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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21

【第八十章.點絳唇嫁衣送葬】

  昔人已去,等不至,雪覆眉。

  淒美絕艷的女子,抱著摯愛男子的屍體,縱聲哀哭,天地都為之動容,降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這女子是誰?」皇帝指著梓箐問一旁的人。看著有點眼熟,可又想不起到底是什麼人。

  江音墨急忙上前回話:「啟稟陛下,她是負責教導玥雅公主的夫子,她……」

  還不等江音墨為梓箐辯解,皇帝便冷聲說道:「看她這樣子,應該是刺客同黨,把她抓起來!嚴刑拷問!」

  這時安王提步上前,斬釘截鐵地說道:「父皇,兒臣認得此名刺客!他叫楚玖颺,是翼王好友,此番便是翼王帶他進宮的。這場刺殺,他們圖謀已久!」

  這一戰,安王失去了母親,那他一定會讓眾人為德妃陪葬。

  「安王殿下可別血口噴人!我們不認識這名刺客,你這番說辭有何證據?」這時曹峰開口這般說道。

  「不認識?」安王眼角一挑,挑釁般問南宮霖:「你敢說你不認識此人?」

  方纔南宮霖被打暈過去,此時剛剛轉醒,他睜眼便看見楚玖颺氣絕倒地,而梓箐抱著屍首慟哭不停。

  霎時悲憤襲來,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了結這一切?!南宮霖滿身戾氣縈繞,恨不得即刻手刃仇敵,就算同歸於盡也好。

  曹峰偷偷掐了南宮霖手臂一把,叮囑他千萬要沈住氣。

  南宮霖深吸一口氣,黑眸對上安王的鳳目,輕吐一句:「不認識。」

  今日我忍辱負重,他日我必以仇敵之首,風中祭君!

  「就算你否認也沒用!」安王徑直轉頭問江音墨,「江大人,你和翼王還有楚玖颺曾是同窗,你來說說,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江音墨看著悲至極致的梓箐,內心波瀾起伏,情深若此,楚玖颺想必死而無憾了,只是空留在世之人,惆悵餘生。

  生平第一次,江音墨拋掉不可妄言騙人的信戒,他搖頭說道:「微臣並不認識這個刺客,微臣只認識連夫子。」

  「你……」安王聽到答覆一愣,他沒想到一向中立的江音墨會在此時偏袒翼王一方。不過,安王很快又想起了還有兩人可以指認楚玖颺,他冷笑一聲:「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隱瞞他的身份?來人!帶簡意崢夫婦來此!」

  簡意崢和林鯤鵬進宮之後,卻被那女官帶到了一個偏殿,叫他們稍事休息,待會兒德妃自會傳召。可是二人左等右等,茶都涼了一壺又一壺,也不見德妃召見。簡意崢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正想著主動請辭,這時卻又有人前來傳話,說皇帝和安王招他們過去。

  二人到了甘泉殿,只見皇帝、安王翼王,還有雪安攝政王等一干重要人物均在此地,唯獨不見殿主人德妃的身影。

  林鯤鵬擡眸一瞬,一眼瞥見梓箐懷抱一男子坐在地上,悲色慼慼,素裙染滿鮮血,她幾乎抑制不住就要尖叫出聲。簡意崢也瞧見了,他趕緊使勁捏住林鯤鵬的手腕,制止她作出失態之舉。

  下跪行禮之後,皇帝問道:「意崢,涵兒說你知道這名刺客的身份,此話當真?」

  簡意崢垂首道:「陛下,請容侄兒先過去辨認一番。」

  言畢,簡意崢走了過去,在楚玖颺和梓箐跟前蹲下,裝作仔細查看的樣子,還伸手去探了探楚玖颺的鼻息和脈搏,看他是否真的死了。

  這時,他開口對美人小聲說道:「節哀順變,玖颺希望你好好的。」言畢,簡意崢起身回到皇帝跟前,鞠躬一禮:「啟稟陛下,侄兒並不認識此人。」

  此話一出,安王率先大怒,衝著簡意崢吼道:「你膽敢在聖上面前撒謊!你可知欺君是要被砍頭的?!」

  簡意崢不慌不忙,坦然回話:「我確實是不認識,表哥你叫我要怎麼說?」

  「你、你們……」安王手指簡意崢,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群人都是一夥的,都串通起來對付他。

  眼見安王翼王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皇帝露出頹敗神色。

  德妃身亡,刺客也已死,再追究下去,不知道還會牽扯出什麼樣的瓜葛?深宮向來如此,如果當真要追查到底,那又有幾人是清白的?

  不如就讓事情了斷在這裡。

  「好了好了,」老皇帝擺擺手,「刺客的事就交由刑部追查吧,你們也別再爭了……咳咳……」

  諭令一下,眾人都噤了聲,這時便有一群人上來想擡走刺客屍體,同時帶走梓箐這個所謂的刺客同黨。

  顧依然掃了眼焦灼不已的江音墨,貼近他耳旁說道:「我有法子保她萬全,不過……我要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江音墨忙不叠點頭:「好,我答應!你快說,什麼法子?」

  「這是你說的,可別反悔吶!」

  顧依然狡黠一笑,隨即走到南宮霖身旁,拿過他緊攥於手的玉簪:「借我一用,我幫你救她。」

  南宮霖側過頭詫異地看著顧依然,只見這位聰慧女子先細細觀摩了手中簪子一番,然後用力一按,讓玉簪裂成兩段,之後她偷偷把下半截簪子放進懷裡,而另一段則藏在了袖袍之下。

  傷悲過度的梓箐任由人綁著,木然走過眾人身邊,只恨自己為何不與楚玖颺一同死了算了。當她掠過顧依然眼前時,這位一直冷眼旁觀的雪安攝政王出來大喊一聲:「慢著!」

  ……

  -----

  冬月初八,降初雪。

  這一日,德妃病亡,皇帝下詔以貴妃禮制厚葬,並賜謚號「惠」。

  這一日,雪安攝政王憑借半截玉簪信物,找到了雪安皇室遺孤青蓮郡主。

  這一日,宜城楚家公子楚玖颺詭異身亡。

  其中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有當事之人才明瞭了。

  之後,雪安攝政王提出聯姻,說要三品中書侍郎江音墨做自己的駙馬,皇帝正在發愁聯姻公主的人選,聽見顧依然的提議,欣然應允。

  江音墨是寒門新晉子弟,尚未投身任何一方勢力,身家清白,而且他對蒼穹國又是一片忠心,聯姻的最佳人選,非他莫屬。

  只不過,怕就怕江音墨堂堂男子,不願入贅雪安皇室。孰知江音墨卻是爽快答應了這門親事,這下一來,龍顏大悅,皆大歡喜。

  同時,翼王也請旨賜婚,說自己與青蓮郡主早就情投意合,惟願共結連理。

  最後,兩道賜婚聖旨一同下發,幾位新人都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大婚之日就定在了七日之後。

  顧依然以一計認親,換得自己與心上人的婚姻,而江音墨則用自己的姻緣,送了連梓箐一世平安。

  默默等待,默默守護。也許他名「墨」,就注定了此生只得默默去愛。

  冬月十五,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雪安國行館之中,有兩位新嫁娘。一位是攝政王顧依然,一位是所謂的青蓮郡主,也就是梓箐。

  額間一點花鈿,唇上一抹朱紅。

  妖嬈嫵媚,艷若殷血。

  一襲大紅嫁衣的梓箐,美艷非凡,宮裡派過來給她梳妝打扮的命婦們一直對她的容貌讚不絕口,直說她和翼王兩人是天生一對。

  「郡主,臣婦給您梳頭吧。一梳……」

  一位據說很好命的夫人正拿起梳子要給梓箐梳頭綰髻,梓箐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擡眸冷冷一看,吐出兩個字:「等會。」

  那貴婦人看著冷若冰霜的美人,禁不住打了個激靈,這是新嫁娘該有的表情麼?怎麼一點也不歡喜,反而好似哭喪一般冷著個臉?

  只見梓箐站了起來,自顧自走到一旁,打開從家裡帶過來的一個檀木盒,然後拿起裡邊的東西,轉身就準備出門。

  「郡主您去哪兒?!」

  一干人等紛紛上來勸阻,這時同樣一身嫁衣的顧依然出現在門口,揮揮手道:「讓她去吧,不然她不安心……」

  眾人聞言放手,美人誰也不看,一言不發,逕直就孤身出了行館大門。

  顧依然看著那蕭索的背影長歎一聲,欷歔不已。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老天公,果真無情。

  天色微亮,一襲紅衣的妖艷女子站立在南城門口,靜靜等候著所等之人的到來。

  過往行人皆駐足回看,紛紛猜測這美人究竟是何來歷?她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人間無此姝麗,非狐即妖。

  一行送葬隊伍徐徐走來,白幡黑棺,孝衣麻披,為首之人身著白衣,冷面無情,正是楚奇坤。

  撒冥紙一把,讓魂魄飛逝。

  梓箐急忙上前攔住殯葬隊,對著楚奇坤說道:「讓我見他最後一面。」

  誰知,楚奇坤卻是不給美人好臉色看,斷然拒絕:「已經蓋棺,不宜打擾。你若真的有心,就讓他安安靜靜地走。」

  「我只見一面!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這時,楚奇坤突然出口斥責:「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在世之時受你拖累,最後賠上了性命!可你倒好,亡者屍骨未寒,你就急著另嫁他人!你說你還有什麼臉面再去見他!」

  這一番大聲責罵,引得四周之人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穿一身紅色嫁衣前來送葬,究竟是真心相送還有有意找茬?

  梓箐聞言並不辯解,而是忽然「噗通」一聲在棺槨前跪了下來,擡眼看著楚奇坤,眸色一片堅定,懇求道:「求你!讓我送他最後一程!」

  圍觀眾人越來越多,許多人見此狀況紛紛表示同情這名女子,同時也很好奇這新嫁娘同棺中之人到底是何關係?這時楚奇坤擡頭掃了四週一番,興許是心軟了,他歎氣一聲,隨後伸手扶起美人。

  「好吧,有話快說,不要誤了出城的吉時。」

  嘩啦一下,厚重棺蓋被推開一截,頓時一大股藥味兒撲面而來,四周之人都紛紛拿袖口摀住口鼻。

  興許是冬日天冷,棺材裡又放了許多防腐的藥,屍首尚未腐爛,楚玖颺靜靜地躺在裡面,宛若睡著了一般。

  如果真的只是睡著便好了,可惜,這次是長眠不醒。

  梓箐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伸手撫上楚玖颺的臉頰,觸及的是毫無溫度的冰冷肌膚。

  美人拿出手中的一塊紅色錦帕放在了楚玖颺胸前,只見上面繡有一對鴛鴦,栩栩如生,情意繾綣。原來這是一張紅蓋頭。

  「玖颺,我早就繡好了這張蓋頭,原本是準備成親之時再讓你看的……現在我依然把它送給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想嫁的,都只有你。」

  言畢,梓箐又從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只見美人扯過一縷青絲,然後一刀割斷一截秀髮。

  她把這股頭髮塞進了楚玖颺的手裡,之後,美人俯首下去,在那毫無血色的冰唇之上落下深深一吻。

  就算陰陽相隔,我還是要與你結髮同心。

  一滴滾燙淚水滑落,落在楚玖颺的唇角,如果他還活著,一定能嘗到其中飽含的萬千情意。

  梓箐靠著楚玖颺耳邊呢喃低訴:「玖颺,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有孩子了,我們的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不死,因為我還要生下我們的孩子,我還要好好養大他,他一定很像你……」

  楚奇坤又看了四周鬧喳喳的人群一眼,催促梓箐:「好了,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梓箐這才直起腰來,可依然戀戀不捨地看著棺中之人,如果時光停留在這一刻多好,如果時光能倒流,多好。

  可惜這都是癡人說夢而已。

  美人最後看了楚玖颺一眼,牢牢記住他的樣子,刻於心底。

  「斷、今、生,定、來、世。」

  說完這句話,梓箐一狠心,伸手推上了棺蓋。

  望天憐之,一諾永世。

  「起——」

  伴著一聲吆喝,送葬隊伍又重新出發啟程,他們要把楚玖颺的屍首帶回宜城去,就算客死異鄉,終究還是應該落葉歸根。

  其實回宜城也好,那裡有他和她的美好回憶。

  梓箐眼見送葬隊伍出了城門,越走越遠。忽然她擡腿就跑向城門,之後登上了城樓。

  從高俯瞰,只見一群白衣人漸行漸遠,不一會兒便成了茫茫大地上的幾個小白點,而那副黑色棺槨,也變成了一點烏黑。

  寒風掠過,沙冷石澀。

  紅色衣角隨狂風飄揚,一頭散亂的青絲亦在風中狂舞。

  美人雙眼渙散地看著遠方,薄唇輕啟:

  「君行千里,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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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40

【第八一章.合巹酒祭奠亡魂】

  我願守候一生,等你歸來,可是我知道,歸來無望。

  眼看朝陽升起,可梓箐還是站在城樓上,一動不動。

  這時,一名少年走上城樓,伸手攬住美人的肩膀。

  「姐。」

  梓箐順勢把頭靠在連梓麒的肩頭,目光遠放,問道:「這樣是最好的,是不是?」

  連梓麒不自覺緊緊抱住梓箐,盡力壓住心中酸澀,聲音嘶啞地回答:「是。」

  「梓麒,」美人忽然開口道:「成親以後,我就是翼王府的人,凡是要以夫家為重。你要好好照顧娘,不要讓她太過操心。你一直說男兒志在沙場,我知道你不喜歡唸書,過幾日曹叔會回北邊駐地,你也跟著去吧,隨他到軍中歷練歷練。」

  連梓麒一聽,頓時面露憂色,不捨地說道:「我們走了姐你怎麼辦?我不去。」

  「你已經是大人了,這個家遲早要你擔起來。」梓箐轉身伸手摸上連梓麒的臉龐,這個少年個頭已經高出她一大截,身材也變得更加結實,看著已然是男子漢的模樣。

  「姐姐以後……」梓箐欲言又止,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王府有很多瑣事要我管,再照顧你們,我力不從心。你就聽話,帶著娘跟曹叔去邊關看看,順道遊覽一番,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好了,我們回去罷,迎親的隊伍該來了。」

  說罷,美人轉身下了城樓,不帶一絲眷戀不捨,身影儘是決絕。

  身猶在,心已死,余留一世相思。

  -----

  障惋車彩,鐘鼓樂響。

  俊美翼王一身大紅喜袍,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來到雪安國行館。

  大紅喜字,十里紅毯,四周都是一片喜慶紅色,可他看在眼裡,卻覺得這都是無數鮮血染成的,骯髒刺眼。

  喜婆背了新娘出來,鳳冠霞帔,珠簾遮面,隱約可窺見底下的絕美容顏。不過縱然裝扮得再華美,也遮不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悲哀。

  南宮霖走過去,親手從喜婆身上接過梓箐,打橫抱著她,之後上了迎親車。

  車輦之上,二人並肩而坐,十指緊扣,看起來果真是情深意重。

  忽然想起當日一句戲語,那時三人相聚,談笑風生。一對眷侶加一位純真摯友,還有美酒美食相伴,好不愜意。

  他愛極了這樣的日子,於是笑道:「只要小連願意,我養她一輩子。」

  一語成讖。

  從今日開始,他要替楚玖颺照顧梓箐一生一世,還有這未出世的孩子,他也會視若己出。這樣做不是出於男女之愛,而是出於一份兄妹之情,一份朋友之義。

  想到這裡,南宮霖側過頭對梓箐說道:「小連,從今往後,我們可要一直在一起了。」

  梓箐眼角微揚,點頭道:「攜手同行,不離不棄。」

  剩下的路,就讓他們一同走下去,一路披荊斬棘,直登峰頂。

  這次翼王是娶青蓮郡主為正室,事關兩國邦交,故而十分正式,所以二人先去了宮裡拜見皇帝,接了封賞以後才出宮回府。

  朱門貼雙喜,新婦掩紅妝。

  翼王府內張燈結綵,賓客絡繹不絕,負責收賀禮的家僕都忙到手軟。一對新人在宮裡已經舉行過儀式了,於是回府之後,二人只需向雙方長輩敬茶。

  曹峰和萍姨坐於上方,接受二人的跪拜。

  「舅舅請喝茶。」梓箐跪下,雙手奉上一杯茶給曹峰。

  曹峰接過輕抿一口,暗歎一聲,隨即遞過一個紅包,道:「願你二人永結同心,起來吧。」

  他的祝福只能有這一句,他們是迫於無奈才走到這一步,這場喜事,談不上高興,有的只是無盡的悲涼而已。

  接著他們又在萍姨跟前跪了下來,南宮霖奉茶道:「娘,請喝茶。」

  一聲娘親,而非嶽母,這就表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南宮霖和梓箐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夫妻,他們能做的只有兄妹而已,他們之間,永遠隔了一個人。梓箐愛的是楚玖颺,而南宮霖,不知道愛的是誰。

  萍姨看著女兒靜若死水的模樣,心頭一酸,眼眶盈淚,她趕緊擡袖拭了拭淚,聲音有些發澀:「好,好。」

  接過茶喝了一口,她也遞過一個紅包:「以後梓箐就要勞你多多照顧了。」

  南宮霖鄭重其事地點頭:「一定。」

  這時,原本喧鬧的大廳忽然寂靜了下來,伴著一聲「安王殿下到——」,身著白緞孝衣的安王走了進來。

  德妃亡故,按理說在這節骨眼上宮裡是不能辦喜事的,可老皇帝不僅允了翼王的請婚,還大張旗鼓為其張羅,這越發惹得安王不滿。還有,這次只是除掉了楚玖颺,而沒有動到翼王的一分一毫,安王覺得甚是不甘。

  著孝衣進喜堂,安王他恨不得把這喜事變成喪事才好。

  「你來幹什麼?!」南宮霖見到來人,臉色一下陰沈起來。

  「皇弟大喜之日,本王身為兄長,怎麼也要來恭賀一番。」安王淺笑,眼中儘是陰鷙,他目光掃過一旁的梓箐,又開口道:「皇弟好福氣,娶了這麼位絕世傾城的美人兒,不過——若是你那亡友泉下有知,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皇帝一直誇讚南宮霖性情真摯,純樸自然,可在安王看來,還不是一樣的貪戀美色,自私狠絕。這不,楚玖颺才一死,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娶美人了。

  提起楚玖颺,南宮霖袖下拳頭一緊,他極力壓下怒火,冷冷回道:「恭賀什麼的我可受不起,皇兄還是回去守孝吧,慢走不送!」

  在場眾人一見這形勢,都有些緊張,現在擺明了安王翼王二人不和,現在安王前來挑釁,兩人可別在這裡打起來才好。

  安王揚手招來隨從,只見兩個家僕擡來一個大箱子放於翼王跟前。

  「這是本王送皇弟你的賀禮。」

  安王擡手一掀揭開箱子,霎時耀眼奪目的白光射出,晃得大家眼睛都有些花了。

  是滿滿一箱的明珠,顆顆圓潤飽滿,大如嬰孩拳頭。

  「皇弟新婚,為兄自當要送上大禮。父皇常說皇弟歸來,是遺珠重拾,所以本王想,送你這箱明珠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對了,這些珠子顆顆貨真價實,可沒有假的在裡面……」

  這席話,明褒暗貶,安王諷刺翼王血統不正,說得好聽是失散多年的皇子,但過了那麼多年,保不準真的皇子已經死了,眼前的只是個替身而已。

  殺人不一定要見血,這輿論紛紛,也可以置人於死地。安王打得就是這個主意,今日前來喝喜酒的高官重臣不少,他需要有人來懷疑翼王的血統,之後再推波助瀾,除掉這個「兄弟」。

  這份賀禮,收了,嚥不下這口氣,可不收,是不是有點心虛的意味?

  「多謝安王殿下美意。」

  梓箐撩開遮面的珠簾,主動走上前來,謝道:「此等厚禮,卻之不恭了,待他日殿下府上也有喜事的時候,我們夫婦二人定當加倍奉禮恭賀。」

  禮,加倍,仇,更會加倍。

  說話間,眾人只見美艷的新嫁娘走到那一箱明珠前,俯身伸手抓起一把珠子,然後直起腰來,緩緩張開五指,任由明珠散落一地,啪啪脆響。

  跳珠撼玉,美人這等做法,頗有點砸玉聽聲的味道。

  梓箐灑了幾把珠子在地上,然後轉身挽過南宮霖的手臂,擡眸說道:「夫君,你看這明珠綴路是否特別漂亮?我們一同走過如何?」

  「好。」

  南宮霖點頭,然後牽著美人走過紅毯,腳邊縈繞著粒粒明珠,璀璨生輝。

  我灑明珠千斛鋪就一路,為你照亮世間路途。

  -----

  入夜,招待完賓客的翼王回到新房,一群宮婢已經等候多時,正準備上前伺候二人行合巹禮。

  俊美翼王卻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本王自己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翼王這是何意?莫非他早已按耐不住要一親芳澤了?

  不過想想也是,這青蓮郡主如此美貌,且春宵一刻值千金,翼王定是迫不及待了。

  把人遣退以後,南宮霖走到梓箐跟前,伸手揭下那張紅蓋頭。本以為會看見梓箐淚眼婆娑的模樣,不料美人卻是平靜如常,只是眸中有些憂鬱。

  「阿霖,」梓箐扯出一抹微苦的笑容,道:「苦了你了。」

  南宮霖在床邊坐下,搖頭道:「是苦了你。若不是我,楚兄他也不會……這場爭鬥,本就因我而起。」

  「這是生來就注定的,是他們貪心,不關你事。」梓箐這般勸慰道,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用手輕輕摩挲著,盡情去感受孕育一個生命的喜悅。

  南宮霖見狀說道:「小連你放心,我會把他當做我的親生孩子,好好撫養長大。」

  「我知道,」梓箐擡頭笑了笑,「我知道你會對他好,也會對我好。只是如今這王妃的位置被我佔了,倘若你以後有了心愛的女子,恐怕……會委屈她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其實仔細想想,我現在有妻又有子,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我已經很滿足了。」

  南宮霖毫不在意的樣子,看得梓箐心頭陣陣發酸。她知道他天生豁達,不求富貴只求逍遙,可是如今,他們都被捲進了這場無盡的風暴之中,欲出不得。

  表面上楚玖颺是因為皇子暗鬥而身亡,可是楚家同樣有一份血海深仇在裡面,楚玖颺是主動投身其中,而且若不是他當初找南宮霖回來,也許這位美公子還在宜城逍遙度日……這裡面的糾葛恩怨,誰又能說得清呢?

  梓箐偷偷擦掉溢出的淚水,強顏歡笑道:「阿霖,我們還沒喝合巹酒呢。」

  「你有孕在身,不宜飲酒。」南宮霖側首看著梓箐,黑眸中儘是柔情,道:「就算要喝,這杯酒也是你和楚兄的,不是和我的。」

  他可以代替楚玖颺做那未出世孩子的父親,可是他代替不了楚玖颺在梓箐心目中的位置。

  梓箐脫下紅色喜服,摘下頭上的彩飾金釵,然後換上一身白衣,鬢間再簪上一朵白花。

  黑髮白花盤傷哀。

  她在金盃之中滿上酒,之後端起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冬夜冷月的光輝灑落進來,照得人陣陣發寒。

  美人對月跪下,說道:「玖颺,希望你在黃泉路上不要走得太快,一定要等等我……願我們來世還能相逢,屆時共結連理,長相廝守。這杯酒,是屬於你和我的。」

  言畢,斜杯灑酒。

  合巹一杯,鬢絲同紐,我願與君,齊眉共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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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57

【第八二章.除夕宴美人心計】

  翼王新婚之後,與翼王妃伉儷情深,二人柔情蜜意,真是羨煞旁人。

  婚後不到兩月,便傳出了翼王妃有喜的消息,皇帝聞言龍顏大悅,就連身子骨也好了許多,正巧碰上除夕佳節,於是特意在宮裡辦了晚宴,邀一眾皇子公主前來共享天倫之樂。

  說也奇怪,雖然皇帝的子嗣並不算少,可這再下一代的皇室子女,卻真是不多。諸位皇子之中,只有幾位育有子女,而老皇帝最重視的三個兒子,卻一房也沒有出一人,就連個小郡主也沒有。

  太子原來倒是有幾房妾室,可不知為何,幾年前他把人都盡數遣走了,現在太子府裡儘是男人,女人的話恐怕只剩下洗衣漿布的老媽子。

  而太子眼看過了年就要滿三十了,常說三十而立,這沒有子嗣,皇帝皇后看著也是著急不已,勸過幾回不頂用,後來索性挑了些女子給他送到府上,可他要不是把人送回來,就是晾著不理。久而久之,帝后也拿他沒轍,又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也只有隨他去了。

  而安王姬妾眾多,除了正妃之位空著,其他女子都塞滿了後院。不過這些女子都各有來頭,多數是一些官家千金,收了她們是聯勢所需,還有的就是他人所贈的美妾。

  如此一來,這安王沒有子嗣的原因倒是能大概猜出個一二,身份卑微的女子,自然沒資格為他誕下後代,而身份夠格的他又不想讓她們生,不然若是有了兒子作為籌碼,這院兒裡可就要失了平衡呢……

  如今翼王新娶王妃不過一個多月,這麼快便傳出喜訊,皇帝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若能在有生之年看著皇孫出生,稚兒繞膝,三代同堂,這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碧瓦寒霜重,朱牆露華濃。

  京城冬季雪多,這隆冬季節,更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南宮霖同梓箐在宮門下了馬車,又坐上軟轎,一路被擡到棲鳳宮門口。

  「小連,慢點兒。」

  眾人只見翼王一下轎,便急匆匆去扶翼王妃,神色頗為緊張,於是各人暗道果然傳言不虛,翼王當真極為寶貝這位王妃。只是不知道翼王妃是否真如傳聞那般美得不像人間女子?

  一隻白玉素手伸出,搭在翼王掌心,指上未塗丹蔻,可卻依然令人挪不開眼。

  身披白裘的梓箐走了出來,墨發雲鬢,精緻五官,無瑕玉容,看起來猶若雪山靈狐幻化而成的女子,亦妖亦仙。

  「別那麼緊張,沒事兒。」

  梓箐朝著南宮霖淺淺一笑,她穿著寬鬆裙衫,根本看不出肚子,身形依然窈窕。幸而現在是冬季,所以沒有人發現美人的小腹其實微微隆起,顯然是懷孕近三月的模樣。

  前方也有二人下轎,所謂冤家路窄,來者正是安王與白知梅。

  四人相對,八目相接,儘是仇怨。

  安王斜睨了梓箐的肚子一眼,出口諷道:「皇弟你動作可真夠快的,不過你可得精明點兒,保不準是誰的種。」

  白知梅也瞟了梓箐一眼,眼神中有幾分妒忌和不甘。在宜城之時,楚玖颺就為梓箐與她解除了婚約,不過後來她如願嫁給了安王,還得了大筆的銀子,倒也不虧。可如今她沒想到的是,這狐妖女子居然一轉身就嫁給了翼王,還做了正室王妃,且聽說翼王目前獨寵王妃一人,府中並無其他姬妾爭寵。

  想她白知梅一步步走到今日是如何不易,安王府後院的爭鬥,不比後宮少,她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坐上如今的位置,而且為了保住地位,每日都在算計,過得戰戰兢兢,而這狐妖女子倒好,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寵,還這麼快懷上了孩子……

  白知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暗恨自己不爭氣,怎麼就不能母憑子貴?

  梓箐擡起美眸一掃,眼帶三分邪氣,回敬一句:「皇兄說笑了,您這不是明知故問麼?說起來,皇兄你可要加把勁兒呀,要不我們可就後來居上了呢!」

  被梓箐這麼明裡暗裡一諷,安王臉色有些難看,他冷冷說了一句:「不勞弟妹費心!」之後帶著白知梅率先進了門。

  梓箐特意看了看白知梅,沒有錯漏她略微落寞的表情,美人暗想,也許白知梅這裡,倒是一個極佳的下手之處……

  除夕家宴上,帝后都對梓箐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並且還賞了許多東西,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好好保胎,早日誕下麟兒。

  家宴之後,皇帝帶了一眾兒子去向祖先行拜祭之禮,而家眷女室則留在了殿內等候。

  梓箐坐在一張軟椅之上,小公主蒼玥雅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眨巴著大眼睛問道:「夫子,她們說你肚子裡有小寶寶了,是真的嗎?」

  皇后聞言說了小公主一句:「玥兒怎麼還夫子夫子地叫?你現在應該叫她皇嫂。」

  「皇……嫂。」小公主撅了下嘴,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覺得很是彆扭。

  「母后切莫責怪公主,她叫慣了,一時之間還改不過來。」梓箐笑著拉過小公主,道:「是有小寶寶了呢,不過才只有一個多月,現在還看不出來。」

  小公主又問:「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

  梓箐聞言啞然失笑:「我現在也不知道呀,要等生下來才知道呢!玥兒你覺得是男是女?」

  小公主脫口而出:「男的!」

  「為什麼?」

  「我聽那些宮女姐姐說,生兒子才好,什麼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反正是男的好,所以我希望夫子生個男的。」

  「哈哈……」

  小公主天真的話語逗樂了一群人,大家紛紛笑著,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好些人心中都起了猜測,若是翼王妃率先誕下皇孫博得皇帝開心,那這繼位人選可就十有八九落在翼王身上了……

  新春響竹炮,守歲落燈花。

  按照慣例除夕是要守歲的,可是考慮到梓箐有孕不能熬夜,皇后特意在棲鳳宮騰出間屋子讓她歇息。

  「小連,我陪你過去。」南宮霖主動提議道。

  皇后聽了掩嘴一笑,打趣道:「瞧瞧我們翼王,當真是個心疼媳婦兒的主!你怕什麼?本宮這裡又沒有豺狼虎豹,吃不了她的!」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南宮霖也面露赧色,梓箐見狀拍拍他的手:「你就在這裡陪著父皇母后,有那麼多伺候的人跟著,你放心。」

  說完,梓箐就轉身繞進了內殿,她眼角餘光一瞥,看見白知梅也悄悄移步後退,好似跟了過來。

  美人勾唇淺笑,只要掌握了敵人的弱點,何愁沒有下手之處?

