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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09:52

前言:

  這個不安分的女人,
  也不想想他身為她的主人,
  有些事情也是沒辦法一直幫她——
  收拾那種無理的殘局,
  拜託她好歹也收斂一下,
  不要老是這樣讓他為難。
  可轉念一想,
  他不就是喜歡她這種勇往直前,
  衝勁十足的樣子嗎?
  算了,愛上她也只能認了,
  誰讓他當時被她一吼傾心了呢!


第1章(1)

  倫敦東邊郊外最大的莊園曼陀維斯山莊。

  夕陽給大地的每一處都鍍上一層金色的外衣,結束一天辛勤勞作的人們沈浸在可以回家的幸福當中,喧鬧一天的牧場安靜下來,整個莊園看起來平和而寧靜。

  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緊接著是有人失控憤怒的咆哮與雜亂的腳步聲,打亂了這平靜如畫的場面,讓整個莊園的人都不禁詫異地擡頭向發出聲音的房間張望。

  這當然也驚動了正在書房埋頭工作的莊園年輕的主人肖恩,他擡起頭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歎了口氣,那是他從城裡搬來暫住的表兄布萊特的房間,這個整日遊手好閒、只知吃喝玩樂的表兄在這裡住了不過短短十幾天,就給自己惹了一大堆麻煩——不是喝醉酒打人,就是搶了人家的什麼東西,或是與有夫之婦偷情讓人家丈夫找上門來。雖然還沒有超出他能解決的範圍之內,但整天要幫別人做這些事的善後工作,誰也會不快吧。

  肖恩·泰勒,希伯萊伯爵的長子,雖然他才二十六歲,卻憑著自己沈穩冷靜的個性和幹練過人的手段成為家中最年輕的主事者,早已從父親手中接過家族的大部分事業,繼承了讓人羨慕的希亞伯爵稱號。另外,如天之驕子的他還擁有著一副讓人看了就移不開視線的英俊面容,棕色短髮襯著被陽光愛撫過的銅色肌膚,冰藍的雙目如採擷了天空的碎片,清冽卻讓人為之沈醉,刀刻般的鼻樑和唇部線條顯露出他本人冷酷自負的個性,卻更讓人著迷,不管是清純少女還是社交美婦,無一不為他的魅力所傾倒。

  現在,這位天之驕子正用他那讓無數美女瞬間失神的藍色眼眸冷冷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布萊特,在他莊園裡暫住的表兄,正狼狽地用手捂著臉上不知被什麼劃破的傷口,血流如注,一旁的僕人們正在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

  「你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她,這個婊子。」布萊特咬牙切齒地用手指著地上被打得縮成一團的人,「從奴隸市場把她買回來本是想嘗嘗異國風味,這是她的福氣,應該感恩戴德才是,誰知她竟然軟硬不吃,還弄傷了我。」

  「被一個女人傷成這樣,你可是越來越出息了。」肖恩本來就有點看不起這個不務正業的表兄,又煩他在自己的莊園找麻煩,嘴上絲毫不留情面。

  「別看她那麼瘦,可是很有一套,」布萊特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她是來自那個東方的神秘國度中國,那裡盛行一種什麼中國功夫,很厲害的,我好不容易才制住她,誰知道她抄起一旁的花瓶碎片就給了我一下,可惡。」

  「什麼?」肖恩打量了一下自己還沒正眼看過的人,一頭濃密的黑髮亂七八糟地散了一地,蓋住了臉和身體,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出她的膚色。

  「你竟然把這種異膚色的低下人種帶進房間?」肖恩驚訝又有些震怒地問。毫無例外,與身邊的人一樣,肖恩同樣也是種族主義者,認為自己的膚種才是上帝的寵兒,異膚色的人不過是低等生物。

  「只是玩一玩嘛,有什麼關係。」

  「身為血統高貴的泰勒家族的人怎麼能這樣,與下等人混在一起,弄得不像人樣……」

  肖恩還想再說什麼,俯在地上的人突然擡頭站了起來,雖然有些搖晃,但還是掙扎著站穩。

  「你們才是一群披著高貴外衣的蠢豬。」她用純正的英語對肖恩說,「我有我的驕傲和尊嚴,決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

  肖恩嚇了一跳,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看到了她的臉,整個臉都被打得腫了起來,青一塊紫一塊,五觀都擠到了一起,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頭上破了個洞,血流下來迷住了眼睛,看起來還受了點內傷,因為她說話時控制不住嗆出一口血水。

  「你打的?」肖恩難以置信地看著布萊克,雖然他也歧視異膚色的人,但打女人他還是做不出來的。

  「有什麼關係,誰叫她不聽話呢,該死的,真掃興,老頭子要我明天回倫敦了。」

  「那她怎麼辦?」

  「你總不會讓我帶上她吧,那個怪老頭不殺了我才怪。」

  「別用這種不敬的口氣。」雖然自己也對那個古板怪異的老頭不屑一顧,可他畢竟是布萊克的父親,聽他用這種口氣說話自然不快,「自己的事自己收拾,我可沒興趣照顧你的情婦。」

  「我沒有讓你照顧她,如果她乖乖聽話,我可能會讓她過的舒服一點,可她不識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她本來就是個奴隸,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讓她到牧場和其他奴隸一起幹活去,看看每天累得像狗一樣,吃豬食,她還講不講那可笑的尊嚴。」說著他轉過頭去看著連站直都很困難的人,「到時候後悔了你可別跪在地上求我。」

  對方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還是欠揍呀。」

  布萊特擡起腳又一次把她踹倒,還想再打,肖恩面色一冷,輕輕地哼了一聲。

  被這個自小就冷酷得要命的表弟那雙藍冰般的雙目掃了一眼,布萊特馬上覺得從頭到腳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雖然這樣身為表兄的自己很沒面子,但他也沒勇氣忤逆肖恩的意願,只好停手。

  雖然遭到如此粗暴的對待,傷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抗,地上的人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是倔強地強迫自己再次艱難地站了起來,肖恩看到她的血已經順著腳流到地毯上,皺了皺眉頭,「好了,萊因。」

  「是,少爺。」一旁的管家應聲而出。

  「把她帶下去,給她安排個工作。」

  「知道了。」

  萊因把人帶了下去。

  這只不過是一個生活中的小插曲罷了,雖然肖恩日後才知道今天他做了一個足以改變他整個人生的決定,但至少現在,這件事給他的印象只是到布萊特離開莊園的第二天就在他的腦海裡了無痕跡了。

  身為泰勒家的長子,肖恩自然身負著家族興旺的重擔,好在他從小也優秀傑出,長大後在事業上更是顯露出過人的才幹與能力,泰勒家族的事業也在他的帶領下更加興旺,如日中天,雖然現在還是父親當家,但他儼然已經成為整個家族的頂樑柱。

  雖然是這樣,但人不是機器,在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後還是會累的。

  「霍恩,這裡是不是弄錯了?」肖恩用手按住額頭問。

  「是嗎?」霍恩急忙接過去,一邊看一邊用手抓抓頭,「是錯了,對不起,哥,我馬上改。」

  肖恩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霍恩,與他在人前冷酷傲慢的形象不同,霍恩是那種陽光少年,學業也完成得不錯,但性格太懦弱,缺少做大事的勇氣和魄力,沒有野心,一點也不像在這種貴族家庭長大的人,與從小就優秀出眾的自己相比實在是太不起眼了,而且他早逝的、出身低微的母親也無法讓他在家族中擁有更顯赫的地位。

  雖然是這樣,但霍恩一點兒也不在乎,在家族的事業中謀得一份自己的工作,默默無聞地幫著肖恩,做哥哥的左右手,絲毫沒有計較過自己的地位和得失。

  當夕陽的餘暉灑落在柔軟的草地上時,肖恩終於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決定去跑馬場舒展一下筋骨。

  「少爺。」管家萊因站在門口,適時地遞過手套,他在泰勒家工作已有三十多年了,凡事嚴謹慎重,不光在生活上照料著肖恩,在工作上也是他不可多得的好助手,「倫敦那邊來信說布萊特少爺在西部的生意遭到同行的擠兌,損失了很多,我們要不要……」

  「不用,這是他自己的事,他也不可能依靠我們一輩子,不用插手,不過你要盯緊點。」

  「知道了。還有幾封信是來自意大利方面的,根據派去調查的人的資料來看,進軍意大利市場的時機已經到了。」

  「這個我知道,」肖恩懶散地伸了個懶腰,「看來是到了回城的時候了,這裡的空氣這麼好我還真是不捨得。不管怎麼樣你去準備一下吧,我們明天就啟程回去。」

  說話間跑馬場已到,隱隱聽到偶爾傳出的嘶鳴聲,肖恩把外衣脫下來遞給萊因,準備大展身手。

  走到轉彎的時候,突然從草叢裡竄出一隻小馬駒般大的黑色狼狗,狂叫了幾聲向走在前面的肖恩撲去。肖恩一愣,急忙閃身躲開,誰知它的速度極快,饒是肖恩反應迅速,也被它咬到了寬大的衣袖,「嗤」的一聲就撕成碎片,它在地上轉了個圈又一次撲了上來。

  「畜生。」肖恩擡起腳來用釘著鐵掌的小牛皮靴狠狠地踢在黑狗的肚子上,黑狗一聲慘叫滾出幾米遠,趴在地上哀嚎卻依然擋住前路。

  想不到在自己的莊園竟然有這種傷人的惡畜,肖恩心一橫上前再次擡腳想置它於死地。

  「住手。」

  一個人影閃出,擋在黑狗的前面抱住他飛起的腳並順勢一推。肖恩沒想到有人阻止,沒有防備站立不穩,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少爺。」萊因驚呼一聲,急忙跑過去扶起驚愕的肖恩。

  從小到大自己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事,而且對方還是……肖恩怒火中燒,拍掉身上的雜草,看著面前的人,一個二十幾歲的黃皮膚女孩,身穿素色傭人服,一頭烏黑的長髮編成兩個辮子晃在胸前,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正瞪著自己,看她理直氣壯的神色,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

  「你是誰?」肖恩又驚又怒地問。

  「我是誰你不用管,想不到你竟然這麼狠心,它又沒傷了你,你何必下殺手。」女孩邊說邊走到黑狗身旁,伸出手揉著它被踢的腹部,大黑狗一反凶相,嗚嗚叫著縮到女孩懷裡。

  「這條惡犬傷人在先,我做得有什麼不對?」

  「當然是你不對。」

  「你說什麼?」肖恩危險地瞇起眼睛。

  「你走近它的孩子了,」女孩伸手指指草叢裡縮成一團的幾隻小狗,「飯團它剛剛生了小狗,所以保護欲特別強,有陌生人走近時它就會認為自己的孩子有危險,所以才攻擊你的。如果你把它打死了,那它的孩子怎麼辦?」

  「陌生人?」雖然自己一年只來一兩次,但他畢竟是這裡的主人,竟然有人稱他為陌生人。

  「放肆,你……」萊因上前一步,卻被肖恩伸手擋住。

  「你是誰?」肖恩有些疑惑,對方穿著傭人的衣服,從神態來看也認識自己,卻敢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

  「少爺,她就是布萊特少爺買回來的那個來自東方的奴隸。」萊因提醒他,「當時您讓我給她安排個工作,我就讓她在牧場幹活,她叫利薩。」

  「哦。」肖恩這才想起來自己曾收下了布萊特買的奴隸,不過當時她被打得不成人形,他看不清她的容貌,而現在她的傷經過兩個多月的休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這個一見面就害自己摔跟頭的女孩。

  利薩當然記得面前這位就是莊園的主人肖恩,也就是他從布萊特把自己救下後一口一個「低下、奴隸」地不住口,她當然對肖恩沒什麼好印象,發覺他在打量自己時狠狠地瞪了回去。

  「是那天那個女人嗎?真的嗎?哈哈哈……」

  雖然肖恩對她的態度有些不爽,但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張五官腫得擠到一起的臉,再與現在這張神清氣爽,眉目清秀的臉相比較,他就覺得有說不出的有趣,不由得大笑起來。

  「你剛來時被打得像豬頭一樣,真不敢相信,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哈哈哈……」

  平時習慣了肖恩不管怎麼樣都是酷酷的一張撲克臉的萊因不由得石化。

  肖恩不管對方瞬間變色的臉,自顧自地說著:「想不到是同一個人啊,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啊,你幹嗎,放手,啊……萊因,萊因,你在那發什麼呆?」

  終於回過神的萊因這才連忙跑上前,把猛撲上去死死咬住肖恩手臂的利薩從氣急敗壞的肖恩身上拉了下來。

  「你……」肖恩吃痛地看著自己手臂上慢慢滲出血的牙印,怒火中燒,反手給了利薩一巴掌,利薩被打得站立不穩,撲倒在地。

  「爵爺,爵爺。」廚娘多蘿西從遠處跑來,擋在還嫌不夠、正要上前再打的肖恩前面。自從利薩來到這裡,多蘿西就一直在照顧她,雖然不同膚色,但同樣的年紀,同樣乖巧活潑的性格讓她一直把利薩當成自己幾年前因意外而死的女兒一樣疼愛。

  「爵爺,利薩剛到這裡還不懂規矩,請爵爺饒她這一次,我一定好好調教她,不讓她再犯錯了。」多蘿西拚命為她求情。「不用了,讓她滾。」暴怒的肖恩說完這一句,瞥見利薩嘴角翹了翹又極力按捺住的一個笑容,突然想起這樣無異於給了她自由,又立刻改口:「讓她滾出牧場,讓她……跟著我,我要親自調教她。」

  「爵爺,她不懂事,怕服侍不好得罪爵爺。」開玩笑,讓她這樣跟去會有好果子吃嗎?

  「是呀少爺,我們就要回城了。」萊因也跟著說,「不如讓多蘿西調教她吧。」

  「不行,不能便宜了她。」敢把他掀翻在地的人她還是頭一個。

  「但我們就要回去了。」

  「那就帶上她,我就不信這個邪。」

  「少爺。」肖恩少見的孩子脾氣讓萊恩無所適從。

  「不用說了,萊因,給她準備一下,我要帶她回城。」說完甩甩手,也不去騎馬場了,轉身向房間走去,萊因急忙跟上。

  「多蘿西,你幹嗎要跪著和他說話?再說他都走了,你快起來吧。」

  「利薩,」多蘿西看著她毫不擔心的模樣歎了口氣,「你以後跟著爵爺可不能再這樣無法無天了,不然會吃虧的,還有,該有的禮儀一定要有,不能這麼大大咧咧的。」

  「我才不怕他,我只是暫時在這裡,早晚會回到我自己的國家去的。」利薩毫不在乎地擡起手揉了揉被打疼的臉,雖然被打了,但她咬他的那一下可是用足了全力,也不吃虧呢。

  「別揉了,腫起來了。」多蘿西拉開她的手,「我看還是擦點藥膏吧。」

  「不用了,哪有那麼嬌貴,飯團,來,給你拿點吃的去。」利薩說完,帶著大黑狗一溜煙跑了。

第1章(2)

  晚飯時間,毫無女僕自覺的利薩被風風火火趕來的萊因揪到餐廳,她的主人已火大地等在餐桌旁,見她進來,眉頭一擡,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

  哼是什麼意思?有錢人連說話都與眾不同嗎?利薩不明所以,立刻也擡了擡眉毛,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來,不夠響亮,但足以讓在座的人臉色大變。

  萊因急忙向前推了推利薩,「站著幹什麼?你不記得自己已是少爺的貼身女僕了嗎?少爺用餐的時候你要在一旁伺候,還不快去擺放餐具?」

  要吃飯不會自己擺嗎?利薩暗罵了一句,還是本著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古言,走上前去幹活,還一邊安慰自己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剛才去哪了?」肖恩坐在餐桌前看著利薩,一旁的霍恩正在繫著餐巾,「為什麼萊因會找不到你?」

  「我去給飯團拿吃的了。」

  「什麼?」肖恩沒有聽懂。

  利薩手上的工作頓了頓說:「就是被你踢傷的那只黑狗,它叫飯團。」

  肖恩有種臉部抽筋的感覺,他怎麼也看不出那麼一隻龐然大物有哪點像飯團,想笑但想到自己正在行使做主人的權利,讓她認識到身為僕人所應有的態度,他急忙繃了繃臉,把翹起的嘴角放平。

  「身為我的貼身女僕竟然在主人用餐的時候不知所蹤,這世間難道還有主人等僕人的道理嗎?」

  「你並沒有告訴我是從今天開始呀,再說不光是你一個人要吃飯,飯團也餓了。」利薩是故意的,她無法不敵視這個第一次見面就蔑視她出身的男人。

  「你!」肖恩果然被激怒了,「你竟然拿我與狗相提並論?!」

  「哥,她只是開玩笑,別生氣了,吃飯吧。」霍恩在一旁試圖緩和氣氛。

  肖恩也不想在用餐的時候動怒,這樣不符合他的養生習慣,但當他擡頭看到對方不服氣地甩過頭去,剛壓下的怒火又不由得熊熊燃起。幾乎每次見到,她總是倔強地昂著頭,真不知道她身為一個奴隸有什麼好驕傲的。

  一定要挫掉她的氣焰,這種想法讓肖恩食慾全無。

  「少爺,今天已收齊各地反饋回來的報表,交給霍恩少爺整理了,還有您今天所做的下月工作計劃已經發放下去了。」一旁的萊恩開始了每天晚飯時的匯報工作時間。

  肖恩一邊聽一無意識地往嘴裡送著食物,晚飯他吃得並不多,不一會兒,他就把盤子一推,站起身來,一旁的利薩為他拉開椅子,取下餐巾。

  近距離地看著對方面無表情的臉,肖恩覺得怒火更盛,他不由得伸出手推開了她,「你難道不能更輕一些嗎?」

  啪,利薩猝不及防用手扶住餐桌,一碟番茄濃湯被打翻在高貴的天鵝絨地毯上,猩紅的汙跡馬上在淺色的地毯上劃開。

  「還笨手笨腳的。」肖恩毫不心疼,反而有點幸災樂禍,他正愁找不到方法為難她,「這可是女王陛下送給我的禮物,比你的生命更高貴的東西,你把它弄髒了,我要怎麼處置你?」

  「明明是你推我的。」利薩氣結。

  「可我並沒有讓你打翻盤子啊。」肖恩臉色一冷,「把它弄乾淨,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在明天動身之前我要看到這裡完好如初。」

  霍恩在一旁皺了皺眉,清理地毯這種事不是女僕的工作,而且弄上這樣的汙跡是很難完全清理乾淨的,從沒見過肖恩這樣為難過別人,就是僕人也不例外,所以他聰明地待在一旁沒有出聲。

  留下氣得齜牙咧嘴的利薩,肖恩裝作沒看見她在身後揮拳的動作,與霍恩回到書房。

  「哥,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呢。」霍恩收拾著文件,有意無意地擡頭看了肖恩一眼。

  「嗯?」肖恩看著手中的文件,「還可以,因為工作上比較順利吧。」

  「可我感覺你今天好像特別高興。」

  「是嗎?」肖恩擡起頭來想了想,好像今天自己真的心情不錯耶,工作處理起來都覺得特別輕鬆。

  「你真的要把那個中國女孩留在身邊嗎?以前你可從沒用過貼身女僕,衣食住行都是萊因照料的。」霍恩繼續問。

  「萊因還要顧及工作上的事,不能讓他太累了,至於那個利薩,又張狂又蠻橫,弄不清楚的還以為她是主人呢,我一定要讓她深切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肖恩看著餐廳裡在鵝黃色燈光下晃動的身影,突然湧起一種新奇的感覺,嘴角上翹,劃出一個不同以往的弧線。

  利薩怔怔地看著地毯上的汙漬,愣了好一會,她才蹲下來用手按了按,黏黏的醬汁立刻粘到了她的手上,擡起手指看著上面紅色的東西,她歪著頭重複肖恩的話:「完好如初?」

  一抹美麗又促狹的笑容浮現。

  片刻後,在餐廳忙碌的身影出現在廚房。

  「親愛的多蘿西,你能幫我一下嗎?」

  ……

  又是一陣忙碌,兩個身影站在燈光下,審視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利薩,這樣行嗎?」

  「當然行,這不就是完好如初嗎?」

  「如果被發現……」

  「有我呢,放心吧。」

  「這是?」肖恩疑惑不解地看著餐桌旁的那塊地毯。

  真的潔淨如初,怎麼會這樣?他擡起頭看看利薩得意的模樣,昨晚的好心情不翼而飛,想了一晚的用來懲罰她的方法也泡湯了。

  怎麼可能,她是怎麼做到的?

  有點不對勁啊,是哪裡不對呢?肖恩又往前走了兩步,想看個仔細,他的動作讓躲在窗外的多蘿西倒吸一口冷氣。

  「少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萊因恰是時機地走了進來。

  「哦。」肖恩揮揮手放棄剛才的動作,又瞥了利薩一眼,對方的表情讓他很不爽,真的有什麼地方不對呀,哪兒呢?

  已經到了出發的時間了,肖恩很不情願地決定放她一馬。

  「走吧,萊因,行李都帶齊了嗎?」

  「都帶齊了。」

  「哦。」肖恩走到門口,又不甘心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希望剛才自己是在眼花,可那塊看起來頑固無比的汙漬真的不見蹤跡了。

  前面是一段崎嶇的山路,馬車一搖一晃地顛簸著,萊因與馬伕坐在外面趕車,肖恩和利薩坐在車內,肖恩因計謀沒得逞悶悶不樂,利薩也只看著車外的景色默不作聲。

  可惡,她是怎麼做到的?

  肖恩想問她,可這樣就等於示弱,而且他老是覺得有什麼怪怪的,是什麼呢?

