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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6:20

【第二十章.窺玉體】
  
  酒兒裸著身子,剛剛一步跨出浴桶,想要去拿絨巾,孰料東西還沒裹上身,南宮霖便推門走了進來。
  
  渾身雪膚瑩白,玉臂纖腰,胸口豐盈翹立,綴有兩點粉紅,嬌媚若花,而小腹下的那片幽密之地,躲在水波後面若隱若現。此時酒兒身上還沾有些許水珠,猶如清晨露水,滴滴沿玉體滑下,看得南宮霖不覺喉嚨吞嚥一下,全身燥熱。
  
  「啊!」
  
  酒兒回過神來驚呼一聲,慌亂中想要去抓絨巾,卻一時忘記自己還有一條腿在浴桶裡,眼看就面朝地直直撲了下去。
  
  南宮霖心慌意亂,正準備轉身離去,乍見酒兒摔倒,眼疾手快過去撈住她。豈料他因心神不寧,跨步就踩中了自己的袍角,瞬時膝蓋一彎,也摔了下去。
  
  好在他摔之前抱住了酒兒,可是兩人卻因此滾做一團,而且是南宮霖躺在地上,酒兒趴在他身上。
  
  「嘶……」
  
  後背狠狠摔在地上,胸口上又砸下那麼大一個活人,南宮霖覺得肋骨都要斷了,不覺咬牙倒吸一口冷氣。
  
  酒兒腦門撞在南宮霖胸口處,硬邦邦的讓她兩眼發昏,等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她才發覺不妥。
  
  男子一雙大掌摸著她赤裸的後背,灼熱得發燙,她胸前的兩團柔軟緊緊貼著南宮霖的腹部,壓迫得難受。她想起身,卻苦於沒有遮羞布,一張臉現在是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困窘至極。
  
  片刻後,還是南宮霖先說話,他聲線低沈,好似在極力隱忍著怒氣:「你想在我身上趴多久?!」
  
  「我、我……」酒兒一時語塞,吞吞吐吐半天終於冒出一句話:「公子您先把眼睛閉上!」
  
  南宮霖闔上眸子,低吼一聲:「快起來!」
  
  酒兒趕緊直起身來,伸手去抓絨巾。
  
  正當此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且越來越近。南宮霖耳聞此聲,大感不妙,若是被其他人看見他們二人此般模樣,傳出去可如何是好?
  
  倏然睜眼,南宮霖側首看向柴門,掌風一掃便把敞開的大門掀來關上,然後他也不管酒兒是不是衣衫完好,直接摟住人起身,一瞬就移到了門背後,抵在門板上。
  
  酒兒始料未及,便被南宮霖按著背靠在門後,南宮霖從前面緊緊貼住她,男子的軀體壓迫而來,緊得她胸悶,只好微微側首伸頸喘氣,下意識想逃。
  
  南宮霖垂眸看著酒兒,見到一條絨巾鬆垮垮地環在她雪白的胸口,可謂遮三分露七分,朦朧中更令人浮想聯翩。此刻她因為羞怯慌亂,正緊張喘著氣,胸脯起伏不定,一雙杏眼略帶氤氳,似委屈似嬌羞,雙唇微張,淺淺芬芳不斷溢出。
  
  不覺喉頭一緊,南宮霖不由自主緩緩低下了頭。
  
  袁大娘的聲音驟然響起:「酒兒,衣裳我給你拿來了,開開門。」
  
  南宮霖的動作戛然而止,酒兒聞聲也是滿眼惶恐。她擡頭看南宮霖,只見他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嘴上做口型說「叫她走」。
  
  「酒兒?」袁大娘見半天沒動靜,又喚了一聲。
  
  酒兒嚇得不輕,動也不敢動,更遑論說話了,南宮霖趕緊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酒兒這才顫抖著出聲:「誒……誒,我來了。」
  
  酒兒裹了裹身上的絨巾,撅著嘴擡手輕輕搡了南宮霖一下,意思叫他放開。南宮霖後退一步把人放開,同時威脅的眼神看了酒兒一眼。
  
  要是打發不走人,你就死定了!
  
  「咯吱」一聲,柴房的門開了一個縫,酒兒躲在門後,輕輕探出半張臉來。
  
  「袁大娘。」酒兒一手死死抓住門框,緊張得有些發抖。
  
  「我還以為你泡暈過去了呢!嚇我一跳!」袁大娘一手拍拍胸口,一手托著衣裳道:「都拿來了,我進去給你放下。」
  
  「不用了!」
  
  酒兒高呼一聲,趕緊阻止袁大娘的動作,叫過之後方覺失態,於是她從門縫伸出一隻光溜溜的胳膊,一把抓過衣裳攬進懷裡。
  
  「那個……袁大娘,我方才洗澡濺了好些水在地上,滑得很,您當心進來摔跤。衣裳我拿進去自己穿上便是,辛苦您了,您去忙活罷,不用管我。」
  
  袁大娘聞言先是一愣,看著酒兒有些躲閃的目光,以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讓別人瞧見身子,於是答允道:「行,那我去前邊看看,你慢些收拾,不急。」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人,酒兒趕緊從裡面把門閂插上,緊繃的肩頭鬆懈下來,鬆了一口氣。
  
  「走了?」
  
  南宮霖的聲音驟然響起,酒兒頓時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剛才送走的只是一個小神,真正大佛還在屋裡呢!
  
  酒兒趕緊抓住衣裳遮在胸前,理直氣壯地說道:「走了走了,你快出去!」
  
  南宮霖臉頰有些發燙,聞言他先是一怔,隨即面色浮起一絲惱怒,用一種鄙夷的目光把酒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門板兒似的,誰稀得看!」
  
  說罷南宮霖抽掉門閂,拉開門就衝了出去,屋外雨勢依然猛烈,可他卻一頭栽進了雨裡,頭也不回地大步走掉。只是酒兒未曾察覺,那故作鎮定的步伐中,卻透出些許狼狽倉促。
  
  想起南宮霖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酒兒氣得跺了跺腳,隨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材,還順便捏了捏胸口的兩隻玉兔。
  
  明明就很……大!誰說像門板了?!討厭的公子,咒你長針眼!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而南宮霖也有些不舒服。倒不是真應了酒兒的詛咒長了針眼,而是他受涼以後有些咳嗽。
  
  曹管家來廚院吩咐酒兒煮碗祛寒的薑湯端過去。酒兒切了幾片姜加水熬了,又去院子裡牆角的小土槽裡扯了把蔥,只留蔥白,放進水裡一起煮,煮好放了勺紅糖在裡面。
  
  去南宮霖寢房的路上遇到夜澤,只見他抱了一大團濕嗒嗒的東西,是公子換下來的衣裳。
  
  酒兒主動打招呼:「夜大哥,這是去哪兒啊?」
  
  夜澤舉了舉手裡的衣服:「喏,我把這些抱去給人洗。不知道公子怎麼回事兒,早上回來才換了衣裳,可下午我去看,又換了一堆,而且還濕透了,連內衫都滴著水。我可覺得奇了,在家怎麼能淋得這麼濕?」
  
  酒兒也覺得有些蹊蹺,不過她現在算是明瞭南宮霖為何感染風寒了,濕衣裹體那麼久,不病才怪呢!
  
  寒暄兩句之後,酒兒端著碗去了南宮霖寢房,在門口輕輕叩了幾下門。
  
  「公子,我給您送薑湯來了。」
  
  半晌,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起,還帶著點鼻音:「進來罷。」
  
  酒兒推門走進,看見南宮霖斜靠在軟榻之上,身上搭了條絨毯,腿上有一本翻開的書。他神色慵懶,滿頭墨發披散著,幾縷髮絲垂落下來遮住側臉,更顯整個人清雅俊秀,風華無雙。
  
  「公子,薑湯我擱這裡了。」酒兒放下碗,看也不多看南宮霖一眼,轉身就想走。
  
  「慢著。」南宮霖出聲叫住她,「給我端過來。」
  
  酒兒悄悄努了努嘴,然後重新端起碗,走到榻旁遞給南宮霖。南宮霖接過碗就喝了起來,咕嚕嚕幾口就把薑湯喝了個底朝天。
  
  「好了。」南宮霖把空碗又塞回酒兒的手裡,忽然擡眸看著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你現在肯定在心裡罵我?」
  
  公子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酒兒差點就要脫口而出說「是」,不過她想起南宮霖一向詭異的脾氣,急忙否認道:「哪兒有!好端端地我為什麼要罵您?」
  
  叫你偷看大姑娘的身子!咒你長針眼!咒你娶不到老婆!
  
  「哼,你少給我裝蒜,我還不知道你那點鬼心眼兒?」南宮霖不滿地哼了一聲,又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雖然我確實是看……反正我不是故意的,所以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酒兒聞言心頭竄出一股火氣,什麼叫別放在心上?敢情公子您還委屈得很,好像是被逼著看的!擺明就是佔了便宜還賣乖!
  
  生氣以後酒兒說話也沖了幾分:「是啊是啊,您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不該用這『門板兒似的』身材汙了您金貴的眼!」
  
  「嘁!本來就是門板兒,有什麼好看的?」南宮霖不以為然,反而順著酒兒的話往下說,表情不屑。
  
  「你!」
  
  酒兒被氣得急了,一瞬眼眶泛紅,委委屈屈咬著嘴唇,眼看就要落下淚來。南宮霖見她這表情,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有些緊張。
  
  「唉唉唉,我說你可別哭鼻子吶!這才多大點事兒嘛……」
  
  酒兒深吸一口氣,壓下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水,眼神冷然地看著南宮霖說道:「是啊,對公子您來說不算什麼大事兒,可我是女兒家,平白無故被別人看了身子,若是傳出去怎麼辦?你說街坊們會怎麼看我?定會覺得我勾三搭四,比那青樓裡的花姑娘還不如。我清清白白做人,怎能任人在背後嚼這樣舌根?!」
  
  這麼久以來,南宮霖頭一次見到酒兒這樣冷冰冰的神情,不覺一怔。其實他原本也是想說聲抱歉的,可總是拉不下臉來,含糊表達了一番自己的意思,結果卻是讓酒兒誤解更深,真是弄巧成拙了。
  
  你以為只有你委屈呢?他今天為了壓下身體裡的躁動,還專門去淋了小半個時辰的冷雨……
  
  想了想,只見南宮霖站起身來,絨毯滑落,他只著一身中衣,然後朝著酒兒走了過去。
  
  「瞧你這樣兒……罷了,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話音一落,只見南宮霖立馬就脫了衣服,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來。他撇了撇嘴角:「讓你看回來,這總行了?」
  
  說完,南宮霖又作勢要脫褲子,看樣子是打算徹徹底底讓酒兒看個夠,還了欠下的債。
  
  「啊——!」
  
  酒兒尖叫一聲,順手把瓷碗砸向南宮霖,然後捂著眼睛就跑出門去。
  
  誰說要看回來了?!公子你個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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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6:40

【第二十一章.畫中人】
  
  最近一段日子,酒兒有空就在廚院裡收拾。
  
  把牆角一溜窄窄的地利用起來,栽上蔥和芫荽,再倚著牆用竹竿搭了架子,在下面點上瓜豆的種子。待到夏季到來,絲瓜黃瓜豇豆四季豆的籐蔓便會纏繞上竿子,綠油油的惹人喜歡。
  
  「清明斷雪,谷雨斷霜。種瓜點豆,下田插秧……」
  
  曹管家來到廚院,看到的便是酒兒一邊刨土,一邊念著民謠的樣子,她一張俏生生的白臉被曬得有些泛紅,倒是顯得特別甜美可愛。
  
  「酒兒。」
  
  酒兒回頭看見曹管家,笑著招呼:「曹大叔您來啦!」
  
  曹管家走近蹲下,順手攏了攏散落的泥土,酒兒瞧他的手掌,虎口和掌心有很厚的老繭,看樣子是經常握什麼東西才造成的。
  
  「我年輕的時候也種過莊稼,種的時候辛苦,可豐收的時候那叫一個高興吶!」曹管家回憶當年,有些感慨,「只是多年不事生產,還是生疏了……」
  
  酒兒笑笑:「您現在衣食無憂,自然不用再辛苦操勞了呀!」
  
  「呵呵,是啊,說起來好多年沒回家鄉看看了……對了酒兒,過兩日便是清明,我同你說一說,南宮老爺的墳不在這裡,可是公子在後山立了座衣冠塚,按照慣例還是要去祭拜一番的。明兒是個合適的日子,你做些酒食備著,公子要去上墳。」
  
  「好勒!」
  
  酒兒爽快答應,不過卻覺得有些疑惑:「那南宮老爺葬在了哪裡?都說落葉歸根,應該把墳遷回來才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面,那多寂寞呀!」
  
  「在京城呢!南宮老爺他……」曹管家想說什麼,卻是一下打住了,岔開了話題:「你待會兒去街上買兩罈子桃花釀,老爺生前喜愛桃花,每年公子上墳都要帶這種酒。」
  
  酒兒把院子裡打掃乾淨,之後便揣了錢出門。據說東街吳家賣的酒最醇最香,她想著去那裡酒,順便還能繞到南街看看十八妹,聽說這兩日孟大嬸老毛病又犯了,十八妹不敢扔下她娘一人,於是向府裡告了假,好幾日都沒來了。
  
  買好了桃花釀,酒兒提著兩個酒罈子走去南街,半路上順道買了些雞蛋紅糖,之後才拿著大包小包到了孟家。
  
  孟家賣豆腐的攤子還支著,有客人上門,十八妹正在和那人說話。
  
  「小姑娘,你這豆腐怎麼賣的啊?」說話之人長得倒是端正,只是這口氣有些輕浮。
  
  十八妹擡頭輕輕看了他一眼,不平不淡地回道:「兩文一刀。」
  
  「嗯,不貴不貴。」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攤子上的豆腐,看著十八妹笑道:「挺白嫩的……只是不知道,小姑娘你的豆腐好不好吃呀?」
  
  十八妹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在藉著買豆腐調戲她,一時口快:「我南街十八妹的豆腐花,可是這裡最有名的,好不好吃公子您嘗嘗便知。」
  
  「嘿嘿,那本公子可一定要好好嘗嘗!」說著,他便伸手想去摸十八妹。
  
  酒兒走近看清這客人的面貌,杏眼一瞪。
  
  居然是這個登徒子!冤家路窄!
  
  「好你個色鬼,居然敢到這裡來,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頓?!」
  
  陸嘉仁聞聲回頭,看見酒兒表情凶巴巴的,手裡拿著一根木棍,正舉著對準他的頭。
  
  「你……」
  
  陸嘉仁一驚,嚇得趕緊縮回手,不由自主倒退兩步,聲音顫抖:「你、你……你想作甚?」
  
  上次被這潑辣小娘子打了一頓,他身上的青青紫紫起碼半個月才消完!這妮子下手忒狠了!
  
  酒兒冷笑一聲,上前威脅道:「上次我說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罷她揮舞了一下手裡的棍子。
  
  「你站住站住!別過來!」
  
  陸嘉仁指著酒兒胡亂吼了兩句,之後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好像被老虎追著一般,模樣狼狽極了。
  
  「哈哈……」酒兒把木棍一扔,衝著陸嘉仁的背影喊道:「以後不準來這裡,不然我饒不了你!」
  
  陸嘉仁聽到身後飄來的聲音,恨得牙癢癢。好哇,上次的事還沒跟這妮子算賬,這次居然又敢壞他好事!
  
  你等著,咱倆沒完!
  
  十八妹收了攤子,帶著酒兒進到屋裡。酒兒看到臥病在榻的孟大嬸,面色蠟黃,身形枯瘦,還不住地咳嗽,甚是虛弱。
  
  「這位便是易娘子?快進來坐。」孟大嬸見酒兒進來,撐著身子想從床上起來。
  
  酒兒趕緊過去扶住她:「嬸子您好好歇著,不用招呼我。」
  
  孟大嬸又重新躺下,一臉歉意。十八妹端了茶水進來,於是酒兒陪著坐下,同母女倆說了會兒話。
  
  探望過孟大嬸之後,酒兒起身回府,十八妹送她出門。
  
  「十八,你回去,嬸子還要人照顧呢!」
  
  一說起自己的娘,十八妹眼神頓時暗了幾分,更顯整個人瘦弱,她微微歎了口氣:「我娘這病好些年了,吃過的藥最少也有幾百副,藥渣子都能堆成小山。可就是不見好轉,大夫說這病關鍵得好好調養,吃好睡好,不能操勞。可家裡實在沒這條件……」
  
  酒兒聞言安慰道:「不礙事的,慢慢來。你每日煮碗糖水雞蛋給嬸子吃,很養身子的。等這個月領了工錢,再買些滋補的藥材回來好好補補。」
  
  「可是我都好些日子沒去了,這工錢恐怕被扣得剩不了幾文。」十八妹說著有些擔憂。
  
  酒兒狡黠一笑:「有什麼關係,我不說你不說,誰會知道!放心啦,廚院裡的事兒我全做完了的。」
  
  十八妹心存感激,一路送酒兒走到街口,還塞給她一袋子挑出來的上好綠豆,叫酒兒拿回去做點心。
  
  從廚院後門回了府,酒兒看到門邊放著的罈子,上她想起次南宮霖回府的時候把罈子踢到,壇底裂了個口子,碎倒是沒碎,不過卻不能再用了。再瞧瞧手裡的綠豆,酒兒決定自個兒發豆芽吃,於是把罈子重新搬到牆角陰涼處,然後又把綠豆倒進碗裡用清水泡上。
  
  清明時節去墳上祭拜,酒食必不可少,臘味乾肉什麼的自是不消說,而且還要有青團棗糕等點心。明日就要出門,到時再做肯定是來不及了,所以酒兒一個人在廚房裡忙來忙去,像旋轉的陀螺一般,一刻也沒休息。
  
  一轉眼漸入黃昏,就快到晚膳的時候了。酒兒一看日頭,趕緊撂下手裡的事,開始準備吃食。
  
  羊肉、羊脂、羊尾子剁碎,蔥、陳皮、生薑切細。盡數入細料物、鹽、醬拌勻,用豆粉作皮包之,最後上籠屜蒸熟即可。此物名叫水晶角兒,形狀如餃,薄皮晶瑩。是蒼穹國北陲之地人家常做的吃食,即能當小點,又能飽肚子。酒兒一口氣包了好幾十個,全部上了竹籠屜蒸著,下面還墊了松針。
  
  接著把大青蝦去頭殼,留小尾,小刀切薄片,肉尾相連不斷。用蔥椒鹽水和甜酒漬之,再把蝦頭搗碎熬成湯汁,撇掉渣子,燒開湯汁以後放入蝦片兒汆一下,熟了就可以盛起了,最後再加兩塊糟薑片進去。
  
  南宮霖雖然嘴刁,可是胃口不大,一餐吃不了多少,關鍵是要精緻。等飯一燒好,酒兒趕緊撿了七八個水晶角兒裝在盤子裡,連著青蝦卷、酥骨魚、雪蕹菜、梅絲湯一齊端去了公子寢院。最近一段日子南宮霖足不出戶,連寢院都沒跨出一步,整日窩在書房裡,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飯菜上桌,酒兒去書房敲了敲門:「公子用膳了。」
  
  「知道了。」
  
  聽到南宮霖的回應,酒兒轉身**走。自從前些日子發生了那件事,兩人之間就怪怪的,彼此都故意躲著對方,減少了碰面的次數。酒兒現在心裡倒是沒什麼芥蒂,不過覺得見著人還是有些尷尬,所以依舊避開南宮霖。
  
  書房門打開,南宮霖看見酒兒正要離開的背影,出口叫住她:「那個,你站住。」
  
  酒兒聞聲回頭,偏著腦袋看向南宮霖:「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幾日沒見面,南宮霖乍見酒兒一臉嬌俏,心裡有些發癢,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有東西給你看,你過來。」
  
  有東西……看?!
  
  酒兒一想起那天南宮霖驚世駭俗的舉動,趕緊把方木抱緊護在胸前,撥浪鼓似地搖頭:「我不看!」
  
  誰要看大老爺們兒的身子了?看了會長針眼的!
  
  南宮霖看她避如蛇蠍的模樣,一陣惱怒,上前就抓住酒兒的胳膊,拉她進了書房:「不看也得看!」
  
  書房內的黃花梨畫桌上,鋪陳了一幅畫。畫上描有一位女子,懷抱琵琶,坐在花樹之下。
  
  正是:朱唇一點桃花殷,垂髻慵懶盈笑顏。
  
  「咦?這是……」酒兒見到畫很是詫異,這畫的不正是她麼?
  
  南宮霖看著這幅畫作,指尖輕輕摩挲畫紙,緩緩說道:「這是上次在杏花林畫的,當時說好給你瞧,只是一直沒找著機會。今兒個才上了色,所以叫你過來看看。」
  
  酒兒雖然不太懂書畫,可是也看得出此畫極好。線條流暢,用色恰好,特別是她的神情,惟妙惟肖,而且連著樹上的鳥兒,也是栩栩如生。
  
  「公子你畫得真好!」
  
  南宮霖聽到酒兒的稱讚,不覺唇角勾起,有些得意:「算你識貨。」
  
  「可是,」酒兒指著畫上自己的臉頰說道:「公子我兩邊臉頰都有酒窩呢,你只畫了一邊。」
  
  「是麼?我怎麼覺得你只有左臉有酒窩?」
  
  「右邊也有呢!不信你看!」
  
  說著酒兒衝著南宮霖展露一個大大的笑臉,指著右邊臉頰說道:「看見沒?在這裡。」
  
  酒兒這一抹甜笑映入南宮霖的眼簾,讓他一瞬有些眩暈,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胸口,一下心跳加速,有些喘不過氣來。
  
  神思恍惚中,他慢慢擡起手,撫上酒兒的臉頰。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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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7:16

【第二十二章.清明祭】
  
  「公子?公子?您在想什麼?」
  
  酒兒喚了好幾聲,南宮霖才收回思緒,發覺自己的手掌正覆在酒兒右臉上,而酒兒正睜著大眼無辜地看著他。
  
  南宮霖一時尷尬,靈機一動,胡謅一句:「我覺得你這酒窩不怎麼明顯,所以要仔細看看在哪兒。」
  
  「怎麼會不明顯呢?我每次照鏡子都能看到的,就在這裡。」
  
  酒兒納悶,擡手又指了指。南宮霖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果真是一個梨渦,圓圓的很是可愛。他伸出食指就按了上去,稍微用力。
  
  「痛啦!別弄!」酒兒臉頰受痛,一巴掌打掉南宮霖的手,一邊揉臉一邊嘟嘴不悅。
  
  南宮霖齜牙一笑:「就是要多按按才明顯,來,我再戳一下,多給你戳一個酒窩出來。」
  
  「我才不要咧!」
  
  酒兒吐吐舌頭,退一步拉開距離:「公子您要是沒什麼吩咐我就下去了。晚膳擺在屋裡,您快些去用,不然待會兒涼了。」
  
  南宮霖也適時收手,不過卻重拾畫筆,埋頭又在畫上填起色來:「嗯,去去,過兩日等這畫裱好,我再給你瞧。」
  
  酒兒得許便先退下,說起來忙活一天,她也覺得有些餓了。不過公子這副廢寢忘食的樣子可真是少見!想起剛才南宮霖的話,酒兒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明明就很明顯嘛!討厭!故意戳我的臉,痛死了!」
  
  翌日用過朝食,曹管家把香燭等東西都備好,酒兒也拿出一個黑木雕歲寒三友的六層食盒,把酒食都裝了進去,再由夜澤把盒子拴在馬上。
  
  原本說好是夜澤陪南宮霖去的,臨時卻有府衙的人來找,酒兒見來人好像還送來了什麼書信。於是南宮霖把事兒扔給夜澤,轉而叫酒兒陪自己去。
  
  酒兒不想去:「公子,我還是不去了罷,我又不會騎馬。」
  
  來回又要折騰大半天,最近這麼累,有這去山上的功夫,還不如在府裡好好歇歇。
  
  南宮霖一本正經地說道:「正是因為你不會才更要去。我家的人怎麼能連騎馬都不會?快些上馬,我要檢查上次教你的東西忘沒。」
  
  酒兒拗不過他,只好不情不願地上了馬,仍舊是上次的那匹小矮馬,琉驪。
  
  這次南宮霖倒是沒自個兒先走,而是和酒兒一齊,慢悠悠駕著馬,半趕路半遊玩地徐徐出了城門。
  
  酒兒天還沒亮就起來忙活,這會兒在馬背上這麼一搖,便有些犯困,哈欠連連。
  
  南宮霖見狀問:「怎麼?想睡覺?」
  
  酒兒老老實實點頭:「嗯,昨兒個睡得太晚,現在有點乏了。」
  
  「懶蟲!」
  
  南宮霖白了酒兒一眼,然後說道:「那走快一些,墳頭那處有間竹屋,你到那兒去歇一歇。」
  
  一路快行,二人很快上了後山。
  
  青竹翠柳,蔓籐芳草。潼城後山幽靜,環境宜人,所以許多大戶人家的墳塚都立於此處。
  
  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蜿蜒直上,再穿過一片竹林,不多時便到了南宮老爺的墳前。眼前之地呈半月形,坐北朝南,墳頭正對著潼城,視野十分開闊,風水極佳。
  
  酒兒把東西從馬背上拿下來,先放在一旁,然後去清掃墳頭。只見此墳還比較新,想來這衣冠塚建起不過三四年。她想起城裡人家對於南宮府的種種猜測,不由得偷偷打量了正在拴馬的南宮霖一眼。
  
  公子除了傲慢古怪,還有些神秘兮兮的……
  
  「看什麼呢?眼珠子都要掉了!」
  
  南宮霖拴好馬回頭,便見著酒兒盯著自己這方發呆,眼神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連他走近了都未察覺。
  
  酒兒趕緊回過神來:「沒什麼沒什麼!我去把酒食拿出來擺上。」
  
  點燃香燭,又擺上四盞八碟祭品,南宮霖親自倒滿一杯桃花釀,舉杯在墳前跪下:「爹,我來看您了,這杯敬您。」
  
  酒兒看了眼墓碑,只見上書「慈父南宮毅之墓」,署名自然是「不孝兒南宮霖」,可卻未寫生卒年月,這點很是怪異。
  
  敬過一杯酒,南宮霖回頭對酒兒說道:「那邊有個竹屋,你去歇著罷。我在這裡同我爹說說話,待會兒自會去尋你。」
  
  酒兒早就困得不行了,聽到公子讓她去歇著喜出望外,道過謝後便蹦蹦跳跳去了竹屋。南宮霖看著她雀躍如小兔的步伐,抿唇微笑。
  
  酒兒一走,南宮霖先是燒了些紙錢,然後提著酒罈子靠在碑旁坐了下來,一邊喝酒,一邊自言自語。
  
  「爹,五年多了,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你都離開我那麼久了……我有時候早上醒來,看見家裡的擺設,會覺得什麼都沒變,我們父子倆還住在老宅裡,鏢局還在做生意,你走鏢回來,總是給我帶很多新奇玩意兒,有胡人的馬刀、西海的貝殼、大食國的玻璃珠子……可是等我打開房門一看,才知道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再也等不到你回來……」
  
  「自從你走了以後,他們一個個也都走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經常在想,也許我這輩子注定了孤寡無親,所以身邊才會留不住人。不過離開我也好,離開了就能過平靜日子。」
  
  「小連也走了,不過她每年都會差人送來自己釀的桃源酒,說是孝敬您的。今年的還沒到,等送到了我再拿上山來,我們父子痛痛快快醉飲一場!」
  
  「對了,還有小狼,您還沒有見過他。這小傢夥現在太皮了,成天闖禍,小連簡直拿他沒轍!想當初他出生的時候才一丁點大,縮在我懷裡像只小貓,最喜歡吐口水泡泡,我還教他說話來著。別家孩子第一句話都是叫娘,他第一次說話卻是叫爹,我當時高興壞了……」
  
  「呵……我這輩子,恐怕就這樣過了罷……」
  
  飲一口澀酒,說一句思念。也不知泉下之人到底能不能聽到?
  
