕光臨吶!」

  安王上前關切問道:「聽聞殿下遇襲,父皇甚是擔憂,於是派本王前來看看,順便幫忙捉拿刺客。殿下您無恙吧?」

  「唉,」顧依然故作無奈地歎息一聲,「我沒事,只是你們的江大人為了保護我而受了傷,在下深感愧疚。說起來也是我害了他,這些人恐怕是從雪安國就一直盯著我的……」

  顧依然巧言一番,把刺客一事歸咎於國內那些不死心的覬覦者,故意為南宮霖開脫。

  安王聞言表露出驚訝的神色:「居然有這等事?!殿下您以後出入要更加小心才是,這捉拿刺客的事就交予本王吧,在我蒼穹國的地盤上,還輪不到其他人放肆。」

  居然主動把事往身上攬?莫非真看上了翼王不成?安王表面不動聲色,暗地卻有了其他盤算。

  安王噓寒問暖一番之後便告辭離去,顧依然送安王出門以後,斂起笑意,轉頭對一旁的韓之劍說道:「把消息給翼王他們送去。」

  「是。」娃娃臉男子抱拳聽令,不過他想了想又問:「請恕屬下多嘴,殿下您當真要和翼王聯勢?」

  「呵!」顧依然眉毛一挑反問:「你覺得呢?不到最後,都不知道鹿死誰手,現在我們最好的方法是沏壺茶,坐山觀虎鬥。」

  說完,顧依然頓了頓,接著開口道:「不過,家裡那幫老不死的居然還在興風作浪,串通了安王,想置我於死地。我這人向來記仇,這筆賬我肯定會和他們算!想利用我顧依然?安王他打錯主意了。」

  短短十日之內,安王旗下勢力受到了莫名的重創。

  先是暗中運往各州府打點官員將領的銀子在半路被劫,足有近百萬兩,這些銀子一丟,對安王府財力來說可是個不小損失。

  然後便是那些與安王府有各種瓜葛的官員出事,一些在朝中被人彈劾,一些被頂頭上司革職查辦,甚至還有個別在家暴病猝死。這些事在官場上雖然都很常見,可是集中到一起那便是詭異了。

  安王近日被煩得焦頭爛額,每日看著不好的消息從四面八方傳遞過來,心情愈發陰鷙,成日黑著個臉。

  應當是有人在幕後針對他,可是這人到底是誰?是太子還是翼王?

  他和太子暗鬥多年,上一次他去宜城參加百年慶典,目的有二。其一是想拉攏誅天閣,為已所用;其二便是想找機會除掉太子。誰知誅天閣並不買賬,不接生意,於是安王轉變計劃,在狩獵圍場上演一出苦肉計,裝作遇襲受傷。果然,皇帝知曉此事以後,對太子猜疑不已,以為是他下手毒害兄弟,自然也就收了太子手中許多權。

  同時,誅天閣拒絕合作,拂了他的面子,安王這人素來表面大方私下計較,對此一直耿耿於懷。正巧,那一晚簡意崢大醉回家,特殊的酒氣使得他一下辨出了方才同自己談生意的誅天閣九公子,正是與簡意崢一同喝酒的楚玖颺。

  接著,安王找到爭奪離天門主之位失敗的十。兩人當下一合計,決定在狩獵賽當天伏擊楚玖颺,除掉他以後自然會是十繼位,到時候誅天閣的勢力就可以為他安王所用。

  嫁禍太子、除掉楚玖颺、收攬誅天閣勢力……一場刺殺和一點皮肉之苦,卻能換來這麼多好處,這麼劃算的事安王豈會不做?於是便有了當日林場發生的一切。

  可是安王沒有想到,楚玖颺居然大難不死,壞了他的計劃,這下他對楚玖颺的憎惡可不止一點。所以他收留了被逐出誅天閣的十,帶在身邊,伺機再作報復。

  回憶起往事,安王有些不悅,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劫銀殺人,這難道不是誅天閣的拿手好戲?還有那一日翼王搬入府邸大擺筵席,楚玖颺也在受邀之列,莫名奇妙同翼王一起出現在了京城,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他投靠了對方陣營?

  想到這裡,安王的恨意越發濃烈,這些人膽敢阻撓他,膽敢和他搶東西,那他絕對要還以顏色。

  反正他手中還有一個重要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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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0:26

【第七四章.一世無憂亦無傷】

  距離雪安攝政王遇襲已過去半月,一直以來都沒有追查到刺客,安王調了九門提督的人全城搜查,顧依然那方也在追兇,不過卻是表面用心,暗地裡敷衍了事,只是做做樣子,她還多番暗示說這些刺客來自雪安國內,是想奪權的亂臣賊子。

  如此一來,蒼穹國的一干大臣自然也不好說翼王的不是,只得暗自猜測這攝政王果然是看上了俊美無雙的翼王殿下,把所有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

  殊不知,顧依然只是想置身事外,作壁上觀,她才不會傻到讓人利用了自己。

  十月十五,這日朝堂之上,議事不多,加之皇帝近來身子有些不好,於是早早就準備散朝。

  這時,安王出來說話:「啟稟父皇,兒臣有事上奏。」

  皇帝捂嘴咳嗽一聲:「說罷。」

  安王斜睨了立於對面的南宮霖一眼,嘴角帶上一抹不懷好意:「父皇,雪安國攝政王遇襲一事,兒臣經過多番追查,於昨日捉到幾名刺客。兒臣懷疑,是有人存心想破壞我蒼穹與雪安的聯姻,企圖挑起兩國戰事,從中獲利。此事事關重大,兒臣不敢擅做決定,所以還請父皇明斷。」

  「咳咳,」皇帝聞言擡眸看著安王,問:「可留有活口?」

  安王點頭:「有。把人帶上來!」

  兩名侍衛駕著一個男子拖進大殿,那男子雙腿已斷,殘肢耷拉在地上,腦袋低垂,渾身血跡斑斑,看得出來應當是受了不少酷刑。

  皇帝看了那衣衫襤褸的囚犯一眼,沈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刺殺雪安攝政王?」

  安王這時上前,端過一杯涼水潑在那囚犯臉上,這下那囚犯才被冰冷激醒,緩緩擡起頭來。

  囚犯剛剛清醒,眼神顯得有些渙散,他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地,巡視四週一番,正巧目光對上了不遠處南宮霖的視線。

  四目相對,南宮霖看清囚犯面容,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

  「爹——!!!」

  大庭廣眾之下,毫無徵兆,眾人只見翼王突然衝出,撲過去抱住這名囚犯,驚慌失措地大喊:「爹!他們怎麼把你傷成這樣?!爹你還認不認得我?!」

  群臣見狀面面相覷,搞不清這是何狀況,翼王怎會如此失態?抱著刺客不說,還稱其為父,這讓皇帝陛下的臉面往哪裡擱?

  安王在旁看著這一切,眸裡帶上幾分得意。他倒要看看,翼王現在要如何收場?

  皇帝端坐龍椅之上,手掌緊緊按著扶手,指節都凸了出來,他聲音更加陰沈:「麟兒!你可認識此人?」

  「父皇!」南宮霖面對皇帝跪下,聲色懇切:「他不是刺客,他是撫育兒臣長大的養父吶!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他決不可能是刺客!」

  安王聞言上前質問:「翼王,既然這是你養父,為何他會與那些刺客在一起?聽聞你民間的養父曾是宮中影衛,身手不凡……莫非他是刺客同黨?」

  此話一出,殿內又響起一陣議論聲,群臣揣測紛紛,攝政王在翼王府附近遇刺,現在所謂的刺客又是翼王養父……無論如何,這事兒同翼王脫不了干係。

  南宮霖擡眸看著安王,黑眸裡頭一次浮現出戾氣與殺氣,這便是他所謂的兄弟,暗下殺手的兄弟,恨不得他死的兄弟!

  「父皇!兒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養父他絕不是刺客,請父皇明察!」南宮霖跪著哀求皇帝。

  安王也跪了下來:「此人身份可疑,興許皇弟是被利用了說不定,還請父皇不要輕易放過兇手!」

  「好了好了,」眼見兩位兒子鬧成這樣,皇帝揮揮手阻止,道:「既然他是麟兒養父,看在他對朕的皇子有多年養育之恩的份上,這件事稍後再議,先讓麟兒把人帶回去養傷。看他現在這個神志不清的樣子,恐怕也說不出什麼來。就這麼著罷,散朝。」

  說完,皇帝也不給其他人再說的機會,逕直起身離座,然後回了寢殿。

  皇帝背影有些蕭索,顯露老態,此刻他心中寒意甚重,今日之事只是一個開端,皇家果然是個兄弟相殘、手足互殺的地方。

  看著南宮霖如此緊張養父,他忽覺自己是如此悲哀,父皇與爹,兩者之間的差別有多大?

  「阿寶,也許朕不該找他回來……」

  一句自言自語,盡顯無限淒涼。

  南宮霖扶起南宮毅,急忙想要出殿回府,經過安王身邊之時,他停下腳步,擡眼看著安王說道:「我知道是你。如果我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決不放過你!」

  既然事情已經被擺到檯面上挑明,安王也不再裝模作樣,他唇角彎起,嗤笑一聲:「你爹?你搞清楚,我們的父皇是九五之尊,是當今陛下。這個刺客的兒子,就是一個野種而已!」

  南宮霖不再理他,攙著南宮毅就走,安王望著兩者狼狽的身影,笑得一臉輕鬆。

  如此沈不住氣,怎麼和他鬥?