  風過鈴響,行至迴廊之時,梓箐對引路的兩位宮婢說道:「我想在這裡坐一會兒,你倆去給我拿個軟墊,還有手爐過來。」

  兩宮婢顯得為難:「可是您一個人在這裡……」

  「沒事,」梓箐揮揮手,「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你倆一起去吧,我就在這裡等著。」

  「是。」

  把宮婢支使走以後,梓箐靠在一旁的宮柱上,笑道:「跟了我那麼久,怎麼還不出來?」

  果然,白知梅從一旁的角落走了出來,神情傲慢:「知道我跟著你還把人都支走,不怕我下手害你麼?」

  「害我?你為何要害我?」梓箐妖嬈地笑了笑,道:「莫非……你嫉妒我?」

  白知梅臉色白了白,立馬出口否認:「有什麼好嫉妒的?不過才剛剛懷孕而已,生不生的下來還不一定呢!」

  「是呀,才懷上而已……」梓箐低頭摸著小腹,忽而擡眸看著白知梅,眼中帶上幾分挑釁,道:「不過總比那些懷不上的人強,你說是麼?」

  「你!」

  白知梅被戳到痛處,頓時怒火沖頂,揚手就想給梓箐一耳光,不過卻在半空中停住,遲遲不敢落掌。

  這一巴掌下去,若是打出個三長兩短來,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白知梅收手,冷笑一聲:「想故意激怒我?收起你這鬼心思!」

  梓箐並不接話,轉而說道:「我猜……你遲遲懷不上孩子,是安王做得手腳吧?不然那麼多女人,難道一個都生不出來?」

  白知梅這會兒沈默了下來,梓箐說的確是事實,府裡那些舞姬賤妾,侍寢之後都會被賜避子湯,安王這是擺明了不讓她們生孩子。而她身為側妃之一,身份不同,自然不會被賜避子湯,可她是個聰明人,她發現在每月極易受孕的那幾日,安王從不召她陪侍,而且——安王賜她的一些脂粉香料裡,也含有份量不少的麝香。

  曾經白知梅想過偷偷撤掉這些東西,然後再設法懷上孩子,這樣便可母憑子貴,地位也更加鞏固。可是還未等她付諸行動,院兒裡的另一女子卻傳出了身懷有孕的消息。一時間那女子風頭大盛,人人爭相巴結。

  不過沒幾天,那女子卻詭異地暴病而亡。白知梅一開始以為是哪個妒婦下的手,誰知卻有次無意聽見安王說道:「本王最討厭不聽話的女人,這種人,本王不會留。」

  白知梅當下出了一背冷汗,安王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可她頭一次發現這個男人是如此無情。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那個他不愛那個女子,但夫妻之情總該有幾分吧?何況還懷了他的孩子。可安王卻毫不猶豫地下手除掉枕邊人,不念舊情。

  所以後來白知梅收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安分守己,雖然安王對她不錯,也會同她講很多朝堂上的事兒,可她還是拿不準安王對自己有幾分情意,也許在安王心中,她和其他女子並無不同。

  白知梅沈浸在回憶之中,不自覺露出一些憂慮神色,還有淡淡的哀愁。

  梓箐看在眼裡,又開口說話了:「想要拴住一個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為他誕下血脈,只要有了兒子,你的地位就不會被動搖。你也看到了,翼王現在對我有多好。」

  白知梅回過神來,沒好氣地說道:「我的事輪不到你操心!你還是好好養你的胎!」

  這時,去取東西的兩名宮婢回來了,梓箐遠遠就看見了她們的身影。

  看了眼故作淡然的白知梅,梓箐暗想一定要下一劑猛藥。

  美人上前兩步,小聲說道:「對了,我猜德妃是怎麼死的安王肯定給你說了,不過我想有件事他一定沒有告訴你。那天我被人帶去了甘泉殿,還遇上了你家王爺,結果……他把我帶進了閣樓……」

  話說一半,兩個宮婢已到跟前,梓箐適時後退一步,同白知梅拉開距離,笑眼盈盈:「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知道了。」

  言畢,梓箐轉身對著兩宮婢說:「我乏了,帶我回房罷。」之後,美人便妖嬈多姿地走了,步履都透著得意。

  白知梅望著梓箐遠去的身影,氣得渾身發抖。

  早知道這狐妖女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原以為她攀上翼王就夠了,沒想到她居然還和安王有一手!

  「保不準是誰的種。」

  突然,白知梅腦中閃過今日安王說的話,始聽的時候她並未覺得不妥,以為這只是諷刺翼王的話而已。可現在一想,卻有極大的怪異。安王為何有此一說?莫非……他懷疑這是自己的骨肉?

  一想到這裡,白知梅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鋒利的指甲都戳破了手心,可她卻渾然不知。

  想用腹中孩子拴住兩個男人?癡心妄想!她白知梅絕對不會給這個狐狸精任何機會。

  梓箐在前方徐徐走著,唇角始終掛著一抹淺笑,眼神卻透出絲絲陰狠。

  不是說她是妖邪轉世麼?既然如此,那她便要當妖女,行邪事。

  安王讓她永失至愛,她定會償還以千百倍的痛苦。

  殺人,不如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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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3:16

【第八三章.聞胎動暗流洶湧】

  梓箐走過一處花園時,看見不遠處的花蔭裡,好像有兩人在糾纏著什麼。

  夜色朦朧,看不清是什麼人,不過隱約可聽見二人爭執的聲音。

  「你幹什麼?!」一女子略帶怒氣的聲音響起。

  這時,一男子沈聲怒問:「到底還要過多少年你才可以忘掉他?!忘掉一個死人!」

  梓箐從聲音認出了對話的二人,一下頓住了。

  「不會忘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

  「那我呢?」男子說話間浮起一股深深的落寞,「都八年了,整整八年……難道你就看不到我是如何對你的?你就不曾注意到我一點點?」

  女子沈默半晌,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們不合適。你有你的責任要擔,而我,亦有忘不掉的人。」

  「這都是借口!他都死了這麼久了,我不介意你心裡留有一份他的位置,可是你能不能想想以後?難道你這輩子都要靠回憶度日?人生苦短,你為何不看看身邊的人?我一直在等著你啊,文君……」

  「太子殿下,您喝醉了,您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微臣告退。」

  原來這二人竟是太子和謝文君,謝文君無意與太子多說,轉身便想走,孰知太子卻是一把拉住人就抱進自己懷裡,之後俯首強吻了上去。

  「唔!你……放開……唔……」

  謝文君使勁捶打太子,不住掙扎,梓箐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心中驚愕不已。

  一會兒,太子擡起頭來,手臂依然緊箍著謝文君,他應該喝了不少酒,說話都不似平時那般嚴肅。

  「反正我也醉了,乾脆一醉到底!」

  說著,太子抱起謝文君就想走,謝文君自是不願,使勁推搡著他。梓箐見狀不妙,趕緊擡步走了上去。

  美人裝作沒有看清二人的樣子,張口問道:「誰在那裡?」

  太子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這裡,當下一愣,謝文君急忙抓住機會推開他,趕緊站到一旁。

  「原來是皇兄和謝大人,梓箐這廂有禮了。」

  太子被人打斷了好事有些不悅,問道:「弟妹你怎麼在此?」

  「皇后娘娘體恤我身懷有孕,不能按例守歲,特意差人送我過來休息。對了,太子皇兄你怎麼會在這裡?翼王他們都在前殿陪著陛下呢。」

  看見梓箐有意為自己解圍,謝文君也及時鞠躬行禮道:「太子殿下您快過去吧,下官護送翼王妃回房。」

  太子一下被堵得慌,但又不好發作,只得生氣拂袖而去。

  謝文君看著太子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文君姐,我們走吧。」

  鴉鳴寒殿曉,人靜禁門深。

  在這藹藹深宮之中的人,早就沒了當初的那點純真,舊心難復。

  棲鳳宮的一間房內,梓箐屏退了宮婢,留下謝文君與自己作伴。

  「文君姐,好些日子沒見了,你近來好麼?」

  「一切如常。」

  謝文君看著梓箐的肚子,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後,她終於開口問道:「這孩子……是誰的?」

  梓箐擡眸,笑著道:「當然是翼王的。」

  「你說實話!」謝文君忽然拉住梓箐的手腕,壓低聲音問:「是不是阿玖的?你可知道,混淆皇室血脈,罪誅九族!」

  「可這孩子就是翼王的,就連翼王自己也認定這是他的孩子。」

  「阿玖才死,你就嫁給了翼王,你別告訴我你不是為了遮掩你早已有孕這件事!你想沒想過,要是你誕下皇孫,而皇上再傳位給翼王的話……這個孩子到時就會是太子!日後將榮登大統!」

  說到這裡,謝文君一愣,好像有點明白了,她詫異地看著梓箐,眼中儘是驚濤駭浪:「你是想……你想改了這蒼穹國姓楚?!你……」

  梓箐聽到這番猜測,打斷謝文君:「文君姐你多慮了,我沒那個想法,也沒那個本事,我只是想我的孩子生下來,父母雙全。」

  「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我只是一介弱質女流,沒有興風作浪的本領。」

  「唉……」謝文君幽幽一歎,搖頭說道:「真不知這是不是宿命輪迴,當年吾楓如此,如今玖颺也如此……看著這些,好像舊事重演。」

  說起舊事重演這話,二人不約而同想起了謝文君流掉的那個孩子,頓時憂心起來,背脊也有些發寒。

  這可是楚家唯一的一條血脈,千萬不能丟了。

  「不會的。」梓箐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的孩子,哪兒能輕易就沒了。」

  美人只道楚玖颺性子生猛,想必這孩子也是個凶悍的主,可她卻未曾想過,依那人素來的強勢,可有這麼容易就沒了?

  -----

  過了年之後,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轉眼又到一年春時。

  風回流雪,燕子歸來。

  梓箐懷孕已經近五月了,肚子現在顯出型來,不過不算特別大。她身形比原先豐腴了一些,想必是在翼王府裡養得好,臉頰都粉粉的,透出一股子別樣的美麗。

  這一日,風和日麗,梓箐坐在院兒裡的搖椅上曬太陽。

  竹椅咯吱,美人輕輕搖晃著,嘴裡還哼著童謠。南宮霖下朝回府,一進來便看見這副恬靜的景象,頓覺心中好不甜蜜。

  「小連!」

  梓箐聞聲擡頭,看見南宮霖高興地大步走來,她綻放一個笑臉,柔聲問道:「你回來啦?」

  「嗯,」南宮霖在美人身旁坐下,體貼地問:「今天身子怎麼樣?」

  「挺好。對了,今天小傢夥動了好幾次呢!」

  「真的?!我好想摸摸。」

  南宮霖聞言一臉喜悅,梓箐見狀抿唇笑笑,然後拉過他的手覆在了自己凸起的肚子上。

  可這會兒偏偏那小傢夥安分了,半晌都沒動靜,南宮霖皺眉問道:「怎麼不動了?他睡著了?」

  梓箐「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又不是猴子,哪兒能一天到晚動個不停?等等吧,他一會兒應該會動的。」

  「對了,小連,想沒想好給小傢夥取什麼名字?」

  「都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怎麼取呀?」

  「沒關係,先想好幾個放著嘛,到時候再挑出個最合適的。」

  「唔……那讓我好好想想……」

  南宮霖咧嘴一笑,邀功似得說道:「我倒是想了幾個,你要不要聽聽?」

  「好啊。」

  「如果是女孩兒,就叫思楚,男孩的話就叫思颺,小名兒的話就叫玖玖,你覺得怎麼樣?」

  梓箐聽言詫異,側首看著南宮霖,只見他一臉坦然真摯,一如當年初見。心中忽然有點酸澀,翼王的身份,表面風光,實際上卻是處處受制於人。

  她連梓箐只是失去了楚玖颺而已,可南宮霖呢?早就失了母親,然後是養父,再後來是好友。老皇帝兒女眾多,雖然寵他,可那不是獨一無二的,還有唯一的至親曹峰,也回了邊關,和他相隔萬里。

  如今,好像只剩他一人在此孤軍奮戰,不僅這樣,還要代楚玖颺照顧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說起這些日子的艱澀不易,誰比得上南宮霖?

  「阿霖,」梓箐握住南宮霖的手說道:「其實不用這樣的……無論是什麼名字,我們都不會忘記他。」

  南宮霖眼神暗了暗,道:「我……我只是想著他人已經不在了,想找一點方式來紀念他,畢竟這小傢夥是……」

  梓箐適時封住南宮霖的嘴,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你的孩子,你才是他的父親,知道麼?」

  這翼王府雖是自己的地盤,但為避免隔牆有耳,有很多話心知肚明就好,不能說出來。

  南宮霖也一下察覺自己有些失態,點點頭道:「嗯,我的孩子。」

  這時,美人肚裡的小傢夥可能聽見要給他取名了,有些激動,於是動了動。梓箐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劃過肚子,而南宮霖的手也感覺到了。

  「動了動了!他真的在動!」南宮霖欣喜溢於言表。

  「瞧你,大驚小怪!」

  「嘿嘿……」

  兩人輕鬆了片刻,梓箐忽然小聲問道:「對了,安王那邊最近有什麼消息沒?」

  德妃死了之後,老皇帝憐惜安王喪母之痛,對他寬待了不少。加上楚玖颺也死了,楚家和誅天閣就沒了動作,而曹峰也回了邊防駐地,翼王少了個得力的支柱,自然不會行事。還有太子一向也是個沈默的人,不喜挑起事端。一時之間形勢逆轉,總的來說安王最近很得勢。

  南宮霖聞言正色點頭,湊過去附耳說道:「他最近和朝中幾位重臣來往甚密,應當是想收服人心。還有,他府裡新納了幾名女子,其中一位是兵部尚書之女。」

  原先的禦林軍統領是安王的人,不過楚玖颺卻在那日一劍結果了金統領,使得安王失了一名猛將。後來皇帝親自指派了新的禦林軍統領,這新官上任,立場尚不明朗,再說老皇帝擺明是要自己人坐這位置,別人可動不得。

  這會兒安王娶兵部尚書的女兒,就是想擴張手中的兵權。他雖然有些權勢,可若真到了要奪王位那天,還是要靠真刀真槍說話的。翼王的親舅舅曹峰,可是手握二十萬駐北大軍吶,安王可沒這樣的靠山,所以他必須想方設法為自己收攬更多的兵力。

  「新娶了女子?」

  梓箐一聽,頓時騰起一股興奮感,她唇角高高勾起,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呢!阿霖,你這段時間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進宮多看看你父皇,多陪陪他老人家。至於安王那邊,用不著我們操心,自會有人興風作浪……」

  -----

  這一日,白知梅的貼身侍婢小喜悄悄從安王府後院的側門溜了出來。小婢女走在路上,謹小慎微的樣子,一路都在留心有沒有人跟著自己。

  僻靜的巷子裡,最適合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喚作小喜的婢女來到一條巷子裡,然後見到一個頭戴斗笠黑紗遮面的男人。

  那男人一見到小喜,張口就問:「銀子帶來了?」

  「帶來了,我要的東西呢?」小婢女拍拍荷包。

  那男子自腰間掏出一個白底青花的小瓷瓶,遞了過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小喜從荷包裡也摸出一張千兩面值的銀票放於男子手中,然後拿過瓶子,她先打開瓶子聞了聞,彷彿在驗貨。

  男子見狀道:「此藥無色無味,混於普通熏香之中燃燒便可。男子嗅到此藥必定□高漲,不能自已,而這藥對女子受孕卻是有益的。不過不可貪多,否則男子會血脈爆裂而亡,切記。」

  小喜點點頭:「記下了。不過……你這藥當真管用?」

  「保管有用。走江湖的人,講究的是個信義,決不幹那些欺人的勾當。」

  得到肯定的答覆,小喜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而那戴著斗笠的男子,在小婢女走遠以後,伸手揭開斗笠上的面紗,露出真容。他年紀不大,大概二十來歲,濃眉大眼,正是北安將軍麾下將士夜天。

  夜天嘟囔一句:「想不到我堂堂校尉,也做上了這賣藥的勾當,不知道王妃搞什麼……」

  與此同時,有輛樸實無華的馬車悄然駛進京城。

  一入城門,駕車的小廝便向車中之人稟告:「公子,進城了。」

  「咳咳……」車中之人咳嗽幾聲,隨即開口說話,聲線低沈:「知道了,先回府。」

  「是!」

  風吹簾動,車中之人露出半張臉,高鼻深眸,滿頭華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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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3:41

【第八四章.長相思擁君入夢】

  自從梓箐到了翼王府之後,最喜歡做兩件事,一是看書,二是侍弄花草。

  南宮霖專門叫人給她開了處園子讓她養花,這才不到半年過去,園子裡就被梓箐種滿了各種花草,現在春季到來,滿園鬱鬱蔥蔥。

  有南天竹、天仙子、夾竹桃、曼陀羅,也有鈴蘭、烏頭、顛茄、蓖麻、商陸……

  這些都是可入藥的花草,同時也是可置人於死地的毒物。

  梓箐祖父原是京中名醫,以醫術湯藥救人,而她現在就要用祖父鑽研所著的草本心得除掉仇人。

  都道醫者仁心,懸壺濟世,可若是碰到醫者無心,那便會帶來一場人間浩劫。

  夜天賣給白知梅的藥就是出自梓箐之手,她按照祖父手劄上的方子,配了一瓶「銷魂散」,這藥的威力在於它不會一下讓人中毒,而是慢慢侵入骨髓,從不能動彈到不能進食,最後神經麻痺全身癱瘓,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

  一刀解決安王太便宜他了,梓箐想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樣子,而且她還要安王死於自己枕邊人之手。

  被最親密的人算計,最後死去,這才是最慘的,不是麼?

  可是再慘,也彌補不了他給梓箐帶來的傷痛。

  永失至愛,卻又不能生死相隨,她還有孩子要生要養,她這輩子只能靠著可憐的回憶度日,默默終老。

  其實死了倒好,是一種解脫,而不像她現在,生不如死。

  「郡主。」

  一約莫三十歲的婦人進到花園,喚了梓箐一聲。她叫爾蘿,原本就是翼王府裡的下人,她手腳麻利人也勤快,而且生過兩個孩子,對懷孕生產很有經驗,於是南宮霖特別把她指派過來照顧梓箐。

  「爾蘿姐。」梓箐衝她笑笑,放下手中的水瓢。

  爾蘿扶過梓箐坐下,倒了杯水給她:「動動是好事,可別太累了。」

  梓箐接過喝了一口,溫溫的剛好,仰臉笑道:「哪兒有那麼嬌氣,澆點水而已。」

  「對了,郡主,您吩咐的初一十五都吃素,今兒個正好十五,王爺剛派人傳話說陛下留他在宮裡用膳,晚些回來。不如奴婢陪您去無染寺上柱香可好?聽聞那裡的菩薩可靈驗了,有求必應,還有寺裡的素齋做得也是極好的。」

  這無染寺的名號梓箐也略有耳聞,佛偈有云:無染無所著,無想無依止。佛家總說無慾無求才是好,可偏偏這紅塵俗世中人,最愛去佛門之地有所求,求平安求富貴求姻緣,甚至,祈求來世不要有苦難。

  「嗯,去罷,我也想拜拜菩薩。」

  不是為己求福,而是乞求一定要有輪迴,一定要有來生相見。

  -----

  雖然頂著翼王妃的名號,可梓箐行事素來低調,這次出行,只是帶了爾蘿夜天,還有幾位王府侍衛在身邊,扮作普通富戶人家的女眷出行。

  夜天駕著黃木馬車徐徐前行,不敢有一點顛簸,幾位家僕打扮的侍衛跟在車旁。爾蘿陪著梓箐坐在車裡,身下是軟毯絲墊,腳邊還趴著一隻白色長毛巨犬。

  小壯把頭靠在美人腳背上,一副溫順樣,梓箐伸手撫摸它的腦袋,動作溫柔,眼露愛意。好似她看著的不是狼犬,而是愛人一般。

  「郡主,沒想到這狼犬看著又高又大,性子卻溫順得好。」爾蘿看著小壯軟趴趴的樣子,忍不住感慨一句。

  「呵呵,」梓箐掩袖一笑,道:「這是對著我,要是對著它不認識的人,指不定怎麼凶呢!」

  「原來是這樣呀,這狼犬還真有靈性!」

  爾蘿說著,伸手去摸了摸小壯的爪子,小壯瞬間擡起頭,黑亮的大眼看了看爾蘿,然後又重新把頭耷拉下去,靠在美人小腿上,懶洋洋不想搭理人的模樣。

  「真有趣!呵呵……」

  梓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揉揉小壯的頭。她和楚玖颺的緣分就是從小壯開始,如今楚玖颺走了,她也只能睹犬思人,聊以自|慰。

  到了無染寺以後,爾蘿先進去打點了一番,然後她才回來攙著梓箐進了寺廟後院的一座佛堂。

  堂內供有一尊泥塑菩薩像,菩薩垂眸斂眉,手持淨瓶,儼然是普渡眾生的模樣。

  一位老僧在一旁敲著木魚唸經,嘴裡唸唸有詞:「常行於慈心,去除怨恨想。大悲感眾生,悲惜化淚雨。修行大喜心,同己所得法。擁護以道意,乃應菩薩行。」

  梓箐在佛前香墊上跪下,雙手合十,閉目許願。

  「望菩薩悲之憫之,吾此生罪孽願一力承擔,切莫禍及腹中孩兒。惡人施毒手致愛郎慘死,身為人|妻,自當手刃仇敵。以毒害人,實屬情非得已。吾願死後下阿鼻地獄贖罪,惟願來世能入輪迴,與愛郎再續前緣。」

  眼前慈佛,耳畔清音,心中殺意。

  許願後上了香,梓箐磕了三個頭,然後才被爾蘿攙扶起身,準備到後堂用些素齋。美人一腳剛跨出門檻,卻聽一旁唸經的老僧又說一句。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想必他是聽到了些許梓箐說的話,故而開口相勸。

  梓箐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正因為我無法做到你說得那般,所以我才會是俗世之人,若有了你的那份淡泊,我早就遁入空門了,而不是今日前來上香,求菩薩許我下一世。」

  若她看得開,若她放得下,那她就不會今日獨守三千紅塵,耗盡相思纏愁。

  無染寺用來接待貴客的一間廂房內,梓箐坐在桌旁,看著爾蘿端來一碟碟素菜放於桌上,有些出神。

  炸茄盒子、炒素肉、涼拌菜絲、翡翠菜心……還有一碗蘿蔔做的珍珠白玉湯。

  往事浮現,歷歷在目。

  「郡主?郡主?」

  爾蘿喚了好幾聲,梓箐才回過神來:「哦……,什麼事?」

  「您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哭了?」

  梓箐這才覺得臉頰有些冰冷,擡手一抹,居然觸到濕潤一片,她都不知自己是何時落下淚來。

  美人拭了淚,扯出一抹笑容:「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對了,這些菜誰做的?」

  「是這寺裡廚房的師傅,他在這裡好多年了,素齋做得是極好的,遠近聞名。」爾蘿夾起一塊茄盒子放進梓箐碗裡,「郡主您嘗嘗,想必和您的手藝差不多。」

  「嗯。」

  這一頓素餐,梓箐吃得很慢很慢,每咬一口,就會想起舊事一樁,越想越放不下,越想,思念越重。

  用完膳,爾蘿提議道:「郡主乏了吧?現在日頭還早,不如您在這裡小憩一會兒,休息休息再回去。不然舟車勞頓,對孩子可不太好。」

  梓箐這陣還沒從剛才的愁緒裡回過神來,她頷首應允:「那我先小睡一會兒,待會兒你叫我。」

  「是,奴婢就在門外伺候,您有什麼吩咐喚奴婢一聲就是。」

  爾蘿出去後把門帶上,同夜天一起守在門外,小壯也坐在了門口。梓箐打量著這間廂房,雖然佈置簡單,倒也乾淨整潔,一旁的書架上還放有幾本佛經。

  美人走過去抽出一本,然後坐到軟榻上,倚著軟墊看書。

  室內瀰漫著淡淡的香氣,若隱若現,似有似無,不一會兒梓箐便靠在榻上睡著了,經書從手裡滑了出來,落在地上。

  一人悄悄走進,腳步輕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彎腰拾起書放到一旁,然後把美人支著頭的手輕輕攬下,再讓她平躺下來,還拉過一旁的厚披風給她蓋上。

  做完這一切,他就在榻旁坐了下來,一雙深眸緊緊盯著熟睡的人看,視線沿著那張嬌顏逐漸向下,最後落在了凸起的小腹之上。

  他沒有遲疑,伸手就輕輕搭在了美人腹上,好似想感受一下裡面的小生命。

  可能是母親保護孩子的天性,一感覺肚子有動靜,梓箐就醒了過來,只是她覺得腦袋昏昏沈沈的,全身有些乏力,想睜眼也睜不開,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雙眼。

  「誰……?」

  美人費勁擡手摸向肚子,卻抓住一隻大掌,帶著再熟悉不過的溫度。

  梓箐有片刻的愣怔,而身旁的那人又俯下身來,隨即細碎的吻落滿她的臉頰,帶著濃濃想念,深深繾綣。

  對彼此的氣息再熟悉不過,梓箐現在有些激動有些疑惑,她搞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於是美人顫抖著聲音,試探地問道:「玖颺……是你麼?」

  來人卻不作回應,反而是吻上了她的唇,濕濡的火舌一下探入美人檀口之中,纏綿悱惻的長吻,彷彿要攫盡一切甘美。

  梓箐熱情地回應著,雙手捧住這人的臉,摸到心中所想的那個輪廓,美人一下就哭了出來:「是你,真的是你……你是專程回來看我的麼?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說著,梓箐準備伸手扯下蒙住眼睛的絹布,看一眼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孰料卻被這人一把按住手。

  「別扯。」

  聲音低沈,有些瘖啞,可卻真是那人的聲音。

  美人放下手,緊緊摟住他:「好,你說不扯就不扯,那你要陪著我,一直陪著,不許走。」

  梓箐拽著他同自己一齊躺下,把頭枕在他的臂彎之中,然後伸手牢牢環住他的脖頸。

  如果這只是美夢一場,那她也想自己睡久一點,夢做得長一點。

  「玖颺,我好想你,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我……」

  「噓——,我知道。」

  炙熱滾燙的吻又再次襲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梓箐翻轉過去,二人同向側臥,美人的背脊緊緊貼上了男子寬厚的胸膛。

  靈活的手指剝開美人裙衫,探入其中。溫熱的手掌覆在了圓圓的肚上,粗糙的指腹在光潔的肌膚上摩挲,好像是用另一種語言在說著話。

  梓箐本就貌美,懷孕後又添了幾分圓潤,現在看著更是有種成熟蜜桃的誘人滋味。

  他逐一吻過美人的耳垂玉頸,鼻尖都是蠱惑人心的蘭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啃咬上了美人香肩,可又不敢妄動。

  美人可能察覺到了他的欲動,反手摟住他的頭,回首擁吻。

  愈吻愈烈,二人都有些喘息不定。

  「你輕一點兒,別傷著孩子就成……」

  得到美人的首肯,他一手托住她的臀,緩緩頂了進去。

  初入之時□無比,他幾乎到一半就被卡住了,擔心傷到她,只得徐徐前行,慢慢地動。

  孕婦的身體更加敏感,美人被撩撥一會兒,也動了情,蘭蕊濕潤一片。

  他一邊謹慎地護住她的肚子,一邊小心翼翼地衝刺。

  梓箐只覺得耳畔都是粗重的喘息,熱氣噴灑在她的頸間,帶來從未有過的安心和溫暖,於是便輕輕地哼了起來。

  這一場旖旎浪漫,似夢似幻。

  梓箐最後沈沈睡去,彷彿聽見枕邊人在她耳畔深情說道:「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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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3:58

【第八五章.盼郎歸陌上花開】

  曉鶯聲裡,睡思酣猶美。

  黃昏時分,門外響起爾蘿的聲音:「郡主?郡主?」

  梓箐從夢裡醒來,閉著眼習慣性地摸向枕邊,可是居然冰涼一片。

  倏地睜眼,美人從榻上坐了起來,她打量了空落落的房間一眼,然後又急忙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完好,毫無異樣,只是空氣中余留著一絲□的味道。

  寂靜如常,清冷如常。

  「郡主您醒了麼?」門外爾蘿仍然在問。

  梓箐下了榻,一手撐腰,三兩步就走過去把門打開,劈頭蓋臉地問道:「他人呢?!」

  爾蘿一怔:「什麼人?」

  「他呢?他去哪兒了?!」

  梓箐使勁抓著爾蘿的手,一雙美眸裡儘是無限的祈盼。爾蘿興許是被梓箐失常的樣子嚇住了,說話都有些不自在。

  「郡主您怎麼了?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到底是什麼人?」

  「他啊!他剛才還在房裡的!」

  「您可是做夢了?房裡沒有其他人呀!」

  雷鳴電閃,魂碎欲飛。

  梓箐一雙眸裡浮起薄薄水霧氤氳,嘴唇囁嚅:「沒……沒有人?」

  爾蘿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呀,奴婢一直守在屋外,未曾見到其他人進去。」

  無情鶯舌驚春夢,喚起愁人對夕陽。

  梓箐眼中本來盛著滿滿的期望之情,聞言瞬時黯淡下去,黑沈一片。

  原來,只是一場夢……

  是她妄想了,身在黃泉之人,怎可能青天白日地回魂相見?也許是她太想,所以才會有此一夢,可是這夢為何如此真實?那些旖旎纏綿,她確確實實有切膚之感。

  「可、可能是我睡得太久了,有些頭暈。」

  「那我們趕緊回府罷,宣太醫給您瞧瞧身子。」

  梓箐掩下失望,又恢復成那淡然無波的樣子,開口吩咐眾人回府。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未曾聽見,身後的爾蘿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剛走出無染寺,卻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故人。

  人淡如菊,眉清目秀,氣質倒沒怎麼變,不過卻是婦人打扮了。

  「婉婉?」

  梓箐看到芮婉婉,大為詫異,而芮婉婉看到昔日好友,倒未顯得有多驚訝,只是眼神掃過她凸起的肚子,眼眸神色複雜隱晦。

  芮婉婉屈膝見禮:「見過翼……」她忽然想起梓箐只做了平常婦人打扮,想必是不想被人認出,於是改口道:「夫人。」

  梓箐趕緊虛扶一把,語氣驚喜:「婉婉你怎麼在此?你成家了?」

  「嗯,成家了。」芮婉婉點頭,道:「今日十五,我來上香許願。」

  梓箐瞟了眼她手中的竹籃,放了些香燭,還有,一疊冥紙。

  「你夫家是京城人士?我都不知道你成親,也沒去恭賀一番。」

  「呵呵,我……其實也沒怎麼請客。」

  「……」

  二人寒暄幾句過後便分開了,芮婉婉說還要去後院聽大師說佛法,於是先走了。梓箐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秀眉微蹙,為何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

  回府之時已是華燈初上,南宮霖親自在大門等候,不住伸頭張望。

  當車轱轆發出的響聲由遠至近,俊美翼王終於綻放出一個笑容,神色也隨之輕鬆下來。

  「小連。」

  車一停下,他就急忙去扶梓箐,有些埋怨地說道:「怎的這麼晚?害我擔心死了!」

  忽而想起他原來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梓箐笑了笑,俏皮反問:「公子你為何要擔心我?」

  當初梓箐有事回家,錯過了給南宮霖做飯,這位美公子第二天可衝著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呢。

  「因為你是我娘子啊!」

  南宮霖隨口一說,然後拉著梓箐進了大門,一對璧人笑顏盈盈,好不般配。

  其實這些歡笑,只是為了遮掩心中無盡的離愁而已。

  入夜,爾蘿備好香湯,準備伺候梓箐沐浴。

  梓箐大著肚子行動不便,爾蘿把美人攙進浴桶之後,便拿起澡巾幫她擦洗身子。

  「郡主的皮膚真好,又白又細,像玉做得一樣。」爾蘿由衷感歎一句。

  「我平日也沒刻意去管,都是天生的。」

  「是嗎?我看是郡主您人好,老天爺也特別優待您。」

  「優待?」

  梓箐聞言略微搖了搖頭,如果老天爺真的優待她,又怎會賜她一身惹眼的皮囊,奪她摯愛之人的性命?如果美貌的代價是惆悵一世,那她寧願醜若無鹽。

  「爾蘿姐,」梓箐咬咬唇,踟躕片刻後問道:「若是死去的人心中有所牽掛,你說他的魂魄會不會因為不捨而歸來?」

  爾蘿手下一頓,不過也只是一瞬的事,她淡淡說道:「也許吧。在我的老家,有一種說法,說在逝者百日之期,或者冥壽的時候,陰鬼會回來探親,隔窗窺視,如果親者不慎撞見,千萬不要驚慌害怕,他只是看看便會走。」