  過了午時,日頭漸高。南宮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話,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略微帶上了幾分醉意。於是他站起身來,歪歪斜斜地走向竹屋,想喝口水潤潤喉。
  
  竹屋是原來立墳的時候一起搭建的,屋子不大,只有一間。裡面的擺設也只有一桌兩椅,再加上一張小竹床,都是就地取材製成。雖然有些簡陋,倒是休息避暑的好地方。
  
  南宮霖推門進去,只見地上放了一盆水,抹布還泡在水裡。酒兒正背朝外臉朝**睡在竹床之上,呼吸綿長,看來已經是睡熟了。他頭有些暈,兩步走過去坐在椅子上,想倒杯茶喝。
  
  茶壺空空,滴水沒有。南宮霖有些不高興,於是走到床邊,準備叫酒兒起來燒水泡茶。
  
  「酒兒,起來泡茶。」
  
  酒兒睡得正香,哪裡聽得到外邊的動靜?南宮霖喊了兩聲她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睡得像頭豬似的!
  
  南宮霖皺著眉頭,伸手輕輕搡了酒兒一下。這一次酒兒依舊沒醒,不過卻轉過了身子來,嘴裡不滿地哼哼了幾聲。
  
  酒兒這一翻身,衣領子就敞開了些許,露出俏生生的一截脖頸,還有白嫩嫩的大半個胸口。她閉著眼正睡得甜,臉頰泛著紅暈,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平時愛撅起的小嘴兒,這時也微微嘟著,看起來煞是乖巧可愛。
  
  南宮霖愣怔一下,視線一下落下酒兒的唇上,忽然更加口乾了。
  
  許是酒意上頭,南宮霖順勢在床邊坐下,雙手撐在榻上,俯身就下去含住酒兒的唇。
  
  很軟,很香,很甜……
  
  淺嘗一番後,南宮霖擡起頭來,醉眼迷離地看著酒兒,自言自語道:「你不起來泡茶,我就吃你解渴……」
  
  見酒兒還是沒醒,南宮霖索性又埋頭咬住那張小嘴,這次他狠狠地吮吸著,甚至還探舌進了檀口,好似想攫取盡一切甜美。
  
  酒兒被擾得睡不安穩,在夢中微微蹙眉,揚手推了推。南宮霖察覺到她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只見酒兒又翻了個身,甩給他一個背影。
  
  南宮霖吃不到蜜唇,哼了一聲:「小氣!奇怪……怎麼越吃越渴……」
  
  他現在滿面通紅如霞緋,呼吸也是出奇地沈重,身體裡有一股熱流在躁動,好像要噴湧而出。
  
  頭實在是暈得厲害,南宮霖乾脆在床的外側躺了下來,闔上眸子小憩。他順手就把手搭在酒兒的腰間,貼身靠著她的背,聞著一股甜香,安然入睡了。
  
  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轉眼已是日暮西山,酒兒醒來,看見滿屋霞光,紅彤彤一片。
  
  覺得有些不對勁,腰上好像很沈,而且後頸也癢癢的。酒兒低頭一看,發覺一隻大掌正搭在自己腰上,再一側頭,南宮霖恬靜的睡容映入眼簾,微重的呼吸灑在她的頸間。
  
  淫賊公子!居然敢爬她的床?!
  
  酒兒趕緊坐了起來,正準備一巴掌打醒這個衣冠禽獸,忽然聞到南宮霖身上傳來濃烈的酒氣。
  
  公子這是……喝醉了?
  
  酒兒啞然失笑,八成是南宮霖方才喝得酩酊大醉,頭昏腦脹,進門倒頭就睡,居然沒看見她一個大活人躺在床上!
  
  罷罷罷,她和一個醉鬼置什麼氣?
  
  酒兒靜悄悄溜下床,打來一盆水,沾濕了手絹輕輕給南宮霖擦了擦臉。以前在家裡,易老爹也愛喝上兩杯,醉了之後酒兒也是這般照顧他的,所以酒兒做起這些事來是得心應手。
  
  柔軟絹布拂過南宮霖的眉眼,酒兒細緻地擦著,小聲嘀咕道:「長得可真俊……哎,老天爺厚待,給他這麼一副好皮囊不說,家世也好,可是為什麼公子都沒成婚呢?看樣子也二十六七的人了……」
  
  給南宮霖擦完臉,酒兒幫他脫掉鞋子,把人弄到床上躺好,然後端著水盆出了門。她去墳前收拾了一下,拜祭用的酒食收好重新裝進食盒,按照習俗這些東西是得拿回家吃光的。
  
  「真舒服∼∼∼」
  
  風清氣爽,酒兒做完事伸了個懶腰,卻覺得嘴皮有點疼,她摸了摸嘴唇,心生疑惑:「怎麼腫了?看來最近肝火太旺了,得下下火才行……」
  
  酒兒想起不遠處的竹林,裡面竹葉繁茂,正好可以摘些嫩葉回去泡茶,清熱祛火的。想著反正南宮霖也沒那麼快醒,於是她便獨自走去了竹林。
  
  才進竹林,酒兒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女子嚶嚶的哭聲,時不時還有男人壓著嗓子低吼咒罵,好像很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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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7:32

【第二十三章.遇山匪】
  
  酒兒好奇,於是移步走近,等見到眼前景象,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竹林間的一小塊空地上,站了五六個體型彪悍的漢子,從打扮來看像是江湖中人。他們人人手拿大刀長劍,凶器上還沾著血,腳邊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首。目前這群歹人正定定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嚇得發抖的兩個女人。
  
  酒兒定睛一看,發現那二人竟然是陸府千金陸嘉宜和丫鬟又青。此刻陸家家僕男丁皆已被殺,血淌了一地,又青嚇得哭哭啼啼,陸嘉宜雖然害怕,眼淚止不住落下來,可還是咬著嘴唇沒出聲。
  
  「嘿嘿,這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樣,冷冰冰的。」
  
  匪首看著陸嘉宜,淫笑兩聲,眼裡放出綠光,伸手就想摸過去。
  
  陸嘉宜一巴掌扇開魔掌,怒吼一聲:「滾!」
  
  「喲呵!樣子嬌滴滴的,脾氣還大得很!」
  
  「看來老大你要多費些心思了,哈哈……」
  
  那匪首被陸嘉宜打了手倒也不氣,說笑了幾句,眾匪徒出聲附和,張狂大笑。
  
  酒兒深知情況不妙,看來是陸家上山拜祭,途遇歹人,如今家僕護衛已死,只剩陸嘉宜和又青兩個弱女子無力抵抗,形勢真是迫在眉睫。
  
  酒兒轉身欲走,想著回去叫醒南宮霖,同他說一說這邊的情況,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公子同官府那麼熟,回去叫人來肯定是沒問題的,再說公子身手不錯,說不準還能以一敵十,解決掉這幾個歹人呢!
  
  竹林的地上鋪滿了乾枯的竹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酒兒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走,極力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豈料那群匪徒中有一人正巧左右打望了一番,一下便看到一片翠竹中間的酒兒。
  
  「什麼人?!」
  
  歹徒在後面大喝一聲,酒兒得知自己的行蹤被發現,嚇得拔腿就跑。可是想她一介弱質女流,哪裡比得上有拳腳的莽漢?不過片刻之間,就有人追了上來,一把扯住她,之後把人拽了過去。
  
  「老大,咱們今兒個運氣不賴!你看我又逮住個漂亮的小娘子!」
  
  那人把酒兒扔在陸嘉宜身邊,得意洋洋地向匪首邀功。酒兒渾身鈍痛,仰起頭來打量了這群匪眾一番,忽然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
  
  高壯如熊,滿臉橫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眉角延伸到下頷,此刻這人正凶神惡煞地瞪著酒兒。
  
  酒兒不禁驚呼一聲:「你?!」
  
  這不是那日被官府抓走的惡霸龐三麼?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做下了這等殺人綁架的惡事?!
  
  龐三也認出了酒兒,他想起自己當日被抓進府衙之後,還未過堂審訊,便先被壓到牢房,不問青紅皂白受了一頓刑。如今雖是出來了,可那天受的氣一直憋在胸口,抑鬱難當。
  
  龐三認定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拜酒兒所賜,想他在道上橫行多年,衙役們尚且要忌他幾分,可一招惹到這小娘子,居然出動了知府大人,害得他差點丟了性命!這仇是非報不可!
  
  「小賤人,今天落到大爺我手裡,非得扒掉你這層皮不可!」龐三看著酒兒惡狠狠地說了一句,然後欺身上前,就想動手。
  
  這時匪首阻止道:「老三,先辦正事兒要緊!把人弄回寨子,你寫信去要贖金。」
  
  雖然龐三恨不得立馬把酒兒剝皮抽筋,不過這時也沒失了理智,知道做買賣要緊。他轉而扛起酒兒放在肩頭,答應匪首的提議:「好,咱們先回去!老大,這小娼婦跟我有仇,人我向您討了!回去我要好好收拾她!」
  
  「哈哈,我說老三,你下手輕點兒,我還想吃口肉呢!」
  
  「是啊,三哥,好東西你可別一人全吞了!能讓你吃癟的妞兒,想來夠辣夠帶勁兒,你也讓兄弟我玩玩兒唄!」
  
  「……」
  
  陸嘉宜和又青也分別被人帶走,她倆聽著一幫匪眾下流的話語,嚇得臉色烏青,恨不能一頭撞死才好。反觀酒兒,卻是趴在龐三的肩頭哭不鬧,也不怎麼害怕,神色出奇平靜。
  
  「呃……」
  
  南宮霖睡到傍晚才醒,太陽馬上就下山了,天色開始發暗。他覺得頭還有點沈,嗓子也不舒服,喉嚨裡哼了兩聲後,他從床上起身。
  
  「酒兒,快過來,該回去了!」
  
  南宮霖起來看見茶壺裡裝了水,倒來喝了兩口,然後出門喚酒兒。可是叫了半晌也沒人答應,他覺得有些奇怪。
  
  南宮霖走到墳前一看,那裡已經被收拾整齊了,香灰埋進土裡,食盒擺在一旁,而轉身去看奔霄和琉驪,兩匹馬好端端地拴著,毫無異樣。
  
  酒兒斷沒有私自先下山回去的可能。奇怪,這人跑哪兒去了?
  
  「酒兒——酒兒——」
  
  南宮霖扯開嗓子喊了幾聲,又轉了一圈找人,可是回應他的除了被驚起的一群鳥,還有就是穿林而過的陣陣山風。此地寂靜一片,酒兒失蹤不見了。
  
  南宮霖心頭升起一些不妙感,遂他又擴大了尋找範圍,走進了竹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竹林裡有些陰森森的,南宮霖走了一截,聞到前方飄來淡淡的血腥味。
  
  警惕大盛,南宮霖急忙跑向腥臭發出的地方。到達一看,數具屍體橫陳,血漿早已凝固,腐鷹老鼠聚集而來,正在咬食屍身。
  
  南宮霖大駭,急忙過去翻開屍體,查找有沒有酒兒的蹤影。看過以後,他略微放下心來,這裡死的都是男人,而且看衣著貌似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家僕,酒兒不在其中。
  
  可是不在其中未必是好事,男人殺光,那女人是被擄走了?至於擄去幹什麼,意圖再明顯不過。
  
  南宮霖神色凝肅,轉身先回了墳前,從奔霄背上取下一個竹筒插在地上,擰開之後用火折子點燃。
  
  「彭」一聲,焰火沖天,騰飛數十丈之後爆炸開來,綻放出耀眼的紅光。
  
  潼城之中,夜澤正躺在搖椅上嗑瓜子,安逸悠閒。忽然聽見一聲炮竹響,他循聲望去,只見後山方向的天空中閃現紅色火光,這是公子專用的求救焰火。
  
  夜澤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手裡盤子一扔,縱身躍上房頂,先仔細看了看焰火射出的地方,然後直接在屋簷上跳躍幾步,一陣風似的鑽進房間。不過扎眼功夫,只見他換了身行頭出來。墨色勁裝,護腕袖箭,綁腿馬靴,腰上佩了把長劍,背上還背了弓箭。
  
  曹管家也聽見動靜趕了過來,夜澤見他說道:「你持我令牌去府衙,叫知府派兵上山,我先過去!」
  
  揚手一拋,一塊玄鐵製鷹爪令牌便落入曹管家手裡。夜澤疾奔馬廄,牽出一匹馬就從後門飛馳而走。
  
  袁大娘出來看見,疑惑問道:「怎麼了?」
  
  曹管家道:「沒事。我要出去一趟,你們留在府中,把門關好。」
  
  叮囑了兩句,曹管家握著夜澤給的令牌,急匆匆出門去了府衙,面色出奇的嚴肅。
  
  話說南宮霖放出焰火信號以後,並沒有坐在原地等待援兵,而是重新去了竹林裡,點起一個火把,在屍首周圍探查一番,希望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尋找一陣,他在鋪滿竹葉的地上找到一塊飴糖。撿起來看了看,南宮霖認出這是他平時用來喂奔霄的糖,酒兒平時也會揣幾塊在身上,瞅空拿出來餵給馬兒。
  
  找到一塊之後,南宮霖又拿起樹枝在周圍刨了刨,果然,在不遠處他又拾到一塊飴糖。
  
  這個酒兒,還不算太笨。
  
  南宮霖吹響一聲口哨,奔霄琉驪便跑了過來。他先把手裡的糖餵給奔霄吃了,然後翻身上馬,俯首摸著奔霄的頭說道:「乖,跟著糖走。」
  
  琉驪被留在原地給夜澤指路,南宮霖則騎著奔霄,由它循著飴糖的味道,一路追擊匪徒。
  
  酒兒被龐三扛在肩頭一路下了山,肚子頂在硬邦邦的肩膀上,顛得她想吐。她強忍了腹中翻騰不止的嘔意,悄悄摸出荷包,把飴糖攥在手裡捏碎,趁龐三不備隔一會兒便扔一點兒在地上。
  
  龐三懷著恨意,一路咒罵:「小娼婦,今兒個怎麼不蹦躂了?知道爺的厲害就好!回去好生伺候,哄得爺高興就饒了你,否則弄死你跟捏死個螞蟻一樣!」
  
  酒兒不說話,只是軟噠噠地趴在他肩頭,顯出一副怕極了又很軟弱的模樣。
  
  龐三心中暢快,伸手摸了酒兒屁股一下,淫笑道:「嘿嘿,上次沒幹成你,這次回去爽個夠!哈哈……」
  
  這群歹徒都是山上的土匪,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平時也是混跡在賭場窯子裡,說話放浪慣了,為人也是粗鄙不堪。陸嘉宜養在深閨,哪裡見過這般的人物?耳邊聽著他們說的下流話語,眼裡都快急出血了。
  
  就算是咬舌自盡,也絕不能被這群土匪汙了清白!
  
  等到下了山,酒兒又看見幾個山匪。他們應該是負責接應之人,三三兩兩坐在山腳一棵老樹下,邊上還停了輛瘦馬拉的舊馬車。
  
  見到匪首帶人下來,這幾人站起走過去:「老大!」
  
  匪首指指身後的人:「把這幾個小娘們兒手腳綁了,蒙上眼帶回寨子裡。老三,你派人給陸家傳信,叫他們拿五千兩銀子來換人!」
  
  於是,酒兒和陸嘉宜還有又青都被麻繩捆作一團,眼上也蒙了黑布,然後塞進馬車裡面,被土匪們帶往他們的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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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7:48

【第二十四章.差一招】
  
  潼城陸府,陸夫人和兒子正坐在大廳等人。
  
  陸嘉仁伸長脖子望了望門外,嘴裡念叨道:「妹妹怎麼還不回來呢?不是說在竹林看看風景就走的麼?這都兩個時辰了……」
  
  陸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是啊。嘉仁,你去門口看看,要不再差人沿路回去找找,可別出了什麼事才好。」
  
  「好,我去看看。」陸嘉仁聽從吩咐便走出門去,留下陸夫人心緒不寧地坐在大廳裡。
  
  原本這日他們也是上山去拜祭祖墳,陸老爺生意事忙沒回來,於是就一家三口結伴而去。回來的時候經過竹林,陸嘉宜說想在那裡賞竹,而陸夫人吹了風有些頭疼,便留下一半家丁護衛陪她,自己準備先行回了城。
  
  陸嘉仁是個紈褲,附庸風雅他會,可真要叫他對著一堆竹子吟詩作賦的,一準兒悶死。他還想著回城喝花酒呢!於是他也沒陪自家妹妹,而是藉著照顧身體不適的母親為由,一同先回家去了。
  
  可是回家半晌了,左等右等也不見陸嘉宜回來,馬上就要天黑了,陸嘉仁不由得生出幾分憂心。
  
  他剛一走出大門,準備差小廝回山上尋人,這時有個小乞丐走上前來,手裡拿了封信。
  
  小乞丐邋裡邋遢的,衣衫襤褸還掛著鼻涕,陸嘉仁一見趕緊吆道:「哪裡來的臭小叫花子?快滾快滾!」
  
  小乞丐悄悄「呸」了一聲,把信往地上一扔:「有人送了封信給你!」說完小傢夥便一轉身跑了,回去可是有雞腿吃呢!
  
  「信?什麼信?」
  
  陸嘉仁叫小廝把信撿起來,一臉嫌惡地打開,剛看了一眼。他臉色大變,慌不叠就往家裡跑去。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妹妹她……」
  
  這廂,夜澤率先孤身上山尋人,曹管家也去了府衙,府裡就剩下袁大娘還有兩個不明所以的雜使僕役。十八妹留在家裡照顧孟大娘多日,實在覺得再三告假不好意思,於是便去了南宮府。
  
  在南宮府門口,十八妹看見一個小乞丐手裡握著東西,站在關著的大門口,想上前又不敢,畏畏縮縮的樣子。
  
  「嗨,你跟我過來。」
  
  十八妹出聲叫住小乞丐,把他帶到了廚院後門,叫他在那裡等著,自己則進去拿了幾個饅頭,還有半邊吃剩下的醬鴨子。
  
  「給,以後每天日落,你都到這裡來,府裡若有剩下的吃食,我全留給你。」
  
  十八妹心眼兒好,知道這小乞丐無爹無娘的,是被一個老叫花子養大,如今老叫花子年紀大了,出來乞討都成了問題,所以這小傢夥常常沒東西吃,怪可憐的。
  
  小乞丐揩了把鼻涕,髒兮兮的小手接過紙包,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接著他把手裡握著的信遞給十八妹:「這是有人叫我送來這裡的。」
  
  信?十八覺得好奇,怎麼會有人托這孩子遞信到府上。她也略微識得幾個字,一看信封,上面空白無字。
  
  「誰叫你送的?」
  
  小乞丐搖搖頭:「我不認識,他帶著斗笠看不清臉。長得跟熊似的,說話嗓門兒又大,忒嚇人了!對了,他走的時候風吹起斗笠上的黑紗,我瞅見他臉上有一道疤,從這裡到這裡,嚇得我都尿褲子了!」
  
  小乞丐用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十八妹一聽,頓時膽戰心驚。
  
  體型彪悍,臉上刀疤,不正是龐三麼?!
  
  「嘿嘿,沒事兒我就先走了哈!明兒個再來!」小乞丐揣著一大包吃食跑遠,興沖沖地回家給爺爺帶去。
  
  十八妹趕緊拆開信封,抽出裡面的紙一看……
  
  酒兒幾人被塞進馬車之後,一路顛簸,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匪徒居住的山寨。她們被人拽了下來,然後一股腦兒扔進了一間破舊發黴的柴房之中,房門也從外面被鎖了起來,門口還留了兩個寨裡的賊頭看守。
  
  「走!咱們先去喝幾盅,等老三回來再來收拾這幾個娘們!」
  
  匪首招呼著一群綁匪走遠,嘻嘻哈哈去了前邊大廳。酒兒聽到他們的聲音漸漸小了,這才試著小聲說話。
  
  「陸小姐?陸小姐?」
  
  陸嘉宜驚魂未定,聽到酒兒喚自己,顫抖著聲音答應:「誒……我在、在這裡……」
  
  酒兒聽聲辨位,循著方向蹭過去:「我過來了。」
  
  三人眼睛都被蒙著,什麼也看不見。酒兒只能一點點往陸嘉宜的那邊挪,陸嘉宜時不時小聲說句話提示她方向,可也不敢說太多,害怕門外的賊頭聽見。
  
  窸窸窣窣摸索半天,酒兒終於靠在了陸嘉宜的身上,她俯首在陸嘉宜肩頭蹭了幾番,臉頰都紅了,終於把蒙眼的布給弄得松落下來。
  
  柴房黑暗,過了好一會兒酒兒才勉強藉著從小窗戶灑進的月光,看清楚周圍的景象,原來已經天黑了,星河高懸,殘月當空。
  
  「陸小姐,我先幫你解開繩子。」
  
  酒兒小聲說了一句,然後挪過去背靠著陸嘉宜。兩人都被反綁了雙手,腳下也捆了麻繩。酒兒看不到,只能憑感覺摸到繩結,然後僅用兩三個能活動的指頭去解。
  
  這群山匪做慣了這樣綁架勒索的事,經手的肉票也多,自然不會用一般的法子綁人,這繩結很特殊,酒兒扯了半天都沒能弄開,反而被粗糲的麻繩弄破了指頭。
  
  「呼……」酒兒累得氣喘籲籲,「沒辦法,弄不開,需要割斷才行。」
  
  陸嘉宜聞言說道:「娘子,我頭上有根簪子,你取下來試試。」
  
  酒兒側過頭,看見陸嘉宜頭上插了根瑪瑙佛手形金簪,她伸頭過去:「陸小姐,頭低一點。」
  
  陸嘉宜偏偏腦袋,把頭低了下來,酒兒張嘴用牙齒咬住簪子拔出,然後一鬆口便讓簪子掉在地上,接著反手在地上摸了摸,把它撿了起來。
  
  金簪底部有些鋒利,類似小刀,這次酒兒不多時便割斷了陸嘉宜手上的繩子。陸嘉宜手上一鬆,趕緊先把蒙眼的布扒拉下來,又解開自己腳腕的束縛。三人互相幫忙,不一會兒便都鬆了綁。
  
  又青小丫鬟年紀小,被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坐在那裡渾身打顫。陸嘉宜倒還比她冷靜三分,先是看了眼周圍,再悄悄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動靜。
  
  門外的那兩個賊頭開始有些抱怨,別的兄弟都去喝酒吃肉了,就他倆在這裡守門,太憋悶了。不過過了一會兒,有人送了酒肉過來,這倆人大喜,坐在柴房門口就對飲起來。
  
  「聽說今兒抓的是個千金大小姐?也不知會得多少銀子?」
  
  「肯定少不了!不過吶,咱們也就能得點渣子,大哥他們拿的是大頭。」
  
  「那是,誰叫咱兄弟倆沒去抓人?只是要看著這三個婆娘,晚上還不能睡覺,真晦氣!」
  
  「嘿嘿,我說你也別這麼說,坐享其成有啥不好?而且我看這三個妞兒都還不錯,沒準兒我們拿了銀子還可以分口肉吃!」
  
  「哈哈,哥哥你說的是,來來來,乾杯乾杯……」
  
  陸嘉宜聽到他們說的話,心裡恐懼,只是苦於無法逃脫,只恨自己怎麼不能飛天遁地。
  
  酒兒也湊了過來,輕輕拍了拍陸嘉宜的肩頭,豎起一根食指搭在唇上,然後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牆角說話。
  
  「娘子,我們現在怎麼辦?」陸嘉宜六神無主,只得求助酒兒。
  
  酒兒揚手一指,只見這間柴房的一面牆壁上開了一個小窗戶,恰容一人鑽過,只是窗戶口開得高,過了頭頂,要怎麼爬上去是個問題。
  
  酒兒小聲道:「外頭那兩人喝了酒,肯定會打盹,我們便趁那時跑。現在先把柴搬過來堆個墩子。」
  
  陸嘉宜叫又青去聽著門口的動靜,而自己和酒兒兩人悄悄移動房裡的木柴,一根根拿來堆在窗戶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看守已經開始打呼,酒兒她們終於把柴堆好,結結實實的一墩,比齊膝高一些。三人一商量,決定讓最瘦小的又青先出去,讓後由她在外面接應。
  
  又青踩上了柴堆,酒兒和陸嘉宜在下面又推了她一把,終於把人托了上去,又青半個身子出了小窗戶,用腳在牆上蹬了蹬,最後順利爬了出去。
  
  陸嘉宜一陣雀躍:「出去了出去了!」
  
  酒兒也很開心,不過她趕緊「噓」了一聲:「別出聲!」
  
  又青出去後跌在一塊泥地上,她急忙爬起來,看見酒兒從窗戶裡扔出一根麻繩,趕緊拽住扯了扯。
  
  酒兒和陸嘉宜在柴房內等了一會兒,見到繩子動了動,便知道已經好了。
  
  「陸小姐,你先走罷,我最後。」
  
  「好,我一出去就拉你。」
  
  陸嘉宜拽住繩子,又青在外面使勁拉,酒兒在後面幫忙推,努力半晌,她終於把半個身子伸出窗外。
  
  就在這時,柴房外傳來腳步聲,隨即匪首在外說話。
  
  「倆混小子不好好看門在這兒偷懶?!快滾起來,把門打開!」
  
  那兩個看守的賊頭吃了酒睡得正酣,乍聞驚雷罵聲,趕緊連滾帶爬站起來,摸出鑰匙開鎖。
  
  酒兒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嚇得不輕,急忙推搡陸嘉宜:「快點快點!」
  
  陸嘉宜也是慌了神,一邊叫又青使點勁,一邊拼了力地往外逃。直到身上都蹭破好幾塊皮,才好不容易「噗通」一下掉在地上。
  
  酒兒見陸嘉宜出去,正想踏上柴墩子,此刻「咯吱」一下,柴房門被推開了,匪首還有龐三走了進來。
  
  逃是來不及了。酒兒索性把手中繩子往窗戶外一甩,隨即用腳踢散了柴堆,斷了出去的路。
  
  匪首見到柴房中只有酒兒一人,地上散落著蒙眼黑布和綁人的繩子,小窗戶還開著。不禁大怒,上前就掐住酒兒的脖頸:「人呢?!」
  
  酒兒背抵在牆上,喉嚨被鉗住喘不了氣,呼吸困難,滿臉通紅。她並不說話,垂下眸子避開匪首視線,心裡不住期盼著陸嘉宜她們能夠順利逃出這裡,快去找人來。
  
  「大哥!還是追人要緊,待會兒再收拾她!」
  
  龐三上前這般說道,匪首聽言鬆了手,酒兒頓時如軟泥般癱坐在地上,摀住喉嚨不住咳嗽。
  
  「咳咳……」
  
  匪首跨步出門吩咐手下:「跑了兩個臭娘們,快去把人逮回來!」
  
  聽見肉票跑了,匪徒們酒也醒了大半,一個個抄起傢夥點燃火把就出了寨子捉人,而龐三卻是在柴房裡把酒兒攔腰抱了起來,扔進一間房。
  
  「小婊子,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逃?看爺怎麼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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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8:13

【第二十五章.一相逢】
  
  南宮霖循著飴糖一路追尋,到達後山腳下一個岔路口時,飴糖沒了。此處路口有三條道,一條回潼城,兩外兩條通往其他城池。
  
  若是匪徒綁票,應該沒那麼大的膽子回城。可是這一帶山頭眾多,究竟匪徒會把人藏在哪裡?
  