  -----

  翼王府裡,太醫和京中名醫都來了,可是每個人為南宮毅把脈之後,都只有搖頭惋歎的份。

  毒入肺腑,筋脈盡斷,最多也只能續命幾日而已。

  南宮毅躺在床上,雲淡風輕地擺擺手:「我的命我知道,你們下去吧。」把人趕走之後,他又喚道:「阿霖。」

  南宮霖聞言趕緊坐到床邊,握住南宮毅的手:「爹,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他們不行我們再找別人,你一定會好好的……」

  「阿霖,」南宮毅欣慰地笑了,擡手摸上他的臉,道:「讓爹再好好看看你。」

  明知時日無多,可是卻又好不捨得眼前之人。

  「其實我本無名無姓,宮中影衛,只是他人的影子,怎有資格擁有名字?有的只是一個代號而已。當年我才從影衛隊出來,便去了你娘的寢宮,第一次見她是在桃花樹下,她隨風而舞,很美……

  可影衛只是影衛,一輩子都是一個影子,見不得光,我只能躲在暗處偷偷打量和保護你娘。後宮素來波詭雲譎,女人之間暗鬥不斷,有一次情況危急,我現身救了你娘,於是她知道了我的存在,之後,我們成了朋友。

  『毅』這個字是她給我取的,她說最欣賞剛毅專一的男子,於是贈我名『毅』,生平第一次,我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我很感激你娘,發誓此生此世,都會守護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而姓南宮,是因為寶妃所住寢殿在後宮最南邊。南宮之毅,是這名影衛對心愛女子終身守護的承諾。

  「後來你娘有了你,她很開心,總說希望生個女兒,這樣就可以在宮裡平平安安度日,然後慢慢把孩子養大。但是雖然她這麼想,別人卻不會這麼想,加上聖上極寵你娘,勢必招來她人嫉妒,於是在她懷孕的那些日子,暗襲不斷,我都不知道替她擋過了多少次禍事……

  不過有一次我們還是不慎中了招,你娘懷著你五個月的時候被人下毒,差點母子性命不保,後來雖然撿回一條命,可是太醫卻擔心龍胎已損,要你娘拿掉腹中骨肉。你娘怎麼捨得?她執意留下了你,然後四處尋醫問藥,想著一定要把身子調理過來。

  終於尋到一位姓連的老大夫,在他悉心的調理之下,你娘的身子有了好轉,最後還順利的生下了你。總說天不遂人願,你娘想生女兒,誕下的卻偏偏是皇子,聖上大喜,極為偏愛於你,你們母子一時風頭大盛,寵慣後宮。

  帝王之愛,雖然為你們建起了一道屏障,可也給你們帶來了許多暗藏的殺機。平靜的日子只過了五年,終於在你五歲的時候,有人下手了。我當時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撇下你們去了別處,後來當我發覺之時,已經太晚了……」

  南宮毅永遠記得,那日他發覺寶妃寢殿失火的時候,拼了命地往回趕,只恨自己怎麼沒有長出一雙翅膀,能夠一飛而至。可是到了寢殿,卻是真的已經太晚了,四處都燃起烈火,燒得天色泛紅。

  南宮毅冒死闖進殿裡,看到的卻是寶妃把南宮霖護在懷裡,而自己被燒斷的房梁砸中壓住。寶妃撐著最後一口氣把兒子托付給了南宮毅,之後氣絕身亡。

  「我曾答應你娘要帶你離宮,遠走高飛,去過尋常百姓的日子,讓你一世無憂,亦無傷。可是現在,你終於還是回了這宮裡,唉……我到底是辜負了她……」

  一世無憂,亦無傷。

  寶妃一生都盡憂盡傷,所以想給兒子一個完美的將來,可是,天總不遂人願。

  聽著這些過往,南宮霖緊緊抓住南宮毅的手,彷彿這樣他就能抓住正在慢慢流逝的生命。

  美男子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聲音哽咽:「爹你不喜歡我在宮裡,那我們回潼城好不好?我不管這些了,我們回去……」

  「傻孩子……你既然身為皇子,怎麼能拋開這一切?其實回來也好,至少能為你娘報仇,可是我卻看不到了。」南宮毅剛一說完,嘴角便流下一股黑血。

  他自從在入京山道上被捉住,就不知道受了多少酷刑,吃下多少毒藥,這副身子早已經壞透了,五臟六腑都已經爛了。

  「爹你撐住,撐住啊!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南宮霖顫抖著手想抹去血痕,可卻怎麼也擦不完,黑血一股股湧出,沾得滿身都是。

  南宮毅此刻迴光返照,眼裡光芒大盛,他用極為疼愛的目光看著南宮霖,喃喃說道:「我這輩子其實很值了,別的影衛都是老死宮中,孑身一人,而我不僅過了十幾年平凡人家的日子,還有子送終……此生已是無憾……阿霖,我很想你娘……多年未見,不知她是否還認得我?」

  生未同寢死不同穴,下到黃泉再逢相見。

  猶記那年初見,寶妃樹下起舞,花雨滿天,那抹麗影就這般深深刻進了南宮毅的心裡。不過南宮毅並不知道,也許寶妃愛上的並不是那位後宮三千的至尊帝王,而是一位默默守護在自己身邊的剛毅男子。

  毅是一,也是意,其實是在說,我對你,一心一意。

  寒鴉飛過,慟哭徹空。

  翼王府裡,哀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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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0:44

【第七五章.埋枯骨早已相識】

  南宮霖去了當年他母妃的寢宮,此處塵封多年,四處都是蛛網灰塵,推門進去,只見得到焦黑的殘垣斷壁。

  院中有一棵老桃樹,樹幹擰結扭曲,恐怕是當年的大火把樹燒死了,但這樹後來卻又再次生長起來,現在雖然醜陋,卻枝繁葉茂。

  南宮霖取出一個藍布包裹的白瓷罐,然後在桃樹底下挖了一個坑,把瓷罐埋了進去。

  罐裡是南宮毅的骨灰,身為影衛,在死了之後應當是被埋入一座無碑無字的孤墳,可他不願如此,也不願南宮霖為他立墳。他想的是回到當初遇到寶妃的地方,長眠於此,這樣也許就可以生生世世守護那名他深愛的女子。

  縱然屍骨無存,縱然灰飛煙滅,他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梓箐提著一個小竹籃,也來了這廢棄的宮殿,一進到院子裡,她就看見南宮霖失神地跪在桃樹下,表情呆愣。

  樹下一坯新土,枯骨深埋此處。

  梓箐走過去,也在地上跪了下來。她打開籃子,從裡面端出一盤青果子,拿出一壺酒,兩個酒杯,還有一些紙錢香燭。

  「這是清明果,原本是清明節的時候祭奠亡魂所獻,宮裡不方便擺排場,所以我就做了這個拿過來,算作一點心意。」

  梓箐也不管南宮霖理不理她,只是自顧自說著話:「還有這酒,是我春天自己釀的,聽說南宮伯父喜愛桃花,這桃花釀應該正和他的胃口。」

  美人把酒倒在杯子裡,遞過一杯給南宮霖:「來,我們敬伯父一杯,希望他在那邊一切安好。」

  南宮霖接過杯子,雙手奉上一禮,開口說道:「爹,孩兒敬您一杯,願您在九泉之下,無憂亦無傷。若有來世,我們還做父子,親生父子。」

  言畢,手中酒杯翻轉,桃花釀灑在地上,滲進土中。

  梓箐燃起香,插於樹下,然後撒了一把紙錢。

  漫天冥紙飄飄,仇怨隨風而逝。

  美人也端起酒杯,對著桃樹說道:「南宮伯父,一路好走。」

  兩人一齊在樹下磕了幾個頭,然後相互扶持著站了起來。

  「小連,」南宮霖忽然回頭看著梓箐,淺淺一笑,「我想起來了,其實我很早就見過你。」

  南宮霖當年年幼,又碰上了火海逃生這檔子事,受了不少驚嚇,很多記憶都沒有了。今日故地重遊,他看著曾經居住過的地方,終於想起了過往的點點滴滴。

  幼時那位時常進宮給他母妃看病的老大夫,就是梓箐的祖父。連老爺子曾是京中名醫,且愛好烹飪,對於藥膳更是有獨到的見解。寶妃中毒之後,身懷龍裔不能過多用藥,於是連老爺子對症下藥,用藥膳食療之法,以食醫病,最終使得南宮霖順利出生。

  可是餘毒未清,所以南宮霖後頸處才會有一塊凸出之物,其實這並不是骨頭,而是娘胎裡帶出來的毒素積瘤。為了防止積瘤長大,於是連老爺子在南宮霖出生之後,一直幫忙照顧,嬰孩年幼不勝藥力,於是依舊是採用的食療之法。

  五歲之前,南宮霖吃得一直是連老爺子親自料理的食物,而梓箐從小就跟著祖父學習,頗得其真傳。所以南宮霖才會這般偏愛梓箐所做的吃食。

  美人聞言有些驚訝:「是嗎?你多久見過我?」

  「那個時候我還不到五歲,你大概也才兩歲的樣子。你祖父帶你進了宮裡,然後母妃叫我陪你玩兒……」

  那一年,春寒料峭。

  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兒,說話都不是很順溜,她被另一個宛若仙童的小男孩兒牽著,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如神仙身邊的金童玉女。

  「你叫什麼名字?」小皇子伸手摸摸小女孩兒粉嫩的小臉頰,覺得她好似一個精緻的瓷娃娃。

  「連……梓箐……」小女孩兒怯怯地拉著小皇子的衣角,顯得很羞澀。

  「連?」小皇子歪頭想了想,「你白白的,像池子裡的蓮花,我叫你小蓮好不好?」

  「好啊。」

  「那你當我妹妹好不好?母妃常說我要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小皇子說著嘟了嘟嘴,有些不高興,他是男孩子,怎麼可能變成女的?不過既然母妃喜歡,那他就找一個漂亮的妹妹送給母妃。

  乖巧的小女孩兒依然點頭:「好。」

  「那我們走吧!」小皇子顯得很雀躍,牽起小女孩兒的手緊緊握住,大步在前走著,好似一個真正的兄長。

  他們相識於微,相知於今。

  梓箐聽完南宮霖的講述,幽幽一歎:「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出生在宜城,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三歲以前都住在京裡。當年祖父幫忙送你們出京,又怕惹禍上身,所以舉家遷回了宜城,並且勒令後人不許學醫行醫,更不許提在京城的事。

  所以後來才有我伯父的不滿,以為是我爹惹事,害得一家人不得不遠離繁華京城,躲到窮鄉僻壤……這些都是我從祖父的手劄上看到了,阿霖,原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緣的始終有緣,這麼多年以後,我們又再次相遇了。」

  「嗯,我們有緣。」南宮霖駐足,轉過身輕輕抱住梓箐,低頭靠在美人肩頭,悶聲悶氣地說道:「小連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梓箐擡手撫上南宮霖的背脊,輕輕拍著安慰道:「這不怨你,既然當初我祖父肯冒險,他一定早就預想過這樣的後果,可他依然選擇全力相助,身為連家後人,我自當承其遺願。再說了,你不是我的兄長麼?我們是一家人,不用抱歉。」

  「好,我們是一家人,永遠都是……」南宮霖使勁點頭,淚水溢出沾濕美人肩頭。

  一份帝王之愛,毀掉多少人的生活,又送掉多少人的性命?