  梓箐垂眸,用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說了一句:「今日正好是他的生辰……」

  「郡主您說什麼?」

  「沒什麼……爾蘿姐你的家鄉在哪兒?」

  「在一個遙遠的山村,我都很多年沒回去了。郡主,我家鄉還有專門唱給故親的歌謠,您要不要聽聽?」

  「好呀。」

  爾蘿清清嗓子,之後輕輕唱了起來,聲音竟出奇的好。

  「螢火挽魂,徘徊久矣。

  旗掣獵舞,朔風揚矣。

  鬼域蒼茫,魂兮歸矣。

  芸芸冥靈,故親來矣……」

  一首彷彿從地獄傳唱上來的挽魂歌,聲色淒淒,淺吟低唱間,帶給人無限哀愁。梓箐聽著,忍不住又要落下淚來。

  美人輕闔雙眸,掩下回憶帶來的氤氳,身後爾蘿還在唱著歌,歌聲縈繞許久……

  夜半無眠,梓箐穿好衣服,去了南宮霖房裡。

  燭火明亮,美人輕輕叩門兩下:「阿霖,你睡了麼?」

  「咯吱」一聲,南宮霖把門打開,眉眼間帶有一些倦色:「還沒睡。小連,這麼晚了有事麼?」

  「我睡不著,」梓箐擡起眼眸,略顯迷茫,「我今天夢到他了。今日是他的陰壽,可我卻不能為他做場法事,也不敢祭拜,就怕被人抓住把柄……你說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怪我?才托夢給我?」

  看著梓箐一臉自責的模樣,南宮霖把人拉進房門:「先進來再說。外邊風大,小心著涼。」

  梓箐進了房,看見書桌上堆得高高的,好像是些兵書地圖之類的東西,想必南宮霖剛才正在看書。這位美公子前面的十幾年都是得過且過,現在將勤補拙,應該不算太晚。

  南宮霖把美人牽到軟榻上坐下,又找來條厚毯子給她蓋在腿上,這才一同坐下說話。

  「小連你夢見他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也別思慮過重,這對孩子不好。」

  「我知道……我也不知今日怎的就夢見了,興許真是他回來看我……阿霖,我好想他。」

  眼見美人一副失魂的神色,南宮霖移了移身子坐過去,輕輕攬住美人的肩頭,安慰道:「我們都想著他念著他,可是逝者已矣……小連,你必須認清這個事實,他確實是回不來了,而你還得好好活下去。」

  梓箐靠在南宮霖懷裡,還是落下淚來:「正因為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正因為我知道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他的面了,我才會這麼難過這麼想……有時候我多希望這些都只是一場夢,一覺醒來,我們依然在宜城,風平浪靜地過日子……」

  「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呢?楚兄曾給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時間不會停留,我們必須一直往前走。小連,看開些。」

  梓箐靠在南宮霖胸口點點頭,悶聲悶氣地說道:「一直走,走到盡頭……」

  走到這件事的盡頭,走到生命的盡頭,可是思念卻沒有盡頭。

  南宮霖微微歎氣,他覆手過去順著美人的背脊,任由她在自己懷裡哭個痛快,胸前衣襟都被浸濕一大片。

  過了一會兒,梓箐止住了抽泣,南宮霖低頭看了看她,正準備勸她早點歇息,眼神飄過美人後頸,他皺起眉頭,問:「小連你身上怎麼了?是不是今日出去被蟲咬了?」

  梓箐擡起頭來,淚眼朦朧,有些納悶:「沒有呀,我都不覺得癢,也不痛。」

  「我看看。」

  南宮霖小心翼翼地剝開美人後領,看見上面有兩三個暗紅色的小點,乍看以為是蚊蟲叮咬的,可仔細瞧瞧,卻覺得更像是愛痕。

  「小連你……今天碰見什麼、那個奇怪的人沒有?」南宮霖問得很謹慎,眸裡露出一絲擔憂。

  梓箐搖搖頭:「沒有啊,我今天就去了寺裡上香,和爾蘿姐他們在一起。怎麼了?我的背後有什麼?」

  「沒什麼,估計是衣領子太硬,磨到了。」

  南宮霖勸慰了梓箐好一陣,後來又親自把她送回房,看著人睡下以後,這才慢慢往回走。

  千古明月依舊,離人思緒悠悠。

  南宮霖此時無心睡眠,在府裡到處亂逛,他眉頭緊鎖,不斷想著一個問題。

  當初是安王一劍殺了楚玖颺,但以楚玖颺的身手,就算身受重傷,也絕不會輕易讓人刺中死穴,而且依他那性子,他拼了最後一口氣,也絕對會拉著仇人同歸於盡。

  正巧不巧,偏偏小連還說今日夢見楚玖颺了,也許,她並不是做夢……

  而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梓箐也睡不著,一直睜大了眼。

  不知怎的,她一想起今日夢裡的情境,耳邊就會浮現出爾蘿的歌聲。

  「螢火挽魂,徘徊久矣。旗掣獵舞,朔風揚矣。鬼域蒼茫,魂兮歸矣。芸芸冥靈,故親來矣……」

  突然,梓箐從床上坐了起來,只見她走到書桌旁,趕緊研墨蘸筆,在紙箋上寫下幾個字。

  擱筆暫停花箋尾,燈灰墨冷。

  美人看著紙上的字,指尖滑過那些筆畫,隱隱發抖。

  過一會兒,梓箐放下紙箋,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一手撩起頸後髮絲,一手舉起一面巴掌大的銀鏡,兩鏡相對,梓箐從大銅鏡的映照裡看到了自己的後頸……

  -----

  京城一間普通的宅院裡,住了一戶看似平常的人家,這家進進出出的就兩三個家僕,主人卻是從未出現過的,聽說好像身染頑疾。

  又是桃紅三月,宅裡的一株桃樹開了花,依舊緋紅艷麗。

  樹下站有一位男子,身材高大,滿頭銀髮,正擡手折下枝頭一春。

  去年,她也叫自己折一枝花。

  「九。」

  門外進來一人,開口喚他,來人正是楚奇坤,只見他手裡提著滿滿一籃子金黃的東西,好像是什麼花。

  銀髮男子擡頭,只見他高鼻深眸,湛藍瞳色猶如大海,這般的樣貌,確是楚玖颺無疑。

  「七,你拿的什麼?」

  楚奇坤舉起籃子笑笑:「這東西是翼王妃差人送到楚府的,我提著過來給你。」

  楚玖颺接過一看,只見滿籃都是油菜花,黃燦燦地堆滿了籐筐。

  「送花的人未留隻言片語,送來便走了,我看過這籃子,裡面除了花什麼也沒有。」楚奇坤聳聳肩頭,有些好奇。

  「呵呵,」楚玖颺淺淺一笑,遞過手中的桃花給七:「找人把這個送去翼王府。」

  楚奇坤伸手拿過,不解問道:「你倆這是幹什麼?傳花訴情?」

  楚玖颺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抓起一把油菜花,自言自語一句: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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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4:15

【第八六章.一枝春皇宮產子】

  「賣花咧∼∼∼紅桃粉杏兒∼∼∼賣花咧∼∼∼」

  梓箐坐在王府院子裡搖椅上,聽著牆外傳來賣花郎的叫賣聲,抿唇一笑,擡頭對爾蘿說道:「爾蘿姐,去把那賣花的叫住,我想買枝花兒簪頭。」

  爾蘿聞言就轉身去了大門,叫住那挑擔的賣花郎,讓他在門口等著,然後回去扶了梓箐出來。

  梓箐腆著肚子,慢悠悠走到了門口,看見一個長相憨厚的漢子有些侷促地低頭站在那裡,不住搓著手,顯得很拘謹。

  美人兒瞟了眼擔子上的花,桃李杏梨都有,她伸手過去拾起一小枝千瓣桃,花瓣層疊,色艷妖妍,花枝袍紅。

  梓箐把花簪在鬢角,回頭問爾蘿:「好不好看?」

  爾蘿點頭:「好看。」

  梓箐滿意地笑笑,開口問賣花郎:「你這花兒都是自家種的?」

  「是、是!」賣花郎忙不疊點頭,「小人今早才摘的呢,您看露珠兒都還在上面。」

  「你這擔花兒我全要了,爾蘿姐,你去那些銀子出來給他。」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賣花郎一看遇見大買主買了全部的花,趕緊哈腰言謝。

  梓箐淺淺一笑,又拿起擔上一枝垂枝碧桃,此桃花花色略粉,枝條柔軟似柳,看起來好似綵帶。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叫郎比並看。」

  美人隨口說出一詩,聽得那賣花郎是一愣一愣的,他抓著頭憨笑道:「貴人真厲害,模樣兒好,還能出口成章,什麼奴面花面的……反正貴人是比花兒還好看就對了!嘿嘿……」

  梓箐擡袖掩嘴一笑:「我說你才是真會說話。」

  這時爾蘿拿了銀子出來給了那賣花的,賣花郎接過一掂,沈甸甸的足有幾十兩,他立馬眉開眼笑,彎腰作揖地再三道謝。

  「好了好了,你那兒還有什麼好東西沒?過兩日你再挑著擔子過來,要是碰見喜歡的,我就全買了。」梓箐摸著肚子這般說道。

  賣花郎小心翼翼地恭敬回話:「回貴人,實不相瞞,小人原本就是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賣貨郎,平日都賣些小東西。小的瞧貴人這身子恐怕是要生了吧?小的那裡有些小孩兒用的玩意兒,要是貴人不嫌棄,明兒我就拿過來給貴人瞧瞧。」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你過來。」

  「是、是、是。」

  說好以後,梓箐拿著桃枝就轉身回了府,爾蘿叫門口的家僕把鮮花都搬了回去,賣花郎得了銀子,興沖沖地挑著空擔子走了。

  賣花郎哼著小調,不一會兒就走出了京城豪門聚集的大街,七拐八彎一番以後,回了城郊自家農屋。

  「阿芬!虎子!我回來了!」

  賣貨郎一進門便大聲嚷嚷,然後屋裡出來一個懷抱奶娃的農婦,笑臉迎人,挽著賣貨郎的臂彎便進了內屋。

  過了一會兒,有兩人從牆角處現身,聚首竊語一番之後放心離去。

  翌日,那貨郎又挑著一擔子小玩意兒來了翼王府,梓箐又買了他好些東西,特別是一個撥浪鼓,做工精緻,她買了留著,等生產以後送給孩子。

  隔三差五,那貨郎就會挑些東西來賣,梓箐前前後後在他那裡買了幾籮筐小玩意兒,全是給孩子的。

  有木劍木馬、泥偶陶人,還有虎頭鞋、嬰孩衣衫……

  美人看著這些東西,笑意堆滿了眼角,雖然不能相見,可這份心意她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得到。

  春去休驚晚,夏來還喜初。

  轉眼炎夏,梓箐懷孕足有九月,肚子也已經很大,她估摸著就在這幾日要生了。可是在外人看來,她不過懷孕八月而已,此時斷不可能產子,否則這時間上要如何交待?

  本說皇帝的病拖不過半年,可是這拖拖拉拉,近一年要過去了,皇帝依然還是那樣,病無起色,靠些珍稀藥養著,也還活著。

  不過,畢竟是沈痾,這幾日皇帝又有些不好了,於是諸位皇子進宮愈發勤快,日日探望時時陪伴,恨不得一天粘在龍椅旁。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翼王自然也要前去伴駕,且不說有沒有父子感情,這血緣關係可是抹殺不掉的。

  這幾日,梓箐挺著大肚,堅持親手熬了些滋補湯水,叫南宮霖帶進宮盡一份孝心,而她身為名義上的翼王妃,自然也陪同前往。

  除了他們,安王也去,且安王這人做面子更有一套,看見翼王端了東西來孝敬,第二日就帶著白知梅來了,也奉上了補湯,勢要不落人後。

  「小連,你臉色怎的有些發白?」

  一日,進宮途中,南宮霖一問。

  梓箐搖頭:「沒事,興許天熱。」

  「你身子不方便,其實不必跟著我來的,要不我差人先送你回府?」

  「不用,阿霖,今日過了就好……還有多久才到?」

  「快了,等會兒你先去偏殿休息休息,我去看看父皇。」

  梓箐頷首,不再言語,她一手覆在肚子上,心裡一直叫腹中孩兒爭口氣,再撐一會兒。

  她上車之後不久就開始覺得隱隱陣痛,看樣子這孩子要出來了,可是她現在還不能生,這早產,必須有個理由。

  入了宮,二人去了皇帝寢宮。

  老皇帝斜躺在上方的寬榻上,雖是夏日,卻穿得很嚴實,還蓋了一床薄絲被。

  安王和白知梅已經到了,安王坐於榻旁,握著老皇帝的手跟他說話,而白知梅靜靜站在下方,乖巧順從的模樣兒。

  通傳過後,南宮霖帶著梓箐走進殿內。

  皇帝見兒子來了,擡手招招:「麟兒來了?快過來。」

  南宮霖牽著梓箐走了過去,坐在榻前檀凳上,問:「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咳咳……嗯,覺得比昨日要好些。」老皇帝看著梓箐挺著大肚站在一旁,問道:「朕的皇孫最近怎樣了?其實你不用日日跟過來的,在府裡好好安胎才是。」

  梓箐上前一步回話:「兒臣也是想多盡點孝心。這幾日小傢夥鬧騰得厲害,老是踢兒臣呢!」

  老皇帝面露喜色,笑道:「鬧騰好啊,這一定是個小子。朕記得當年麟兒也是這般不安分,老在他母妃的肚子裡折騰!」

  「呵呵……」

  幾人說笑一會兒,安王插話道:「父皇,今日兒臣差人燉了盅補氣的湯,您喝一點罷。」

  說著,白知梅奉上一罐溫熱補湯,皇帝見狀微微皺眉,他這幾日看著這些東西就膩,一口也喝不下去。

  梓箐見狀笑歎:「好香吶!可惜我們只能飽飽眼福。」

  皇帝一聽,道:「對了,你們可曾用膳了?別餓著朕的孫兒才是,青蓮,這湯你喝罷,好好補補身子。」

  白知梅有些不悅,她辛苦半日熬得老湯怎麼就便宜了這狐狸精?不過礙於皇帝發話,她不好拒絕,於是只得把湯盅遞了過去。

  梓箐笑得眼兒彎彎:「謝父皇恩典!多謝白姐姐。」

  揭開盅蓋,梓箐聞了聞味道,笑意更加濃厚了。她此時也不客氣,拿起勺子就喝了起來。

  南宮霖覺得今日梓箐行為怪誕,本想出口相問,不過看她悄悄對自己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也就緘了口。

  湯喝了一半,梓箐放下食盅。她小指輕輕一動,便有兩三片小東西落進了湯裡。

  美人現在陣痛襲來更加頻繁,剛才的笑顏都是硬撐著做出來的,其實背脊上全是汗水。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梓箐突然伸手抓住南宮霖,面露苦色,難受地說道:「阿霖!呃……」

  南宮霖急忙扶住人:「怎麼了?」

  「我肚子好痛……」

  此話一出,驚得老皇帝都從榻上起身,連忙召來近侍去叫太醫,在場幾人都手忙腳亂,有些不知所措。

  安王略微皺起眉頭,這女人搞什麼名堂?難道是要生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忽然有些興奮,還帶上些許看好戲的意味,這個時間生孩子,這不是擺明了說皇孫血統有問題麼?

  「小連你怎麼樣?!你忍忍,太醫很快就來了!」

  南宮霖緊緊抓著梓箐的手,神色緊張,黑眸裡全是深深的擔憂。梓箐現在不需要隱忍腹痛,索性扯開了嗓子,一直喊著疼,斗大的汗珠都滲滿了額頭。

  幾名禦醫飛奔而來,進殿後一看這景象,又再把了脈,急忙向皇帝稟告:「陛下,翼王妃這是要生了。」

  皇帝一怔:「要生了?這是……早產?」

  「是的,恐怕是動了胎氣導致早產。」

  南宮霖一聽,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適時開口問道:「怎麼可能動了胎氣?莫非……小連剛才喝了湯,才一會兒便說腹痛,難道這湯有問題?!」

  禦醫急忙端起湯盅一聞,大叫不好:「這湯裡有紅花!此乃滑胎之物啊!」

  「好痛!肚子好痛……阿霖……」梓箐使勁咬著唇,幾乎都要咬出血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找人接生吶!務保大小平安!咳咳……」老皇帝激動不已,即刻下令:「若有任何差池,爾等提頭來見!」

  「微臣遵旨。」

  南宮霖打橫抱起梓箐去了偏殿,禦醫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宮裡有過接生經驗的嬤嬤也過來伺候了,燒熱水剪白布……很快便準備就緒。

  翼王堅持要在產房陪伴翼王妃,眾人都勸他出去,可他堅持:「本王要陪小連。」

  「產房汙穢,恐損了殿下的祥瑞。您還是移駕殿外吧,奴婢們一定照顧好翼王妃。」

  「無事。本王既為麟,就是天降瑞獸,不怕這些東西。」

  「殿下……」

  無論宮人再怎麼勸,南宮霖還是堅持要陪梓箐,他坐在床邊,緊挨美人,拉著她手說道:「小連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梓箐費力地點點頭,鬢角全濕,道:「嗯,有你陪我,不怕。」

  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仗,但她身後站著南宮霖,還有楚玖颺,她無所畏懼。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折騰,終於在日落之前,聽見皇帝寢宮的偏殿裡傳出嬰孩的啼哭。

  啼聲嘹亮,響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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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4:31

【第八七章.滿月酒夫妻相見】

  翼王妃在皇宮誕下一名男嬰,皇帝龍顏大悅,當即封了襁褓中的嬰孩為世子,並賜名朗,寓意朗日曜陽,光輝萬里。這一代是啟字輩,所以小世子大名蒼啟朗。

  其實,他真正的名字,應該是楚啟朗。

  有人歡喜有人憂,翼王喜得麟兒,自然開心得合不攏嘴,皇帝也是頗為寶貝這個小皇孫,當即就叫人把擦洗乾淨的嬰孩兒帶過來,親自抱在懷裡。而一旁安王的臉色,卻黑到了極點。

  本想藉著早產大作文章,沒想到卻被這女人倒打一耙,說是喝了他帶去的補湯才出了問題。安王再三賠禮道歉,還把白知梅狠狠訓了一頓,責怪她怎麼明知湯裡有紅花還給了翼王妃喝,差點釀成大禍。

  白知梅百口莫辯,她親手熬的湯,有沒有放紅花她豈會不知?她是討厭這個狐狸精,也見不得她大個肚子耀武揚威,可就算要下手害人,她白知梅也不會選在這個時機不是?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狐狸精有意陷害。不過事已至此,她辯解也沒用,這節骨眼兒上只得好好認錯,希望皇帝可以看在虛驚一場的份上不要責罰她和安王。

  梓箐本意也是為了給早產尋個理由,生下孩子後沒再追究,而老皇帝最不喜見到兒子之間有矛盾,於是簡單斥責了安王與白知梅幾句也就作罷。

  不過如此一來,雙方的梁子可就越結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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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朗生下來的時候啼哭聲就特別響亮,眾人皆說聞聲便知小世子必定是人中龍鳳。而且這小傢夥從生下來就顯出凶悍的性子,他吃奶的時候必定狠力吮著,一隻手還要搭住母親另一邊的乳|房,生怕別人跟他搶似的。

  梓箐一個人都不夠給他吃的,於是翼王府又請了兩位奶娘幫忙照顧小世子。

  坐月子的日子最難熬,不能出門也不能下床,更不能沐浴,每日在床上窩著,梓箐覺得渾身都是酸味兒。好不容易捱過了這段日子,這日終於可以出門了,梓箐迫不及待去清洗,從頭到腳足足洗了三遍,收拾利爽以後才帶著兒子在府裡花園坐坐。

  「小狼,小狼,看這個……」

  梓箐坐在涼亭裡,啟朗被她放在搖籃裡,她手拿一個撥浪鼓轉著,咚咚作響,美人逗著兒子,一直竭力吸引他的注意。

  本來她和南宮霖一開始都是叫小朗的,不過後來叫著叫著,覺得叫小狼更為順口,而且這孩子性子如狼,索性直接用小狼做了乳名。

  「小狼,看娘親,這裡,這裡……」

  小狼在搖籃裡躺著,伸手亂舞著,想去抓發出聲響的撥浪鼓。

  他生下來幾日就睜了眼,一開始梓箐頗為擔憂,生怕這雙眸子會泛著藍光,如果真是這樣,到時候她只有用布先蒙著小狼的眼睛,對外宣稱小世子有眼疾不能見光。幸好,小狼這雙眼睛承了她,是一雙黑眸,這下美人終於落下心中一塊大石。

  南宮霖從宮裡回府,逕直就來找梓箐和小狼。

  「哎喲,讓爹抱抱!」

  南宮霖把小狼從搖籃裡抱起來,看了看他的小胳膊,笑道:「好像又長大了一些,長得可真快。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走路咯!」

  梓箐「撲哧」一笑:「哪兒有這麼快?小孩子骨頭軟,要差不多一歲才能走呢!」

  「呵呵,我不知道嘛!小狼乖,叫聲爹來聽聽,爹∼∼∼爹∼∼∼」

  南宮霖一直逗著小狼,不厭其煩地教他說話,可是小狼不過月餘的嬰孩兒,哪兒會開口說話?他只是吧唧幾下嘴,吐了幾個口水泡泡出來。

  梓箐在一旁看著笑得肚子都痛了,打趣道:「我看怎麼是你在叫小狼爹爹呢?阿霖,看不出來你這麼想當小輩兒呀!」

  「去去!」南宮霖瞪了梓箐一眼,「壞丫頭又笑我!我這是提早教會他,等楚兄回……」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梓箐有些詫異:「你、你說什麼?」

  她從未給其他人說過楚玖颺還活著,他近來不現身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美人一直保持緘默,保守著這個秘密。

  南宮霖左右打望一番,謹慎地招手示意梓箐附耳過來,小聲道:「小連,我懷疑楚兄可能是詐死。」

  ……

  又過幾日,等梓箐的身子更好一些,翼王府擺了小世子的滿月酒。

  梓箐在房裡收拾好以後,又差奶娘去把小狼抱來,趁這會兒空閒,梓箐向爾蘿請教了幾個問題。

  「爾蘿姐,我這腰粗了一大圈,也不知多久能恢復?」

  爾蘿笑道:「生了孩子就這樣,慢慢就好了,我看就這樣也挺好,圓潤一點看起來有福相。」

  「那……」梓箐忽然擡眸問道:「多久可以行房事?」說話之時美人眼中劃過一抹狡黠。

  爾蘿沒想到梓箐會問這麼直白的問題,她愣了一下,開口道:「這……因人而異,一般惡露乾淨了就行了。」

  「哦,」梓箐點點頭,繼而一本正經地開口道:「那麻煩爾蘿姐你跑一趟。告訴翼王,今晚同房。」

  爾蘿大驚:「郡主,這、這不妥吧?」

  「有何不妥?既然我身子已經好了,自然是要伺候夫君的呀,這叫為妻之道。」

  「……是,奴、奴婢這就去。」

  看著爾蘿欲言又止,腳步有些踉蹌的樣子,梓箐擡袖掩笑,心情大好。

  都藏這麼久了,還不現身,看她怎麼把那狠心人逼出來!

  滿月宴上,美酒盈樽,賓客絡繹不絕,紛紛送禮道賀。

  梓箐抱著小狼坐在一側,那些王公大臣的夫人們都聚了過來,爭相送上朱環玉珮之類的禮物,藉機一睹眼下最受寵的小世子。

  小狼不哭不鬧,睜開眼掃了四週一圈,可能是覺得無趣,索性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又睡過去了。

  「小世子長得可真好!」

  「是呀,模樣兒可俊了,真像翼王!」

  「那是當然,王妃貌美無雙,小世子承父母容貌,定是絕世的。」

  「……」

  梓箐聽著一群貴婦人的奉承話,笑而不語,小狼現在才滿月,哪裡看得出什麼絕世的容貌來?就算真看得出來,這孩子也像楚玖颺,不可能像南宮霖。這些人,都是睜著眼說瞎話。

  不一會兒,小狼又醒了,只見他揮舞著小手就往梓箐胸口抓去,好像是餓了。

  這孩子,餓了也不哭鬧,直接自己找吃的,果然是如狼似虎。

  梓箐向眾人說了聲抱歉,又跟南宮霖打了個招呼,然後抱著小狼先回了房。

  回房坐下,梓箐一解開衣襟,小狼就咬上桃尖大口吃了起來,狼吞虎嚥。

  「呵呵,跟你爹一個樣,從來都是急吼吼的……小狼你猜猜,你爹今晚會不會來?」

  美人懷抱小狼,指尖輕輕摸上嬰孩粉嫩的臉頰,低喃傾訴,柔情涓涓。

  浮星漫天際,明月照千里。

  入夜之後,梓箐哄著小狼睡下,把他放進自己床邊的搖籃裡,之後她坐在床沿,靜靜等著那人的到來。

  房門口掛著兩盞彩色的宮燈,隨風搖曳,這是翼王留宿在此的標誌。

  秋夜風大,窗戶未關,一陣清風掃過,燭火滅了。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走進一個黑影。

  梓箐本來都支頭打起瞌睡了,這陣一下清醒過來,她透過紗幔看見模糊的身影,勾唇一笑。

  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來人。

  「你來啦?我在床上呢。」

  黑影撩開紗幔走近,藉著從窗欞灑進的月光,看見美人後背朝外,側躺在床上。

  梓箐向身後招招手:「過來給我捶捶腿。」口氣頤指氣使,宛若高高在上的女王。

  黑影愣了愣,隨即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然後伺候起美人來。

  「重一點……」

  「再重一點。」

  「哎喲!輕點兒輕點兒!你想痛死我啊?!」

  「太輕了!你撓癢癢呢?!」

  「……」

  美人一會兒要輕一會兒要重的,挑剔得緊,愣是把來人使喚了個夠,並且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黑影一開始任勞任怨,可到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喚道:「梓箐。」

  聲音低沈,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美人聞聲偷偷一笑,並不理他,而是又指著腰說:「我腰疼,快給我揉揉。」

  「好了,別鬧了。」楚玖颺乾脆俯身過去抱住梓箐,把頭埋進美人頸窩深嗅一口,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關我什麼事?」美人聞言,並不給他好臉色看。

  「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對,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娘子……」

  「去!誰是你娘子?我們又沒拜堂成親!」

  「你就是我娘子,你兒子都給我生了。」

  「誰說兒子是你的?我兒子姓蒼,他爹是翼王蒼昭麟,才不是你!」

  「你確定要讓兒子認一個吃貨當爹?」

  「……」

  梓箐冷臉說了半天,本想著好好氣氣楚玖颺,可誰知這人臉皮愈發厚了,怎麼都不生氣,反而是把她說了個哭笑不得。

  「梓箐,對不起,當日情況危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對不起……」

  楚玖颺抱著梓箐不住道歉,梓箐原本還沒有多難過,可經他這麼一提,想起那些肝腸寸斷的日子,還有一個人懷著小狼時的辛苦,頓時心酸不已。她揚手就狠狠打在楚玖颺的背脊之上,一下又一下,捶得咚咚悶響。

  「混蛋!你騙我……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要和你一起死了?!可我一想著肚子裡懷了你的骨肉,又不得不咬著牙活下來……你怎麼能這麼瞞著我?你這個混蛋!混球!嗚嗚……」

  「我怎麼會讓你死?當日那麼多人在場,就算我有何不測,他們也一定會保你萬全,再說你答應了我絕不尋死,你就一定會活著。」

  「那你怎麼連我也騙?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嗚嗚……」

  楚玖颺任由美人發氣,這幾下是他應得的,比起梓箐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煎熬,挨這幾下算什麼?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你居然扔下我們母子不管……沒良心的東西!恨死你……」

  ……

  美人又打又哭鬧了半天,終於安靜了下來,楚玖颺給她拭乾淚水,又溫柔地親吻撫慰了一番,兩人這才心平氣和地坐著說話。

  梓箐先陣一直靠著楚玖颺哭個不停,這會兒方才擡起頭來,藉著彎月淺輝,她赫然發現眼前之人的頭髮在黑夜中泛著銀光。

  「玖颺,你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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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4:56

【第八八章.生華發此情不變】

  「玖颺,你頭髮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梓箐挑起一縷銀髮,指尖都隱隱發抖。

  「沒什麼。咳咳、咳咳……」楚玖颺才一開口,便劇烈咳嗽了起來,有些止不住。

  梓箐趕緊伸手給他捋背順氣:「你要不要緊?是不是剛才我下手太重了?」

  「不關你事。」楚玖颺擺擺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緩緩道來:「雖然我是假死,可當初那一劍卻是實實在在的。我身體受了重創,必須下猛藥才能保住性命,所以後來等我醒了,便成了這副模樣。」

  梓箐撥開楚玖颺的衣襟,手指輕輕撫了上去,在他的左胸口摸到一條長約兩寸的新疤。

  美人咬唇,極力忍住哭意,聲音顫抖:「這麼凶的一劍……大難不死,真是要拜神謝佛了。」

  楚玖颺握住美人素手,放到唇邊一吻:「我既然敢讓他刺中我,就有不死的把握。我們習武之人可以控制呼吸吐納,高手甚至可以控制心脈的律|動。那一劍襲來之時,我提氣一口,劍身雖然穿胸而過,可卻沒有傷到心臟。

  後來我出手折斷劍身,也是為了防止對方拔劍而出的時候刺到關鍵部位。不過終究是在宮裡耽誤了些時間,七帶我回去後急忙救治,我已命懸一線,不得已用了好些猛藥,加之我自身耗盡內力護住心脈,硬生生避白了滿頭黑髮。」

  「那日在無染寺,你蒙了我的眼,就是害怕我看見你這樣子?」

  「嗯,我怕嚇著你,更怕你見了心裡難受。」

  梓箐揚手又打了楚玖颺一下,說話帶上了哭腔:「混球!都這個樣子了還不讓我見!」

  楚玖颺雙手捧住梓箐的臉頰,覆唇過去在美人額頭輕吻一下:「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看你還敢有下次!」梓箐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她伸手在楚玖颺胳膊上狠擰一把,道:「兒子都滿月了你才回來!你怎麼不等著他娶媳婦兒再現身?!」

  「呵呵,」楚玖颺悶笑,道:「你都說要和翼王同房了,我能不回來麼?」

  梓箐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會為你守節?做夢!你敢扔下我們母子,我就真的嫁給別人,改了你兒子的姓,叫他認別人當爹。」

  「你才捨不得。」

  楚玖颺篤定說道,他太瞭解梓箐的性子,外柔內剛,看起來柔柔弱弱,可骨子裡卻帶著與生俱來的硬氣,從不輕易改變。

  「哇哇……」

  可能是二人的說話聲音大,把小狼吵醒了,這小傢夥在搖籃裡哭了起來。梓箐急忙把兒子抱起來哄了哄,然後遞到楚玖颺跟前。

  「我們的兒子,抱抱。」

  楚玖颺接過小狼,有些手足無措,不敢用力怕勒壞小傢夥,可是也不敢鬆手,害怕他掉下去。梓箐見狀抿唇笑笑,在一旁耐心教他怎麼抱孩子。

  說也奇怪,可能是父子相連,小狼一進楚玖颺的懷抱就不哭了,在黑夜裡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楚玖颺一個勁兒地看。