  南宮霖愈發心急,不知酒兒如今怎樣?可是他現在孤身一人,不敢貿貿然做決定,若是走錯了道,誤了救人時機那更不妥。
  
  正巧此時夜澤駕馬趕到,沿著一路上南宮霖留下的記號追了上來。
  
  「公子!」
  
  夜澤在岔路口看見南宮霖的身影,喜出望外,懸著的心也落下來。他策馬走近問道:「公子您沒事兒?」
  
  南宮霖揮揮手,一臉嚴肅:「我沒事,但酒兒不見了,山上還有幾具屍體,我想可能是山賊擄走了人,所以才著急叫你來。」
  
  夜澤下馬查看三條道,發現一條路的泥地上有幾條淺淺的車轣轆印子,而且還有不少沒乾的馬糞,看樣子應該留下不久。
  
  「公子,他們應該是往這方去的。」
  
  「此路通往何處?」
  
  「此路過去有一處地方,名叫萬巒峰。那裡山峰林立,地勢險峻,大大小小的山頭有近百個,據說山上住了一窩悍匪,時不時下來犯案。最近有好幾起大案都是他們做的,可是因為萬巒峰複雜的地形,官府派兵來了好幾次,都捉不到人,他們的老巢也找不到在哪裡,隱藏得極深。屬下猜測,擄人的正是這窩匪徒。」
  
  南宮霖聽言,思忖一下問道:「這群匪徒在江湖上可有名號?」
  
  「有的。匪首四人,江湖人稱『伏林四虎』,意指他們是山中猛虎,暗藏潛伏在萬巒峰,突然出來咬人。他們還有自己專門的標識,印在器物或是旗上,是一頭長著獠牙的青面虎。」
  
  「伏林四虎?」
  
  一道靈光劃過腦海。
  
  南宮霖輕嗤一聲,翻身上了馬:「猛虎再凶,也怕那伏虎羅漢。夜澤,你留在此地,等援兵來了先帶上山,搜尋匪徒蹤跡。我去尋個人,片刻就回!駕!」
  
  說罷南宮霖吆喝一聲,勒韁轉身,疾行而走。
  
  話說十八妹看了信以後,嚇得手腳冰涼,六神無主。信上說叫南宮府拿一千兩銀子去贖酒兒,且不可報官,否則撕票。時限是第二天日出時分,地點是城郊一處山腳,而且還說了只能由一人帶錢到那裡交換,多去一人,綁匪們都會殺了手中人質。
  
  十八妹把信捏在手中,趕緊去找曹管家,豈料曹管家一早就出了門,直到現在也沒個影。眼看天一黑就要關城門,到時便無法出去,更遑論第二天一早趕到目的地贖人了。
  
  越想越擔憂,最後十八妹索性獨身一人出了南宮府,急匆匆在街上叫了個馬車,坐上去直奔城門。
  
  與此同時,陸嘉仁懷揣著五千兩貨真價實的銀票,也出了城門。
  
  方纔他和陸夫人商量過以後,猶豫再三,決定還是不報官的好。先不說官府有沒有辦法把他妹妹救出來,單是被綁票這件事,就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傳出去陸嘉宜的名節就毀了,誰知道一個大姑娘被土匪抓上山會做些什麼?而且陸老爺不在,綁匪規定的時間又那麼緊,娘倆實在是沒轍了。
  
  於是陸夫人翻箱倒櫃,把府庫裡的錢全拿去錢莊兌了銀票,最後不夠還貼上了一大筆私房錢,好不容易才湊齊五千兩,之後交給了陸嘉仁。陸嘉仁對家中下人謊稱他外公生病,要回去探望老人家,於是騎馬出了門。
  
  夜幕降臨,馬伕不肯再往前走,十八妹只得給錢下車,獨自走去綁匪所說的地點。她其實現在心中一點主意也沒有,有道是走一步算一步,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酒兒被撕票,再說她覺得也是因為自己,龐三那惡人才找上了酒兒的麻煩。
  
  罷了,如果要還債,就由她一人去還好了,莫要連累了別人……
  
  夜漸深,郊野無人,四周靜謐地有些詭異,十八妹一女子孤身走在路上,不禁有些膽寒。
  
  那些草叢裡發亮的綠光,是野狼雙眼?
  
  那些似有似無掠過耳邊的風,是遊魂飄過?
  
  還有身後傳來的一下下的嗒嗒聲,是……厲鬼行來?
  
  終於,當鬼走近把手放在十八妹肩頭之時,她撐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啊——————」
  
  驟然響起男人的聲音:「喂,你怎麼在這裡?」
  
  感覺到肩頭的溫熱,十八妹一愣,鬼不是沒有溫度的麼?那麼說來……是人?
  
  一回頭,十八妹便看見了陸嘉仁。見他一臉蒼白,彷彿也嚇得不輕。
  
  「大半夜的看見一個女人走在路邊,我還以為我見鬼了呢!」
  
  陸嘉仁本來是騎馬的,半路下馬方便,可是沒有拴緊繩子,一個不留神居然讓坐騎跑了!他無奈之下只得步行,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個瘦弱背影在前方走著,這荒郊野地的,他還以為自己碰到艷鬼了!
  
  就這樣,同樣是去見綁匪的二人,便在路上相逢了。
  
  兩人一交談,發覺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再一探對方口風,才發現居然都是去贖人了。
  
  陸嘉仁把十八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用懷疑地口氣問道:「你一個人來?」
  
  十八妹擔心酒兒安危,心不在焉回了一句:「是啊。」
  
  「看不出來你年紀小小,膽子還挺大。」
  
  陸嘉仁有些訝異,隨即又問:「誒,一個女子揣那麼多錢在身上,還走夜路,你也不怕別人搶?」
  
  「我……我並沒有帶錢。」
  
  「什麼?!」陸嘉仁驚呼一聲:「不帶錢你贖什麼人?去送死啊!」
  
  「我還不是沒有辦法麼!」十八妹一下激動起來,脫口吼道:「公子和管家都不在府裡,也不知多久能回來。綁匪又說明早見不到一千兩便撕票,天黑就要關城門,我如果不來,酒兒姐死定了!我來了興許還能換她一條命,都是因為我,她才惹上這些禍事……」
  
  說著說著,十八妹眼眶裡蓄滿了淚水,瘦小的身子不住打顫,宛若風中飄搖的小樹。其實她也是怕的,可是怕又怎樣?還不是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衝。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走!希望你真有辦法救到人!」
  
  陸嘉仁沒好氣地拉著她往前走,可沒走兩步他忽然足下一頓:「等等!你說什麼?一千兩?綁匪叫你們拿一千兩?!」
  
  十八妹有些迷惘:「是啊……」
  
  「我操!這群王八蛋!」
  
  陸嘉仁狠狠罵了一聲,對著不明所以的十八妹說道:「敢情我陸家就是冤大頭是?你家只出一千兩,我家卻是要出五千兩!費得我娘把家裡壓箱底兒的嫁妝都拿出來了,我還倒貼了幾百兩私房錢,這才湊齊!一群貪心的兔崽子!我呸!撐死他們得了!」
  
  原來這群山匪一開始的目的只是綁架陸嘉宜要錢,豈料又多抓到個酒兒。惡賊龐三去城裡傳信要贖金的時候,想起酒兒東家看模樣也是有錢人,於是順手也遞了個信過去。一個下人,開價自然不能太高,反正就是試試,成了當然好,不成的話……其實龐三也沒真想過能拿到贖金。結果卻未想到是十八妹接了信,而且還從小乞丐的口中推斷出了幕後主使的身份。
  
  陸嘉仁罵罵咧咧一番之後,看了眼一臉愁容的十八妹,猶豫了一下,最終伸手進懷裡掏了掏,拿出一把銀票。
  
  他數出五百兩塞給十八妹:「這些你拿著!那些人都是喪心病狂的,你沒錢他們怎麼會放人?當心把你也抓了去!這五百兩雖然不算多,可也不少了,說不準綁匪收到錢就放了你姐。管他呢!死馬當成活馬醫,總要試試!」
  
  十八妹看著手裡一疊銀票,有些感動,淚眼婆娑地看著陸嘉仁:「多謝陸公子……」
  
  「罷了罷了,小爺今天就當破財消災,行善積德了!」陸嘉仁大氣地擺擺手,一副無奈模樣,「快走快走,去晚了就算有錢也救不到人了!」
  
  在三岔路口,十八妹和陸嘉仁正要按照信上所說,往萬巒峰地界走去,豈料卻在這裡碰到夜澤,還有大批潼城將士。
  
  兩人一愣,怎麼會有官府中人在這裡?
  
  夜澤眼尖,一下就瞅見了十八妹,兩步便走了過來:「十八,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十八妹見夜澤這身裝扮,覺得有些怪異,不過她現在總算找到個可以依靠的人了,趕緊掏出信遞到夜澤跟前。
  
  「夜大哥!酒兒姐被龐三綁了!這是送到府裡的信。」
  
  夜澤接信一看,然後問道:「你如何知道綁匪是龐三?」
  
  「送信的小乞丐說那人高大黑壯,臉上一條長刀疤。這肯定是龐三!上次為了幫我酒兒姐得罪了他,他定是尋仇來了。」
  
  陸嘉仁一聽十八妹如此說道,頓時懊惱。要是他沒打發走那小叫花子,他不早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了?錯失報官良機,白白放走了那惡賊,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不遠處「噠噠」馬蹄聲傳來,轉瞬白駒躍至眼前,是南宮霖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一個男人。此人正是那日他與酒兒在麓山迷路,借宿那家的男主人,梅姐的相公。
  
  南宮霖一下馬夜澤便向他告知了一切,他聽完之後吩咐道:「人馬分成兩撥。一撥先去萬巒峰找人,一撥隨陸家去交贖金,潛伏在暗處,待山匪現身之後一舉拿下!切記,萬不可打草驚蛇!」
  
  安排妥當之後,夜澤負責具體部署,南宮霖則是揪住梅姐相公走到一邊。
  
  殘月冷輝之下,南宮霖素衣若雪,宛如降世之仙,只是現在卻滿身煞氣似魔,對著那男人吼道:「寨子在哪裡?快說!」
  
  梅姐相公卻是一臉陰冷,木然開口:「不知道。」
  
  「你!」
  
  南宮霖恨他嘴硬,怒火一起幾乎想提劍殺他,但這人正是「伏林四虎」之一,匪首老四。早過慣了腥風血雨的日子,硬來他不怕,就算將他碎屍萬段恐怕也套不出話來。
  
  平息一下怒氣,南宮霖好言勸道:「你只要說出來,我自會同官府打聲招呼,你以前做的那些勾當,從冊錄上一筆勾銷!如今你家夫人身懷六甲,你就算是幫這未出世的孩子積點德,難道你真忍心眼睜睜看他們殺害無辜?若是如此,當初你何必隱姓埋名躲起來!」
  
  老四一聽,表情略微鬆動,心中似有動搖。可是他如何敢冒這個險?先不說多年來的兄弟情義,就算他後來出了寨子,與原先的身份撇得一乾二淨。可是倘若讓老大知道是他告知官府老巢所在,這幫匪徒一定會殺他洩憤,甚至還會禍及妻兒。這樣的境況之下,他不能說,萬萬不可貿然開口。
  
  南宮霖急火攻心,緊緊相逼:「你若不說,本公子滅了這寨子是早晚的事!大不了一把火燒了整個山頭,一個賊頭都別想跑出去!到時你也休想脫了干係,我知你不懼死,但連坐之罪,恐怕不是你家裡人能夠承擔得起的!」
  
  逞兇鬥狠,南宮霖並非不會,大風大浪他見得多了,最壞不過玉石俱焚,那也好過束手無策受人擺佈!
  
  就在此時,下屬來報,說是搜山的時候偶遇一女子,應該是從匪窩跑出來的。
  
  南宮霖一聽大喜,急忙命人帶過來。可是當他看清該女子的時候,大失所望。
  
  居然不是酒兒,而是陸嘉宜!
  
  陸嘉宜看見南宮霖,雙腿一軟就要摔倒,心中懼怕委屈彷彿找到一個宣洩口,失聲痛哭。
  
  「南宮公子……」
  
  南宮霖上前一步扶住她,卻是聲色急迫地問:「酒兒在哪裡?有沒有和你一起出來?你見過她沒有?」
  
  連連追問,他問的都是酒兒,對於陸嘉宜如今怎樣,未有隻言片語的關懷。
  
  陸嘉宜一怔,擡眼看向南宮霖,見他一雙星眸緊盯自己,顯得十分急切,神情流露出十二萬分的擔憂。
  
  只是這份擔憂關心,卻不是給她的。
  
  抿了抿唇,陸嘉宜顫抖著開口:「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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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8:37

【第二十六章.失復得】
  
  受驚過度的陸嘉宜沒說兩句話便暈了過去,南宮霖命人把她帶下去安置。現在此地只剩下他和匪首老四。南宮霖呼吸沈重,他沈默片刻,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扔進老四的手裡。
  
  老四接過東西一看,只見是一塊玉珮,前雕雲龍,背刻有字。
  
  「這……」
  
  老四一驚,擡頭詫異地看著南宮霖。他們混江湖的,自然比一般百姓知道得多,見此玉珮,已然明瞭眼前之人是何等非凡的身份。
  
  南宮霖雙手負背,威嚴氣勢盡顯:「事到如今我也無須隱瞞,我說能保你平安無事,你一家自然性命無虞,同樣,在這地方我想要誰的命,他也絕對活不過明天!」
  
  「只要你告知我巢穴所在,有何要求但說無妨,我能做到的都會為你辦妥!但你若還是這樣冥頑不靈,延誤了時機,害得她有個三長兩短,休怪我送你妻兒下黃泉陪葬!言盡於此,說與不說,全憑你一句話。你要是放心不過我的允諾,就以此玉珮為證,如何?」
  
  老四彷彿驚雷劈上天靈蓋,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這番勸誡表面上叫他抉擇,實則是把他逼進了死胡同。不說也沒關係,大不了一拍兩散,大家同歸於盡!
  
  換在平日,也許老四這樣的漢子會豁出去說道:死便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是現在他不能,他家中有翹首盼望丈夫歸來的妻子,還有等待出世的孩兒。一個好人家的姑娘,同他私奔不說,還委身在山裡當農婦,這份情意,老四不能辜負。
  
  他的選擇只能是答應,其實,他根本沒得選擇。
  
  老四把玉珮一收,沈聲道:「好!我給你指路,但你要守信,替我保密此事,還要保我一家平安!」
  
  「那是當然!」
  
  南宮霖爽快答允:「救到人後,我便叫官府撤了通緝令,再給你一張新的身份文牒,從今往後你可正大光明出來行走,想去何處便去何處。」
  
  達成協議之後,老四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簡單比劃了一番。
  
  原來這萬巒峰地界山頭頗多,野林茂密,岔路更是多如牛毛。別說是外人,就算是寨中匪眾,若是不留心記下也會迷路。所以為了方便自家人,匪首們想出一個法子,那就是在每逢岔路之時便砍倒三棵樹,留下樹樁當記號,只要沿著這記號走,最後便能回到寨裡。
  
  南宮霖得知以後,立即吹口哨喚來奔霄,躍上馬背,朝著密林深處行去,將士們則是在夜澤的部署下兵分幾路,勢必要把山匪一網打盡。
  
  林風瑟瑟,半山寂寥。
  
  天色逐漸泛青,黑夜已經快要過去了。夜盡天明,不知迎來的,是歡喜重逢,還是恨悔終生?
  
  奔霄一躍十里,在山上兜兜轉轉一番,南宮霖終於來到山寨附近。他沒有貿然衝進去,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地形。
  
  萬巒峰山頭眾多,此山寨就建在一個山頭之上。該地山峰險峻,寨子倚勢而築,前面山坡上有一大塊空地,若有人靠近立馬會被發覺,根本無法藏身。寨子後面則是懸崖峭壁,無法攀爬。整個地方易守難攻,怪不得山匪能在這裡暗藏多年。
  
  寨子兩側稀稀拉拉有幾棵樹,勉強成林。南宮霖思忖片刻,輕身下了馬,提劍繞道走進了林子。
  
  天色暗暗,南宮霖藉著林中樹枝的遮掩,沒有讓山寨門口當值的土匪發現。忽然腳邊草叢傳出一陣窸窸窣窣,還伴有人喘息不定的呼吸聲,南宮霖頓時警惕,抽出長劍,沈聲一吼。
  
  「出來!」
  
  雜草撥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女子從裡面顫抖著爬出來,嘴裡念叨著:「別殺我別殺我……」
  
  南宮霖彎腰下去擒住她的下巴,仔細一看,發覺這女子有些面熟,好像是陸嘉宜身邊的丫鬟。他壓著嗓子說道:「是我。」
  
  又青擡眼一看,發覺是南宮霖,頓時大喜:「公子救我!」
  
  「噓!」南宮霖不悅皺眉,叫她噤聲,隨即指著山寨問道:「你也是從那裡面跑出來的?」
  
  又青點點頭,諾諾答道:「是!公子,您看沒看見我家小姐?我和她出來的時候走散了,山賊又追得緊,我只好藏在了這裡……」
  
  「她已平安下山。我問你,有沒有看見酒兒?她逃出來沒有?」
  
  南宮霖憂慮之心愈發沈重,陸嘉宜逃出來了,就連丫鬟都脫了身,可是惟獨不見酒兒,她到底怎麼樣了?距離酒兒失蹤不過才四五個時辰,他卻覺得好像經歷了漫長的幾十年,那種心急如焚,夾雜了期望失望絕望的心情,太過煎熬。
  
  「娘子她……」
  
  又青吞吞吐吐,給南宮霖大概說了一番她們的遭遇。南宮霖一聽酒兒逃跑失敗,功虧一簣又被抓了回去,一下急火攻心,雙目都要滲出血來。
  
  為何偏偏她運氣那麼糟?山匪喪心病狂,逃跑被抓,這下還不往死裡整?!毒打受刑都是小事,可若是、若是……
  
  不敢再往深處想,南宮霖順著又青指的方向,連著幾個縱身便飛至寨子圍牆邊,然後躍進了柴房偏院。
  
  才進偏院,南宮霖便聽見兩個賊人在那裡說話。
  
  「嘿嘿,三哥把人弄進去那麼久都不出來,該不會是樂得把祖宗都忘了吧?!」
  
  「那是!你看那小娘子又抓又打的,跳騰得厲害,三哥自然是要用鐵腕手段調教一番!」
  
  「可這半晌都沒動靜了……要不我們去看看?」
  
  「去你個大頭鬼去!三哥正爽著呢!別去壞他的好事兒,當心挨揍!」
  
  乍聞此言,如驚雷炸耳,南宮霖怒火燃頂,過去便從後摀住一個賊人的嘴,拿劍往他喉嚨一劃,割斷咽喉。另一賊人見狀呆滯了片刻,反應過來後立馬抄起砍刀向南宮霖劈來,南宮霖側身一避,隨即飛腳踢在此人腰間,然後揚手把長劍插進了他的胸口。
  
  賊人當場斃命,南宮霖拔劍而出,血刃滴紅,腥血濺了他滿身滿臉。素衣點綴紅梅,俊顏染上殷血,此刻的南宮霖,美若妖魔,猙似修羅。
  
  他巡視一番,趕緊提步走向一間透出亮光的屋子,一腳踢開了緊關的房門。
  
  一聲巨響,門板坍塌,待到木屑灰塵都飄散開來後,映入南宮霖眼簾的,是酒兒緊抱雙膝,衣衫襤褸坐在床頭的情形。
  
  髮髻散掉了,衣裳也破了,雪白的肌膚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還有鮮血……
  
  南宮霖滿眶澀然,足下似灌了千斤,他緩緩走過去,把酒兒勒進懷裡,親吻上她的額角,欲說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口。
  
  若不是他醉酒大意,酒兒怎麼會被人擄走?又怎麼會……
  
  酒兒沒有反應,只是雙眼直愣愣盯著地上發呆,想是經歷了此等慘事,萬念俱灰了。
  
  南宮霖想到這裡,又是陣陣心痛,他伸手撫上酒兒臉頰,溫柔揩去她臉上淚痕還有血跡,一聲聲喚她:「酒兒,我來了。酒兒,說句話好不好?我是公子啊,你跟我說句話……」
  
  半晌,酒兒終於有了反應,擡眼看了南宮霖一下,隨即顫抖著擡起手來,指著床下問道:「他、他……死了沒?」
  
  他?誰?!
  
  南宮霖放開酒兒,掀起床單彎腰一看。只見龐三隻著一條褻褲,毫無氣息地躺在地上,側頸上一大個血窟窿,腥血流了一地。再仔細一看,窟窿裡插了一根簪子,幾乎完全沒入,只剩下簪子頂端的一小塊瑪瑙石還在外面。
  
  伸手一探脈搏,已經沒有了。南宮霖這才又坐過去把酒兒攬在懷裡,發誓般的口氣說道:「死了。別怕,以後在我身邊,再沒人敢傷你分毫。」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酒兒緊繃的雙肩終於鬆懈下來,還長長舒了一口氣,不過轉眼卻撲在南宮霖懷裡「哇」一聲大哭起來。
  
  「剛才嚇死我了!公子怎麼辦?我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南宮霖連忙安慰:「沒事沒事!是他罪有應得!他該死!」
  
  「哇——」
  
  酒兒哭得臉都花了,斷斷續續地說道:「呃、我本來沒想殺人的……是他、是他把我弄進來,還脫我衣裳……嗚,我拚命反抗,還抓他咬他,嘴都破了!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衝過來,我也沒注意抓了個什麼東西……反正隨手一戳,誰知他就死了!公子怎麼辦?我好害怕……嗚嗚……」
  
  當時龐三把酒兒弄進房以後,正欲行那禽獸之事,酒兒當然抵死不從。她性格剛烈,脾性又辣,對著龐三一陣猛踢好打。龐三性惡,自然要還手,幾個巴掌過去,打得酒兒頭暈眼花,身上青紫。
  
  兩人纏鬥一番,酒兒暈乎乎癱在床上無力反抗。龐三慾火上頭,眼看就要得手,迫不及待撲過來,卻沒料到酒兒手裡攥了根鋒利的金簪,這時奮力一擊,一眨眼就戳進了他頸子裡,而且歪打正著,正好割破頸部脈管,血一下冒得到處都是。龐三掙扎兩下,字都沒說一個便斷了氣。
  
  酒兒嚇得不輕,見龐三趴在床上沒動靜,半天才敢過去探了探鼻息,發覺已經沒氣了,嚇得她一下縮手,慌了心神。過了一會兒,她先把龐三推下床,然後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人塞到床底下,接著她便坐在床上想自己下一步該如何是好。門外還有兩個賊人,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跑出去,那要怎麼辦怎麼辦?
  
  越想越沒主意,而且床底下還有個屍體,酒兒怕極了,坐在床頭抱緊手臂瑟瑟發抖。剛好南宮霖這時趕到,於是便見到她一副「遭人侮辱,痛不欲生」的表情。
  
  「呵呵,真是個厲害丫頭!這麼潑辣,看誰敢要你?!」
  
  南宮霖從這顛三倒四的描述中得知了當時的情形,喜出望外,不禁笑了出來,還嗔怪了酒兒一句。
  
  他眼神柔和了幾分,按住酒兒的頭往自己懷裡揉了揉,似是自言自語說道:「我才被你嚇死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若是你有何不測,那我……呵呵,還好你這性子到哪兒都吃不了虧……」
  
  有一種心情,叫失而復得。
  
  還有一種心情,叫豁然開朗。
  
  總是不知道那就是愛情,當你快要失去她的時候,你終於明白。
  
  原來,我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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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8:53

【第二十七章.今生癡】
  
  酒兒在南宮霖懷裡嚶嚶哭了一會兒,眼淚鼻涕揩得他一身都是,半晌才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南宮霖,一張臉花得像小貓。
  
  「公子,你、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南宮霖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臉:「你還不算太笨,知道扔糖在地上,奔霄循著糖味兒一直追到了岔路口。後來我知道那附近有個土匪巢穴,於是就找上來了。」
  
  「哦,公子你好厲害,這麼快就找著了賊窩子。」酒兒吸吸鼻頭,心緒平復了一些,不哭了。
  
  南宮霖難得沒有擺架子,而是把原由娓娓道來:「還記不記得上個月我們去麓山迷了路,然後借宿的那戶農家?其實我能來這麼快,是那家男人指的路。」
  
  酒兒有些迷糊了:「他?他怎麼會知道?」
  
  「那日我在他家院子看見一個木頭箱子,雖是破舊,卻是上好黑木所製,而且鐵鉚錚亮,鎖扣樣式是官府特有的,是平日用來裝庫銀的箱子。箱子一角卻刻了一個虎頭圖案,有些奇怪。我當時就起了疑心,平常農家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後來我想起有幾次潼城運去京城的官銀被劫過好幾次,一直都沒找回來,再一想那戶人家行為的怪異之處,便大概猜到了那男人的身份。」
  
  再後來,夜澤一說萬巒峰的山匪名號「伏林四虎」,標記是一頭獠牙青面虎。南宮霖頓時想起梅姐相公和那口箱子,趕緊策馬回去揪來了人,叫他指路。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你厲害。你又是幫人家洗衣做飯,又是劈柴打掃的,他們才收留了我們一晚,這也才為今日埋下契機。」
  
  南宮霖低頭看著酒兒,星眸裡都是點點碎光,好似晶石。
  
  「所以吶,好人有好報,你心地好,於是老天爺也幫你。」
  
  「呵呵,真的麼?」酒兒破涕為笑,有些羞赧,「其實我覺得吧,還是多虧了公子您惦記我,捨不得丟下我不管。」
  
  南宮霖一怔,有些尷尬,這麼快就被看穿心思了?他表現得有這麼明顯麼?!
  
  誰知酒兒繼續說道:「要知道沒了我,府裡就沒了廚娘做飯,公子你嘴巴那麼刁,別人可伺候不來。到時候這樣不吃那樣不要,一準兒把曹大叔愁死!」
  
  ……
  
  南宮霖啞然失笑,破天荒頭一次沒和酒兒爭辯,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是是是!你知道就好,回去多做幾個菜犒勞犒勞我!」
  
  這時,只聽山寨之外喊聲震天,刀劍相接搖旗助威的聲音不斷傳來,匪徒們都慌不叠從寨裡跑出去迎敵。
  
  「出什麼事了?」酒兒伸頭望了望外面的火光,如是一問。
  
  「沒事。」
  
  南宮霖脫掉外袍,裹在酒兒身上,拉了拉領子,把她包得嚴嚴實實。
  
  「是官府的人來了,我們下山。」
  
  趁著山寨被攻打,在一片混亂之中,南宮霖抱著酒兒溜出偏院,順利下了山。
  
  天清日朗,朝陽緩緩升起,樹林中的露水頗多,透出些許涼意。酒兒靠在南宮霖胸口,又向他懷裡擠了擠,頓時覺得很溫暖很安心。
  
  「公子。」
  
  酒兒喚了南宮霖一聲,南宮霖腳下一滯,低頭看她:「怎麼了?」
  
  酒兒娥眉輕佻,杏眼一笑:「你來救我,真好!」
  
  「哈!」
  
  南宮霖沒好氣笑了一聲:「才知道我好?那你以後要聽我的話,還有,不許跟我頂嘴!」
  
  「是啦是啦!我還會每天做很多好吃的給您!蟠桃飯、松葉黃、槐花糕、玉帶羹、梅香湯……」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把那些陰霾拋諸腦後,好不快活。
  
  憶當初,月下相逢。本以為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場際遇,誰知卻是情根深種。
  
  今生已癡,能與誰說?
  
  那日在萬巒峰,官兵突然上山剿匪,一舉端掉匪窩,而正準備收贖金的匪首也在陸嘉仁的周旋下,中計被擒。潼城百姓得悉以後,雀躍不已,紛紛上街放鞭炮以示慶祝,城裡商會還做了塊「為民除害」的牌匾送去府衙,把知府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酒兒最近一段日子聽從自家公子吩咐,乖乖待在房裡養傷,廚院裡的事交給其他人來做,根本不要她幫一點忙。不僅如此,南宮霖還隔三差五就送補品到她房裡,燕窩蟲草鹿茸人參……房間本就不大,這麼一來被塞得滿滿,都快沒地兒擱了。
  
  這一天,袁大娘沒有在屋裡盯著酒兒,酒兒悄悄從床上爬了起來,穿好衣服就溜出了門。
  
  睡了好幾天,身上肉都酸了,再不起來走走,骨頭非得散架不可!
  