  帝王,本應無情。

  南宮霖回到翼王府之時,楚玖颺已等候多時了,一見到人,楚玖颺開口就道:「此事你太魯莽,我們這次失了一局。」

  南宮霖眸色微冷,擡眼看了一下楚玖颺,隨即說道:「他是我爹,我不能見死不救,更不能裝作不認識他。」

  當日朝堂之上,如果南宮霖能夠沈住氣不站出來,和南宮毅劃清界限,那麼安王就無從下手,他也能和刺客一事徹底撇清關係。可南宮霖不是楚玖颺,他硬不下心腸,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南宮毅被當做刺客處死,那是與他有十幾年父子情意的人吶,你叫他如何忍心?

  可就是這番不忍,使得他在皇帝和群臣面前失態,還被人冠上了刺客同黨的帽子。現在南宮毅回府之後重傷不治身亡,這下安王那方便有了更好的說辭,勢必汙蔑他翼王殺人滅口。這般一來,翼王在眾人眼中聲威俱損,就連皇帝也會對他生出幾分猜忌。

  「我知道。」楚玖颺無奈一歎,「只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我們不知道你父皇對你有幾分情意,他雖然為多年前的事情而內疚,但他身為一國之君,斷不會因為私情而不顧大局。此番我們和安王對上,你父皇不會袖手旁觀,就看他何時出手了。我們一定要讓他站到我們這方來,你明白麼?」

  翼王是皇子,安王同樣是皇子。南宮霖離宮多年,不像安王在皇帝身邊長大,能摸得清九五之尊的脾性,算起來在起點上就已經吃虧了。而現在攝政王遇襲一事,則會徹底損毀皇帝對南宮霖的印象,若是失了帝王的支持,局勢對他們相當不利。

  南宮霖眼神一下黯淡下來,他有兩位父親,一位因他而死,一位卻不知對他到底有幾分憐愛之心。

  楚玖颺見狀大手一揮:「罷了,我們再重新部署過。過兩日文君姐會去宮裡查閱死士的調動記錄,到時候我會陪她一起。你母妃之事安王一方必定有份,十多年前安王還只是孩童,看來他的母親德妃,才是罪魁禍首。不過,你也別忘了太子一方,他們此次沒有出手,不代表就沒份參與。」

  這深宮之中,到底有沒有人是清白無瑕的?

  -----

  深宮之中,有一處幽靜雅致的宮殿,所住之人正是位階僅次於皇后的德妃。

  曲溪絕澗,清泉小石。

  安王越過木板小橋,踏過涉水步石,繞近路來到了一座閣樓前。

  貴公子擡頭一望,只見二樓窗戶旁的貴妃榻上倚著一人,正是他的母親德妃。安王即刻喚道:「母妃。」然後擡步進到閣樓之中。

  按說德妃應當是一副體態豐腴、雍容典雅的貴婦人模樣,可她現在卻是身形清瘦、面帶病容,臉色蒼白得嚇人,一看便知有舊疾。

  「涵兒。」德妃見到安王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

  安王上前坐到榻上,心疼地問:「可按時服藥了?今日身子好些沒?」

  「還不就是老樣子。」德妃隨口說了一句,隨即把目光轉向遠處,半晌才開口問道:「現在形勢如何了?」

  安王急忙把最近的事都一一道來,詳細說給了德妃。德妃閉目聽著,伸出兩根手指按在太陽穴上緩緩搓揉,靜思細想。

  鬢間銀絲,虛弱病體,皆是殫精竭慮、思慮過甚所致。可若不如此,她如何能在後宮屹立多年不倒?

  「嗯,我知道了。」聽完兒子的稟告,德妃睜開眼說道:「此事我自有打算。讓那個孽種多活十幾年已經是便宜他了,這次他有命回來,可不見得有命享福。」

  德妃輕笑一聲,就算皇帝最愛的是寶妃又如何?她不一樣有手段除掉那個女人?所以就算現在那老傢夥寵著護著翼王,她也一定可以拔掉這顆眼中釘。

  這副身子拖不了多久了,她一定會幫兒子解決掉所有的煩惱才走。

  敢於把自己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人,才敢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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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1:01

【第七六章.疑有孕醉酒狂歌】

  這幾日萍姨發覺梓箐的口味有些奇怪,嗜酸嗜辣,家裡那一小壇夏天漬的青梅都快被她當零嘴吃光了。

  萍姨是過來人,見狀暗自揣測一番,心中已經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這日梓箐從宮裡回家,一進門就被萍姨拉著進了房裡,母女倆說上了悄悄話。

  「女兒,你這個月月事來了沒?」

  萍姨緊張地看著自家女兒,有些焦灼不安。雖然楚玖颺許諾了會娶梓箐,可這未婚先孕,再大著肚子進門,傳出去可對名聲不好吶。

  梓箐想了想說道:「唔……應該就在這幾日的。」

  「你老實告訴娘,那小子是不是又碰過你?」

  聽到這樣的質問,梓箐覺得難為情極了,低下頭不敢直視她娘,眼神閃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唉!」萍姨懊惱地歎氣一聲,道:「男人就是這樣,只圖自己痛快,馬上就要成親的人了,忍忍都不行麼?!要是現在就有了身孕,等到上花轎的時候豈不是讓街坊們看笑話?梓箐,我看拖不得了,你們就在這裡成婚,不用回宜城了。」

  梓箐聞言有些驚愕,一手撫上小腹,前幾日才說想要給楚玖颺生個孩子,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在經歷了這麼多坎坷以後,他們總算能夠心想事成了。

  梓箐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娘,成親的事我會跟他談的。只是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你先別給人說,等過兩日確定了再說不遲,不然若是弄錯了,那可就丟人了。」

  萍姨表示贊同:「也好,過兩日月事還不來的話,再請大夫瞧瞧。不過你還是得先忌口,好些東西不能吃了,我去翻翻你祖父的書,我記得當年懷你的時候,他開了幾個方子給我,都是補身子的。」

  萍姨雖然嘴上埋怨,可到底還是心疼女兒,於是又忙不叠進屋翻書去了。美人看著她娘忙來忙去的樣子,唇角彎起,暖意滿心。她低下頭,素手輕輕摩挲著自己小腹,在陽光下淺淺地笑著。

  「在想什麼這麼開心?」

  楚玖颺來到連家的時候,進門就見梓箐在院子裡站著,一臉甜蜜笑意。

  美人聞聲擡起頭,見到來人以後笑得更燦爛了:「你來啦!」

  楚玖颺上前攬住人,笑著問:「是在想我麼?」

  「誰要想你!」梓箐嬌嗔一聲,道:「我今日約了珊珊見面呢,還有簡公子和鯤鵬,我們大家好好敘敘舊。快出門吧,珊珊說遲到了可要罰酒的!」

  跟萍姨打過一聲招呼以後,二人出門上了馬車。

  夕陽影裡東風軟,十里長堤駐香車。

  車中美人依偎在心愛男子懷中,好似隨口一說:「玖颺,反正珊珊鯤鵬也來京城了,乾脆我們就在這裡成親好不好?」

  「呵呵,」楚玖颺低低悶笑,有心逗弄美人,道:「你這性子怎麼突然變了?原來是不想嫁我,現在卻是央著我娶你。哎,我突然不想成親了……」

  梓箐聽了佯裝生氣,伸手在楚玖颺胳膊上狠勁兒擰了一把,威脅道:「不娶就不娶,我還不想嫁你呢!」

  「嘶……」楚玖颺吃痛,故意齜牙咧嘴抱怨道:「娘子你太狠了!一點兒都不心疼為夫。」

  梓箐笑得眼兒彎彎,問:「那你要不要娶我吶?」口氣溫柔,卻又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娶!當然要娶!」楚玖颺肅然點頭,不過緊接著又說道:「恐怕除了我,也沒人敢要你了。模樣兒雖然好看,可卻渾身是刺,不好吃呀!還好我不怕扎嘴,好不容易吃到了……」

  梓箐聽著這關於「吃」的話語,頗有深意,一下臉紅到了耳根,擡眸狠狠剜了楚玖颺一眼,氣呼呼地說道:「嫌棄就別吃,又沒人強迫你!」

  「哈哈……」楚玖颺朗聲大笑,湊到美人耳畔說道:「可娘子邀請,盛情難卻,再說是你迫不及待要為我楚家傳宗接代的,為夫怎麼也得全力相助啊。」

  梓箐向來在嘴上說不贏楚玖颺,每次不管說什麼,都要被他逗弄一番,早就習以為常了。提起傳宗接代這事,梓箐試探著問道:「玖颺,如果有孩子,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楚玖颺不假思索答道:「男孩。」