  驀然,肖恩像是屁股下面長了刺一般跳起來,頭不小心碰到了車頂,他顧不得額頭的痛疼用手指著利薩,「你……你……」

  利薩一看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但現在離山莊已遠,又不可能調頭回去,口說無憑,她依然一副理直氣壯又帶點促狹地問:「爵爺,你怎麼了?」

  「你……你……」肖恩當然知道她為什麼不怕,不由得氣結。

  「爵爺,你怎麼了?」利薩一副無辜的模樣,「不舒服嗎?要喝點水嗎?」

  「你……沒什麼。」肖恩知道現在已經晚了,氣了半天也只能放棄,悶悶地坐下。算你狠,咱們走著瞧。

  想知道肖恩有這種反應的原因,讓我們聽一下此時正在餐廳工作的兩個僕人的談話吧。

  山莊內:

  僕人A:「你覺不覺得餐廳有點怪怪的。」

  僕人B:「是嗎?好像有點。」

  兩人轉了一圈。

  僕人A一拍大腿,「我說嘛,是誰把地毯調過來了,你看,紋路都倒了。」

  僕人B:「對呀,咱們把它正過來吧。」

  「好,我們開始吧。」

  一通忙活之後,地毯恢復原位,兩人高興了沒幾分鐘就愣住了。

  僕人A:「這是?」

  僕人B:「這難道是?」

  半晌。

  僕人A:「我看,我們還是再倒過去吧,這樣那一塊就會被桌子遮住了。」

  僕人B:「是呀是呀,其實這種花色倒過來看也不錯,習慣就好了。」

  「我們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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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11:24

第2章(1)

  傍晚時分,馬車已進入繁華的市區,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一所恢弘華麗的建築前。

  「少爺,到了。」萊因掀起門簾,剛說了一句話,精神抖擻的利薩已搶先跳下車去,留下肖恩在後面翻了個白眼。

  「哇,好漂亮啊。」利薩大叫著左右張望。

  既古典又帶著現代的氣息,大氣又精細的雕刻與設計體現出主人的龐大實力與不俗的氣質,宛如一座充滿神秘氣息的城堡一般,這座府邸是在肖恩成年後英女王送給他的禮物,也是他正式成為希亞伯爵,接手家族事業的標誌。

  「當然,也不看看是誰住的。」肖恩有些得意。

  「可惜呀可惜。」利薩邊看邊說,「建得是不錯,可惜主人太差了。」

  肖恩氣得歪了鼻子。

  大門兩旁已站滿出來迎接的僕人,但肖恩看起來並不喜歡這樣的陣勢,輕輕揮了揮手,一大群人就四散走開,各盡其職去了,只留下幾個男僕擡著行李隨主人走進大廳。

  剛回來,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公司、朋友還有必須的人際交往,大體理順後,已經過了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了,在這段時間裡,利薩也大體摸清了跟在肖恩身邊要做的工作,做事也越來越麻利順手,很快博得伯爵府裡除伯爵大人外所有人的好感。

  其實肖恩也挺欣賞利薩的聰明伶俐,但她自尊心極強,有些話別的傭人聽著都沒反應甚至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但利薩聽著就會瞪眼生氣,她生起氣來也特別,鼓著腮幫子,幾個小時都不發一言,從沒見過別人這樣的肖恩覺得稀奇,也不太生氣,想教訓她的初衷慢慢也淡了,那些利薩忌諱的詞漸漸地也用得少了,所以兩人相處得還算平靜。

  夜已深,放下手中的文件,肖恩用手按按額頭,好不容易處理完了積壓的工作,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利薩,給我準備洗澡水。」

  「好。」利薩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件,走了出去。雖然有時會鬧彆扭,但總的來說她還是一個很稱職認真的人,她會很盡責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爭取一切做到最好,不過肖恩不知道在她的心裡自己並不是一個奴隸,她只是在工作而已,用辛勤的勞動換取錢財根本沒什麼可恥的,在她心中,自己和肖恩是一樣的,一樣平等的。

  肖恩接過她手中沒整理完的文件分類放好才來到浴室,這時浴缸裡的水已冒著騰騰的熱氣,把整個浴室都蒸得暖暖的,用手一試溫度,稍高,但不燙手,這是肖恩喜歡的溫度,他覺得在稍燙的水中泡一泡會洗去一身的疲勞,更易放鬆,這種事他沒和利薩說過,也不知她是怎麼知道的。

  換洗的衣服和乾淨的毛巾搭在離浴缸不遠的架子上,就算不出浴缸也可以拿到。

  水波蕩漾著微微的紫色,肖恩進了浴缸才發現今天的浴鹽與往常有些不同,帶著一絲淡淡的清香,是一種很奇特的香味,幽幽的似有似無,還夾雜著一絲淡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的清苦,聞了讓人精神一振,彷彿來到鬱鬱蔥蔥、百花齊放的小樹林。

  這種感覺讓肖恩陶醉,他盡可能地舒展身體,讓自己溶入其中。

  過了一會兒,蒸蒸的水汽讓他覺得有些口渴了,睜開眼睛想讓人送點喝的進來,卻突然發現身邊的檯子上赫然放著一杯金色的橙汁,擡手就可以拿到,早就因為覺得是小孩子飲品而拒絕這種果汁的肖恩鬼使神差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哦,美味可口的果汁就如一條優雅的絲線般滑進他的喉嚨,清爽的感覺讓他舒服地閉上眼睛。

  這種感覺就像是身邊多出一雙溫柔靈巧的手,適時地瞭解他的需要奉上他的需求,讓他深切地感到了女人的細膩與溫柔,這是他的母親高貴的格麗亞夫人從未為他做過的,也與把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萊因有著極大的不同。

  踏出浴室時,利薩已經鋪好了床,放下幔帳,正拿著乾毛巾等在外面,等肖恩坐下後就走到後面替他擦乾頭髮。

  一般都是自己做這些事情的肖恩還是有些不習慣,但舒服的感覺讓他決定任她擺弄。

  房間裡很靜,利薩沒有說話,只是認真地完成手中的工作,看得出來她還在為早上肖恩的一句奴隸生氣。肖恩靜靜地靠在椅背上,奇怪自己並沒有因此不快,能和主人鬥氣的女僕也只有她一個了吧。感受她溫柔的動作,輕輕的腳步聲以及走動時衣服發出的窸窣聲,肖恩突然感到從沒有過的平和,讓他前所未有的放鬆。這是種很奇特的感覺,從利薩到來後一直在延續。

  頭髮擦乾,肖恩回到床上,經過幾天的疲勞他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可不知是不是過度緊張的原因,剛才還昏昏欲睡的自己在躺到床上後竟然清醒了過來,一點睡意也沒有,頭還隱隱作疼,這種情況經常發生,讓他苦不堪言。

  利薩放下幔帳,把睡袍放在床邊就想離去,可她回頭看到肖恩緊皺的眉頭,猶豫了一下問:「頭疼嗎?」

  肖恩以為她還會再沈默一段時間,沒想這時候卻開了口,看她的臉色八成是已經忘了剛才還在和他鬥氣的事,很想嘲笑她的健忘,但這時候他也沒心思說這些了,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給你按摩一下,很有效的。」

  利薩繞過床頭來到他頭的上方,伸出手指在他的太陽穴、髮際、眉心、百匯等地方輕輕地擠按,肖恩立刻感到頭疼輕了很多,睡意又重新襲來。

  「你這是什麼方法?」

  「是一種按摩手法,在我家鄉很常見的。」

  「哦。」

  一股淡淡的清香從利薩身上散發出來,肖恩想起剛才的味道,「今天的浴鹽好像不是我以前用的那種。」

  「那種用完了,我看到有這一種就買了回來。」

  「是嗎?味道……」

  「是梔子花香。」

  「梔子?」

  「如果你用不慣的話,我會給你換一種。」

  「那倒不用,這種味道很奇特,你很喜歡這種味道嗎?」

  「是的,以前在靠近我家的樹林裡有很多,一到花開的季節,整個林子都飄著這種淡雅的清香。」

  「哦。」

  「現在我聞到這種味道,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樣。」說起這個話題,利薩的話多了起來。

  「……」

  「回到以前,我躺在綠色的草地上聞著花香,看著遠方升起的炊煙,耳邊有著弟妹愜意的戲笑和父母深切的呼喚……」利薩的聲音如小溪般緩緩流淌,目光望著遠方,彷彿已回到以前的世界。

  她在哭嗎?肖恩想撐起身子,但利薩的手指繼續在他額間滑動著,彷彿有著某種神奇的魔力般把他漸漸引入綺麗的夢境之中,最後模糊看到的只是利薩緩緩地低下了頭,纖細的身體輕輕顫動,蛻下往日刁蠻尖銳的外衣,只剩下傷感無助的神情,宛如一幅畫一般,有什麼東西落在了額頭,是什麼呢?

  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上午,陽光透過窗子湧進,滿滿地灑落整個房間,睡了個好覺的肖恩在陽光中伸了個懶腰,頓時感到精神百倍,他笑了一下,披上睡衣跳下床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花園,卻看到昨晚給自己一場幽夢的人。

  看著她正一臉興奮地對花園裡忙碌的花匠說著什麼,時而擺起雙手比劃著,時而格格地笑,還挽起袖子跳進花壇裡,哪像昨晚憂傷恬靜的人啊,那是一場夢吧?

  正在出神,門被輕輕地敲了兩下,萊因的聲音傳來:「少爺,你醒了嗎?」

  肖恩急忙收回心神,輕咳一聲:「進來吧。」

  萊因推門進來,看到肖恩已經起床,把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少爺,戴維斯男爵夫人已等在客廳了。」

  肖恩詫異地挑起眉,才想起他回來後,幾次要來的、已故戴維斯男爵的夫人,也是自己最近接觸較多的情婦莎林娜·戴維斯被自己以工作的理由拒絕多次後,終於在昨天得到了自己的應允。

  「這麼早?」

  理所當然,年輕有為、俊美不凡的希亞伯爵自然是眾多貴族名媛追逐的對象,身邊也從不缺少如花似玉的美女少婦所陪,這位戴維斯男爵夫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不知怎麼了,今天肖恩並不想見她,並在聽到她人已到的消息後突然覺得沒了什麼興致,雙肩也垮了下來。

  不管怎麼樣,人已經來了,肖恩打起精神說:「那就請她到餐廳一起用餐吧。」

  「好的,我這就叫利薩進來服侍您更衣。」萊因說著轉身出去了。

  「肖恩。」

  當身材修長結實,充滿男性魅力的身影走進餐廳,用那雙冰藍的雙眸凝望她時,本來帶著冷傲矜持端坐一旁的高貴與美麗並重的莎琳娜·戴維斯就情不自禁地起身迎上前來,在對方探身向前時面色微紅地送上自己的紅唇。而對方只是禮節性地輕吻了她的面頰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雖然有三個月沒見了,可還是一樣的冷淡啊。莎琳娜輕歎了一聲,卻並不意外,年輕的希亞伯爵從成年後就一直以超出實際年齡的穩重與冷靜著稱,不光在工作上是這樣,在平時的人際交往中也是,所以她失落之外也並不是太感尷尬。

  「肖恩,這趟曼陀維斯之行怎麼樣?」莎琳娜回到自己的座位。

  「還不錯,有些收穫。」肖恩簡短地回答,一旁的利薩幫他繫上餐巾。

  「我也已經兩年沒有去過了,還真是想念那裡美麗的景色,下次你帶我一起去好嗎?」

  肖恩擡頭看了她一眼,兩年前是尚在人世的戴維斯男爵攜新婚不久的小他二十多歲的妻子一起到山莊做客,而男爵大人已在幾個月前撒手人寰,留下年輕的妻子和一大筆讓人眼紅的財富,年輕寡婦和巨額財產是誰也拒絕不了的誘惑,追求者蜂擁而來,可心氣極高的莎琳娜卻只鍾情於肖恩,但年輕的希亞伯爵卻出乎意料的難以引誘,她使出渾身解數,也不過是成了他的情婦而已,這遠遠達不到她所希望的程度。兩人的關係至今都沒有更進一步,她今天這樣說,也是在試探肖恩的反應。

  當年她是以戴維斯公爵夫人的身份踏進山莊的,而現在她要以什麼身份呢?

  肖恩對這種暗試當然心知肚明,但他現在還不想給自己過早地惹上這種麻煩,所以只是擡頭看了莎琳娜一眼就馬上把注意力轉移到盤子裡的吐司上,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再說吧。」

  「哦。」莎琳娜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卻很聰明地閉上了嘴,自己畢竟已不是待嫁閨中的小姐,想在眾多年輕貌美的佳麗中勝出除了絕色的容顏和玲瓏有致的身段外,萬種風情與善解人意也是取勝的重要砝碼,這也正是那些不韻世事的未婚小姐們所缺少的。

  一旁的利薩像觀眾一樣冷眼旁觀兩人之間上演的戲碼,看到莎琳娜擡頭以輕快的口氣聊起昨晚的舞會,完全看不出是剛剛遭到挫折的人時,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了幾下,劃出一絲意義不明的弧線,只是她的這一極力忍耐的表情不巧恰恰落入肖恩的眼中。

  是15度的不屑?還是30度的嘲諷?肖恩心中猜測著,繼續附和著莎琳娜的話題,她已經聊到了舞會的女主人塞南多公爵夫人的宮廷式長裙了。肖恩同樣感到某人眼中的舞台,只不過演員多出利薩一個,她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只是偶爾為進餐的兩人提供著服務,卻比那個喋喋不休的女主角更富有內容。他能感到她在想什麼,彷彿兩人之間有了默契一般。

  「肖恩。」莎琳娜半依在床上有些不悅地看著床邊正在穿衣的男人,剛經過的魚水之歡讓她眉目間含著魅惑人心的嬌媚,豐滿白嫩的嬌軀以讓人血脈賁張的姿態慵懶地側依在華貴的絲製被單上。

  與在床上狂熱到讓自己窒息的熱情不同,剛才還與自己纏綿的情人已在下一秒毫不猶豫地起身下了床,讓剛經過那如暴風雨般熱情的自己感到一陣的空虛。

  「肖恩。」她坐了起來,柔軟的絲被如絲線一般滑下,露出她雪白的肌膚。

  毫無在意自己赤裸的身體,她擁住肖恩,用胸部隔著他已穿上襯衣的身體,輕輕摩擦,紅唇故意貼到他的耳旁,「再留一下嘛,爵爺。」

  「現在是白天,莎琳娜,我還有工作。」肖恩一邊整理著身上的衣服一邊說。

  「可是我們已經三個月沒見了。」

  「是嗎?」肖恩促狹一笑,「剛才那些,就是六個月也補回來了吧。再說,你可別告訴我這三個月裡你守身如玉,不然你那些裙下之臣豈不是要恨死我了?」

  「肖恩。」莎琳娜臉色變了變,很快恢復正常,正要開口卻被肖恩打斷。

  「好了,萊因該把我要的資料整理好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一下。再說,一會兒艾倫也要來了。」

  「可是肖恩,你就忍心讓我一人在這裡品嚐寂寞嗎?」不死心的莎琳娜執起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遊走著,肖恩已恢復理智的雙眼似乎又蒙上一層明顯的情慾,讓她禁不住一喜。

  「啊……」雖然那雙手是在自己的指引下,但他依然能再次引起自己熾熱的慾火,她輕喘著軟倒在前面這具讓她著迷到瘋狂的充滿力量與韌性的男性軀體上。

  肖恩用手環住她大力地撫摸著,讓莎琳娜嬌喘連連,而他只是瞇起眼打量著她。

  「莎琳娜,你看起來像是在考驗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啊。」他輕輕一笑。

  「什麼?」莎琳娜睜開帶著水霧的眼睛勉強看清肖恩的臉,為他臉上迷人又危險的笑容失神,無法弄清他話中的含義。「我是說,」肖恩在那張香艷十足的紅唇上輕輕一吻,淡淡地說,「我剛才說過的話。」

  然後,他鬆開手,任那具豐滿誘人的身軀跌落在白色的絲被中,然後在男爵夫人驚訝又不甘的目送下,灑脫地揮揮手離開了房間。

  這樣做可能太沒人情,但他從來就是這樣理智,從不為這種任何人都有可能的衝動而打亂下面的計劃,雖然沒有人會為此責備他。

  「去為男爵夫人更衣吧,並替我把她送到門口。」他對在門外等待的利薩說,毫不意外地接受她詫異眼光的洗禮。這對女人來說都過於殘酷了吧,可他並不擔心什麼,相信在晚上伯斯特伯爵的宴會上,一定會看到莎琳娜笑顏如花的臉。

第2章(2)

  利薩輕輕彎下腰,擡起手臂把男爵夫人扶上馬車,她的臉有些蒼白,但仍然挺直著身體,矜持地昂著她秀美的頭。

  「你是?」她有些疑惑地看著利薩,雖然剛來時就看到了她,但當時自己的心思完全在肖恩身上,現在回過神來,才發現黑髮黑眼黃皮膚的她出現在有著強烈排外意識的肖恩身邊是多麼的怪異。

  「我是新來的女僕,夫人。」利薩卑謙地低下頭,她也說不清自己對這個用盡全力討好男人卻受盡挫折的女人有什麼樣的感覺。

  「哦。」莎琳娜低低地應了一聲,她還在為剛才肖恩冷酷的轉變失神,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他,你是說肖恩嗎?哦,我是說爵爺,他當然是一個討厭的傢夥,喜怒無常,忽冷忽熱,愛捉弄人,不顧別人的感受,又霸道又小氣,你知道嗎?他竟然把一碗濃汁灑在地毯上讓我擦乾淨;還有,一天到晚想著為難我,吵起架來一點也不顧及身份,總是找機會激怒我,他真是個討厭的人……男爵夫人……男爵夫人?」

  「哦。」莎琳娜回過神來,終於發現利薩是在回答自己無意中說出的疑問,只不過她所描述的人對她來說很是陌生而已,她睜大眼睛看著利薩,怔怔地開口,像是在問利薩,又像是在問自己:「是嗎?他是這樣的人嗎?」

  馬車載著高貴的男爵夫人漸行漸遠,利薩站在原地望著遠處的黑色影子活動了一下彎得太久有些酸痛的腰身,若有所思。

  在這個國家生活了兩年的時間讓她多少習慣了西方人的感情模式,但她還是不能理解,他們是情人嗎?平常冷漠或費盡心機地相處,卻能在房間裡做出最親密的事情,然後在完事後毫不猶豫地再戴上冷酷的面具,哪一面才是他們真實的一面,哪一張臉才是他們不加修飾的真實面孔呢?

  不管怎麼樣,利薩伸了個懶腰告訴自己,這不關你的事不是嗎?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利薩,你的願望會很快實現的。

  「利薩小姐。」

  利薩回過身看著來人,揚起快樂的笑臉,「午安,卡爾,上午的工作結束了嗎?」

  「是呀,那些花都是可愛的孩子,不會讓我費太多的力氣就會懂事地茁壯成長。」

  「那還是要歸功於你的耐心照料才對呀。」利薩微笑地看著面前這個樸實的黑人花匠,他在這裡工作了近二十年,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泰勒家族的花園,現在他已經快四十歲了,卻仍未娶妻,住在花園深處的小屋裡,一天到晚與花為伴。

  卡爾黝黑的皮膚因利薩的話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不善言辭的他只能對她的讚美報以羞澀的微笑。

  他用手抓了抓頭,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捧出一束紅玫瑰。

  「這個,送給你。」

  「是給我的嗎?」利薩驚喜地問。

  「是呀,因為你說很喜歡我種的玫瑰花,我今天看到你在這裡,就給你送過來。」

  「太漂亮了,卡爾,謝謝你,我很喜歡。」利薩高興地接過花,笑得合不攏嘴,「我該怎麼感謝你呢……對了,在我的房間裡有些我自己做的中式糕點,走,去嘗嘗。」

  「不,不行。」卡爾急忙搖手。

  「怎麼了?」

  「雖然是傭人房,但畢竟是在爵爺的居屋內,像我這樣膚色的下人沒有主人的允許是不能進入的。」

  「什麼?」

  卡爾沒有注意利薩已經變色的臉,繼續說:「我是黑人,我只是待在花園的小屋裡,這裡所有異膚色的人都不能隨便進去的,因為你是爵爺的女僕才有這個榮幸……」

  「夠了,我從來就不認為這是什麼榮幸,也從不認為自己比他們低下,相反,我自認為比他們之中一些披著高貴外衣卻做著無比噁心事的人高貴得多。」利薩頓了頓,看到卡爾震驚的表情,他被打斷時張開的口還沒有合上,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利薩,彷彿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話。

  利薩這才感到自己的態度太激烈了,緩了緩語氣繼續說:「卡爾,很抱歉,我只想讓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有高低貴賤之分,也是根據他的靈魂而不是他的膚色。每個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你是花匠我是女僕,我們都是在自食其力地活著,就像肖恩,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只不過工作不同而已。不管別人是否看得起你,你一定要看得起自己,你要記住,你並不比別人低下,所以不管膚色是怎樣的,你都不需要在其他人面前低下你高貴的頭。」

  卡爾還是那副受驚過度的樣子,站在原地發呆,利薩知道想讓他明白這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甘之餘,她只能把臉埋在手中的玫瑰中,一邊深吸著那帶著露珠的清香,一邊嘀咕著:「這不是我想念的地方,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感覺,老天,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肖恩擡頭看看對面正悠閒地品著中國茶,與自己的女僕愜意閒聊的男人,也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志趣相投的朋友。

  「利薩,這是什麼茶?」

  「是茉莉花茶,艾倫少爺。」

  「叫我艾倫。」

  「好的,艾倫。」

  「是茉莉花茶嗎?可我以前品嚐過,要比這個苦得多呢!」

  「是的,因為考慮到你們的口味,我下的量要少些,再加上幾朵甘菊,它的清香也能沖淡茶的苦澀。」

  「哦,怪不得,這樣喝起來好多了,還有股淡淡的菊花香,再配上這美味的中式糕點,真的很不錯。利薩,你又細心手又巧,還帶著吸引人的異國風情,如果我的安妮塔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您說笑了,這些是我家鄉常見的東西,幾乎每個女孩都會做的。」

  「是嗎?那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啊,如果能生活在那裡就太幸福了。」

  「那麼,要不要為你定船票呢?」肖恩冷冷地打斷好友興致勃勃的話,「也許你會喜歡帶上這個月你的第六位情婦?」

  「肖恩。」艾倫抱怨地瞪了他一眼,「我發現你的嘴巴越來越刁毒了。」

  「我發現你獻媚的功夫越來越高明了,不過她現在還是我的女僕,在我打算換人之前先別打她的主意。」

  利薩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肖恩決定先裝作沒看見。

  「我回來這幾天你天天賴在這裡,應該已經吃夠了吧,要不要活動一下?」

  「哦?」艾倫壞心眼地瞇起眼睛,「你還有力氣嗎?看來美麗的男爵夫人還沒有搾乾你的全部精力嘛。」

  「打敗一個你是絕對沒問題。」肖恩冷冷地回答,率先走出了書房。

  利薩捧著毛巾站在一旁,看著場中正在舉劍纏鬥的兩人,局勢呈現拉劇戰的狀態,兩人勢均力敵,艾倫動作靈巧而花哨,讓人眼花繚亂。但肖恩沒有受什麼影響,動作穩健快捷,神情專注出劍果斷,彷彿勝券在握。

  這是利薩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肖恩,合身的白色緊身衣襯托出他修長健美的身軀,雙臂有力的擺動劃出最精準的進攻,隱在面罩下的雙眼閃著爍爍精光。他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利薩感到在這一刻自己為這個曾經很討厭的人失神了,她開始有些理解莎琳娜和那些費盡心機想得到肖恩青睞的女人。他年輕、俊美、地位、能力一項不缺,成為眾多少女美婦的追逐對象也是理所當然。

  艾倫的額角滲出汗珠,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肖恩向前一個突刺,毫不猶豫地結束了戰鬥。

  「好疼啊,想不到三個多月不動劍也沒讓你退步嘛。」艾倫懊惱地說。

  「關健是對手太差了。」肖恩調笑著接過毛巾擦了擦汗。

  過近的距離讓利薩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濃郁的男人氣息。

  「你怎麼了?」肖恩立刻發覺她的不對,回頭看著她微紅的臉,「不會是被我矯健的身姿迷住了吧?」不是他自大,在他面前失態的女人比比皆是,一般他也會視而不見,但當然不包括這一次,看著利薩發窘的神態,他突然心情大好起來。

  「看來是真的了?」雖然利薩裝作沒聽見,但他並不打算因此放過她,嘲笑道,「能讓目空一切的利薩小姐為我失神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我說肖恩。」一旁的艾倫看不下去了,開口想為利薩解圍,但稍顯尷尬的利薩已快速恢復常態。

  「那是因為你身上的汗臭味太難聞了,我受不了才會這樣。」她理直氣壯地挺直身子瞪著肖恩說,「你還真是天下最大的自戀狂。」

  「很臭嗎?」肖恩擡起胳膊聞了聞,「沒有啊。」

  「那是因為你的嗅覺失靈了,」利薩又瞪了他一眼,轉向艾倫說,「我去給你們放洗澡水,一會兒就可以了。」說完提著裙角款款而去。

  只是走到轉角時暗暗拭去一把冷汗,我這是怎麼了?