  「他認得我。」楚玖颺擡頭欣喜說道。

  「當然認得你。這小傢夥生下來就像你,凶狠得緊。」

  楚玖颺懷抱小狼,開口道:「其實,那日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出殯那日,梓箐對著棺材說的一番話,其實楚玖颺全聽見了,可是當時他還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意識清醒,而身體無法動彈。再者,楚奇坤早已察覺四周圍觀眾人裡插有安王一方的探子,所以更不能暴露他還活著的事實。

  一開始楚奇坤並不想讓梓箐開棺,可是他轉念一想,索性開了棺也好,讓那些煩人的尾巴徹底死心。到了後來,楚奇坤聽見梓箐說她有孕在身,頓時大驚,生怕楚玖颺一個忍不住就從棺材裡坐起來,於是急忙催促蓋棺出城,搶先一步壓制住楚玖颺。

  「出城之後,七開棺看我,這才發現我胸前的傷口早就裂開了,滲出大片的血來。雖然當時我動不了,可神智卻是清楚的,我聽你說你有了身孕的時候,拼了命想開口告訴你我還活著……」

  梓箐把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慶幸地感歎道:「還好你不能說話,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說起來,當日我好像不該去攔送葬的隊伍。」

  楚玖颺順勢用下巴上青青的胡茬蹭了蹭美人,道:「幸好你來了,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是這般。斷今生,定來世,我們今生不斷,來世仍定。」

  溫存片刻,梓箐仰頭問:「那天在無染寺,你為何來了又走了?害得我以為是黃粱一夢,傷懷了好一陣。」

  「我身上傷一好,就趕回了京城,只想著能早些見到你。可是你也知道,安王在翼王府周圍布下不少眼線,我好不容易才用詐死一法由明轉暗,此刻斷不能暴露身份。

  於是我只有等待合適的時機,這一來二去也就拖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我才差人安排了無染寺相見,原本我那日是準備和你相認的,不過後來安王的人出現在了無染寺,迫於無奈我只有先走,也就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明一切。」

  「安王的人?難道他一直派人跟蹤我?這人心思也忒可怕了些,你都死了他還不放心。」

  「他若是沒點城府,怎麼可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所以你那些小把戲還是收起來,免得叫他發現了,對你下毒手。」

  原來楚玖颺早就察覺到了梓箐的動作,他也暗中差人把藥瓶換了回來,毒害安王並非一個最佳的辦法,要讓仇人死,一定要用更加慘烈的方式。

  梓箐一怔,內心有些忐忑:「你、你都知道了……」

  「這些事讓我來做,反正我這輩子不知道殺過多少人,再多幾個又何妨?若說罪孽深重,我不介意再多幾分。你這雙手是乾乾淨淨的,不要為了我沾上血。」

  梓箐低眉一笑,斂盡心中不忍,她伸手與楚玖颺十指交纏,道:「夫妻本是一體,你殺就是我殺,何必分得那麼清楚?黃泉碧落,地獄刑淵,我都和你去定了,只求生生世世,一道沈淪。」

  正當二人沈浸在一室溫情的時候,忽然小狼又哭了起來。

  楚玖颺覺得掌心濕濡,低頭一看,發現小傢夥居然尿了他一身,袖口和下袍全濕了。

  他無奈長歎一聲:「唉……這就是你給親爹的見面禮?」

  「活該!誰叫你這麼久都不回來的?小狼這是為我鳴不平呢!」

  梓箐笑彎了腰,她從楚玖颺手裡接過小狼,給他換好尿布,然後抱在懷裡輕搖一會兒,哄睡著了才放回搖籃裡去。

  做完這些,梓箐又叫楚玖颺把弄髒的外衣脫下來搭到一邊。美人握住他的手,緊緊抓牢,滿眼期待地問:「這次不走了吧?」

  「不走了,以後都不走了。」

  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執手相伴,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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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梓箐在熟悉的懷抱醒來,覺得滿心恬謐,她多希望以後的每個清晨,都能如今日這般安心舒適,睜眼就能瞧見心愛之人。

  「嗯……」

  梓箐舒服得嚶嚀一聲,在楚玖颺臂彎裡蹭了蹭,找到一個更為舒適的位置,又要闔眼再睡。

  「呵呵,還不起來?」楚玖颺低頭一看,笑問一句。

  梓箐在他懷裡搖搖頭,撒嬌道:「不想起來。」

  楚玖颺伸手在美人圓圓的腰腹上摸了一把,道:「小懶蟲,都胖成這樣了還睡?」

  梓箐滿不在乎地說:「你還敢嫌我胖?我都不嫌你是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話音一落,周圍空氣有片刻的凝固,梓箐聽見楚玖颺呼吸一滯,她擡頭望去,發現他眸裡有些幽沈。

  美人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開口道:「我是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楚玖颺露出一抹淺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嫌我,只是……現在我這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這有什麼?」梓箐起身,湊過去鄭重其事地在楚玖颺臉頰落下一吻,深情說道:「就算你滿臉皺紋,白髮蒼蒼,我也喜歡你。」

  曾經楚玖颺對她許諾了這句話,如今美人又把這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還給他一個不離不棄,相守一生的承諾。

  「再說白髮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忘記我家祖上是幹什麼的了?等我回去翻翻書,一定找得到法子治好你這頭白髮,等你恢復成那年輕俊俏的公子模樣,定有許多姑娘小姐芳心暗許,興許膽兒大的還會表露愛意……沒準兒到時候是你嫌棄我成了黃臉婆,不要我了!」

  楚玖颺看著美人小怨婦的模樣,忍俊不禁:「哈哈,那我等著娘子治好我這滿頭白髮,不過到時候有個醋罈子可要醋翻天了!」

  青絲成白髮,朱顏淡了去。只願白首與君齊,攜手笑看紅塵裡。

  梓箐頭一日就撤了這小院兒的下人,只留了爾蘿一個人住在耳房,兩人起身後,爾蘿聽見動靜,自然而然跟了過來伺候。

  「玖颺,你還不給我正式介紹一下爾蘿姐?」

  梓箐早就發覺了爾蘿的身份不一般,她估計爾蘿應該是楚玖颺安插過來照顧自己的人,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身份,看樣子也應該是誅天閣裡的一員吧?

  楚玖颺牽過美人的手,走到爾蘿跟前,道:「按輩分來說,你要尊稱她一聲二姐。」

  言畢,楚玖颺對著爾蘿抱拳鞠躬一禮:「二姐,近來全賴你照顧梓箐,阿玖感激不盡!」

  爾蘿揚手一揮,顯得很有江湖兒女的氣勢,道:「同是一家人,不必客氣。梓箐,我與阿玖同出楚氏一脈,誅天閣這一輩之中,我排行第二,現任釋天門副門主。」

  梓箐屈膝見禮:「見過二姐,多謝二姐細心照顧我們母子二人。」

  爾蘿笑笑,道:「阿玖一早就把我安排進了翼王府,原本是讓我幫忙傳遞消息。後來他詐死,你又嫁了進來,於是我便輾轉到了你身邊,幫你安胎的同時還可以保護你。」

  「怪不得,」梓箐恍然大悟,「我說小壯平日那麼不喜生人觸碰,可那天在車上,居然願意讓爾蘿姐撫摸逗弄,原來是一家人的緣故。」

  楚玖颺聞言道:「狼犬性靈,能辨親疏,所以它認得二姐的氣味。」

  三人敘話一陣,南宮霖也過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滿頭銀髮的楚玖颺,霎時心中騰起澎湃之感。

  「楚兄!」

  楚玖颺聞聲回頭,上前與南宮霖交掌握拳,然後大力拍了拍他的後背,用男子特有的方式打了個招呼。

  「阿霖,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梓箐,大恩不言謝。」

  「無需客氣!分內之事。」

  眼見大家欣喜團圓,梓箐心中一片明亮舒坦,她把小狼交給爾蘿帶著,然後準備親自去廚房侍弄一頓早膳。

  王府廚房內的夥夫廚娘見到翼王妃一大早就來了這裡,皆是詫異不已,趕緊放下手中活計,起身行禮相迎。

  梓箐擺擺手:「你們忙你們的,我隨便看看。」說著,她招過這裡管事的問:「今兒早都備了什麼吃食?」

  管事回話道:「昨兒晚就在爐上煨了皮蛋瘦肉粥,方纔還做了糯米燒麥、蒸蝦餃、灌湯包,還有蘿蔔糕和生煎小籠包。」

  「嗯,騰個地方給我,我做兩個小菜。」

  「是、是,王妃您這邊請。」

  自從梓箐以為楚玖颺死後,便極少下廚。盛載了滿滿心意的東西,自然是做給愛郎吃的,可愛人已死,這份心意還能給誰?於是美人從那以後便基本不進廚房,如今楚玖颺歸來,下廚又有了意義,於是她才想著親手做點東西。

  梓箐叫管事拿來所需的食材,挽起袖子便開始做菜,她把鮮藕、火腿、木耳和蔥都細細切碎,擱在大碗裡,又倒進一碗攪散的蛋漿,再加入些許麵粉一起攪拌成稠糊狀。

  麵糊裡加鹽、香油和胡椒粉調味,然後鍋裡倒上少許油,用勺舀出大團的麵糊放進去小火煎,煎至兩面金黃就夾起出鍋。

  接著她又和了一小團白面,鍋裡燒水,擀好面皮切成粗絲,然後把粗絲在手裡揪了揪,扯成長長的面皮塊兒放進沸水裡,煮好之後撈起同煨好的雞湯一同盛在碗裡,最後加點鹽,再撒了把蔥花在尖上。

  梓箐又涼拌了兩個小菜,然後差人把這些東西都端到房裡去。

  菜一上桌,南宮霖便拿起筷子大塊朵頤起來,邊吃邊埋怨梓箐:「小連你太偏心了!我都快一年沒吃你做過的東西了!」

  「呵呵,對不住了,以後我每天做好吃的補償你。」

  「這還差不多!」南宮霖這下滿意了,他夾起一個藕餅咬下,鹹香滿口,大讚道:「這個最好吃!還有面塊兒湯也不錯。」

  梓箐一聽便笑了:「你這挑嘴兒!就這兩樣還有小菜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府裡廚子做的,沒想到你一下就嘗出來了。」

  南宮霖得意洋洋:「那是當然!我的舌頭可靈了,入口即辨高下!」

  「呵呵……」

  正當幾人在這一方小天地歡享美食的時候,忽然王府總管來報,說宮裡來人了。

  「我去看看。」南宮霖皺皺眉,擱下筷子去了前廳。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宦官趙公公,南宮霖出來的時候,他正不住來回踱步,顯得很是焦急。

  一看到翼王出來,趙公公急忙上前說道:「陛下病危!請殿下快隨老奴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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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5:17

【第八九章.喪鐘鳴天下縞素】

  進宮途中,南宮霖面色沈重,眼神黯淡。

  梓箐懷抱小狼坐在他身旁,這是老皇帝的意思,他說想看一看小世子,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

  「阿霖,」梓箐見狀伸手握緊南宮霖的掌心,緩緩開口道:「我們不知道有沒有來生,所以在世之時,力求無悔。」

  南宮霖始終對當年寶妃的死耿耿於懷,所以他回宮之後,無法真正原諒蒼穹皇帝,加之父子分離多年,難免感情生疏,他實在是對皇帝親切不起來。

  但是皇帝對他卻是極好的,三番兩次地維護他,這點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再好又有何用?他母妃回不來了,養父南宮毅也回不來了,餘生茫茫,沒有人可以彌補他錯失的親情。

  南宮霖暗歎一聲,幽幽開口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他。我想原諒他,可是我忘不了母妃是怎麼被人害死的,我想好好侍奉他,可是我也忘不了我爹當日的慘狀……

  我知道他為難,同樣都是他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如果就因為這樣他要一直裝糊塗,那公道何在?而那些逝去的冤魂是何其無辜?小連,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阿霖,今時不同往日,他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無論如何,他始終是你父皇,是你的親生父親,血濃於水,這個事實你無法改變。與其對以往的事念念不忘,你不如趁現在了他一個心願,原諒他多年前的過失。

  不然若是等到天人永隔,你再想彌補就沒有機會了。你雖然幼年失母,可是你有兩個父親疼你愛你,而我……現在想聽我爹說一句話也不可能了。三尺孤墳,一野宿草,每逢祭拜之時,才能在清冷墓前說上幾句話,可也只是我獨自一人說著,得不到回應。

  人這一死,枯骨深埋黃土之下,魂歸冥漠魄歸泉,誰知道還能不能聽見在世親人所說的話,又或者是知曉他們的心意……阿霖,不要讓自己抱憾終身。」

  南宮霖垂眸,道:「可是我已經有太多遺憾。」

  如果他沒有回來,他會和南宮毅在小城平靜度日,如果他當年沒有被帶出宮,興許現在的他會成長為安王般陰毒的人物,早就為母親報了仇,甚至,如果他沒有出生,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但是沒有如果,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親身捲入骯髒的鬥爭,然後眼睜睜看著至親身亡,此生惆悵又多添一筆。

  「那就讓遺憾到此為止。既然前半生已經承載了太多不堪,後半生一定要無怨無悔。」

  梓箐伸手攬住南宮霖的肩膀,靠過去給了他一個慰藉的擁抱。南宮霖順勢靠在美人點頭,抿住唇狠狠點了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天空陰霾,風雲色變。

  南宮霖和梓箐進宮以後,刮起了獵獵秋風,吹得人衣袂翻飛,落葉狂飄。

  南宮霖把抱著小狼的梓箐護在懷裡,兩人趕緊去了皇帝寢宮。

  朱門厚漆,穆然沈重。

  進到殿內以後,南宮霖才看見外面已經站了一群妃嬪皇子公主,還有幾位重臣和禦醫,人人神色凝重,想必這次老皇帝真是熬不過去了。

  「殿下這邊請。」

  一宦官趕緊前來引路,帶著南宮霖進了內殿,只見皇帝躺在床上,安王和太子跪在下方,默默聽他說話。

  得知翼王到了,老皇帝吃力地擺擺手,道:「方纔朕說的話你們記住,你們兄弟一定要和睦共處。好了,你們下去罷……叫麟兒過來。」

  「是。」

  太子和安王退下,二人都眼眶泛紅,目帶淚光,只是不知道這裡面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南宮霖趕緊上前在床頭跪下,伸手握住皇帝的手,他這才發現他的父皇其實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手腕骨節凸出,只剩一層薄皮包裹。再看他的面容,臉色發青,雙眼渾濁,完完全全是油盡燈枯的模樣。

  南宮霖心中一酸,聲色瘖啞地開口喚道:「父皇……」

  皇帝滿眼不捨,道:「朕的幾個兒女之中,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當年的事,是朕對不起你和阿寶,朕知道你怪朕……可是朕身為一國之君,有太多的責任要擔,一切必須為大局著想。所以,很多事朕都選擇避而不談,只有這樣,才可以維持這局勢上的穩定。

  麟兒,帝王難做,你母妃常說羨慕那些尋常百姓所過的日子,柴米油鹽,平平淡淡,一生一世一雙人……事到如今,朕再給不了你什麼,朕只能不讓這帝位束縛了你,希望你以後能去過想過的日子,逍遙一生……」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南宮霖本就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眼見老皇帝已經這樣了,原先的埋怨早就煙消雲散,只盼著上蒼憐憫,能夠不要奪他至親的性命。

  「父皇,我沒有怪你,沒有……你會好起來的,你不要說這些……」

  老皇帝欣慰一笑:「朕這身子早就不行的了,能夠撐到今時今日,已是天公慈悲。朕很開心,幸好還能和你團聚,雖然時日不多,可也算是心願得償……麟兒,啟朗呢?朕想見見他。」

  梓箐急忙抱著小狼上前放到老皇帝身旁,此刻小狼睡得正是香甜,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美夢,小傢夥還露出了笑臉。

  「呵呵……」皇帝笑了笑,忽而擡頭對梓箐說道:「外面那些風言風語朕也略有耳聞,青蓮,朕今日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啟朗到底是不是麟兒的血脈?你且放心,朕不會追究什麼,朕只是想在走之前弄個明白。」

  梓箐看著一位瀕死的老人這般真誠相問,實在是於心不忍,差點就想告知真相,可是她深知不能。且不說這帝王城府有幾分她摸不準,就衝著皇帝對小狼的疼愛,她也不能說,她不能在此時給這位老人家致命一擊。

  這時南宮霖開口道:「父皇,瞧您說的,啟朗當然是兒臣的孩子,您看他的眉眼鼻子,全有兒臣的影子。」

  皇帝又看了看小狼,開口道:「是你的孩子就好,你心性純真,朕是怕你被人騙……看著啟朗,朕就想起你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般小小的……麟兒,你可知朕為何給你取名麟?」

  南宮霖硬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輕鬆地說道:「麒麟仁義,父皇這是對兒臣寄予厚望。」

  「呵呵,其實這都是哄騙外人的說辭。」皇帝憐愛的目光看著他,小聲說道:「當初朕和阿寶多怕你不能順利出世,還好你平平安安來了這個世上,但是卻毒素未清,後頸上還長有毒瘤。朕擔心這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大做文章,於是故意歪曲事實,說這是神獸之角,說你是上蒼賜予朕的麟兒,如此一來,別人只會敬你重你,而不敢在背後詆毀你。」

  皇帝為了這個兒子,騙了天下人。其實他的這份父愛,不比南宮毅少,只是他身為帝王,愛得太過沈重,也太過隱忍。

  「父皇,你快點好起來,我們把那些分離的時日都一點點補回來,你說好不好?」南宮霖把頭靠在皇帝肩頭,悄悄落下幾顆淚。

  什麼心結,什麼怨恨,在這即將分別的一刻,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南宮霖幾乎快要泣不成聲。

  皇帝也是悲意難掩,不過此刻他心中更多的卻是輕鬆欣慰。他微微側首,順勢靠著南宮霖的耳畔說道:「麟兒,朕的枕頭底下有給你的東西,你悄悄拿了,不要讓別人瞧見。」

  南宮霖聞言,伸手摸向枕下,摸到了一筒錦帛質地的卷軸,他輕輕抽了出來,順手塞進小狼的襁褓裡,只是一眨眼就完成了動作。

  不過,這行動雖快,卻還是被有心之人瞧了去。

  「麟兒,朕想聽你叫朕一聲父親,就像民間普通百姓那般……」

  皇帝不得不承認,他當初聽到兒子叫南宮毅「爹」的時候,內心是妒忌的,有許多人叫他父皇,可卻始終沒有一聲「爹」那麼親切。

  「好,爹,我以後都這麼叫您,爹……」南宮霖哽咽都快說不出話來了,梓箐說得對,他有兩位父親,都一樣疼他愛他。

  「乖、乖……咳咳……」皇帝又止不住咳了起來,咳得聲嘶力竭,他無力地揮揮手:「好了,你帶著啟朗先退下,朕還有幾句話要和皇后說說。」

  「是,兒臣待會兒再來陪您。」南宮霖擡袖擦了擦眼,然後抱著小狼退到了下方。

  「皇后。」

  老皇帝招招手,皇后急忙過去握住他的掌心:「陛下,臣妾在。」

  「這麼多年,朕知道你不容易……」皇帝長歎一聲,突然開口問道:「朕百年之後,唯恐黃泉路上孤單,皇后,你可願追隨朕?」

  雍容華貴的皇后聞言,表情一怔,不過很快她便恢復了神情,柔柔地看著皇帝說道:「陛下去哪兒,臣妾就去哪兒,生死相隨。」

  少年結髮,他們已經做了幾十載的夫妻,不用多說,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的用意何在。

  不過此刻,皇后心中依舊酸澀難當,一如當年。她拉過皇帝的手背貼在臉頰:「陛下,臣妾想求個恩典。」

  「你說,只要朕能做到。」

  「陛下,若有來生,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可好?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皇后這一生,都恪盡職守地做了一名合格的帝王之妻。可是她也是女人,她可以容忍丈夫三宮六院,卻不能容忍丈夫真心愛上別的女人,所以她也做過很多錯事。她深愛自己的夫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不後悔,只祈盼來世不再投身帝王之家,不再深陷宮門。

  「好,我們就做一對平凡夫妻,再也不管這些煩心事……」

  皇帝此生負過太多女子,他敬重髮妻,卻沒有給她一顆真心;他真心愛著寶妃,卻讓她因此而亡;他絲毫不愛後宮的其他女子,卻又束縛了她們一生。

  唯願來生,不入皇家,不當帝王。

  「臣妾多謝陛下。陛下您放心,臣妾會一直陪著您,您不會孤單的。」

  皇后此時鬆了口氣,她並不畏懼死亡,對她來說,有了皇帝的這個許諾,便是此生無憾。早點去了黃泉,早點轉世投胎,才可以早點在下一世遇到他,再結連理。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天空下起了綿綿小雨。

  喪鐘鳴響,天下縞素。

  蒼穹皇帝,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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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5:53

【第九十章.戰蒼穹四方唱霸】

  在南宮霖和梓箐進宮之後,楚玖颺在爾蘿的掩護下悄悄出了翼王府,回到楚家。

  一進家門,楚玖颺立馬召集來各路人馬。

  「參見閣主!」

  誅天閣所有主事人都齊集於此,等候楚玖颺開口安排。楚玖颺坐在上方的虎皮高椅之上,黑袍莽帶,銀髮深眸,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主風範。

  在太平盛世,他是蟄伏靜息的野狼,而混沌亂世,他會是叱吒風雲的梟雄。

  楚玖颺坐穩即開口問:「六,宮裡安排得如何了?」

  六在楚玖颺升任閣主之後,頂替他掌管了離天門,他抱拳回稟:「我們的人已經安插下去了,只要閣主一聲令下,他們立馬現身。」

  楚玖颺頷首道:「好,派人傳話下去,叫他們這幾日沈住氣,不可輕舉妄動。」

  「是!」

  接著,楚玖颺又看著另一中年男子說道:「一,我有兩件事要你做。第一,關掉楚氏旗下所有的糧店,把糧食囤積到北邊諸城的倉庫中。第二,想辦法聚積盡可能多的現銀,同樣,銀子也向北邊送。」

  京城局勢現今瞬息萬變,三王奪位之戰一觸即發。真要是打起仗來,楚家肯定是站在翼王一方。

  曹峰是鎮守北方邊關的將軍,手握大軍,這是爭位的關鍵力量,但供養軍隊的開銷,可不是尋常人家能夠負擔的。楚氏別的不敢誇口,不過說到金錢銀糧,那是斷斷不缺的。所以,北方會是他們的大本營,楚玖颺現今就要把旗下的勢力錢財,全都轉移到北邊去,做翼王背後的支柱。

  叫「一」的中年男子正是誅天閣梵天門的門主,專司錢財,他身著青衫,一副儒商的模樣,淡淡點了點頭,答允道:「屬下遵命。」

  「七,你親自跑一趟,傳個消息給曹峰。」楚玖颺開口吩咐楚奇坤,「叫他立馬帶兵回來,進京勤王。」

  -----

  白色宮燈高懸,帝王靈堂燭明。

  宮裡哭聲一片,哀傷瀰漫,就如暴雨的前夕,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諸位皇子妃嬪都換上了孝衣,跪在棺前守靈。男女分開,諸王按照長幼之序排列下來,以太子為首,其次是安王,再然後是翼王。

  幾人燒著紙錢,表面上看都在哀悼他們的父皇,可是私底下安得什麼心,可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朝中重臣范宰相走了過來。他分屬最老的一批臣子,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一直兢兢業業輔佐先皇治國,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而謝文君就是他引薦入朝的,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老臣與其他幾位大人有要事要同三位殿下相商,不知殿下們可否移步到外一談?」

  安王聞言心中一沈,這個節骨眼兒上,這幫老傢夥多半是說新帝人選之事,沒有遺詔,那自然是太子按例繼位,這樣的話,可是不妙吶……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時?

  一幫老臣重臣都已在偏殿等候多時了,安王進門之時淡然瞟了周圍一眼,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他唇角輕輕揚了揚,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日這幾個貪財的老傢夥可就要派上用場了。

  太子為皇子之首,進來就主動發話:「不知諸位大人有何要事?」

  范宰相道:「太子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先皇仙逝固然令人悲痛不已,但國之大任必須有人擔當。老臣懇請太子殿下及早登基,承蒼穹大統,穩定民心,安撫天下!」

  此話一出,平素就站在太子一方的幾位老臣也出口勸說。

  「范大人言之有理,還請太子殿下盡早繼位!」

  「老臣也以為此舉甚妥。」

  「……」

  南宮霖在一旁不言不語,此刻這一群人都在演戲,他摻和什麼?他對稱帝沒有興趣,他在想的是以後該拿安王怎麼辦?

  殺了他?他父皇臨終遺願是希望他們兄弟和睦共處。

  放過他?那這三番五次的暗殺襲擊要怎麼算?他日後有何臉面去見南宮毅!

  真是殺也難,放也難。

  就在一群老臣在那裡老淚縱橫的時候,兵部尚書開口了。

  「幾位大人言之有理,不過這新帝人選,老臣卻另有看法。先帝用人之道乃惟賢惟能,如今先帝駕鶴西去,未留傳位遺詔。臣等承其遺願,應當從諸位有繼位資格的皇子中選出最適合的一位,繼承帝位。」

  「王大人此言差矣!」

  范宰相立馬出口反駁:「若是繼位人選有變,先帝必留遺詔。如今沒有遺詔,儲君之位也未空置,這足以證明先帝心意不變!王大人無故有此一說,莫非……有何私心不成?!」

  誰人不知,兵部的這個老傢夥把正室嫡出的小女兒嫁給了安王,他不就是想讓安王稱帝,然後自己好做國舅麼?!

  兵部尚書臉色微變,開口冷聲說道:「老臣對蒼穹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老臣只是認為新帝人選確實有待商榷,只有具備威望和能力,還有平日功績豐厚的皇子才有資格登上皇位,若是換了他人,恐怕民心不服!」

  太子作為儲君略顯平庸,多年來可謂無功無過,王尚書就以此作為把柄,死死抓住不放手,企圖擴大眾臣對太子能力的猜疑,以此拉儲君下馬。

  可是他忘了,既然太子能穩坐這個位置這麼多年,他又豈是泛泛之輩?

  也許,太子才是所有人中最深藏不露的那個。

  「祖例不可改!先帝旨意不可違!」

  「未有遺詔,何來旨意?順應民心才是大勢所趨!」

  「……」

  正當諸臣爭論不休之時,從門外走進一人,手拿錦盒,步履堅定沈毅。

  太子看見來人,略微驚愕。

  來者是謝文君。

  謝文君身著官服,腰繫白麻,她走近之後先向皇子行禮,然後對著范宰相和王尚書說道:「兩位大人無須再爭。先帝留有遺詔,下官手中所拿的,正是先帝親筆所寫的詔書。」

  眾人聞言立馬噤了聲,道道鋒利的目光射向謝文君手中的錦盒,彷彿想要即刻拆盒剝錦,一窺其中。

  謝文君就在這番注視之中平淡開口:「下官受先帝所托,代為保管傳位詔書。先帝有旨,這方詔書在龍棺進入皇陵之時拆封,並且在殮葬大典上當眾宣讀。任何人不得提前開盒窺探,違者殺無赦!」

  謝文君是范宰相的門生,此刻他自然是緘口不語,而太子傾慕謝文君多年,也不會開口質疑她。不過安王就不一樣了,謝文君和楚家可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如今楚玖颺死了,可這層關係斷沒斷就難說了,興許這招是在拖延時間,為翼王奪位準備。

  於是安王開口問:「謝大人這番說辭,有何憑證?」

  「有。」

  謝文君自懷裡摸出一物,展示給在場眾人。眾人見到此物,皆是瞠目結舌。

  一塊黑玉製成的伏虎型令牌靜臥在謝文君掌心,上刻錯金銘文: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潼關。

  這是帝王虎符,憑借此物可以調動南邊駐地的四十萬大軍,這股力量是全國兵力的近一半,一直以來都由皇帝的親信——姜明戰老將軍統領。

  姜老將軍一家長居南方駐地,一方面是鎮守邊關,一方面是因為南邊富庶,正好可以養得兵強馬壯。養強兵用以克敵,意在未雨綢繆,同時也是兵家制勝之道。

  可以說,得了這股兵力,就等於得了天下的一半。

  「此物為證。安王殿下,還有疑問麼?」謝文君秀眉一挑,口氣有些狂傲。

  她知道楚吾楓的死是德妃作祟,不應該全賴到安王頭上,可細細說起來,德妃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安王?其實,害死楚吾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如果沒有這些人相互之間的算計,楚吾楓豈會因此而亡?甚至,如果沒有當年皇室的迫害,誅天閣根本就不會存在,之後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歸根結底,都怪這無情的皇家,醜惡的皇室暗鬥。

  謝文君從來沒有這麼恨過,在愛郎身死八年之後的今天,這份恨依舊刻骨銘心,甚至愈來愈烈。也許她會這麼恨,完全是因為這些恨意支撐她走過了八年,如果沒了這些東西,以後她該怎麼辦?依靠什麼而活?

  那些回憶,太少,太美,太不敢去回想。微微觸碰,便會讓人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安王見謝文君手握虎符,心中大為惱火,老傢夥果然是防兒子比防賊還緊!如果有誰在他死後妄圖異動,謝文君直接調兵鎮壓。這四十萬大軍一來,任誰都抵擋不住。

  「陛下遺命,此虎符在遺詔宣讀之後,將交由新帝親自掌管,在此之前,下官暫代保管。還有,從今日起,任何人都不許踏出宮門一步,直至殮葬大典完畢。」

  謝文君說話帶著不容否定的威嚴,她能在這麼年輕就受到皇帝的重用,那必定是有過人之處的,光是這份上位者的氣勢,就無人可擋。

  群臣面面相覷,謝文君這招,是斷了諸位皇子的後路,不準任何人出宮,就是不讓任何消息傳出去,不讓他們安排人手,杜絕造反的可能性。

  帝王的城府,果然高深莫測,在死後還能用人牽制住諸位皇子,真是好手段。

  這時,一直沈默的太子發話了。

  「既是先帝遺命,我等自當遵從。就依謝大人所言,關閉宮門,任何人不得外出,禦林軍負責把守,若有人膽敢違令,杖斃!」

  諭令一下,禦林軍郭統領就帶兵封鎖了四個門,並親自把守在朱雀門上,嚴加防範。

  所有從外入宮之人都留在了宮裡,皇子們為先帝守孝,自然都留在了靈堂,而各位女眷則被暫且安置在了後宮一間寢殿。

  梓箐帶著小狼,正準備離開靈堂回去歇息,南宮霖過來拉住她,咬耳道:「小狼懷裡有東西,你拿好。」

  梓箐隔著嬰兒外裹的小披風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個圓筒狀物體,她點了點頭:「寢殿人多手雜,我還是去玥兒那裡,你有事直接過來。」

  說罷,美人就帶著小狼,由夜天陪同護送去了麗清殿,伴隨著他們的身影遠去,安王想起方才先帝近侍宦官趙公公悄悄對他說的話。

  「先帝臨終暗贈翼王一物,黃色錦帛,老奴看著像聖旨。」

  謝文君宣稱手上有遺詔,可是這東西誰也沒有正眼瞧見,也許翼王手上拿的,才是真正的遺詔。

  此物他不便藏在身上,那麼應該是藏在……

  想到這裡,安王走過去叫住白知梅。

  「梅兒。」

  白知梅佇足回首:「殿下,有何吩咐?」

  只見安王俯首過去對著白知梅耳語幾句,白知梅聽著,眸裡閃現出鋒利的光芒,還隱隱含著幾分殺意。

  登高位者,腳踏白骨,斬盡梟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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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6:21

【第九一章.葬火海香消玉殞】

  梓箐已在麗清殿住了五日,期間南宮霖來過幾次,不過也是歇歇便回了靈堂,神色之間儘是疲憊。

  宮門已鎖,每日只有些送菜的菜農可以入宮,不過也是只準進不準出。宮裡的消息傳不出去,眾人對於宮外局勢一無所知,只得靜靜等待。

  不過,這平靜只是表象而已,實則暗流洶湧,危機四伏。

  「玥兒,過來試試這個。」

  閒來無事,梓箐在房裡做起了針線活,手頭沒什麼布料,這先帝剛去又不能做那些花枝招展的新衣,於是她縫了個貼身小衣給小公主。

  小公主正趴在搖籃邊逗小狼,捏捏小傢夥胖乎乎的小手,覺得有趣極了。這會兒一聽見夫子喚自己,便興沖沖地跑了過去。

  「夫子你拿的是什麼?」

  美人溫柔淺笑,拉過小公主坐下,道:「給你做了件小衣,來,你看看合不合身。」

  嫩黃色的小肚兜,上面繡了一彎白月,還有幾顆星辰,當真是別緻得很。柔滑的緞子摸起來也很舒服,小公主一拿到就喜歡上了。

  「真好看!這個跟她們做得不一樣,唔,好像還要厚一些。」

  「天冷起來了,自然要做厚一點,這樣才暖和。」

  剛幫小公主穿上小衣,門外有人來報,說是安王側妃梅夫人來訪。梓箐聞言皺皺眉,明日便是殮葬大典了,安王一方終於是忍不住了麼?