  屋外陽光明媚,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酒兒伸了個懶腰,嬌俏一笑,然後悄悄打開院門,左右張望一番,小碎步跑進了廚院。
  
  「十八!」
  
  酒兒進院子就看見十八妹在院子中央曬筍乾,高興地喚她一聲。
  
  十八妹回頭,見人顯示十分驚喜,隨即卻嗔怪道:「酒兒姐你怎麼出來了?身子還沒大好呢,快回房休息去!」
  
  酒兒一屁股就在小凳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托腮,嘟嘴埋怨道:「我早就好了!都是公子,一個勁兒地叫我睡!又不是豬,哪兒能吃了睡睡了吃的?天天在屋裡我都要悶死了!」
  
  十八妹掩嘴一笑:「呵呵,公子是為你好呀。」
  
  「公子最近奇奇怪怪的……」
  
  酒兒想起南宮霖這幾日的表現,著實反常。不僅脾氣好了很多,沒有動不動就罵人使喚人,而且居然還學會噓寒問暖了,每天都去看她一次,關心傷勢,還親自端了藥過來督促她喝下……
  
  鬧不明白南宮霖想什麼,酒兒甩甩頭把這些拋到腦後,轉而問十八妹:「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十八趕緊擺手:「沒有沒有!酒兒姐你好好坐著休息,要是累著了你,公子還不扒掉我一層皮!」
  
  酒兒百無聊賴,瞥見地上還有幾包未剝的竹筍,黃褐外皮,胖嘟嘟的一個個堆在那裡。
  
  成日喝補湯,嘴裡都膩了。乍見鮮筍,想起那種清清脆脆的口感,如果再加上些許酸甜的話……
  
  酒兒饞蟲被引出腹,於是過去拾起幾個竹筍就打理起來。
  
  剝出嫩筍洗淨,切作數根細條,然後入清水煮熟撈出。剩餘筍湯加白梅、糖霜、薑汁調味熬煮,最後再把筍條放進去醃漬,晾涼便能吃了。
  
  廚房簍子裡還有幾個山楂,酒兒挑大個的出來,蒸熟去核去皮,和糖蜜搗之,製成楂糕。她用手拈了一小團放進嘴裡,入口極酸,酸得她鼻子眉毛都皺成一團,過一會兒糖味兒擴散,中和了酸澀,蜜的味道竄滿口腔,連舌尖都甜絲絲的。
  
  「唔……」
  
  酒兒吃得開心,滿意地哼哼,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酸筍涼了,酒兒一手端盤,一手捧缽,出門就叫道:「十八,過來吃東西!」
  
  忽然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好好在床上躺著,出來蹦躂個什麼?!」
  
  酒兒一驚,擡頭一看,南宮霖正站在廚房門口,一臉陰鬱地望著她,眸子裡帶上幾分火氣。
  
  「呵呵……」
  
  酒兒訕笑了兩聲,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把楂糕藏在身後,而酸筍卻舉到了南宮霖面前:「公子您嘗一下這個,酸甜可口,很開胃的!」
  
  南宮霖見到盤裡的東西,表情稍稍鬆動一些,唇角略微勾起:「專門給我做的?」
  
  「是的是的!這幾日我聽袁大娘說您用膳用的少,於是我特意做了這道甜酸筍給您,健脾開胃的。」
  
  「算你有良心。」
  
  南宮霖臉色緩和下來,吩咐道:「把東西放在這裡便是,你快回去給我躺著!」
  
  「不要嘛!」
  
  酒兒拉著南宮霖的袖子撒嬌道:「我都好了!我不想在屋裡悶著,都沒人和我說話。不信您看,我真的好了!」
  
  說著酒兒還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兒以示無礙,層層裙角擺盪好似盛開石竹,美麗嬌艷。
  
  南宮霖眼角一瞥,看見酒兒背著的那隻手握了一個小瓷缽,指著問道:「手裡拿的什麼?」
  
  「沒什麼!」酒兒臉色一變,急忙後退一步,把頭低低埋下,有些窘迫。
  
  肯定有貓膩!南宮霖逼近,把手一攤:「給我。」
  
  「真的沒什麼……」
  
  「拿出來!」
  
  南宮霖厲聲一吼,嚇得酒兒身子一抖,不情不願地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南宮霖接過瓷缽,看見裡面是褐色的膏狀物體,湊近鼻頭聞聞,有些酸味蜜香,隨即他用指頭挑起一團放進嘴裡。
  
  「山楂?」
  
  南宮霖把瓷缽一扔,劈頭蓋臉就出口訓斥酒兒:「反了你?!居然偷吃山楂!本就體虛羸弱,還吃這些損胃耗氣的東西!找死啊你?!……」
  
  酒兒耳朵都要被吼聾了,縮了縮脖子,諾諾辯解道:「我沒有吃……」
  
  「沒吃?那這是什麼?」
  
  南宮霖不屑輕笑,伸指一抹酒兒的唇角,指尖便沾上了些許楂糕。只見他把手指頭放入口中抿了抿,星眸緊盯酒兒,眼帶譏諷,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還想狡辯?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罷,南宮霖一臂攔腰抱住酒兒,逕直就把人往院外拖。
  
  不一會兒,隔壁院子裡傳出「噗噗」悶響聲,同時酒兒在那邊不住求饒嚎叫。
  
  「啊!別打我屁股!」
  
  「公子公子!我知道錯了!別打別打……」
  
  「我再也不敢了!公子,您饒了我吧!好痛啊!別打了……」
  
  「公子!我以後都聽您的話,都聽!您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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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9:09

【第二十八章.求芳心】
  
  酒兒被罰著又在床上躺了十來天,當她終於得到南宮霖允許可以出門的時候,身材圓潤了不少。
  
  「胖死了胖死了!」
  
  酒兒現在只穿了一件粉色內衫,渾身緊繃繃的,特別是胸口那一把,感覺都要撐破了似的。她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再一掐身上的肉,覺得都能割下兩斤賣了去!
  
  「怎麼辦嘛?衣裳都穿不下了!討厭的公子,真以為是餵豬呢?」
  
  酒兒愁雲滿面,嘟著嘴一個勁兒埋怨南宮霖,翻箱倒櫃了半天,才找出一身比較寬鬆的舊衣換上。
  
  清明過去十來日了,不日便是谷雨,按照習俗,是要去求些符貼在家門口趨吉避凶的。南宮府基本都是男人,自然不懂得這些,於是這份差事便落在了酒兒身上。
  
  酒兒前腳出了門,後腳南宮霖便找了來。看見空無一人的院子,他心頭又竄起一股火氣。
  
  又跑哪裡去了?一天不好好待在屋裡,就喜歡出去晃悠!非得拿根繩子綁住人才安心!
  
  南宮霖怒氣沖沖地回到寢院,迎面碰上夜澤。
  
  「公子……」
  
  話還沒說完,南宮霖順手挑起兵器架上一根長戟,扔給夜澤:「和我過兩招!」
  
  說著南宮霖拔出長劍,當空一劈就朝夜澤砍去。夜澤眼見利劍襲來,急忙揮戟一擋,但被這大力震得後退兩步。
  
  他滿腦疑惑,公子今兒吃了炮仗?火氣忒大了!
  
  南宮霖不給夜澤喘息的機會,招招緊逼,那架勢根本不是在過招切磋,倒像是仇家尋仇一般狠厲。
  
  這可苦了夜澤,一方面要承受這莫名的戰火,一方面還要顧及著不能傷到南宮霖,否則將軍知道了還不砍掉他的手?!
  
  兩刻鐘過去,兩人酣戰一場,皆是大汗淋漓,夜澤見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把長戟一扔,出口認輸:「不來了不來了!公子我認輸了!」
  
  「不行!再來!」
  
  誰知南宮霖不放人,又扔給夜澤一柄大刀,滿頭大汗地看著他。
  
  夜澤都快哭出來了,索性壯起膽子一問:「公子,今天……誰惹著你了?」說著他很狗腿地拿起一旁的汗巾遞給南宮霖,還做出滿眼關懷的樣子。
  
  南宮霖拿起汗巾抹了一把額頭,牙縫裡迸出兩句話:「還不是那個壞丫頭!成天就知道亂跑,出了事又要我去救!」
  
  原來如此!話說前些日子見識了南宮霖對酒兒的緊張程度,府裡恐怕沒誰看不出來這份心思了,只是兩個當事人還糊里糊塗的。
  
  夜澤一下明瞭,他笑瞇瞇地湊近,試探問道:「公子,這女子不同於我們男子,同她們打交道,方式自然要特別一些,其中竅門我倒是略知一二,您要不要聽聽?」
  
  南宮霖抿唇想了想,斜睨夜澤一眼,有些狐疑:「且說。」
  
  「咳咳!」夜澤清清嗓子,娓娓道來。
  
  「第一,女子嬌柔。所以跟她們說話一定要輕聲軟語,越溫柔越好,如果一來就大嗓門,肯定會把人嚇跑。還有,萬不可吼她們凶她們,不然把人嚇著,下次就不跟你說話了。」
  
  南宮霖一聽,蹙眉想了想,好像他每次訓酒兒,酒兒就會撅嘴不悅,還會埋著頭不理他。看來這說法還是有些道理的,於是南宮霖吩咐道:「繼續。」
  
  夜澤見自家公子受教,心裡一高興,頭腦也一熱,便接著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第二,女子愛美。女子最重容貌儀表,不僅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更喜歡別人誇讚自己的美貌。所以一定要經常誇她們漂亮,她們表面上會很害羞地謙虛一番,實則內心竊喜,自然會對你刮目相看。」
  
  「那遇到醜若無鹽的怎麼辦?難不成要昧著良心說她美若天仙?」南宮霖如是問道。
  
  「這……」夜澤撓撓頭,靈機一動:「遇到這樣的就誇她其他地方好,比如衣裳漂亮,髮簪別緻之類的,這不就行了?」
  
  南宮霖點點頭,想著反正酒兒長得不醜,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皮膚白白的,誇一誇她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於是把這一條記住以後,叫夜澤接著說下一點。
  
  「這第三嘛,就要投其所好……」
  
  這廂,半吊子夜澤給自家公子傳授與女子相處的經驗,南宮霖抱著謙虛學習的態度,聽得很認真。另一邊,酒兒出門之後,先去了南街找十八妹。
  
  孟家的豆腐攤子還沒收,今兒個生意好,十八妹正忙著招呼客人,都有些忙不過來。
  
  見到酒兒來了,十八妹一邊數錢一邊說:「酒兒姐你先坐一下,等我一會兒。」
  
  酒兒當然不肯閒著,挽了袖子笑呵呵地跑過去:「我幫你!」
  
  酒兒長得乖巧嘴巴又甜,哄得來的客人是買了豆腐又買鹵乾,買了鹵乾還要豆漿,最後順道再捎上幾塊腐乳回家做佐餐小菜,只恨怎麼不能把豆腐渣子都買回去。
  
  十八妹跑了一趟又一趟,一屜屜的豆腐從家裡往外搬,累得腰都快斷了。終於賣完最後一刀豆腐,孟家豆腐店提早收了攤。
  
  「酒兒姐你好厲害!我可是頭一次這麼早收攤呢!」十八妹掂了掂袋子裡的銅錢,笑瞇了眼。
  
  「和氣生財嘛!說些好聽的話,客人也高興呀!」酒兒幫忙把地掃乾淨,又道:「十八,哪裡有賣符的道士?過兩日谷雨,我要買幾道天師符回去貼在門上。」
  
  十八妹想了想道:「聽說城隍廟有個姓伍的道士,平時幫人測吉凶看風水,還賣各種符貼,我們去那兒看看。」
  
  潼城城隍廟在西大街盡頭,此處市井最甚。左有金銀鋪果子行、右有茶酒店香藥齋,還有數條深巷,夾雜樓閣酒家妓館教坊,好不熱鬧。
  
  酒兒見著有賣飯後小食的攤子,去買了兩串香糖果子還有蜜煎雕花,跟十八妹兩人左右手各拿一樣,邊逛邊吃。
  
  一頂青色小轎與二人擦身而過,轎旁跟著的那丫鬟俯首低聲對著轎內說道:「小姐,是她。」
  
  轎窗小簾撩開,陸嘉宜探出半邊臉來,目光一掃,便看見酒兒和十八妹圍在一個賣冠梳簪釵的攤子旁,挑挑揀揀,手裡拿著吃食,唇上還似有殘渣。
  
  陸嘉宜眼神流露出幾分鄙夷,唇角輕勾:「毫無禮教,欠缺修養,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進食……罷了,不必理她。又青,直接去南宮府。」
  
  青色小轎漸行漸遠,酒兒和十八妹走走停停,一路玩耍著來到了城隍廟前。每逢初一十五,來廟裡上香的人特別多,今天只是平常日子,沒那麼多人來此,倒也顯得清靜。
  
  廟前一隅有個算命攤子,一張破舊桌子上擺了個香爐,還有一個太極八卦羅盤和一柄桃木劍,旁邊支著的白布幡子上寫了四個大字——伍德道人。
  
  一個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攤子後打瞌睡,用手支著頭,一晃一晃的,突然一下手滑了,腦袋直接磕了下來,撞在桌子上,好大一聲悶響,頓時把他嚇醒。
  
  「噗——」
  
  酒兒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惹得那才睡醒的道士滿臉不悅,有些惱羞成怒。
  
  「這位施主,我看你頭罩烏雲,印堂發黑,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災。若想化險為夷,不妨請貧道為你做場法,興許能夠挽回一線生機。」那道士拿起桃木劍左右比劃兩下,滿目森然地看著酒兒,一本正經地說道。
  
  酒兒看這道士,皮膚白白淨淨,年齡有些不好說,不過應該不算很大。他嘴上兩撇小鬍子,一對小眼睛溜溜打轉,再配上方才撞著的腦門兒,甚是滑稽,遂笑得更歡了。
  
  「我說道長,你看你額頭都紫了,這才是印堂發黑呢!你還是先給自己做做法消消災,再來操心別人吧!」
  
  伍德道人見酒兒不僅不吃這一套,反而譏諷自己一句,臉色一沈揮揮手道:「去去去!不領情便算了,貧道還懶得多管閒事呢!」
  
  酒兒和十八妹又是相視一笑,走到攤前直接坐下,開門見山:「道長,我們是來求幾張天師符的,谷雨日貼門上用的那種。不知您有沒有?」
  
  伍德道人這下拿喬起來,身子往後一靠,昂著下巴傲慢地說:「有是有,不過貧道的天師符可是開壇做過法,經由太上老君親自施了咒的,金貴著呢!不能隨便給人。」
  
  喲呵!這人還端起架子來了!
  
  酒兒從荷包裡掏出一錠碎銀子,遞到伍德道人眼前:「那不知道長需不需要買點果品供奉一下太上老君呢?」
  
  伍德道人一見銀子,兩眼發光,騰一下坐起來,伸爪一撈就抓走了銀子,酒兒還沒看清,他便已經把銀子放進了胸前懷裡。接著這道士彎腰下去,從桌子底下拿出厚厚一疊黃紙,「嗒」一下扔在桌上。
  
  「喜歡哪種隨便挑!貧道看二位施主是有緣人,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就當做是送給你們的見面禮了。」
  
  這些符紙可能是放得久了,沾了好多灰不說,而且還帶了一股子怪味兒,嗆人得很。惹得酒兒和十八妹好一陣咳嗽,都忍不住拿手扇了扇鼻頭。
  
  酒兒揀出幾張畫了蠍子圖案的符紙來:「好了,就要這些吧。」
  
  伍德道人把剩下的符紙收了起來,一臉諂媚地看著酒兒和十八妹:「兩位施主,要不要再算算姻緣?貧道可是月老的關門弟子,算紅線那是一個準!」
  
  這道士可真逗!
  
  酒兒故意裝作納悶的樣子,眨眼問道:「道長,你一會兒說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弟,一會兒說你是月老的弟子,你到底師從何方呀?」
  
  伍德道人面色一窘,隨口胡謅道:「所謂納百家之所長,貧道師傅拜得多,本領自然也要高強一些了……這位施主,依你的面相來看,你必出身大富大貴之家,顯赫非常,且少年無憂,一帆風順,如今還覓得了如意郎君,郎情妾意,好不美哉……」
  
  「哈哈……」酒兒笑著打斷他,「你一樣都沒算對!我哪裡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我給別人當下人呢!罷了罷了,不聽你胡說了,十八我們走。」
  
  眼看酒兒拉著十八妹就走,伍德道人在身後乍呼呼地喊:「喂!那個符紙貼過以後記得燒了,把符水灑在門角窗下!千萬別忘了!記得啊……」
  
  酒兒頭也不回,只是擡手揮了揮,表示自己聽見了。伍德道人摸了摸小鬍子,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蹙著眉頭自言自語。
  
  「怪了……分明就是明珠出海之命格,怎麼會不準?」
  
  酒兒回到南宮府的時候,見到府前停了一頂青色轎子。
  
  有客人麼?這可真是稀奇。
  
  酒兒從大門進了府,想著把符紙交給夜澤他們貼上。路經花廳的時候,她看見陸嘉宜和南宮霖正坐在那裡說著話,丫鬟又青從後遞上一個錦盒給自家小姐。
  
  陸嘉宜接過盒子,親自遞給南宮霖,微微垂首,羞赧一笑。
  
  「當日多虧南宮公子出手相救,這是我的一番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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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9:29

【第二十九章.銷魂香】
  
  南宮霖瞄了眼陸嘉宜手裡的錦盒,青緞裹面,巴掌大小,鎖扣是玉製的,頗為精緻。
  
  他沒有親手接,而是看了眼曹管家。曹管家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走上前來從陸嘉宜手裡接過錦盒,打開一看,之後向南宮霖稟告:「公子,是雀舌二春茶。」
  
  南宮霖表情無瀾,頷首道謝:「陸小姐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
  
  「南宮公子過謙了,您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道謝是應該的。」
  
  陸嘉宜鳳目微擡,暗中打量著南宮霖的神色,見他神色平淡,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於是又主動說道:「我聽書院山長說南宮公子您喜好品茗,這是今年的春茶,滋味鮮活,香氣怡人。谷雨時節喝這等茶,最適合不過了。」
  
  「陸小姐費心了。」
  
  南宮霖隨口敷衍了一句,伸長脖子看了看門外。剛才好似看見酒兒回來了?怎麼不來花廳?
  
  陸嘉宜一腔熱情又被潑了冷水,有些失落,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作多言。
  
  氣氛僵持一會兒,陸嘉宜拿手絹擦擦唇角,開口告辭:「叨擾多時,我也該回去了……」
  
  酒兒把符紙交給夜澤以後,轉身繞過花廳要去廚院,南宮霖一眼瞅見她的身影,急忙站起來就追了出去,走的時候還沒忘扔給陸嘉宜一句話。
  
  「慢走不送。」
  
  酒兒正要走,突然身後掠過一陣風,接著手腕一緊。她一回頭,便看見南宮霖站在後面,一手拽住她的胳膊。
  
  「公子,有什麼事?」酒兒迷惘地看著南宮霖,問了一句。
  
  「又跑哪裡去了?」
  
  南宮霖看著酒兒不明所以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一個人出去危險吶?小心又被人抓了去!」
  
  「哪兒會這麼倒黴啦!我又沒去其他地方,只是去了趟西大街。我還買了天師符回來呢,貼在門上趨吉避凶的,壞運氣都會被擋在外面!」
  
  酒兒害怕南宮霖發脾氣,又笑嘻嘻地討好道:「再說不是還有公子您嘛,有事您也會救我的,是不是?」
  
  南宮霖伸指一戳酒兒眉心,咬牙說道:「你知道就好!下次要是再亂跑出了事,看我救不救你!」
  
  頓了一下,南宮霖忽然想起夜澤所說的與女子交談之道。他把酒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想了片刻,開口道:「你……今天這身衣裳,挺別緻的。」
  
  認識那麼久了,要是這時才來誇讚相貌,好像有些突兀,那乾脆就誇誇衣裳服飾,這樣她應該會開心的哦?
  
  陸嘉宜正好從花廳出來,聽見南宮霖此言,不禁斜睨了酒兒一眼。普普通通的布衣,看著又舊兮兮的,有什麼別緻?
  
  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裙衫,錦緞彩絲,金銀繡線,不知道要比酒兒的布衣精緻名貴多少倍,怎麼南宮霖不誇她衣裳別緻好看?
  
  酒兒聽言「撲哧」一笑,杏眼彎彎:「公子,這是我娘的舊衣裳呢!我最近長胖好多,原來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好不容易才找著了這件勉強合身。這衣裳都有好多年了,要說別緻……嗯,過時的樣式是挺別緻的!」
  
  「咳……」
  
  南宮霖瞬時有些發窘,不是說誇讚女子容貌她會高興的麼?怎麼不起作用啊!夜澤這個混小子!胡說八道!
  
  「原來如此。我就說這衣裳怎麼看起來有些奇形怪狀的。」
  
  南宮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又皺著眉頭開始數落酒兒:「府裡綢緞多得是,穿舊衣裳作甚?胖了就胖了,重新裁兩件新衣便是,我又不是養不起。」
  
  「我才不要胖乎乎的,那多難看!我還想瘦回來呢!」酒兒才不依,要是穿上寬鬆的裙衫,豈不是更能長肉了?公子就想餵豬!
  
  「我看看是不是真胖了。」
  
  說著,南宮霖伸出手掌捧住酒兒的臉頰,使勁揉了揉,滿意地點點頭:「是長了些肉,捏起來舒服多了。不錯,繼續保持這樣兒,我告訴你,不許瘦,要是少了一兩肉,我罰你長十斤回來!」
  
  南宮霖越玩越起勁,酒兒的臉被揉成一團,眼睛鼻子都擠在一起,小嘴巴嘟嘟的,煞是可愛。南宮霖幾乎想俯首上去咬一口。
  
  這是臉不是饅頭!公子討厭死了討厭死了!
  
  酒兒生氣,伸手一搡南宮霖,把他推了開來,然後雙手護住臉頰,氣呼呼地喊道:「不準弄我的臉!哼!」
  
  說罷酒兒扭頭就走,氣沖沖地跑遠,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喂!你跑什麼跑……」
  
  南宮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怎麼好端端的又生氣了?女子的心思可真奇怪!
  
  陸嘉宜見這情形愣在原地,只知道呆呆地看著二人,足下似被千斤巨石牽絆,欲行不能。
  
  從未見過他這番模樣……那些孤傲清冷,只是單單針對她麼?
  
  「陸小姐,請。」
  
  曹管家一聲喚回陸嘉宜的思緒,她斂起滿眼傷懷,淡淡點點頭,大步跨出了南宮府的大門。
  
  谷雨日下了一場濛濛雨,柳絮飛落,牡丹吐蕊。
  
  暮春時節,松花正好。十八妹得了籃子松花,便親自提去了南宮府。
  
  如今酒兒沒有南宮霖的許可,是不能擅自出門的。廚院小門上了鎖,南宮霖親自保管鑰匙,她若是想出去,必須從大門走,而門童小丁又遵從命令死盯著她,弄得酒兒感覺自己是坐監一般。
  
  「酒兒姐。」
  
  十八妹進了廚院,便看見酒兒坐在那裡雙手托腮,百無聊賴的樣子。
  
  酒兒見到人遂綻放一個燦爛笑容,一下雀躍起來:「十八你可來了!我都快悶死了!」
  
  十八妹笑笑,把一籃子松花放在桌上:「給,我姑母今日過來串門,送給我家的。」
  
  酒兒接了籃子一看,朵朵松花長在花柱上,花蕊上沾滿了黃色花粉。她去找來一張白紙,用竹鑷子夾著花,一點點把松黃拂取下來,然後加上蜜面,做成了松黃餅。
  
  松黃餅形如雞舌龍涎,清香味甘,而且還有潤肺益氣的功效。酒兒做好後留了些在廚房,然後端上一小盤去送給南宮霖。
  
  酒兒在書房外敲敲門:「公子,我給您送點心來了。」
  
  「進來。」
  
  酒兒推門而入,看見書桌上堆滿了厚厚的文書,南宮霖正坐在桌後認真看著,時不時提筆寫兩個字,這模樣倒有些像公務纏身的官老爺。
  
  難道公子是個當官的?不知是幾品?
  
  酒兒揣測一番,走過去把茶點放下,順便看了眼攤開的文書,想知道寫了些什麼。
  
  南宮霖餘光瞥見酒兒的動作,發覺她眼裡流露出些許好奇,嘴角彎了彎,順手就把文書合上扔在一邊,星眸一瞇:「想看?」
  
  酒兒連字都沒看到一個就被南宮霖遮住了,她努努嘴道:「誰想看了?我才沒有呢!」
  
  「口是心非。」
  
  南宮霖表情不屑地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伸伸懶腰,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了許久的文書,他也覺得有些累了,於是走到軟榻上坐著,扭了扭脖子,命令酒兒:「給我捏捏肩膀,順道再揉揉腰。」
  
  討厭的公子,又使喚人!
  
  酒兒不滿,開口拒絕:「我是廚娘不是丫環,我不會。」
  
  「不會?」南宮霖眼裡掠過一抹精光,他揚指勾了勾,「過來,我教你。」
  
  還不等酒兒反應,南宮霖一把扯過人按在軟榻上,然後雙手捉住酒兒柳腰,好一陣猛抓狂撓。
  
  「哈哈哈哈……好癢啊!公子不要撓了……」
  
  酒兒最怕癢,腰上一受襲就像有千萬條螞蟻在爬一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她伸手去推南宮霖卻推不動,幾番想從榻上起身又被南宮霖按了回去,只能一個勁兒地在那裡扭身子,好似風中飄搖的柳枝。
  
  「討厭!哈哈……不準撓了!癢死了!哈哈……」
  
  南宮霖看著酒兒笑得花枝亂顫,臉色酡紅,愈加起了捉弄她的興致,他悶笑兩聲:「呵呵,名師出高徒,為師再教你一會兒!」
  
  酒兒笑得都要哭出來了:「我會了我會了!公子你讓我起來,我給您揉!」
  
  酒兒一雙杏眼淚汪汪地望著南宮霖,再加上這可憐兮兮的神情,任誰見了都要心軟。南宮霖見狀心裡有些酥癢難耐,於是停了手,讓酒兒坐了起來。
  
  他大喇喇地在軟榻外沿躺下,側著身子,頤指氣使地說道:「捏肩、揉腰、捶腿,我不說停你不能停下。」
  
  「知道啦!」
  
  酒兒跪坐在榻的內側,悄悄朝南宮霖的做了個鬼臉。她眼珠一轉,偷偷笑了笑:有仇不報非君子,看我等會兒怎麼撓死你!
  
  誰知南宮霖就像是她肚裡的蟲子一般,居然看穿了她的那點小心思,唇角一勾:「你別想報復,我可不怕癢。」
  
  酒兒一怔,脫口而出:「真的假的?!」
  
  南宮霖轉過身子平躺下,雙臂一攤,無所謂的神情:「不信你試試。」
  
  試就試!
  
  酒兒伸出手指戳了戳南宮霖腰間,擡頭問道:「癢不癢?」
  
  南宮霖動都沒動一下:「不癢。」
  
  「那這樣呢?」
  
  酒兒曲起指頭,輕輕撓了撓,南宮霖還是不癢。接著不管酒兒撓哪裡,甚至是胳肢窩底下,南宮霖就是沒有反應。
  
  試了半晌,酒兒都有些洩氣了,坐在榻上滿腦疑惑:「公子你怎麼就不怕癢?好奇怪吶……」
  
  南宮霖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反正從小就不覺得癢,而且疼痛感也要比常人差些。說實話我也想知道癢得難受是什麼感覺,可惜沒辦法。」說著他眉宇間流露出惋惜的神情,好似有些遺憾。
  
  天生鈍覺,其實也怪可憐的……
  
  酒兒抿唇,歪著頭凝思半天,突然合手一拍:「我還有一個辦法!公子您要不要試試?」
  
  得到南宮霖的允許之後,只見酒兒慢慢俯下身體,把頭靠在了南宮霖的頸側,然後朝著他耳朵眼兒裡輕輕吹了兩口氣。
  
  輕吐迷香,呵氣如蘭。
  
  南宮霖身子一顫,打了個激靈,轉身就摟住酒兒,把她壓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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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9:48

【第三十章.深一吻】
  
  「公子,癢麼?」
  
  南宮霖低頭看著酒兒,見她一臉懵懂地望著自己,眼波清澈純淨。他有些窘迫,喉嚨裡翻滾一下,低低「嗯」了一聲。
  
  「真的?那我再試試!」
  
  酒兒雀躍不已,她又把嘴靠近南宮霖耳畔,連吹了好幾口氣,心底暗暗發笑。
  
  癢死你癢死你!
  