  美人聽聞有些失望:「這樣啊……你不喜歡女兒麼?」

  「不是。」楚玖颺微微一笑,低頭看著美人說道:「女兒像娘,她長大了肯定也會很漂亮,到時候我們可要擔心死了,害怕她被外邊的小子花言巧語就拐跑了,所以說還是生兒子好,兒子省心。」

  梓箐「撲哧」一笑,道:「你意思自己就是那花言巧語的小子麼?我都被你拐跑了。」

  楚玖颺笑而不語,只是摸了摸美人的臉頰,眼眸一片深情。

  花言巧語算什麼?為了同梓箐在一起,他願意做任何事,甚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京城以東的護城河邊,梧桐葉枯,水染斜陽色。

  梓箐同楚玖颺下車,一同進了旁邊的酒樓,蘇淩珊幾人已經先到了,一見到二人,這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就鬧騰起來。

  「你們遲到了!罰酒罰酒!」

  簡意崢也起身相迎,不懷好意地幫腔道:「先自罰三杯,然後再罰你們給我們一人敬一杯。」

  梓箐想起自己要忌口,連連擺手拒絕:「不行不行,你們耍賴,是你們早到了,幹嘛要罰我們?」

  楚玖颺則是爽快地倒上酒,然後舉杯說道:「好,我們認罰,梓箐的三杯也由我幫她喝了。」

  說罷,他一口氣連飲六杯。梓箐看著有些憂心,出口勸道:「你別喝那麼急,會傷身的。」

  「哎喲喲,」蘇淩珊利嘴不饒人,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沒成親呢,這麼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話音一落,一群人笑成一團,紛紛打趣梓箐心疼未來相公,美人羞赧,百口莫辯,楚玖颺聽了得意洋洋,大方把人護在懷裡,然後慫恿簡意崢和自己拼酒。

  林鯤鵬有孕在身,看著美酒卻不能喝,嘴巴難受得緊,索性眼不見為淨,拉了梓箐和蘇淩珊出了酒樓,去河邊長堤上走走。

  「鯤鵬,幾個月了?我想摸摸他。」梓箐看著林鯤鵬滿臉洋溢著幸福,羨慕不已,伸手摸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林鯤鵬大方地任由梓箐摸著肚子,笑著說道:「這小傢夥性子像我,活潑好動,這才五個多月,就老是踢我了,鬧騰得厲害。」

  梓箐笑了:「應該是像你們夫妻兩個,我看簡公子也挺好動的。」

  蘇淩珊這時也插嘴道:「像大毛筆才不好!眉毛那麼粗,難看死了!我覺得要模樣兒像鯤鵬,皮膚像簡意崢,這樣才漂亮。」

  「哪兒能盡撿優點?我倒是覺得無所謂,我的孩子什麼樣我都喜歡。」林鯤鵬明艷的臉上泛著母愛的光輝,晃得梓箐眼睛都有點花了。

  孕育一個生命的感覺是如此奇妙,她也迫不及待想有一個孩子了。

  暮日餘暉下,有兩人在堤上慢慢走著,斜陽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二人漸漸走近,梓箐發現來者居然是顧依然和江音墨。

  顧依然借探病之由去拜訪了江音墨,見他傷勢好轉並無大礙,於是又熱情邀請他一同出來散散心。江音墨因為勇救攝政王而升了官,然後全權負責這次接待使臣,所以他不好推脫,只得陪著顧依然來了城東十里堤。

  一直都是顧依然興高采烈地說著話,江音墨只是默默聽著,時不時搭腔一句,顯得有些拘謹沈悶。可當他發現梓箐也在這裡,頓時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逕直就走到了美人跟前。

  「連姑娘、蘇姑娘、簡夫人好。」江音墨逐一打過招呼。

  幾人回禮後,梓箐問道:「江公子你怎麼在這裡?傷好些了麼?」

  江音墨擡手摸了摸脖頸,微露赧色,道:「已經好多了,多謝連姑娘關心。」

  這時顧依然走近,她想起方才江音墨急匆匆走路的樣子,內心有些失落,不過還是大方展露笑顏,說道:「梓箐你也在這裡呀,真巧!」

  「是呀,約了幾位舊友相聚飲酒,殿下賞臉的話,同我們一齊如何?」

  眾人重回酒樓,原本以為拼酒的兩個男人鐵定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誰知一進門卻瞧見二人正把頭靠在一起說著什麼,楚玖颺依然沈穩,而簡意崢卻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神色。

  眼見一群人進門,兩人都停下了動作,簡意崢隨即起身去扶林鯤鵬,道:「娘子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走累了,回來歇歇。」林鯤鵬坐下後,不解地問:「你們剛才說什麼悄悄話呢?這麼神秘。」

  簡意崢瞇眼笑了笑,隨口就扔下一句話:「玖颺向我討要生兒子的秘方呢!說要好好學學。」

  「哈哈……」

  這下一群人哄堂大笑,楚玖颺也不氣,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無意與顧依然目光相接,他舉杯微微頷首,然後一飲而盡。他相信,這個聰明的女人將是一個良好的合作夥伴。

  江音墨看了梓箐一眼,見她羞赧地把臉靠在楚玖颺手臂上,頗為依賴。暗歎一口氣,江音墨端起一杯酒,佯裝開懷地飲下。

  簡意崢表面上也笑得沒心沒肺,可看到大著肚子的自家娘子,內心卻暗暗沈重起來。

  看來要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這一場風暴,他不想捲入其中。遠走避世,才是應對良策。

  夜半醉酒,放懷狂歌。

  一群新友舊知盡興飲酒到夜深,這才陸陸續續散去。

  林鯤鵬大著肚子經不起折騰,早就困了,簡意崢把她抱上馬車,讓蘇淩珊先陪著,自己則再跟楚玖颺話別幾句。

  楚玖颺瞄了一眼正在和顧依然江音墨道別的梓箐,轉頭對簡意崢說道:「我說的話你記住,及早離開京城,不然到時候兩方拼起來,站哪邊由不得你選,而且我們幾人的關係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也很可能成為他們的下手之處。」

  德妃的娘家便是簡家,楚玖颺不想同自己的好友為敵,只得勸他盡快離京,回到宜城避開這場風暴。

  簡意崢鄭重其事地點頭,與楚玖颺交掌握拳,說道:「我知道,你也小心,保重。」說罷,他掀袍上車,放下了車簾。之後車伕吆喝一聲,馬車緩緩駛離。

  「玖颺,」這時梓箐走過來挽住他,柔聲說道:「我們也回去吧。」

  「今晚喝得有點多,我想清醒一下,你陪我走一走可好?」

  「好呀。」

  美人主動牽起楚玖颺的大掌,然後跟著他慢慢往回走。一對璧人踏過十里長堤,彷彿已經牽手走過了生生世世。

  與此同時,這場聚會的詳情卻被當做重要消息傳回了宮裡,讓有心人知曉。

  夜色正濃,有人大氣從容,有人貪婪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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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1:20

【第七七章.齊進宮虎口狼窩】

  城東簡尚書府的主人是簡意崢的祖父,老爺子曾經官拜吏部尚書,只是現在已經退了下來,每日在府中逗鳥賞魚,安享晚年。

  簡意崢從小在祖父家長大,與簡老爺感情深厚,這次是專程帶了懷孕的林鯤鵬回來讓老爺子看看,原本也準備讓自家娘子在此安胎,靜待生產。

  不過現今局勢有變,簡意崢在前一晚向老爺子說了說,翌日一早就準備攜妻打道回府。

  家僕已經把行李搬上了馬車,簡意崢正給老爺子敬茶,然後才要動身離開。這時,宮裡卻來人了。

  來者是德妃身邊的近侍女官,她帶了口諭來,說德妃娘娘想見一見遠道而來的侄兒和侄媳婦,特宣簡意崢與林鯤鵬進宮。

  德妃出自簡家,其父與簡老爺子是同胞兄弟,她本人見到老爺子,也是要敬稱一聲叔叔的。

  簡意崢聞言皺皺眉,婉轉拒絕道:「娘娘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我家娘子有孕在身,來京幾日水土不服,身感不適,我們今兒就要回宜城。麻煩大人代我們向娘娘轉達謝意,待下次進京,意崢必定攜妻兒進宮拜訪。」

  誰知那女官聽了卻絲毫不鬆口,而是進一步勸道:「公子莫要擔心,宮中自有良醫良藥,尊夫人水土不服想必是調理不當,您帶夫人進宮也可以順便讓太醫瞧瞧。德妃娘娘得知公子你來了京城,十分惦念呢!」

  「這……」簡意崢一時語噎,不知如何拒絕才好,這個節骨眼兒上宣他覲見,到底有沒有深層的用意?