  她順手幫小公主繫上外衫,道:「玥兒,你也去靈堂守著吧,多盡點孝心。」

  梓箐叫夜天護送小公主從側門出去之後,自己才抱著小狼慢悠悠去了前廳。一進門,她便看見白知梅坐在那裡喝茶,身後站著兩名宮婢。

  「你找玥雅公主?她不在殿裡。」美人開口便是逐客之意。

  白知梅把手上茶杯一擱,站起來走向美人,道:「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梓箐輕笑,擡眸道:「我自認和你沒那麼好的關係,我同你無話可說。」

  白知梅斜睨了梓箐一眼,覺得這狐妖生了孩子以後好似更美了,臉色紅潤,神采熠熠。俗話說「想要俏,一身孝」,梓箐一身純白素衣,更顯得窈窕清麗,韻味十足。

  妖精!白知梅暗罵一聲,索性開門見山:「把東西拿出來。」

  梓箐低頭看著懷裡的小狼,小傢夥睡得正香,她頭也不擡地反問:「東西?什麼東西?」

  白知梅見梓箐是如此輕慢的口氣,怒火騰一下就上來了:「你少給我裝蒜!說,東西藏哪兒了?!」

  這幾日安王在靈堂守孝做樣子,不便出面,於是暗中吩咐白知梅想方法從梓箐這裡弄到先皇留給翼王的東西,他允諾事成之後會把白知梅扶正。白知梅對正妃位置渴望已久,自然賣力行事。

  白知梅不是一個魯莽之人,做事也頗為謹慎,前幾日她只是悄悄派了幾名探子過來,想偷得遺詔。可是這好幾日過去了,一撥人暗中把麗清殿搜了個遍,都沒見到所謂的遺詔,而殮葬大典就在明日,再不把東西拿到手那可就晚了,於是今日白知梅孤注一擲,乾脆過來明搶。

  要知道,雖然出不了宮,可安王在宮裡,是擁有一隊死士的。

  梓箐這才緩緩擡頭,目光平靜地看向白知梅,不緊不慢開口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你不見了金釵還是玉鐲?丟了東西上別處找去,少來麗清殿撒潑。」

  「少在這裡裝瘋賣傻!」白知梅頗為惱火,面目猙獰地吼道:「把遺詔交出來!否則我殺了你和這個小野種!別以為生了兒子就能耀武揚威,你若是識相一點,我就留你一條狗命。」

  梓箐輕蔑地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我的命何需你留?我這裡根本沒有你所謂的遺詔,你八成是得了失心瘋了,只知胡亂嚷嚷到處咬人。」

  這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名頭目上前向白知梅稟報:「夫人,沒有。」

  原來早在白知梅進門之際,這一隊死士就鑽了進來,悄然殺掉殿裡的宮女侍衛,然後翻箱倒櫃地找遺詔,可惜翻了個底朝天都一無所獲。

  而白知梅逼問梓箐一番也沒得出個結果,她徹底失了耐性,順手抽出黑衣人腰間佩刀就架在了梓箐脖子上。

  「說!」

  她就不信生死關頭這個狐妖還能不開口!

  利刃在喉,梓箐卻一點也不慌亂,美人薄唇輕啟:「你刀拿開一點兒,傷到我兒子你可賠不起。」

  越是看梓箐這番毫不在意、胸有成竹的模樣,白知梅越是火大,她下達最後通牒:「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遺詔交出來。如若不然,我便殺了你們母子,再一把火燒了這裡!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

  如果她白知梅拿不到遺詔,那就乾脆毀了,沒有遺詔,翼王同樣別想稱帝!

  「怎麼?」梓箐擡眸,眼帶三分邪氣,道:「你得不到的東西也不要別人得到,真是好毒的性子!世上之人何止千萬,你們總是這樣強奪,怎能收服人心?眾怒難任,我勸你還是收斂些好。」

  白知梅不以為然:「只要立於巔峰,天下都在掌握之中,何況區區人心?!我還真是高看你了,燕雀鴻鵠,山雞鳳凰,終究是有天壤之別。你除了這副漂亮殼子,也沒什麼好的,枉費楚玖颺為你花了那麼大一筆銀子,最後還丟掉了性命。

  不過你也真是夠絕的,轉身就嫁給翼王,又同我家王爺糾纏不清,還生了個來歷不明的小野種……要是楚玖颺泉下有知,你猜他會不會化作厲鬼前來討債?呵呵……」

  白知梅一口一個「小野種」,嘴巴十分歹毒。跟著安王兩年,她始終沒能懷有身孕,這件事是她心中一根最深的刺,今日前來之時她就決定了,無論這狐妖的兒子是不是安王的種,她都一定要除掉這母子倆,以洩心頭之恨。

  梓箐聽言不露惱色,反而附和道:「你說得對,山雞再折騰,也飛不到鳳凰那麼高,你再用盡手段,也得不到我有的東西。」

  白知梅被梓箐這麼一諷,頓時滿臉殺意,只見她舉刀就狠狠往美人身上劈去。

  「賤人!我看你死了還怎麼得意?!」

  倏——

  空中飛來一條黑色軟鞭,鞭繞刀身三圈,然後來人發力一扯,白知梅霎時覺得手心劇痛,下意識便鬆開手掌。

  佩刀脫手而出,明晃晃的刀尖飛向一旁,之後「鐺」一聲插進了房內石牆之中,半個刀身都沒入其中,繼而沙沙掉落些許泥灰在地。

  白知梅大驚,回首看向鞭子襲來的方向,只見一人黑衣銀髮,徐徐走近。

  怎麼會是他?他不是死了麼!

  「你、你……」白知梅被嚇得失了魂似得胡囈,「是人……還是……」

  楚玖颺並不理會白知梅,收鞭在手,掠過她身旁就向梓箐走去,步伐沈穩,衣袂帶風。

  梓箐展露一抹柔笑:「你來啦?」

  「嗯。」楚玖颺看了看小狼,依舊睡得安穩,根本不知剛才發生的事,他笑道:「這小傢夥還真是穩得住。」

  「那是當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狼才不會那麼沒膽。」

  不一會兒白知梅回過神來,心中思量一番,便知曉了楚玖颺當初定是詐死,用以躲過安王的耳目,她不禁暗道一聲好手段,同時也有些挫敗感,這麼多年,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摸清過楚玖颺的底。這男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白知梅瞥見二人親密的模樣,不禁恨得牙癢癢,張口就譏笑道:「你居然還來救她?哈!好一個天大的笑話!這個賤人早就背著你勾三搭四,她的入幕之賓多不勝數,就連她現在抱著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種!我真是沒想到,昔日沈穩冷靜的楚公子,居然也被狐狸精所惑,甘心戴綠帽!哈哈……」

  看著白知梅笑得這麼張狂,梓箐心生不悅,她眼梢一挑,道:「看你這麼好奇,我告訴你也無妨。我的兒子不姓蒼,他姓——楚。」

  乍聽美人這麼一說,白知梅一臉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小野種是楚家的人?這狐妖好大的膽子,居然混淆皇室血脈!

  「小狼是我和玖颺的兒子,跟其他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就連翼王也是知曉此事的。你費盡心思想除掉我們母子,其實何必呢?我們對你不存在任何威脅,你這樣是自討苦吃而已。」

  安王想除掉梓箐和小狼,無非是想徹底滅了翼王一方,不留任何禍根,而白知梅卻更多一份私心,她害怕梓箐屆時用兒子作為籌碼,博得安王的寵信,無論如何,她不會讓別的女人有一絲可乘之機。

  不過事到如今,白知梅是無法收手了,只聽她冷笑一聲,道:「再說這些都是多餘,今天你們插翅難逃!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本事!」

  說罷,白知梅後退幾步與二人拉開距離,隨即命令死士:「殺了他們!」

  ……

  夜幕降臨的時候,麗清殿燃起了熊熊大火,兇猛的火勢迅速蔓延開來,燒得整個皇城都是火紅一片,宛若霞光。

  「報——————」

  靈堂之中的眾人只聽外面傳來一陣騷亂聲,正在張頭打望,這時從外奔進一個滿身狼狽的小太監,進殿就跪在了地上,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稟、稟告殿下……麗清殿走水!翼王妃與世子被困其中!」

  「什麼?!」

  南宮霖一聽,立馬擡腳奔了出去,沒命似得狂奔,夜天夜澤見狀,也急忙尾隨而去。

  才看到麗清殿的輪廓,南宮霖就見到一群連綿的宮殿都處在烈火的吞噬之中,木材被燒得辟里啪啦作響,還有房梁坍塌的聲音不時傳來。

  潛火軍早就到了,拿著水袋唧筒不斷注水,還有幾架水龍也沒閒著,一直汲水滅火。原本麗清殿四周都有蓄滿水的水缸作防火之用,可這時眾人發現水缸居然是空的,仔細一看,原來是有人早在缸底鑿了大洞,放完了這救命的水。

  「小連!小連!小連……」

  南宮霖大叫著梓箐的名字就想往火海裡沖,夜天夜澤兩人急忙上前一人一邊死死拉住他。

  「火勢兇猛,殿下切勿冒險!」

  「小連和小狼在裡面啊!」

  「屬下受將軍囑托,一定要護您周全!」

  「我要救小連!」

  「……」

  夜天夜澤不肯讓南宮霖冒險,拼了命地拽住他。南宮霖急了,出手就打向二人,夜天被南宮霖打中胸口,喉間立馬泛起一股腥甜,他咬牙不吭聲,死死鉗住南宮霖的手臂不放。而夜澤則攔腰抱住南宮霖,把他拖在原地,任由南宮霖怎麼打都不肯鬆手。

  「滾!放手!聽到沒有!給我放手!」

  其餘眾人到來的時候,便看見翼王被兩名下屬合力制住,不讓他往火海裡去,而翼王掙脫不了鉗制,一直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雙目赤紅,也不知究竟是烈火的顏色映射進了瞳孔,還是他急得眼裡出了血。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麗清殿的主殿在一片烈火焚燒中塌了,揚起無數火星飛向空中,四濺猛迸。

  「嗷——————!!!」

  翼王發出一聲慘烈的長嘯,隨即整個人癱軟下來,滿眼絕望地看著依舊燃著大火的廢墟。

  太子抱著小公主站在不遠處,冷眼看著這一切。玥兒已經泣不成聲,嘴裡一直喊著梓箐:「夫子……夫子……嗚嗚……」

  安王也在一旁,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不自覺浮出一抹笑容。得不到的東西就毀了,這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待到他坐上帝位,一定還會有更好的東西等著他,也會有更美的女人匍匐在他腳下。

  忽然之間,眾人只見原本頹然跌坐在地的翼王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另一方走,他經過一名侍衛身邊之時,順手抽出侍衛的佩劍,緊握在手,殺氣騰騰地衝著安王而來。

  南宮霖二話不說,舉劍就殺了過來,安王沒想到南宮霖居然有此一招,在劍尖逼進之時才急忙躲開,結果還是不慎被刺中了臉頰,留下一條猙獰血痕。

  安王身後的幾個隨從立馬上前來堵住南宮霖,而夜天夜澤見狀,分別站在翼王左右,拔劍相向。

  一時間,兩方成對峙之狀。

  安王手捂臉上傷口,恨極怒吼道:「你幹什麼?!想找死不成?!」

  南宮霖殺意凜然,冷冷開口道:「你害死小連,血債血償!」

  「呵!你可不要血口噴人!你哪只眼看見是我放的火?」安王的口氣有些得意,「翼王,我知道你與翼王妃伉儷情深,如今王妃世子不幸葬身火海,你悲痛難當為兄可以理解。不過你也不能胡亂冤枉好人,你還是節哀順變罷。」

  「好人?」南宮霖銀牙緊咬,「你都算好人的話,世上再無惡人!少廢話,我今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說罷,南宮霖出劍就襲向安王,安王手下見狀自然出手迎上,奮力護主。夜天夜澤見南宮霖被幾個安王隨從圍攻,自然也提劍加入了戰場。

  轉眼間,一群人就在這裡打了起來,現場一下亂成一團。

  劍氣縱橫,殺氣四蕩。南宮霖簡直是豁了命出去,殺敵奮不顧身,只想著盡快殺光這群走狗,取了安王的首級。

  安王的眼裡也全是殺意,既然翼王主動送上門來,他就不客氣了,趁此時機解決了這個眼中釘也不錯。於是他暗中朝著手下做了個絕殺的手勢。

  就在兩方人酣戰的時候,只聽太子一聲咆哮:「住手!」

  這一聲怒吼,雄渾有力,威不可擋,震得眾人嗡嗡耳鳴,不自覺一下都停了下來。

  太子大步上前,氣勢十足:「父皇屍骨未寒,你們兩個就公然在此大打出手,成何體統?!我蒼穹皇室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誰再敢動手就試試,本宮代父皇滅了這不肖的子孫!」

  南宮霖聞言側首,道:「他是殺我妻兒的兇手,難道你要我放過他?!要是換做你,你能眼睜睜看著妻兒枉死,不為他們報仇?!」

  太子肅然道:「這失火的原因還有待詳查,翼王你也不要這麼武斷。為兄保證,定會嚴懲真兇,還翼王妃和小世子一個公道。明日便是殮葬大典,一切等到大典結束以後再說。相信你也不願意看著父皇走得不安心。」

  提起先帝,南宮霖一下沈默了。他緊了緊手中的劍,猶豫一番之後,最終是鬆開了拳頭,只見他狠狠把劍往地上一扔,對安王說道:「今日饒你一條狗命!待父皇安葬以後,我必親手取你首級,祭我妻兒!」

  安王受到挑釁,毫不示弱:「隨時恭候大駕!」言畢,他便捂著傷口先走了,此刻他目光陰鷙一片,心中暗暗發誓,明日定要把翼王碎屍萬段,報這一劍之仇。

  在一群潛火軍的努力下,火勢漸漸得到了控制,主殿的火已被撲滅,南宮霖急匆匆地衝了進去,在焦黑的斷壁殘垣裡尋找梓箐。

  太子看著南宮霖焦灼的背影,雙手負背,仰頭望著天際,長籲一聲。

  他已走過三十年沈重的人生,以後,他還會繼續沈重下去。

  一陣微風拂過,太子忽覺手心多出一物。他回首一看,卻只見到幾個侍從規規矩矩站在身後,皆是垂首斂眉的模樣,毫無異狀。

  太子拿起手中之物,發現是一個小紙團,他打開看了之後,目光深沈了幾分,過一會兒,他把紙條緊攥於掌心,擡步離開。

  「本宮隨便走走,你們不用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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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6:43

【第九二章.風雲變王者歸來】

  蒼穹國,惠帝三十一年九月十三,宮中麗清殿失火,翼王妃薨逝。

  九月十四,舉行殮葬大典,之後惠帝靈柩將運往皇陵安葬。

  廣場之上,帝王靈柩安置在上方,一群人跪於數百級台階之下,默默聽司儀念著祭文,等待儀式完畢。

  諸位皇子都是一身孝衣,神色皆哀,不過若是數其中最哀者,非翼王莫屬。

  面色蒼白,薄唇無血,眼神渙散,滿身頹然。

  前一晚他們把那些燒焦的屍體全部搬了出來,可是所有人早已面目全非,分不清誰是誰,唯有一具焦屍懷抱一團黑漆漆的物體,扯開一看,竟是嬰孩兒的骨骸,幼骨未成,白森森的小頭顱看著令人發寒……

  南宮霖抱著這具焦屍嚎啕大哭,悲痛欲絕。

  眾人見狀惋歎不已,先帝才去,翼王妃又葬身火海,還有那剛滿月的小世子……翼王何其悲慘?當年生母寶妃是這樣,如今妻兒又是這樣。這就像一個魔咒,一直縈繞著翼王,注定了他此生孤寡。

  就在這渾渾噩噩當中,司儀終於宣讀完了祭文,又高喊了三聲「拜——」,皇子妃嬪和群臣向著靈柩磕了頭,這場冗長的祭典才算最終完成了。

  祭典之後,眾人先進殿內休整等候,待吉時一到,所有人便會護送靈柩出宮去皇陵,屆時謝文君也會在那裡當眾拆封錦盒,宣讀先帝傳位遺詔。

  南宮霖坐在殿內一角,渾身被陰霾籠罩,眸底寒霜一片。這時,陸陸續續進來一些宮婢宦官,向在座諸位呈上茶點。

  一名宮婢走近南宮霖,行禮後奉上一小個菱形食盒:「奴婢叩見翼王殿下。這是禦膳房送來的點心。」

  南宮霖頭也不擡地擺手:「拿下去,本王沒胃口。」

  「您已經整整一夜滴水未進,請愛惜身體。」

  那宮婢依然跪在地上,雙手捧著食盒舉於頭頂上方,看樣子是一定要讓翼王吃上一吃才甘心。

  「唉……」南宮霖伸手接過盒子,道:「你下去吧。」

  那宮婢好似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回了一句「奴婢告退」,便退了出去。

  南宮霖絲毫沒有食慾,他隨手就把食盒扔在桌上。「匡當」一聲,盒蓋被震落,只見盒內周圍六個小盤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中間一個小盤,每個格子裡都盛有一樣點心,冰皮透明,艷色斑斕,搭配得很漂亮。

  南宮霖一看就愣了,這些東西……

  他立馬拾筷夾起一樣小點放入口中,熟悉的美味一下充滿了口腔,味蕾裡全是他最喜歡的味道。吃著吃著,南宮霖不禁眼眶泛紅,不過這是喜極而泣,而非悲淚。

  就在這個當口,安王從殿外走了進來,白緞錦袍,一派貴氣,不過臉上還包著傷口。他一進來,就衝著謝文君走去,高高在上的樣子,彷彿所有人都已經臣服在了他的腳下。

  「謝大人。」

  謝文君正在沈思,聞言擡頭,起身道:「安王殿下,何事?」

  安王嘴角一抹譏誚,道:「如今大典結束,還請謝大人兌現諾言,宣讀遺詔。」

  安王在賭,既然老傢夥臨終是把遺詔給了翼王,那麼謝文君手上的東西就是假的,或者說,她手上根本就沒東西。前幾日他吩咐白知梅去麗清殿找遺詔,雖然未曾找到想要之物,可昨晚一場大火,那是把所有東西都付之一炬。白知梅也很聰明,殺人放火之後懂得藏起來不現身,避免把禍事帶到安王府上,這點甚合他的心意。

  於是安王今日放手一搏,謝文君要是有遺詔,而繼位之人又非他安王的話,他會趁眾人出宮之前召集死士滅了這群死對頭,若是謝文君沒有遺詔,那更好說了,直接安上一個意圖謀朝篡位的罪名,再把太子和翼王都牽扯進去,到時候豈不是一網打盡?最後他自己平亂有功,自然而然會在群臣的擁護下稱帝。

  這場算計,怎麼算都是他贏。

  謝文君一聽斷然拒絕:「先皇遺命,靈柩進入皇陵之時才可啟封,請恕下官不能答應殿下的要求。」

  「遺命?」安王表情不屑,「謝大人,恐怕你是故弄玄虛吧?」

  忽然,安王轉身就向諸臣大聲說道:「謝文君假傳聖旨!她根本沒有先皇遺詔!」

  在場眾人一片嘩然,霎時沸騰聲響起。

  謝文君不慌不忙,撣撣衣角,擡眸道:「殿下何出此言?下官沒有遺詔,莫非您有?」

  安王步步緊逼:「你有的話,那就立馬拆封宣讀!否則空口無憑,無法令人信服!」

  「不行。下官要遵從先皇遺命,現在還不到時候。再說有虎符為證,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安王又煽動群臣:「諸位大人,這便是做賊心虛!雖有虎符,可誰知道是不是趁先帝不備偷來的?如果她真有遺詔,為何不敢現在宣讀,而非得等到大家出了宮再拆封?不會是宮外有什麼陷阱吧?」

  話音一落,立馬就有人出聲附和。

  「現在宣讀不也一樣?非要等到去了皇陵才開盒,確有蹊蹺。」

  「恐怕是居心叵測!」

  「謝大人啟封吧!大家也可做個見證!」

  「……」

  經由安王一群人的挑撥,原本對這件事持觀望態度的一些中立臣子也開始不安起來,紛紛咬耳議論,甚至開始幫腔說話。

  眼見謝文君被安王置於中心受眾人圍攻,太子上前一步阻止道:「夠了!胡鬧什麼!本宮擔保,謝大人手中遺詔貨真價實,乃先帝親筆!」

  安王見狀,問道:「本王說謝文君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原來是皇兄你在背後給她撐腰。怎麼,她是你的人?」

  安王在宮裡遍佈眼線,所以早就洞悉兩人之間的瓜葛,今日這種狀況,正好借此大做文章。

  太子把謝文君護在身後,目光一凜:「是又如何?皇弟你少在這裡興風作浪,此事鬧大了對你沒有好處。」

  他是儲君,亦是兄長,他願意給兄弟一條生路,前提是這兄弟安分守己,否則別怪他不念手足之情,不顧先帝臨終所托。

  「哈!果不出我所料!太子你串通謝文君,妄圖謀奪帝位!你在宮外安排了不少人馬吧?你們不就是想在送靈柩去皇陵的途中,殺人滅口麼!今日本王絕對不會如你們的願,諸位大人也不會任人宰割!」

  諸臣一聽,心中都緊張起來,特別是平時中立的那部分臣子,更是惶恐不安,本以為不偏幫任何一派便能自保,看來如今是不得不選一邊吶!幾名武將甚至暗中握緊了佩刀,氣氛一下緊張不堪。

  「好!」

  謝文君忽然站了出來,拿出那方錦盒,高舉在頂,擲地有聲地說道:「既然諸位再三要求,下官就啟封開盒!不過,這是違了先帝的遺命,總得有人出來擔責。安王殿下,這個抗旨之罪,是不是你擔?」

  安王心中冷笑一聲,以為拿先帝出來壓人他就不敢拆封了?笑話!他安王才不會中了這謝文君的計謀。

  於是安王頷首:「若你真有遺詔,本王抗旨不遵,自願棄了這爵位!」他倒要看看,這謝文君能拿個什麼東西出來。

  「不過,若是你沒有遺詔,又該怎麼辦呢?」安王接著問道。

  「下官……」

  謝文君話還沒說完,太子搶先答道:「本宮為謝大人擔保!若是沒有遺詔,本宮讓出這諸君之位!」

  安王合手一拍:「好!一言為定!諸位大人做個見證,不可反悔!謝大人,啟封吧。」

  眾目睽睽之下,謝文君撕掉盒上的封條,然後開啟盒蓋。

  一卷黃色綾錦靜臥在內,以白玉為軸,兩端還有銀線所繡的飛龍圖案,用作防偽。安王見到聖旨一愣,此物簡直以假亂真!

  謝文君取出聖旨,雙手遞給范宰相:「范大人,請您宣讀。」

  范宰相可謂群臣之首,頗具威望,他小心接過卷軸,緩緩打開,眾人這時盡數下跪,聆聽先帝遺訓。

  「朕以宗人入繼大統,獲奉宗廟三十一年……朕以敬天法祖為首務,兢兢業業,夙夜憂勤,勵精圖治。現雖未能全如期望,而庶政漸已肅清,人心漸臻良善,鮮有遺憾……蒼穹儲君,太子昭銘。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詔告天下,鹹使聞之。」

  這方遺詔,寥寥數語,只說了一件事,那就是傳位給太子,而其餘諸人的安排隻字未提。

  安王聽完,一顆心涼到了底,袖下拳頭緊握,青筋爆出。

  范宰相念完遺詔之後,立馬向著太子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紛紛下跪,高呼萬歲,洪亮的聲音不斷在空曠的大殿迴盪。

  太子並未流露出太多別樣的神情,他說了句「平身」,然後伸手準備接過聖旨。

  誰知有人卻快他一步,奪了范宰相手中的東西。

  安王拿著聖旨,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假的!」

  老傢夥不是最寵翼王麼?怎麼可能把位子給了太子,而對其餘人不做安排?!

  「皇弟!」太子怒喝一聲:「不得放肆!」

  范宰相也說道:「安王殿下,老臣親自驗過,詔書上落帝王璽印,這確確實實是遺詔無誤。」

  「不可能!他怎麼會傳位給你?你何德何能!論功績你不如我,論受寵你不如那個孽種……你憑什麼坐這個位置?!憑什麼?!」安王發了狂似得大吼,眼神仿若想要把太子剝皮拆骨。

  太子平靜地看了安王一眼,道:「就憑我是儲君,還憑這方遺詔。皇弟,群臣在此,你不要失了體統,爵位一事,就當沒有說過,就此作罷。」

  「作罷?哈哈,你叫我作罷?!」安王仰天狂笑,隨即惡狠狠地說道:「你休想!來人!」

  安王一聲令下,立馬從四處湧出一批黑衣死士,團團包圍了這裡。

  「今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眼見安王帶人逼宮,太子終是忍不住,低聲道:「皇弟,為兄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人撤了!否則別怪本宮不念兄弟之誼!」

  「皇家之中哪兒來的兄弟!本王和你半點情誼也無!」安王不聽勸告,反而變本加厲,即刻揮手下令:「殺了他們!」

  一群死士得令,立馬提刀持劍上前,來勢洶洶。

  太子閉目深吸一口氣,隨即睜眼,此刻眸裡再無一絲心軟之意,只見他順手舉起茶杯便狠狠砸在地上。

  碎瓷為證,兄弟情斷。砸杯為信,進殿勤王。

  一群臉戴面具的青衣人從殿外魚貫湧入,之後出手與黑衣死士搏鬥起來。青衣人之首是一名戴著銀質面具的銀髮男子,他腰纏黑色軟鞭,進來就抽鞭殺了幾人,然後走到了太子一方。

  安王見狀眸子一暗:「原來是有幫手,那我們今日就一較高下!」

  南宮霖原本只是在角落冷眼旁觀,突然見到銀髮男子出現,他急忙擡步走了過去:「你怎麼來這裡了?他們怎麼樣?」

  「你放心,沒事。」

  安王見南宮霖和這銀髮男子明顯是認識的樣子,皺眉問道:「你是何人?」

  銀髮男子的一雙眸子在面具背後閃耀著湛藍光芒,面具下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吐出兩個字:「故人。」

  聽見這聲音,安王臉色巨變,眼裡都是波濤,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沒死?!」

  「大仇未報,怎能赴死?我的命除了我自己,誰也拿不走。」

  說完,楚玖颺甩鞭就勒住安王左右兩個下屬,之後往邊上一甩,把人砸在牆上,血濺四壁。接著,他三兩下就擒住了安王,用鞭捆緊他,然後提著人摔到了南宮霖的腳下。

  「你說,是我們一人一劍砍死你好,還是一刀斃了你好?」楚玖颺話音裡透著一股子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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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7:00

【第九三章.比翼飛攜手天涯】

  安王跌坐在地,雙手被負在身後,動彈不得,他擡頭看向諸人,發現太子對他視若無睹,面無表情,而南宮霖則是一臉憤恨,已經手拿利劍,巴不得及早動手。

  「哈哈哈哈……」

  安王忽然發出一陣狂笑,隨後譏諷道:「翼王,你以為你的太子皇兄是什麼好人?你居然助他稱帝!我告訴你,當年的事,皇后也有份參與!

  我母妃當初只是普通妃子而已,試問如何能夠調動皇室死士?如果沒有皇后的大力支持,哪兒能在老傢夥的眼皮子底下動手?!你真是夠蠢夠傻!到頭來,居然幫的是殺母仇人……哈哈……」

  此話宛若平地驚雷,震得眾人說不出話來。

  南宮霖猛然回頭看著太子,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他說得是真的?」

  太子不言,但卻發出了一聲沈重的歎息,等於是默認了這個說法。十五年前,他已經是少年,雖然未曾參與謀害寶妃,但他什麼都知曉。

  謝文君卻是腳下一軟,幾欲崩潰,她強撐著走到太子跟前,含淚問道:「那吾楓的死,你也知道的是不是?是不是!」

  太子避開謝文君的視線,垂下眸子,艱難說道:「是。不過在那之後,母后便再也沒有插手過這些事!文君你相信我,我當時真的不知,如果我知道的話……」

  「夠了!」謝文君赫然打斷太子的話,「你不用再解釋了,我不想聽,這一切都夠了……」

  原本她以為在今日之後,能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她錯了,這些恩怨糾纏,遠沒有結束的時候。這個男人用八年的時間差點就要感動了她,可卻在這一刻把她推到更深的深淵。

  太子見謝文君冷若冰山的樣子,心裡像被人揪住似得隱隱發痛,他深吸一口氣,慢慢開口道:「這些事我都知曉,但是我並未參與其中。母債子償,本宮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母后,有什麼仇怨,衝著我來。」

  這一席話,是說給南宮霖和楚玖颺聽的,無論這兩人要怎麼做,他都會迎頭而上,保皇后的周全。

  楚玖颺也長歎一聲,有些無奈,德妃死了,還有皇后,如果皇后也死了,又還有誰?如此糾葛不清,他覺得累了。

  南宮霖則是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帝王……皇家……下輩子寧願為乞也不願再走進這裡一步!」

  大殿裡黑衣死士和青衣殺手還在交手,一時間難分勝負,而上方幾位關鍵人物卻又各有所思,心中糾結。

  「報!」殿外進來一名守衛宮門的禦林軍,單膝跪地:「朱雀門遭不明兵馬圍攻,現已失守!大批將士打著勤王的旗號,已經向著大殿這方來了!」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兩名死士趁機過來劫走了安王,把他帶到安全之處。

  安王解了身上的束縛,得意說道:「你們以為本王只有這隊死士?那你們也太小瞧我了!如今本王的人馬已經攻進來了,就算你楚家能殺光死士又如何?數萬的兵馬我看你如何抵擋!這一仗,你們輸定了。」

  安王傾盡所有力量,聯合兵部尚書,聚集了十萬人馬駐於京城之外,並事先商議好,待到安王號令一發,他們便攻進城來,直入皇宮。而前一晚麗清殿的大火,正是起事的信號。

  這一次,安王是破釜沈舟,非要達到目的不可。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等著,看誰笑到最後。」楚玖颺聞言卻是不慌,慢悠悠地收起兵器,然後側身對南宮霖說道:「看你的。」

  南宮霖挑劍在手,指著太子:「你還債,我報仇,出招!」

  「這筆債,哀家來還!」

  不知何時,皇后從大殿之後走了出來。她身著鳳袍朝服,氣度雍容,眉宇間帶著一股大無畏的風範。

  皇后走到南宮霖跟前:「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報仇儘管衝著哀家來,不要牽連無辜。」

  「母后不可!」太子一聽就急了,連忙把皇后擋在身後,對眾人說道:「誰也別想動母后一根頭髮!」

  南宮霖早已豎劍直指皇后,他冷聲怒問:「你已是一國之母,尊榮無比,為何還要下手毒害我母妃?這麼多年來,難道你都沒有覺得良心不安?都沒有夢見過那些冤魂向你索命?!世間怎會有你如此蛇蠍心腸的婦人!」

  皇后袖下的手緊了緊,她沈默片刻,緩緩開口道:「哀家多年來噩夢纏身,寢食難安,所以才會吃齋念佛,以求佛祖寬恕罪過。可是,哀家從不後悔當初所做的一切!如果重活一次,哀家依舊會除掉寶妃!」

  後宮佳麗眾多,皇帝獨愛寶妃一人,而皇后,也獨恨寶妃一人。

  「我看你是死不悔改!」

  南宮霖劈劍就砍了過去,皇后閉上眼,昂頭迎上,等待著這一劍砍下來。太子見狀大驚,急忙伸出手去,硬生生空手抓住了劍鋒!