  「對我就冷言冷語,對你就和顏悅色,她也不看看到底誰才是這裡的主人。」肖恩抱怨著又擡起手臂聞了聞,轉身問艾倫,「很臭嗎?」

  「是,很臭。」艾倫很肯定的語氣打碎了肖恩的美好期望。

  「我還以為她被我給迷住了呢。」他低聲嘀咕,「難道我還不夠帥嗎?」

  「要知道,肖恩,東西方的審美觀是有差異的,可能在她眼裡你根本不能與她家鄉的醜八怪相比,所以才會對你不屑一顧。她……是不是打擊了你一貫的自信心啊?」

  「她打擊我?」肖恩瞥了他一眼,「開玩笑,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事能打擊到我。」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12 12:12:54

第3章(1)

  又是一個暖風宜人的午後,在希亞伯爵府邸的書房裡,年輕的伯爵大人正俯身在書房寬大的黑色辦公桌上埋頭工作,他神情專注,下筆如風,飛快地把抽像的思維落實到紙面上,誰見了都會被他認真工作時自然發出的氣勢和魄力所震撼。

  房間的另一角,利薩在把一杯咖啡放到桌子上後,正百無聊賴地用草根逗弄著窗外一隻趴在紫丁香上的蚱蜢。她小心翼翼,左戳右擋,逼得可憐的小東西左右碰壁,暈頭轉向,誰見了都會為她對如此小事都這樣的認真和執著欽佩不已。

  靜謐的房間裡,兩人都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

  許久,肖恩擡起頭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利薩少有的安靜引起他的注意。

  「利薩。」

  「幹嘛?」利薩忙得頭不擡眼不睜。

  「給我加點咖啡。」

  「咖啡壺在你右手邊。」

  「我說給我加點咖啡。」肖恩放低聲音。

  利薩終於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拿起咖啡壺給他的杯子加滿。

  「剛才在幹什麼?」

  「在……冥想。」

  「冥想?」

  「是呀,這是定力達到最高境界的一種方式,有修身養性,強身健體的奇效。你們洋鬼子是不懂的。」

  「我雖然聽不懂什麼是冥想,但我知道洋鬼子並不是什麼好稱呼,你在罵我。」

  「不是,不是,」利薩急忙搖著雙手,「雖然不是稱讚,但也不是罵人,你不喜歡我以後不說就是,小氣。」

  「不是罵人嗎?」

  「當然不是。」利薩回過頭去,發現那隻小蚱蜢早已趁機逃脫,只好歎了口氣,趴在桌上看肖恩的文件。

  「進軍意大利市場的計劃與可行性。」她指著文件的標題讀,「意大利雖是禮儀之邦,但他們頑固和排外的心理卻是一點也不低於你們英國人,你要想真正融進他們的市場,一定要下足了功夫才行。」

  「哦?」肖恩饒有興趣地說,「你去過意大利嗎?」

  「去過一次,不喜歡那裡,但最討厭的地方還是日本,那裡的人虛偽透了。」

  「你……你到底是誰?」

  「哦?」

  「你是中國人這點我知道,但你會英文,不但會說還會寫,去過很多地方,會點小功夫,還懂點經濟學,這些都讓我很意外。」肖恩困惑地說,「從你的舉止以及所受過的教育來看,你的出身肯定不低,但你為什麼會獨自流落異鄉,賣身為奴呢?」利薩垂下眼瞼,把頭歪向一邊發起呆來。

  半晌,當肖恩以為她不打算開口時,她轉過身拿起咖啡壺在已滿的杯子裡又加了些咖啡。

  「我的家在離京城不遠的一個小城鎮上,父親是那裡數一數二的富商,母親溫柔賢淑,持家有道,我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一家人生活富足,其樂融融。父親熱情好客,真誠待人,結識了很多生意上的朋友,他有一個朋友就是英國人雷德方夫婦。

  「漸漸地,鎮上來了一些日本商人,他們販賣帶來的貨物,並購買鎮上的食物、茶葉,有些找上我父親,希望建立長久的生意關係,並在當晚留宿在我家。

  「誰知道他們都是一群披著和善外衣的倭寇,趁黑夜家人熟睡害死了我的父母和妹妹,搶光了家裡的財富,我和弟弟在逃跑中失散,至今都沒有他的消息。」利薩的聲音嗚咽起來。

  肖恩被這個悲慘的故事所震撼,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那年我才十三歲,雷德方夫婦見我可憐就收養了我,於是我跟他們漂洋過海來到英國,過了兩年安穩的日子,有時也會跟著他們四處奔走經商,沒想到在一次滿載而歸的路上,我們遇到了海盜,我的養父母當場被打死,我被賣到了奴隸市場。」

  「利薩。」肖恩輕輕地攬住她。

  「我現在只希望能早日回去,尋找我弟弟的下落,他已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利薩擡起頭看著肖恩,黑珍珠般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長長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忽閃著,我見猶憐。

  肖恩拍了拍她的肩頭,動容地說:「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可能無條件地放你自由的。」

  利薩一愣,「竟然讓你看破了,你還真是冷靜到冷血。」

  一抹狡黠的笑容就這樣綻放在還掛著未及拭去淚珠的臉上,肖恩心中一動,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在我面前演戲是要受到懲罰的。」

  利薩被肖恩的動作嚇了一跳,沒有反抗,仰臉困惑地看著他。

  表情還真是豐富,轉眼間已經換了好幾種了,不知道在吻她的時候,她會是哪一種神情呢?想著,肖恩慢慢低下頭去。利薩好像被嚇住了,又好像是弄不懂狀況,只是呆呆地看著肖恩越來越近的臉,溫熱的呼吸已經噴到了她的臉上。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打碎了房間裡讓人窒息的氣氛,利薩回過神來,猛地推開肖恩,跳到安全的距離。

  一男一女出現在門口。

  「哥,我回來了。」是霍恩。他在肖恩離開後繼續留在曼陀維斯山莊處理未完的工作,直到現在才回來。

  「是你呀,辛苦了。」肖恩彷彿什麼都沒發生,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歡迎自己的弟弟,然後向跟在他身後的人欠了欠身,「你好,格林小姐,旅途還算愉快嗎?」

  「非常愉快,曼陀維斯的景色美極了。」尼娜·格林臉色微紅地還了禮,她是格林侯爵的獨生女,曾是肖恩的眾多愛慕者之一,一年前在霍恩的狂熱追求下與他訂了婚。

  肖恩招呼他們坐到桌前的椅子上,聊著這次曼陀維斯之行。

  霍恩看到利薩好像有些驚訝,但他並沒說什麼,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大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什麼?」肖恩見他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由得感到詫異。

  「我想……」霍恩與尼娜相視一笑,「我想把我們的婚事提前。」

  「哦?」肖恩詫異地擡起眉頭,「這麼著急,連一年都不能等嗎?」

  「因為……她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霍恩臉紅了起來,一旁的尼娜已側過身去低下了頭。

  「是嗎?」肖恩和利薩都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是的,」尼娜點點頭羞澀地說,「我希望能在孩子出生之前舉行婚禮,這樣對我的父母來說也比較容易接受。」

  「那真是恭喜了,你們確定日子了嗎?」

  「我想,這個月底是大哥你的生日,那我們就定在下個月28號好嗎?巧的是那一天正是尼娜父母的結婚紀念日,是個很有意義的日子。」

  「只剩下一個多月準備,太倉促了。」

  「已經很急了,肖恩,」尼娜臉更紅了,「我可不想大著肚子走進禮堂,那會讓別人看笑話的。」

  肖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吧,看來我們要忙起來了,這可是件大事,霍恩,我們來商量一下細節問題吧;尼娜,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先去休息一下吧。」他做了個手勢,利薩走上前扶著尼娜走出了書房。

  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肖恩回過身來直視自己的弟弟,目光裡有著探究的意味。

  「你確定嗎?霍恩。」

  霍恩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但他很快回過神,迎著哥哥的目光挺直身體說:「是的,我愛她,我要娶她。」

  「可是……」

  「這沒什麼好懷疑的。」霍恩有些煩躁地說。

  他直視著自己的哥哥,與肖恩藍色眼眸不同的是,他有著一雙金棕色的雙瞳,這遺傳於他的母親。而現在,這雙平時總是充滿著笑意的眸子彷彿是蒙上了一層雨霧的深潭,讓人看不清裡面孕育著什麼。

  他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失態,立刻垂下眼簾停了一會兒,再擡頭時已恢復平時那個開朗快樂的大男孩形象。

  「請相信我,我是認真的,她將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最愛的女人,哥哥,請相信我。」

  「好的,我會寫信到美國,請父母盡快趕回來的。」肖恩似乎沒發現弟弟的不對,依然淡淡地說。

  「是呀,他們就算是看在格林公爵大人的面子上,也會回來參加我的婚禮的。」霍恩看著自己的腳尖。

  「別亂想。」肖恩拍拍他的肩膀,「他們回來是為了參加兒子的婚禮,而不是因為女方顯赫的身份。」

  「對不起,哥,是我不對,這兩天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可能是太緊張了。」霍恩擡起頭微微一笑,讓陽光重新回到臉上。

  「當然會緊張,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既要當新郎又要當爸爸了,肯定會有些不適應的。」肖恩笑了笑走到窗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從這裡可以看到下面的花園,肖恩看到利薩正跟在尼娜的後面走在園中的小路上。利薩正在說著什麼,尼娜邊聽邊在玫瑰花叢旁站住,好像在觀看花壇裡卡爾的工作進程,兩個外表有著巨大差異的年輕姑娘站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卻是那麼和諧,宛如一幅畫一般。

  一個有著棕色長髮的女人出現在花園裡,逕直走到她們面前停下,好像說了些什麼,兩個姑娘詫異地看著她。

  肖恩皺起眉頭,討厭剛才平和的感覺被打破。

  很面熟啊,她是?肖恩往外探了探身想看清楚,可他馬上驚呆了。

  那個女人居然從衣袖裡抽出一把刀向兩人撲去,尼娜一聲尖叫跌倒在地,利薩撲上去抓住拿刀的手與來人扭打在一起,但她很快撲在了地上,看來是受傷了。

  是她!

  肖恩馬上轉過身一邊招呼著在花壇裡的卡爾,一邊與霍恩衝下樓去。

  等他們趕到時,棕髮女人已被卡爾抓住按在地上,肖恩跑過去扶起利薩,一眼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劃開一道兩寸長的傷口,血轉眼流了出來。肖恩心一緊,感到有些窒息了,他急忙掏出手帕給她包住,血還是溢了出來。

  霍恩臉色煞白地衝過去扶起尼娜上下檢查,發現她只是受了驚嚇,並沒受傷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要去艾倫的診所一趟了。」肖恩看著轉眼變紅的手帕不知怎的心裡一陣絞痛。

  「不用,一會就不流了。」利薩摀住傷口,「多虧有卡爾,謝謝你。」

  「別說了,沒看血越來越多了嗎,走吧。」肖恩攬住她的肩頭,「霍恩,這裡就交給你了。」

  霍恩驚訝地看著他,可肖恩並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他只好開口:「還是讓艾倫來一下吧。」

  「不,他出來還要準備,我們去快一些,還有,」肖恩用下巴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人,「處理好自己的事。」

  霍恩這才注意到還被按在地上的人,剛緩下的臉色又發白了,連肖恩什麼時候帶利薩走的他都不知道。

第3章(2

  「她為什麼要襲擊尼娜,襲擊一個有身孕的女人?」利薩趴在艾倫辦公室的躺椅上,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

  「因為她想這麼做。」艾倫在一邊觀察她的傷口一邊回答。

  利薩翻了個白眼看向肖恩。

  「我不知道。」肖恩遲疑了一下,繼續看著艾倫的動作。

  「她會被怎麼樣?」

  「霍恩會處理的。」

  利薩不滿他的敷衍,翻個身看著天花板說:「我感到她並不是什麼壞人,她應該只有十七八歲吧,長得漂亮卻帶著絕望的樣子真讓人心疼,眼睛裡全是悲傷,啊……好疼啊。」

  「我以為你已經心疼到感覺不到身體上的傷了。」

  「艾倫,你就不能輕點?」肖恩皺著眉頭說。

  「傷口不消毒會感染的。」

  「你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艾倫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第一次看你們主僕同一陣線,我可惹不起,傷口沒有大礙,這幾天不要碰到水,不要吃油膩辛辣的食物,很快會好的。」

  「不能吃辣嗎?」利薩苦著臉把手中的蘋果核投進艾倫的筆筒裡,「少吃點不行嗎?」

  「不行。」肖恩拉起利薩準備離開。

  「可是沒有辣我吃不下飯呀。」利薩嘀咕著,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是肖恩名貴保暖的名牌風衣。

  「秋天的傍晚很涼的,你出來時沒穿外衣,先披著吧。」肖恩望著天花板說了一句,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這不是比我生命更高貴的東西嗎?他也不怕我弄髒了。」利薩嘀咕著與艾倫打了個招呼,留下他一人在後面偷笑,跟在肖恩後面走了出去。

  「為什麼這麼快回去?也不和艾倫多聊一會兒。」利薩小跑著追上肖恩。

  「你很想與他多聊會兒嗎?」

  「你們不是朋友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看他更想和你交朋友。」肖恩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莫名其妙。」利薩向他的後腦勺做了個鬼臉,卻在看到對面的人時,驀地愣住了。

  感覺到她的不對勁,肖恩詫異地停了下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在長廊的那一頭,站著一男一女,女的是伯斯特伯爵夫人,男的是……那是一個有著與利薩一樣膚色的年輕男人,有著同樣色澤的頭髮和寒星般的雙目,他的個子很高,身材修長而結實,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襯衣,卻更顯得偉岸和出眾。

  他站在那裡用他那深邃的眼眸看著自己身邊剛才還喋喋不休的女孩,發現她看到自己時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兩人凝視許久,他終於擡起腳,信步向她走來。

  利薩有些慌亂和期待,繼而湧起難言的憂傷,情緒轉換明顯得連在身邊的肖恩都感覺得到。

  是他,那個幾年前獨身來到倫敦的中國商人,憑著過人的能力和勇氣硬是在這陌生排外的異國他鄉打拼出屬於自己的天地,到現在已是富甲一方。

  簡單而彬彬有禮地向肖恩打過招呼後,他轉過頭凝視著利薩緩緩開口,聲音低沈純厚。

  「小冉,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他的聲音頓了一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席……大哥。」利薩盡力克制著自己,但仍禁不住顫抖。

  席峰?肖恩終於想起了他的中文名字。

  他早在幾年前就憑著自己過人的能力躋身於倫敦的上流社會,大家都叫他科林·席,是這裡有名的中國商人,怎麼以前沒想過他和利薩會認識呢?

  而且,不光是認識這麼簡單,一定有更深的淵源,看著無語相望的兩人,肖恩在心裡說,不知怎麼了,他突然覺得很不舒服,看來這兩天真的是太累了。

  「你還好嗎?」席峰輕輕地開口。

  「我……我很好。」利薩慌亂地低下了頭,掩飾濕潤的雙眼。

  「哦。」席峰看了看她肩上的大衣,眼神暗了下去。

  那是要離開時肖恩給她披上的衣服,肖恩看著席峰的側面,直覺他是誤會了什麼,而利薩低著頭並沒有發覺,自己也並沒有說明的意思。這不關我的事,肖恩想,這不是什麼借口,我的確沒有多管閒事的必要。他發現他並不介意席峰的誤會,反而有些高興。

  他們是兩個在異鄉相遇的故人,一個英挺俊美,一個纖弱秀麗,站在一起默默相視,無聲地傳遞著千言萬語,偶爾開口,說的是只有對方能聽懂的異國語言,稱呼的是只有對方熟知的兒時閨名,彷彿一層看不見的牆壁,把他人都排除在外,只剩下清清的兩人世界。好一幅柔情似水的他鄉相逢圖。

  肖恩把頭扭到一邊,心裡難言的滋味讓他失去了欣賞的興趣,但他並沒有離開,反而更堅定地站在利薩身邊,一旁的伯斯特伯爵夫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詫異地走上前來,這無形的牆壁終於要打破了,肖恩高興地數著伯爵夫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興奮地想,平時聒噪討厭的伯爵夫人今天看起來怎麼異常的端莊美麗啊。

  吃過晚飯後,利薩就不見了蹤影,肖恩想到傍晚的那一幕心中就莫名煩躁,於是,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書房工作,而是沿著花園側面的小路慢慢走著,涼風一吹,心中的燥熱降了許多,他深深地吸了幾口帶著花香的冷空氣,越發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

  他們是情人嗎?想起他們相望的眼神,他確定是,但為什麼會失散流落異鄉呢?為什麼會相見無語呢?利薩為什麼會先喜後悲呢?

  又一陣冷風吹過,肖恩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他站在花園中心的小湖邊很久了,他拉了拉襯衣領口,一邊責怪自己為這種事失神,一邊轉身向來路走去。

  回來時夜已漸深,人們都已熟睡,靜謐的別墅裡只有門口亮著一盞燈,肖恩打開門,發現長廊盡頭的窗前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利薩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本以為已回房入睡的肖恩出現在門口有些驚訝。她迎上前去點上壁燈。

  「你在幹嗎?為什麼不點燈?」肖恩看著利薩的臉,她剛洗過臉,眼睛有些紅腫,雙唇抿得發白。

  「睡不著,爵爺,您出去了嗎?外面很冷吧,怎麼不披件衣服。」

  肖恩現在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冷,身體冰冷僵硬,頭有些發暈。

  「我給你放洗澡水好嗎?」利薩跟著他進了房間。

  「不用了,你給我收拾一下,我想睡了……這是什麼?」

  肖恩撿起利薩手中掉落的紙片,一張船票?已經過期很久了。

  利薩回過身看到他手中的東西僵了僵,訕訕地笑了笑,「有一次,我差點就可以回去了,差一點兒。」

  「……他是你的情人嗎?」

  「不。」利薩搖了搖頭,看到肖恩的眼睛,歎了口氣,「好吧,我們曾有過婚約,可是,他那麼優秀,那麼出色,怎麼可能永遠困在那個小小的地方呢,他有著別人遠遠不及的志向與夙願,離開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也是必然的,我只是微小的燕雀,怎知鴻鵠高遠之志。」

  最後一句肖恩不是很明白,但大體意思他是懂的,「所以他就離開了你是嗎?就這樣拋棄了你?」

  「不,他沒有拋棄我,」利薩著急地搖著手,眼睛裡卻蒙上一層迷茫的雨霧,「他只是離開了。」

  「讓你等他是嗎?但卻不知等到何年何月,然後你家中遭變,親人離散,你為了找他四處打聽消息,聽說他到了英國,就千方百計輾轉來到這裡,誰知尋訪不到,兩年來吃盡了苦頭,直到今天相遇,卻已身份相差懸殊,形如陌路,而且在他的身邊已有了別的女人……」

  「別說了別說了。」利薩尖叫,捂著耳朵想跑開,卻被肖恩一把抓住,只能拚命掙扎。

  「利薩。」肖恩用力抓住她的雙臂,希望她能冷靜下來。

  驀地,利薩停了下來,無力地垂下頭,喃喃地說:「我早就明白了,從那天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就知道,我是留不住他的,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讓我再遇見他,我已經放棄了,早就放棄了。」

  肖恩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展開雙臂擁住了利薩,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緊緊地擁住了她,不知為什麼,他只是想這樣做而已。

  被耀眼的晨光叫醒時,利薩驚訝地發現自己和衣躺在肖恩的床上,身上蓋著絲製薄被,枕邊放著那張過期的船票。

  她翻身坐起來愣了好一陣子,才想起自己昨晚不知怎麼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自己在這裡睡了一夜嗎?而且現在早已過了起床的時間了。

  正在發愣,門響了兩聲,女僕瑪麗推開門走了進來。

  「醒了嗎?」見利薩看著自己不出聲,便走到床邊,「你呀,怎麼打掃的時候竟在這裡睡著了,把我嚇了一跳,可爵爺說不要叫醒你。」

  「爵爺好像在書房工作了一夜,很累的樣子,早上還有點發低燒呢。」

  「你平時經常鬧點小彆扭,爵爺可能是圖新鮮才沒有處罰你,但你也要小心點兒,說不定哪一次他真的生氣就麻煩了,爵爺發起火來是很可怕的。」

  「你還愣在那幹嗎?爵爺在餐廳呢,你還不趕快換了衣服過去。」

  「哦。」利薩終於反應過來,手腳並用爬下了床,跑回自己的房間。

  換了套衣服後,她來到餐廳,肖恩已經吃完了早餐,正坐在椅子上看著今天的報紙,在他旁邊的餐桌上,還放著一杯鮮奶和一盤早餐。

  想起昨晚自己著魔似的抱著他一直哭,利薩的臉就禁不住燒紅起來。

  肖恩從報紙後面看了她一眼。

  「起來了?」

  利薩沒有答話,訕訕地走了過去。

  「我想你是唯一一個十點多才起床的女僕了。」

  利薩反常的沒有回擊,只是臉更紅了。

  肖恩的臉也有些發紅,這讓他很是驚訝,昨晚在把睡著的利薩抱上床後,看著她從未顯露過的無助與嬌弱,為她拭淚的同時也深深地迷惑,等他發現時,自己已經低下頭去吻住了她。

  那個吻很淺很輕,彷彿羽毛淡淡拂過,卻甘美芬芳,讓人欲罷不能。

  想到這裡,肖恩偷看了一眼利薩的雙唇,臉又有些發熱,自己好奇怪呀,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居然偷吻了她,還為此臉紅,一定是昨晚著涼有些發燒的緣故吧。

  「怎麼不說話?」肖恩決定不再難為她了,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早餐說,「把這個吃了。」

  「什麼?」利薩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把這個吃了,你還沒吃早餐吧。」

  「是,可是……」身份卑微的女僕可以在伯爵大人的餐桌上用餐嗎?利薩覺得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他昨晚被凍傻了。「我讓你吃你就吃吧,怎麼今天不正常呀?」

  「不正常的人是你。」利薩經過短暫的短路後又恢復了往日的風采,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不過看到牛奶後臉苦成一團,「我可以要杯橙汁嗎?不,給我來杯橙汁。」

  肖恩瞪了她一眼,半晌,回過頭衝門口探頭探腦的瑪麗喊了一聲:「給她來杯橙汁。」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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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15:25

第4章(1)

  肖恩的生日在這個月的月底,還差幾天整個家族就忙碌了起來,各方人士也紛紛打聽生日宴會的時間和地點,愛慕他的女士們更是暗暗較勁,準備大顯身手,就連本來決定不回來,身在美國的父母,也在收到霍恩的婚訊後,發出早點回來參加肖恩生日宴會的回信。

  各方熱切的反應讓肖恩不勝其煩也無可奈何,只能強忍不快準備所需物件,這一下連身邊的利薩也憑空多出許多工作,忙得團團轉。

  「我要累死了。」她跟在肖恩身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們正準備去拜訪大名鼎鼎的雷斯伯特侯爵。

  這裡一看就是平民區,人們大都穿著普通,有人在路旁擺上一些小玩意,等待顧客。

  一上午,從睜開眼睛開始,利薩就一直沒閒著,打掃房間、整理文件、準備請帖、撰寫物品清單,還跟著肖恩去了趟律師事務所,跑上跑下的腿都直了。

  肖恩又何嘗不累呢,他要完成的工作更多,只能拚命趕時間,並把簡單的工作派給萊因和利薩,就算這樣,堆在桌上的文件還是多得看不到頭啊。

  想到這裡,肖恩又加快了腳步,「快點吧,要死也要等幹完活後再死。」

  「為什麼不坐馬車呢?」利薩小跑著跟上。

  「因為街道太窄了,兩邊又有這麼多小販,根本過不去。」

  「身為侯爵怎麼會住在這樣的地方呢?」

  「因為他是平民出身,在戰爭中立功被封為侯爵,他為了紀念死去的戰友和父母而選擇繼續住在原來的房子中,是個古怪的老頭。」

  「也不是很怪啊,為了紀念自己失去的親人和朋友而這麼做,很讓人感動啊。」

  「我不是說他的選擇古怪,我是說他的脾氣,你見了就會知道的……利薩。」

  肖恩停下來找了半天才看到站在一個小攤前的人,正拿著什麼愛不釋手地看著,他只好跑了回去。

  利薩手中拿著一隻陶瓷戒指,如果可以稱之為戒指的話。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小東西,做工粗糙,一看就不值幾個錢,而利薩卻興致勃勃地看了又看,還把它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左右打量,可惜它太大了,利薩細長的手指根本戴不住。

  「走吧,這不值幾個錢。」肖恩說。

  「你懂什麼,你見過陶瓷做的戒指嗎?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中國的東西,這上面畫的可是鼎鼎有名的西湖啊。」利薩愛不釋手地擦拭著。

  「是呀是呀,小姐,你真有眼光,這真的是一個中國朋友送給我的,如果不是家境實在困難,我也不捨得賣掉啊。」小販在一旁添油加醋。

  「是嗎?」利薩如獲至寶。

  「是的是的,今天能賣給小姐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利薩聽了馬上把手伸到口袋裡,想掏錢,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了,手握拳愣了幾秒鐘,才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的戒指。

  「怎麼了,錢不夠嗎?」肖恩好笑地問,「我可以……」

  「不是,」利薩搖搖頭說,「我們走吧,要遲到了。」說完好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轉頭跑了。

  這些錢,我有更重要的用途。

  肖恩回頭看看小販失望的臉,蹭蹭肩轉身走了。

  宴會當晚,希亞伯爵府邸內金碧輝煌。

  裝潢華麗的大廳內流淌著舒緩的音樂,衣著高貴的名人雅士已陸續到場,身為晚宴主角的肖恩同剛回國的父母希伯萊伯爵夫婦站在門口,向身份顯赫的來賓一一致意。

  舞池裡已有些紳士淑女們在悅耳的音樂聲中翩然起舞,但大部分人還立在一旁三三兩兩地說笑聊天,話題大多與宴會的主人有關,英挺帥氣又能力過人的肖恩自然而然成為人們的注意中心。尤其是芳心暗動,春意萌生的青春少女,談起肖恩來更是手帕掩面,嬌羞無限。

  莎琳娜男爵夫人在一片妒羨的目光中登場,她今天化了比較古典的晚裝,身著一件簡單又不失高雅的露背晚禮服,恰到好處地勾畫出她美妙的身體曲線,她天生麗質的容貌和高貴優雅的舉止就是在無數衣著華麗裝扮精美的美人中也顯得鶴立雞群。

  雖然肖恩第一支舞邀請了韋勃斯特公爵大人的女兒,但從第二支舞曲響起時,莎琳娜就牢牢地佔據了肖恩身邊的位置,不管是舞池裡的共舞,還是在人們中的談笑風生,甚至熱情地招呼大家切蛋糕,儼然是一個得體的女主人形象。

  已經公開婚訊的霍恩也攜同未婚妻格林侯爵大人的女兒尼娜登場,兩人在向雙方的父母及其他尊貴的客人致意後就進入舞池,翩翩起舞。真是一對璧人,霍恩雖然沒有肖恩那樣在倫敦的上流社會有較高的地位,但他也是年少英俊,出身不凡,兩人美妙的舞姿贏得一片喝彩聲,格林夫婦也含笑望著舞池,看來他們對這個乘龍快婿也是比較滿意的。

  利薩站在餐桌旁不時地給空出的盤子添加著食物,一邊打量著今晚的來賓。在她看來,整個宴會上的名媛淑女,除了尼娜目不斜視外,其他少女無不在暗暗較勁,雖然美艷的莎琳娜還是牢牢地站在肖恩身邊,但她已為人婦的身份還是讓她們心中有一絲希望,並賣力表現吸引著肖恩的注意。

  想著,她就看到韋勃斯特公爵大人已執起自己女兒的手來到肖恩的面前。

  「肖恩,我想與你的父母談一些事情,你能陪一下我的女兒嗎?」說著,他把手中的柔荑遞給了肖恩。

  肖恩欠身牽起公爵大人女兒的手,向身邊的人抱歉一笑,便擁著她滑進舞池,留下莎琳娜與自己的父母和公爵大人站在一起。

  不知是公爵大人說了什麼,他與肖恩的父母有默契地笑了起來,莎琳娜也跟著笑了,但利薩看得出她笑容中的勉強。也對,跟一群老傢夥在一起,當然會不自在了,而且不用想也知道在肖恩父母的眼裡,莎琳娜當然比不過尊貴的公爵大人的女兒。