  「相公,」林鯤鵬站出來說道:「既然德妃娘娘盛情相邀,我們再推辭就失禮了,等進了宮再動身回去不遲。」

  簡意崢一想,左右不好推脫,那不如去看看德妃到底是何用意,也許真的只是想見見自己呢?再說同為一脈,德妃應該不會把他們怎麼樣。

  於是簡意崢向那女官客氣一句:「那就有勞大人了。」

  朝來風起枯葉雪,飛入宮牆不見人。

  簡意崢幾人進了宮門以後下車,他回頭忘了一眼身後巍峨的宮門,有些欷歔。

  這樣的地方,還是少來為妙。

  「娘子,」簡意崢裝作無意靠著林鯤鵬耳旁,小聲說道:「待會兒別吃任何東西,水也不能喝。」說著,他拿手悄悄捏了捏林鯤鵬的手心,鄭重其事。

  林鯤鵬雖然性子直爽,卻不是一個魯莽的人,她接到自家相公的暗示,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隨帶路女官走過一段路,居然偶遇上了剛剛才進宮的梓箐。

  美人見到朋友燦爛一笑,走上前打招呼:「簡公子,鯤鵬,你們怎麼進宮來了?」

  林鯤鵬摸著肚子,笑道:「是德妃娘娘召我們覲見。」

  「嗯,那你們快去吧,我在玥雅公主的麗清殿,等會兒你們有時間可以過來找我。」

  言畢,幾人暫時分開,美人去了麗清殿,而簡意崢夫婦去了德妃寢宮。

  與此同時,又有一輛馬車進了宮門,車上之人正是謝文君,還有偽裝成謝府家僕的楚玖颺和楚奇坤。

  今日他們便要去專管宮中死士的密殊樓翻查文書,如果拿到當年的記錄,加上現今手裡有的一些證據,一定能夠讓皇帝定幕後之人的罪。他楚玖颺的報復可不是殺人就夠了,他會先讓這些人一無所有,喪失生平最重視的一切,受盡折磨以後再以命償命。

  從高高雲端摔在地上,這樣才可以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

  梓箐一進麗清殿,宮女小玫就急忙跑上前來,見了救星一般:「連姐姐你可來了,公主今兒不知怎麼了,發脾氣把自己鎖在房裡,我們怎麼勸都不出來。」

  梓箐一聽急忙小跑到公主寢房門口,只見門外站了好幾個宮婢,都是手足無措的樣子。美人揮揮手示意她們先下去,然後擡手輕輕敲門,輕聲問道:「玥兒,我是夫子,你開開門,出來好不好?」

  梓箐豎耳尖聽,聽到寢房內傳出嚶嚶的哭泣聲,好像很傷心。於是她再接著勸道:「玥兒你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呀,夫子一定會幫你的。你先讓我進去好不好?」

  勸說了半晌,美人終於聽見房內傳出其他動靜,小公主下床走了出來,打開了房門。

  「夫子……」小公主哭得眼睛都腫了,聲音沙啞地喚了梓箐一聲。

  梓箐牽著小公主回房坐下,擰了把濕毛巾給她擦擦臉,關切問道:「玥兒怎麼了?誰惹你傷心了?你看你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都不漂亮了……」

  一提起這事,小公主又忍不住吸吸鼻子,眼淚掉了下來,她撲到梓箐懷裡,哭著說:「夫子,她們說父皇母后要把我嫁到雪安去,以後我都不能回來了……嗚嗚……聽說雪安好遠好遠,我不要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

  背井離鄉,遠嫁異邦。尋常的大人都不願如此,更何況這麼個不滿十歲的稚女幼童?

  梓箐聞言背脊一僵,她幫小公主拭去淚珠,緩緩開口說道:「玥兒,你既然身為蒼穹國公主,走到這一步就不可避免。人不能選擇出生,但卻可以選擇以後。聯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不過現在還沒下旨,你也不要這麼早就開始擔心。

  我想你父皇母后也是捨不得你嫁到那麼遠的,興許不久他們會改變主意呢?就算真的嫁過去,那也沒關係,無論何時何地,你要記著在蒼穹國還有我們想著念著你,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每天都開開心心……」

  小公主抽噎個不停:「呃……可是、可是我捨不得你們,我不要一個人去……」

  「傻孩子,」梓箐摸著小公主的頭柔柔一笑,「人生自古多離別。離別不可怕,因為還有相聚的那一天。待到重逢,更覺歡欣。玥兒,女子長大了都要離開家裡嫁人的,只是你嫁得稍微遠了一點而已。其實以後你還可以回來看我們,再不然我去雪安國看你也成,反正多得是見面機會,你不用害怕呢。」

  美人只道離別還有重見之日,殊不知這只是生離才有的事,可若是死別,那又該如何慰藉自己?

  離別無遠近,事歡情亦悲。縱知重逢日,朝夕千萬思。

  好不容易勸好了小公主,梓箐幫她梳洗打扮妥當,之後才一齊出了寢殿去到前花園。剛到園子,卻見一個女官打扮的人急匆匆奔了過來。

  那女官一見梓箐就過來抓住她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可是連夫子?剛才簡夫人不慎跌倒,說肚子疼得厲害,你快去看看吧!」

  梓箐一眼認出此人正是方才帶著簡意崢夫婦進宮的女官,再一聽她這般說道,頓時大驚失色。林鯤鵬懷孕都五個多月了,若是狠跌一跤這怎麼得了?不但孩子有危險,可能還會傷及大人。

  「在哪裡?快帶我去!」梓箐連忙牽著公主,跟隨來人就往出事點走。

  急匆匆走出一截,美人忽然腳下一頓,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林鯤鵬跌倒不找太醫,找她幹什麼?而且正巧不巧這人又是德妃那邊的,德妃可是安王之母啊……

  那女官察覺梓箐停步,回頭一問:「怎麼了?」

  梓箐擡眸仔細打量了這女官一眼,發覺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算計,又隱隱露出幾分凶光。美人心中一涼,敷衍道:「我忽然想起來公主跟著我們去不太妥當,我想先把公主送回去。」

  那女官一聽,突然伸手捉住美人皓腕,裝作事態很嚴重的樣子,拉著美人就往前走:「沒事!一起去不礙事的,晚了就不好了……」

  女官手勁極大,拽得梓箐生疼,看其指節粗大,應該是一名習武之人。左右打望一番,梓箐發覺這條路上居然沒有侍衛宮婢等人,只留她們三人在此。

  壓下心中的懼意,梓箐故作平靜地說道:「這位姐姐,那這樣吧,我隨您一起過去,可公主跟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先讓她自己回寢殿得了。」

  說罷,梓箐在小公主跟前蹲下,美眸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玥兒,夫子有急事要去德妃娘娘那裡,你先自己回麗清殿好不好?你覺得沒人陪你玩兒的話,就去找你麟哥哥,你找得到路回去嗎?」

  小公主看著梓箐,發現美人夫子今天眼神有些奇怪,好像隱含了什麼。她點點頭說:「嗯,找得到。」

  「乖,」梓箐輕輕攬住小公主,把人摟進懷裡抱了抱,趁機小聲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快去找你麟哥哥,快!」

  很快,梓箐放開小公主,笑著理了理她的頭髮:「那你去吧,夫子去德妃娘娘那裡了。」

  美人再三強調了「德妃」二字,然後目送著小公主走遠,這才轉身對著那女官說道:「我們走吧。」語氣平淡,卻帶著一點大無畏的氣魄。

  乘風破浪,歷險度惡,也許便是從今日開始。

  一路上,梓箐有意無意向這女官打聽一些事:「姐姐,簡夫人怎麼會跌倒?」

  那女官步履匆匆,隨口回道:「孕婦身形笨拙,可能是走路不當心吧。」

  「嗯,姐姐說的是,孕婦應當注意一些才是,希望她沒事……」

  梓箐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心裡卻大叫不妙。這女官明顯是撒謊,林鯤鵬是習武之人,就算大著肚子,身手靈活也是異於常人。想當日在酒樓,她挺著大肚拿著大刀,飛上躍下地追著韓之劍砍都沒事,今天怎麼可能一個不慎就摔跤了?唯一的解釋便是這人撒謊,想藉著林鯤鵬引她過去,然後再行利用之事。

  憑她與楚玖颺還有翼王的關係,這些人肯定會拿她做餌。

  一想到這裡,梓箐便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快想法子脫身。

  轉眼二人已經到了德妃寢宮附近,梓箐不自覺腳步放慢,想再拖延一點時間,那女官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再次回頭催促:「你倒是快點啊!」

  「好的好的,」梓箐連忙道歉,「對不住了,我腳程是比較慢,姐姐請帶路,我一定盡力跟上。」

  德妃寢宮仿江南園林而造,所以其中迴廊小路曲折迂迴,又夾雜有不少自然景色。那女官帶人一路走過,時不時回頭看看,只見美人低眉順眼地乖巧跟在自己身後,不覺有異,便稍微放下心來,暗道這女子雖美,可到底還是個好騙的。

  不一會兒又到一個分岔口,女官再次回首想叫美人快點,卻赫然發現身後居然空無一人!

  果然長得像狐妖,心思也如狐狸一般狡詐!

  那女官頓感懊惱氣憤,急忙往回走,沿路尋人。待她走遠,梓箐才從一旁半人高的月季花叢中探出頭來。

  月季帶刺,剛才躲在裡面,美人的臉頰都被劃出幾道細微傷痕,可她顧不了那麼多,只是一心一意想著怎麼脫身。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興許會碰上了剛才的女官,那就必須繞路走,但美人這是第一次到德妃寢宮來,不熟悉路線,不過還好她倒是大體記得應該從哪個方向出去。

  誰知,梓箐還沒走出幾步,便被一人擋住去路。

  「連姑娘,去哪兒?」翩翩貴公子手執折扇,嘴角含笑地看著美人。

  梓箐見到安王內心大駭,急忙後退兩步方才屈膝見禮:「微臣參見殿下。」

  「不知這月季叢中有何奧妙,值得姑娘你委身其中?你看你都受傷了……」安王收扇,然後伸手想撫上美人的臉頰。

  梓箐急忙把頭往後一仰,避開魔爪,厲聲說了一句:「殿下請自重。」

  「哈!自重?」安王嗤笑一聲,道:「這是我母妃的地方,你自己送上門來,還要本王自重?」

  「微臣誤入此園,打擾了殿下和娘娘,在此向您賠罪了。微臣這就走。」

  說完,梓箐擡腳就走,急於逃離虎口。可安王哪裡會輕易放過美人?只見他一把拽住梓箐,攔腰把人抱緊,然後一路拖著美人去了閣樓。

  「本王對想要的東西,向來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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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1:46