  殷紅的鮮血順著太子手腕股股流下,轉眼就浸紅他一袖孝衣。

  「皇兒!」皇后驚呼,連忙過去拉住太子的手腕,想叫他放手。

  太子緊握利劍,聲音沈毅堅定:「本宮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母后!」

  南宮霖分毫不讓:「我也決不會放過殺母仇人!」

  兩虎對峙,劍拔弩張。而其餘人都在原地未動,這一場私人恩怨,還是交由當事人自己解決得好。

  這時,皇后忽而輕輕一笑,對著太子說道:「皇兒,你不必如此。其實母后的命數,早已盡了。」

  話音一落,只見皇后嘴角溢出一股黑血,原來她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服了毒。

  「母后!」太子急忙鬆手,轉而去扶住皇后將要倒下的身軀,而南宮霖見狀也一下愣住了。

  皇后笑得淒涼無比,她靠在太子懷裡,眼神卻是看著南宮霖:「你可知道,先皇在臨終之時對我說了什麼?他說他怕黃泉孤寂,問我願不願下去陪他……

  呵,他哪裡是怕無人相陪?他是怕我留在這世上威脅到你啊!這麼多年了,他念念不忘的,只有你和你娘,就算要死了,想的還是怎麼保你一世無憂……我與先皇夫妻三十餘載,可到死他也沒給我一絲一毫的真心!我恨吶!恨你娘,恨你……

  可是再恨又有什麼用?他心裡沒我……翼王,哀家這一生,最錯的不是除掉寶妃,而是明知他心裡沒我,偏還要去爭上一爭!可到頭來,只會讓他更忘不了你娘……」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皇后之位高高在上,是為人稱讚的賢德典範,可到頭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名渴望夫君之愛的女人,僅此而已。

  劇毒之藥藥性兇猛,皇后不一會兒便闔眼垂首,氣絕身亡。徒留太子抱著餘溫將散的屍體,哀嚎不已。

  眼見皇后已死,南宮霖手臂放了下來垂在身側,長劍矗立在地,他倚劍站著,眼神空洞,思緒神遊。

  回宮之際他復仇的信念是如此強大,可到了今時今日,他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殿外傳來越來越大的吶喊聲,透過雕花木窗,隱約可見旌旗搖動,看來將士們已經攻了進來。

  一直在旁看好戲的安王這時更加囂張:「看看你們,狗咬狗,喪家之犬就是這個模樣!看在老傢夥的面子上,你們自行了斷吧,本王留你們全屍。」說完這些,安王滿臉施捨的表情,好似他給了幾人莫大的恩賜。

  楚玖颺眸子往殿外一掃,瞥見一熟悉的身影大步過來,他隨即開口道:「說話不要太絕。」

  話音一落,自外走進一名身形魁梧的武將,銀色鎧甲,絡腮鬍子,正是北安將軍曹峰。

  曹峰進殿便對著上方單膝跪地:「參見陛下!末將護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安王見到來人大駭,指著曹峰問:「怎麼會是你?!」

  他手下的人馬呢?進城的人怎麼會是本該遠在千里之外的曹峰?

  這時楚玖颺緩緩上前,道:「北安將軍二十萬大軍進京勤王,你區區十萬兵馬如何抵擋?剛才進宮的,本來就不是你的人。」

  二十萬對十萬,孰強孰弱那是顯而易見,曹峰留下一半人馬制住安王的人,再帶領剩餘的一半打著勤王的口號一路過來,自然輕鬆入宮。

  到了這個地步,安王依舊不死心,當著大殿群臣的面,他怒喝道:「曹峰!你好大的膽子!武將未經召喚,擅自帶兵回京是死罪!你置我蒼穹北地於何處?若是敵國趁機來犯怎麼辦?!」

  曹峰捋了把大鬍子,不緊不慢地回道:「安王殿下多慮了。如今我蒼穹國與雪安國交好,邊境平安,相處融洽,斷不會有人前來滋事。反倒是末將方纔入宮聽人說,雪安青蓮郡主被奸人所害,葬身火海,恐怕做這事的人才是想挑起兩國戰事吧?!」

  事已至此,安王徹底敗北,不僅失了手中權勢,更失掉了人心。

  昔日的翩翩貴公子如今滿身狼狽,儘是敗者之相,只見他表情不甘,恨恨說道:「要殺要剮隨你們!今日本王不是輸在你們任何人手下!是老天不公!竟然如此待我!」

  在場之人見安王大喊大叫的癲狂模樣,皆是搖頭歎息,萬惡皆因貪而起,人心,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楚玖颺伸手拍在南宮霖肩上:「我大哥的仇已經報了,其他的事就此作罷。他交給你了。」

  南宮霖點頭,接著看了看太子。太子抱著皇后屍體,只是淡瞟了他一眼,就再沒了表情。

  南宮霖提劍走了過去,那些黑衣死士已經被誅天閣殺手和曹峰旗下將士制服,於是他徑直走到了安王跟前。

  「這一劍,是你欠我爹的!」

  揮劍而下,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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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是隆冬時節,京城又下一場大雪。

  一月之內,先帝駕崩,安王逼宮,北安將軍勤王……最後翼王親手砍掉安王一臂,並協助太子登基稱帝。

  新帝念及手足之情,只是奪了安王的爵位,把他軟禁在安王府,詔令非死不得出。

  終於,塵埃落定。

  皇宮之中,一身白色狐裘南宮霖站在麗清殿的廢墟之上,伸手接住幾片飛雪,然後看著它們化作一泓清水,沿著手掌滑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究還是什麼都抓不住……

  「翼王。」

  一聲叫喚打斷南宮霖的思緒,他循聲望向來人,入目是身披黑氅的男子,隱約可見底下明黃色的衣角。

  南宮霖行禮:「臣弟叩見陛下。」

  原來的太子,現在的蒼穹新帝虛扶一把:「不必多禮。」

  南宮霖起身,問道:「陛下為何會來此?」

  「找你。」新帝自袖中掏出一物,遞給南宮霖,道:「這是父皇之願,亦是你的心願。從今往後,蒼穹再無翼王,只有逸王。」

  原來這是一方聖旨,新帝改翼王封號為逸王,並特賜他一塊封地,允他不上朝不議事不覲見不納貢,自己隨心度日便可,做一個名符其實的安逸逍遙王。

  「謝陛下。」南宮霖接過聖旨握在手中,並無過多言語,眼神飄向了一張石頭斷桌。

  每次來麗清殿,他都要纏著她做吃的,她總是經不住軟磨硬泡,最後做了東西端出來,就在這桌上叫他吃。

  新帝見狀,目光也放向遠處,開口道:「朕……其實很羨慕你。你有父皇的寵愛,你在宮外有養父的撫育,你過了那麼多年平凡人家的日子,你有妻有兒……朕,什麼都沒有。帝位至高,也至冷,坐上這個位置,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如今的他無人可及,可他也無父母,無兄弟,無摯愛。謝文君宮變之後遠走天涯,不知去了哪裡,而最近群臣紛紛上書請求選秀充盈後宮,他實在是頭疼得厲害。

  那些女子一進宮,以往的悲劇,勢必重演。

  南宮霖聞言不置可否,而是說了一句:「你比我好。你還沒有得到過,尚且可以努力,而我只能獨享失去的苦澀。」

  一名宦官走了進來,躬身稟告:「陛下,刑部來報,四皇子昨晚在府中暴斃,驗屍仵作斷定是服毒身亡,當時他的妾侍芮夫人也一同服毒,不過最後被救了過來。」

  四皇子正是昔日的安王,沒想到他囂狂半生,居然落得個這麼淒慘的下場。

  「他還是看不開……」新帝擺擺手,道:「叫禮部的人過去,按王侯規格安葬,盡量辦得風光一些。」

  南宮霖聽到這個消息沒有反應,他仰頭看著這漫天大雪,任由雪花沾滿眉角。

  瓊華飄雪,夢裡花開,不知故人,何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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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大雪,一輛黑木馬車緩緩駛離了京城,車輪碾壓過白雪覆蓋的官道,留下幾道印痕,漸行漸遠。

  車伕穿著大襖厚靴,還帶著斗笠,不時吆喝著馬兒,一路都走得很平穩。車廂裡燃著一個小暖爐,爐上小銅壺裡還煨了牛奶,只見一位美貌婦人懷抱一名嬰孩兒,依偎在身旁的銀髮男子懷中。

  梓箐看著壺嘴裡飄出縷縷白霧,問道:「我們就這樣走了,真的沒關係麼?誅天閣怎麼辦?還有阿霖怎麼辦?」

  楚玖颺正在逗弄兒子,他伸出手指去摸小狼的手,小狼反手想抓,他卻一下子把指頭縮回,偏不要小狼抓到。如此來回幾次,小狼好似都要哭了。

  梓箐見狀頗為不滿,使勁拍了下他的手背,有些嗔怒:「問你呢!」

  楚玖颺這才收手,有些埋怨地看著美人,道:「娘子你居然只顧關心別人,理都不理自家相公和兒子,為夫甚是傷心吶……」

  「快說,不然我抱著小狼自己走回去問個清楚!」梓箐出口威脅。

  「別別別!」楚玖颺急忙收緊手臂,把妻兒攬在懷裡,這才一本正經地開口道:「楚氏九公子已死,世上再無誅天閣,以往的事,新帝都不會追究,而翼王應該會離開京城,去他的封地。」

  「真的?」梓箐有些狐疑,「新帝就這麼放過你們?他難道不怕遺留禍根?如今你們可是他最大的威脅。」

  「他當然怕。」楚玖颺笑了笑,「不過我們手上有他忌憚的東西。」

  「什麼東西?」

  「前幾日我不是送了小狼一根太極棍?東西就在裡面。」

  梓箐把小狼遞給楚玖颺抱著,自己翻了翻車裡的箱子,拿出一小根棍子,她使勁搖了搖,發覺裡面是空心的,於是她兩手各握一端,反擰一下,把棍子從中拆開,拿出裡面的東西。

  黃色綾錦,白玉軸心,還有飛龍為記……這是聖旨?

  梓箐急忙打開看了起來。

  「這……」梓箐看完聖旨的內容,驚訝不已,「怎麼會有這東西?」

  「先帝確實留有遺詔,不過你手上的這份,才是真的。」

  原來,當初先帝臨終之際,贈給南宮霖的是一份蓋了玉璽的空白詔書。他知道南宮霖無心帝位,但若是其他人稱帝,勢必會對南宮霖不利。於是他給了南宮霖這樣一份詔書作為護身符,將來若有任何大事發生,南宮霖可以自行填寫詔書內容,用以自保。

  南宮霖把詔書放進了小狼襁褓裡,隨後梓箐帶著小狼回了麗清殿。她深知此物的重要性,也知道若是其他人得知她手上有這東西,一定會過來搶。於是她早早把詔書拆了下來,縫在給玥兒的小衣之內,叫她穿在身上帶出了殿去。

  早在先帝駕崩的第二天,楚玖颺就偽裝成送菜的菜農混進了皇宮,而誅天閣也早已安插了人在禦林軍裡,一群人在暗中保護翼王和梓箐。楚玖颺一向精於謀算,所以他只是看著白知梅搞些小動作,沈住氣沒有妄動。

  直到最後時刻,他才現身,然後召集殺手進來,殺掉安王死士,最後再放火毀屍滅跡。麗清殿裡的被燒死的人,其實是白知梅,她懷裡的嬰孩,不過是一隻成年野貓。這樣一來,眾人皆以為翼王妃和世子已死,梓箐和小狼才能擺脫這些身份,做他楚玖颺名正言順的妻兒。

  最後一步,楚玖颺先去找了謝文君,把遺詔偷龍轉鳳,之後再和太子聯手,共同策劃了一切。他篤定太子會答應自己的條件,因為先帝真正的遺詔之上,雖然也是傳位於儲君,可是同時還分別給了安王翼王大塊的封地,如果真按照這份遺詔來執行,不出十年,蒼穹天下將成三足鼎立的勢態。

  太子天生就是帝王之材,他想坐帝位,就不會允許這些事發生,於是他答應聯手,並允了楚玖颺不再追究誅天閣,還立書為證。

  環環相扣,步步為營,最後的大贏家,是楚玖颺。

  瞭解清楚來龍去脈,梓箐長歎一聲:「我好似做了一個夢,覺得好累。」

  楚玖颺攬過她的頭靠在自己身上:「累就睡一會兒,等到家了我叫你。」

  梓箐輕闔雙眼,安心點頭:「嗯,可以回家了,真好。」

  紅塵雪陌,連綿千里的白色,一望無際。

  車廂之內溫情脈脈,車外駕車的車伕,取出腰間一壺酒,猛灌一口,然後揚鞭抽了馬兒一下。

  烈酒入喉,身子暖和起來,車伕扯開嗓子,唱起一支古樸的歌。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千里流雲過盡,轉眼華年蹉跎,望不盡的,是滄海桑田。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6 23:37:21

【番外一.戲美人怒打霸王】

  潼城地處蒼穹國南邊,天氣溫暖,四季如春,是一座悠閒小城。

  小城不大,不過倒也富庶,特產頗多,而且這依山傍水出美人兒,潼城女子大多溫婉俏麗,聲名遠播,許多人慕名前來遊覽,所以時常可見文人雅士泛舟水巷,吟誦風流。

  潼城一條不算太熱鬧的街上,開有一家「連記茶莊」,店主人是一對夫婦,平日賣些本地特產清茶,小生意倒也不錯。

  這家茶莊開了不到一年,卻遠近聞名,說起連記,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問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這家茶莊每月賣一次茶點,數量不多,也就十來盒的樣子,賣完即止,老闆也不再做。這茶點不僅味道特別好,賣相更是極佳,且從不重樣,次次都別出心裁。所以城中之人在賣茶點這日早早就來茶莊排隊,只為一飽口福。

  二是這茶莊的女主人頗為貌美,諸人都戲稱其為「茶點西施」,這茶點就是出自她手。美麗的人兒自然愛慕者眾多,可人家已經嫁人了,所以空餘那些風流多情種兀自感慨生不逢時,怎的就沒那好運早些認識茶點西施?白白便宜了那半老頭子……

  眾人口中的這半老頭子,正是茶點西施的相公,茶莊的男主人。說他半老,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年過半百,而是他臉龐雖然年輕英俊,可卻早已是一頭花白的頭髮,若看背影,還以為是哪家年近花甲的老人。跟茶點西施站在一起,可以當美人兒的父親了,一點都不般配。

  不過人家夫妻倆才不管這些世俗眼光,依然如膠似漆,你儂我儂。每日那男主人晨起到茶莊開店,午時茶點西施來給他送飯,然後二人下午一起在店內做生意,直到黃昏時分方才收鋪回家。

  偶爾也可見到兩人帶著一個小娃,那孩子不到三歲的模樣,走路還不太穩,但眉眼初成間已流露出不同的風範,定非池中之物。

  那男主人有嬌妻還有乖兒,加上夫妻倆又是如此形影不離,真是羨煞旁人。

  轉眼已是夏季,天氣炎熱,窗外蟬鳴聒噪,感覺炙熱的太陽都要把人曬成菜乾了,乾癟癟的沒有一絲水份。

  午時還沒到,梓箐就把做好的幾樣小菜還有清粥放進食盒,又把小狼哄著去午睡,再給家裡的下人何媽打了聲招呼,這才慢悠悠出了門。

  夏陽特別毒,美人走了一會兒便出了一身薄汗,臉頰也微微泛紅,她掏出手絹擦了擦臉,然後繼續加快步伐往前走,心裡暗道自己今日失策,忘了拿把羅扇出來扇扇風。

  雪腮浮暈,蘭露香濃。

  眼看就快到了茶莊,梓箐只顧埋頭走了,冷不丁便被一雙黑靴堵住去路,她看見青灰色的衣角,想著楚玖颺今日也穿得是這顏色的衫子,這會兒定是接她來了。

  於是美人擡眸就是一笑:「你來……」

  話說一半她卻頓住了,眼前這人身高不過六尺,肥頭大耳,一身贅肉,還有一雙綠豆似的王八眼正色迷迷地看著她,好生噁心。這齷齪樣怎麼可能是楚玖颺?

  梓箐立馬換上一副冷臉,擡腳就想繞開這人,孰知卻被這胖子伸出一隻豬蹄般的肥手攔住。

  「小娘子去哪兒呀?」

  說話間這胖子露出一口金牙,看著忒想吐了,梓箐不想搭理這人,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又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胖子急忙一閃,肥嘟嘟的身軀如牆一般擋住美人去路:「天氣這麼熱,不如小生請小娘子喝杯涼茶潤潤嗓子怎樣?」

  梓箐白他一眼:「讓開!」

  「哎喲喲!小娘子怎的生氣了?哈哈……」

  那胖子見美人發怒,別有一番風情,心中搔癢難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跟著的幾個惡僕,也附和著笑了起來。

  胖子伸手就去抓美人手中的食盒,梓箐害怕他碰到自己的手,在那肥爪子襲來的時候一下放了開來,把手一縮後退兩步。

  胖子得了食盒,打開一看,香味撲鼻而來。只見裡面有一罐淡綠色的菜粥,還有一碟糯米藕盒,一碟白絲紫芋卷,一碟青瓜蝦仁,外加兩個涼拌小菜。

  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餚,可經由梓箐這麼一侍弄,立馬變得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胖子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看著食盒中的菜,又想著這是眼前絕色的美人兒做的,貓爪撓心似的難受。

  今兒個怎麼著都要把這貌美賢惠的小娘子弄回府去!

  梓箐眼見這人開了食盒,又是要流口水的樣子,頓時氣憤不已,她上前一步,厲聲喝道:「還我!」

  胖子正巴不得美人兒搭理自己,於是把食盒往身後一藏,□道:「小娘子自己過來拿呀!拿得到就還你!」

  「不要臉!」美人冷臉罵道:「大庭廣眾之下搶吃的,我看你這身肥肉八成就是這麼長出來的!圈裡都塞不下你!」

  四周眾人見此狀況不敢多管閒事,因著這胖子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貪財好色,最愛調戲良家婦女,潼城的人誰見了他都要繞著走,得罪不起。不過這會兒聽見美人如此直白地罵他,心裡都出了口惡氣,暗暗偷笑。

  這肥嘟嘟的樣子不是那圈裡拱嘴兒搶潲水的畜生是什麼?還有這一身肥膘……

  「你、你……你竟敢說本公子是那腌臢物?!」

  那胖子氣急,從來沒人敢這麼罵他,他白花花的肥爪子指著梓箐,不停顫抖。

  梓箐冷眸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是不是你心知肚明,快把食盒還我。」

  胖子雖然被美人罵了,可他終究是個厚臉皮的,沒一會兒他又堆起笑臉,道:「喲∼∼∼沒想到還是個口齒伶俐的小娘們!來,你叫聲好相公來聽聽,我就還你。」

  胖子一說完,他身後的惡僕們又是一陣起哄。

  「哈哈……」

  「就是就是!叫啊……」

  「快叫快叫……」

  「呵!別說我不給你一條生路,」梓箐絲毫不把這人放在眼裡,「我勸你還是趕快把東西還我,不然待會兒我相公來了,你想走可就晚了。」

  依照楚玖颺的性子,不扒掉這胖子一層皮才怪!

  「呸!你少唬我!誰不知道你相公是個糟老頭子?一個老頭子能有多大的能耐?嘖嘖,你個水靈靈的小娘子,跟著這老頭子太委屈了,光是床上那活兒他就肯定不行!嘿嘿,爺可不一樣,爺金槍不倒,跟著爺保管你夜夜春宵……」

  眼見那胖子越說越露骨,都是些挑逗的淫詞浪語,梓箐索性棄之不理,食盒也不要了,幾乎是小跑著逃離了此處,只想著怎麼甩了這下流胚子。

  胖子屢次調戲未果,也有些急了,這會兒是狗急跳牆,指著美人連連跺腳:「快給我攔住她!」

  幾個惡奴得令,瞬時上來圍住了美人,把人堵在中間。

  胖子摸著三層的下巴□:「把人給爺帶回府裡去!」

  「相公!」

  就在此時,被困的美人忽然喚了一聲。

  「小娘子叫的果然動聽,只是你現在才叫晚了,不如待會兒在爺的床上好好叫叫……」

  胖子正沈浸在對溫柔鄉的幻想之中,傻呵呵地笑著,忽然聽見一道冰冷低沈的男聲傳來:「我待會兒會讓你好好叫叫。」

  只見一身著青灰色衣衫的高大男子走近,身姿筆挺,氣勢凜人。他面容英俊,看樣子約莫二十多歲,不過卻頂著一頭銀髮。

  楚玖颺走近,二話不說,拎著一個惡僕的後頸衣領就甩了出去。眾人只見那家奴被甩出七八丈遠,然後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悶響,還有幾下卡嚓聲,估計身上骨頭都被摔斷好幾處。

  楚玖颺徑直走過去把美人攬在懷裡,柔聲問道:「他們欺負你了?」

  梓箐點點頭,指著那胖子說道:「他搶我東西,還說些難聽的話噁心我。」

  「我去教訓他。」

  楚玖颺俯首,憐惜地親吻了美人額角一下,然後轉身向那胖子走去,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氣息壓迫得那胖子雙腿打顫,不住後退。

  「你、你想……幹什麼?」胖子說話聲線有些不穩。

  「殺你。」

  楚玖颺毫不掩飾的殺意讓胖子心生恐懼,他連忙衝著家奴大叫:「你們這些狗崽子都瞎了?!還不快過來拿下這人!」

  幾個惡僕立馬衝了過來,楚玖颺頭也不回,擡腳先踢在那胖子肥油油的肚子上,一腳就把他踢在地上躺著,摀住肚子哼哼唧唧。

  胖子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腸子都擰成了一團亂麻,他只道這半老頭子好大的腳勁,卻不知楚玖颺是習武之人,這才出了三分力道,若是一腳全力下去,非把他踢個腸穿肚爛不可。

  噗噗幾聲悶響,才一眨眼的功夫,幾個惡僕都被楚玖颺收拾了一番,個個斷胳膊瘸腿,抱住斷骨之處在地上來回打滾。

  胖子見狀,心想這人不好惹,他才帶了幾個家僕出來,人手不足,不如暫且收手,待到他回去叫齊人馬以後,再來收拾這個老頭子,之後嘛,美人兒自然就是他的了……

  於是胖子連爬帶滾地站起來,指著食盒訕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東西都在這兒呢!你拿回去吧!嘿嘿……」

  楚玖颺斜睨一眼打翻在地的食盒,沾滿了塵土,他冷笑一聲:「這樣你還叫我吃?不如你先吃給本公子看看?」

  「我賠銀子!賠銀子……」

  胖子一邊說著,一邊用肥爪子去掏懷裡的東西,可掏了半天都掏不出來,手忙腳亂又流了滿頭大汗,樣子甚是滑稽。

  圍觀眾人見狀都哄笑了起來,梓箐也掩袖偷笑,不過笑了一會兒她便說道:「相公,教訓教訓他就行了,別弄出人命來。」

  他們現在是隱居在此,最好不要惹出什麼風波來,以免引人注意。

  「好。」

  楚玖颺回頭對著梓箐一笑,然後伸手就拽住那胖子的腰帶,只見那胖子被扯住旋轉了幾圈,頓時衣襟大敞,褲子也掉了下來。楚玖颺又一甩,腰帶的一頭纏上胖子的腳踝,綁豬似得把他捆得緊緊的。

  胖子腰粗,腰帶也長,楚玖颺看了眼街邊一顆高約四五丈的老樹,他一揚手,便把手中那邊的帶子繞上了老樹支出來的樹幹。跟著,楚玖颺飛身上樹,把腰帶捆死在樹幹上。

  「啊——!!!」

  胖子嚇得大叫,等他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被剝得光溜溜倒掛在樹上,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暴露在陽光下,底下眾人看得哈哈大笑,姑娘小姐們則捂了眼轉過頭去,不過仍是笑個不停。

  「快放爺下來!不然爺要你好看!……知不知道爺是誰?你這個刁民!爺的親姐姐可是知府夫人!……笑什麼笑?不準笑!放我下來……」

  胖子不住亂喊亂叫,一張臉都快漲成了豬肝色。

  楚玖颺捏住他的下巴,道:「聒噪!有本事自己解開,本公子可沒栓你的手。」言畢,他一把就卸了胖子的下頷,消了煩人的聲音。

  若是個普通的漢子被這樣倒掛金鐘似得掛著,只要沒被綁住手,腰腹稍一用力,肯定能摸索著去解開腳上繩索。可這胖子一身肥肉,叫他翻身都難,更別說去解繩子了。

  胖子伸手去抓了幾次抓不著,累得氣喘籲籲,而一顆老樹不堪重負,樹枝咯吱作響,虧得那綁腳的腰帶還算結實,不然恐怕早就斷了。四周看熱鬧的人是越來越多,都對著胖子指指點點,可就是沒人上前幫忙。

  楚玖颺走過去摟住梓箐:「我們走吧。」

  梓箐笑得眼兒彎彎:「好呀。」

  二人走了兩步,楚玖颺突然腳下一頓,梓箐不解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想起一件事。」

  說話間,楚玖颺彎腰撿起腳邊一顆石子,夾於兩指之間,頭也不回地反手往後隨意一甩。

  做完這個動作以後,他又牽著美人兒繼續向前走。只是他們身後仍被掛在樹上的胖子,現在下|體是疼痛難耐,可又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咿咿呀呀亂叫。

  楚玖颺心中冷哼一聲,金槍不倒?讓你一輩子舉不起來!

  回到茶莊,楚玖颺先放下了店前竹簾,然後和美人進了內堂。

  這鋪子是二人租的,其實只是一間大屋子,前門打開做生意,後門通向一個小院兒,院兒裡有口水井,還有兩間堆雜物的小屋,不過卻是和隔壁兩家鋪子共用。

  屋子被一扇大屏風隔成兩半,前半截放了櫃檯,用來招呼客人,後半截則有一小張軟榻,還有張寬大的書桌和兩把椅子,供二人休息進膳之用。

  梓箐進門,急忙就拿著水盆去後院打來一盆涼水。她擰了濕毛巾過來,把楚玖颺按在榻上坐著,自己則拉起他的手仔細瞧了瞧,有些嗔怪地說道:「也不知道輕點兒,瞧你手上皮都破了。」

  說著,美人拿起毛巾給他輕輕擦了擦手背,還小口小口地呵著氣。

  楚玖颺看著手背上細微的口子,啞然失笑:「這有什麼,你不說我都感覺不到,不用管它。」

  「可是我會心疼的。」梓箐嘟起嘴抱怨一句,「都怪那個死胖子!搶了我的盒子,還打翻了,害得你沒吃的……我們關了鋪子回家好不好?今天就不做生意了。」

  楚玖颺看著梓箐嬌嗔的模樣,覺得惹人憐愛至極。今日天熱,美人只是穿著一條抹胸單裙,外罩絲衫,勝雪肌膚若隱若現。他又正巧坐著,美人站在跟前,剛好那對蜜桃就在他眼前晃悠,挑逗誘惑。

  楚玖颺張口就隔著衣服咬上了美人胸脯,驚得梓箐一把摀住胸口。

  「啊!你幹什麼呢?!」

  楚玖颺雙臂環住美人柳腰,仰頭道:「我餓了。」

  「餓了就回家,你咬我做什麼?人肉又不好吃。」

  「你知道為夫最愛吃什麼,娘子……」

  楚玖颺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梓箐一聽臉就紅了,最愛吃的可不就是她麼?

  美人伸手攘攘楚玖颺:「這裡是鋪子,你要吃……回家再吃。」

  「你把飯菜弄丟了,害得為夫餓肚子,我不管,今兒個非要吃飽不可。」

  「……」你還講不講理了?