  可憐的女人,利薩想,如此美麗又富有,還愁沒有男人嗎?為何偏要來這受此閒氣,果然可憐的人自有其可恨之處這句話是對的。

  喧鬧的夜晚終於過去,送走意猶未盡的客人們,肖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在已放滿熱水的浴缸中靜泡了一會兒,才覺得舒服了些。身為希亞伯爵經歷這些場面是少不了的,但不知為什麼他對這些上流人士都趨之若鶩的交際方式卻感到厭煩不堪,對身在這個充滿美酒與香粉的世界感到窒息,這種感覺讓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花壇裡雷斯伯特侯爵的形容,像豬圈。

  踏出浴室,他看到利薩正在房間裡忙碌著,拉上窗簾放下帷帳,整理床鋪,踏著細碎的腳步在房間裡穿梭。

  看到肖恩後,她停下手中的工作,拿起毛巾走了過來,一股幽香隨之鑽進了肖恩的鼻子,與宴會上不同的奇特味道讓肖恩深吸了一口氣。但它實在太淡了,只在你面前一閃,當你想去抓住它時,已經不見了。

  肖恩皺起眉頭,不滿利薩繞到自己身後。

  給他擦拭著頭髮的利薩自然不知肖恩在想什麼,只是認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利薩。」肖恩無意識地開了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低啞,急忙咳了一下。

  「什麼?」利薩歪著頭從側面看著他,像一隻無邪的小鹿。

  肖恩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躥起一股衝動,嚇了一跳,急忙回過頭去,「你……給我一杯酒。」

  「還喝呀,你今晚沒吃什麼東西,再喝會傷身的。」雖然嘴裡嘀咕著,但她還是走到酒櫃前,選了一杯較溫和的葡萄酒。肖恩接過高腳杯抿了一口,然後用手輕輕地晃動著杯子,「你知道為什麼人們喝紅酒時會把杯子拿在手裡輕輕搖晃嗎?」

  「因為這樣會讓自己顯得更高貴優雅。」從未躋身上流社會的利薩哪裡知道這些講究。

  肖恩輕輕一笑,把酒杯擡高,通過艷紅的液體定定地看著利薩的臉,「因為這樣,手上的溫度會通過杯子傳到酒裡,讓它散發出更濃厚的純香。」

  「是嗎?」利薩興奮地說,「沒聽過喝酒還有這樣的講究。」

  「想試試嗎?」肖恩把酒杯遞了過去。

  如果是一般的女僕,自然不敢接伯爵大人的杯子;但那只是說一般的女僕,利薩毫不猶豫地接過帶著肖恩體溫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回味著。

  肖恩發現她品酒的方式還是比較專業的,她知道如何以正確的姿勢拿起杯子,知道把舌頭捲起讓酒慢慢從舌尖滑向喉嚨,也知道在嚥下後依然抿著嘴讓香氣繼續盤繞,也許,她真的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兒。

  「味道怎麼樣?」肖恩湊近了些,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表情。

  「很純,香氣宜人,不愧是……」利薩點點頭睜開眼睛,想評論一下卻發現肖恩離得過近的臉,一雙冰藍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著自己。她這才發現氣氛不對,兩個人在同一個杯子裡喝酒實在是太曖昧了。

  「不愧是什麼?」肖恩又湊近了一些,他發現在這個距離他終於可以再次聞到剛才魅惑他的清香了。

  「是……」

  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近得讓利薩呼吸加快,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她只好向後退了幾步,想離開這尷尬的境地。可肖恩沒有讓她如願,立刻蛇一般粘了上來,把她逼到牆腳,無法逃脫。

  「爵爺……」利薩發現自己對這樣的情況毫無辦法,平時作為武器的刁蠻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她只能擡起手抵在肖恩胸前,卻沒發現這樣讓兩人的動作更顯曖昧。

  利薩柔軟的雙手抵在自己的胸前,肖恩突然覺得一股熱火由腰間躥出,體溫瞬間升高。發覺異樣的利薩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一把抓住,按在原處,忍不住一聲驚叫。

  「利薩。」肖恩喃喃地叫著,又向前一步,把利薩卡在牆與自己之間,伸出手在她臉上摸索著,輕輕擡起,利薩黑亮的大眼睛閃過一絲慌亂,濃密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忽閃忽閃的讓人心疼。

  肖恩忍不住低下頭,吻上黑葡萄般的眼睛,用自己的唇輕掃著她的睫毛。

  「艾倫說得對,你的眼睛很漂亮,剛見到你時,我就被這純黑的顏色吸引了,我總是在問自己,這是天使的眼睛嗎?

  「一開始以為你只是個彆扭的傢夥,慢慢才發現,你的黑眼睛裡還有著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就像黑色的火焰裡迸出絕艷的色彩,這是什麼顏色?告訴我,你的世界是什麼顏色?」

  肖恩的氣息噴在臉上,讓利薩一瞬間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齒,她只能盡力垂下眼簾,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沒有……」

  「那麼,」肖恩暗笑著把身子斜靠在利薩身上,愉快地感到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你兩次看向莎琳娜的是什麼目光?不屑?同情?還是帶點譏諷?還有,當大家為霍恩和尼娜鼓掌時,你那是什麼表情?不會是祝福吧,這是一個女奴應有的表情嗎?你的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利薩驚訝地瞪大眼睛,開始掙扎,無奈肖恩的雙手早就轉移到她的雙臂,抓住後越收越緊。

  「不可能,你……」

  「怎麼不可能?我一直都在注意著你,當然清楚你的一舉一動,或許當時的你以為別人都是小醜,而只有你是觀眾吧,豈不知還有人把你當成這齣戲的一個角色,津津有味地欣賞著。」

  肖恩微笑,深邃的藍眸中蒙上一層淡紫色的迷霧,他看著懷裡驚慌的利薩,像看一隻完全失去隱蔽物的小野貓,雖然還有點尖牙利爪,卻已完全陷入了陷阱,失去了反抗能力。

第4章(2)

  想要她,想要她,快要被自己的想法逼瘋了,肖恩早就把那套有關身份膚色地位差異的論調丟到爪哇國去了。

  他低下頭去,捉住她的雙唇,輕易地撬開貝齒,闖了進去。

  薄唇、貝齒、蜜腔,肖恩細細地反覆描畫吸吮著,最後捉住粉舌逼其隨之起舞,動作輕柔似羽毛,如一個溫柔的情人,把利薩帶入一個綺麗的夢境。

  隨著這個吻的輾轉加深,肖恩的雙手也順著那稍顯瘦弱的肩部曲線慢慢下滑,來到纖細的腰際,輕輕摸索了一會,找到衣縫處探了進去,觸到那一片雪白細膩的肌膚。

  「啊。」利薩身子一抖,從夢中醒來,急忙按住了肖恩不老實的手,「爵爺……我……我該回房了。」

  「今晚就在這裡吧。」肖恩哪肯放她走,手繼續在她腰際滑動著。

  「不……不行,爵爺……請……請讓我回去,您該休息了。」

  「可我睡不著啊。」

  「那,」利薩急得眼珠亂轉,用力抓住在腰間亂動的手,「我去拿來今晚客人送的禮物給您看看,有好多都沒拆過呢。」

  「我才不稀罕那些東西。」肖恩好笑地看著利薩絞盡腦汁脫身的模樣,點著了火還想逃嗎?

  「這樣啊,你今晚沒吃什麼東西,一定餓了,我拿點兒蛋糕過來好嗎?」

  「我不喜歡吃蛋糕,太甜了。」看你還有什麼藉口。

  「要不,我……」

  「利薩。」

  「啊?」

  肖恩一把攬住她的腰向自己懷裡靠了靠,在她耳邊說:「我今天生日,你好像還沒送我禮物呢?」

  「啊?」利薩錯愕地瞪大眼睛,沒聽說主人過生日向女僕要禮物的。

  「我的禮物呢?」肖恩搖了搖愣住的她。

  兩人貼得實在是太近了,以利薩的身高正好抵在肖恩的下巴處,看起來好像她趴在肖恩的肩頭一樣,一股男性的氣息迎面撲來,讓利薩一陣頭暈目眩。

  「你……你想要什麼?」說完後利薩才反應過來,後悔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這種情況傻子也知道他想要什麼,「我是說,我明天補一份好嗎?」

  「不,我現在就要。」不想再給她逃脫的機會,肖恩擡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這一次他像個不可一世的暴君,帶著烈陽般難以抗拒的氣勢瘋狂地掠奪著,不給獵物一絲一毫的反抗機會。

  「唔。」感到疼痛與窒息,利薩開始用力地掙扎,卻瞬間被撲面而來的烈焰燃盡一切意識,軟倒在君主的懷中。

  恍惚中,身子騰空而起,落進一個柔軟東西上,像躺在雲間,耳邊有什麼輕輕滑過,不斷地落到眼睛、鼻子和嘴唇上,然後順著脖頸落在了鎖骨上,身子驀然一涼。

  利薩詫異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被平放在肖恩的床上,衣服早已不知哪裡去了,俯在她身上的是雙眼充滿情慾的肖恩。

  「爵爺?」利薩羞澀地想用什麼蓋住自己的身體,卻被肖恩按住了雙手,固定在頭頂。

  「別動。」肖恩俯下身來回逗弄著她,愉快地感覺這具青澀的身子顫慄起來。

  「啊……」一聲嬌喘從利薩口中溢出,但她並沒意識到這是自己的聲音,只覺得全身湧起從未有過的熱火,燒得她口乾舌燥,她疑惑地擡起頭想問一下肖恩,卻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了雙眼,卻被湧出的淚水迷住了眼前的景象,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一聲呻吟銷魂得讓人如此神魂顛倒,難以自已,禁不住想要更多,想聽更多,肖恩失控般瘋狂吸吮,留下一片慘不忍睹的青紫。

  感到不對,擡起頭來才發現利薩充滿淚的雙眼,肖恩這才感到自己太失控了,但讓他現在停下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安慰地再次吻上她的唇。

  「別怕,利薩,閉上眼睛,把你交給我。」右手撫上她的雙眼,清晰地感到她長長的睫毛在手心跳動。

  「放鬆,我不會傷害你的。」

  淚終於湧了出來,此時的利薩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鹿,無助地蜷縮在肖恩的身下,肖恩愛憐地吻去她美麗的淚珠。

  「可以了嗎?利薩。」肖恩的聲音低沈而沙啞。

  「啊?」利薩不明白他在問什麼。

  緊接著,肖恩就開始了令她頭暈目眩的衝擊。

  「利……利薩。」

  一波又一波的熱浪襲來,利薩感到自己就像一片孤葉,落入瘋狂的漩渦,她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只能任風浪將她帶入瘋狂旋轉的世界。

  「告訴我,那天科林·席叫你什麼?」幾小時的激情過後,天際已泛白,肖恩仍抱緊半睡半醒的利薩捨不得放開。

  「啊?」

  「那天席峰叫你什麼?」

  「……小冉。」

  「這是你的中文名嗎?」

  「是。」

  「全稱是什麼?」

  「閆冉。」

  「閆冉?小冉?以後我也叫你小冉好嗎?」

  「……好的。」

  天際變灰時,我們的女主角利薩,不,是小冉才慢慢地睜開了她美麗的雙眸。

  有一瞬間的恍惚,蔓延全身的酸痛就讓她很快想起了昨夜的瘋狂,並在發現身邊還躺著的裸體睡美男後面紅耳赤。

  我該怎麼辦,小冉愣愣地看著白色床單上的一點玫瑰紅,哭鬧著讓他娶我嗎?還是乾脆趁現在殺了他?她發現在英國生活的這兩年大大地改變了來自保守國度的自己,至少現在她就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歎了口一氣,她決定不去想這些煩人的東西,掀開被準備下床。

  「啊。」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面向自己。可惡,睡覺還不老實,抓人家頭髮幹嗎?

  小冉氣極地瞪了一下還不自知的肖恩,把自己可憐的一縷青絲解救了出來,再次準備下床,一條結實的手臂伸了過來,把她攬了回去。

  來不及驚叫,已經陷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中。

  「你去哪?」肖恩微微睜開星目,如慵懶的獅子一樣看著小冉。

  「爵爺,你醒了。」小冉低著頭,幾乎不敢看肖恩。

  「哦。」肖恩愣了一會兒,很快清醒了過來,一個翻身把利薩壓到身下。

  「爵爺?」利薩嚇了一跳卻不敢掙扎,兩人赤裸的身體緊貼在一起,熱火毫無疑問地再次迅速燃起。

  「昨天不錯吧?」肖恩壞笑著用自己的身子包住小冉。

  小冉立馬臉紅得賽過番茄。

  肖恩看著小冉的窘迫,忍不住笑了出來,愛憐地吻了吻她的小鼻子,「告訴我,你剛才要去哪?」

  「該起來了,爵爺,天要亮了。」

  「是嗎?小傻瓜,」肖恩不禁莞爾,「現在是傍晚,你已經睡了一天了。」

  「什麼?」小冉睜大了眼睛。

  「第一次很累吧,我太粗暴了,放心,以後我會很溫柔的。」

  「可……可是……啊……」

  沒等小冉說完,肖恩動了動,把頭埋進她的胸前,並伸出舌頭在那嬌嫩卻佈滿吻痕的肌膚上舔了一下,小冉頓時一陣急喘,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昨天晚上很美妙吧,再來一次好嗎?」修長如鋼琴家的手指又伶俐地活動起來。

  想起昨天的痛楚,小冉疲憊的臉立刻變得蒼白。

  「第一次都會疼的,慢慢就能體會其中的美妙了。」

  「唔。」儘管肖恩盡可能溫柔地撫慰著她,可已經經過後半夜幾個小時折騰的小冉怎麼也無法放鬆自己,肖恩擡起頭來注視了她一會兒,終於決定先放過她這一次。

  「好了,」他輕輕地吻著小冉的額頭,「還想睡吧,再睡一會兒吧。」

  沒等小冉說話,肖恩就這樣用手緊緊地抱住了她,逕直睡了。

  還有下一次?小冉想推醒他,說個明白,可酸軟的手臂怎麼也掙不開已經睡著的肖恩,再加上這樣讓人抱著真的很舒服,很溫暖,睡意像浪潮般湧來。

  算了,小冉只好作罷,任自己沈入夢中,等他醒了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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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17:09

第5章(1)

  鍋裡的粥冒出了白氣,翻滾著湧出陣陣香味,小冉拿起勺子攪了攪,抓起一把鹽扔了進去,再接著發呆,這幾天來自己白天跟著肖恩準備霍恩的婚禮忙得暈頭轉向,晚上又被他不由分說一把抱住,根本來不及把整個事情想清楚,今晚趁他與格林公爵在書房議事,她終於有了點兒空閒的時間好好地靜一下。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他過生日,兩人在同一杯子裡喝了酒,他索要生日禮物,後來?後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他可以在白天若無其事地對自己發號使命,還可以在晚上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留在他的床上,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好香。」

  一雙手從後面繞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小冉急忙掙開,「爵爺,我在煮粥呢,別燙著。」

  失去柔軟的軀體懷中立刻感到一空,肖恩賭氣地蹙起眉頭一把拉住小冉,重新抱在懷裡,還舒服地把臉放在她的長髮中蹭一蹭。

  看到平時成熟穩重的肖恩竟然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小冉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有種柔柔的感覺,可她馬上想起那一晚肖恩說過的話,知道不管是什麼都逃不出他的眼睛,飛出的心思又轉了回來。

  肖恩看著小冉再次垂下眼簾擋住眼睛,心中無奈,她總是牢牢地控制著自己與他的距離,就算她曾無力地倒在他的懷中,口中溢出撩人的嬌吟;就算他們曾毫無保留地交出自己,一起達到快樂的巔峰。可當激情過後,她還是她,那個沈著、冷靜,盡職盡責的利薩,讓他越來越看不清楚。

  自己為什麼要為此懊惱呢?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嗎?不喜歡女人過度糾纏的他一直是欣賞這種類型的,可為什麼當小冉露出有所保留的樣子時自己會莫名的難受呢?

  搖搖頭甩走不快,肖恩拉過小冉,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不習慣的小冉不知該怎麼拒絕,只能隨他。

  感到她僵硬的身子,肖恩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不知怎麼,他對小冉總是做一些平時根本不會對自己情婦做的動作,看到她困惑又不知所措的樣子,心中總是柔柔的。

  等粥煮熟後,兩人沒有用碗,就圍在鍋旁,你一勺我一勺,不一會兒就吃了個底朝天。

  「好飽啊。」肖恩把勺子一扔,轉身抱起小冉,準備回房。

  小冉急忙掙扎,卻逃不開,依然被緊緊地箍在他懷中。

  「怎麼了?」肖恩奇怪地問。

  「我今天……不行,我……」小冉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

  肖恩一愣,馬上反應了過來,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傻瓜,這有好害羞的。」

  小冉趁肖恩手臂一鬆,急忙掙脫了出來,「爵爺,已經很晚了,該休息了。」

  「那就睡吧。」肖恩無奈地撓撓頭,回房去了。

  小冉目送他的身影,暗暗鬆了口氣,雖然自己受西方習俗的影響在這方面已經開放很多了,但像這樣隨意的方式還是讓她心有顧忌。

  一邊天馬行空地想著一邊晃回自己的房間。想想也有半個多月沒回這裡睡了,乍一進來竟有種陌生的感覺,直直地倒向空蕩蕩的床,她已經開始懷念肖恩房裡那張柔軟又溫暖的大床了。

  我在幹什麼?意志這麼輕易就被攻陷了?有沒有搞錯?小冉翻開枕頭,露出一個方形的鐵盒,打開細細地看著,裡面裝滿了紙幣,這是自己千方百計節省下來的錢。

  她仔細地數了一遍,對自己說,你記住,你遲早是要離開這裡的,這裡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過眼雲煙,沒有什麼能阻止,不要忘記,不要被任何事情絆住手腳……

  正當小冉在做自我心理建設時,門開了,一個黑影溜了進來,撲到床上,並在小冉大叫之前摀住了她的嘴巴。

  「別出聲,是我。」熟悉的聲音。

  小冉一把打掉他的手,「我以為是哪只色狼呢。」

  「色狼?」肖恩把頭埋進她的長髮中,這是他現在最喜歡的動作,「小冉,去我房間吧,色狼沒有人抱睡不著啊。」

  「胡說,以前你也是一個人睡的。」雖然情婦不少,可她還沒見過肖恩留哪個過夜呢。

  「不知怎麼的,今天就是睡不著啊,要知道最近工作這麼多,沒有好的睡眠是不行的,你這個貼身女僕是不是該多為我這個主人分憂呢?」頭埋在她的頸間繼續蹭,突然碰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

  「這是什麼?」肖恩奇怪地看著鐵盒,裡面是些紙幣,零零碎碎的數量還不少,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平時一點一點存起來的。

  以她每個月一點點可憐的收入,要存起這麼多錢,平時要怎麼節省才能做得到?肖恩疑惑地看著小冉,想起那天在街上,她連一個值不了多少錢的陶瓷戒指都捨不得買,她存這麼多的錢幹什麼?

  「給我。」小冉搶過鐵盒蓋好,塞進枕頭裡。

  「你……這是什麼?這些錢有什麼用處嗎?」肖恩臉一沈。

  小冉低著頭,沒有說話。

  「難道你還想著離開?」看到小冉的臉色,肖恩馬上知道自己猜對了,心中無名火燃起,「你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我不會忘,但沒有人願意做一輩子奴隸。」

  「所以你就總想著離開這裡?」與小冉的關係,他確實從沒想過要承諾什麼。但此時小冉倔強地低著頭,說什麼也不需要他給予的樣子,不知為什麼讓他怒火中燒。

  原來相處了那麼久,她依然還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倔強、驕傲、為了目標不顧一切的利薩。

  她那麼驕傲與獨立,甚至不需要別人給她什麼承諾與名分。

  肖恩沒有發現自己正處在別的男人求之不得的狀況裡,他只是覺得憤怒,快要忍不住失去理智了。

  「我只是想回去,回家去。」

  「就憑這個?」肖恩壓抑著想爆發的自己,惡毒地一笑。

  「我知道這點錢做不了什麼,但這是我的希望,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小冉眼中閃著淚花,臉色蒼白。

  看著她無助的樣子,肖恩心中一疼,怒火奇跡般如潮水退去。

  兩人相視半晌,他認命地歎了口氣,伸出手攬住小冉,在她背上輕輕拍著,氣氛緩了下來。

  「傻瓜。」平息著心中翻湧的情緒,他憐惜地說。

  「我不是傻瓜。」聽者卻特別認真地反駁他。

  「好好,你不是傻瓜。」肖恩一笑,小冉也破涕為笑了。

  「這些事以後再說,回我的房間吧。」

  「可是我……」

  「明白,我什麼也不做,只要抱一抱就好了。」

  「只是這樣嗎?」

  「真的真的,相信我吧。」

  實在拗不過這個到了晚上就變得孩子氣的大男人,小冉暫時放下剛做到一半的心理建設,就這樣被他半抱半拖地回到他房裡,回到剛才還很想念的大床上。

  天剛濛濛亮時,大多數人還沈浸在甘美的睡夢中,小冉就隨著天際蔓延得越來越廣的白光清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肖恩俊美的臉,他呼吸平穩,抿著雙唇,冰藍的眼睛被蓋住,扇形的睫毛輕輕抖動著,沒有白天的陰冷、拒人千里的傲慢,完全是一副天使的睡容。

  與這樣的人緊貼在一起,還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是個女人都會幸福地暈過去吧。小冉臉紅著低下頭,又因不願錯過機會重新仰起臉,睜大眼睛看著肖恩,像要把他深深地印在腦海裡,為什麼會有這麼俊美的人呢?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小冉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向上蹭了蹭,把唇輕輕印在那雙讓人神魂顛倒的深潭上,男人長這麼長的睫毛幹什麼?

  意猶未盡,順著那白皙又帶著男性韌勁的皮膚下滑,經過高挺的鼻樑,來到略薄又不失飽滿的雙唇上,稍作停留,還是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她已滿臉緋紅。

  擡頭看看被輕薄的人只是稍動了動身子,繼續沈浸於睡夢中,她膽子大了些,輕輕移動身子想換個更有利的位置,可惜因在某人固執的臂彎中沒有多大選擇的空間,動了半天也好像是一隻蠕動的蛹在做原地運動。

  索性放棄,側過身來發現原地運動也是有收穫的,那人的睡衣已經在這場運動中棄守陣地,衣帶大開露出裡面蜜色的胸膛,被陽光撫過的健康顏色,結實的肌肉均勻隆起,散發著成熟男子惑人的氣息。

  我的手在幹嗎?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小冉一邊對自己說著,一邊撫上那一片誘人的蜜色,體會韌勁與彈性結合得無以倫比的手感,胸肌不錯呀,再往下是腹肌,有六塊耶……

  「要不要再往下試試?」

  好啊好啊,小冉擡起頭,正對上一雙冰藍的沒有絲毫睡意的星眸。肖恩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一臉驚訝的小貓。

  「你……你沒睡?你耍詐。」小冉義憤填膺地指責他,好像剛才施以狼爪的人是他。

  「被人這麼輕薄,我睡得著才怪。」肖恩調笑著。

  小冉這才想起確實是自己做了什麼,臉騰地紅了起來。

  「我好慘啊,大清早就被人上下其手,名節不保啊……」

  「別說了,丟不丟人。」小冉把頭埋進枕頭裡。

  肖恩當然不肯放過她,伸手去搶枕頭。

  「丟人?你現在才知道丟人?我發現有些人啊,自己一副純真保守的模樣,原來是只披著假道學外衣的大色狼,趁著人家不備,施以暴行,不管啦,我要你負責。」

  「負責?我要負什麼責?」小冉氣不過跳起來用枕頭猛打美男的頭部,其猛烈程度讓任何一個上到八十歲,下到蹣跚學步的三歲女性心痛到暈倒。

  肖恩當然不會置自己的俊美容顏於不顧,奪過枕頭扔在一邊,一個翻身把肇事者壓在身下,並控制了她的手腳,取得決定性勝利。

  「你說,你要怎麼負責呢?」

  先是像小貓一樣在他懷裡蹭來蹭去,又用唇去輕薄他的臉,最後竟對他上下其手,沒有反應才怪呢。

  「現……在可……可是早上……」明白他意圖的小冉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

  「我不管,誰叫你點著了火,就要負責滅火。」

  「啥?可……可是該起來了。」小冉指指外面大亮的天,他總不會忘記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吧。

  「那我們抓緊時間,速戰速決。」

  肖恩說著,手下一點也沒放慢。

  「肖恩,肖……恩。」小冉伸手抱緊深深渴求自己的結實的身軀,覺得一股暖流自心中湧出。

第5章(2)

  「少爺……少爺你起來了嗎?」門外傳來萊因的聲音。

  感到身下的身體一瞬間僵硬,肖恩歎了口氣,擡起頭不耐煩地說:「沒有,你先去書房吧,我過一會兒過去。」

  門外的萊因遲疑了一會說:「是韋勃斯特小姐來了。」

  「她?她來幹什麼?讓她等著。」肖恩的聲音已經降到零下了。

  「可夫人請您快點過去。」

  「不去,萊因,馬上給我消失。」

  ……

  門外沒了聲音,萊因已經消失了,反正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裡面是什麼情況用腳指頭也想得出,難道留下來做炮灰不成?