【第七八章.誘敵計栽贓嫁禍】

  今日下朝之後,蒼穹皇帝便要和雪安攝政王詳談聯姻之事,不過為了避免幾個兒子過來插一腳,老皇帝只是悄悄約了顧依然見面,然後帶了中書侍郎江音墨在身邊。

  南宮霖下朝之後同舅舅曹峰在一起,二人準備打道回府。過兩日聯姻的聖旨一下,曹峰就會護送攝政王回雪安國,而且他本就是駐邊北安將軍,回京一段時日,現在也該回去邊關了。

  正當二人出了金鑾大殿的時候,南宮霖瞧見宮柱下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身著華服,表情羞怯。

  「玥兒,你怎麼在這裡?夫子呢?」南宮霖走過去把小公主抱了起來。

  「麟哥哥,夫子叫我找你玩兒。」

  「小連叫你找我?」南宮霖蹙眉,又問:「那她在哪兒?」

  「嗯,她和一個姑姑去了德妃娘娘那裡。」

  小公主睜著大眼,天真無邪的樣子,只是把剛才梓箐說的話又轉達給了南宮霖。南宮霖聽言頓時緊張起來,他急忙扭過頭同曹峰商量。

  「舅舅,我得盡快去德妃寢宮一趟!小連在他們手裡!」

  曹峰按住南宮霖的肩膀,肅然說道:「且慢!你現在不宜出面,說不準這是有心誘你過去,我們要從長計議。」

  「那……」南宮霖想了一番,然後壓著嗓子說道:「楚兄今日和謝文君進了宮,去了密殊樓查東西。舅舅你快過去知會他一聲,聽他安排,我先帶著玥兒回麗清殿,有什麼消息你過來告訴我一聲!」

  二人商定以後,立刻分開行事,步履匆匆。

  這每走一步就是一招,步步踩在刀刃上,一招都不能錯,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密殊樓位於皇宮邊角一隅,佔地不多,卻是十分嚴密的禁地。此處堆放了皇室最神秘的一批人的資料,所有關於蒼穹國皇室死士的東西都可以在此找到,除了皇帝與密殊樓的首領,其餘人都是不得擅入此處的。

  此次謝文君拿著聖上親手寫的諭令來了密殊樓,這位從容大氣的女子此刻內心隱隱激動,一股大仇得報的快意即將噴湧而出。

  吾楓,復仇之後,我便能無愧地見你了。

  「謝大人留步!」

  正當謝文君三人給守衛看了諭令,準備進樓的時候,曹峰匆匆趕來,出口喊住他們。

  楚玖颺回眸看見來人,暗覺不妙。曹峰掃了密殊樓的守衛一眼,走到謝文君跟前,彬彬有禮:「謝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幾人隨即走遠幾步,來到牆邊。曹峰與謝文君面對面,楚玖颺和楚奇坤則跟在謝文君身後,一人一邊,垂首斂眸,一副恭恭敬敬的家僕模樣。

  曹峰低聲說道:「德妃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把連姑娘弄了過去,連姑娘遣了玥雅公主給麟兒報信。但我覺得此事蹊蹺,所以暫且叫麟兒不要輕舉妄動,你看現在應該怎麼辦?」

  曹峰說話之時雖是對著謝文君,可眼神卻越過她的肩頭,直接看著楚玖颺詢問意思。

  楚玖颺聞言頓時目露殺意,不過他很快遮掩下情緒,嘴唇微動:「七,你陪文君姐按原計劃行事,拿到有用的東西就趕緊撤退,我同曹叔走一趟。」

  幾人商定後,謝文君裝作派人隨曹峰去拿東西的樣子,讓楚玖颺隨曹峰一起走了,而自己帶楚奇坤進了密殊樓。

  一離開密殊樓的範圍,楚玖颺便直起腰來,脫掉謝府家僕的衣服,露出一身黑色勁裝。

  「曹叔,此番定是對方的誘敵之計。你回去看著翼王,不要有所動作,你們最好去找皇上,同他在一起是最安全的,對方下不了手。還有,待會兒若是發生什麼事,你們記住,明哲保身最重要!」

  說罷,楚玖颺把手中衣物塞給曹峰:「燒了這個,不要留下把柄。」

  「好,德妃寢宮往那邊走,過了明湖的甘泉殿就是了。」

  知道了位置,楚玖颺即刻動身往甘泉殿趕,幾個縱身以後便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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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梓箐被安王一路拖著,美人不斷掙扎,無奈女子力氣天生就敵不過男人,轉眼她就被拖進了閣樓內。

  安王進門放下人,然後一手捏住美人小巧的下頷,眼帶玩弄的意味,輕浮地笑著說道:「美得像妖精……難怪他們一個個都圍著你轉,我猜那野種多半也看上你了吧?」

  梓箐使勁扭頭掙脫鉗制,目帶怒火地看著安王,嚴聲喝道:「你身為皇子卻做這般齷齪之事,不覺有辱身份嗎?!」

  「身份?」安王輕笑,顯得有些不屑,出口譏諷道:「一個野種都能被封翼王,我倒沒覺得皇子身份有多高貴。不過老傢夥寵他,盡給他好的,我對他身邊的東西還有幾分興趣,我看你就不錯……」

  梓箐聽了辯解道:「我與翼王並非你想像的那種關係。」

  「那你和姓楚的呢?」安王不懷好意地湊近美人,擡手拔下她頭上一根髮簪,瞬時青絲滑落於背。

  安王挑起一縷秀髮嗅了嗅,眼神輕佻:「姓楚的也算個人物,不過本王最討厭不識時務的絆腳石,不能為我所用,那就只能除掉。呵呵,我能搶走他一個女人,就能搶走第二個。」

  梓箐見安王步步緊逼,不斷後退,最後被逼到了牆角。美人深知此刻不能慌亂,更不能暴露自己與楚玖颺的關係,於是她故作鎮定地說道:「我和他也沒什麼,是他纏著我,我是不想理的。」

  「原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呀!」安王好似恍然大悟般感慨一聲,「不如這樣,我先幫你試試那野種對你有幾分真心,如何?」

  說罷,安王放開美人,轉身到門口召來一人,把手中的髮簪遞了過去:「送給翼王,叫他一個人過來,不然後果他知道。」

  梓箐心中一驚,果然是拿她做餌引南宮霖過來,只是不知道安王到底有何打算?藉機殺了南宮霖?不,這樣太過明顯,而且這是德妃寢宮,若是翼王死在了這裡,他們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究竟安王和德妃有何謀劃?

  正當美人思慮之際,德妃從樓上下來了,只見她身著素衣,一臉蒼白病容。

  「如何?」德妃張口問了安王一句,然後把目光放到了梓箐身上,「這便是那名女子?果然美艷驚人。」

  安王上前扶過母親,回道:「東西已經差人送過去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德妃點點頭,吩咐道:「你現在去找你父皇,就說我舊疾發作,讓他快些過來,其餘的事我自有安排。」

  「好。」安王得到指示,轉身就準備出門,眼看翩翩貴公子即將跨出門檻,他忽然轉身對德妃說道:「母妃,留著她。」

  德妃雲淡風輕地淺笑著答應:「嗯,替你留著。」

  安王得到答覆後放心出了門,德妃見兒子走遠,斂起眸中柔情和笑意,轉身走到一旁,打開桌上一個小匣子,從中拿出一小瓶東西,然後向著梓箐走了過去,表情有些猙獰。

  「世上女子皆想自己美貌非凡,以為這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殊不知——過於貌美,只會為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德妃一步步逼近梓箐,眼角飛揚,帶著七分囂張三分狂傲:「當年寶妃以為憑著她那張臉就能魅惑眾生,可最後怎麼樣了?雖然寵慣後宮,卻落了個燒焦的下場!如今看到你,本宮便想起了她。你要知道,本宮是決不可能留個禍害在涵兒身邊的。」

  看著德妃滿眼殺意的樣子,梓箐有些害怕,她不能就這樣枉死,她還沒有和楚玖颺成親,還沒有為他生兒育女,更沒有同他白首偕老,她怎麼能捨他而去?

  「德妃娘娘多慮了,我從未想過飛上枝頭變鳳凰,安王殿下我也高攀不起,我只願平平淡淡地過市井生活,您不必擔憂。」

  「呵呵,只怕你是這麼想,別人可不一定。」德妃目光陰鷙,加之面色蒼白無血,看起來宛若厲鬼,她陰測測地開口道:「本宮向來是寧枉勿縱,你這樣的女子,絕不能留!來人,按住她!」

  話音一落,立馬有兩個宮婢走過來,把梓箐按在椅子上坐著,一人一邊死死摁住她的手腳,不要她動彈。德妃則打開手中藥瓶,一手掐住美人的下巴,想把瓶中毒藥灌下去。

  梓箐死咬牙關不開口,拚命掙扎,只求能盡量拖延一點時間。琥珀色的藥水被灌了少許進嘴裡,卻又被她盡數吐了出來。

  「彭」一聲,閣樓雕花小門被人踢開,然後一枚石子飛過,打在德妃手腕之上,打掉了藥瓶。

  楚玖颺一進門便看見梓箐被兩個宮婢按著,他頓時提劍過去左右橫劈兩下,轉眼就砍掉了兩人的頭。德妃見狀並不慌亂,而是默默後退兩步,拿起桌上的匕首握於手中。

  「玖颺!」梓箐立馬起身撲進楚玖颺懷裡,緊緊抱住他。

  楚玖颺一臂摟住美人,低頭沈聲問道:「有沒有事?」

  才一說,梓箐卻突然覺得胃裡翻湧得厲害,忍不住彎腰吐了起來,吐出好些酸水。

  「看來還是喝下去了,此藥一入腸,必定滲入肺腑,神仙難救。」德妃的口氣有些幸災樂禍。

  楚玖颺一聽,立馬提劍直指德妃,威脅道:「解藥拿來!否則我殺了你。」

  德妃看著楚玖颺微微皺眉:「你是誰?怎麼那孽種沒來?」

  「我姓楚,」楚玖颺說話之時眼神輕蔑,有些不屑一顧,「你這些下三濫的招數上不了檯面。快把解藥拿出來,我沒有耐性。」

  「楚家人?哈哈……」德妃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原來你就是那孽種身後的靠山。怎麼?當年本宮除掉了一個姓楚的不夠,今天還要再來一個送死麼?告訴你,此毒無藥可解,她必死無疑!」

  德妃謀劃多年,當日正是她策劃殺掉了楚吾楓,而安王不過是近幾年才逐漸接手這一切。說起來,德妃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楚玖颺聞言徑直走近,把劍架在了德妃頸上:「當年你害死我大哥,原本我還想過段時間再找你們算賬,如今既然你這麼爽快承認,那我就早點送你下去。」

  言畢,楚玖颺作勢就準備割斷德妃的喉嚨,誰知這時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腳步紛亂,應該來者眾多。

  「哈!你今天要是殺了我,我看你們如何脫身!」德妃聽聞有人到來,知道自己計謀得逞,頓時猖狂起來。

  梓箐吐了一會兒酸水之後,並未察覺異樣,也沒有其他不適。此時乍聽見德妃這般一說,美人急忙上前拉住楚玖颺。

  「我沒事!我沒有喝下去,玖颺我們快走,不然等會兒被人看到你在這裡就糟了!」

  持凶器闖入甘泉殿,又殺死兩個宮婢,要是被人看到,一定會以行刺之名定楚玖颺的罪。蒼穹皇室本來就忌憚誅天閣勢力,碰上這樣的事,還不趁機殺掉楚玖颺,滅了楚家?