  一股酥流從耳朵竄到腰間,再蔓延至全身。南宮霖瞬時面龐發燙,臉色緋紅,呼吸也沈重起來。
  
  他努力抑制住體內的躁動,低吼一聲:「好了!別玩兒了!」
  
  酒兒靠在南宮霖肩頭,看不見他的表情,還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大麻煩。她伸手按住南宮霖的頭,一味往他耳朵眼裡吹氣,勢必要把剛才承受的捉弄都還回去。
  
  南宮霖搭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再次出聲阻止:「別吹了!不然我可要還手了!」
  
  酒兒嘻嘻笑著,得意地說了一句:「我才不怕呢!大不了大家一起癢癢!」
  
  「這是你自找的!」
  
  南宮霖突然蹭起身來,雙手按住酒兒肩頭,把她死死壓在榻上。只見他俊顏染上緋色,眼睛裡跳躍著莫名的火光,好似欲色流動。他一下就低頭咬上酒兒的嘴唇,宛如襲擊獵物的野獸一般,兇猛異常。
  
  「唔!」
  
  酒兒猝不及防,嘴便已經被柔軟堵上,南宮霖來勢兇猛,而且毫無章.法,只知道亂啃亂咬,她唇上一陣劇痛,接著便覺得口腔裡溢滿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公子這是想吃掉她麼?!
  
  愣怔中,一條柔軟濕濡的東西伸了過來,強硬撬開酒兒的牙關。酒兒不作多想,張開牙齒就往上面狠狠一咬。
  
  「嘶!」
  
  南宮霖舌頭吃痛,一下鬆開口來,酒兒趁機一把推開人,從榻上坐起身,杏眼圓瞪,恨恨地盯著他。
  
  南宮霖舌頭上一道口子,疼得他齜牙咧嘴:「你屬狗的啊?幹嘛咬我!」
  
  惡人先告狀!
  
  酒兒唇皮也破了,她氣呼呼地指著嘴說道:「明明是你先咬我的!」
  
  從來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自己主動叫她撓癢癢,癢得受不了了就反過來咬人!嘴巴好痛……
  
  「我咬你?哈!我是想……」
  
  南宮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他是一時控制不住才主動親了上去,動作是魯莽了些,可這分明是親吻!不是咬人!可是要怎麼跟這死心眼的丫頭說個明白?若是直表心意,會不會太孟浪了……
  
  南宮霖左想右想,思前顧後,半晌沒個解釋。酒兒見狀雙手一叉腰,柳眉橫豎:「你想什麼想?咬了人還不承認!賴皮狗!」
  
  南宮霖看她一副火大的樣子,徹底沒轍,堵在喉嚨口的話又被嚥了下去。他繞過此事,轉移話題:「你哪兒學的吹男人耳朵?說!」
  
  壞丫頭不學好!居然這樣挑逗男人!還好遇見的是自己,若是遇見別人,還不把她生吞活剝了?!
  
  「關你什麼事!」
  
  酒兒氣急,雙腳落地便要走。可惡的公子!再也不要理他了!
  
  南宮霖才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人,硬是把酒兒拉了回去抱在胸前,一掌鉗住她兩隻手腕縛在背後,惡狠狠地威脅:「快說!不然要你好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欺身壓近,好像還想咬人。
  
  酒兒使勁扭了扭身子,卻是掙脫不開,唇上依舊隱隱作痛,她回想起方才「被咬」的情景,心頭泛起怪異的感覺。
  
  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
  
  酒兒撅著嘴滿臉不高興:「哎呀!公子你怎麼什麼都要問?我就是以前看我娘這樣作弄我爹來著。」
  
  南宮霖將信將疑:「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啦!公子你快放開我!痛死了!」
  
  南宮霖面色緩和下來,他鬆開酒兒,轉而擡手想去摸她嘴唇上的傷口,眼裡一片柔情:「那個……方才是我一時魯莽,對不住了……」
  
  公子今兒吃錯藥了?居然向她道歉!
  
  可惜酒兒不吃這一套,她趁著南宮霖不注意,揚腿就狠狠踢了他一腳,然後馬上轉身往外跑,只餘一陣銀鈴笑聲飄蕩過來。
  
  「哈哈……方才是我一時魯莽,公子對不住了!」
  
  這壞丫頭!
  
  南宮霖看著小腿褲腳上那一塊灰撲撲的印記,不覺一笑。罷了罷了,暫且饒她一回,下次再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所謂來日方長嘛,他可有的是機會。
  
  傍晚時雨停了,風清氣爽,空氣都新鮮許多。用過晚膳之後,酒兒同袁大娘把貼在各房各院門口窗戶上的天師符摘了下來,燒掉以後又衝成符水,倒在了門檻窗沿之下。
  
  「酒兒啊,公子那院兒的符紙還沒燒呢,你過去弄罷。」袁大娘嘴上這樣說,表情卻是似笑非笑。
  
  酒兒搖搖頭:「我不去。每次去了公子都要作弄我!」
  
  「呵呵,傻孩子。」
  
  袁大娘笑了兩聲,卻說起了自家的事情來:「我給你說,我那兒子小時候可皮了!在村裡時常惹禍,不是摘了東家的瓜,就是偷了西家梨。長大以後還是沒個定性,遊手好閒不說,居然還學會了調戲大姑娘!當時把我氣得喲……」
  
  酒兒聽言一笑:「那他一定挨了您不少揍吧?!」
  
  「那是!洗衣服的棒槌都不知道打斷幾根!可是你說也奇怪,雖說他愛逗姑娘們玩兒,不過都只是嘴皮子上佔佔便宜,真動手動腳的他不敢。獨獨有一個姑娘,被這混小子拉過手,而且這小子也格外愛在她面前說渾話,更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嚇得那姑娘後來連門都不敢出了!」
  
  說到這裡,袁大娘停下問酒兒:「你猜我兒子後來幹啥事了?」
  
  「唔……」酒兒偏頭想了想,猜道:「他翻牆跑進人家裡去了?」
  
  「不是。」
  
  袁大娘說著眉眼一下飛揚起來,「這小子居然回家跪著求我,要我去向那姑娘家提親!哈哈,原來他是看上人家了!我當時就對他說了,你一沒本事二沒家業的,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憑什麼嫁給你?這混小子一聽,賭咒發誓地說一定會出去闖個名堂回來,只是如今叫我先去提親,把人穩住,切莫叫別人搶了去!」
  
  酒兒一聽就樂了,來了興趣:「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啊,那姑娘家境不太好,生母早死,繼母又是個貪財的,收了城裡一個員外的彩禮,想把她嫁去作小妾。我家那混小子知道了急得不行,有一晚居然想去拐了人私奔!幸好被我發現,才沒有釀成大禍……」
  
  「那段時間我可愁壞了,真怕這混小子去惹出什麼大麻煩來,成日裡心神惶惶的……碰巧公子送了我幾顆大珠子,我趕緊賣掉珠子換了彩禮,最後好不容易把親事說了下來。我家那混小子當真就此收心養性,勤懇起來,去學了木匠手藝,現在鄰城開了個鋪子過活,生意還不錯。媳婦兒也過門一年多了,前幾日才過來告訴我,說是有了身孕,年底就能生個大胖小子!」
  
  酒兒真心為袁大娘開心:「真好!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娘您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袁大娘拉住酒兒的手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兒子中意媳婦兒,所以眼裡都是她,逗她戲她都是為了能跟她多說兩句話,而且更能為了她收斂心性,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通常都說女人口是心非,其實男人還不是一樣!酒兒你要知道,看一個男人真不真心,不是看他會不會說甜言蜜語,而是要看他肯不肯為你改變,願不願意遷就你寵著你。」
  
  酒兒覺得袁大娘今日這番話好像別有深意,她一時猜測不出,便呵呵笑了兩聲,沒有接腔。
  
  男人的真心麼?她爹對她娘就很真心,比真金還真。酒兒覺得夫妻就應當如同自己爹娘一般,夫唱婦隨,只羨鴛鴦不羨仙。小時候易老爹常常逗她,說要給寶貝女兒找一個世上最好的夫君,只是現在……
  
  她已為人婦,卻沒有相公。
  
  其實偶爾的時候,酒兒也會想起成凱勳,談不上惦念,就是有些想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生活怎樣?說實話,成凱勳的模樣她都有些記不清了,模糊印象裡,應該是個俊朗少年。
  
  自己嫁進成家快五年了吧?成凱勳也失蹤五年了,如果他沒有走,現在他們會是什麼樣?沒準兒孩子都生了兩個了……
  
  越想越深,酒兒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鬱結,她甩甩頭把不愉快的情緒拋諸腦後,起身說道:「廚房還燒著水,我去看看。」
  
  袁大娘看著酒兒略微落寞的表情,朝著她背影微微一歎。
  
  「唉,傻丫頭,公子就在眼前,何必要去想那些遠在天邊的?」
  
  夜晚的潼城,靜謐祥和,更夫提著銅鑼巡街,偶爾聽到人家院子裡傳出幾聲犬吠,除此之外再沒有一絲聲響,家家戶戶都已安眠,入了夢鄉。
  
  三更時分,一慢兩快三響「咚咚」聲傳來,南宮霖一下驚醒,心情莫名焦躁。
  
  他翻了個身,闔上眸子準備入睡,可卻怎麼也睡不著,白日裡在書房發生的事情總是浮現出腦海,唇上似乎還殘餘了那種軟軟酥酥的親吻感。
  
  突然舌上傳來一陣刺痛,南宮霖「嘶」了一下,隨即自言自語埋怨起酒兒來:「壞丫頭居然咬人!雖說不怎麼怕痛,可也不能下這麼重的口啊!舌頭都差點被咬斷了……」
  
  翻來覆去還是難以入睡,而且身體有些發燙,體內似有熱流湧動。南宮霖索性坐了起來,想著下床喝杯水涼快一下。
  
  忽然房頂上響起細微的簌簌聲,自房樑上掉落些許沙塵,隨後南宮霖眼角一瞥,看見一條黑影掠過窗外。
  
  「誰?!」
  
  南宮霖低吼一聲,打開門就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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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0:31

【第三十一章.採花盜】
  
  南宮霖一出門,便看見一個瘦削黑影站在牆頭上,背上還有個包袱。
  
  「哪兒來的小賊?!」
  
  南宮霖順手就把茶杯砸了過去,帶上七分力道。那黑影未料到有人,來不及躲避暗器,一下被杯子擊中腳踝,頓時腳下一軟,步履停滯片刻。
  
  南宮霖提氣縱身,躍上牆頭,二話不說就開始出招。黑影一身夜行衣,甚至還拿黑布蒙了頭,只露出一雙賊亮賊亮的眼睛,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好人。
  
  黑影急忙出拳擋招,只是他貌似武功不濟,漸漸落在了下風。南宮霖身手不錯,沒過幾招便用擒拿手擰住了黑影手臂,壓得他動彈不了。
  
  南宮霖沈聲質問:「你是何人?三更半夜來此作甚?!」
  
  「哎喲喲!大俠饒命饒命……」黑影很識時務地出口討饒,一副軟相。
  
  只是南宮霖不吃這套,手下又加大了力,狠勁一擰:「快說!不然廢了你這隻手!」
  
  「我說我說!小人是那樑上君子,夜晚出來自然是取些東西咯!嘿嘿,嘿嘿……」這飛賊說起偷盜一事,不僅不害臊,還滿口的沾沾自喜。
  
  南宮霖聽言皺眉,書房之內的東西頗為重要,可萬萬不能被人盜了去!於是他開口命令道:「把你偷的東西交出來!」
  
  「是是是!」
  
  飛賊為求保命,趕緊答應。他說道:「我今兒晚上偷的東西都在包袱裡了,大俠您自己拿吧!唉,辛苦半夜,什麼也沒撈到,我真是命苦……」
  
  南宮霖看飛賊有起身之意,手上又使勁一壓:「老實點!別想耍花招!快把我府裡的東西交出來!」
  
  「好的好的!小的遵命!遵命……」
  
  那飛賊說著,用另一隻手在懷裡掏了掏,半天才摸出一塊軟軟的絹布,反手遞給南宮霖。
  
  「大俠給。」
  
  朦朧夜色,南宮霖看不清這是什麼,於是鬆開一隻手,伸過去接住。
  
  就在此時,飛賊手一鬆,絹布從牆頭飄落下去,南宮霖下意識彎腰去撈,一個沒注意便讓那小賊趁機脫了身。
  
  南宮霖抓住絹布,定睛一看,瞬時怒火沖天。
  
  肚兜?!
  
  一塊粉色軟緞,巴掌大小,上面還有幾根帶子,不是肚兜是什麼?!
  
  「你!」
  
  「大俠,我真的只在你家拿了這個!不過這肚兜的主人摸起來可真舒服,滑不溜秋的!東西已還,在下告辭!啊哈哈……」
  
  飛賊武功不濟,輕功卻是頂尖,笑聲傳來的時候,他已經沒入了夜色之中,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南宮霖聽了飛賊的話,趕緊跳下牆頭,旋風似的奔向酒兒的房間。
  
  府裡就袁大娘和酒兒兩個女的,袁大娘快五十歲了,那採花賊總不可能去採這麼朵昨日黃花吧?粉色肚兜,滑不溜秋……不是酒兒還能是誰?!
  
  「酒兒!」
  
  南宮霖慌不擇路跑進偏院,一腳就踢開房門,逕直衝到床邊,撩開幔帳。
  
  這一晚上酒兒睡得很沈很沈,一直都沒有醒過,直到方才房門被踢開發出巨響,她才逐漸甦醒,睫毛微動,似要睜眼。
  
  南宮霖把她抱起,用手輕拍臉頰:「酒兒醒醒!醒醒!」
  
  好似被夢靨纏繞,酒兒腦袋昏沈沈的,聽著耳邊的呼喚,費了好大的勁才迫使自己張開眼來。
  
  入目是一個模糊的人影,等到瞳孔聚焦,酒兒才看清南宮霖滿面焦色地抱著自己,眸子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
  
  「酒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快讓我看看!」
  
  「嗯……」
  
  酒兒覺得有些暈,她嗓子低低呻吟一聲,從被子裡伸出手想揉揉額頭。被角滑落,露出來一隻瑩白光潔的手臂。酒兒覺得異樣,低頭一看,吃驚不小,瞌睡蟲也被嚇跑了。
  
  她怎麼會一、絲、不、掛?她明明穿了內衫睡覺的啊!她的肚兜呢?!
  
  「酒兒?酒兒?你有沒有事?」
  
  兩聲呼喚喚回酒兒心神,她側首一看,只見一雙大掌握住了自己赤裸的肩頭,而南宮霖手裡攥著塊繡著鴛鴦的粉紅緞子,正是她的肚兜!
  
  「啪」一聲脆響,南宮霖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死色胚!!!淫賊!!!」
  
  ……
  
  翌日,南宮府眾人全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曹管家出門一看日頭,嚇了一跳。
  
  居然都快午時了!
  
  這時夜澤也打著哈欠從房裡出來,曹管家見人一問:「夜澤,你也才起?」
  
  夜澤還沒睡醒似的:「是啊,曹大叔。不知怎的,昨晚覺得特別累,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曹管家有些疑惑,夜澤是習武之人,每日晨起練功,雷打不動,今日居然睡過了頭。而自己更不用說了,這把年紀睡眠極淺,有個風吹草動的絕對會驚醒,可是竟也這般睡了過去……
  
  「走吧,我們去看看公子起身沒。」不作多想,曹管家便叫上夜澤一起去了南宮霖寢房。
  
  「公子?公子?」
  
  兩人站在門外,喚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正當曹管家想破門而入的時候,房裡傳出南宮霖的聲音。
  
  「何事?」
  
  曹管家這才放下心來:「沒事沒事。公子您起來啦?那我去打水。」
  
  「不用,我已經洗漱過了。對了,我今日想在房裡歇息,膳食你們叫酒兒送過來,其他人就各自忙罷,不用過來伺候。」
  
  曹管家和夜澤連自家公子的面都沒見到,就被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他倆有些納悶,公子這是幹什麼?幹嘛把自己關起來?
  
  不過再想想南宮霖一貫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性,不一會兒兩人也就釋懷了。管他呢!聽從公子的吩咐就好,眼下還是先去查查昨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所有人一下子都睡這麼死,肯定有問題。
  
  待曹管家走了不久,酒兒悄悄溜進了寢院,手裡還拿了用手絹包的一小團東西,圓鼓鼓的。
  
  「公子,是我。」酒兒小聲說話,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得到南宮霖允許,酒兒推門而入,隨即很快把門關上,做賊似的,生怕被人發現。
  
  南宮霖坐在椅子上,半邊臉上好明顯一個五指印,他只是冷冷看著酒兒,並不說話。酒兒被這森寒目光盯得直髮怵,硬著頭皮走過去,從手絹裡拿出兩個煮熟的雞蛋,開始剝殼。
  
  氣氛僵冷,幾乎快把人凍死。半晌酒兒鼓起勇氣,主動開口說話:「公子我……您臉上還疼不疼?」
  
  南宮霖斜睨她一眼:「你說呢?」
  
  酒兒吐吐舌頭,很不好意思地埋下頭,諾諾道歉:「公子對不起嘛,我還以為你……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胡思亂想,更不該懷疑您!您別生氣,別生氣啊……」
  
  「哼!」
  
  南宮霖鼻腔冷哼一聲,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在我這樣子,恐怕有兩三日出不了門了,你說怎麼辦吧?」
  
  壞丫頭下手可真重!皮都脫了一層!真不知道這麼小個身子哪兒來那麼大的力……
  
  「這個……」
  
  酒兒很是內疚,公子本是好意,卻白白挨了一耳光,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呸呸,她才不是小狗呢!
  
  苦想一陣,酒兒提議道:「要不公子您也打我一掌?我絕對不躲!」
  
  南宮霖不屑:「我嫌手痛。」
  
  「那我做些好吃的給您?」
  
  「沒胃口。」
  
  「那……公子您說怎麼辦嘛?」
  
  酒兒實在沒轍,只能把問題又拋回給南宮霖,心中暗自祈禱公子大發慈悲,不要下狠手報復她,給她留條活路。
  
  南宮霖揚指勾勾:「你先過來給我敷敷臉。」
  
  酒兒拿著一個剝好的雞蛋走近,用軟絹包了,放在南宮霖臉頰上輕輕滾了起來,按摩消散淤腫。南宮霖面無表情,只是一雙眸子緊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裡毛毛的。
  
  完了完了,通常暴風雨前都無比寧靜,公子現在越是沈得住氣,待會兒她的下場就越慘!
  
  是夾手指還是跪釘子?要不用鞭子沾了辣椒水抽她?或者……乾脆一刀結果了她?!
  
  「你……」
  
  南宮霖剛說了一個字,酒兒嚇得手一抖,雞蛋就掉了下來,滾到門邊。
  
  「公子,我知道錯了!不要殺我好不好?」
  
  酒兒神色怯怯,杏眼裡浮起一層氤氳,可憐巴巴地哀求南宮霖,口氣極軟,說完以後咬著唇緊張地看著他,有些防備。
  
  南宮霖一怔,他有這麼可怕麼?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還有,他多久說過要殺人了?!
  
  忽而勾唇一笑,南宮霖眼梢輕擡:「現在知道怕了?打我的時候怎的不怕?我還以為你當真吃了豹子膽呢!」
  
  酒兒緊張地擰著衣角,默不作聲。南宮霖見狀清清嗓子,緩緩開口:「其實你想賠罪,也不一定要打回來才算,還有其他的方式。」
  
  酒兒一聽頓時燃起希望,急忙追問:「什麼其他方式?」
  
  「比如……」
  
  南宮霖驟然擡眼,星眸帶笑,一字一字說道:「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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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0:55

【第三十二章.陪房睡】
  
  曹管家從街上回來,講了一件奇事。
  
  昨晚潼城數十戶人家失竊,不過未丟金銀財寶,只丟了府裡女眷的貼身內衫。那飛賊可謂手段一流,趁著眾人熟睡,偷了人家女子身上的肚兜,卻沒有驚醒一人,更無人察覺到他的蹤跡。
  
  原本丟了這等私密的物件,女子們縱有擔憂,卻是不敢往外說的,也就是同家裡人講了講怪異之處,畢竟自身沒有受到什麼損傷,若是貿貿然傳了出去,毀了名節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孰知這飛賊膽大包天,居然把肚兜系成一長條掛在了府衙大門的牌匾之上,五顏六色彩旗似的,一大早便引來了過往行人觀看,指指點點,笑個不停。
  
  府衙當值的人聽聞門外吵鬧,出去一看才發現出了大事,忙不叠去知府府請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到地一看,氣得七竅生煙,立馬命人把東西取了下來。
  
  拿下一看,肚兜背面居然還寫了字,上書「四月八日上門取佛」。
  
  知府見字大驚,急忙喚來掌管庫房鑰匙的通判宋茂才,打開府衙密庫,親自檢查了一番。
  
  原來,四月初八是佛生日,每年逢此日,潼城最大的禪院光福寺便有浴佛齋會,屆時各信眾都會前去參拜,求得一些「浴佛水」,而潼城府衙也會借出一尊石佛像給禪院展覽,供人上香禮拜。
  
  說起這石佛像,當真是稀奇得很。據說此像原本就出自潼城,是一位石匠上山採石之時,無意發現的。此石石質透明,其中點綴鮮紅細點,疏密有致,濃淡相映,乃是上好的桃花凍。而且最奇特的地方在於,此石天生便有輪廓,圓臉長身,酷似佛祖。
  
  後來這石匠將就此石原本的形狀,再加以雕琢打磨,最後終於造出一尊舉世無雙的桃花凍佛像。當時的潼城知府知曉此事,便把佛像當做貢品獻給了朝廷。先皇知曉了來龍去脈以後,道了一句「天賜靈物,朕雖天子,亦不可獨享之,當還其地」,於是又把佛像賜還回了潼城。
  
  潼城府衙便把這尊佛像收了起來,每年佛生日拿出來展覽,百姓們都視之為當地祥瑞,十分尊崇信仰。
  
  現在這飛賊居然上門挑釁,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盜佛像,豈不是向所有潼城之人挑戰?
  
  知府視察了密庫之後,看見佛像完好無損,稍微放下心來,然後親自拿回鑰匙保管,並調派人手十二個時辰都守著密庫,嚴加看守。最後府衙張貼了告示,號召丟失內衫的女子們前來認領,想從這些苦主口中探知飛賊特徵一二。
  
  曹管家聽聞以後,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於是便回府去了公子寢院,準備告知南宮霖。
  
  才進院門,還沒走到房前。寢房的門突然從裡打開了,曹管家看見酒兒滿臉通紅地跑了出來,眼角含淚,唇邊一圈都紅了,好似還有齒痕。
  
  酒兒看見曹管家,招呼都沒打一個,只是自顧自捂上嘴,邁著小飛步就跑遠了,搞得曹管家看著她是納悶不已。
  
  酒兒怎麼不叫人呀?平時可不是這樣的啊……
  
  隨後南宮霖也跨出房門,曹管家擡頭一看,只見他唇角掛著一抹笑容,星眸閃閃,還抿了抿嘴,一臉吃飽以後饜足的表情。
  
  不過,這臉上的五指印是怎麼回事?!莫非……
  
  哎呀呀!公子太衝動了太衝動了!居然強吻人家大姑娘!
  
  轉念一想,其實生米煮成熟飯也沒什麼不好……但是酒兒嫁過人啊……這要怎麼辦才好……要不先叫公子納她進門……
  
  南宮霖看見曹管家,立馬斂起笑意,恢復了嚴肅神情:「何事?」
  
  「哦哦!是這樣的……」
  
  曹管家急忙收回飄遠了十萬八千里的思緒,把今日見聞逐一道來。
  
  南宮霖一聽偷肚兜的賊,眼睛一亮:「你去把知府叫來,我有話問他。叫他從側門進,不要讓人瞧見。」
  
  「是。」
  
  曹管家領命便辦事去了,南宮霖摸了摸臉頰,恨意十足。
  
  可惡的飛賊,一掌之仇,非報不可!
  
  「酒兒姐,你怎麼了?嘴巴都紅了。」
  
  廚院之內,十八妹看見酒兒一陣風似的衝進來,一言不發,進門就開始擇菜,把菜葉子揪得亂七八糟。
  
  「痛死了!討厭鬼!狗嘴巴!」
  
  酒兒氣鼓鼓的樣子,一邊扯著手裡的菜,一邊小聲罵著人,滿臉的不高興,想起方纔的事,更是咬牙切齒。
  
  公子可惡死了!叫他還手他不肯,說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接著他就撲了上來,咬住自己的嘴巴不放,還狠狠啃了幾口,痛死個人了!
  
  十八妹看著一籃子菜都要被糟蹋了,急忙拉住酒兒:「我來我來,酒兒姐你歇著罷!」
  
  酒兒把菜一扔,拉著十八妹說:「十八,你說怎麼會有那麼小氣的男人,居然咬我!」
  
  十八妹吃驚:「咬你?誰咬你了?」
  
  「還能有誰?不就是公子!上次就莫名其妙咬我,這次又咬!好痛啊……」
  
  說著,酒兒輕輕摸了摸唇,覺得好像又腫了。
  
  十八妹見她這番動作,又是一驚:「公、公子咬你?咬……咬嘴巴?」
  
  酒兒委屈得很,點點頭:「嗯!咬得我好痛!十八你看看,是不是有條小口子?」
  
  「酒兒姐,我、我說那個……公子是不是想親你啊?」十八妹吞吞吐吐半天,諾諾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才不是呢!」
  
  誰知酒兒一下就否定了:「我小時候見過我爹親我娘,雖然也是嘴對嘴,但跟這個完全不一樣!我爹輕輕的,碰我娘的嘴唇一下就挪開了,就像蜻蜓點水。這才是親嘴嘛!哪兒像公子,不由分說上來就張口咬人,牙齒又尖,好像想把我吃掉!他就和村裡那條大黃一樣,張牙舞爪的,只知道亂啃東西!」
  
  「這個……」
  
  十八妹也鬧不明白了,她年紀還小,比起酒兒更不知男女之事,什麼摟抱親吻也只是聽起別人提起過,並不瞭解箇中奧秘,自己更沒經驗。想了想她又問:「酒兒姐,那公子為什麼要咬你?」
  
  說起原由,酒兒剛才還憤慨非常,現在卻一下如霜打的茄子般焉了下來:「因為……算了算了,是我活該倒黴,欠了公子的……」
  
  這陣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了便好了,酒兒這下斂起情緒開始做事,她在切菜的時候想道:都怪那下流的飛賊!如果讓她抓住人,一定先狠狠砍他幾刀再說!
  
  曹管家上街賣了只鵝回來,割喉放血拔毛開膛,已經收拾乾淨了。酒兒先把鵝一整只用鹽醃了,再放入湯鑼內蒸熟,以鴨蛋三五枚灑在內,侯熟,最後澆上杏膩。
  
  杏膩是酒兒親手做的,由杏花醃漬而成,顏色艷若霞緋,鵝肉沾上以後呈現胭脂色,煞是漂亮。酒兒取下鵝胸前的脯肉切成方片盛碟,再以蓑衣王瓜襯邊。此菜名為杏花鵝,也叫胭脂脯。鵝肉鮮嫩豐腴,杏膩香甜味美,食之入口,美得讓人不願停箸。
  
  當酒兒端著膳食去寢院的時候,看見夜澤送一人從裡面出來,還沒等她看清那人樣貌,轉眼夜澤和客人就繞過院子,從後門走了。
  
  咦?悄無聲息地來,偷偷摸摸地走,什麼人這麼鬼鬼祟祟?
  