  肖恩聽聽門外的聲音,滿意地低下頭準備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卻發現小冉已然僵著身子。

  「爵爺,還是去看看吧。」

  「不去,我才沒時間應負那些無聊的人。」

  「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們?還不就是那種事。」

  「可夫人畢竟是你的母親啊,不去總是不好的。」

  「我知道,小冉,」肖恩向她眨眨眼睛,用自己的腰在她身上摩擦了幾下,「但如果你再這麼說下去,我今天可能真的無法去了。」

  「爵爺。」小冉又羞又急。

  「叫我的名字,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肖恩再次埋下頭。

  「肖恩……」小冉閉上眼睛喃喃著叫著。

  「肖恩,怎麼這麼晚?」高貴的伯爵夫人,肖恩的母親格麗亞嗔怪著,招手讓肖恩坐在韋勃斯特小姐身邊的椅子上,「露西婭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

  「夫人,爵爺年輕有為,一定有很多公事,是我來得太唐突了,還請爵爺不要見怪。」不愧是公爵的女兒,露西婭談吐得體,動作優雅,就連一個小小的看似不經意的動作都透著難以言喻的高貴。與她相比,莎琳娜的舉手投足就顯得有些刻意做作了。

  肖恩神色平靜地走上前,與露西婭寒暄著,彷彿真的如她所言,他正從繁忙的公事中脫身一般,倒是跟在身後的小冉有些羞澀地低了低頭。

  剛才那段激情的餘韻還未退盡,她依然沈浸其中難以自已。肖恩真是一個難得的好情人,不管在人前怎麼冷漠陰翳,只要到了晚上,他就會變成柔情蜜意、溫文爾雅的騎士,帶自己旋入或溫柔或狂熱的漩渦中。就算激情結束,他也不會丟下你自顧自地睡去,而是一直抱著你,吻著你,讓你的心被幸福填得滿滿的,再沒空間容下其他東西。

  就像剛才,小冉為節省時間讓肖恩先走,但肖恩卻一直留下來陪著她,甚至還幫她洗潔身體,換好衣服才一起來到客廳。

  總覺得不太對勁,哪裡呢?小冉站在肖恩後面用力想著,對了,第一次見到莎琳娜時,她眼睜睜地看著肖恩在與她纏綿之後立刻冷酷地離開,把還弄不清狀況的男爵夫人丟在空蕩蕩的房間裡,並讓自己馬上送她出門,當時的肖恩和現在的肖恩是一個人嗎?

  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他的唯一。小冉下意識地抓緊裙帶揉搓著,可畢竟與別人有所不同吧。就這樣站在肖恩的身後,小冉的心被一會兒酸澀一會甜蜜的感覺煎熬著。

  「午餐時間到了,露西婭,你今天就在這裡用餐吧,沒什麼準備,讓你見笑了。」

  露西婭嫣然一笑,「求之不得,夫人,我是您的晚輩,請不要見外。」

  肖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看來這一天的時間是沒法工作了。見兩人已親熱地挽著手走到門口,他只有無奈地起身,卻發現小冉並沒有跟上,還呆呆地站在那裡,若有所思的認真樣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掐一把。

  在做白日夢嗎?肖恩好笑地看著她,叫了聲:「小冉?」

  「啊?」小冉疑惑地應了一聲才發現自己正魂遊太虛,臉一紅急忙跟上,卻在匆忙中踩到裙角,踉蹌了幾步被肖恩扶住。

  「小心。」肖恩溫柔地笑了笑。

  「謝謝。」小冉擡起頭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卻與露西婭不經意掠過的目光不期而遇。

  露西婭眼中閃過一絲愕然,立刻恢復了平靜,與格麗亞說笑著走了出去。

  就像約好了一樣,第二天,美麗的男爵夫人就閃亮登場了。

  「肖恩,為什麼我還沒有收到霍恩婚禮的請柬?」莎琳娜睜大她那雙美目定定地看著肖恩。在上次的宴會上,她已經察覺到肖恩父母的輕視了,與身份、年齡、財富都比她有優勢的露西婭一比,她能依靠的除了過人的美貌外只有肖恩的心思了。

  「是嗎?可能還沒送到吧,萊因會準備的。」肖恩盯著手中的文件歎了口氣。昨天已經浪費不少時間,看來今天也完不成計劃了。

  「可以前都是你親自送到我手上的。」

  「是嗎?」肖恩敷衍著。

  以前他們整天約會,當然不需借別人之手。可自從上次生日宴會以來,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肖恩了,本想矜持一點,聽說露西婭拜訪後就再也忍不住了。

  至少,她現在還是他眾所周知的情人。

  想著,她走了過去,手攀上了他的肩頭,臉頰緋紅,雙眸含情。

  「肖恩,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說著,她擡起臉,吻上他的唇,卻感到肖恩僵硬的身體,詫異地睜開眼睛。

  美色當前是個男人都會心動,但肖恩這段時間並沒如她所願過著清水寡人般的日子,而是和小冉終日纏綿,正是初嘗甜頭樂此不疲的時候,再加上莎琳娜雖美艷不可方物,但畢竟已是舊人,肖恩當然不會讓她影響自己與小冉的甜蜜生活。

  拉下她的手,坐到辦公桌後,肖恩拿起一旁還是空白的請柬寫下莎琳娜的名字,遞給她,「給,這下滿意了吧。」

  「肖恩?」

  「我知道,但這是在辦公室,而且我還有很多工作,你先回去吧,宴會那天打扮得漂亮點。」

  「既然很忙,為什麼還會有時間陪公爵大人的女兒遊園呢?」

  肖恩臉一沈,把請柬放到桌上,空氣頓時冷了下來。

  莎琳娜馬上意識到這樣攀比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情,肖恩絕不是那種被女人喜怒左右的人。想緩和一下,但一時之間竟找不到挽回的方法,只能這麼呆立的。

  門開了,霍恩拿著一大摞文件走了進來,及時打斷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他似乎什麼也沒察覺,禮貌地與莎琳娜打了招呼,就與肖恩商量起工作來。

  莎琳娜暗鬆了口氣,趁此機會拿著請柬退了出去。

  「你對她太苛刻了吧,哪個女人是不吃醋的?」霍恩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另一個人。

  「她很聰明,應該知道怎麼做。」肖恩看著文件說。

  「那利薩呢?」

  「她?」肖恩疑遲了一下,顯然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今天在家吃飯嗎?我們討論一下婚禮的具體事宜。」

  「明天吧,今天我有約了。」

  他站起來,向肖恩欠了欠身,出了房間,來到門口,叫了輛馬車向西方的中心廣場駛去。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馬車拐入廣場邊的一條小巷,停在一棟二層小樓前,從樓上奔下一個有著濃密棕髮的年輕姑娘,衝進他的懷裡,他緊緊地摟住懷中的軀體,用盡全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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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17:57

第6章(1)

  霍恩的婚禮當天,各項工作終於在預期內完成,肖恩最後檢查了一遍今晚的佈置,確定萬無一失後交給萊因。

  婚禮的隆重圓滿不光代表著希亞家族的名譽,也迎合著女方高貴的身份與地位。

  看著萊恩走出書房,肖恩鬆了口氣,用手按按額角,以小冉的說法,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東風當然是今天的主角,兩位新人已穿好了禮服,半小時後將在倫敦最有名的教堂聖保羅教堂舉行盛大的婚禮,接受神父與親人的祝福。晚上的狂歡舞會在希亞伯爵的府邸舉行,屆時倫敦的貴族人士、交際名媛都將出席,就連女王陛下也派親信菲利特斯公爵送來禮物,並在婚禮上以女王的名義祝福新人。

  想到小冉,肖恩發現她已少見地趴在書架邊默不出聲有一個小時了。好奇地走過去,發現她正在看一本日不落帝國史,翻開的地方是一張照片,上面是……溫莎公爵。

  溫莎公爵(愛德華八世)1931年與辛普森夫人相識,馬上被這位美國女人的嫵媚、聰明所吸引。1936年,他繼位後不顧辛普森夫人是個離過兩次婚的三十多歲的婦女,試圖使王室接納她,但是遭到拒絕。愛德華毅然退讓王位,與辛普森結婚。他憤然攜妻出走,在法國巴黎定居下來。二人死後葬在溫莎堡內。

  「真是美啊,他們兩人的感情真是太美了。」小冉感歎。

  「是嗎?」

  「當然,溫莎公爵拋棄了王位,拋棄了國家,只為了一個曾兩度離婚的女人。他們的眼裡,只能看到愛情,真是讓人羨慕。」小冉瞇著眼睛,彷彿身臨其境。

  「事實並不是這樣的。」肖恩好笑地看著她,「任何男人都不會放下江山而選擇女人,溫莎公爵棄位的內幕我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辛普森只是個幌子而已。」

  「那他們為什麼會恩愛了四十年,並死後合葬?」

  「童話總是要有個完美的結局才能讓人滿意,但其中難言的過程除了當事人之外誰清楚呢?你在書上看到的只是故事中最美麗的部分,裡面隱藏著什麼卻完全不瞭解。」

  肖恩用手點了點書面,上面寫著:1928年12月11日,國王愛德華八世對著一架老式的麥克風通過皇家廣播電台發表棄位演說,理由是:「沒有我所愛的人,我無法生活也無法很好地履行我作為國王的責任。」

  「單憑這幾句,就能說明他失去王位並永遠不能回國的原因嗎?」

  「如果他們相愛,就完全可以說明。」小冉倔強地說。

  肖恩沒再說話,只是輕輕一笑,而他一笑中所包含的不屑與輕視卻激怒了她,說不清的失落和難過湧來。

  把書重重地放到書架上,小冉賭氣地噘著嘴不再說話。

  「怎麼了?」肖恩撓撓頭想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只是給她講了事實而已啊?

  「好啦好啦,他們之間是偉大的愛情,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去我的房間,我有東西送給你。」不想再為這種事傷腦筋,肖恩開始轉移話題。

  「是什麼?」剛才還在生氣的小冉馬上被好奇心征服,讓肖恩再次感歎這對他來說相當於幸福的健忘。

  兩人來到房間,肖恩拿出一個大紙盒,炫耀地打開放在小冉面前。

  「這是……」

  上好的有著絕妙手感的絲緞,精細絕倫的工藝,高貴典雅的設計和恰如其分的裝飾,一件絕美的宮廷式長裙就以這樣高貴的姿態展現在小冉面前。

  小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長裙,用手輕撫那泛著幽幽藍光的表面,又馬上收回去,怕它是女神遺失的珍寶,一動便會化羽而去。

  「愣著幹嗎,我一見到這寶石藍的顏色,就覺得和你的膚色特別配,快穿上,看看我親自用手丈量的尺寸合不合適。」肖恩壞笑著拿起長裙。

  小冉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配合他的動作,兩人七手八腳換好衣服,肖恩圍著她轉了兩圈,嘖嘖稱讚著。

  「我真是太聰明了,尺寸剛剛好,太美了,不過……好像少點什麼……對了,頭髮。」

  摘掉小冉頭上還戴著的傭人帽,把那烏黑濃密的長髮放了下來,讓它鬆散地披在小冉被長裙裹住的肩上。

  肖恩收回放在小冉肩上的手,後退了兩步,靜靜地看著她,目光爍爍如天跡的寒星。

  「小冉……」肖恩低沈地呼喚著,喃喃地重複,讓這兩個字在口中輾轉,半晌,才把不知所措的她推到鏡子面前。

  鑲嵌著精細花彫的古鏡中出現了一個誤落凡塵的仙子,她有著濃長的睫毛和深邃的黑眼睛,藍色的長裙讓她不是很白的皮膚呈現出宛如珍珠般的色澤,她黑色的長髮蓬鬆著散落下來,從後面包裹著纖細的身子,一直垂到腰際。

  仙子的後面出現一個美如冠玉的王子,他用迷戀的眼神與她在鏡中交織著,彷彿已對視了幾千、幾萬年,他用手攬住她,幫她梳理著長髮,動作輕柔得好像她是一碰就碎的玻璃人。

  世界如此安靜,彷彿萬物都不復存在,只剩下他們。

  ……

  「少爺,時間到了。」萊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如一塊碎石落進了水中,毫不留情地讓水面美輪美奐的倒影變成碎片,讓沈在夢境中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這裡沒有什麼仙子,只有肖恩和身為女僕的自己。

  是夢,總是要醒的。

  就像這件衣服,她只能在晚上沒人時才能穿上,其他時間只能被壓在箱底,帶著高貴的色澤和美麗,嘲笑著被打回原形的自己,嘲笑著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渴望。

  「喜歡嗎?」肖恩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奇怪地擡頭看了還在發呆的小冉一眼。

  他是王子,而我不是公主。

  「小冉?」

  我這是怎麼了,從來沒想過要追求的東西,還這麼患得患失的。

  「我喜歡。」小冉擡起頭,向肖恩微笑。

  身穿白色婚紗的新娘在眾人祝福的目光中含羞帶笑,跟隨父親走向新郎,兩人在神父面前許下愛的誓言,正式成為合法夫婦。

  霍恩為尼娜戴上戒指,並在她的唇上留下纏綿的一吻。

  童話般的婚禮圓滿而成功。

  入夜,希亞伯爵的府邸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小冉端著托盤在賓客中穿梭,肖恩早已與美麗不可方物的露西婭滑入舞池,優雅的舞姿不時引來旁觀者的感歎。

  舞會,又是沒完沒了的舞會,小冉看著舞池中的主角,想起那件藍色長裙,不由得冷冷一笑。

  「小冉……小冉?」

  小冉回過身,發現和自己同樣的黑眼睛,有些感慨。

  「席峰,要來杯香檳嗎?」說著,她遞上一杯。

  「謝謝,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我是這裡的女僕啊。」

  「我是說在英國,你……是來找我的嗎?」

  小冉沈默下來。

  「上次見面,根本來不及說什麼,而且我以為你是……」席峰頓了一下,「你過得好嗎?」

  小冉明白他當時以為自己是肖恩的情人,但現在來看也是事實,她還能說什麼,只能點了點頭。

  「瞧我,身為女僕怎麼會好呢?我是想說……小冉,你想贖身嗎?」

  「什麼?」小冉睜大眼睛。

  「我……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

  小冉低下頭,心中百感交集。以自己現在的情況,肖恩是絕不會同意的。如果鬧上法庭,對席峰這個異國人絕沒有好處,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否還值得他為此付出,她和席峰之間已經沒有那種讓他為自己付出的關係了。

  看到小冉遲遲不答話,席峰心中苦澀,他強撐著笑了笑,「以前是我的錯,如果你不能原諒,我也無話可說。最近我正在計劃一些事情,可能會很忙,但是小冉,你記住,這是我的承諾,永遠有效,只要你想離開這裡,我隨時都可以幫你。」

  一股溫暖的感覺湧來,小冉擡起頭豁然一笑,席峰的這幾句話為她打開心結。

  席峰,可能我們到最後也無法再牽起對方的手,但我們仍然是知己,是朋友,是在人情冷暖的異鄉給以家的溫情的親人。她想,不管她需不需要這個承諾,以後再見席峰,她都可以輕鬆自然地向他微笑了。

  花園裡相對來說比較安靜一些,一開始還能看見幾對幽會的情人,再往深處走就幾乎一個人也看不到了。

  作為一個傭人在這個時候離開大廳是有些欠妥,但肖恩現在確實不需要自己,別的方面都已安排了相應的傭人,自己站在那裡也是無所事事,相信離開也不會有任何人注意的。

  藉著幽暗的燈光,小冉沿著蜿蜒小路向花園中心的涼亭走去。已進入深秋,這個涼亭已鮮有人問津,但亭子的頂部還亮著一盞燈,彷彿是在深夜等待晚歸的情人。

  是在等我嗎?小冉一邊自嘲地笑著,一邊走上前去,卻驚訝地發現鵝黃色的燈光下竟然真的有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站在亭外,身穿深藍色禮服,在光影中投下筆直修長的影子。

  像是童話書中的王子忽然撕破書面跳到現實中來,男人轉過身看著停住腳步呆呆看向自己的小冉,向前一步做了個邀舞的動作。

  「可以請你跳支舞嗎?」好聽的磁性低音響起。

  如果在這一刻死去,小冉相信自己一定會帶著滿足的笑容。但她當然不會死,前面有她的王子在等著她,在這夜涼如水的無人荒園中,竟真的有人在等著自己,她好想放聲大笑。

  優雅地提著裙角,粗糙的手感並沒打擊小冉的心情,彷彿已經穿上了那件藍色的長裙,她微微欠身還了禮,信步上前,與王子相擁。

  這一刻,她就是公主。

  那晚的情景對日後的小冉來說是既清晰又模糊,彷彿蒙上一層鵝黃色的輕紗,使一切都變得朦朧而不真實,甚至有時候她都忍不住懷疑那一晚只是她的一場夢而已,只記得肖恩帶著自己不停地旋轉,而從未跳過舞的她腳步竟出奇的流暢。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有從天際流淌下來的舞曲在兩人心中不斷徘徊,他們的人生只剩下燈光下的這個圓,只要不停地旋轉,旋轉到生命的盡頭。

  「肖恩,我愛……」

  「肖恩,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流淌的音樂被打斷,跳躍的音符四散逃去,燈光瞬間暗了下來,兩人的世界眨眼間如碎成粉末的玻璃心,彷彿從未存在過。

  肖恩扶住一瞬間有些恍惚的小冉,回頭對父母微笑著說:「是離開得久了些,我馬上回去。」

  希伯爾看著他還放在小冉腰間的手,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向前走了幾步,剛想說什麼,一旁的格麗亞已搶先按住了他,對肖恩溫柔地一笑,「肖恩,主人離開得太久是很失禮的,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肖恩點了點頭,帶著小冉離開。

第6章(2)

  「你……」

  「希伯爾。」格麗亞做了個消聲的手勢,轉身看向身後的陰影處,「露西婭,是你嗎?」

  一個白裙少女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憂傷。

  「夫人,是我。」

  「可憐的孩子。」格麗亞擁住她,「不要難過,肖恩只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他最後一定會執起你的手。」

  「可是……」

  「相信我,孩子,你是最好的,肖恩一定會選擇你。」格麗亞溫柔地笑著,「不要擔心,去吧,親手解決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回到舞池去向他邀舞,你會成功的。」

  「好的,夫人。」少女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忠心地感謝您。」

  「你為什麼不讓我教訓他,還有那個奴隸,在這種場合扔下一切跑到這裡和一個女奴鬼混,太不像話了。」希伯爾看著露亞婭的背影生氣地質問自己的妻子。

  「希伯爾,肖恩是那種只要你發火就乖乖聽話的人嗎?愛情這東西往往是阻力越大愛得越深,你越是打壓,他們就反擊得越厲害,如果你現在處罰那個女奴,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那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胡鬧,如果讓別人看到……」

  格麗亞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放心,他是我的兒子,我還能不瞭解他嗎?你什麼時候見他對哪個女人動心過?那個莎琳娜也算是人間絕色了,他不還是愛搭不理的。那個利薩又算什麼,這一次他是過分了些,可能是因為她是少見的黃色人種吧,等獵奇的新鮮勁一過,不用我們說也會把她掃地出門的。」

  那天後,兩人過了一段十分甜蜜的時光,明瞭自己心意的小冉目光時常追尋著肖恩,在肖恩回望過來時心意相通地相視一笑,享受著那甜到心底的感覺。

  歡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冬季轉眼來臨,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

  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天,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在空閒之餘,小冉最喜歡做的就是坐在窗台上透過玻璃看著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窗外的湖水已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她用手擦去玻璃上的蒸汽,把臉湊上去,就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童話般的世界。沒有風,也沒有人,花園裡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到雪花落地的聲音,輕輕的,好像在訴說什麼。

  「小冉,我已經決定要回國了,這裡的產業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小冉,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也想回去的,那是我們的家啊。」

  「雖然那裡現在正處在戰亂時期,但仍然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我想要回去,為自己的家鄉做些事情,不幸總會過去的,我們會幸福的。」

  「小冉,其實在我離開的一年後,我曾回去找過你,因為在外面拚搏掙扎的日子裡,我更加深深地想念你,我想你也許不在意吃苦,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可是,當我回去時,你已經不在那裡了。」

  「小冉,我們回家好嗎?」

  回家……

  小冉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氣,讓這兩個字在心中盤繞。

  回家……

  多少年來,這兩個字支持著自己在貧窮與苦難中苦苦掙扎,在冷漠與歧視中不低下自己高昂的頭。

  這兩個字已經變成了她唯一的信念,刻進了骨頭,溶入了血液。當這兩個字實實在在地出現,當席峰用黑亮的眼眸看著她,向她伸出手時,她全身都沸騰了,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回家,回家,回家……

  而這一切都是肖恩所不能理解的。

  「那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會讓你如此懷念,難道倫敦的繁華富足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村莊嗎?」

  「那是個很美很美的地方,天特別藍,草特別綠,傍晚的陽光很溫暖,親人的笑容很親切。」小冉微笑著,陽光在她的臉上灑下金黃的顏色。

  「哦?」肖恩不知道這些代表什麼,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那裡的人們勤勞善良,沒有傲慢,也沒有種族歧視。」

  肖恩臉有些發燒。他現在才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那裡的山林很寧靜,小溪很清澈,水土肥美,廣袤無垠。那裡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是……天堂,只要我能淌過大海,就能回到天堂。」

  「天堂?」肖恩恨恨地笑起來,小冉歸心似箭的表情像野火般燒盡他剛剛升起的愧疚,「雖然這不是我關心的事情,但我也知道女王陛下的船隊已多次踏上了你說的那片土地,他們帶去的不光有使者與禮物,還有火炮和軍隊,我想現在海的那一邊,已經不是你所想像的寧靜而美麗的天堂了吧。」

  小冉臉色慘白卻毫不退縮地直視著肖恩,「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國家不光美麗而富饒,還有著深遠的歷史文明,有著強大不畏險阻的韌勁與意志,從古到今經歷過無數的戰爭和災難,從未被困難壓垮脊背,更不要說眼前小小的苦難,災難只是暫時的,我們總會堅持到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日子。」

  「你們?」肖恩瞪著小冉,你們是指她和席峰嗎?他們才是相同血脈的親人,而自己卻只是個局外人,還有可能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憤怒像洪水一樣蔓延開,「你知道戰爭是什麼,是連天堂都可以燒成灰燼的孽火,是任何意志都無法阻擋的摧毀一切的戰車,連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都無法避免,更不用說一個古老的未經開化的原始種族。」

  是嗎?肖恩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雪又大了些,小冉坐在窗台上回想著肖恩轉身而去的身影,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決定不再去想這些讓人煩心的事。窗台下就是被雪蓋住的草地,旁邊是一個結了冰的人工湖,不知冰夠不夠厚呢?