  德妃此時舉起手中鋒利的匕首,開口道:「你們以為能一路順利進到甘泉殿是因為什麼?要不是本宮事先撤走了士兵暗衛,你們能來得那麼容易?只是那孽種沒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還好,能解決掉你這個姓楚的也不錯。」

  突然,德妃握住匕首,狠狠就往自己身上一刺!

  霎時鮮血湧出,滲透她一身白衣。

  原本德妃的計劃便是捉住梓箐,然後誘使南宮霖過來,同時安王找借口把皇帝一行人帶到甘泉殿。這時德妃再自傷其身,誣陷南宮霖意圖謀殺。

  屆時,不管老皇帝有多寵南宮霖,也一定會定他的罪,輕則受貶,重則處死。這樣一來,就可以徹底拔出這顆眼中釘了。

  不過現在南宮霖沒來,反而是楚玖颺來了,這倒也不妨礙德妃實施計劃,無論如何,今日這場栽贓嫁禍必須完成。除不掉翼王,就除掉他背後的靠山。

  德妃果然心狠手辣,為了剷除敵人,不惜拿命來賭!

  「呵呵,」德妃摀住傷口,笑得陰沈,「你們走不了的,刺殺後宮妃嬪,其罪當誅!」

  梓箐一見德妃不要命地瘋狂舉動,急忙把楚玖颺往外推:「你先走!你一個人好脫身,不要管我了!」

  楚玖颺定定站著,穩如磐石,一雙深眸裡藍光微動,片刻之後,他伸手撫上梓箐的臉頰,接著俯首吻上美人的嬌唇。

  「我不會扔下你不管。梓箐,你信不信我?」

  梓箐擡眸看向眼前的男子,入目是他一片堅定的眼神,還有深深的眷戀,美人點點頭:「嗯,我信。」

  得到梓箐肯定的答覆,楚玖颺淺淺一笑,然後提著劍走到了德妃跟前。

  「既然你費盡心思上演這一出嫁禍,那我就成全你,替你坐實這場刺殺。」

  「嘩」一聲,楚玖颺揚手就把利劍刺進了德妃胸膛,半個劍身從她後背插出,腥血沿著劍身滑到劍尖,再一滴滴落下。

  「你以為以命搏命就算狠?若論狠辣,我勝你百倍!」

  言畢,楚玖颺拔劍而出,剎那管脈爆裂,血濺三尺,染紅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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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04

【第七九章.絕殺地楚狼身亡】

  白雲蒼狗,茫茫蒼穹。

  這片廣袤天地之中,有歡喜,有悲憂,更有算計,還有殺戮。

  南宮霖帶著小公主回麗清殿之後,坐立不安,一個勁兒地來回踱步,只盼早點有好消息傳回來。

  不多時,曹峰先來了,他把楚玖颺的話給南宮霖一說,然後二人一合計,準備即刻動身去找老皇帝。

  這番比拚,就看誰快誰一步。

  皇帝正和顧依然密談聯姻一事,這聯是必須聯的,可是人選究竟是誰,還沒最後確定下來。

  考慮到雪安國小皇帝的年紀,適合的人本來就不多,可是顧依然又不想選玥雅公主,因為一選她就意味著站到了太子一方。現在三方爭鬥得這麼厲害,顧依然想選一個不屬於三方勢力的人,可這樣的人實在不好找啊……

  正當二人商量不定的時候,近侍宦官前來稟告,說是翼王求見。

  皇帝有些驚訝,這個兒子自從回來以後,和他並不算親近,今天怎麼會主動來找?他面露喜色,連忙道:「快宣!」

  翼王和北安將軍隨即走了進來,南宮霖一見到皇帝,就面帶哀色地說道:「父皇,我昨日夢見母妃了。」

  皇帝一聽頓時激動起來:「你夢見阿寶了?她說了什麼?」

  「母妃說眼見入了冬,天寒地凍,叫我給父皇說要注意添衣保暖,可我看她卻身著單衣薄衫,地府又那麼陰冷……父皇,兒臣想去琳琅殿看看,順便給母妃捎點衣物。」

  提起寶妃,皇帝又憶起當年舊事,一股傷感浮上心頭。

  「阿寶總是這般體貼……好,朕跟你一塊兒過去。」

  顧依然在一旁看戲似得目睹了這一切,她眉梢一挑,側首問身旁的江音墨:「江大人,這鬼神托夢之說,你信是不信?」

  江音墨依然一副君子端方之相,謙和有禮地回話:「回殿下,在下認為死者為大,無論如何,在生之人應當敬重亡魂。翼王殿下興許是思母心切,故而有此一夢。」

  「呵呵,」顧依然輕笑兩聲,「我可不信世上有鬼。不過嘛,我倒是想去見識見識。」

  說著,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去了廢舊的琳琅殿。南宮霖畢恭畢敬地跟在皇帝身後,斂眉垂眸,掩飾住心中的不安。他只祈盼能夠盡量拖住他父皇,讓楚玖颺有足夠的時間行事。

  行至半路,偶遇一群宮婢。宮婢們見聖上出行,紛紛退到路邊跪下行禮。南宮霖在路過一行人身邊時,忽覺腳下踩到硬物,他低頭看去,一根髮簪躍入眼簾,彎腰拾起,南宮霖發現蓮型玉簪上刻有一個「連」字。

  同時離他最近的一宮婢嘴唇微啟,飛快說了句:「獨去甘泉殿,不可聲張,否則她性命不保。」

  南宮霖聞言,霎時腳下停滯,顯得有些猶豫。這時身後的曹峰拍他肩頭一把,沈重有力,催促一句:「我們走吧!」

  南宮霖五指收攏,掌心緊攥髮簪,狠下心扭頭就走,未作停留。

  小不忍則亂大謀,為復仇,為成大業,他必須無情一次。

  自從寶妃身亡,皇帝就再也沒來過琳琅殿。此番再入,心中悲哀浮湧。

  深愛她,卻不能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深愛她,卻讓她因為這份帝王之愛而亡。

  也許有時候,過於深愛並不是一件好事。

  坍塌宮牆,焦黑磚瓦。早已過去十四年,可是眼見這片廢墟,皇帝還是抑制不了回憶的湧現。

  愈想愈悲,皇帝腳步有些不穩,踉蹌一下。南宮霖眼疾手快扶住他:「父皇當心!」

  皇帝蒼老的手順勢握住南宮霖,滿眼疼惜:「是朕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父皇不必說這些……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還是先給母妃送點東西過去吧。」

  隨行侍從送了嶄新的衣物上來,然後在院子中央升上一堆火,南宮霖和皇帝親手把衣物送進火裡,看著縷縷青煙騰起,最後消逝於空中。

  若仇怨也能這般飄散,那該多好。

  「父皇!父皇!」

  突然,幾聲急迫的叫喊打破這片哀傷瀰漫的氣氛,只見安王慌不擇路地跑了進來,表情慌亂。不過當他眼角餘光瞄到南宮霖的時候,卻有片刻的驚愕。

  皇帝見狀也有些緊張,到底是何事讓一向有條不紊的安王如此失態?他走過去兩步,問道:「涵兒,發生什麼事了?」

  安王一來便雙膝跪地,目帶淚光,聲色悲切:「父皇,母妃舊疾復發,現在昏迷不醒!請父皇過去看看她!」

  一聽德妃病發命懸一線,皇帝也擔憂起來,急忙問:「宣禦醫沒有?」

  「已經差人去太醫院叫人了,只是好像此次母妃的病來得特別厲害,恐怕、恐怕……」安王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哽咽了,淚水也掉落下來。

  「唉,快帶朕去看看!」

  皇帝走出琳琅殿就上了龍輦,雖然德妃並非他最愛的女子,可是和他也有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此刻德妃命在旦夕,作為夫君他怎麼也得去看看,就算最後德妃先走一步,那他好歹也算送了她最後一程。

  南宮霖見狀和曹峰對視一眼,都在琢磨安王這到底是何用意。

  顧依然眼珠轉了轉,摸著下巴自言自語一句:「真是越來也有意思了……」

  北風呼嘯,陰雲密佈。

  山雨欲來風滿樓。

  當安王帶著皇帝等人進入甘泉殿,來到德妃所住的閣樓之時,只見門外的幾名普通侍從都被殺死在地。

  安王心底一下警惕起來,德妃的計劃他並不是瞭解得很清楚,可是看眼前這場景,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果然,此時一人從閣樓內走了出來。