  好奇歸好奇,不過酒兒也沒追著去刨根究底,本著莫管東家閒事的想法,她徑直把東西送到了南宮霖房中。
  
  桌上還有一杯殘茶,南宮霖坐在屏風之後,看不見臉。
  
  酒兒把杯子收下,飯菜擺上桌:「公子,用膳了。」
  
  南宮霖這才踱步走了出來,看見酒兒埋頭忙活的樣子,眼神又不覺落在她的唇上。
  
  輕軟香甜,滋味絕妙。怎麼好像有點渴……
  
  「咳咳,你過來給我瞧瞧臉,我覺得有些難受。」南宮霖一坐下便如是命令酒兒。
  
  酒兒放下筷子走了過去,定睛一看,只見紅印已經散去,基本不留痕跡了。
  
  「公子您覺得哪裡不舒服?」酒兒納悶,已經看不出掌印了,怎麼還會難受?
  
  南宮霖指著臉:「火辣辣的,火炙一般。」
  
  酒兒眉毛都擰成一團:「怎麼會呢?還敷過的呀,應該好得很快的……」
  
  「知不知道什麼是內傷?」忽然南宮霖星眸一擡,看著酒兒問道。
  
  「內傷?」酒兒杏眼圓睜,疑惑地看著南宮霖。
  
  南宮霖故作深沈地說道:「跌打踢壓引起氣血、臟腑、經絡的損傷,稱之為內傷。雖然表面傷處無明顯腫脹,但內裡疼痛,這便是傷了氣。你那一巴掌力氣著實不小,我這是被你打出內傷來了。」
  
  酒兒一聽嚇得不輕,可千萬別把公子打出個什麼三長兩短來!她如何擔待得起?!於是她急忙說道:「那我去請大夫來給您瞧瞧!」
  
  「喂喂喂,別慌別慌!」
  
  南宮霖拉住急吼吼的酒兒:「不用看大夫,我是習武之人,有內力護體,過幾日便好了,只是這受了內傷,老是覺得體內不妥,難受得緊。這兩晚我肯定睡不安穩,喝水敷臉什麼的都要人照顧,所以你今晚便過來這裡伺候罷,就睡這張榻上。」
  
  南宮霖揚手一指,對準離床不過五六步的軟榻,只見床榻之間僅有一道屏風隔擋,相距很近。
  
  酒兒聽言驚愕:「我來伺候?公子,您還是叫別人罷……」
  
  她又不是貼身丫鬟,更不是通房丫頭,為什麼要來伺候?!
  
  「哈!是誰打我的?難道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被飛賊偷了肚兜,我去救你,結果被你扇了一耳光?」
  
  「……」
  
  「可是公子您不是說我睡相奇差還磨牙打呼嘛,我在您會睡不好的!」
  
  「你以為我是叫你來睡覺的?想的美!我睡不好你也別想歇著,叫你端茶遞水的時候給我跑快點!」
  
  「……」
  
  南宮霖咄咄逼人,酒兒招架不住敗下陣來,最後只得妥協答應。不過她也和南宮霖約法三章.,如果她乖乖過來當「陪睡」丫頭,南宮霖便不得把此事告知他人,還有,南宮霖也不準再以此事為要挾,藉故「咬」她。
  
  二人商定以後,酒兒便先下去了,等到天黑她再悄悄過來做牛做馬,任勞任怨。南宮霖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內心笑翻了天。
  
  笨丫頭!這都是為你好!那個偷肚兜的賊還沒抓到呢,誰知道會不會捲土重來?還是親自把人看著比較放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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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1:12

【第三十三章.夜共寢】
  
  斜月入前楹,梧桐上階影。
  
  待袁大娘房內的燭火熄滅之後,酒兒抱著被褥,偷偷摸摸去了南宮霖寢院。
  
  「喵——」
  
  一聲野貓叫把酒兒嚇得打了個哆嗦。她回頭一看,牆頭蹲著一隻花貓,正蜷在那裡懶洋洋地看著自己,慵懶的眼裡好似有幾分嘲笑。
  
  酒兒直起腰,氣呼呼地小聲罵道:「懶貓!半夜三更不去捉耗子,就知道出來嚇人!」
  
  說著她朝著花貓揮舞兩下手臂,那貓兒便躍下了牆頭,消失在了夜色中。
  
  酒兒左右看看,確定沒人以後才繼續走,賊兮兮的。沒走幾步,她忽然想通了,站在原地跺了一下腳。
  
  「我幹嘛跟做賊似的!又不是偷漢子!不就是當兩天公子的貼身丫鬟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精緻寢房之內,爐裡燃了雪檀,絲絲青煙,裊裊瀰漫,為這一方小間添上幾分旖旎。
  
  酒兒忙著整理床鋪,南宮霖則是拿了本書倚在一旁看,不過半晌都沒翻動一頁,眼神越過書冊,一直盯著酒兒的身影看。
  
  酒兒過來問:「公子可要安寢了?」
  
  南宮霖放下書,瞄了眼鋪好的床,淡淡開口:「不忙,你先給我揉揉肩。」
  
  「哦。」
  
  酒兒乖乖走到南宮霖身後,伸手按上他肩頭:「公子,力道合適麼?」
  
  「差不多。」
  
  南宮霖舒服地瞇著眸子,享受著這份獨一無二的伺候,無比愜意。
  
  這才對嘛!聽話的樣子多可愛!
  
  夜已深了,酒兒白日就要幹活,這會兒早就哈欠連連,只是南宮霖不鬆口,她也不好意思說想睡,只得強撐著精神給他捏肩捶腿,不過動作卻是慢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
  
  南宮霖瞧她困得不行,終於放她一馬:「好了,睡罷。」
  
  「是!」
  
  酒兒雀躍,繞過屏風就去榻上躺下,扯過被子蓋上,準備入睡。
  
  才闔上眸子,南宮霖的聲音驟然響起:「酒兒,蠟燭。」
  
  公子真是懶!燭台就在床頭也不知道自個兒吹滅!
  
  酒兒不情不願地睜開眼,從榻上爬了起來去把燭火熄滅,接著又折身回了榻上。
  
  沒過一會兒,當酒兒即將睡著的時候,南宮霖又在那邊喊道:「酒兒,口渴。」
  
  煩死了!還要不要人睡了?!
  
  酒兒無奈,只得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遞到床頭:「給!」
  
  南宮霖接過抿了一口,又把杯子遞回去,燦然一笑:「好了。」
  
  哼!
  
  酒兒走回去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放,發出好大一聲響,之後回到榻上拉過被子蒙住頭,企圖隔絕一切聲音。
  
  一刻鐘後,酒兒剛剛淺眠,正要入夢。南宮霖又開口了。
  
  「酒兒酒兒酒兒……」
  
  酒兒皺皺眉頭,翻個身用被子摀住耳朵,裝作沒聽見,繼續睡覺。可是南宮霖還在那邊喊,一聲接一聲,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不帶這麼折騰人的!
  
  酒兒炸毛,一下坐了起來,出口吼道:「幹嘛幹嘛啦!又有什麼事?!」
  
  南宮霖說出的話差點把酒兒氣死:「沒什麼,就是有些睡不著,找你說說話。」
  
  你、你、你……
  
  你睡不著不代表別人也睡不著!
  
  酒兒沒好氣回了一句:「我困了!不想說話!」
  
  孰知南宮霖似未聽見一般,仍舊在那邊自言自語:「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有時候會很想回到過去的某一刻。」
  
  被這麼一擾,睡意失了大半,酒兒聽了南宮霖的話,凝思片刻,道:「偶爾會希望自己沒有長大,不過這不可能,所以也只是想想便罷了。」
  
  「是呵,這等想法,只是癡人說夢……」
  
  南宮霖的語氣有一種莫名的哀殤,淡漠無謂的口氣,卻像是冬天凝結的寒冰,冷入心扉。
  
  「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想回到哪個時候?」南宮霖問酒兒。
  
  「嗯……十歲之前吧,那時我爹娘都在。不過也不能太小,太小了什麼事兒也不懂,八歲最好。我還記得八歲生辰那日,爹娘帶我去街上玩兒。公子你知道麼?我可是七夕那日生的呢!七夕的時候好熱鬧啊,車馬盈市,綺羅滿街,紅紅的燈籠高高掛,還有彩繪鴛鴦金魚……」
  
  「還有,公子我告訴你,我娘她長得可漂亮了,十里八鄉都出了名的!當時她買了幾支荷花拿在手裡,就如畫裡的仙子一般,把路上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呵呵,我還記得我爹有些不高興,一路都臭著個臉!說也奇怪,小時候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唯獨這一日的景象,我永遠都不會忘,一想起來就像昨個兒才發生似的。」
  
  酒兒來了興致,說了一大堆童年舊事,南宮霖靜靜聽著,半晌幽幽一歎:「平民之樂,羨煞多少人吶……」
  
  酒兒有些不解南宮霖話中之意,轉而問他:「公子您呢?記得最深的是哪件事?」
  
  「我?呵呵,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明明是笑,為何笑得如此淒涼酸澀?為何自嘲中帶著一份哀絕之意?
  
  不記得嗎?
  
  其實每一件事都歷歷在目,都銘心刻骨。
  
  記得那一場大火,燒得至親骨肉分離,陰陽相隔。
  
  記得那一場屠戮,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差一點便在冰寒雪凍之中,倒地長眠。
  
  記得那一場廝殺,拼盡全力回到災難開始的地方,企圖報仇雪恨,重新開始,可誰知卻是失去了更多身邊的人,背負上了更多的血債仇恨。
  
  還記得,他們一個個是如何離自己而去,更記得,他們一個個是如何抱憾終身,最最記得的是,他們對自己無以言表的深情。
  
  不記得嗎?
  
  不是的。正是由於記得太清楚,記得太深刻,所以才不願去想,所以才寧願自己不記得。
  
  每每回想起往事,便心如刀絞,生不如死。
  
  每當此時,便對自己說道:不記得了。
  
  浮生往事,就讓它們歸於塵土,長埋於地,永不見光,永不重現世間。
  
  若問過去可曾有過歡樂?
  
  其實是有的。
  
  猶記溫柔話語,猶記微暖懷抱,猶記無雙情誼。那些時光,如同一副最美的墨畫,恆久銘刻心間。
  
  但是再美的東西,終究是曇花一現。好比雨後彩虹,驚艷天下,轉瞬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如同他最艷羨的一份情,明明觸手可及,卻不是給他的。
  
  越是回憶,便越是眷念。越是眷念,便越是難以割捨。
  
  不能割捨,在心裡紮了根發了芽,最後會長出什麼來?是仇恨的蔓草?是**的果實?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所以事到如今,這一切東西都被他忘卻了。那些仇恨喜悅,都不記得了。
  
  「公子?公子?」
  
  南宮霖沈默良久都未說話,酒兒試著喚了兩聲,卻沒得到一絲回應。
  
  睡著了?公子也真是的,自己要找她說話,結果她說了一大堆,他卻自個兒先睡了!
  
  討厭鬼!
  
  酒兒嘀咕一句,然後轉過身子抱住被角,酣然入夢了。
  
  夜黑如墨,應該早已熟睡的南宮霖卻從床上起身,緩緩走到榻前。他伸出手,輕輕撫上酒兒臉頰,眼帶眷戀,輕聲呢喃一句。
  
  「若是可以,我倒寧願自己不曾來過這世上。」
  
  星辰還未完全隱去,酒兒便悄悄起身了,她沒有驚動南宮霖,自個兒先收拾好床榻,然後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間。
  
  出門之時吹來一陣風,一張黃紙從天而降,酒兒揀起一看,發現是上次買的天師符。她頓時想了起來,上回袁大娘叫她來公子這邊燒符紙,她賭氣沒來,誰知這符紙就一直貼在了這裡,貼過了時辰。還好公子沒發現,不然肯定又要罵她偷懶不做事兒了!
  
  酒兒看著符紙,想起那個長著八字鬍的伍德道人,還有他說的什麼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酒兒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倒黴事兒頗多,先是遇了山匪,而後又被飛賊偷了肚兜,睡覺還老被夢靨所纏……嗯,看來是該去拜拜菩薩,然後再請道士做做法驅驅邪。雖不說要完全聽信江湖術士的話,但求個安心總是好的。
  
  打定主意,酒兒這日得空便去了城隍廟找那伍德道人,順便也叫上了十八妹。
  
  一路上,十八妹神秘兮兮地湊在酒兒耳邊問:「酒兒姐你聽說沒?咱們潼城出了個採花大盜!」
  
  「採花大盜?」
  
  「嗯!我給你說呀……」
  
  十八妹把聽來的傳言一股腦兒說給酒兒,什麼採花大盜武功絕世來去無蹤,潛入姑娘家的閨房偷香竊玉,最後還拿走肚兜作為憑證,並且掛在府衙門口炫耀。有人說採花大盜實則是一名俠盜,專門劫富濟貧,還有人說採花大盜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三兩句話就哄得閨中小姐投懷送抱,並以私物相贈……
  
  傳來傳去,採花大盜簡直變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百姓們甚至希望他真的在四月八日去盜取佛像,這樣便能一睹其神秘風采。
  
  酒兒聽了杏眼一瞪:「哼!哪裡是什麼俠盜美男,就是個無恥下流的死色鬼!」
  
  居然趁她睡著偷她的肚兜!要是被她抓到人,看不剁了那雙噁心的爪子!
  
  初一來上香的信眾頗多,故而城隍廟外是人聲鼎沸,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酒兒遠遠就瞧見伍德道人的攤子擺在那裡,攤前還圍了好些女眷,正排著隊等他看相算卦。
  
  一年約三十來歲的貴婦正坐在攤前看相,伍德道人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後,小眼睛在她臉上掃了一圈,面色凝肅地說道:「這位夫人,我看您雙目無神,口角微垂,想必最近家宅不太安寧。」
  
  貴婦忙不叠點頭:「道長說的是!最近心神惶惶,睡得不好,總覺得家裡不安全,有不乾淨的東西。」
  
  「莫怕莫怕。」伍德道人伸指一抹小鬍子,隨即拿出一疊符紙:「貧道贈夫人幾張天師符,你回去擇吉時貼在門上,待晚上入睡前取下燒了,把符水倒在宅院各處,那些妖魔鬼怪自然能有多遠避多遠。」
  
  酒兒和十八妹見狀相視一笑。這道士翻來覆去都是這一招!只會叫人貼符紙!
  
  不過腹誹歸腹誹,眼前此地僅有這麼一位能夠「降妖除魔」的道者,別無二家。於是兩人還是乖乖站到了隊伍後面,等著伍德道人算卦。
  
  與此同時,府衙派人去了南宮府,傳信說知府大人請南宮公子過府一敘。
  
  南宮霖臉上的紅印已經消了,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便出了門,夜澤陪伴在側。
  
  進了府衙,南宮霖方才從知府口中得知有人前來報案,說是見過那飛賊。於是他與夜澤徑直去了後堂,知府則留在前面,下令把證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只見一對男女走了過來,正是陸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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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1:30

【第三十四章.風流花】
  
  陸家兄妹進門見禮之後,知府給二人賜坐,然後遣散了屬下,親自問話。
  
  「本官聽聞二位見過賊人?」
  
  一提起此事,陸嘉仁就火冒三丈:「大人不知,那飛賊好大的膽子!若不是我碰巧回府撞見,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前夜陸嘉仁又是在外與一眾狐朋狗友喝酒,時至半夜,一群紈褲子弟各自找了相好的女子相陪,他卻覺得有些沒意思,於是喚來小廝打道回府。
  
  在外敲了半晌都沒門童應門,陸嘉仁喝了酒上頭,一下惱了,也不顧是不是會驚動家中父母,索性吩咐小廝把門砸開。
  
  破門而入以後,只見陸宅出奇地安靜,不見守夜的丫鬟婆子,陸嘉仁頓時覺得有些奇怪,不過睡意襲來,他還是先走回了自己寢院。陸氏兄妹所住的地方相鄰,陸嘉仁在路過之際,突然瞥見自妹子閨房裡鑽出來一個黑影,一下便飛上了牆頭。
  
  陸嘉仁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揉眼再看,沒錯!是個人!
  
  他又驚又氣,驚的是此時居然有人,氣的是不知這人是何來歷?該不會是他寶貝妹妹的相好吧?這三更半夜,私會情郎,閨房纏綿之類的……
  
  想想陸嘉仁就一肚子火,當即大聲嚷嚷起來,身後的小廝也跟著敲鑼打鼓叫人捉賊。飛賊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又是幾個飛縱,足尖在瓦上一點便躍遠幾丈,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之後府裡眾人才相繼醒來,都說頭腦有些發昏,總之很不對勁。陸嘉宜也是醒來之後才發覺自己的肚兜被賊偷了,當即羞憤交加,大哭一場。
  
  不過這件事被陸家幾個主子瞞了下來,沒有讓僕眾知曉,只是說那賊偷了陸嘉仁房裡的幾個值錢擺件兒。
  
  本以為這事便這麼過去了,誰知那飛賊膽大包天,居然把肚兜拴在了府衙門口。陸嘉宜在府中聽聞了此事,嚇得臉色都變了。若是被人知道她也是受害者之一,那她以後有何顏面見人?!
  
  思來想去,陸嘉宜覺得若是循著內衫的布料繡紋手工,恐怕遲早查到自己頭上來,既然如此,還不如主動一些,先去府衙稟告此事,免得日後官差上門詢問,惹來一身難堪。於是這日兄妹倆便悄悄來了。
  
  知府聽了又問:「可有看清賊人相貌?」
  
  陸嘉仁聽了仔細回想一番:「這人不高,約莫六尺,身材瘦小。他穿著夜行衣,還蒙了臉,看不清模樣。」
  
  知府聽了有些失望,身高六尺的瘦弱男子,比比皆是,這點線索太少了。
  
  這時,陸嘉宜開口說話了:「大人,民女記起一事。」
  
  「請說。」
  
  「那日飛賊潛進府內無人察覺,亦未留下痕跡。不過當民女醒來之後,卻聞到一陣香火熏燎之氣。因著民女素有氣喘之症,平日不用香薰,故而對異味特別敏感。」
  
  ……
  
  陸家兄妹走了以後,知府繞到後堂向著南宮霖一禮:「公子您怎麼看?」
  
  南宮霖端著青瓷茶杯,指尖輕輕摩挲杯沿:「香火味兒……此人應當與寺廟有些干係,佛像又是要送去光福寺的,先從這些地方開始查起。還有我與那人交過手,他被我傷了右腳踝,你們尋人時注意這點。對了,夜澤,你去查查到底是哪些人家丟了東西,然後看這些人家白日裡都做了什麼事。一大家子人,一下都睡了過去,其中必定有異。」
  
  安排妥當之後,夜澤留下與知府商討細節,而南宮霖則不耐待在府衙,獨自出了大門,先行回家去了。
  
  過了一條街,南宮霖看見陸嘉宜從一處賣脂粉的鋪子出來,正準備撩簾上轎,他遂擡步走了過去。
  
  「陸小姐。」
  
  清潤之音入耳,陸嘉宜登時一喜,回眸一笑,看見果真是南宮霖。她微微垂首見禮:「見過南宮公子。」
  
  南宮霖有些話想問她,可是礙於大庭廣眾之下不好直言,於是說道:「多謝上次陸小姐贈茶,所謂禮尚往來,不知小姐可有空閒與我到茶樓一坐,共品香茗?」
  
  南宮霖一向獨來獨往,很少同外人打交道,說話更是三言兩語。這番主動邀請陸嘉宜,絕對是破天荒頭一次,陸嘉宜受邀喜不自禁,鳳目跳躍著火光,不過表面上還是裝作很矜持,淡淡開口答應,並不顯露特殊神色。
  
  雨後清新,空氣微涼。一間雅致茶肆二樓,南宮霖與陸嘉宜臨窗對坐,面前一壺清茶。又青主動上前斟杯,絲絲白霧緩緩浮起,熏得陸嘉宜眼前一片氤氳,好似身在夢中。
  
  月白竹裳,烏墨緞發。英眉斜長,飛入鬢角。一雙星眸黑得不見底,如若那暗藏漩渦的深湖,帶著詭異又不可抗拒的力量,漸漸引人沈淪。陸嘉宜有些挪不開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當是若此吧?
  
  可是又不像仙者那般無慾無求,在這風華無雙的背後,總是隱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情愫。微微蹙起的眉心,到底在訴說著什麼?厭世、無趣、悔恨、迷惘……
  
  越是看不透眼前之人,陸嘉宜便越想探究。她想知道,他的過去有著怎樣的往事?他的心裡可曾住著難以忘懷的人?
  
  「陸小姐,不知你前天是否離家去了什麼地方?」
  
  一句話喚回陸嘉宜神思,她微微一愣,心想南宮霖怎會問如此突兀的問題?不過她還是彬彬有禮地答道:「未曾出門,只是在家做了些彈琴繡花的雜事。不知南宮公子為何有此一問?」
  
  沒有出門?那就是不可能主動招惹上飛賊了,但是飛賊為何會盯上她?
  
  南宮霖凝眉沈思,隨口回道:「哦,只是那日出門,偶然看見一人背影很像陸小姐,隨口問問罷了。」
  
  陸嘉宜一陣竊喜,南宮霖表面不說,恐怕暗中對自己還是有些關切的,連看著別人的身影都能想起她來。她掩嘴輕笑:「可能是您看錯了,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
  
  「大概是看錯了。對了,陸小姐,最近府上還好罷?」
  
  南宮霖又是一問,問得陸嘉宜心花怒放。關心了她,又關心她家裡事,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他是對自己有意的?
  
  「一切安好,有勞南宮公子費心了。」
  
  二人閒談一陣,有一搭沒一搭的,表面相談甚歡,實則心思各異。一個是想套出點有用的消息來,早日了結煩心事。另一個則是暗送秋波,情意綿綿,有意無意地賣弄風姿。
  
  費了一番口舌,南宮霖卻是徒勞無功,一點線索也沒得到,不禁有些失望。他索性不再說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眸子一垂,把視線放到了街道之上。
  
  長街春風,短巷櫻花。潼城水豐,街旁引有水渠,還植有桃李杏梨,春日花開,洋洋灑灑飛落花雪,美煞人眼。市人買賣期間,琳琅貨物夾雜各色花枝,遠遠望去好比錦繡一片。
  
  「呵呵……」
  
  一陣熟悉的銀鈴笑聲傳來,南宮霖循聲伸首一探,看見酒兒同十八妹正站在一個小販攤前。攤上擺了些普通的胭脂水粉,還有幾朵彩色的絹花,品質雖非上乘,倒勝在顏色妍麗,造型逼真。
  
  酒兒拿起一朵鵝黃復瓣迎春花插在十八妹頭上,滿意點點頭:「這朵特別襯你,清新淡雅。」
  
  十八妹羞羞一笑,摸了摸發間,輕聲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那小販急忙遞過一面銅鏡讓她照,順便搭腔道:「小姑娘眉清目秀,戴這種花兒最好看不過了!」接著他拾起一朵芍葯絹花給酒兒:「娘子的話就戴這朵,有句詩怎麼念來著?自古風流芍葯花……娘子就如那芍葯,是花中上仙,頂頂標緻的人物!」
  
  「哈哈,小哥你可真厲害!不僅話說得好聽,還會念詩呢!」酒兒笑著接過芍葯,打趣了小販一句。
  
  小販看著酒兒甜美的笑容,臉頰有些紅了,撓著頭傻笑道:「嘿嘿,嘿嘿……我說得是實話嘛,娘子和姑娘都是美人兒。」
  
  酒兒問道:「小哥,這兩朵花兒怎麼賣的?」
  
  「一共八十文。」
  
  「這麼貴?!」
  
  「不貴不貴!娘子你看看這手藝,還有這料子,八十文一點兒也不貴!」
  
  「好看是好看……小哥,再便宜點嘛!」
  
  「哎喲娘子誒!我這可是小本生意,真的不能再少了……」
  
  「……」
  
  正當酒兒和小販討價還價的時候,一錠銀子扔在了攤上。
  
  「全買了。」
  
  酒兒一回頭就看見南宮霖踱步而來,雙手負背,清清冷冷的模樣。
  
  南宮霖走近,指著攤上絹花說道:「全都要了。」
  
  小販一見來了大買主,開心地眼睛瞇成縫,忙不叠點頭:「好勒好勒!我給您裝起來!」說著他轉身去貨擔裡找盒子。
  
  「公子……」酒兒有些不解地看著南宮霖,心想公子買那麼多絹花幹嘛?
  
  「別動。」南宮霖拾起那朵芍葯插進酒兒髮髻,眼角飛揚,「不錯,就戴這朵罷。」
  
  本是人間第一流,芍葯開殘更無花。
  
  酒兒鬢斜嬌花,有些驚訝地問:「公子您送我的?」
  
  南宮霖淡淡瞄了酒兒一眼,鄙夷她連這也看不出來:「嗯,送你。」
  
  「可是公子您一下買這麼多,用都用不完。再說這怎麼好意思,我有拿工錢的……」
  
  「給你你就收著,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南宮霖又不悅了,把臉一沈,嚇得酒兒立即噤聲。過了一會兒,他看酒兒沒有再拒絕,心情舒暢了一些,又說:「這算是給你的獎賞,昨晚你表現不錯。」
  
  一想起昨晚南宮霖頤指氣使的樣子,酒兒忍不住出口埋怨:「公子你太能折騰人了,昨晚我才睡了一會兒!今天渾身都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南宮霖看她嘟嘴惱怒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去捏了捏她鼻子:「我就喜歡折騰你!別忘了,今兒晚上再過來,我等你。」
  
  跟著南宮霖下樓的陸嘉宜一直站在二人身後,乍聞這番對話,嘴唇都差點咬破了。
  
  晚上折騰……下賤!不要臉!青天白日就出言勾引男人!
  