  四處看看沒有人,她很不淑女地從窗台跳了出去,跑到冰上小心地踩了踩。

  卡喳,一條裂紋應聲而開,小冉嚇了一跳,急忙跳回岸邊,看來要等一陣才能玩溜冰了。

  掃興地轉頭想回去,卻猛地看到身後多了兩個身影,小冉一驚,才發現原來是格麗亞和她身強力壯的侍女。

  「夫人。」小冉低下頭,看著格麗亞那雙被雪打濕的絨毛棉拖鞋,有些奇怪。

  格麗亞微微一笑,較好的保養讓她看起來就像肖恩的姐姐。她穿著一身室內的便衣,披著一件隨手抓起的皮裘,就這樣穩穩地站在那裡,和著身後白得耀眼的積雪,讓人有種難言的詭異,如果不是那兩行腳印,小冉幾乎要以為她是突然從地裡冒出來的。

  「利薩,肖恩在哪?」

  「少爺他在書房,夫人要找他嗎?我這就去……」

  「利薩,」格麗亞攔住小冉,「讓他忙吧,我是想和你談談。」

  小冉停下,疑惑地看著她。

  「你和肖恩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年輕人嘛,難免風流,尤其是像肖恩這樣的人,有哪個少女不在做著嫁入豪門的美夢?但肖恩和一般紈褲子弟是不同的,他的理智和冷靜讓他的長輩們都自歎不如,他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的,所以,某些被眼前美夢迷住了眼的人,恐怕最終還是落得夢碎這種可憐的下場。」

  小冉收起疑惑,表情變得難以捉摸。

  格麗亞觀察著她的神色,對她來說,用這種語氣已經夠和藹夠少見的了,身為女僕的利薩應該馬上感激涕零地跪下才對。

  「利薩,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有些事情還是別太執著才好,我聽說你很想跟席先生回家去,只苦於肖恩不放人。這一點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的,而且雖然席先生很富有,但女人也應該有點自己的東西,我是不會虧待你的,你想要多少儘管說……利薩?」

  小冉擡起頭冷冷一笑,「我的身份怎麼了,有什麼拿不上檯面的嗎?我可不認為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更不認為我比你們低下多少,既然你對肖恩這麼有信心,何苦再到我這裡自討沒趣?」

  「你……」本以為小事一樁的格麗亞怎麼也想不到平時不聲不響的利薩竟然這麼牙尖嘴利。她是想相信肖恩,但撞到他們跳舞的那晚肖恩看利薩的眼神讓她不能不犯嘀咕,所以才跑來想釜底抽薪,誰想到……

  「我是想回去,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回去,而不是出賣自己的尊嚴。還有肖恩和我之間的事,是我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如果肖恩要我離開,讓他自己對我說,如果我離開了,也一定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以為錢是萬能的嗎?那只不過是你們這些衣著華麗內在卻充滿銅臭的人自以為是的想法而已。」

  「你……」從小養尊處優的格麗亞哪受過這種氣,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用手一指身後的女傭,「莫利,給我教訓她。」

  一臉橫肉的女傭早已躍躍欲試,格麗亞話音未落她已衝上前去一巴掌打在小冉的臉上。猝不及防的小冉腳下一滑,向池中跌去,忙亂中抓住了對面的女傭,莫利沒想到小冉敢抓她,沒有防備,兩人一起跌進水湖裡。

  卡喳,水花夾雜著碎冰四散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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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19:10

第7章(1)

  充滿陽光的靜謐室內,鵝黃色的幃帳圍繞著房中央的大床,隱約可見安眠在裡面曼妙的身影。

  突然,有人闖了進來,打破本來定格的畫面,帶入一絲微妙的氣息。輕紗在不安地抖動,來人站在床前打量著依然睡得毫無防範的人,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器,隨著來人漸漸向下的手,利器的尖端已觸到了她的肌膚,來人猶豫了一下,終於一用力,刺了下去。

  「啊……救命啊……」

  小冉掙扎著撐開沈重的眼皮想坐起來,誰知身邊又伸出一雙有力的手,把她死死地按在床上,動彈不得。隨著利器的緩緩推進,一股酸疼的感覺襲來,小冉身子一軟,如洩了氣的氣球,倒回枕間大聲哭泣起來。

  「別哭了,」抓住她的手放開,在她臉上輕拍了兩下,「不打針怎麼會好呢?」

  「可是……」小冉怨恨地看了肖恩一眼,「這樣好疼啊,明明可以吃藥的。」

  「但吃藥效果慢呀,」艾倫收起藥箱,把手貼在小冉的額頭上試了試,「嗯,好多了,你不知道,前兩天你一直發高燒,昏昏沈沈的醒不過來,急得肖恩直掐我的脖子,對了,冬泳很好玩嗎?湖水的溫度還讓你滿意嗎?」

  「發燒?湖水?」小冉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天的事,瞪了幸災樂禍的艾倫一眼。見肖恩臉色不善,理虧地低下頭去。

  被瞪的艾倫毫不在意,還不計前嫌地給小冉掖緊了被角,「記住藥要按時吃,注意保暖,不能再受涼了,如果今天晚上不發燒的話明天就不用打針了。」

  小冉急忙點點頭,表示一定不會再發燒,並很乖地向艾倫道謝。她可不想再次嘗試西方這種如此野蠻的治療方式。

  送走艾倫後,肖恩走到床邊,把小冉往裡一推,鑽進被窩。

  「你幹嗎?」小冉奇怪地看著他,外面正陽光明媚呢,他怎麼一副要睡覺的樣子?

  「還能幹嗎,補眠唄,你一連昏睡了兩天,佔著我的床,我怎麼能睡好?」

  「我又沒說要睡這裡。」小冉嘴上說著,心裡卻美滋滋的。

  肖恩翻了個白眼,沒跟她計較,「感覺怎麼樣了?小傻瓜。」

  「頭暈。」

  「……那天……是不小心摔進去的嗎?」肖恩看著天花板。

  小冉看著他,半晌,把視線轉向同一個地方,「你知道的。」

  肖恩尷尬地咳了一聲。他當然知道,一看到當時的情況他就明白了,而且當晚格麗亞已經把話挑明,要求他把小冉送走。但他現在不想考慮這些,這兩天他已經很累了,好不容易小冉醒了過來,他只想好好地抱抱她,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你記得嗎?當我趕到時,你正發瘋似的把莫利的頭往水裡按,她那麼壯的身子,竟然掙不開,嗆得幾乎昏過去。」

  「是嗎?」小冉開心地笑起來,心中卻苦悶不已。

  肖恩躲閃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不是嗎?這個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只貪戀著眼前的溫柔與快樂,從未為將來做打算,也許在他未來的世界裡,根本不會有自己的影子,他又為什麼要花精力為將來不存在的人做什麼打算呢?灰姑娘的愛情故事只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只存在於童話的世界,而等待自己的只有殘酷的現實。

  小冉微笑著,真的是好笑,既然自己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卻為什麼依然會心痛呢?微笑著心痛。

  如果她沒有愛上肖恩,她或許會盡情地享受這短暫的快樂。但她卻在這場愛情遊戲中沈淪了,淪陷在被自己幻想裝飾過的愛情裡,終日憂鬱,惶恐不安。

  「當時的情景笑死人了,我還以為沒事,但你剛被拉上來就暈倒了,然後就發起高燒,整夜整夜地說夢話,全是中文,我一句也聽不懂,不過好像有我的名字呢,」肖恩湊過來,眼睛笑得彎彎的,「你當時夢到了什麼?」

  「夢到……沒印象了。」

  「是嗎?」肖恩有些失望,「小冉,以後不要去那個湖邊了。」

  「哦?」小冉不解。

  「以後不要再靠近那個水湖了。」

  「我會遊泳。」

  「我知道,但……我那天很難受,看到你突然倒在地上,還有你神志不清的時候,我很……總之你聽我的話就是了。」

  「因為佔了你的床?」

  肖恩懊惱地瞪著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認真。

  小冉收起笑容,看著肖恩。他衣衫不整,頭髮淩亂,雙眼泛著血絲,似乎幾天沒休息了,他在擔心自己嗎?他的心自己又能擁有幾分呢?

  「肖恩,你在擔心我嗎?」

  「我?」肖恩抓抓頭髮,鬱悶地轉過頭去。不知怎得臉熱起來。我這是怎麼了,平常遇到這種問題自己早就擺出最深情的表情說親愛的,我真的擔心死了才對,可現在怎麼就覺得如鯁在喉呢?

  正當他奇怪著自己的反應,一陣疼痛襲來,回頭就見趴在懷中的小冉正透過襯衣的開口處狠狠地咬在他的胸口上。好疼啊,一定流血了。

  他吃疼,急忙推開小冉,果然,白色的襯衣慢慢滲出了紅色的血絲,如一朵艷紅的鮮花慢慢地卻執著地綻開來。

  「你幹嗎?」

  小冉擡頭怔怔地看著肖恩。片刻後,一滴淚珠驀地落了下來,迅速地滑過臉頰,落到肖恩的胸前,與傷口中滲出的血跡溶到了一起。

  「小冉?」肖恩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幾乎變色。

  他急忙擁住小冉,把她緊緊攬在懷中,忘了剛才還要質問她的莫名其妙,只是想把她悲傷的神色抹掉,不要她這麼蒼白,不要她這麼無助。

  肖恩,就算以後我離開了,你的身上也已留下屬於我的標記。

  小冉埋下頭,輕吻著,舔拭著傷口。一陣過電般麻麻的感覺伴著幾天沒宣洩的情慾騰地從腰間升起,肖恩顧不得兩人都已疲憊的身子,一個翻身,把小冉壓在身下。

  火熱的身體,滿是情慾的雙眼,嘴角勾起的一絲微笑,以及那細細的時高時低的呻吟,天啊,還有比這更迷人的身體嗎?

  今天的小冉有些不同於往日,緊緊地回抱著肖恩,予取予求,激得肖恩失控般地在她身上瘋狂索取,留下一片青紫。

  自己真的失控了,激情了幾個小時後,肖恩滿足地抱著已失去意識的小冉,看著她身上的痕跡啞然。就算初嘗情慾時,也不曾如此失控啊。

  而前一刻小冉無故落下的淚珠則淹沒在湧洶而來的情慾中,似乎消失不見。但在以後沒有小冉的日子裡,肖恩卻常想起她這次落淚的情景,一次比一次清晰,彷彿電影片段在不斷重複播放,常常讓他從夢中驚醒,心如刀割,淚流滿面,彷彿那滴淚珠,真的落到了他的心裡。

  休息的時候,小冉喜歡到外面走走,踩在鋪有青石板的街道上,混在陌生的人群裡,這樣漫無目的地遊蕩著,一直晃到廣場去。那裡可以看到聖保羅教堂,她喜歡教堂宏偉的建築,卻從不進去,因為她不是信徒,她覺得神都是縹緲虛無的東西,信他們不如靠自己,但她又很喜歡教堂裡安詳平和的氛圍,所以經常站在外面看著來去的人們,聽著裡面傳出的頌歌,一站好半天。

  四周都是陌生人,但小冉卻覺得很安全,就像一顆細沙落入沙漠,誰也別想找到它的蹤跡,有的時候,陌生人就是比熟識的人更安全。

  「好可惜呀,希亞伯爵就要訂婚了。」

  「你看看你的樣子,就算他不訂婚也輪不到你呀。」

  「你不一樣嗎?那真是王子和公主的結合呀,像童話一樣的婚禮,天,女主角是我就好了。」

  訂婚?小冉詫異地回過頭。看著那兩個相互調笑的年輕女孩走遠,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真的嗎?

  她想到這幾天肖恩出奇的溫柔與彷彿永不滿足的情慾,想到格麗亞投到自己身上譏諷而得意的目光。原來他早就為自己的婚姻下了最後的決定,同時還在我的眼前抹上一層溫情的金光,讓我看不清一切。當他緊緊抱著我,看著我難以自禁的表情時,眼睛裡也許只有冷情與計算吧。

第7章(2)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從來也沒有想破壞。為什麼要騙我,讓我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像個傻瓜一樣沈浸在自己幻想的幸福裡?

  難道真的該離開了嗎?

  忽然一陣心痛,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原來真是一樣的,小冉笑著彎身蹲下去。

  今天的陽光特別明朗刺眼啊。

  我在幹什麼,自從來到這裡,我都在幹什麼?

  眼前的這個人,曾給了我多少歡笑和感動,曾給了我身在天堂感覺的這個人,他又在幹什麼?他怎麼可以依然笑得這麼開心,這麼爽朗?他在向我走過來的時候,向我伸出手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呢?

  「小冉?」肖恩看著落空的手,有些詫異地看著閃到一邊去的人,愣了一下,又馬上堆起笑容,「快過來看看,我給你帶來一樣好東西。」說著把小冉拉到身邊按在椅子上,亮出一樣艷紅如血的東西。

  玉珮?

  「這叫血玉,是一個從中國回來的商人帶來的,聽說有避邪護身的功效,你前段時間生病一直沒好,我就花大價錢買了下來,好像真的挺神的,我一路攥著回來,它一直都是接近體溫的溫度,你就把它貼身戴著好了。」說著,他掏出一根銀絲,把玉珮系到小冉頸間。

  血玉?小冉摸索著頸間帶著肖恩體溫的溫潤物體,心中卻一片冰冷。

  「小冉,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肖恩擡手貼到小冉的額頭試了試,「還好沒發燒,怎麼不說話,不喜歡嗎?我以為你會喜歡自己家鄉過來的東西。」

  喜歡?當然喜歡,如果不是從家鄉來的東西,她早就摘下來扔到地上了。正是因為是家鄉的東西,她才捨不得。對家的思念讓她覺得就是一點點與之有關的東西都顯得彌足珍貴,更不用說這少見的護身血玉。

  「小冉?」

  小冉看著肖恩,「我很喜歡它,肖恩,謝謝你。但這是有靈性的東西,離家久了會失去原有的光彩,變成一塊冰冷的頑石的。」

  「是嗎?」肖恩驚訝地說,「那就太可惜了。」

  「那也不一定,如果能回去的話就可以了。」

  「哦?」肖恩不傻,又怎會聽不出小冉的話中話,「你是什麼意思?」

  小冉擡起頭,直直地迎著肖恩的目光,「我的意思就是,我們都是戀家的頑石,離開久了,自然要回去,肖恩,我要走了。」

  「小冉,你怎麼了?說這些幹嗎?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去,但這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實現的事……」肖恩注意到她是說她要走了,而不是徵求自己的意見。

  「就是這幾天的事。」

  「什麼?」

  「就是這幾天的事,肖恩。」

  「發生了什麼嗎?」肖恩臉色一變,慢慢地說,「你知道了我要訂婚的事?你是在怪我嗎?」

  「不,肖恩,我沒有怪過你,我們之間從開始的那一天,就可以預料到這一刻了。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回去了會想念你的。這是布萊特當時買下我的價錢,我放在這兒了,也祝你和韋勃斯特小姐美滿幸福。」強忍著窒息的感覺說完,她把手中的信封放到桌上,急忙轉身離開,怕晚一步就會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可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被急步趕上的肖恩一把抓住,「小冉,我知道你傷心,但我肩負著整個家族的興旺,有時也身不由己,就像……留下來,我一樣會對你好的。」

  「不,我留下來對誰都沒好處。」小冉慢慢卻堅定地抽出自己的手。

  「我可以把這個理解為嫉妒嗎?」

  「也許是吧,肖恩,我們在一起度過非常快樂的一段時間,我只想把它好好保留在記憶中,這是我的愛情,所以我希望以最好的方式結束它。」

  「既然你是愛我的,難道就不能為愛而留下嗎?我和露西婭的婚姻只不過是政治與利益的產物而已。」

  「別這麼說,肖恩,沒有一個女人自願成為這樣的犧牲品,她是無辜的,如果我留下,大家都會痛苦的。」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不懂,小冉,如果從一開始你就預料到了今天,為什麼要到現在才拒絕我?就算我結了婚,我們也可以像以前一樣,這個露西婭也明白,我們之間只不過需要一個聯姻而已。」

  「不對,不應該這樣,婚姻是神聖的,是愛的延續,代表著承諾和責任。如果你已經決定要與她結婚,那就要給她幸福。放手吧肖恩。」

  「如果我不放呢?」肖恩的眼神冷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你以為把賣身契的錢還上就可以了嗎?就這些?」肖恩輕蔑地用兩根手指夾起信封,露出裡面的紙幣,還想說什麼,卻詫異地瞪大眼睛,看著小她跑了出去,又抱著什麼跑了回來,「你幹嗎?」

  小冉打開手中的鐵盒,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在桌上,是紙幣,有整也有零,總數還真不少。想了想,又把剛才的那塊血玉摘下來放在上面。

  「這樣夠了吧。」

  「你哪來那麼多錢?」

  「這不用你管,反正不是偷也不是搶的。」

  「那就是別人給的了?是席峰吧?你們舊情復燃想比翼雙飛了吧?說得好聽,什麼婚姻是神聖的,什麼再不走大家都痛苦,你只不過是打著犧牲的幌子想跳回他的懷裡而已。」

  小冉白著臉狠狠地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當場痛哭。靜默半晌,才緩緩而堅定地說:「我不管你怎麼想,我都是一定要走的。」

  「誰給你這樣的權利了?」肖恩冷笑著,忍住胸中的怒火,「小冉,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麼,我是什麼身份呢?」小冉猛地擡起頭直視著他。

  冰冷而滿不在乎的語氣激得肖恩再也隱忍不住,他抓住小冉的雙臂,狠狠地提醒著:「你只不過是個奴隸而已,一個低下的有色人種,就算你上了我的床,也不過再多了個妓女的身份,你可不要以為這樣就無法無天,爬到我的頭上了。我告訴你,就算席峰他有再多的錢你也別想走,有本事就讓他去告我,看看法庭會怎麼判。」

  果然,你果然是這樣想的。小冉苦笑著按住胸口,用力地按著,彷彿這樣才會讓那兒的痛苦減少一分。

  看著手中的白紙,小冉發著呆,不知該寫些什麼。也許不管寫的是什麼,他也不過是不屑地一笑,隨手扔到紙簍裡吧。肖恩的訂婚儀式的確是在聖誕節,這種消息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知道。可笑自己像一隻鴕鳥,以為把頭埋進沙裡就什麼都不會發生。

  走吧,到了這個地步,自己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雖然心痛,但識相還是做得到的。想了想,她拿起筆寫道:肖恩,我走了。猶豫了一下,又寫了句:祝你幸福。然後把紙放在肖恩的書桌上,他從未來嶽父家回來後,可以看到吧。

  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看到兩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和自己已經收拾起來的現在卻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小包袱。

  「一個女僕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呢?怪不得最近家裡總是三天兩頭少東西,說不定都是讓你這個小賤人偷出去換錢了,利薩,你說說該怎麼辦吧。」

  格麗亞搖著手中的錢袋,笑得像終於抓到目標的獵手,「給我好好地教訓她。」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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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24:18

第8章(1)

  小冉忍著疼痛支起身子,從對面的淩鏡中打量著自己:臉色蒼白,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卻仍有絲絲血跡滲出,嘴角腫破,輕輕一動都會疼得倒吸冷氣;肩部雖有衣服遮住卻依然可從領口處隱約看到裡面青紫的淤痕,環顧四周,輕紗維帳,華貴典雅。還是在肖恩的房裡,可是卻讓人感不到一絲絲溫馨。小冉擡起手,手上纏滿了裹著石膏的紗布,是艾倫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纏上的。她的三根指骨斷了,是在格麗亞以懲罰手腳不乾淨的奴隸之名被生生打斷的。其他的手指也已血肉模糊,十指連心,斷指之痛陣陣襲來,讓她身不由己地倒回床上。

  輕微的晃動馬上驚醒了趴在一旁淺眠的人,他站起來傾過身子觀察小冉,輕聲呼喚:「小冉……小冉,你醒了嗎?」

  小冉想轉過身,但實在疼得無法動彈,只能側過頭閉上眼睛無視面前的人。斷指之痛又怎能比得上這個人給自己的痛苦呢?

  肖恩看著小冉,確認她真的清醒了,心中一喜,卻馬上被小冉的態度潑了盆冷水,幾夜未眠而憔悴的臉越發蒼白。他想了想,無聲地走了出去,端了一碗熱粥走進來。

  「小冉,」他拿著湯勺在碗中輕輕地攪動著,「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先起來喝點粥吧,不然身子會受不了的。」

  小冉紋絲不動,她不想看見他,不想聽見他的聲音,甚至不想再感覺到他的氣息。

  「小冉,起來吃點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支持不住的。

  「是的,那天是我叫人攔住你的,給你安個罪名不過是想留住你。但我真的沒想到母親會插手,沒想到她會讓人打你……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對不起小冉,是我讓你受這樣的苦,請你原諒我……就算你不原諒我也不要折磨自己呀。

  「小冉,求求你,你的手現在不用動,讓我餵你吧,求求你不要這樣,只吃一點兒好嗎?

  「小冉……」

  肖恩靜默半晌,輕輕把碗放在床頭,走了出去。

  聽著漸遠的腳步聲,小冉慢慢睜開了眼睛。她不想絕食,只有吃東西才能讓自己盡快地好起來,但她實在無法在那天他決然地拋下自己之後,再接受他對自己如此親密的照顧。看了看包得無法動彈的手,她只能再次歎息著閉上眼睛。

  現在她才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差異不光體現在身份地位這些方面,他們的思想、信念也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就像她不能原諒肖恩一樣,肖恩也不能理解她的堅持與憤怒,只有愛情,只有自己的愛情是無法填補的。

  想到這些,小冉的心慢慢沈了下去,慢慢變冷。

  門開了,女僕瑪麗走了進來,「利薩,你還好嗎?爵爺讓我來看看你。」

  我不好,我真的很不好啊。小冉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沒有成功,一下子倒了回去,馬上疼得倒吸了口冷氣。

  瑪麗急忙跑過來扶起她,把枕頭豎起來墊在她的身後,看清那傷痕纍纍的身體,眼圈一紅,「到底犯了什麼錯,會被打成這樣……」

  「瑪麗!」小冉好不容易坐直,認真地看著她,「不管她們說什麼,總之我沒有偷。」

  「我明白,小冉,我相信你沒偷。」

  「是嗎?這麼容易就相信我?」小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瑪麗瞪大眼睛,用力地點點頭,「你對別人那麼好,就算得到爵爺的寵信也沒有恃寵而驕,沒有像別人一樣看不起我,還常常幫助我們。雖然你不是信徒,但你認為人生來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對我和卡爾就像一家人一樣,我當然相信你。」

  「瑪麗……」小冉感動得熱淚盈眶。在這種時候還有人肯定地說相信自己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可一想到肖恩,心中又酸楚不已。

  「你放心吧,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如果你沒有做過,又何必懲罰自己呢?

  「小冉,別想了,先吃點東西,把身子養好,總不能把命搭在這兒吧。」瑪麗端起床頭的碗,舀起一勺送到小冉嘴邊。

  小冉怔了怔,終於還是張口吃下,瑪麗又忙不叠地舀起第二勺……

  微開著的門輕輕地關上,門外的肖恩默默站著,心中湧起難言的滋味。

  小冉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肖恩除了必要的工作離開外,其他時間一直都守在她身邊,親手照顧她的一切。不時地和她聊著天,說一些現在發生的事情。比如工作不順心啦,霍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與父母之間的感覺越來越生疏之類瑣碎的事。雖然很少得到回應,他也毫不在意,只是每天都不停地重複同樣的情況,毫不厭煩。

  瑪麗再也沒有來過,倒是艾倫常來看她,檢查她恢復的情況並不時地講笑話想讓她開心。有時小冉也會露出笑容,但總像曇花一現,快得讓人以為看到了幻覺。

  生活很平靜,小冉的傷也漸漸好了起來。只是她的右手不知怎麼總是用不上力氣,艾倫沮喪地說她以後不能再拿重物了。小冉眨眨眼睛,並沒像他想像的那麼傷心,反而是艾倫難過得不得了,垂頭喪氣,弄得小冉忍不住倒過來安慰他。

  「你不懂,小冉,我從小就想當醫生,能治病救人,消除痛苦,我也確實做到了,可現在居然治不好我最想治好的人,這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也不是很糟啊,」小冉擡起手來,上面只剩下固定的紗布了,「至少我現在已經不疼了,拿一些小的東西也可以,慢慢會好起來的。」

  艾倫可沒有她那麼樂觀,但也沒有說什麼,勉強笑了笑低下頭去。

  晚上肖恩會睡在旁邊,有時他會看看小冉的臉色,然後輕輕抱住她,小心地不碰到傷口。小冉沒有太過拒絕,但躺在他的懷裡身體卻依然僵硬,任肖恩百般撫慰也無濟於事。每當這個時候肖恩的心中都悲傷不已,他發現自己離不開她,卻怎麼努力也無法拉近兩人越來越遠的距離,只能固執地把她抱在懷裡想,至少她還在自己身邊,卻悲哀地發現這只是自己無能的表現而已。

  離聖誕節越來越近了,府裡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為一年一度的節日,也為伯爵大人的訂婚儀式,雖然肖恩以只是訂婚的名義要求一切從簡,但主角畢竟是身份極為高貴之人,要準備的事情也非常繁雜。

  準伯爵夫人露西婭已成了這裡的常客,與肖恩狀似恩愛親密,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傭人們都被指使得團團轉,連格麗亞夫婦也圍著她忙得不可開交,儼然以這裡的女主人自居。

  伯爵府沈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

  與她們相比,肖恩現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露西婭那邊已開始含蓄地向他表示不滿。

  格麗亞則說得更直接:「肖恩,肖恩,不要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一個女僕,玩玩就算了,露西婭深明大義,不會計較些這個,但人要有節制,該結束的時候就放手吧。你是個從來不讓我擔心的孩子,相信這一次也一樣。」

  該結束了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有時想想乾脆放人算了。可一想到這裡,就莫名地難受起來,胸前左邊的地方悶悶的,透不過氣,到小冉面前說的話也完全變了意思。

  「你想都別想,我絕不會讓你離開的。」說完這句話,莫名難受的感覺才會減輕一些,但一點都不輕鬆,反而更迷茫了。「肖恩,你留我在這兒做什麼?對你來說我是什麼?」

  對呀,留她在這裡做什麼?自己已經快結婚了,有美麗高貴的妻子,一帆風順的事業,她在這裡是對自己有害無利的事呀,還留住她做什麼?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只是想留住她而已。

  就在他為此事煩惱不已的時候,一封放在辦公桌上,屬名科林·席的信更讓他心情差到了極點。

  「伯爵大人:今天下午兩點,我會登門拜訪,有事商談。」

  他來幹什麼?兩人既沒有業務上的聯繫,也沒有私人的交情,那麼他來的原因只能有一個……

第8章(2)

  肖恩揉爛了手中的信紙,恨不得就這樣跑出去把大門緊緊地關上,什麼人也不讓進,或者找個借口出去吧,讓他撲個空。

  他站起來,在書房來回走著,想來想去又忍不住罵自己:這是在幹嗎?主動權在自己這裡,為什麼還像只沒頭的蒼蠅似的到處亂轉?