  深眸似海,身姿筆直宛若傲松,但又渾身都是殺伐之氣,看起來好似凶狠狼王。

  楚玖颺手中利劍還在往下滴著熱血,點點紅色灑在地上,斑斕若紅梅。

  在場眾人除了皇帝,其餘人都認識楚玖颺,只見楚玖颺擡眸平靜地掃視了眾人一眼,面無表情,都把他們當陌生人一樣。

  安王當即大喊:「護駕!有刺客!」

  眨眼間從四面八方湧進禦林軍,迅速把楚玖颺圍在中間,持劍相向。

  「你是何人?」皇帝看著提劍的楚玖颺,沈聲問道。

  楚玖颺嘴角掛上一抹邪笑,吐出兩個字:「刺客。」

  不等皇帝再問,楚玖颺又主動接著說道:「我與德妃有血海深仇,今日前來只為復仇,如今大仇得報,其他的人和事,與我無尤。」

  安王一聽大驚失色,急忙撥開人群奔進房內,只見德妃滿身鮮紅地倒在血泊之中,只餘一絲氣息。

  硬撐著最後一口氣的德妃見到安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拚力說道:「我終於、可以脫離這個牢籠了,你放心,這次他們跑不了……」

  其實德妃此生,從未真心愛過蒼穹國皇帝。她也曾是天真無邪的官家小姐,可是一入宮門深似海,若是不爭不奪不搶,怎能安生立命?與其孤寡終老,不如放手一搏。

  德妃憎恨皇帝,恨他毀了自己本該美好的一生。她視皇宮為牢籠,既然這輩子都被囚禁於此無法出去,那她索性豁出性命,爭權奪勢,以求立於巔峰之上。只有站在這世間的最高處,才有資格隨心所欲。

  這世上只有一人值得德妃付出真心,那便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兒子,所以她籌謀多年,只為了給安王鋪路。

  今日,德妃以一己的性命,換楚玖颺和楚家的滅亡,她覺得是賺了。只是唯有一點遺憾,她無法再陪在安王身邊,無法再繼續為他出謀劃策了。

  雖然德妃歹毒陰狠,可她的愛子之心,卻是真的。

  安王緊緊抱住氣絕身亡的德妃,嚎啕大哭:「母妃——!!!」

  屋外的皇帝聽到安王的聲音,眸子一沈,即刻下令:「來人!給朕拿下他!」

  一眾將士得令,立馬殺向楚玖颺。

  南宮霖見狀想上前阻止,這時曹峰卻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不要他動。這是楚玖颺的意思,如果出了什麼事,就讓他一人承擔下來,一人死總好過大家死,只要南宮霖不被牽扯進來,那他們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江音墨也正想開口說點什麼,顧依然卻適時用手中的折扇封住他的嘴唇,說了一句:「不要多管閒事,他還用不著你救。」

  江音墨聞言狐疑地看著顧依然,只聽顧依然又說:「先靜觀其變,待會兒用得著你的時候你再出來說話。」

  禦林軍人多勢眾,縱然楚玖颺武藝高強,可也敵不過這樣輪番上前的圍攻,不多時,地上就已經堆積了好些士兵屍體,而楚玖颺自己則滿身血汙,漸漸露出疲態。

  南宮霖愈發焦急,開口道:「父皇,這名刺客來歷蹊蹺,興許他是受人指使。不如暫且留下活口,以便嚴刑拷問。」

  老皇帝聞言,側首看了南宮霖一眼,眼神複雜,他沈默片刻,下令道:「留活口!」

  一群將士得到指示,一下收斂了不少,只是盡量想生擒楚玖颺,並不出狠招殺他。可楚玖颺卻不見手下留情,只是出劍愈發狠厲,拼盡全力想要脫身。

  劍氣縱橫,魂魄俱碎。

  這是一場無休止的殺戮。

  悲傷暫去,鋪天蓋地的仇恨洶湧襲來。閣樓之內,安王放下德妃的屍首,徐徐站了起來,他走到一旁取下懸於牆上的寶劍,然後走了出去。

  一出門,安王便見一群禦林軍畏手畏腳,不敢上前擊殺楚玖颺。

  「一群廢物!」

  安王大喝一聲,他此刻怒極,一身月牙白袍都被染上了血色,加之雙目赤紅,看起來哪裡還有翩翩貴公子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個猙獰的地獄惡鬼。

  躍身而上,安王提劍就刺向楚玖颺。

  楚玖颺聞風回頭,看見是安王殺了過來,眸子一暗,隨即出劍擋上。

  「匡」一聲,兩把寶劍拼在了一起,二人較起勁來。

  大力的碰撞讓安王的虎口都有些發麻,可他恨意不減,立馬又收劍回手,重新出招攻擊。

  禦林軍金統領見狀,趁機也過來幫忙。一時之間,兩人齊攻楚玖颺,招招都是必殺,楚玖颺好似有些應接不暇了。

  金統領手持金刀,狠劈下去,刀刀虎虎生風。他逐一攻向楚玖颺身體各大死穴,金刀刀鋒厚重,若是被砍上一刀,輕則皮開肉綻,重則骨裂肢斷。

  不一會兒,楚玖颺渾身都汗涔涔的,喘氣也急促起來。金統領又是一刀當頭砍下,楚玖颺握劍迎上,二人就此拼上了內力。

  這時,安王持劍在手,直直殺了過來。

  楚玖颺深眸內藍光微動,他在此時居然率先看了南宮霖和顧依然一眼,隨後才趕緊側身躲開。

  噗——

  一聲悶響,眾人只見安王居然把劍刺進了楚玖颺的胸口!

  「呃!」

  楚玖颺悶哼一聲,擡眼望著安王,眼中似有不甘。他擡手伸出兩指,夾住胸前的劍身,然後狠發內力。

  「啪」一生脆響,楚玖颺用手指生生折斷了劍身!

  隨後他擡腳踢中安王手腕,寶劍頓時飛出安王手中,在空中旋了兩圈後落下,楚玖颺左手接過劍,毫不遲疑地就反手往身後一刺。

  霎時金統領被半截斷劍刺中要害,噴出一口鮮血,然後重重倒了下去。

  殷紅鮮血從傷口處潺潺流出,楚玖颺手捂胸口,倒退兩步,腳下一軟就跌坐在地。

  周圍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震住了,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南宮霖腳下一動就要衝上去,卻被曹峰一個手刀劈在後頸,打暈了過去。然後曹峰伸手在背後托住他,依舊站在皇帝身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依然也死死拉住江音墨,壓著嗓子說道:「刺客入宮本就是死罪!你現在上去也於事無補!不如待會兒看能不能幫他保住全屍!」

  安王微怔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得手以後,快意油然而生。

  終於除掉了這塊絆腳石,翼王失了楚家的勢力,根本不堪一擊,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撓他成就霸業。

  「玖颺!」

  方纔被楚玖颺敲暈過去的梓箐在房內悠悠醒來,發現德妃死在地上,而屋外傳來打鬥的聲音。她急忙奔出門去,誰知入目卻是楚玖颺手捂胸口坐在地上的景象。

  美人飛奔過去跪下抱住楚玖颺,看見劍身還插在他的胸口,嚇得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想幫他止血。

  「玖颺你怎麼樣?好多血……我先給你止血……你撐住!太醫呢?太醫在哪兒?!我去幫你找大夫……你不要有事……」

  梓箐現在語無倫次,說話聲音顫抖,想求助又發現周圍之人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切,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樣子。

  「梓箐。」

  楚玖颺突然伸手緊緊抓住美人的肩膀,費力說道:「答應我一件事!」

  「我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不要有事……」

  梓箐不住地點頭,大顆大顆的淚水掉落下來,滴滴都是絕望。

  「不準死!你答應我,決不死!」楚玖颺狠力抓著美人,幾乎都要捏碎她的肩骨。

  「好,我不死,你也不準死!我們都不死……」梓箐緊緊摟住楚玖颺的脖頸,美眸對上他的眼睛,流露出乞求的神情。

  楚玖颺嘴角溢出一股鮮血,他又吐出幾個字:「你發誓,發誓!」

  「好好,」美人身手抹了把眼淚,血汙都沾到了臉上,她豎起三指,對天立誓道:「我連梓箐發誓,此生決不尋死!我要與玖颺白頭偕老,相守一生。若違此誓,天地不容,死後不入輪迴!玖颺你也答應我,不要死,不要……」

  看到梓箐發誓之後,楚玖颺欣慰地笑了,他擡手想撫上美人的臉頰:「蒼天在上……血刃、為證……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我……」

  半空中的手掉了下去,落在地上發出重重一記悶響。

  話未說完,人已去了。

  「玖颺……」

  梓箐怯怯喚了一聲,帶著一絲希望。她顫抖的手指試探地伸到楚玖颺鼻下,發覺竟然毫無氣息。

  世間傷人最深不過情,世間絕情最狠不過死。

  生時被棄,尚有可怨可恨,只道負心人絕情無義。可這明明相愛卻陰陽兩隔,又該怨誰恨誰?

  梓箐把臉貼上楚玖颺的面頰,淚如泉湧,一聲又一聲地喚道:「玖颺……你醒醒……醒醒啊……」

  原來楚玖颺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所以才會一劍結果了德妃,然後打暈她,孤身對敵。

  原來他問她信不信自己,不是說相信他可以使二人逃出生天,而是要相信他定會保她平安無事。

  「啊——————!啊——————!!啊——————!!!」

  三聲淒厲的哀嚎,訴盡一名女子此刻所有的悲涼絕望。

  聲聲慘叫,如孤狼喪偶長嘯,亦如厲鬼受刑嘶嚎。

  美人半面染血,淒艷猶若啼血杜鵑。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嚎叫聽起來猶如尖刀刺耳,周圍之人都不忍心再看,紛紛側頭斂眸。

  見過塵世太多不堪,可慘絕人寰,唯有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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