  「小姐?小姐?」
  
  又青見自家小姐神色不對,扯了扯她的袖子。陸嘉宜緊攥的手鬆了開來,只是目光一直緊盯那站立的二人,眼神凶狠得就像奪食的野獸。
  
  片刻後,陸嘉宜斂起恨意,小步走了過去,在酒兒面前停下,笑得別有深意:「酒兒娘子,好久不見。」
  
  南宮霖聽見這稱呼,動作一滯。
  
  酒兒一見是陸嘉宜,遂也笑著回禮:「是陸小姐呀!是啊,上次之後就沒見過您了,我聽公子說您受驚過度一直在家休養。怎麼樣?身子可大好了?」
  
  「已無礙了,多謝娘子關心。」
  
  陸嘉宜輕聲軟語,溫溫柔柔的樣子,忽然她擡起鳳眸,關心的語氣問道:「對了娘子,不知你家相公可有消息了?上次聽娘子提過此事。我陸家雖不算顯赫,但人脈還是有些的,我可以同家父說一說,請他托朋友幫你打聽打聽。」
  
  「匡當」一聲,南宮霖手中的盒子摔下,絹花散落一地,沾滿了塵土。
  
  轉瞬,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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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01:46

【第三十五章.相公呢】
  
  「哎喲喂!我的花我的花!」
  
  小販趕緊彎腰去撿,拾起絹花吹了吹,不過絹布上仍舊殘餘了泥土,看來是弄不掉了。
  
  很多東西一旦破損,便再也回不到原來了。
  
  小販重新把盒子遞給南宮霖,有些忐忑:「客官?」
  
  南宮霖愣愣的,對外界聲音充耳不聞,只是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坍塌的世界,四處荒蕪,一片廢墟。
  
  明明觸手可及,始終差之毫釐。
  
  「客官,您看這花兒……」
  
  小販又喚了南宮霖兩聲,憂心忡忡的。他明明把盒子放穩了才鬆手的呀,怎麼又掉地上去了?眼下絹花髒了,大買主可別反悔才好……
  
  南宮霖沒有再接,而是把袖一揮,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誒!客官!」
  
  小販在背後嚷嚷,抓了抓耳朵,莫名其妙的。酒兒見狀,急忙接過盒子塞給十八妹:「你先拿著,我去追公子。」
  
  她還不忘跟陸嘉宜道別:「多謝陸小姐,下次有機會再說吧,再會!」
  
  陸嘉宜見酒兒提著裙擺辛苦追逐南宮霖的樣子,輕輕嗤了一聲:「又青,回府。」
  
  「公子!公子!」
  
  南宮霖大步走在路上,面色陰沈,渾身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氣,四周之人不覺紛紛避讓開來。酒兒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公子又發脾氣了,而且這次貌似氣得不輕,她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一路小跑追上。
  
  「公子你等等我嘛!等等我……哎呀!」
  
  酒兒追得急,長裙累贅,一個不慎絆到裙角,摔在了地上。她撐著爬起來,蜷腿坐在地上,擡手看了看,只見掌心一條口子,鮮血不斷冒出。
  
  「嘶……好痛額……」
  
  一雙錦靴停在眼前,月白衣角入目,酒兒擡眼一望,看見南宮霖折返回來,在自己跟前蹲下,拉過她的手。
  
  「走個路也能摔成這樣,真是夠笨的!給我看看……」南宮霖一邊數落酒兒,一邊拿出一方錦帕給她包上傷口。
  
  南宮霖垂著眸子,濃密的睫毛掩住了眼中黯光,貌似心無旁騖地包紮傷口。酒兒看著他完美的側臉和專注的神情,忽然有些臉紅。
  
  其實公子也沒那麼討厭……
  
  「能不能走?」
  
  乍聽南宮霖這麼一問,酒兒趕緊點頭:「能走能走!」
  
  誰知剛一站起,膝蓋便傳來一陣陣劇痛,低頭看過去,裙上都滲出幾滴血來,想必是皮破了。酒兒擡眸,淚汪汪的杏眼看著南宮霖:「公子,我好像摔著腿了……」
  
  「誰叫你跑那麼快?摔了活該!」
  
  話雖如此,南宮霖卻是彎腰下去抱起酒兒,然後就大刀闊斧往回走。此處正值繁華街道,周圍行人見一俊美公子抱著一個嬌俏的小娘子,不免紛紛出言議論。
  
  「嘖嘖,看小兩口的親熱樣兒就知道肯定成親沒多久!」
  
  「這是誰家的小相公那麼俊啊?小娘子可有福咯!」
  
  「可不是?!要是我家那口子有別人小相公一半體貼,我死了都甘心!」
  
  「就是就是……」
  
  南宮霖聽著別人一口一個「相公」,心情愈發鬱結,手臂不覺加力,把酒兒勒得發疼。酒兒倒是對這些誤解話語感到害羞,她偷瞄了南宮霖一眼,發覺公子臉色陰沈,嘴角緊抿,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公子您別聽他們亂說!您還是放我下來好了,我自己能走。」
  
  南宮霖不放:「少給我逞強!再說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了,矯情個什麼勁兒?」
  
  「可是別人這樣胡亂揣測,我怕、怕……」酒兒怯怯的,說話聲音也小了下來,把「你生氣」嚥回了肚裡。
  
  「怕?」
  
  南宮霖停下,低頭看著酒兒,笑得有些讓人發寒:「怎麼?怕你相公知道了不要你?」
  
  該死的!他怎麼不知道酒兒有個相公?!那人是誰?現在在哪裡?為什麼從來沒有出現過?!
  
  提起相公這茬,酒兒不悅皺眉,隨口道:「他才不會知道呢!」
  
  五年不見蹤影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就出現了?酒兒想過,如果見到成凱勳,她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問他這五年去哪兒了,為什麼不管不顧家裡?第二件事,是把他帶到婆婆墳前,再把成家的祖屋老宅地契全還給他。第三件事,也許她會自請下堂。
  
  五年呀,要是成凱勳沒死,十有九成九在外成了家。她不想和一個陌生人過日子,更不想到別人之間去橫插一腳。說穿了,她是在成凱勳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嫁進成家的,沒準兒成凱勳就是想逃婚才走的呢!那她易酒兒何必再不知好歹地貼上去?那不是招人恨麼!反正她現在南宮府當廚娘,可以自己賺錢養活自己,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南宮霖見酒兒滿口不在乎,遂問道:「你相公人呢?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我哪兒知道?早跑得不見人影了!」
  
  南宮霖看她一臉小怨婦的模樣,以為她是被相公冷落心生怨恨,頓時心頭又堵得慌,索性緘口不再說話。
  
  回到府裡,南宮霖把酒兒往花廳一擱,便自顧自地走了。曹管家看二人明顯疏離的模樣,有些摸不清情況。
  
  前兩日還如膠似漆,今天就冷若冰霜了,怪哉!難道是吵架了?不行不行,這麼多年公子好不容易動心一次,說什麼也要幫他把媳婦兒娶回家!
  
  酒兒傷了手,所以這日膳食是袁大娘幫著做的,然後由夜澤端去給南宮霖。夜澤進門之後,只見自家公子靜靜坐在椅上,雙眼盯著腳下,眼皮都不擡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且眉宇間還縈繞一抹愁雲,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頹然。
  
  「公子,先用膳罷。」
  
  南宮霖聞聲方才擡起頭來,眼神有些迷惘:「夜澤我問你,要是你喜歡一個……咳,一樣東西,可這樣東西是別人的,你怎麼辦?」
  
  「別人的東西?」夜澤撓撓頭,「我一般不會看上別人的東西……」
  
  南宮霖瞪他一眼:「我是打比方!比如別人有把吹刃斷髮的寶刀,你很喜歡的!」
  
  「這個啊……那我會問他能不能割愛,把寶刀賣給我。」
  
  南宮霖若有所思:「買回來,嗯,這個法子不錯……不過,萬一人家不肯賣呢?」
  
  「那就加價,加到他滿意為止,要麼用東西換。如果最後還是不行,那也只好放棄了,總不能去搶吧?公子您說是不是?」
  
  搶?
  
  南宮霖聽到這個字,眸光閃閃。搶麼?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不過有道是君子不奪人所好,這似乎有些失德……
  
  忽然腦海裡浮現一樁舊事。
  
  去年暮夏之夜,星月伴酒,清風橫笛。那人雪發深眸,與自己對坐涼亭,手裡端著一杯酒,隨意靠在椅背上,神色慵懶。
  
  他笑道:「你這地方不錯,送與我如何?」
  
  南宮霖當他說笑,隨口回道:「你堂堂楚氏,居然還貪我這方小築?想要可以,自己修去,要不拿錢來買!」
  
  那人伸手一攤:「沒錢。」
  
  「你騙誰呢?若是你都沒錢,那恐怕皇帝也要出來討飯了!」
  
  「真的沒錢。你是不知道,家有賢妻,衣食住行柴米油鹽都被她管了,這銀子自然也是在她手裡。我如今可是囊中空空,連出來買壺酒的錢也沒有,只能到你這裡蹭點喝了,唉……」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這麼一天!」
  
  南宮霖大笑,有意逗弄那人:「這等悍妻,乾脆休了她!如此一來你搶回大權,重掌財力,再娶幾房如花美眷,豈不美哉?」
  
  那人深眸一掃,笑得雲淡風輕:「錢權有什麼好搶的?我最喜歡搶的,是人。」
  
  「你要搶誰?」
  
  話音一落,只見從浮影花枝中走出一女子。玉容絳唇,身段靈巧,卷睫長掩下,流目顧盼生輝,輕睨一瞥便奪魄三分。
  
  此女不像凡人,分明似妖。
  
  「除了你還能有誰?娘子。」
  
  那人起身牽過美貌女子,拉她坐在身邊,笑眼看著南宮霖:「搶東西沒意思,搶人才有趣。待哪日你遇上這麼個讓你動了搶奪念頭的女子,你便知曉了。其中滋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吶……」
  
  南宮霖當時不懂,如今卻有些明白了。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讓你心生渴望,自然而然想親近於她,掠奪的念頭也蠢蠢欲動。你不能忍受她的忽視和漠不關心,更不能忍受她不屬於自己。
  
  以前沒有這麼瘋狂的念想,那是因為不曾愛過,如今愛上了,管它什麼世俗禮教規範德行!殺人他都敢,搶個人算什麼?!
  
  打定主意,南宮霖又問夜澤:「我問你,你知不知道酒兒有個相公?」
  
  夜澤一怔:「知道,當然知道啊!當初就是看中她嫁過人,曹管家才把人帶回府裡的呢。」
  
  「我怎麼不知道?你們誰都沒給我說過!」南宮霖聲音低沈,夾雜著一股怨怒之氣。
  
  該死的!全府的人都知道!就他蒙在鼓裡!
  
  「公子您從來沒問過嘛……」夜澤有些委屈,又道:「再說一看酒兒梳的婦人髻,那也知曉了……」
  
  南宮霖一聽火冒三丈,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有時間去注意女人的頭髮!
  
  他一拍桌子又吼道:「反了反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什麼事都瞞著不說!快些交待,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要是少說一樣,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是!」夜澤小腿一抖,立馬很諂媚地問道:「公子,您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南宮霖眼珠一轉,故作正經:「最近採花賊神出鬼沒,居然還闖進府裡。我尋思,府中之人皆有可疑,用人還是要清楚底細的好,你給我說說他們的背景。嗯,酒兒進府最晚,就從她開始罷。她家是哪兒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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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02:02

【第三十六章.喜歡你】
  
  酒兒獨自在房裡,打了水準備清洗傷口。撩開裙擺,挽起褲腳,只見膝蓋處都被磕爛了,銅錢大小的一塊皮肉翻起,一碰就疼得鑽心。她一隻手還包著,只能用另一隻手把絨巾沾了水,一點點擦拭掉傷口周圍的血汙。
  
  酒兒想起小時候有次跌了跤,自己哭得稀里嘩啦,爹娘一個勁兒地哄著,又是吹傷口又是給糖吃,最後她爹還做上了鬼臉,終於使得寶貝女兒破涕為笑。
  
  唉……小時候多好啊,現在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受了委屈都沒地兒說。
  
  不覺眼前起了一片霧氣,眼眶一熱,淚水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酒兒揩了淚,吸吸鼻子,繼續清洗傷口。
  
  「篤篤篤——」
  
  有人敲門,酒兒以為是袁大娘過來看她,於是開口道:「請進。」
  
  南宮霖推門而入,入目便是酒兒抹著淚可憐兮兮處理傷口的模樣。看得他心口像是被揪了一把,疼得發慌。
  
  酒兒擡眸看見是南宮霖,有些吃驚,趕緊放下裙擺遮住腿:「公、公子,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
  
  南宮霖徑直走到床邊坐下,順手就拿過沾了血的絨巾,放到水裡清洗起來:「很痛?哭得眼睛都腫了,真是個愛哭鬼!」
  
  酒兒羞赧地點點頭,說話甕聲甕氣的:「嗯,有點,讓公子見笑了。」
  
  南宮霖擰了絨巾,作勢就要去給酒兒擦拭傷口,酒兒趕緊把裙角壓住:「公子我自己來!」
  
  南宮霖輕睨她一眼:「早就看過了,裝什麼矜持?真是!」說著他還特意瞄了瞄酒兒胸前。
  
  酒兒嚇得趕緊縮手護住胸口,氣急喊道:「看什麼看!不許看!」
  
  虧她還產生了錯覺,以為公子變好!呸呸,公子壞死了!
  
  豈料南宮霖卻是趁她放手,一下撩開了裙角,按住她的小腿,細細清洗起傷口來,動作又輕又緩,還不斷小口吹著氣。
  
  酒兒看著他溫柔呵護的樣子,鼻頭有些酸,眼眶又熱了起來。除了爹娘,公子是第一個這麼關心她的人……
  
  「還疼麼?」
  
  南宮霖擡頭問酒兒,看見她眼裡又亮晶晶的,泛出淚光點點,有些緊張:「我弄疼你了?別哭別哭,我再輕點兒。」說著他伸手想去揩酒兒眼角。
  
  酒兒把頭一扭,擡手抹去淚痕,有些撒嬌地說道:「都怪你!跑那麼快作甚麼,害我摔跤!」
  
  「好好好,是我不好,你別哭嘛,真是怕了你了……」
  
  南宮霖難得好脾氣,好言好語地哄著酒兒。他拿出一個翡翠小玉瓶,從裡面倒出淺綠色的藥膏給酒兒塗抹在傷口上。酒兒先是聞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兒,然後覺得傷口上清涼清涼的,不怎麼疼了。
  
  酒兒好奇:「咦?這是什麼藥膏?挺舒服的。」
  
  「這藥膏專治跌傷破口,而且有祛疤奇效,女兒家留了疤不好看,你以後每天早晚抹一次,三五日就好了。來,把手給我。」
  
  南宮霖幫酒兒處理好膝蓋傷口,又把她手上的方帕解開,清洗以後抹上藥膏,再用乾淨的繃帶包上。
  
  酒兒心裡暖暖的,早就不生氣了,出口道謝:「公子,謝謝。」
  
  南宮霖擡眸一笑,朗若清風:「謝什麼,說起來你還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做這些也是應該。」
  
  他本就俊逸非凡,只是平時為人清冷傲慢,導致別人總是有意避讓,乍見如此親切模樣,酒兒忍不住開口稱讚:「公子你真好。」
  
  南宮霖被她一誇,有些得意:「哦?那你說說,我哪裡好?」
  
  酒兒扳著指頭認真數起來:「長得好看,家世也好,對人也好……」
  
  「哈哈,對人好是要分人的,你看我幾時對外人好了?要對也對自己人好!」南宮霖說這話,看見酒兒粉嘟嘟的臉蛋,忍不住又伸手去捏了捏。
  
  「不準弄我的臉!」酒兒趕緊伸手護住臉頰,嗔怪一句:「公子你最不好的就是愛欺負人,要是哪天把這點改了,就十全十美了!」
  
  「哈哈,要十全十美幹什麼?人生本來就不會完美。」
  
  兩人說說鬧鬧一陣,忽然南宮霖聽見一陣「咕咕」聲,仔細一聽,是酒兒腹中發出來的。他笑著問道:「小饞貓,餓了?」
  
  酒兒有些窘迫,她揉揉肚子,嘟嘴惱怒:「你才是饞貓!我方才沒吃東西嘛,當然會餓了。」
  
  「你等著。」
  
  話一說完,南宮霖便起身出了門,酒兒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不覺有些納悶,公子要去幹什麼?不過想起剛才的事情,她覺得心裡好似開了一朵小小的花,美美的,甜甜的,有些像……幼時縮在爹娘懷中聽故事的感覺。
  
  南宮霖去了廚房,正巧碰到袁大娘。
  
  「公子您怎麼過來了?」袁大娘有些驚訝。
  
  南宮霖張望了一下廚房,問:「有沒有什麼吃的?最好清淡點。」
  
  公子不是才用了膳麼?怎的又餓了?
  
  狐疑歸狐疑,袁大娘還是恭敬回道:「爐上熬著一鍋白粥,要不我再加點東西進去?不然白白的沒味道。」
  
  「也好,弄快一點,我急著用。」
  
  南宮霖在一旁坐下等,看著小泥爐上的砂鍋撲騰撲騰的,火苗輕輕跳躍,覺得很暖很安心。
  
  袁大娘先是拿出幾顆紅棗,問道:「公子您想吃甜的鹹的?」
  
  南宮霖有些出神,隨口反問:「酒兒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袁大娘聞言動作一滯,隨即回頭看著他笑了笑:「原來是要端給酒兒的呀!」
  
  「咳咳……」南宮霖被人揭穿,有些尷尬,咳嗽了兩聲掩飾。
  
  「呵呵,姑娘家都愛吃點甜的。酒兒今兒個摔傷流血了吧?那我加點桃花紅棗枸杞進去,補血暖腹的。公子您可要記著了,女子平日辛苦,最易氣血不足,最好是隔幾日便用些滋補食材……」
  
  袁大娘一邊往粥裡加料,一邊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女子之事,而南宮霖居然聽得很認真。
  
  最後,粥好了,袁大娘盛了一碗交給南宮霖,別有深意地又說了一句。
  
  「公子,有話可別憋在心裡,還是說出來講個明白的好。你藏著掖著的,別人又不是肚裡的蟲子,哪兒能事事都猜到?就像您平日要是不說喜好,我怎麼知道您喜歡甜的還是辣的?所以吶,直截了當就是了,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驚喜呢!」
  
  酒兒坐在房裡等了沒多久,南宮霖就端了碗粥回來。
  
  他坐在床邊,舀起一勺喂到酒兒嘴邊:「吃。」
  
  酒兒伸手想去接過碗:「我自己來。」
  
  南宮霖眉毛一豎,表情有些凶:「喂你你就吃!聽話!」
  
  酒兒縮縮脖子,不敢逆了南宮霖的意思,只好張嘴含住勺子,誰知這粥是才熬好的,燙的她一下吐了出來。
  
  「噗!好燙好燙!」
  
  南宮霖趕緊把碗一擱,急忙去看酒兒的嘴:「燙到哪裡了?給我看看!」
  
  酒兒覺得唇皮一陣劇痛,舌頭尖好似起了一個大泡,她苦著臉埋怨:「公子你想燙死我啊?!好痛……」
  
  南宮霖有些尷尬:「我以前又沒做過這些,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自己吹……」
  
  他可是第一次伺候人!壞丫頭不感激還怨他!沒良心!
  
  「哼!」
  
  酒兒惱怒地瞪了瞪南宮霖,然後伸出舌頭,眼睛使勁向下看,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傷到了。南宮霖看酒兒吐著舌頭瞪著眼的模樣,有些想笑,覆手過去捏住她的下巴,湊近仔細看了看。
  
  翠眉微顰,胭脂紅臉。朱唇未啟,暗香浮動。
  
  淺淺呼吸間,嬌艷美唇微微開闔,好似在發出邀請,南宮霖喉頭一緊,不覺便輕輕覆唇過去。
  
  酒兒以為他又要咬自己,驚得往後一避,誰知卻一下躺了下去。南宮霖順勢壓下,摟住酒兒倒在了床上。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襲來,酒兒只覺唇上一片柔軟,輕輕觸碰的感覺很溫柔,仿若花瓣落在了上面,還帶著一股淡淡香味。
  
  可是,公子這是在……吻她麼?
  
  愣怔中,南宮霖又伸出舌頭,舔上她的唇,緩緩遊移,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酒兒心如鹿撞,滿面羞紅,幾乎快要燒起來,她差點就沈淪在這奇妙的繾綣之內。抓住最後一絲理智,酒兒雙手撐住南宮霖,把他推開些許。
  
  「公子……」
  
  為何要親吻她?為何突然這麼孟浪?還有這麼……溫柔?
  
  南宮霖停下動作,他眸色依然如墨夜黑沈,流光溢彩波動其中,眉心舒展,神情專注。
  
  他看著身下滿面桃花的酒兒,一字一句緩緩說道:「酒兒,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
  
  此夜,風月無話,唯有琵琶之語,簌簌沙沙,說了滿室喧嘩,道了一聲,忘了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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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2:13

【第三十七章.明月輝】
  
  夜澤覺得很不對勁,曹管家覺得很不對勁,就連袁大娘也覺得很不對勁。
  
  酒兒和公子不對勁!
  
  先是酒兒稱病,兩三日不出房門,後是公子莫名奇妙一天到晚都黑著個臉,不開口說話,一副生悶氣的樣子。南宮府內烏雲籠罩,氣氛詭異,壓抑至極。
  
  這日,十八妹聽說酒兒病了,過來看她。才進府門,夜澤便把她拉到一邊。
  
  十八妹不解:「夜大哥,怎麼了?」
  
  夜澤神秘兮兮地說:「待會兒你想辦法把酒兒娘子帶出府去!」
  
  「為什麼呀?酒兒姐病了呢,不能出門的。」
  
  夜澤道:「公子也病了!不過依我看,兩人都是心病!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老這麼悶著也不是辦法。所以你帶酒兒出府,我帶公子出府,然後嘛……」
  
  夜澤和十八妹商量一番,定下一條計策。
  
  酒兒獨坐在房內,娥眉微蹙,看著一朵芍葯絹花發呆,耳畔迴繞那日餘音。
  
  「酒兒,我喜歡你。」
  
  公子喜歡自己?乍聽此話,她以為是南宮霖說笑,可是擡眸一看,發覺他表情有些忐忑不安,不似說謊。對於這番剖白,酒兒首先感到的不是羞怯,而是驚愕。
  
  她從沒有想過南宮霖會喜歡自己,她一直覺得公子孤傲清冷,宛若高高在上的明月,縱使耀眼非常,卻是渾身散發冷輝,拒人於千里之外,遙不可及。
  
  這樣的公子會喜歡她?她不信。
  
  可是南宮霖說:「我真的喜歡你,很喜歡。酒兒,你嫁給我。」
  
  若說表白心意是第一道驚雷,這番嫁娶之言,就是第二道。
  
  且不論她對南宮霖有沒有意,光是她如今身為成家媳婦這一點,就決定了她不能再有它想。
  
  所以酒兒幾乎沒有猶豫,斷然拒絕了南宮霖,然後一路把他推搡著趕出門外,最後再緊緊關上房門。南宮霖在外面拍門許久,酒兒就是不理不睬,直至夜深,動靜才漸漸小了下來。
  
  酒兒不知道南宮霖何時離去的,她只知道自己背靠在門後,在地上坐了一夜。
  
  唇上還殘餘著親吻之感。那心中呢?可曾留有痕跡?可曾漾起波瀾?
  
  「酒兒姐。」
  
  聽聞十八妹叫門,酒兒趕緊收回思緒,把門打開。
  
  「十八,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這幾日身子不大好,過來看看。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藥堂看看?」
  
  酒兒斂起情緒,一貫甜笑:「沒事沒事,我好好的。」
  
  十八妹瞧酒兒雖然嘴上這樣說,可眼神黯淡,笑意未達眼底,明顯是有心事。她想起夜澤的囑托,於是提議道:「對了酒兒姐,上次我們去道長那裡求符不是沒求到麼?我們今兒再去看看罷,你也順便出去透透氣,老悶著對病不好。」
  
  酒兒想起在府中說不準又碰上南宮霖了,遂點頭答應:「好。」
  
  與此同時,公子寢院,夜澤正在向南宮霖稟告採花賊一事。
  
  「只有四戶人家承認丟了東西,其餘幾戶礙於顏面,都矢口否認,派去的官差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
  
  南宮霖皺著眉頭,臉色黑沈,也不知是在為採花賊的事煩心,還是為酒兒不理他苦惱。
  
  半晌,南宮霖擡頭一問:「這四戶人家相互認識麼?或者在案發前他們去過什麼相同地方沒有?」
  
  夜澤搖頭:「四戶人家平日素無來往,而且經屬下調查,這幾位姑娘小姐都不大愛出門,主動招惹上採花賊的可能性不大,再說案發日正是谷雨,人人都在家裡,要行禮祭拜,也沒有陌生人上門,看起來並無異樣。」
  
  「這樣啊……」南宮霖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沒對,可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苦苦凝思。
  
  夜澤見時機差不多了,趕緊提議道:「公子不如我們上街看看吧,說不準能打聽到什麼消息呢!」
  
  出去?也好。他是該好好理理思緒了。
  
  於是南宮霖和夜澤也出了府。
  
  西大街上依舊熱鬧非凡,酒兒卻一臉懨懨,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十八妹見狀擔憂,試探問道:「酒兒姐你怎麼了?今日老是心不在焉的。」
  
  酒兒勉強一笑:「沒什麼……」頓了頓,她又有些猶豫地說道:「十八,我可能過兩天就辭工不做了。」
  
  十八妹聽言大驚:「什麼?!為什麼不做了?」
  
  工錢高東家好,這樣的好差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為什麼說不做就不做了?
  
  「因為……」酒兒吞吞吐吐,隨口胡謅一個理由:「我一年多沒回家了,想回去看看。」
  
  「可是你家裡不是沒人了麼?如果想回去看看,那也不用辭工啊,跟府裡請幾天假,公子對你那麼好,肯定會答應的。」十八妹一臉真摯地勸道。
  
  「我……」
  
  一提起南宮霖,酒兒頓時生出幾分不自在,這謊話也不知該如何圓下去,一時語噎。
  
  「酒兒姐你看!是公子和夜大哥!」
  
  突然十八妹一陣歡喜呼喊,打碎了酒兒的愁緒。她循著十八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見到南宮霖和夜澤從街拐角出來。
  
  酒兒趕緊拉過十八妹:「我們快走!」
  
  「為什麼啊?打個招呼再走嘛……誒!酒兒姐,你跑那麼快做什麼?等等我!」
  
  酒兒轉了個身,急匆匆就往城隍廟方向跑,十八在後面小跑追上,還不忘回頭看看夜澤,一個勁兒給他使眼色。
  
  還好夜澤眼尖,瞥見了十八妹的身影,立馬轉頭給南宮霖說道:「公子,你看前邊城隍廟香火鼎盛,聽聞那裡有個廟祝解籤解得極好,不如我們去看看?」
  
  城隍廟外,酒兒坐在伍德道長的算命攤子前,伸出掌心讓他看相。
  
  伍德道人伸指抹了抹小鬍子,眉心皺作一團:「貴格之相……三合明珠生旺地,穩步蟾宮,日出扶桑,吉星入命宮……怪哉!為什麼會不準……」
  
  酒兒看伍德道人只顧自言自語,半晌不說一個字,有些急了:「道長我是不是名犯太歲,流年不利?有何解決辦法?」
  
  自從來了潼城,她就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有好有壞,有凶險有喜悅,比她前二十年加起來的還要多。這些經歷,為她淡淡的人生添上一筆濃墨重彩,難以忘懷。原本以為日子會一直這般過下去,可是那一層紙捅破了,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一如天上明月,一如田間野草,縱使冷輝再耀,也照不暖岌岌蔓草,縱使野草再高,也難以觸及皎皎明月。
  
  分明情根深種,奈何天地相隔?
  
  伍德道人小小的眼睛在酒兒臉上掃了一圈,深沈說道:「施主覺得最近諸事不順?依貧道猜測,可能是施主家中有妖孽!」
  
  此話一出,酒兒和十八妹不約而同大驚:「妖孽?!」
  
  「孽障乃是由怨氣怒氣哀氣化形而成,橫行人間,實在是為禍不小,且時間越長,道行越高。依我所看,施主家中這妖孽恐怕有個幾百年了。」
  
  伍德道人表情嚴肅,眼神堅定,說得信誓旦旦,酒兒聽言有些害怕,背脊骨都不覺發寒。
  
  她急忙問道:「那怎麼辦?!」
  
  「莫怕莫怕……」
  
  伍德道人又拿出一疊符紙:「回去先把這些貼在門上,子時取下燒了。等過幾天挑個黃道吉日,貧道前去做場法事,收了那妖孽,自此以後家宅平安,闔府康寧。」
  
  女子素來膽小怕事,酒兒和十八妹被伍德道人這麼一嚇唬,自然戰戰兢兢地答應,然後掏出荷包裡的碎銀子準備買符。
  
  「哪裡來的妖道,在此危言聳聽。」
  
  話音一落,南宮霖走了上來,按住酒兒的手。他剛從廟祝那裡解籤出來,就看見酒兒坐在這裡,他猶豫著要不要徑直離開,可腿腳卻不聽使喚,自己就走來這邊,正巧聽見伍德道人的一番妖孽之說。
  
  「子不語怪力亂神。你這江湖術士,就知道胡言亂語,嚇唬無知婦孺。」南宮霖牽起酒兒便要走:「跟我回府,少聽這些亂七八糟的。」
  
  笨丫頭傻乎乎的!恐怕被人騙去賣了還要幫著數錢!還是跟著他好,他親自看著人,那些妖魔鬼怪有多遠滾多遠。
  
  伍德道人擡頭看了眼南宮霖,黑色小眼珠轉了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位公子,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貧道可是金字招牌!容不得他人詆毀!」
  
  「你?」
  
  南宮霖嗤笑一聲:「就知道說幾句混話賣幾張破符,擺明就是騙子行徑,居然還在這裡大言不慚!我不砸了你的招牌都算手下留情!」
  
  「你!」
  
  這男子看著人模人樣的,說話卻是惡毒刺耳!
  