  於是他又坐回桌子後面,平復著翻江倒海的心情,等待下午的到來,卻發現本應上午該完成的工作一點沒動不說,那張有著韋勃斯特公爵大人親筆簽署的股份轉讓文件竟然讓自己在無意識中畫了兩道彎彎曲曲的斜線。這下麻煩了,不光要公爵大人重新簽屬不說,還要為自己的低級錯誤找合理的借口,這真是……真是……

  禍不單行!

  小冉說過的這個詞跳了出來,他點點頭。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狠狠地搖搖頭。什麼禍不單行,這只是小事而已,我有好的家世,美麗的未婚妻,讓人羨慕的事業,前途無量,這點小事算什麼?

  故意大笑幾聲,卻覺得無趣,乾巴巴地收尾,聲音在書房裡迴盪著。不知道怎麼覺得書房大了許多,他停下來,心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沮喪得不得了。

  把手中闖禍的筆丟掉,噘著嘴狠狠地靠到椅背上,愣了好半天才發現門口石化的萊因,急忙低咳了一聲換掉平時絕對沒有的表情問:「什麼事?」

  「哦,」萊因回過神來欠身說,「少爺,席先生到了。」

  肖恩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在東方還是西方,科林·席都是一個極為出色的人,他有著東方人少見的高大體形,身材健美,與向來為此自豪的自己站在一起竟毫不遜色;他長相俊美,英氣十足,尤其是那雙深邃的黑眼眸,既充滿著睿智,又像小冉一樣帶著溫馨與靈氣,呸,我在想什麼。

  他的態度不卑不亢,臉上總掛著淡淡的微笑,面對高傲的自己穩重坦然,還不忘記向給他端茶的女僕點頭致謝。

  肖恩倒吸了口冷氣,確定他是個難對付的敵人。咦,什麼時候自己就把他劃分到敵人的範圍裡了?

  在經過簡單的客氣之後,席峰就直接把自己的來意表明。

  雖然心中有所準備,肖恩還是極為不快,語氣也馬上冷淡起來:「原來席先生是為了此事,我最近聽說您不是正在打點倫敦的產業,準備回國嗎?應該很忙才對,怎麼還有空關心我身邊的一個女僕呢?」

  席峰早就聽出肖恩話中的不滿與譏諷,但小不忍則亂大謀,為能給小冉贖身,他裝作沒聽出肖恩的話中話,盡量平心靜氣地回答:「相信閣下已經知道我與小冉是同鄉。她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回家一直是她的心願,我也正有此意,所以希望伯爵大人能成人之美,把小冉的賣身契轉讓給我。」

  「只是同鄉嗎?」肖恩冷笑,「只是一起回國嗎?誰都看得出你們之間有什麼?何必說得這麼體面?有了她的賣身契不是更讓你的意圖得逞?」肖恩沒有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活像個妒婦。

  受到如此對待的席峰卻沒有惱怒,神色自然,「我雖會為她贖身,卻斷不會因此而為難她,賣身契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回國後一切順其自然,請大人放心。」

  「我不是擔心這個,」肖恩發現自己有些失控,掩飾地端起杯子,「只要她能贖身,我當然不會扣住不放。但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會走呢?中國雖是她的家鄉,但此時正處於動盪時期,路途遙遠,又沒有什麼親人了,哪比得上我這裡榮華富貴,安穩舒適?她的身份雖是一個小小的女僕,但你知道,我對她也不錯,絕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難道她就不能想留在這裡嗎?」說到這裡,肖恩低笑了幾聲,故意表明自己與小冉的關係。

  「她一定會走的。」席峰也微笑著。

  「哦?你們見過嗎?」

  「沒有,但大人不是就要訂婚了嗎?而且聽說婚禮也會在訂婚後兩個月舉行?這件事整個城市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那又怎麼樣?」

  「小冉她一定會走的。」

  「您是不是太自信了?」肖恩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剛按捺下的怒火又一點點升了上來。

  「可惜,小冉她已經對我說了,就算我結婚,她也會待在我身邊,哪也不去。」

  「哦?」席峰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可能。大人,您還不瞭解她,以小冉的性格是絕不會接受這種事的。她是個完美主義者,絕不會作踐自己到這種地步,就算她愛著大人,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可惜這件事的主導者是我。」肖恩猛地站起來,他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行為儀態了,想到他所說的一切與小冉的作為如出一轍,就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激得他毫無理智可言。

  雖然粗魯地把對方趕了出去,可肖恩還是覺得怒火中燒,尤其是席峰在離開時優雅地欠身一笑,更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自欺欺人的小醜。帶著這樣滿腔的怒火,他離開書房,闖進臥室,他知道小冉在那兒。

  小冉正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巨大的開門聲嚇了她一跳,她回過頭來,正對上肖恩被憤怒燒紅的眼睛。

  「你在看什麼?」雖然知道從這裡無法看到席峰離開的身影,但肖恩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你以為他能帶你走是嗎?我告訴你,別做夢了,只要我不放,就算他有再多的錢也沒用。」

  「誰?誰來過?」小冉有些弄不懂肖恩的怒氣從何而來,但她很快從他的話中明白過來,「是席峰來了嗎?」

  肖恩冷笑,「你果然與他串通好了。」

  小冉不想與他爭辯什麼,她實在是想見席峰一面,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求助於他了。

  拉住往外走的小冉,肖恩的怒氣更上一層,「你想幹什麼?」

  「放手,你……我只是想見見他。」

  「然後跟他一起走是嗎?一起帶著在這裡掙到的財富回國,然後快快樂樂地一起過日子是嗎?」

  如果不是此時的情景,小冉真想笑他用詞不當,但她現在顧不上其他,只想盡快掙脫肖恩的鉗制,「放手,好疼。」

  「回答我的話,是不是要跟他走了?」肖恩沒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你說什麼呢?他來做什麼?是因為我嗎?」

  「你還裝,好一個自立自主的女人,結果還不是靠男人,從這個男人身邊跳到另一個男人身邊,以前是誰說過絕不靠他的,那只不過是些空話而已。」

  「你……」小冉冷冷一笑,「我從沒說過這些托大的話,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席峰就是大多數女人想依靠的男人,而你,只不過是個到處留情的花花公子,為了事業可以攀上公爵千金的無恥男人而已。」

  啪!

  兩人同時靜了下來,讓這不大卻足以震撼兩人的聲音在心中迴響。

  肖恩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看著小冉白皙的臉上泛起紅腫的指印,感到一陣眩暈。他從不打女人,也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可現在卻打了自己最不想打的人。以前那個冷靜、優雅,總是輕易剝去別人偽裝的外衣,逼他人失控的希亞伯爵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暴躁、粗魯,毫無儀態可言的可笑男人。一切都失控了,從小冉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天起,他的生命就不可控制地滑向難以預料的未知。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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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26:09

第9章(1)

  依然是千篇一律的無聊舞會,聖誕節與希亞伯爵的訂婚儀式彷彿為此注入了興奮的一劑,地點換成了以希亞家族命名的豪華遊輪,更顯主人高人一等的身份與地位。

  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雖沒下雪,但天總是陰沈沈的,到了晚上更是黑雲翻滾,連一絲星光也看不見。

  肖恩與露西婭早已微笑登場,在人們的艷羨中盡釋恩愛,沒人注意到男主人眼底的一絲黯淡與失神及露西婭誇張掩飾的動作,跟在他們後面的金髮少女是露西婭的妹妹,剛回國的韋勃斯特公爵的二女兒凱西,露西婭正極力把她介紹給年輕的單身貴族們。尼娜的腹部已高高隆起,只能走過場般打了招呼就回房休息,留下霍恩一人心神不寧地留在大廳裡。

  格麗亞算是最高興的一個,她容光煥發地挽著沈默寡言的丈夫如花蝴蝶一般穿梭於賓客當中,談笑風生。

  最意外的竟然是莎琳娜,她依然是容光煥發、美艷不可方物,雖然已注定與女主人的地位無緣,卻好像完全沒受到影響,依然是全場最引人注目的美女。她右手挽著的人更讓人驚訝,竟然是立過赫赫戰功,從不問津此類活動的雷斯伯特侯爵,他雖已年過半百,但身體硬朗,動作矯健,一雙眼睛如鷹一般銳利。成熟滄桑的男人氣息更是吸引了很多貴婦的目光,英雄美女,雖來自完全不同的環境,站在一起卻讓人感到莫名的和諧。

  莎琳娜環視全場,眼光掠過無數想向她示好的紳士,獨獨停在站在窗邊的小冉身上,她向周圍的人示意了一下,離開人群來到窗邊。

  「你需要酒嗎?夫人。」

  「好的,」莎琳娜接過酒杯,「你好像瘦了很多,利薩,是因為他嗎?」

  小冉一驚。

  「你也許會驚訝,但我確實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肖恩他驕傲得從未想過要掩飾什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是嗎?」

  「可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最有利於他的人。」

  這樣的話我聽到過幾次了?小冉低著頭。

  「這個結果我早就明白,卻一直放不下,還為此病了一場,不過我現在想開了,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既然不可能,就不要強求,或許……或許還有更好的選擇。」她突然伸出手撫上小冉的臉,「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是一個多麼頑強不屈,生機勃勃的女孩,雖然肖恩因為你而冷落了我,可我還是被你強韌的生命力所吸引,可是現在呢?你看看你憔悴了多少,你現在的這個樣子,怎麼還能吸引肖恩的注意呢?女人總要有資本,才能留住男人的。」

  「我不需要刻意地改變自己去迎合別人。」

  「不,你需要,如果你還有想要的東西,就需要為它而改變自己。當然,就算你還是原來的樣子,也只不過是把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拖長一點罷了,肖恩,他是個極其冷靜理智的人,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他要走的路。」

  小冉無法反駁,她說的完全是事實。

  「真奇怪為什麼我會對曾經的情敵懷有好感。你貧窮,沒有地位,長得也不是很漂亮,卻很快樂,有生氣,很……驕傲。第一次見面你扶我上車時說過的話我現在還記得,沒有人這麼評論過肖恩,他在女人堆裡總是很受歡迎,可你不一樣,也許他就是看上你的這一點吧。」莎琳娜彈彈裙角,若有所思地說著,神色有些迷茫,但她很快又高興起來,「不管怎麼樣,振作起來吧,不是你的就不要強求,再痛苦他還不是要結婚嗎?」

  小冉這才發現她小看了莎琳娜,以前總以為她是那種胸大無腦的女人,想不到關鍵時刻她反而比自己更放得開。

  冰冷的甲板上雖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小冉走到欄杆旁想靜一靜,卻又皺起眉頭。

  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跟著她來到甲板。

  「你看來過得不錯嘛,乾乾淨淨的,更漂亮了,肖恩果然是有辦法,還記得我嗎?我的小野貓。」

  「布萊特少爺,好久不見了。」小冉不卑不亢地回答。她怎麼不記得,就是他買下了自己,才會發生後來這麼多的事情。「肖恩的床上功夫不錯吧,看把我牙尖嘴利的小美人給馴服的。」布萊特上前幾步,看清小冉的臉,她真的比以前漂亮多了,雖然瘦了些,眉目間有一絲憂鬱,但臉部線條更清秀了,還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嫵媚,看得他牙根直發癢。這些本應該是屬於他的,卻稀里糊塗掉到肖恩嘴裡。

  小冉不理會他的穢言穢語,憑欄而望。

  布萊特乾笑了幾聲,又湊過來,「利薩,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但肖恩已經訂婚了,以露西婭的身份,她豈能容你?不如跟了我吧,本來你也是我買來的,我會好好對你的。」說著,手已撫上小冉的臉。

  啪!

  還沒碰到目標,小冉已揮起手,拍掉了這只伸過來的鹹豬手。

  「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利薩要回去做事了。」

  小冉說著,轉身就走,布萊特臉色一變,伸手將她拉住。

  「你假清高什麼,裝得貞潔得要命,還不是上了肖恩的床,一個奴隸而已,給你個好臉你還上天了。」

  「放手。」小冉想掙開,布萊特卻抓得更緊了。

  「你以為攀上肖恩就萬事大吉了?難道露西婭是吃素的,你以為肖恩會為了你得罪公爵大人嗎?只要你肯乖乖地聽話……」說著,嘴已湊了上來。見小冉依舊不從,表情變得猙獰,用蠻力把她壓在欄杆上。

  「住手,這可是在肖恩的舞會上。」小冉又氣又急,卻無法擺脫。

  「放心,他不會為了一個奴隸和我翻臉的。」布萊特伸手去扯小冉的扣子,「就算是一個曾上過他床的奴隸。」

  小冉用盡全力掙扎,布萊特的身體卻重得像石頭一樣,怎麼也推不開,伸到胸前的手讓她噁心得要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情急之下,她摸到了一旁什麼硬邦邦的東西,抓起來向他揮了過去。

  當!

  一根鐵棍掉在了地上,發出的響聲讓兩人同時停住。

  小冉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已經恢復了原樣,感覺不到疼痛的手,原來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本來靈活有力的手指變成了連一根棍子都抓不住殘廢,雖然外表沒什麼變化,卻真的不一樣了。

  布萊特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想到剛才在耳邊飛過的鐵棍就出了一身冷汗,極其愛惜自己的他終於放開了手,臉色鐵青地後退兩步,陰森森地笑著:「好啊,賤人,你厲害,我倒要看看,在這齣戲中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結局。」說完冷笑著離開了。

  小冉沒注意他說什麼,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看著被自己脫手扔在地上的黑色鐵棍,她現在才真正意識到艾倫說過的話,真正明白自己真的回不到從前了,不管是手指還是命運。

  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在外面逗留的時間太長了,她急忙整理一下回到大廳,正碰上四處尋找她的格麗亞。

  「利薩,你去哪了?」

  「我……」

  格麗亞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她:「你去肖恩的房間看一看他們在幹什麼?總不能讓客人等得太久。」

  「是,夫人。」小冉這才發現舞廳裡已沒了肖恩和露西婭的身影,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他們在幹什麼?像那晚一樣在只有彼此的地方共舞嗎?

  小冉沿著旋轉樓梯慢慢走著,來到一扇棕黑色的房門前,門微微開著,從裡面傳來輕輕的說話聲。她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敲門的手遲疑了一下,彷彿前面不是肖恩的房間,而是不可預料的未知。

  這是一幅美好的畫面。

  裝飾典雅的房間裡,俊美英挺的男人站在有著精美雕刻的紅木窗前,看著外面混沌不清的海面,女人身著淡雅的宮廷長裙,站在他的身邊,身子傾斜,靠到男人的肩頭,輕輕地說著什麼。

  真是一幅精美的油畫,可惜外面沒有月亮,陰影籠罩著一切。

  小冉輕輕地推開門,窗前的兩人沒有察覺,只沈浸在他們的世界裡。

  「肖恩,父親給你的文件收好了嗎?」

  「收好了。」

  「我很高興、也很幸福,我們終於是夫妻了。雖然說起來會臉紅,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露西婭輕輕地蹭著,半依到未婚夫的懷裡,「我一直盼著我們的婚禮,一直盼著那一天。」

  肖恩笑了笑,伸出右手,蓋在未婚妻的肩頭,安撫地拍了兩下。

  露西婭並沒滿足於這個小動作,她像個小女孩一樣抱住肖恩的胳膊搖晃著,「你呢?你幸福嗎?說呀。」

  肖恩輕輕地笑著,看著懷中美麗的女子。

  「幸福,我和你一樣盼著我們的婚禮。」

  露西婭頓時紅了臉,這不只是羞澀的紅,更多的是激動、興奮及被巨大喜悅沖激的紅,世界上再理智再冷酷的女人聽到自己心愛人這麼說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吧。

  她確實是深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也明白,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門口的小冉靜靜地站在那裡。一直那麼站著,臉色蒼白,雙目空洞地看著肖恩,眼神卻像穿過那個男人投在另一個虛無的空間。

  她的眼中沒有淚也沒有任何信息,只是那樣站著,不過幾秒,卻讓人感覺已過千年。

  「誰在那兒?」露西婭迎著門外的燈光,看不清來人隱在暗影下的臉,但她知道那人是誰,也許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吧。她迎著對方而立,感覺是在保衛自己的愛情,並暗暗為自己精準的計算而得意,她沒發現,她假想的敵人沒有一點戰意。

第9章(2)

  小冉微微一動,彷彿遊離而去的靈魂飛回成為塑像的身體,只是片刻的時間,又與她融為一體,她稍稍欠身,面容卑微有禮,「我是伯爵大人的奴隸,夫人,我叫利薩。」

  肖恩一顫,以前奴隸這個詞是小冉最不願聽到的,現在卻能這麼平靜地說出來,反而是自己像被什麼刺中一樣,疼痛難當。

  「哦,」露西婭優雅地敲了敲線條優美的額頭,「對了,我們見過一面,我記得,什麼事?」

  「是的,格麗亞夫人請伯爵大人和夫人去客廳招呼客人。」

  「知道了,你先過去吧。」

  「好的。」她彎身退了出去。

  「利薩,」露西婭怔了一下,她想不到對方在她情緒高漲的時候悄然退走了,全然沒有意想中的場面出現,讓自己閃了個空,心中恨恨不已,咬了咬牙,她留下發呆的肖恩,追出房間,來到樓梯口。

  「還有事嗎?夫人?」小冉停下,回身看著她。

  露西婭放慢腳步,遲疑著,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下一刻,臉上便浮起優雅天真的笑容,「我只是看你的臉色不太好,你沒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可以和肖恩說一下,讓你休息的。」

  「不,夫人,我沒事,多謝您的關心,我要回去工作了。」

  小冉轉過身,一隻腳已邁下台階。

  「可是,利薩……」

  露西婭伸出戴著婚戒的手,看上去像要扶住小冉,卻在下一秒露出驚訝的表情,小冉已踉蹌了幾步,順著樓梯跌了下去。

  「小冉。」跟著追出房間的肖恩看到這一幕,驚呼一聲,奔下樓想抱起小冉,卻被趕來的格麗亞一把拉住,並狠狠地瞪了一眼,他還想上前,卻見小冉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

  樓下的舞會稍稍有些停頓,很快又恢復如常,只是不時有好奇、漠然、鄙夷的目光射來,在小冉的身上打著轉。

  「你沒事吧。」露西婭急急忙忙奔下樓來,關切地伸出手,「看,不舒服就不要硬撐嘛,多危險,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夫人。」依然是淡淡的語氣,好像一潭死水,投入怎樣的石塊也激不起半點波瀾。

  肖恩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幽暗的燈光下,床上的女孩瑟瑟地擁在被褥中,臉完全沒入暗影,彷彿已經睡著了,形削骨立的身體讓進來的人一陣心痛。

  什麼時候,她已經瘦成這樣了?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雖然被打得很慘,卻還生猛得像有用不完的勁。還記得在曼陀維斯山莊的時候,她為了一隻黑狗,撲過來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當時只是短暫地抱了她一下,那生機勃勃彈性十足的身體卻讓自己暗地裡回味了好久。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這般瘦弱了。

  「小冉。」肖恩伸出手輕輕擁住了小冉,懷中的身體冰冷亦毫無反應。

  難道?

  肖恩撲上去,用力扳過她的身體,猛地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驀然一愣,剛才的憐惜被凍得不見蹤影。

  這是一潭結冰的湖水,冷冷的不管投入什麼也激不起半點漣漪。

  「怎麼了?」懷中的人淡淡地開口,語氣與眼神同一溫度,「以為我會自殺嗎?不,我不會的,我不會為了你而糟蹋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自有心疼我,愛我的人,或許他們都已不在我身邊,但他們的愛會一直陪著我,我不會因為你而傷害自己,讓他們跟著我痛苦的。」

  「小冉……」

  「爵爺,我是您的僕人,請叫我利薩。」

  「是嗎?」肖恩覺得指尖冰涼,忍不住苦笑。

  不管肖恩語氣中的嘲諷,小冉撐起身子,離開肖恩的懷抱,從她的嘴角甚至還能發現一絲淡淡的笑容,「爵爺,您要休息了吧,利薩去給您放洗澡水。」

  肖恩沒有回答。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站著,像兩尊近在咫尺卻無法再向前一步的雕塑,固執卻絕望地守護著自己最後的執著。

  這朵美麗的橘子花不屬於自己,她屬於高山流水,屬於森林幽谷,是自己強留了她,讓她沾上俗世間的塵土。

  不知過了多久,肖恩終於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想通了,也在想通的一剎那心死了。

  「我輸了,我認輸了,放你走,如果讓你一直這樣,我寧願放你自由。」

  肩頭好像有雪落下,化成淚水,透進肌膚,溶入血液中。

  小冉終於有了反應,就算心死,這樣的答案依然讓她不敢相信。她擡起頭愣愣地看著肖恩,這是肖恩在事情發生後第一次對上她真實的眼神。

  「難以置信是嗎?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肖恩苦笑著,感受心裡像被刀割後液體劃下的感覺,「我會信守承諾,等你身體好後,通知席先生來接你。」

  說完這句話後,他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原來愛情早已來過,就在不知不覺中,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在他抱著睡著了還攥著船票的小冉心中悸動時,在他把臉埋入那黑色的長髮時,愛情已悄悄降臨,只是他從沒想過,那時心中柔軟的感覺就是傳說中的愛。

  想不到真的可以為愛放手,他忽然明白當時小冉說過的話,也明白自己確實得到過世間少有的真愛。只是當時他並不知道,直到失去。

  遲疑了一會兒,他又輕輕地問:「小冉,你恨我嗎?我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為什麼會同意放你走,難道我真的是瘋了嗎?」

  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小心翼翼地吻上想念已久的唇,舌頭小心地試探著,生怕遭到冷酷的拒絕,極至輕柔地探入半張的口腔,顫抖著討好著,吸吮著這美妙的蜜津。

  沒有歡迎也沒有拒絕,小冉眼圈漸漸泛紅,終於長歎一聲,反手擁住了這個溫柔到讓人心疼的男人。

  一個星期以後,通往大門的花園小路上,肖恩與小冉並肩默默地走著,肖恩的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箱子。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被白雪反射的明亮耀眼,溫度似乎也不是那麼冷了,但強烈的陽光卻一點也沒照進兩人心底。

  花園裡安靜又美麗,樹木披著厚厚的白雪,像走進了童話世界。肖恩放慢腳步,側臉看著小冉,忽然想起兩人在花園的那次共舞,那天的場面像一幅油畫,短暫且永恆,如果時間能在那時停止,或是在現在停止該有多好?讓這條小路永遠地延伸下去吧,沒有終點,沒有結尾。

  小冉跟在他身邊默默地走著,瘦小的身體裹在厚厚的大衣裡,可給人的感覺還是蒼白瘦削、弱不勝衣。肖恩歎了口氣,摘下自己的圍巾圍到小冉的脖子上。

  兩人停了下來,相視而立,肖恩輕輕地把厚實暖和的圍巾繞了個圈,仔細地展開打了個結,小冉眼圈一紅,想說什麼卻沒有開口。

  「雖然沒有好好地待你,但你要走了,卻還是擔心別人會對你不夠好,也是我多此一舉了,像席先生那樣的人,怎麼會對你不好呢?」肖恩勉強地笑著,嘴角抖動了幾下,「小冉,雖然沒什麼用,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對不起。」

  小冉微微一笑,黑眼睛暖暖的,「你不用說對不起,你所做的已經很好了,我不後悔與你的相遇、相識。這段時間是我在離開家以後過得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你給我的很多,也許你並不知道……肖恩,你曾問我恨不恨你,我怎麼會恨你呢?你是個多麼溫柔和善良的人啊。」

  肖恩有些詫異,他身邊的人都說他冷酷而理智,身邊的女人對他是迷戀加畏懼,只有小冉會說他溫柔和善良,這些詞在遇到小冉之前,從未與他扯上任何關係。他甚至有些迷糊了,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看到肖恩的疑惑,小冉笑了,她伸出手,肖恩急忙緊緊地伸手握住。這雙手不夠柔軟,不夠美麗,在指側甚至還隱隱有突起的薄繭,可他卻感覺像握住了全世界。

  「不要懷疑,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愛上了你呀。」

  肖恩震撼地睜大了眼睛。

  「我愛你,肖恩,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雖然我不在你的身邊,但我會一直想念你,祝福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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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28:05

第10章(1)