  楚玖颺的手掌順著美人後腰向上遊走,一下就摸著了裙上的帶子,然後解了開來。梓箐只覺得胸前一鬆,低頭一看,裙子已經垮下去了。

  一對飽滿的蜜桃躍然眼前,粉嫩的桃尖微微翹著,看起來甚為可口。

  楚玖颺坐著,一臂攬住梓箐的腰,把人縛在自己跟前,一手握住一隻豐盈,輕撚緩揉,他嘴上也不閒著,張口含住一隻桃尖,舔吮起來。

  梓箐使勁推了推他的肩頭:「你快放開我!等會兒有人進來了!」

  楚玖颺充耳不聞,紋絲不動。他覆在美人身後的那隻大掌沿著背脊中央一路向下,拂過雪臀,抓了一把,驚得美人又是一呼,之後手指沿著縫隙來到那片芳草之地,輕輕探入香徑。

  楚玖颺手段高明,不一會兒美人就被撩撥地動了情,蘭蕊濕潤一片,說話都帶上幾分媚色。

  「相公∼∼∼」

  楚玖颺擡頭一看,美人眸帶桃花,眼波含春,正委委屈屈地看著他。他順勢把人帶入懷中,身下的火熱隔著薄布抵在了美人的腿間。

  「娘子,我都餓了好多天了……」

  楚玖颺口氣有些埋怨,這幾日小狼纏梓箐纏得緊,美人心疼兒子,於是夜夜都是陪著小狼睡的,害得他獨守空房好些天了。

  「鋪子還開著呢,別人會聽見的。」

  「我放了簾子,沒人進來。」

  說著,楚玖颺抱著梓箐就在榻上躺了下來,二人纏綿一會兒,都褪下了衣衫,可是軟榻狹窄,楚玖颺又身型高大,兩人在上邊顯得有些擁擠。

  於是他抱起美人,走到寬大的書桌旁,掀掉桌上雜物,然後把美人抱了上去。

  書桌高度剛好到楚玖颺大腿,梓箐坐在桌沿,玉腿大開,露出蘭蕊,楚玖颺站在她雙腿中間,把昂揚的怒龍挺進了香徑之中。

  梓箐低頭,看著那根粗壯填滿自己的身體,忍不住舒服得輕吟一聲。

  「呃……」

  楚玖颺進入之時只覺得特別順滑,裡面又是一片緊致火熱,他勾起唇角,低聲一問:「想我了?」

  美人有些羞赧,微微點頭:「嗯。」

  「為夫這就好好疼你!」

  他伸手捉住美人的腰,之後便大開大合地動了起來,這一陣猛攻豪奪,惹得梓箐連連嬌吟,不自覺用雙腿環住了他的勁腰。

  屋外烈日當空,屋內一片火熱,內堂裡散落了一地的衣衫,還有筆墨紙硯……

  美人已經躺在了桌上,一隻玉腿被楚玖颺擡起,蘭口大開,任由他肆意掠奪,她一頭青絲散亂著纏繞在玉體上,眼神朦朧,嘴裡發出令人銷魂蝕骨的聲音,分外妖嬈。

  「嗯……相公你輕點兒,別人會聽見……嗯……」

  楚玖颺俯身下去貼著美人耳朵說道:「那娘子你叫小聲一點。」

  說著,他猛然抽離,又突然一個急衝,撞進美人的蘭蕊深處,直至蘭芯。

  「啊!」極致的歡愉讓梓箐失聲尖叫起來。

  「娘子,都說要小聲一點了,你這麼大聲叫我如何是好?嗯?」

  楚玖颺不懷好意地笑著,嘴上一邊叫美人小聲些,身下卻一邊大力快速猛撞,猶若不知滿足的野獸。

  梓箐哪裡受得了這樣厲害的手段?不出一會兒她便被送上了雲端,忘情高吟一番之後,開始求饒。

  「相公、我不行了……饒了我罷……」

  「說好今兒個讓我吃飽的,不許耍賴!」

  「我、我沒答應……啊!」

  「沒答應?」楚玖颺又是狠力一頂,「嗯?沒答應?」

  梓箐徹底敗下陣來,忙不疊喊道:「答應了答應了!饒了我罷……」

  「既然你都答應了,為夫就不客氣了。」

  梓箐只覺得腿軟無力,全身酥麻,大顆的汗珠沿著楚玖颺古銅色的胸膛滴落下來,掉在她的小腹上,幾乎快匯成一條小溪。而兩人契合之處更是泥濘,仿若沼湖,身下的大桌都濕了一大片。

  楚玖颺看著濕膩膩的美人,臉頰泛粉,紅唇嬌艷欲滴,眼神三分迷離七分誘惑。他俯身下去,張口咬住□的蜜桃,唇磨齒啃。

  梓箐伸手摟住他的頭,雙手止不住地在他背上亂抓,留下道道劃痕,全是歡愉快樂的表達。

  楚玖颺個性生猛,在房事上更是如此,每次不把梓箐折騰個幾回絕不罷手,美人深諳他的性子,於是這會兒開口撒嬌道:「相公,我背疼……」

  梓箐的本意是想催促楚玖颺快點完事,可楚玖颺一聽,卻是一把撈起她把人放到地上站著,然後又讓她轉過身去,用手扶著桌子。

  美人沈腰翹臀,楚玖颺從後面進入了她的身體。他一臂從前繞過,環住梓箐的前胸,大掌握住豐盈,又把頭靠在美人肩頭,舔了舔她的耳垂。

  「這樣呢?娘子喜不喜歡?嗯?」楚玖颺動作緩了下來,不過卻是每一下都直頂蘭芯深處。

  梓箐戰慄著,如被困小獸般嗚咽,樂極登仙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楚玖颺也做得愈發起興,只顧大力攻城掠地。

  「老闆在嗎?」

  忽然有個客人掀開竹簾走了進來。這一問驚得梓箐一下就登上了高峰,香徑緊縮,即刻便要叫出聲來。

  楚玖颺差點被她夾出來,他急忙反擰過美人的下巴,覆唇上去堵住聲音,把那些美妙的呻|吟納入腹中。

  「有沒有人吶?」

  外面的客人又問了一句,還伸長脖子望了望內堂,不過卻被大屏風遮住了,什麼都沒看到。

  青天白日,又是在沒關門的鋪子裡,二人盡情纏綿,帶著可能被窺視的危險,還帶著一絲偷|情的味道,兩人心中都有些難以言喻的興奮,覺得無比刺激。

  這會兒一屏之隔還有一人,更是增大了這種刺激。楚玖颺火熱的怒龍不斷侵入,看著嬌嫩粉紅的蘭蕊一開一闔,他愈發興奮。而梓箐此刻全身緊繃,濕熱內|壁緊緊吸住那根粗壯,她一直在高峰徘徊,可又不敢叫出聲來,只得拼了力地隱忍,全身爬滿了螞蟻似得難受。

  「咦?怎麼沒人吶?算了算了……」

  那客人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有人出來,於是有些沮喪地掀開竹簾又出去了。

  客人一走,內堂的二人便不再隱忍,更加激烈地馳騁大戰。

  ……

  直到日落時分,周圍的鋪子都在收攤了,也沒見連記茶莊的夫婦出來,眾人不禁有點好奇,放了竹簾一下午幹嘛呢?

  茶莊隔壁是家賣豆腐的小店,店主人是個老婆婆。她一邊收拾著家什,一邊自言自語道:「可憐這嬌滴滴的小娘子喲,恐怕得有幾天見不著她面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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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7:33

【番外二.夢裡歡兩狼爭寵】

  自從那天在茶莊好好餵了楚玖颺一頓,梓箐三日都沒出門,倒不是說她真下不來床,而是她胸口脖頸上全是那男人留下的痕跡,如今天熱,穿得又少,要是她出門的話還不給人看了去?家裡的下人何媽見狀,已經打趣她好一陣兒了。

  美人又羞又惱,愣是連著兩晚都陪小狼睡覺,把楚玖颺一人攆去了客房。

  楚玖颺自知理虧,而且也想著讓梓箐休息兩日,一開始他還自覺地跑去客房,不過他可忍不了多久,這才第三日,他又死纏著梓箐留宿在寢房,而且他一躺下就貼身過去摟住美人。

  「別來粘我!熱呼呼的!」梓箐一把推開抱著她的楚玖颺。

  「可是我冷。」楚玖颺又把身子湊了過來。

  「冷你就多蓋兩床被子,不要挨著我,我又不是火爐。」

  「可娘子比火爐還管用,一抱著你為夫就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梓箐發覺楚玖颺這人是越來越沒羞沒臊了,說起這些閨房情話那是信手拈來,而且面不改色。

  趕不走人,打也打不過,於是美人無奈妥協道:「那你好好睡覺,不準動手動腳。」

  「好,我保證不動手動腳。」楚玖颺信誓旦旦地說。

  梓箐這才放心地翻身過去背對他,準備睡覺。天氣炎熱,美人只著一件肚兜和一小條短到腿根的褻褲,露出全身大部分的雪白肌膚。楚玖颺視線滑過美人□的後背,還有不盈一握的小腰,喉嚨不自覺吞嚥一下。

  實在不是他出爾反爾,如此美色當前,能抵擋的就不是男人!何況這人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娘子!

  聽見梓箐呼吸漸漸平穩,楚玖颺輕輕靠了過去,滾燙的吻一下就落在了美人的背上,他牙齒咬住肚兜繫繩,略微偏頭一扯,繩結便打了開來。他揚指勾過那一小片遮羞布,隨手就扔到一邊。

  接著,楚玖颺又伸手輕輕去拉美人的褻褲,一點點把褲子褪到她的膝蓋,他動作輕緩,極怕驚醒了睡夢中的美人。

  梓箐此刻沈浸在夢裡,她來到一處芳草遍地的郊野,縷縷清風拂過,渾身清涼,不遠處好似傳來潺潺流水聲,於是她邁過草地,往前探去。

  不久之後,一汪小潭出現在她眼前,約莫一丈寬窄,有一方泉眼突突流出清水,盛滿了小潭。碧水清澈,潭底鋪著細細白沙,還有幾條小魚在裡面遊來遊去。梓箐有些驚喜,俯身下去試了試泉水,居然是冷熱適宜的溫水。

  楚玖颺剝光美人之後,沒有著急攻城掠地,而是起身跨過去把美人圈在身下,雙手支撐在上,避免自己的身軀壓到她。

  他俯身在美人嬌唇上輕啄一口,小聲自言自語道:「待會兒醒了,少不得又要惱我……不過還是先吃了再說。」

  不過才一眨眼的功夫,梓箐發覺自己居然已經進入了小潭,渾身被溫熱包裹著,說不出的愜意,於是她便享受起這泉水的滋潤來。

  忽然覺得胸前有些癢,她低頭一看,發覺是潭裡的魚遊了過來,圍著她打轉,光滑的魚身滑過她的豐盈,逗得她輕輕發笑。

  「唔……」

  聽見一聲夢囈,把頭埋在她胸前的男人擡起頭來,發現美人還未醒來,於是悶悶笑了笑,又把頭低了下去,繼續品嚐蜜桃。

  梓箐在夢裡和一群小魚嬉鬧,魚兒都圍著她打轉,不時觸碰她全身各處肌膚,惹得美人嬌笑不已。但是沒一會兒,她覺得這水是越來越熱,幾乎快要燙得她受不了了,於是美人想著從小潭裡爬上岸。誰知,這時卻忽然地動山搖,一池靜水劇烈波動起來,猶如海上風暴。

  梓箐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弄得有些懵了,只覺得一波波浪打了過來,淹沒頭頂……

  終於,梓箐從夢裡醒來,朦朧睜眼,看到古銅色的肩頭在眼前聳動,一上一下。同時身下也傳來的異物的入侵感,她立馬明瞭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那麼多次都沒學聰明?居然還相信這人的鬼話!

  「楚玖颺!你言而無信!」美人氣急,狠狠推了他肩膀一把,咬牙切齒地怒吼。

  「沒有啊,」楚玖颺停下,低頭看著美人,邪氣一笑:「娘子,我動得不是手和腳。」

  說著,他又故意動了動不是手和腳的地方,好像要證明他沒有出爾反爾。

  「你……無賴!」

  「無賴你也喜歡。」

  最後又是好一場金戈鐵馬的大戰,梓箐筋疲力盡之際沒忘狠狠咬了楚玖颺一口,楚玖颺絲毫不在意,這一口跟蚊子叮似得,換來一頓飽餐,值了。

  再說,他知道自家娘子才捨不得下重口呢!就讓她發發氣好了……

  -----

  翌日一早,小狼醒來,沒有看見娘親的身影,於是他自己爬下床,光著小腳丫跑到了隔壁爹娘寢房。

  小狼還不到三歲,為了方便晚上照顧兒子,兩間寢房被打通,中間只隔了一道門簾,然後還有一扇屏風遮擋。繞過屏風,透過大床上半透明的紗幔,小狼看見一個身材健壯的男子躺在床的外側,臂彎裡摟著嬌小的美人。

  可惡的爹爹,老是霸佔娘親!

  小狼滿臉憤憤,頗為不滿地瞪著那高大的男人,彷彿想用眼神灼燒了他。

  等他長大了,一定會比爹爹還高還壯!到時候爹爹打不過自己,看他還怎麼搶娘親!

  想到這裡,小狼鬥志昂揚,他鼻腔冷哼一聲,然後朝著大床跑了過去。

  「娘——娘——」

  小狼年紀不大但已經很有心思,他就是故意過來攪眠的。轉眼小傢夥已經沿著木架攀上了床,還鑽過了紗幔。

  楚玖颺在小狼過來的時候就醒了,他有些不悅地睜眼,然後一把提住小狼的衣領,把小傢夥揪到了跟前。

  「吵什麼吵?!把你娘吵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楚玖颺壓低聲音威脅道。

  「壞爹爹!」小狼癟癟嘴,立馬就要哭了出來,「我討厭你!我要娘親……娘……」

  楚玖颺見狀更怒,低吼道:「不準哭!」

  誰知小狼卻是變本加厲,一下放聲大哭起來:「哇……娘,爹爹欺負我……」

  「怕了你了!」楚玖颺急忙起身把小傢夥抱進懷裡,貼著他耳朵說道:「你要是乖乖的,我就讓你留在這裡!不然我就讓你娘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到時候……哼,反正你自己看著辦。」

  小狼一下停住了乾嚎,眨巴著大眼看著楚玖颺,有些害怕。他聽家裡的何婆婆說,一般爹娘都最疼家中ど兒,也就是最小的孩子,現在他是最小的,娘親自然最寵愛他,但如果有了弟弟妹妹……他鐵定失寵了!

  見小狼如此識時務,楚玖颺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好了,自己回去睡覺,餓了就去找何媽。」

  「小狼,你怎麼過來了?」梓箐被說話聲吵醒,睜眼便看著楚玖颺抱著小狼坐在床上。

  小狼破涕為笑,伸出手撲向梓箐:「娘——」

  梓箐扯過薄被遮住身體,這才伸手接過小狼,柔聲問道:「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小狼把頭靠在梓箐胸口蹭蹭,撒嬌道:「我做惡夢了,害怕……我要和娘親睡!」

  「呵呵,好啊,那娘親抱著你睡,乖呀……」

  小狼滿意地摟住梓箐,把頭靠在梓箐的胸脯上,把那一方柔軟當做枕頭,並且還大喇喇的隔在他爹娘之間。

  楚玖颺看著小傢夥霸佔了屬於他的地方,氣得牙癢癢,再一看小狼爪子居然還抓住他娘另一邊的柔軟不放,更是火大!

  你個狡猾的小狐狸,給我等著!

  梓箐懷裡的小狼偷偷咧嘴笑了笑,嘿嘿,就是不讓你抱娘親,看你能怎麼著?

  於是一家三口,就在這夏日晨光中,一齊睡了個心思各異的回籠覺。

  日上三竿,一家人才慢慢起床收拾,之後楚玖颺去了茶莊,梓箐在家陪小狼。

  眼見快到晌午,何媽走進花廳,對梓箐說道:「夫人,今兒個您去給公子送飯吧,我來帶小少爺。」

  梓箐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你去吧,我想在家歇一歇。」

  她現在腿根還有些發軟,不想走路。再說要是被那生猛的男人再按住來一次,她可真是站都站不起來了。

  「這……」何媽面露難色,依然勸道:「夫人還是您去吧!」

  梓箐這才發覺何媽有些不對勁,她放下小狼,走過去問道:「何媽,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非要我去不可?」

  「那個……」何媽吞吞吐吐半天,最後終於一咬牙,下定決心開口,她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道:「夫人您模樣好,性子好,對我也好,真真是仙子般的人兒,無論是哪個看到您,都會打心眼兒裡喜歡您的。您出去轉上一圈兒,那些男人的眼睛更是黏在你身上不肯下來,他們都羨慕公子,娶了您這麼位美嬌娘……

  按理說公子應該對您疼愛有加,捧在手心,含在嘴裡……我看公子也確實是把您放到了心尖尖上的。只是呀,這男人就是喜新厭舊,那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會愛吃上兩口粗糠野菜……夫人,我們作為女人,最要緊的是抓住夫君的心。」

  梓箐皺皺眉頭:「你意思是……相公想換換口味?」

  何媽無奈地歎氣道:「唉!夫人,這麼跟您說了吧,昨兒個我去鋪子的時候,見到隔壁街的徐春桃從裡面出來,她原本是花樓裡的窯姐兒,後來嫁給那七十來歲的陳員外做妾,不到一年就生了個兒子,母憑子貴,升做了填房。

  陳老頭去年死了,這徐春桃仗著生了兒子,把陳家幾個閨女都打發了出去,現在一個人住在大宅裡,平日裡名聲不大好,風流事兒忒多……夫人,您可要把公子盯緊一點兒。」

  梓箐算是明白了,素來寡婦是非多,特別是年輕又有幾分姿色的寡婦,更是招人口舌。她對著何媽說道:「好,待會兒我去茶莊看看。」

  -----

  天色泛灰,有些壓抑,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濕泥味兒,好似要下雨了。

  梓箐提著食盒走在路上,加快了腳步,只想著能在雷雨前趕到鋪子。

  不過,這夏季雷雨說來就來,狂風掃過,斗大的雨點辟里啪啦就落了下來,打在青石地板上啪啪作響。

  梓箐急忙埋頭小跑幾步,到了街邊一處寬大屋簷下避雨。

  不遠處有一男子也向著這邊奔跑了過來,雨中一身白衣仿若皎月驚鴻。他躲進屋簷下,撣了撣衣角,再看了看這來勢洶洶的暴雨,估摸著這一時半會兒恐怕是走不成了,還是靜靜等雨停了再說吧。

  打定主意,他這才四下打量起來。一排屋簷下站了好些避雨的人,老少皆有,都是一臉狼狽,各自擦著臉,嘴裡埋怨這雨來得又凶又猛。

  忽然,一抹麗影躍入眼簾。

  容顏嬌美,素衣墨發,恬靜如蘭,一身清雅。

  這一瞬,他袖下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心裡澎湃勝過這瓢潑大雨。

  他撥開人群,朝著素衣美人走了過去,一步步重似千斤。

  人潮洶湧,大雨滂沱,我們好似已經相隔了千萬流年。

  終於,到了那人的跟前,他用盡全身力氣,瘖啞一喚。

  「小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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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8:00

【番外三.雨中逢桃花朵朵】

  梓箐循聲側首,看見一目若星辰的俊美男子站在屋簷下望著她,他半個身子都在雨中,雨水順著臉龐刷刷流下,純白錦袍濕得一塌糊塗,可卻渾然不知,只顧呆呆望著自己。

  梓箐又驚又喜,急忙招手:「阿霖?!你怎麼在這裡?快站進來!瞧你這一身濕的……」

  南宮霖燦然一笑,走到美人身邊。梓箐趕緊拿出手絹給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有些嗔怪地說道:「雨這麼大也不知道躲一下,衣服濕成這樣,看你難不難受!」

  柔軟的絹布拂過臉頰,聽著耳邊埋怨卻不失關心的話語,南宮霖的心裡也是柔軟一片。他擡臂輕輕把梓箐抱住,埋頭靠在她頸窩處,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澀:「好想你。」

  梓箐身子僵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反手拍了拍南宮霖的背,說道:「我們也很惦記你呢!呵呵,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狼似得愛撒嬌?」

  提起小狼,南宮霖一下擡頭,連珠炮般問個不停:「小狼現在乖不乖?他應該有這麼高了吧?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好想抱抱他……」

  梓箐見南宮霖自顧自說個不停,一直呵呵發笑,她看雨勢漸漸小了下來,於是提議道:「我正要去給相公送飯呢!阿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等會兒我們一同回家,我親自下廚給你弄兩個好菜。」

  「好啊!」南宮霖忙不叠點頭,不過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又開口道:「哎呀!小連,我還有點事……乾脆這樣,你告訴我你家住哪兒,我辦完事去找你。」

  兩人言定以後便分了開來,梓箐提著食盒走向茶莊,南宮霖望著那抹倩影,淺淺一笑。

  又有口福了呢,真好。

  到了茶莊,梓箐發現店門口的竹簾居然被放了下來,她不禁納悶,楚玖颺在裡面幹什麼?

  美人掀簾進去,開口喚道:「相公。」

  楚玖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梓箐見到人,笑著說:「餓了吧?剛才雨好大,我又沒帶傘,只好暫且在街邊避了一會兒……」

  話還沒說完,忽然從屏風後面又鑽出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只見這婦人約莫二十五六歲,長相艷麗,體態豐腴,也算有幾分姿色。不過此刻她鬢髻有些散亂,衣衫也略微不整,衣領歪斜,露出半個肩頭。

  梓箐一怔,隨即疑惑地看向楚玖颺:「這位是……」

  還不等楚玖颺介紹,婦人自己便熱情地過來挽住梓箐的手臂,笑道:「哎呀,您就是楚夫人吧?嘖嘖,真是好相貌!經常聽楚老闆提起你呢!奴家陳徐氏,閨名春桃,虛長夫人幾歲。夫人若是不嫌棄,可叫我春桃姐。」

  徐春桃說話聲音透著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嬌媚,甜膩膩的,男人聽了可能覺得受用,可梓箐聽了,卻覺得嗲得發慌。

  梓箐不露痕跡地把手抽了出來,客氣地打招呼:「原來是陳夫人,失禮了。不知您想買什麼茶?」

  徐春桃先偷瞄了楚玖颺一眼,然後掩袖一笑:「不用了,楚老闆方才呀,已經給我介紹了好幾樣呢!那我先告辭了啊,楚夫人,楚老闆∼∼∼」

  聽著這拖得長長的尾音,梓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她依然面帶微笑,不失風度地說道:「陳夫人慢走。」

  楚玖颺也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不送。」

  待到徐春桃一走,楚玖颺立馬換上一副笑臉,湊過去抱住美人:「娘子,我……」

  誰知梓箐一下從他懷裡溜出來,白他一眼:「髒兮兮的,不準碰我。」

  楚玖颺可不依,又把美人拽了回來,低聲笑問:「我哪裡髒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梓箐嗅了嗅他的衣襟,有些陌生脂粉的味道,臉色更黑,冷冰冰地說道:「一股子怪味兒!難聞死了!」

  楚玖颺擡袖聞了聞,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啊。我只聞到了醋酸味兒……娘子你吃醋了?」

  「想得美!」梓箐瞪他一眼,隨即又把食盒提起,作勢要往外走,「反正你也不會餓著,以後不準吃我做的飯,也不準進我家的門!」

  楚玖颺急忙拉住美人,故作可憐地說道:「娘子你想餓死為夫啊?我都吃習慣了,吃不下別的東西。」

  「天天吃一種口味也會膩的,你可以去吃桃子,尤其是爛桃子!」

  「哈哈……」

  楚玖颺開懷大笑,硬是奪過美人手裡的食盒,然後貼著梓箐耳畔說道:「我是喜歡吃桃子,不過得是娘子的蜜桃,其他的我可不吃……」

  一聽這曖昧的話語,梓箐霎時羞得臉頰發燙,她彆扭地把頭轉到一邊,故意不理楚玖颺。

  楚玖颺趁機偷香一個,柔聲勸道:「好了好了,在一起都這麼久了,難道你還不信我?」他的語氣好似有些失望。

  梓箐也有些尷尬,其實不是不信,就是覺得心裡不好受。她口氣軟了一點,不過嘴上還是不饒人:「就算你不主動偷吃,可別人送上門來,送到嘴邊,你也不吃?反正男人都是來者不拒的。」

  「呵呵,可是娘子呀,我這嘴都被你喂刁了,哪裡還能吃得下別人的東西?那些貨色都入不了眼。再說了,娘子你可知道,原先在家之時,我們都會接受一項特殊的訓練。」

  梓箐不解:「什麼訓練?」

  楚玖颺眸裡藍光微動,唇角上揚:「此項訓練,名為——色、誘。」

  ……

  這日梓箐沒有在茶莊逗留,她放下食盒就說要回家了,楚玖颺看著美人鬧彆扭的樣子,心情大好。

  女人對於心愛的男人,才會吃醋。他的娘子很在乎他呢。

  梓箐離開茶莊以後,並沒有著急回家,而是轉道去市集買了好些菜,然後才打道回府。隔日便是端陽,賣粽葉、菖蒲、艾草、雄黃這些東西的攤子多不勝數,梓箐也跟著買了些過節用的東西。

  才入家門,何媽就迎上來接過美人手上的東西,道:「夫人,有貴客。」

  梓箐想著定是南宮霖來了,莞爾一笑:「嗯,我知道了。」

  果不其然,一走進花廳,她就看見南宮霖把小狼抱在懷裡,兩人看起來頗為親密。

  「戴了長命鎖,我們的小狼長命百歲。」

  南宮霖從懷裡摸出一個玉鎖掛在小狼頸間,只見寶玉琢得精妙絕倫,雕著雙魚戲水,質地暖潤滑澤。

  小狼摸了摸玉鎖,笑呵呵地說:「爹爹真好!」

  「噗!」梓箐一個忍不住,笑了出來,走過去說道:「你這小傢夥,一塊玉就把你拐走了,亂叫人!這是舅舅。」

  小狼見到娘親回來開心一笑,指著玉鎖炫耀:「娘親!好看,爹爹送的。」

  梓箐抱過小狼,板起臉訓他:「胡說,他是你舅舅。」

  小狼不依:「我要他當我爹爹!家裡的壞爹爹凶巴巴的,討厭他……」

  「哈哈……小狼真是個寶貝!」梓箐被小狼氣得不行,南宮霖卻哈哈大笑起來,止都止不住。

  楚玖颺回家之時,便聽見屋內傳出呵呵笑聲,其樂融融。他進屋一看,見到了意料之外的故人。

  「阿霖?!」楚玖颺有些吃驚。

  南宮霖擡眸看向來人,咧嘴一笑:「楚兄!」

  楚玖颺大步迎上:「何時來的?我都不知。」

  「昨兒剛到。今天正巧在路上碰見小連了,於是便過來拜訪拜訪。」

  梓箐聞言打趣道:「恐怕是名為拜訪,實為飽腹。」

  南宮霖被揭穿也不氣惱,大方承認,下巴一昂:「那你還不去!這待客之道你懂不懂?」

  「是是是!」梓箐故意裝作小丫環的樣子,「公子們請稍候,小女子去去就來。」

  美人轉身去了廚房,楚玖颺把小狼抱在膝頭坐著,挑起他頸間的玉鎖看了看,淡淡一笑。

  「聽說皇帝賜了你六州十二城,這潼城也在其中,你是來視察封地的?」楚玖颺問道。

  南宮霖點頭:「嗯。我和爹在這裡住了十幾年,這次回來,一是回故居看看,二是有公務要辦。」他雖然是一個逍遙度日的閒散王爺,但對於自己的封地,還是要操心的。

  楚玖颺聞言一針見血地指出:「你來暗查知府?」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南宮霖感慨一句,隨即有些沮喪地說道:「知道他有問題,可是不知從何下手,這老狐狸藏得很深,滴水不漏。」

  「他不行,那就從他身旁的人下手。」

  ……

  梓箐進了廚房,先把早晨包好的粽子煮了一些,然後又洗了菜,切好肉,準備弄幾個下酒菜。兩個男人見面,肯定少不了要談天喝酒的。

  天氣熱,濕毒大,那些燥熱的東西定是不能吃的。於是她做了個醬香鹵鴨,一個鹽焗雞,還有盤白切豬肘。這幾樣東西都是溫補的,最適合夏天拿來當佐酒菜。

  潼城產筍,今日美人買回一把剝好的鮮筍,拿回來洗淨切段,加入百合片兒用小油清炒,熟了裝盤,再用雞湯芡粉枸杞勾了個芡汁兒澆上去。這道小菜清脆爽口,鮮香味美。

  楚玖颺不愛吃辣,可南宮霖卻是個口重的,梓箐記著這點,又在鍋裡倒上油,一口氣打了好幾個雞蛋下去,煎成一大片連著的荷包蛋,然後撈起來切成大塊兒,重新加入韭菜苔還有青紅椒一起翻炒,還加了些許辣醬。起鍋盛在盤裡,紅黃綠三色交織在一起,賣相好極了。

  沒多久,菜就全擺上了桌,梓箐趕緊招呼兩個談得正歡的男人過來吃飯。

  「後天便是端陽了,阿霖你吃些粽子。」梓箐夾起一串粽子放進南宮霖碗裡。

  只見這些粽子個頭只有桂圓大小,五六個一串,被一根草稈連起來,好像吊著的鈴鐺,真是小巧得緊。

  南宮霖看著這麼小的粽子皺眉道:「小連你家粽子也太小了!」

  梓箐「撲哧」一笑:「這是竹葉粽,我專門包的,一串六個,分別是鮮肉、蓮蓉、蜜餞、火腿、鹹蛋、板栗,保證你一口一個味兒。我知道你愛吃,可這粽子都是糯米做餡兒的,吃多了難消化,吃竹葉粽正好,嘗夠了味道又不會把你撐著。」

  「還是你想得周到!」南宮霖趕緊動手剝掉竹葉,夾起一個就送進嘴裡。

  粽餡兒豐富多樣,竹葉清香淡雅,糯米輕軟滑膩。南宮霖吃得快把舌頭吞下去了,他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那種日子,溫暖恬謐。

  「慢點慢點,又沒人和你搶,喜歡吃我明天再做。」梓箐看南宮霖胡吃海塞的模樣,不住相勸。

  楚玖颺見狀無奈搖頭笑笑,這吃貨!還是老樣子!

  他拿起酒壺斟滿三人的酒杯,然後舉杯說道:「來,良辰美景,佳節重逢,我們一醉方休!」

  「乾杯!」

  三人舉杯相碰,一飲而盡,然後接著吃菜談天,好不歡樂。

  酒過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幾人都上幾分醉色。

  眼看天色已晚,梓箐挽留道:「阿霖你就在這裡歇吧,我去把客房收拾出來。」

  南宮霖扶額,覺得頭有點昏,於是答應:「唔,好。」

  夜深時分,楚玖颺把南宮霖弄去客房,又洗了個澡才回到寢房,他想著這會兒梓箐肯定已經睡了。誰知卻見美人拆了髮髻,裹著一條薄裙,坐在床沿笑顏盈盈地看著他。

  「相公過來,我給你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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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8:29

【番外四.贈驚喜美人翻身】

  夜深人不寐。

  楚玖颺看著手腕上纏繞的東西,啞然失笑。他的雙手現在被人綁在了床頭兩側,而始作俑者正是他的好娘子。

  梓箐拿出幾根緞帶在楚玖颺的手腕上繞了四五圈,覺得足夠結實了又把帶子拴在了床頭的雕花木柱之上,並且緊緊綁牢,打上死結。她試著用力扯了扯,緞帶很牢靠,應該不會被掙斷,確定了之後她才滿意地鬆手,然後在床沿坐下,滿眼笑意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

  「娘子,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楚玖颺試著動了動手腕,發現梓箐還真是毫不心軟,把他綁得死死的。

  「是呀,」梓箐微瞇雙眼,遮住眸中的精光,嬌滴滴地說道:「相公,我們今天玩兒點特別的。」

  特別的?