  伍德道人大怒,拍案而起,伶牙俐齒地還擊:「你說貧道不行,貧道偏要給你看相!你雙眼無神,病痛上門!尖嘴猴腮,軟弱力衰!鼻朝外露,自尋死路!最重要的是眉間帶煞,目露凶光,一看就是孤星轉世,寡情無依,死了都沒人送終!」
  
  南宮霖本來對他的罵罵咧咧沒有多大的反應,可在聽見「孤星」二字之時,身上瞬間冒出一股煞氣,之後目光一凜,眼神如冰刀子般飛向伍德道人。
  
  半生孤煞,豈是他願?如若時光可以倒流,他倒寧願自己沒有出生,斷了之後的禍事。
  
  伍德道人嚇了一跳,小腿有些打顫:「你、你……」
  
  夜澤見勢不妙,知道這是自家公子的逆鱗,觸碰不得,遂上前一步揪住伍德道人領口:「閉嘴!再說便殺了你!」
  
  一時間劍拔弩張,感受到南宮霖的不悅還有夜澤的殺意,酒兒趕緊出口勸架。
  
  「公子算了!我不買符了,我跟您回府……」
  
  南宮霖只是冷冷盯著伍德道人,並不說話,酒兒見狀又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終於讓他有了一絲反應。
  
  「罷了。」
  
  南宮霖示意夜澤放過伍德道人,然後牽住酒兒便大步離去,步履沈沈,透著股子壓抑。
  
  夜澤放開人後,臨走還不忘威脅一句:「口無遮攔遲早惹事!想保住小命就別亂說話!」
  
  待幾人走遠,伍德道人才撫著胸口從桌後走了出來。平日他坐著不覺得,可這一站起身,才發覺他個子不高,身材精瘦,而且走路一瘸一拐,貌似有腿疾。他看著南宮霖和酒兒的背影,眼中並無恨意,而是浮起濃厚的興趣。
  
  富貴非凡的命格,不能提及的過去……有意思啊有意思……
  
  南宮霖拽著酒兒一路回了府,在門口的時候,他想起方纔的那紙籤文,正欲開口說給酒兒聽。這時酒兒卻搶先一步道:「公子你先放開我。」
  
  南宮霖這才察覺自己一直握著別人的手,牽得牢牢的,他一下鬆開,故意輕飄飄地說:「剛才沒注意。」
  
  酒兒面帶猶豫,偷瞄了南宮霖一眼,覺得他心情好似還不錯,於是鼓起勇氣說道:「公子,我要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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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2:35

【第三十八章.三杯酒】
  
  辭工?
  
  此言宛如一桶冰水,把南宮霖澆了個徹骨寒心。
  
  他緊緊攥住拳頭,低聲吼道:「不準!」
  
  這樣就想逃離他?門兒都沒有!
  
  「為什麼不準?我又沒賣身給府裡!」酒兒見他發怒,也氣呼呼地喊了回去。
  
  「我說不準就不準!」
  
  南宮霖又一把抓住酒兒的手:「哪兒有你這樣的?半途撂擔子!曹管家和袁大娘對你那麼好,你都不管他們了?廚娘負責大家的膳食,你要是走了,府裡的其他人怎麼辦?」
  
  最關鍵的是,我怎麼辦?
  
  酒兒扭扭胳膊,掙不脫:「公子你再請個廚娘就是了嘛!手藝好的人那麼多,不差我一個。你放開我,好痛額……」
  
  南宮霖死鉗住她的手不放:「說的容易!你叫我一時之間哪兒去找上一個人來頂替?反正你不準走!」
  
  她是獨一無二的,她是不可代替的,她不能走。
  
  酒兒也惱了,衝著南宮霖吼了一通:「大不了找到接手的人再走,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更沒賣身為奴,憑什麼不能走?!」
  
  此問一出,南宮霖一怔。
  
  酒兒是他什麼人?
  
  是他捨不得走的人,是他喜歡的人,是他想與之一直在一起的人。
  
  可是這些話能說出口麼?會不會又把人嚇住?
  
  「你是我……」南宮霖有些猶豫,垂眸不定,半晌說出一句話:「反正我不許你走。」口氣已經軟了下來,甚至帶著一絲乞求意味。
  
  「哼!」
  
  酒兒惱他蠻橫不講理,又緊抓著自己不放,於是一生氣便張口咬在南宮霖抓著她的手腕之上,狠狠用力。
  
  牙齒刺破肌膚,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兒溢滿口腔,酒兒才消了氣,鬆了口。她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方才南宮霖居然一聲沒吭,動也不動,任由她咬了個夠。
  
  公子太詭異了!難道是被氣傻了?
  
  酒兒反應過來後驚愕非常,擡眸看向南宮霖。只見他面色並無慍怒,反而眼帶柔情,微笑地看著自己。
  
  「氣消了?」
  
  輕柔話語如綿綿春風,讓人自然而然地平靜下來。酒兒的怒火一下就熄了,她有些羞赧地別過臉,輕輕「哼」了一聲。
  
  南宮霖擡指繞上酒兒鬢角一縷秀髮,給她別到耳後,含情脈脈:「那以後不許動不動就說那些要走的話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心裡會難受。」
  
  酒兒垂下眸子不敢看南宮霖,她此刻心如鹿撞,臉頰發燙,心頭泛起怪異的感覺。好似一池春水起了漣漪,被攪得波浪起伏。
  
  愣怔中,南宮霖彎腰俯首,覆唇過來親吻上酒兒的唇角,呢喃一語。
  
  「酒兒,不要走。」
  
  宛如魔音,讓人深深淪陷,神思恍惚,難以自拔。
  
  酒兒全身僵住,定定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任由南宮霖親上自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不是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遠離這些紛擾,去過簡單的生活麼?為什麼現在卻有些不捨眷戀?好像……很想留下來?
  
  直到牙關被撬開,有柔軟濕潤的東西伸了過來,酒兒才收回思緒,急忙伸手一搡,推開南宮霖,轉身便跑。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那我當你默許了啊!」
  
  南宮霖的聲音從身後飄蕩而來,酒兒只當沒聽見,捂著臉就跑回房間。
  
  羞死了羞死了,又被公子迷惑了!剛才可是在大門口!也不知有沒有人看見?!
  
  酒兒托病好些天,廚房裡的事都是袁大娘還有十八妹在做,南宮霖已經頗有微詞,這日她的「病」已經好了,只得回來掌勺。
  
  荔枝肉、蓮花鴨、蔥潑兔、西京筍、雙色腰子、金絲肚羹……
  
  酒兒一股腦兒做了十來樣好菜,還有幾樣點心蜜餞,雪花棗餅和糖煎冬瓜之類的,這才罷手。
  
  袁大娘在一旁幫忙,看見這麼多菜色,咂舌道:「今兒是啥日子?酒兒你做這麼多。」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想做。前幾日辛苦你們了,給大夥兒補償補償。」
  
  說罷酒兒拿著鑰匙轉身下了酒窖,抱了一罈子碧香酒出來,然後謄在青瓷酒壺裡。
  
  把給南宮霖用的菜挑揀出來,酒兒又多拿了一個酒杯一副碗筷,親自端著東西去了公子寢院。
  
  南宮霖沒想到酒兒會主動過來,有些受寵若驚的表情,急忙站起身把她迎進屋裡,欲言又止。
  
  「你……」
  
  酒兒頭也不擡,自顧自把菜擺上桌子,然後在杯子盛滿酒,擡眸笑道:「今天我陪公子喝一杯。」
  
  南宮霖愣愣的:「好、好啊,坐。」
  
  坐定之後,酒兒雙手舉杯,看向南宮霖:「這杯我敬公子,多謝您關照有加。」說罷她自顧自地仰頭一飲而盡。
  
  南宮霖沒有動,只是目露憂色,定定地盯著酒兒。酒兒無視他此番神情,又給自己斟滿一杯。
  
  「第二杯,我謝公子當日仗義相救。」
  
  美酒傾玉壺,半與佳人醉。
  
  酒兒連飲兩杯,春潮上臉,雙頰粉撲撲的,杏眼裡一片水潤,看起來特別嬌媚。接著,她又為自己倒上第三杯酒。
  
  「這最後一杯……」
  
  南宮霖坐不住了,一把按住她的手,有些慍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企圖一酒泯恩仇?想的美!
  
  酒兒推開南宮霖的手,淡然鎮定地說:「公子你先聽我說完。」
  
  她重新舉杯:「這一杯,我謝公子錯愛。酒兒已為人婦,所以那番嫁娶之言,我只當公子說笑,以後公子莫要再提了,免得惹人笑話。」
  
  三杯醇酒,酒兒盡數喝下,南宮霖卻覺得是在喝自己的心頭血一般,痛得他無以復加。
  
  「我沒有說笑!」
  
  南宮霖發怒,咆哮一聲,扯過酒兒身子按住她肩頭:「我就是喜歡你,就是要娶你!誰敢笑話?!」
  
  酒兒睫毛顫抖兩下,垂下眸子:「可是我嫁過人啊……」
  
  都說女子要從一而終,她是成家媳婦,怎麼能再嫁他人?
  
  「你少糊弄我!你那相公早跑得不知人影兒了!若是他心中有你,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回來找你?只有你還傻乎乎地等著他盼著他!真是個死心眼兒!難不成你這輩子就這麼一直等下去?現在你當然覺得沒什麼,可等到你年紀大了,又沒相公更沒兒孫,我看誰養你都是個問題!更別說孤寡無依的日子有多難熬了……是你相公先不仁的,你又何必講究什麼道義?不如重新找個對你真心實意的人嫁了,兩人好好過日子,再生幾個兒女承歡膝下,豈不美哉?我、我就是最合適的人!我會對你好的……」
  
  南宮霖一番利害陳述外加表白,說得酒兒有些動搖。其實她不是沒想過以後,只是覺得成家大娘對她不壞,這麼多年成凱勳又生死未明,她要是貿然改嫁他人,萬一成凱勳回來怎麼辦?
  
  酒兒諾諾地說:「萬一他回來了……」
  
  「哈!怕什麼?!有我護著你!就算是皇帝,也未必有膽量跟我搶人!」
  
  蒼穹帝尚且忌他三分,酒兒他相公算個什麼東西?!
  
  酒兒還是不鬆口,沈眉凝思半晌,有些狐疑:「可是我不覺得公子你喜歡我。」
  
  南宮霖方才是焦急萬分,現在卻是一怔:「嗯?」
  
  酒兒借酒壯膽,歪著頭認真說起來:「你老是欺負我使喚我,一會兒叫我這樣一會兒叫我那樣,就知道折騰人,還動不動凶巴巴的,衝我大吼大叫……我一直覺得你很討厭我才對,你怎麼會喜歡我?」
  
  「這個……」
  
  南宮霖顯得很窘迫,他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怎樣。那些戲耍逗弄,只是為了能多和酒兒接觸,誰知這樣的表達方式卻是錯了。
  
  「那我以後不這樣了,我都改!」
  
  酒兒眼神朦朦朧朧的,又說:「我覺得喜歡應該像我爹娘一樣,他們從來不吵架,連一次臉紅不快也沒有。我爹對我娘可溫柔了,捧著寵著的,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會給她摘下來……」
  
  南宮霖聽言面露難色:「月亮啊……這個有些難辦,不如我用玉雕一個送你?酒兒,我會對你好的,你相信我。但凡我有的,你要什麼我都給!」
  
  「呵呵,公子你真傻!」
  
  酒兒看他滿眼真摯,忍不住笑了兩聲,嗔怪一句。不過她馬上又皺起眉頭,說了最後一件最重要的事。
  
  「可是公子,我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你……」
  
  其實除了那一點點顧慮,酒兒最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意。當初年幼無知,聽從父親遺命嫁去了成家,自此一門心思做別人家的好媳婦兒,就算沒有夫君,獨侍婆婆,她也沒有怨言。可是如今長大了一回想,說心裡沒有怨恨那是騙人的。
  
  酒兒最嚮往的是她父母那般的伉儷情深,夫唱婦隨,男主外來女主內,每天傍晚一家人聚在房裡說話,其樂融融。她娘說什麼都是好都是對,她爹活脫脫老婆奴的模樣,整天笑瞇瞇的,事事將就她娘,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可是公子呢?捏她的臉咬她的嘴打她的屁股,成日裡就擺大老爺的架子,頤指氣使的……這和想像中的情郎一點也不相符。
  
  嘁!這樣的人她才不喜歡呢!
  
  可是要說完全不喜歡,好像又不是。公子背她過河,護她不被蜂蟄,還從土匪手裡救她出來……點點滴滴,酒兒其實還是感動的,心裡也高興。
  
  只是,這到底是不是喜歡呢?她不明白。
  
  這時,南宮霖突然很堅定地說:「你喜歡我!當然喜歡我!」
  
  「啊?」酒兒驚訝,她自己都不清楚,公子怎麼比她這個當事人還篤定?
  
  「你自己說的,我長得好家世好才華好,對你更好。既然我都這麼好了,你怎麼會不喜歡我?」
  
  酒兒有些迷糊:「可是喜歡一個人不能只看表面……」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喜歡我,也只能喜歡我!」
  
  南宮霖一把抱住酒兒,表情有些凶,可又帶著些孩子氣,彷彿懷裡摟著的是心愛的玩具一般。
  
  他俯首在酒兒臉頰狠狠親了一大口:「我看過你也親過你,你是我的,除了我不許嫁給別人!哼,反正你想嫁也沒人敢要!」
  
  公子真是……
  
  酒兒有些哭笑不得,她抿著唇仔細想了想,道:「我現在還不能答應嫁給公子你,一是我成家婦的名分未脫,二是我還不清楚是不是喜歡你。不過,公子你若是真心待我,就給我些時日,讓我好好理理思緒。如果……如果我也喜歡你,那我們就一起回到許家村,找村長作個見證,讓我改嫁。你說好不好?」
  
  許是酒意上頭,酒兒的膽子大了很多,於是說了這番話。其實說起來五年已過,她對成家也算仁至義盡了,改嫁一事本就無可厚非。
  
  南宮霖喜出望外:「好啊!不過你不許走,要一直住在我這裡!」
  
  傻丫頭最好別給他玩什麼心眼兒!還是親自看著人放心,省的跑了都不知道!
  
  酒兒這下開懷了:「一言為定!那就以三月為限,中秋之後定給公子一個答覆!」
  
  矛盾化解,說出了心裡話,酒兒也不走了,南宮霖心情大好,拉著酒兒喝酒,居然還親自夾了菜要餵她。
  
  「啊——」
  
  「公子我自己來!」
  
  「張嘴!聽話!嗯,這才乖嘛……」
  
  酒兒吞下一大塊兔肉,小嘴滿塞,腮幫子都鼓鼓的。她圓睜杏眼瞪著南宮霖,看起來圓嘟嘟的,很是可愛。
  
  南宮霖見狀忍不住又用手去捏了捏她的臉:「小蛤蟆似的,哈哈……」
  
  你才是蛤蟆!你全家都是蛤蟆!公子討厭死了!她才不要喜歡他!
  
  兩人又開開心心玩鬧了一會兒,南宮霖忽然想起白日發生的事,開口說道:「你以後少去聽那些神棍胡說,就知道騙錢,待會兒把你騙去賣了都不知道!」
  
  「不會的!」酒兒信誓旦旦地說道:「道長的符紙很靈的!不止我買了,那日連知府夫人也買了好些呢!」
  
  「知府夫人?」南宮霖忽然有些警覺。
  
  「是啊,聽說很多人都去買呢。像鎮妖保宅的平安符,谷雨驅邪的天師符,祭拜亡者的招魂符……誒!公子你去哪兒啊?!」
  
  還沒等酒兒把話說完,南宮霖便把筷子一撂,奔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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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2:51

【第三十九章.計擒賊】
  
  四月初七晚上,知府家宅。
  
  寂夜沈沈,涼水幽幽。
  
  知府一家人好幾日來都提心吊膽,生怕遺失了桃花凍的佛像,無法向上交代。不過還好數日過去,一切風平浪靜,在府衙守衛的嚴加看管下,佛像完好無損,待明兒個佛生日把佛像送去光福寺展覽後再收回來,便算大功告成了。想必那飛賊也只是虛張聲勢,斷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取這等寶物。
  
  這日知府夫人擇了個吉時,把求來的據說很靈的符紙貼遍家門,晚上入睡前又取下燒了,沖成符水倒在門框之下,之後一家人便熄了燭火歇息了。
  
  子時剛過,知府家裡靜得連掉根針也能聽見,忽然牆頭上出現了一抹瘦削黑影。
  
  只見他身手靈敏,這會兒還在牆上,一眨眼便躍出好幾步,來到了知府夫婦的寢房門前。
  
  黑影悄悄撬開窗戶,從縫隙裡打量了內室一番。藉著不算明亮的月光,他看見房內木床上躺著兩個人,應該是知府和其夫人了。
  
  「咯吱」一聲,黑影用竿子支起窗戶,他仗著身材瘦小,便從一小溜空隙中鑽了進去,落地房中。
  
  細微的聲響並未驚醒熟睡的二人,黑影輕移至床前,居高臨下掃視了二人一番。
  
  官老爺胖嘟嘟的,一看那肚子就知道油水撈了不少!夫人嘛雖然年過三十,不過仍是風韻猶存,美婦一枚。
  
  「唔……美人……」
  
  忽然知府夢囈一聲,轉身過去摟住夫人,湊巧中衣滑落,露出一根紅色的繩子來,上面繫了一把銅鑰匙。
  
  黑影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伸出一手去輕輕捏起鑰匙,然後另一手摸出一把小刀,便在那紅繩上割了起來。只是不知這繩是用什麼編織而成,還有些結實,他費了半天的力才好不容易割斷。
  
  「呼……」
  
  黑影喘了口氣,伸手一抹額頭,看著依舊抱著夫人睡得正香的知府,憤憤罵了一小聲:「呸!老色鬼!做夢都想著美人兒!」
  
  得手之後,黑影並未馬上離去,他眼珠一轉,便伸手過去挑開知府夫人的衣領,然後三下五除二解開頸上繩結,把別人的肚兜拽了出來。
  
  「嘿嘿,看明天不臊死你個老不羞的!」
  
  黑影不作停留,拿著鑰匙和肚兜便從窗戶跳了出去,之後在院子裡翻上牆,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在他走後,原本該正在與周公相會的知府夫婦卻睜開了眼,小聲說話。
  
  「老爺,他走了沒?」
  
  「噓……應該是走了,先別起身,看看再說。」
  
  「下流胚!老爺,他偷妾身的肚兜,你可要為妾身做主,砍了他的手!」
  
  「放心放心。不出意外的話,過會兒府衙的守衛就會抓住他,到時候看他怎麼狡辯!哼哼……」
  
  黑影飛賊離開知府家以後,果然去了府衙。他三兩步就跳上屋簷,遠遠打量。只見府衙庫房門口站了兩個守衛,其餘之人想必是休息去了,未見蹤影。
  
  飛賊轉身下了屋頂,攀進迴廊之內,雙腿一圈,倒掛金鐘般吊在了房梁之上。他從懷裡摸出兩顆石子大的鐵丸,「噗噗」兩下彈向守衛,打中側頸。守衛脖子一麻,雙眼一黑,瞬間便倒了下去。
  
  黑影趁機跳下房梁,又拿出個小瓶子,倒出裡面的迷香藥粉抹在守衛鼻端。之後他便大喇喇拿著鑰匙,打開了庫房大門。
  
  厚重鐵門推開,冷冰冰的氣息撲面而來,飛賊有些激動。庫房裡漆黑一片,不能視物,於是他摸出火折子點燃,亮起一小團火簇。
  
  這是放官銀的庫房,地上陳列著數十個大箱子,裡面都是貨真價實的黃金白銀,可是飛賊對此無動於衷,他繞過箱子,轉而走到一排書架前面。書架上有一錦盒,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打開一看,裡面赫然放置了一尊佛像。
  
  桃花流水,細紅點點。慈眉善目,祥和佛態。正是潼城至寶石佛。
  
  飛賊大喜,取下包袱皮把錦盒放進去包好,重新系回背上。東西到手,他趕緊退出庫房,準備打道回府。
  
  他剛一步跨出大門,四周驟然跑來許多鎧甲衛兵,個個手持兵器拿著火把,轉眼就把這裡包圍得水洩不通。
  
  不好!中計了!
  
  飛賊有些驚慌,下意識倒退兩步,企圖尋機逃跑。這時從人群裡走出兩人,正是南宮霖與夜澤。
  
  南宮霖冷面無情,開口下令:「捉住他,要活的。」
  
  該死的淫賊!居然偷酒兒肚兜,還害他挨了一耳光,看他不抽死這天殺的!
  
  一眾將士得令立馬群攻而上,飛賊見勢不妙,取下背上石佛舉在頭頂:「別過來!不然我砸了它!」
  
  石佛在潼城百姓心中乃是靈物,地位舉足輕重,眾人見他這玉石俱焚的架勢,不免呆住了,進退不是。
  
  南宮霖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你要砸就砸,反正碎了東西拿你命來償。還愣著幹什麼?快上!」
  
  碰上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飛賊暗自叫苦不叠,只得自認倒黴。他索性把錦盒往天上一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然後轉身便逃。
  
  飛賊輕功絕頂,當錦盒落進守衛懷裡的時候,他已經飛上了屋頂。他回頭看著院中的一干人等,譏諷笑道:「想捉小爺?下輩子吧!」
  
  話剛說完,飛賊轉身欲跑,卻被一堵人牆攔住去路,竟是夜澤。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夜澤已經疾速出手,擒住他的臂膀反綁在背,然後揪住人跳下牆頭。
  
  夜澤把飛賊扔在南宮霖跟前,南宮霖彎腰下去,扯開他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白淨的臉來,兩撇八字鬍,小眼珠賊亮賊亮的。
  
  「果然是你這個江湖騙子。」
  
  竟然是伍德道人!
  
  聞訊趕來的知府夫婦剛好見此一幕,大吃一驚。特別是知府夫人,她萬萬沒料到採花賊便是城隍廟前算命賣符的道長,一時間又氣又惱,直怨自己居然被這道貌岸然的傢夥算計了。
  
  知府夫人拉著知府的衣袖哭道:「老爺!這道士好生可惡!你可要為妾身出氣啊……」
  
  知府安撫了一下自家夫人,轉身請示南宮霖:「公子您看?」
  
  南宮霖嘴角微揚:「這下人贓並獲,他想賴也賴不掉了。夜澤,搜身!」
  
  「是!」
  
  夜澤得令,伸手就往伍德道人懷裡探去,孰料伍德道人剛才一言不發,這會兒卻是大喊起來,又掙又躲:「不準搜!不準過來!」
  
  夜澤無視他:「老實點兒!不然餵你吃板子!」
  
  伍德道人氣得不行,臉都紅了,可是卻被夜澤擒住雙手動彈不了,眼睜睜看他摸進了自己胸口。
  
  鼓鼓的?軟軟的?
  
  夜澤剛一摸便愣住了,擡眸看著伍德道人。只見伍德道人掙扎一番,頭髮有些散亂,面紅耳赤,就連鬍子都歪了,好似是沾上去的。
  
  「哇——」
  
  突然伍德道人大哭起來,委委屈屈的模樣,邊哭邊嚎:「你們這群壞人!嗚嗚……你們不要臉!欺負我一個弱女子……這佛像,本來、本來就是我爺爺的……」
  
  ……
  
  自南宮霖吃飯半途出去便再沒回府,這一夜過去了,轉眼天色已亮,還是不見人回來,酒兒也有些心神不寧的,坐在房裡一宿沒睡。
  
  公子去哪兒了?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吧?
  
  呸呸!她怎麼會關心起公子的行蹤來了?誰要理那個討厭鬼!
  
  「哼!說不定是去找相好的姑娘小姐了,我瞎操什麼心!」
  
  酒兒埋怨一句,跺跺腳便回了廚院。
  
  四月初八佛生日,蒼穹國佛教盛行,每當此日,基本家家戶戶都會避食葷腥,而更講究一些的人家則會做上一桌素齋,以示敬佛誠心。
  
  酒兒受她爹娘影響,很是敬畏佛祖菩薩,所以這天一早便過來備下整日的素食。
  
  第一道,香白片。香菇用滾水淬之,摘去其柄。用香油將白菜炸過,再以醬油把白菜燜之,香菇鋪碗底,上蓋白菜壓實,慢火蒸爛。
  
  第二道,碧曇花。取龍柏樹上所生一種菌類,名「石花菜」者,其形似木耳而色澤淡碧,氣香味辛。將其用滾水浸軟,剪去粗根,加香油、醬油、醋拌食之。
  
  才做了兩三樣,酒兒正在給山藥削皮,預備炸了做成素燒鵝,這時曹管家卻進了廚院找她。
  
  「酒兒,你快弄些吃的出來,裝在盒裡送去府衙,公子在那裡呢!」
  
  酒兒一聽嚇了一跳,公子怎麼跑官老爺的地盤去了?莫不是犯了事兒被抓進牢裡,要她送飯吧?!
  
  曹管家見她不動,趕緊又催:「動作快點,待會兒我陪你一起過去。對了,還有夜澤也在那邊,辛苦一整晚,八成是餓了,你多備著點吃食。」
  
  「哦、哦!」
  
  酒兒急忙站起來,先把手頭事放一邊。和面蒸了十來個素餡兒包子,然後又煮了薺菜羹裝進缽裡,將就著兩個素食小菜,一起送去了府衙。
  
  潼城府衙之內,南宮霖和知府單獨待在一間房內商討事宜,夜澤守候在外。
  
  「公子您看這採花……女賊怎麼辦?」
  
  知府頭都大了,原本以為順利抓到鬧得人心惶惶的採花賊,這下人贓並獲證據確鑿,判刑是不成問題了。誰知對方居然是個女子!這可給他出了道難題,女子採花聞所未聞,若是說出去還不笑掉別人的大牙?
  
  南宮霖也有些為難,倘若是個男人,膽敢找上他家酒兒,肯定是大卸八塊洩憤了事,可人家偏偏是個女子,想採花就算有心也無力啊!要是定她採花這條罪肯定不妥,可要是不定她的罪,又無法向百姓和苦主交代,心裡這口氣也出不出去,憋死了。
  
  其實最鬱結的人,當屬夜澤了。他站在門外一直發呆,盯著自己雙手看了好久,連酒兒和曹管家到來都未察覺。
  
  夜澤耳邊一直迴盪著伍德道人,額,也許該叫她道姑?管她叫什麼!反正就是那女飛賊!一直迴盪著女飛賊哭喊的聲音。
  
  「嗚嗚,你這個死淫賊!色鬼!不要臉……欺負黃花大閨女!嗚嗚……」
  
  夜澤納悶了,他明明是來抓淫賊的,怎麼自己倒變成那淫賊了?!
  
  「夜大哥,想什麼呢!」
  
  酒兒甜甜一聲喚回夜澤思緒,他擡眼見到人,急忙打招呼:「酒兒娘子,曹大叔。」
  
  接著夜澤在外敲敲門:「公子,府裡給你送東西來了。」
  
  南宮霖在屋內聽到酒兒的聲音,淺淺一笑。他揮揮手示意知府退下:「先把人押在牢裡嚴加看管,然後把佛像送去光福寺,待浴佛節過了再行定奪。」
  
  酒兒在門口等著,看見知府大人從裡面退出來,急忙一禮。知府大人腳步一頓,打量了一番酒兒,有些納悶。
  
  公子從不許一般女子近身,現在居然有了個貼身丫鬟?真是稀奇。不過這也算好事一樁,至少證明公子已經走出了那段喪妻之痛,那現在是不是該給他推薦幾位大家閨秀了?
  
  「酒兒進來。」
  
  南宮霖出聲,知府急忙收回視線,淡淡點一下頭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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