  楚玖颺一聽霎時熱血沸騰起來,他喉嚨吞嚥一下:「什、什麼?」

  美人緩緩俯身下去,薄唇擦過楚玖颺的臉頰,貼在他耳旁輕呵一口氣,如蘭芳韻一下撩撥得他癢癢的。

  「我們玩兒——色、誘。」

  說著,梓箐就吻上了他的側頸,然後蜿蜒向下,又親過了肩頭、鎖骨。軟軟的嘴唇貼在肌膚之上,帶來難以言喻的舒服,楚玖颺瞇起眸子,盡情享受著美人的伺候。

  過了一會兒,梓箐直起身來,乾脆翻身上床,直接跨坐在楚玖颺的小腹之上,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楚玖颺有些按捺不住,開口催促:「娘子……」

  梓箐見他的猴急樣莞爾一笑,拋出一個媚眼:「相公別急,我們慢慢來∼∼∼」

  美人手指輕佻,慢慢扯開了楚玖颺中衣上的帶子,然後剝開衣服,露出他的上半身。素手撫過寬厚的胸膛,梓箐去撥弄了一翻兩點紅色的茱萸,引得身下的男人一陣戰慄,眼裡瞬間燃起一把火。

  梓箐見狀心中竊笑,她收回手,慢慢解開環繞在胸的長裙。輕紗滑落,美人玉體躍然眼前,裡面竟然一、絲、不、掛。

  楚玖颺熱血衝到頭頂,他啞著嗓子說道:「娘子,你快一點。」

  話音剛落,梓箐已經俯下身來吻上他的唇,丁香小舌也伸進他的口中,主動尋找糾纏。美人胸前的柔軟就貼在他的胸膛之上磨蹭,還有一雙玉手摸向他敏感的地方。

  楚玖颺的小兄弟騰一下就擡起頭來,高高昂起,蓄勢待發。兩人還在親吻,他的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央求聲:「娘子……讓我進去……」

  梓箐這才放開他的唇,不過卻一下從他身上翻了下來,在一旁躺下,一手支著頭,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高高頂起的小帳篷,笑道:「相公,不是說色、誘對你沒用麼?那這是什麼?」

  楚玖颺暗道不好,他就知道這個小女人沒那麼容易放過他,小氣得緊。他腆著臉笑道:「那是對著別人,娘子你可不一樣,你就算不色、誘我,我也想要你。」

  「我可不信,保不準你對別人也是這麼說的。」梓箐擺出一副冷臉,但看著楚玖颺不安分的小兄弟,都要笑出內傷了。

  楚玖颺聽了,眨眨眼,計上心來,他慫恿道:「娘子,要不你檢查一番?」

  梓箐裝著不懂,反問道:「怎麼檢查?」

  楚玖颺拱拱身子,眼神向下飄去,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我保證威猛如常,雄風更甚從前。」

  梓箐哪裡會不知道他打得什麼壞主意?只見美人嫵媚地笑了笑,輕佻說道:「那好呀,我就試試。」

  一方是誘敵之計,一方是將計就計,不知最後孰勝一籌?

  美人的小手沿著楚玖颺肌理分明的小腹一路滑下,然後撩開褲腰,鑽進裡面握住那根粗壯,來回弄了幾下。

  楚玖颺喉嚨裡立馬發出一聲低吼,被柔若無骨的小手擺弄,撩撥得他慾火更旺,他呼吸有些急促,不住催促梓箐:「娘子別玩兒了,快上來……」

  手心裡的熾龍火熱堅硬,一掌難握,伺候起來太吃力。梓箐這又起身,雙手抓住楚玖颺褲腰兩側,往下一扯,放出怒龍。

  美人指腹輕輕摸著龍首圓頂,噙笑問道:「相公餓了麼?」

  楚玖颺看著跪坐在身側的美人,柳腰翹臀,偏偏雙膝併攏跪於床榻,把那處芳幽之穴遮掩地嚴嚴實實,還有半頭及腰青絲垂下,撥弄於前,使得一雙豐盈若隱若現,粉紅桃蕊藏於墨發之後,欲窺不能。

  他內心若火炙般煎熬,可又苦於要配合這發氣的小貓,只得點頭道:「餓了,早就餓了……娘子別折騰我了,好娘子……」

  「可是我也餓了。」

  只見美人忽然彎腰下去,一下就含住怒龍頂端,小巧的檀口包裹了圓大頂部,口中小舌還舔舐了幾下。

  楚玖颺一下覺得骨酥舌直,情不自禁悶哼一聲:「喔!」

  他一興奮,怒龍又脹大了幾分,讓原本已經吞下一半龍身的梓箐有些不知所措,瞪著眼前剩下的半截紫黑色粗壯發愣。

  吃東西要量力而為,太大塊了,她吞不下。

  楚玖颺不滿她停下動作,挺了挺腰,急於把怒龍往檀口深處送。

  梓箐一下鬆口,仰頭笑道:「太大了我吃不下,不如……我咬下來吃好不好?」

  乍聽美人這麼一說,楚玖颺後背一陣發寒,頭皮也有些發麻,他擠出一抹笑容,好意勸道:「還是不要了吧……咬下來就不好吃了,失了風味。」

  梓箐直起身子來,把胸前髮絲往背後一撩,然後跨立在楚玖颺身上,眼波盈盈地看著他:「那我換個地方吃∼∼∼」

  說著,她伸手握住熾龍,對準蘭蕊,然後緩緩坐了上去。

  「呃……」

  蘭花小口溫熱濕濡,一點點吞噬了巨大的怒龍,引得楚玖颺喉嚨又發出一聲低吼。

  坐下之後,梓箐暫時沒有動,她需要時間緩一緩,來適應這個入侵的大型異物。這個姿勢又深又滿,怒龍直搗蘭芯,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相公,你是我的馬兒。」

  美人歇息片刻,笑語一聲,之後便扭動起腰肢來。她把雙腿又往外擴了擴,努力張開蘭口,把怒龍全部納入其中,緊緊貼合,前後活動。

  楚玖颺躺著,雙手又被拴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誘人玉體在眼前晃動,一對玉兔活潑跳躍,纖腰舞動好似風中楊柳,想摸摸不著,心癢難耐。

  不一會兒梓箐臉色酡紅,嘴裡溢出細碎的呻吟聲,含糊不清地嚷嚷:「相公……相公……嗯……嗯……」

  再過一會兒,呻吟聲變得短促而高昂起來,美人撐在他胸膛的手也開始五指緊縮,指甲亂抓,楚玖颺見狀一陣竊喜,他家娘子真是個妙人,身體敏感得好,他還沒怎麼賣力呢,這麼快就登到峰頂了。

  果然,他只覺得美人香徑一緊,怒龍被緊緊鉗住,一小股濕熱澆淋在頂部,之後梓箐便身子癱軟下來,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只顧著喘氣。

  楚玖颺笑道:「娘子這下相信我了吧?」

  梓箐累得不想說話,靠在他胸口點點頭。

  「那……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放開為夫啊?被綁了這麼久,手臂都麻了。」

  梓箐聞言擡起頭來,眸裡春色一片,臉頰緋紅,一看便知還沒從歡愉的情事裡緩過勁兒來。

  美人咧嘴一笑,眼兒彎彎:「相信你是一回事,可放不放你,又是另一回事。」

  言畢,梓箐突然「蹭」地起身,轉眼就下了床,自顧自地開始穿衣服,邊穿還邊說:「我今晚和小狼睡,就不打擾相公你了啊。」

  穿好之後,美人回頭對著床上的男人莞爾一笑:「相公好眠,一個人睡大床,自在得很呢!」說完,她俯首輕吻楚玖颺唇角一下,帶著點得意。

  看著美人頭也不回地走開,再瞄了眼慾求不滿、依舊昂頭的兄弟,楚玖颺無奈一歎。

  這哪裡是驚喜?明顯就是這小女人的報復!

  梓箐沒走出兩步,只聽身後「卡卡」兩聲,之後一陣疾風掃過,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面抱住她。

  「吃飽了就想走?」楚玖颺的聲音透著一股子不懷好意。

  梓箐低頭,看了看楚玖颺的手腕,只見上面鬆鬆纏繞著幾圈破布。這男人居然掙斷了緞帶!這該有多大的力?!

  美人堆起笑臉,回過頭去反問:「不然應該怎麼樣?」

  楚玖颺的俊臉慢慢逼近,眸裡都是火花,他摟住美人的腰就把她抵在牆上,沙著嗓子說道:「吃東西是要付賬的……」

  ……

  南宮霖三更酒醒起夜,途經主人寢房發現燈火還亮著,豎耳側聽,隱約有咿咿嗚嗚的聲音傳出。

  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又往回走:「小連真辛苦……明兒個我還是晚些起來好了。」

  -----

  五月初五,端陽節。

  門懸菖蒲艾葉,身掛五毒靈符。

  這日潼城有龍舟賽,美人喜靜不愛湊熱鬧,可是小狼喜歡人多的地方,南宮霖也說想去看看,於是一家人便浩浩蕩蕩出門了。

  城郊河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就連潼城知府也來此主持。參賽的船隊已經準備就緒,皮膚黝黑的壯漢個個手持船槳,頭綁布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楚玖颺帶著一家人進了岸邊酒樓,包下二樓靠窗的一個雅間。剛剛坐定,小狼便擰著梓箐要出去看熱鬧:「娘親,我要那個!」

  梓箐順著小傢夥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原來樓下有個小販在賣五彩絲線編織的香包,花花綠綠很是漂亮。

  「走吧,我們去挑一個。」

  給楚玖颺和南宮霖說了聲,梓箐便牽著小狼下了樓,到小販攤前選香包。而樓上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看向了坐在祭台涼棚裡的知府,好幾個商戶都送了粽子給他,他樂呵呵地差人收下,不住捋鬍溫笑,而碰到個別送大禮的人,他卻是把臉一板,呵斥別人把東西拿回去。儼然一副清官模樣。

  那天被楚玖颺收拾的知府小舅子也在此處,這胖子走路雙腿好像還有些發顫,只見他一臉鐵青,想必這幾日都不好過。胖子見知府姐夫收了許多粽子,於是便想伸手去拿一個吃,誰知知府見狀立馬黑了臉罵了他幾句,並叫下人把粽子收好放在盒裡。

  楚玖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語。

  「哇……小雜種!打死你!打死你……」

  突然樓下傳來小男孩兒的哭罵聲,楚玖颺和南宮霖聞聲,急忙伸頭往下望去。

  原來,方才梓箐帶著兒子來到攤前,叫小傢夥自己選個喜歡的香包。小狼看了半天,選中一個繡著金魚,綴著五彩絲縷的荷包,想著正好和自己的長命鎖相配,於是伸手去抓。誰知這時又有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也抓住了這個香包,小狼扭頭一看,看見一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孩。

  小狼性子凶悍,從不相讓,於是惡狠狠地說:「放開!這是我的!」

  結果那小男孩也是被家裡寵壞的,回瞪小狼一眼,胖手死抓著荷包:「我的!就不放!」

  兩個小傢夥都不放手,於是一人一邊抓著香包撕扯。

  梓箐見狀急忙蹲下勸小狼:「我們重新選一個好不好?不要這個了。」

  小狼不依:「我不!我就喜歡這個!」

  梓箐耐心哄道:「這個就讓給人家吧,回去娘親給你做一個,保證比這個好看!小狼聽話啊,乖。」

  小狼眼珠轉了轉,終於點頭:「好呀!」雖然他嘴上這麼說,手裡卻使了更大的勁,一下把香包扯了個大口子,裡面裝的香料都掉了一地。

  小狼鬆了手,小臉稚氣未脫,可卻顯出一股子陰狠勁兒來,高傲地說:「你喜歡就拿去,我才不稀罕!」

  另一個小男孩見到喜歡的東西就這樣被小狼毀了,他哪裡受過這種氣?這孩子立馬發飆,哭著就撲過來要打小狼:「哇……小雜種!打死你!打死你……」

  梓箐見小狼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趕緊掏錢想賠給小販。沒想到就是這麼一會兒空當,那小霸王已經揚著小拳頭打過來了,而跟在這孩子身後的奶媽卻坐視不理,看樣子是任由自家少爺欺負別人。

  小狼冷靜得很,在那小霸王的拳頭過來之時,他並不躲閃,肩膀硬生生挨了一拳,不過同時他伸腳出去,下了個絆子絆倒了小霸王,接著小狼翻身而上,一下就騎在小霸王的身上,然後揚著拳頭就狠狠揍了上去。

  「敢打我?揍死你!」

  小狼揮舞著拳頭,毫無章法地一頓亂捶,那小霸王被他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只顧哇哇大哭。

  這下小霸王家的大人可急了,趕緊過來拽開兩個孩子,梓箐見勢不妙,也急忙一把抱起小狼。小傢夥還不情不願得很,眼神凶狠,看樣子還沒打夠。

  小霸王一身好衣服全被沾滿了灰塵,披頭散髮,白生生的臉上還有幾道抓痕,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窩在他奶娘懷裡瑟瑟發抖,看樣子是被嚇慘了。

  那奶娘出口罵道:「哪裡來的小野種!我家少爺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你就等著被剁手吧!」

  梓箐原本想道歉的,可乍聽這人如此囂張的口氣,頓生不悅,冷冷開口道:「你這人好橫的脾氣!小孩兒打鬧常有的事,你身為長輩,怎可對一個三歲稚兒出口威脅?也不怕別人笑話!你家少爺金貴,我家兒子就不金貴了?再說是你家小娃先動手的,也不知你們這些人是怎麼管教孩子的,出口就是髒話辱罵,再就是動手打人。我告訴你,要是我兒子有什麼損傷,你們也休想安生!」

  這時一個美婦從遠處跑了過來,見到小霸王的時候她便嚎哭出聲。

  「我的兒啊……誰把你打成這樣?我可憐的兒喲……」

  梓箐定睛一看,居然是徐春桃!

  只見徐春桃寶貝兒子寶貝得緊,抱進懷裡看了又看,親了又親,還出口問道:「告訴娘誰欺負你的?!娘去收拾那個王八羔子!」

  小霸王委委屈屈躲在徐春桃懷裡,伸手一指梓箐懷裡的小狼。徐春桃擡眼看去,認出了梓箐,再一看人家懷裡的小娃,衣衫齊整,不哭不鬧,眼神冷靜地像個大人。

  徐春桃眼裡的恨意一閃而過。她想到自從這狐狸精似的女人來了潼城,那些男人開口閉口談得都是她,說她相貌不俗,人品更好,居然還把她當仙女般的人物供起來,不敢褻瀆。上次知府的小舅子去調戲她,結果被她相公狠狠教訓了一頓,那種淩厲的手段、男人的氣魄……嘖嘖,這才是真男人!

  徐春桃再看看身邊的那些男人,個個都是貪圖美色的酒囊飯袋!那死去的陳老頭,還不是一個老色鬼?七老八十了還買了她回去,霸佔著她。徐春桃越想越不滿,再看看楚玖颺,雖然一頭銀髮,可那張臉還俊得很咧,還有看身型也不難揣測出,那衣服下的軀體是多麼強健有力。

  她越想越心癢,同時又不服氣梓箐的好命,怎的別人能有這樣的相公,她就不能有?所以她時常去茶莊套套近乎。那一日她又去茶莊,真是老天都幫她,半路下了大雨,衣服被淋了個透,她到茶莊的時候輕紗覆體,勾勒出傲人的身姿。

  她借口避雨留在了茶鋪,又故意使出花樓裡媚人的招數勾引楚玖颺。誰知楚玖颺見她這樣神色依舊平靜,巋然不動,叫她去屏風後收拾一下。

  她去了屏風後面,脫了濕掉的外衣,然後千嬌百媚地喚了聲「楚老闆,進來幫個忙」。楚玖颺果然進了來,她裝作站不穩的樣子一下就撲在了楚玖颺身上,同時心底暗暗得意,這樣還能坐懷不亂?她可不信!

  沒想到楚玖颺愣是不為所動,一臉淡然地推開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又出去了,留下她在原地納悶。這是什麼意思?居然沒有反應?

  正巧梓箐這時進了店裡,徐春桃只好穿好衣服走了出來,說幾句話就告辭了,不過當時她是故意那麼曖昧的,她就想刺激刺激這狐妖女子,出口怨氣。

  回憶完畢,徐春桃抱著兒子走上前,淚眼婆娑地出口質問:「楚夫人,不知楚小少爺為何要把我兒子打成這樣?我這苦命的孩兒……」

  梓箐不喜徐春桃,但看那小霸王確實被嚇壞了,於是開口道:「陳夫人,小孩兒之間打打鬧鬧不必當真,過了就算了,我家小狼也挨了不少揍。」梓箐本意是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香包錢她也賠給了買東西的小販,小霸王出口辱罵和主動打人她也不計較了,就此作罷。

  不過徐春桃卻是個不知好歹的,繼續哭天搶地:「哎喲我苦命的兒啊!你被打了就只能忍氣吞聲!就只能這麼算了!人家賠個禮都不肯啊……我們娘倆被打掉了牙也只能和血往肚子裡咽!老爺您在天之靈看見沒?你走了我們孤兒寡母被人欺負得好慘吶!老爺……你怎麼不帶妾身一起走了啊……留著我們母子在世受人白眼遭人欺負……我可憐的孩兒……」

  徐春桃這麼一鬧,四周眾人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楚玖颺和南宮霖在樓上全程觀戰,見到小狼狠揍小霸王,南宮霖合手一拍朗聲大笑:「小狼這小傢夥厲害!以後不怕他被欺負,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兒!」

  楚玖颺眉峰一挑,顯得很滿意:「這才是我兒子。走,下去看看。」

  梓箐冷眼看著徐春桃在那裡哭鬧撒潑,有些煩躁,這種潑婦最讓人頭疼了,你罵也不是打不是,更不可能和她講道理,因為根本就講不通。

  這時,兩個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過來。楚玖颺不平不淡地開口問:「不知陳夫人想怎麼樣?」

  徐春桃哭得梨花帶雨,擡頭見楚玖颺來了,委屈地開口道:「奴家知道自己命薄,夫君早死,只留下一個孩兒與我為伴……事到如今我早就不奢望什麼了,只求平安度日,與鄉親們和睦相處,可是奴家斷沒有白白受人欺負的道理!您家小公子把我兒子打成這樣,不賠傷藥錢,總該道個歉吧?!大夥兒說是不是?」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6 23:38:57

【番外五.一場緣此生無憾】

  眾人聽言議論聲起,徐春桃擦了淚,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梓箐。

  她就是要讓這女人和她兒子低聲下氣地向她賠罪!

  「傷藥錢多少?你開個價。」楚玖颺皺皺眉頭,不悅問道。

  如果剛才換做他,他才不會抱開小狼,他絕對任由小狼打個夠,打死了事。在楚玖颺的觀念裡,惹事的人就要有能力承擔後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你先動手,被我還手打死,那是活該。

  豈料徐春桃現在改口了:「奴家並非那貪財之人,只要楚小公子賠個禮道個歉,這事兒也就算了。」

  這會兒倒裝起大方來了!

  梓箐不屑,摸摸小狼的肩頭,溫柔問道:「疼不疼?娘親給你揉揉。」

  「不疼!」小狼開心地摟住梓箐的脖頸,挑釁地看著那小霸王,「他肯定比我疼。」

  想他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揍人了,那小霸王能不疼麼?!

  楚玖颺伸手摸摸小狼的頭,眼底笑意濃濃。他拿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徐春桃:「傷藥錢給你。賠禮道歉什麼的,不可能。」

  徐春桃一聽,立刻跌坐在地,捶胸頓足地哭起來:「哎喲喂老爺啊!我們娘倆今兒個真是被人騎在頭上了……比不過人家有男人當家的啊……」

  「怎麼回事?」

  一嚴肅的聲音響起,眾人聞聲紛紛讓開道來,只見潼城知府大步走了過來。他大概四十多歲,生得白淨,下頷有一撮鬚髯,人倒是五官端正,體態略微有些發福。

  知府眼神掃過徐春桃,一抹暗光一閃而過,徐春桃見人,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敬行禮:「小婦人見過知府大人。」聲色中透著點害怕。

  楚玖颺抱拳:「草民見過知府大人。」

  知府頷首問道:「方纔何事如此吵鬧?」

  楚玖颺輕描淡寫地說:「哦,也不是什麼大事,方才犬子與陳家小少爺鬧了些小矛盾,大人您也知道,小孩兒打打鬧鬧是常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知府看了眼奶娘抱著的陳小少爺,白嫩的臉頰掛了彩,睫毛還掛著淚珠兒。他想說點什麼,終究是沒開口,而是逐一打量了楚玖颺、梓箐和南宮霖三人一番,之後拿出官威,道:「無事就好,端陽佳節,切莫滋事。」

  說罷,知府便轉身回去了,眼看龍舟賽也快開始了,圍觀眾人也散了開來。楚玖颺把銀票往徐春桃那裡一塞,轉身回去摟住妻兒便走。徐春桃捏著手中的銀票,看著一家三口親密的背影,恨得跺跺腳,一會兒她自覺沒趣,於是也帶著兒子下人,悻悻地離開了。

  沒多久龍舟賽就開始了,小狼早把剛才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興沖沖地趴在窗口,看著河上競逐的龍舟。

  楚玖颺這時卻沒看比賽,而是在人群中找到了徐春桃母子的身影。那小霸王已經被收拾乾淨了,現在樂呵呵地抱著個彩線捆的粽子,在岸邊看龍舟。

  楚玖颺會心一笑,回頭對南宮霖說道:「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很快便能解決這老狐狸了。」

  -----

  夜深人靜,陳家老宅。

  徐春桃端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給上座的男人。

  「大人,請用茶。」

  「唔。」

  男人漫不經心地接過小啜一口,面無表情,只見他此刻換下了官服,只著一身墨藍儒衫,看起來整個人有些陰鬱。

  原來是知府。

  徐春桃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顯得很是拘謹膽怯。知府把茶杯一放,磕在桌上「彭」一聲,嚇得徐春桃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今天是怎麼回事?」知府終於開口問道。

  徐春桃聞言一下鬆了一口氣,急忙告狀:「還不就是那姓楚的小野種打我們兒子!我要他們賠禮道歉,他們不肯,於是便吵起來了。大人,你可要為我們娘倆做主啊,別人都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說著她又假意去拭淚,暗中擡眸觀察著知府的臉色。

  在知道小霸王被打的時候,知府的眼中陰霾更重,不過他想了想,開口道:「你少給我惹事,安分點!看在兒子的份上,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恐怕是看上那家男人了吧?三天兩頭往茶莊跑,一天不去都騷得慌。」

  徐春桃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強忍著懼意想解釋:「不是……」

  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出身,當初知府也就是和她玩玩兒而已,因為他家夫人不生,又不準他納妾。若不是她有兒子作為籌碼,今天知府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更別說暗中庇護她了。

  饒是這樣,知府還是不給她好臉色看,並且三番兩次在她面前說道若不是家裡正房夫人不允,他早就讓兒子認祖歸宗了,才不會讓他的血脈跟著這麼一個低賤的娘,還頂著陳家小少爺的帽子。徐春桃很怕兒子被搶走,於是只得更加小心翼翼地說話伺候,不敢惹得眼前的男人不快。

  「不是什麼?你想惹事也得看看時機。本官收到風聲,近日逸王會來潼城視察。所以你最好安分守己,別惹出什麼ど蛾子來,低調些才是。」

  徐春桃心有不甘:「可是大人,我們兒子被別人欺負就這麼算了?」

  知府頓了一下,捋了捋鬍子,陰測測地開口道:「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此事我自有安排。」

  -----

  過了兩日,這天一大早,潼城就炸開了鍋。

  知府家的小舅子被人毒死了!

  據驗屍的仵作說,這胖子死狀極為恐怖,滿臉烏青,嘴皮紫黑,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幾乎都快掉出來了。

  楚玖颺在茶莊,也聽見來賣茶的客人說了此事,他雲淡風輕地說了句:「死了好,留著也是個禍害。」

  這時,一群衙役打扮的人進了店來,班頭進門便嚷道:「誰是老闆?我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捉拿疑凶!」

  楚玖颺把手中茶葉包好遞給客人:「慢走。」然後波瀾不驚地對著一群衙役說道:「我是,走吧。」

  衙役們愣了愣,這麼配合的疑犯,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不過看楚玖颺通身與眾不同的氣度,那班頭有些膽懼,於是說道:「識相就好!木枷鎖頭什麼的就不給你戴了,老實點跟著走!」

  楚玖颺笑笑,掀袍就出了門。

  衙門裡,高坐上方的知府一拍驚堂木,嚴聲喝問:「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一頭銀髮的楚玖颺雙手負背,站得筆直,開口道:「草民楚玖颺,乃連記茶莊當家,不知大人喚草民前來,所為何事?」

  知府見他不卑不亢的樣子,頓時火冒三丈:「放肆!本官問話,爾敢不跪?!」

  「跪天地跪父母,其他人,受不起這份禮。」楚玖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像當眾打了知府一耳光。言下之意是你算哪根蔥?區區知府,我還沒放在眼裡。

  知府見他如此囂張,氣得鬍子發抖,大喝一聲:「來人!把這刁民按住!」

  幾個衙役瞬間拿著棍子圍了上來,楚玖颺輕瞄他們一眼,捏了捏手腕:「你們想清楚了?本公子下手沒有輕重。」

  此話一出,衙役們面面相覷,不敢上前。想當日楚玖颺收拾那胖子和一群惡僕,好些人都看見的,這身手,恐怕普通一二十個人根本不是他對手。

  看眾衙役暫且沒有妄動,楚玖颺又開口道:「知府大人,你有話就快說,不然草民告退了。我家娘子待會兒找不到我,可要著急了。」

  堂外圍觀的百姓聽言,都笑了起來。原來這楚老闆是個妻奴啊!

  知府的臉紅了又白,清清嗓子說道:「咳咳!本官問你,可認識胡大貴?」

  胡大貴?誰?楚玖颺皺眉:「不認識。」

  「胡說!」知府又是把驚堂木一摔,義正言辭地說道:「那日你在街市上與胡大貴起了衝突,你毆打對方及其家僕,最後還除去胡大貴衣物,把他赤|身綁於樹上,當日圍觀者眾多,你敢否認有此事?你還說你不認識胡大貴?!」

  楚玖颺恍然大悟:「哦,你說那胖子,確有此事。草民只知他是知府大人的親戚,並不知他姓什麼叫什麼。怎麼?知府大人這是秋後算賬?當日可是他先對我娘子不敬,我才出手教訓的,這件事,街坊們都可以作證。」

  知府的臉又黑了幾分,這胡大貴為非作歹他不是不知,可是他夫人的娘家在京城有那麼點關係,他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全靠夫人,所以他才會一直忍氣吞聲,不敢納妾,也忍著胡大貴仗著他的名義在城裡橫行霸道,抹黑他堂堂知府的形象。

  「胡大貴昨晚暴斃!經仵作查證乃是中毒身亡,並且在他房間的茶杯殘漬裡,發現了鳩毒。本官問過家僕,說這茶是在連記茶莊買的。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又與死者結仇在先,有作案動機,看你如何抵賴!」

  知府一口氣把話說完,硬是給楚玖颺安上個殺人的罪名。

  楚玖颺聞言不慌不忙,娓娓道來:「大人就此妄下斷定未免過於草率,且不說我與這死者結仇,斷不會賣茶給他,就算我賣了茶,你想想這茶葉經由家僕拿回去,從保管到燒水沏茶,再到呈上給死者喝,要經過多少工序?這每一個環節都可能有人下手,怎麼偏偏推到草民頭上?再說,如果我要殺他,當日在街上就殺了,怎麼可能留他命到現在。」

  「還敢狡辯!本官看不用大刑你是不招!來人吶!先給本官打他四十大板!」

  知府揚手就扔下一道令牌,然後兩個衙役已經擡了凳子進來,備好了打人用的板子,想來捉住楚玖颺。

  誰知楚玖颺卻是走到長條木凳旁邊,把袍子一撩就坐了下來,之後擡眸看著堂上知府,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知府大人,端午粽子滋味如何?不知令郎吃了,有沒有不消化?」

  「匡當」一聲,知府手中的驚堂木掉在地上。

  ……

  這日,正當知府在衙門審理胡大貴被毒死一案時,微服私訪的逸王突然駕臨知府家宅,並下令搜查。結果搜出一堆還沒來得及吃的粽子,逸王命隨從拆了開來,只見糯米裡面包裹著一錠錠的銀子。大粽子五兩,小粽子二兩,幾百個粽子加起來總共有上千兩。

  這便是收受賄賂的證據,潼城知府行事素來謹慎,從不出席飯局,也很少和哪個商傢俬交過甚,表面上裝作一個清官,可私底下收的銀子可不少,都是用這種法子遮遮掩掩地收,避人耳目。

  之後,逸王又去了陳宅,見到徐春桃二話不說先來一番恐嚇。徐春桃一個婦道人家,懾於王爺的威嚴,於是南宮霖只是把話頭一挑,問了聲陳家小少爺的親爹是誰,她便忙不叠地招了。誰知這一招,還招出個天大的案子。

  原來那幾年前死去的陳老爺,並不是壽終正寢,而是被徐春桃和知府聯手弄死的。陳老頭老是老,可還沒有糊塗,老年得子固然欣喜,可他也對這ど兒的身份起了疑心,後來他發現徐春桃居然和知府有染,在嫁進門之前便有了身孕。

  陳老爺也是潼城有點臉面的人物,怎能嚥下這口氣?於是琢磨著定要好好收拾這對姦夫淫婦一頓,豈料徐春桃洞察了先機,慌不叠去找知府拿主意。知府得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當晚就派人去了陳府,弄死了陳老頭。

  而這件事,偏偏卻被聽牆角的知府小舅子知道了。這胖子平日就作威作福的,這下更是抓住了姐夫的把柄,狠狠訛了知府一筆銀子,之後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城裡橫行。知府一叫他收斂點,他便拿出陳老頭的死說事兒,壓得知府不敢再提這茬。

  這一次,知府得知胖子在街上與人結怨,被好好教訓了一頓,心中竊喜。但又想這小舅子留著總是禍害一個,總得想個法子除掉。

  正巧端午當日徐春桃與楚家起了爭執,知府看見小兒子被打成那樣,心疼死了,恨不得當即把那幾人剝皮抽筋,可礙於面子又不好發作,隨便叮囑了幾句了事。不過後來他私下又見了徐春桃母子,還順手給了兒子一個別人送的粽子。

  楚玖颺正是看到那小霸王手裡拿了個五彩繩子捆得粽子,才猜測出他與徐春桃母子的關係不一般。

  知府當晚去找了徐春桃之後,思慮了半夜,覺得這胖子留著是個禍害,要真是逸王來了,首當其衝就是這胖子礙事,還有寶貝兒子被打,看楚家那麼囂張,他也嚥不下這口氣。索性來個一石二鳥,乾脆毒死胖子,一來解決這麻煩精,二來還可以嫁禍楚玖颺,拔掉眼中釘。

  過了兩日,他就找機會在胖子平日喝的茶裡摻了毒,果然,胖子一喝茶便毒發身亡。

  如今真相大白,知府受賄加謀殺,當即被打入大牢,徐春桃雖然沒有動手,但作為同謀,而且知情不報,也被收監。然後逸王把此事上報了刑部,知府被判個秋後問斬是沒問題的了,徐春桃多半會被罰去做苦役。

  而知府夫人得知了丈夫毒害自己弟弟,還在外與別的女人有染,當下氣得要與知府斷了關係,心裡恨不得殺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所以根本沒說動用娘家的關係幫忙打點。不過她得知那負心人在外有個兒子,出於母性,她還是接了回家來養,也算老來有個伴兒了。

  這場風波沒幾天就過去了,可是如今連記茶莊的名聲更盛了,原來美貌的連家娘子是逸王在民間的妹妹啊!怪不得呢,看兩人長相確是有那麼幾分相似!

  這日一早,好些人又來茶莊排隊買點心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見老闆開門,大夥兒在門外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

  怎麼回事呢?都快到午時了!

  同時,在潼城通往其他地方的河道之上,行有一隻小船。船內不時傳出稚童和男子的嬉笑聲。

  船頭站立一人,黑衣銀髮,正在看著四周景色。

  自船內走出一美貌婦人,過來挽住他的手臂,順勢倚靠在他身上,柔聲問道:「相公在想什麼?」

  楚玖颺低眉一笑,道:「我在想,我這一生,有此一刻,已是無憾。」

  美人聞言,也淺笑說道:「我亦無憾。」

  扁舟一葉,風行萬里。飛鴻過盡,煙雨飄零。

  所幸此生,能夠與你相遇。

  所幸餘生,有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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