  幾天後,聖保羅教堂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城的事,一個有著棕色長髮的年輕女孩從教堂的閣樓上跳下,永遠地離開了這個殘酷的世界,沒有人知道是為什麼,也沒有人關心,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終結也只不過為無聊的人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肖恩在聖保羅教堂大門外找到他的弟弟,看他站在那裡發呆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歎了口氣。他感到疲憊,工作,自己的婚事,還有霍恩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忙得他團團轉,讓他透不過氣來,但他不敢休息,一旦停下來,他會就想到那個自己拚命想忘掉的身影,想到她的眼淚和絕望,有時甚至會想到那個剛死不久的可憐女人。所以他只有拚命工作,看著露西婭喜氣洋洋的臉,看著母親欣慰的笑容,聽她說:只有權勢和財富才是真實的,其他什麼都是空的,權生財,財生勢,生生不息。這樣,他才會對自己說,沒錯,這才是我要走的路。

  霍恩在石階旁站了很久,一直沒有進去,臉色平靜,沒有波瀾。讓肖恩弄不懂他不進去的原因是傷心還是恐懼,畢竟他與那個女孩曾經相愛過,但他卻娶了公爵大人的千金。

  肖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陪他站著,直到霍恩有了反應,他回過頭來,臉上是毫無血色的蒼白。

  「肖恩,我回去了,家裡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淡淡地開口。

  「好,我讓萊因把馬車趕過來。」

  「不,我想一個人走走。」說完,他點點頭,轉身沿著石階向巷口走了。

  肖恩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一陣陌生,他太冷靜了,不像平時那個文溫爾雅的青年,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少爺,我們回去吧。今天露西婭小姐會來佈置新房的。」萊因在一旁提醒。

  想到自己的房間裡會多出另一個女人的痕跡,肖恩心裡一陣莫名的難受,他揮了揮手,打斷萊因的話:「有母親在就足夠了,你先回去,我想在這裡待一會兒。」

  萊因擔心地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這個自己服侍了二十幾年的伯爵大人現在身上流動著與周圍喜慶氣氛格格不入的漠然與孤寂,彷彿他不是馬上要娶妻的新郎,而是不相干的局外人。萊因想勸他一起回去,但還是忍住沒有開口,他深知主人的睿智,一定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也許到晚上,他的主人就會再次滿面喜色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接受大家的祝福。

  肖恩走進教堂,裡面稀疏地坐著幾個禱告的信徒,他徑直穿過長長的走道,坐到第一排的位子上,看著前面神父腳下的地面。

  那天他趕來時,女孩的屍體已經被擡走了,只是在神父站著的那個地方還有著她留下的鮮血,紅得刺目,多得染紅了一旁的帷帳,彷彿她全身的血液都流盡於此。

  也許她並沒有當場死亡,而是靜靜地在黑暗中等待,等待鮮血流盡的那一刻。

  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肖恩忽然感到害怕,恍惚中似乎看到她的身影,她側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偶爾扇動的睫毛顯示她依然還活著,從她的身下溢出大量鮮血,慢慢卻迅速地滲了出來,在大理石地面蜿蜒開,漸漸漫到腳下,他想避開,卻無法動彈。他驚慌地擡起頭,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女孩的臉變成了小冉,她趴在血泊裡,面容平靜,睫毛不時地輕輕扇動。

  不,小冉,肖恩想呼喊卻發不出聲音,想伸手卻動不了分毫,他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任她的血在腳下流失。

  他痛如鑽心,幾乎窒息。

  「伯爵大人,您還好嗎?」一隻溫暖的手放到他的肩頭,把他拉回現實。

  小冉不見了,滿地的鮮血也不見了,那心悸的感覺卻依然還在。

  「您的臉色很不好,需要幫您叫醫生嗎?」

  肖恩怔怔地看著面前慈祥的面容,擦了擦冷汗,終於確認剛才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不用了,神父,我沒事。」

  「真的不要緊嗎?」

  「是的,我坐一回就好了。」

  「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滿頭華髮的神父坐了下來。

  肖恩不是個脆弱的人,以前除了與家人一起做禮拜也很少來教堂,更別提求助於別人。但他現在快要瘋了,他需要有人聽他傾訴,身邊卻連這樣的人都沒有,難道他是生活在充滿假象的孤島上嗎?

  「你不快樂是嗎?」

  「……我不知道,我身邊的人都很快樂,我也應該快樂,對,我應該是快樂的。」

  「應該快樂?什麼是應該快樂,」神父疑惑地問,「年輕人,難道你從不問問你自己的心嗎?」

  「問問自己的心?」

  「對,問問你自己真實的感受。」

  「真實的感受,」肖恩皺起眉頭,藍眼睛露出迷茫,「難道我並不快樂嗎?可是我得到了別人求之不得的財富,擁有人們艷羨不已的家室,以後還會有遠大的前程,享之不盡的富貴容華,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但這些是你真正想要的東西嗎?」

  「真正想要的,」肖恩愣了一下,慢慢笑起來,「當然,我當然想要這些。但有收穫必然會有犧牲,捨去微不足道的一點東西,換來世人皆相爭取的一切,又有什麼關係呢?」

  神父歎了口氣:「孩子,如果你真的這麼想,你就不會如此痛苦,認真地問問自己的心吧。」

  他站了起來,肖恩急忙拉住他的衣角,「神父,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要捨棄的太多太多了,我只是選擇了世人都會選擇的路。可是,為什麼我會這麼痛苦呢?神父,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如果讓你站在感情與現實的十字路口,你會走哪條路?」

  「孩子,」神父彎下腰,把手放到肖恩的額,「不要問別人會怎麼做,因為你的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只要你認真地問問自己,就可以做出最正確的選擇,關鍵在你,孩子,願上帝保佑你。」

  晚飯過後,席峰到書房去處理了一下最後的幾份文件,包括房產及公司股份的移交手續。很快,這裡的工作就要結束了,他會帶著自己努力所得的財富回到自己的家鄉去,他拿起訂好的船票看了看,星期日,正是肖恩舉行婚禮的日子呀!不知對小冉會不會有影響。

  想到小冉,他微微一笑,他想起十幾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瘦小的身影及油黑的長辮子。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受過苦難,經過別離,卻依舊美麗,依然頑強,像一朵歷經風雨卻依然盛開的海棠花。

  身體好輕啊,可以隨風飄動,像柳絮一樣,難道我已經死了嗎?拋棄凡俗的肉體,只剩下輕靈的魂魄,隨意遊蕩,這一下,可是真的自由了。

  小冉、小冉……

  誰,是誰在叫我,是誰在哭泣,不要吵了,好煩啊,不要打破我現在的寧靜。

  是誰躲在那白茫茫的迷霧後面哭泣,哭得我好心痛,不要哭了,孩子,過來讓我抱抱,親親你的小臉,不要哭了。

  小冉坐起身來,接過席峰遞上前的一碗粥,勉強喝了幾口,就搖頭放下。

  「你有點發燒,是不是太累了,這樣的話我們可以推遲啟程的時間,讓你先養好身體。」

  「不要,席峰,我已經對這個冷酷的世界厭倦了,只希望能回家,回到我們曾經的天堂,這裡的一切事情我都不願再想起,我們回家好嗎?」

  「好的,我們回家。」席峰拍拍她的肩膀,「既然這樣,你要快點養好身體,要多吃一點,你現在不能用藥,又吃得這麼少,再生病怎麼辦?你腹中的孩子需要營養。」

第10章(2)

  小冉皺起眉頭,嗔怪地看了席峰一眼,卻沒說什麼,又拿起碗吃起來,雖然有些食不知味,但總算還是吃完了。

  席峰接過碗,把枕頭豎起來,幫小冉坐好,然後坐在她的對面,直直地看著她,「小冉,別再逃避了,你確實有了身孕,以後有什麼打算?」

  小冉默默地坐著,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真是可笑,在一起那麼長時間都沒事,離開後才發現懷上了身孕……不對呀,以前從沒聽說肖恩的情婦懷上孩子的事,他應該很清楚怎麼避免這種事的才對,怎麼意外就偏偏讓我碰上?難道老天也愛開玩笑不成?

  看著席峰還在等自己的回答,小冉把手一攤,苦笑,「我能有什麼打算,我被老天捉弄了。」

  席峰展開雙臂,把小冉擁進懷裡,心痛地說:「小冉,別這樣,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強顏歡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棄你於不顧,我……我一直在等你,你明白嗎?」

  小冉靠在寬厚的肩膀上,疲憊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我想他,每天都在想,想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每天清晨睜開眼睛,我都希望能看到他躺在一旁,每次打開門,我都希望看到他站在門口,都算現在全城都在為他將要舉行的婚禮而顯得喜氣洋洋,我還是幻想這不是真的,幻想他能來到我的身邊。

  馬車應該快到了,小冉拿起皮箱,環視了這個自己剛住了不久的房間一眼,向門口走去,這一次,不光是走出房間這麼簡單,她馬上就會走出倫敦,走出英國,走出他的世界了。

  門開了……

  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門口。

  瘦削的臉頰,有力的雙手,藍色的眼眸暖暖地笑著,小冉被這天空般明亮的顏色晃了眼睛,一剎那間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來不及反應,就被抱個滿懷,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放鬆了她僵直的身體,她顫抖著,喊出那個深入骨髓的想念——

  「肖恩……」

  一聲短短的呼喊帶著顫抖,帶著哭泣,像一個溺水的人急救後終於吐出第一口氣般深長幽然,讓隨後而來的席峰猛然停住不前。

  兩人擁在一起,許久,像一塑雕像,不管這個世界怎麼變,他們都只會這樣相擁不變。

  彷彿等待了千年,只為這相擁的一刻。

  教堂的鐘聲響起,傳遍整個城市,肖恩猛然驚醒,牽起小冉的手:「小冉,跟我走好嗎?相信我。」

  小冉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的婚禮怎麼辦?」

  肖恩笑了笑,有些輕鬆又有些決然,「不要問這麼多,跟我走好嗎?」他直直地看著小冉,一直看到她的心裡。

  只要有這個男人,放棄一切又何妨?

  還沒來得及點頭,身體已經乖乖跟上,回過神已被肖恩扶上了馬車,才想起席峰一直站在外面等她,急忙從窗口望出去,愧疚難言。

  席峰愣在原地,一臉失魂落魄,小冉那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輕呼,早已擊碎了他的全部念想。

  再怎麼樣,這個女孩也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擡起頭,勉強衝她笑了笑,讓她放心,想了想又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終於還是失去了她,也許早就失去了。

  他默默地目送馬車遠離,彷彿被從天而降的冰椎釘在原地,直到僕人走了過來,小心地問:「先生,可以搬行李了嗎?」

  一句話把他拉回現實,他點點頭,回過身,向著太陽的方向挺直身體,拭去臉上的濕潤。

  這是我最後一次流淚,小冉,我們都有自己的目標,從今以後,咫尺天,加油吧!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才可以。

  看著席峰越來越小的身影,就像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家鄉,小冉突然覺得自己也許一輩子也回不去了,悲從中來,忍不住失聲痛哭。

  肖恩緊緊抱住她,默默無聲,他知道她為什麼哭,卻沒有停車。

  小冉,對不起,也許是我自私,但這一次,就算背負再大的罪,我也絕不放手。

  沒有燈,露西婭坐在黑暗裡,看著前方巨大的十字架,白皙沒有血色的臉宛如一尊雕像,她的身上,華美絕倫的嫁衣反射著象牙色的月光。

  教堂外面已經為失蹤的新郎亂成一團了,但這裡卻出奇的平靜,像兩個世界,沒有絲毫聯繫。

  「不要去教堂,露西婭,取消婚禮吧,我們的交易到此為止了。」

  「由女方宣佈這個消息的話,相信對你的家族是沒有傷害的。」

  「不要固執了,我不想傷害你,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不管怎麼樣,我那天是絕對不會走進禮堂的。」

  心越來越冷,身體也開始冰冷。

  「肖恩,不管怎麼樣,婚禮都不會取消,我一定會在那裡等你,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你知不知道,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這場聯姻就不再是交易了。

  勃斯特公爵走了進來,心疼地攬住女兒冰冷的身體,「露西婭,回去吧,這裡這麼冷,別凍壞了身體,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小子的。」說到最後,臉色已鐵青。

  露西亞在父親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個閃著寒光的十字架。

  「不,讓我自己來解決。」你竟然真的拐走了他,利薩,不親手解決你,難消我心頭之恨。

  肖恩,這次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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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12 12:28:58

第11章(1)

  肖恩在涼如水的寒夜裡迎風趕路,沒有馬車,沒有僕人,甚至沒有一件保暖的外衣。但他一點都不覺得沮喪,因為在不遠的平民區,有一盞溫暖的燈火,是為他點著的。

  他有方向,也有希望。

  幾乎是用跑的,他快速奔向那個簡陋的小木屋,在門口平息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吱呀亂叫的門。

  裡面和他想像的一樣,一盞溫暖的燈光下,坐著一個身著粗衣布裙,卻笑得讓人心悸的女孩。

  「雪停了嗎?」女孩走了過來,不顧肖恩身上的寒氣擁住了他,「你的皮衣呢?」頓了頓又問,「你的靴子呢?」

  在肖恩的腳上,是一雙又髒又舊的皮鞋,那雙保暖又結實的小牛皮靴已經不見了。

  肖恩抓住小冉,讓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臉上。

  「小冉,我們已經不需要那些了,這裡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完畢,我們可以離開了。」

  「離開?我們要去哪?」

  「去一個美麗的地方,」肖恩神秘地笑著,「那裡的山林很寧靜,小溪很清澈,水土肥美,廣袤無垠。那裡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是……天堂。」

  「肖……恩?」小冉吃驚地睜大眼睛,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一切。

  「不要懷疑,我說的就是那個地方,海那邊的天堂。」

  小冉突然用手摀住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她夢寐以求、日思夜想的一切,竟然在自己已絕望放棄的情況下撲面而來。在這一刻,她反而像個孩子一樣不知所措了。

  「我要帶你去你喜歡的地方,你說的那個與世無爭、平靜安寧的小村莊,就像你恩愛的父母一樣,建一個美麗溫暖的家。小冉,你不高興嗎?」肖恩拉下小冉的雙手。

  小冉擡起頭,猶豫地看著那個雖然穿著普通衣服卻依然英挺的男人。

  「肖恩,你真的放得下嗎?親人、身份、財富,所有的過去的一切,就這樣讓它成為虛無嗎?」

  肖恩笑了笑,抱住小冉,把臉埋進她濃密的黑髮中,是熟悉的味道,他心中歎息著。

  「小冉,我不是一時衝動的人,這些我都不想放下,但是……但是在這樣寒冷的夜裡,我可以沒有馬車,沒有皮靴,也可以沒有以前的所有,就是不能沒有你,至於我的父母,我已經給了他們想要的一切,就算公爵大人要怪罪,希亞家族已遍佈整個歐洲的產業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霍恩會撐起來的,再不濟還有曼陀維斯山莊,那不是希亞家族名下的產業,而是我私人的財產,只是那裡的收入,也夠他們一生無憂了。」

  說著,他拍拍雙手,笑著說:「我可以是淨身出戶,你不會嫌棄我吧。」

  小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如果在乎,人還會在這裡嗎?

  「哦,對了,」肖恩突然想起什麼,翻著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樣東西,送到小冉的眼前,「這個。」

  「這是?」小冉打量著他手中的東西,突然想起什麼,恍然大悟。

  這是一個白色陶瓷指環,上面有著淡藍色的簡單花紋,那是西湖,雖然只有寥寥幾筆,她卻一眼認出。

  這個指環她見過,愛不釋手,卻最終放下,只因想在有生之年能回到那個藍色花紋所標示的地方。

  她從沒想過會再次擁有它。

  肖恩執起她的手,又看了看手中的指環,最後把視線移到小冉的臉上,慢慢地開口:「你面前的這個男人,沒有尊貴的地位,沒有巨大的財富,他甚至沒有明天買早飯的錢,他有的,只是一個不值錢的戒指和兩張船票,這樣的人,你願意嫁嗎?」

  「當然願意,這樣我真是太富有了。」小冉微笑,「我擁有家,有丈夫,還有……孩子……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

  「小冉,」肖恩狂喜地緊緊摟住她,「竟然成真了,哈哈,你還記得你離開伯爵府的最後一個星期嗎?」

  「啊?」小冉當然記得,那一段時間,他們形影不離地享受著最後的時光。

  「這個孩子是我想要的,也許在潛意識裡,我從來就未曾想過放棄你。」

  小冉恍然大悟,氣惱地捶著肖恩的胸膛,肖恩哈哈大笑,順勢把她攬入懷中。

  當肖恩擁抱他的新娘時,想起走出家門前的掙扎,原來邁出這一步並不難,還幸福無比。

  可是,當他們被攔住時,他們才發現事情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公爵大人已經下達了指示,大人,您出不了倫敦,不管輪船還是火車。」黑衣的僕人面無表情地說著,「露西婭小姐說,如果你能及時回到她身邊,她可以不計前嫌,請大人三思。」

  看著遠去的輪船,肖恩緊握住小冉的手,「不要難過小冉,還會有機會的,一定會有機會。」

  小冉絕望地緊緊地攥著手中的船票,那是肖恩用自己的衣服和皮靴換來的,想起他凍得紅腫的雙腳,小冉心如刀絞。

  艾倫看著眼前這個粗衫布衣的男人,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開口:「什麼?你要帶她去中國?」

  「是的,」肖恩淡淡地回答,彷彿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我在這裡已經無法容身了不是嗎?」

  「不,沒那麼絕望,露西婭還在等著你,只要你回去,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你什麼都不用放棄,肖恩,回去吧。」

  「什麼都不用放棄?」肖恩笑了笑,「就是沒有她是嗎?」

  艾倫愣了,半晌才訕訕地說:「值得嗎?你知道你家現在的狀況嗎?你的父親暴跳如雷,你的母親發誓要殺了你,公爵大人的人對你虎視眈眈,最隆重的婚禮變成了全城人的笑談,地位、財富,一切都化為烏有,這一切的一切,只為了一個女人?」

  「我不想對你訴說我對她愛得多麼深,只能說,我離不開她。」

  「你就不能再考慮一下?再想一想?」

  「艾倫,我這次來,只是想要你的一個答案。」

  兩人在沈默中對視,良久,艾倫終於躲開了肖恩的視線。

  「不。」

  「不?」

  「……是的,不。」

  「你只要找個機會送我們上船就可以了。」

  「肖恩,你知道,我要和凱西結婚了。」

  「凱西?哦,」肖恩恍然大悟,「露西婭的妹妹?」

  「是的。如果讓公爵大人知道我幫了你們……」

  「你愛她嗎?」

  「……不,但你也知道,婚姻並不一定必須有愛,我一直想擁有全市最大的醫院,而不是一家小小的診所……」

  「我明白了……祝你好運。」肖恩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肖恩,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肖恩笑了笑,沒有回頭,「你不是也曾喜歡過小冉嗎?」

  艾倫呆住了,半晌。

  「是的,但沒有喜歡到拋棄一切的地步。」

  夕陽下,小冉冒著寒風急匆匆地向家趕,手裡握著一張帶女王信章的通行證,當莎琳娜和雷斯伯特出現在面前把這個遞給她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到如今竟是這兩個人幫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幫你們,一個是情敵,一個是拋棄了我的男人,但我想這麼做,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可能是因為我現在很幸福吧。」

  可愛的女人,小冉無以回報,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祝福他們。

  肖恩應該已經回去了吧。她也要快點兒,要告訴他,我們可以回家了。

  「為什麼走得這麼急呢?利薩小姐。」

  小冉吃驚地擡起頭,打量著前面這個穿著華麗的女人。可能她自己沒有感覺不妥,但她的這一身打扮足以引起街上任何一個人的注意。

  「這裡是貧民區,您不該單獨在這兒,露西婭小姐。」

  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在幹什麼呢?小冉看著面前的華衣女人,突然想起了毫不相關的事情。

  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在那個簡陋的小木裡做晚飯,那傢夥嚷著想吃蛋包飯,我就做了好大一鍋,雖然沒有香腸和蝦仁,但他還是吃了個底朝天,吃完後一邊大叫好吃一邊捧著肚子直喘氣。

  想不到他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你在笑什麼?」冰冷的語氣打斷了她的美好回憶。

  「啊?」小冉有些茫然。

  「離開他,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小冉淡淡一笑,展開雙手,稍彎的指尖如盛開的蘭花,「可惜我除了他,什麼也不想要。再說,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自己爭取,不需要別人給予。」

  「是嗎?就像那次宴會你故意從樓梯上摔下來一樣?」

  「戰爭總是雙方參與才會有趣,露西婭小姐不也正想在後面推我一把嗎?」小冉揮了揮自己的手,「您的鑽戒劃得我好疼啊。」

  「那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不自量力,總想抓住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結果不外乎受傷和摔下深淵兩種。」

  「是呀,就像某些人,明明失去了,還拿著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聊以自慰。」

  露西婭秀目一瞪,她發現這個從未與自己正面對決的女孩可比那個女人難對付多了,「利薩小姐可不像想像中那麼脆弱呀。」

  小冉一笑,「露西婭小姐不也一樣不像人前那麼溫柔優雅?」

  兩人同時沈默,在這一刻,她們在某些方面是一樣的。

  天更冷了,太陽被凍得瑟瑟發抖,恨不得馬上跳入地平線。街邊的小販開始收拾東西,路人抓緊領角,急匆匆地走著,只有她們兩人靜默在原地。

  小冉凍得身子有些麻木了,她活動了一下,看著對面的露西婭越來越青的臉,「回去吧,你一個貴族小姐,天快黑了還單獨留在這兒很危險。」

  露西婭向前走了幾步,腳下一晃,差點栽倒,小冉本能地想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抓住,一雙冰冷的手發著抖卻奮力向她伸來,像來自地獄的索命鬼,小冉側身避開,一把扭住,「夠了,你打不過我的。」

  露西婭一聲不出,只是愣愣地盯住小冉,那雙泛著血絲的眼睛嵌在灰白帶青的臉上,更顯得恐怖詭異,小冉打了個寒顫,更覺得,抓住的手冰冷僵硬,如沒有生命的屍體,她忍不住用力一推,任露西婭搖晃了幾下倒在地上,自己拚命拍了拍手,讓雙手有些溫度。

  「不管怎麼樣,我要走了,你還是回家吧,沒有肖恩,你還會有別的愛人,還有家和愛你的父母,快回去吧。」說完,小冉不再理會地上的人,抓緊大衣,加入匆匆回家的行人中。

  距離越來越遠,小冉還是忍不住邊走邊回頭,看著趴在地上的人,她怎麼還不站起來,地上的雪好冷呀,難道她暈倒了?

  到了拐角,小冉躲到牆的後面,歪頭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她在哭嗎?失去了愛人,不管多麼堅強的女人,都會痛不欲生吧。

  天快要黑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孩獨自待在這裡,不被凍死也會遇上酒鬼惡棍的。

  小冉愣了一會兒,腦中有個聲音叫著不要看了,轉過身去向前走,前面有你要的幸福,不要回頭。但她實在無法丟下那個倒在雪地上的女人不管,於是咬了咬牙,又順原路跑了回去,用盡全力把她扶了起來。

第11章(2)

  露西婭在半昏迷中被人弄醒,有些驚訝地看著去而復返的小冉,看著她幫自己繫緊圍巾,又把她的大衣脫下來披在自己的身上。

  「你為什麼回來?」

  「你為什麼不起來,在幹嗎?」小冉沒好氣地問,她正忙著給露西婭暖手,自己也凍得瑟瑟發抖。

  「我在想,我真是失敗,搶不過你,連打也打不過你,只能在原處看著你們走,看著你們離開。」露西婭抽出握在小冉手裡的手,縮進自己懷裡。

  「我要凍死了,你能動了嗎?」

  「可是,你為什麼要回來呢?說得好好的,為什麼取消婚禮?這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如果沒有你,肖恩不會離開我的。」露西婭如夢遊一般說著,忽然倒在了小冉懷裡。

  小冉急忙伸手去扶,卻沒想到,迎接她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巨痛。

  「如果你死了,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一定會回來的。」露西婭發瘋似的大笑起來。

  小冉吃驚地看著自己胸前,再擡頭看著露西婭手中那發著寒光的匕首,那是一把柄端有著精美花彫的凶器,她沒有看到凶器的全貌,只看到在自己胸前快速展開的那朵艷紅的花。

  「哈哈哈……哈哈……」露西婭繼續狂笑著,揮舞手中的匕首,彷彿被惡魔的手指點中,停不下來。

  不要,小冉用手摀住胸口,驚慌不已,她不想死,她有愛她的丈夫、馬上要得手的幸福,還有腹中孕育的孩子。

  「救救我。」小冉舉起手,努力地向前走了幾步,抓住一個驚呆了的行人的衣角求救,可那個行人反應過來後用力一掙,頭也不回地走了。

  「求求你救救我。」小冉強忍巨疼,向剩下的幾個人喊著,但人們的心如同被冷酷的冬夜冷僵的石頭,全都面無表情地疾步而去,只留下黑暗角落裡的幾個乞丐木訥呆滯地看著這一切。

  寒風中,只有露西婭披著被風吹亂的頭髮,駭人地狂笑。

  沒有人會幫助自己,小冉幾乎站不住了,但她不想倒下去,肖恩還在等著她,他們會帶著孩子離開寒冷的英國,回到溫暖的家鄉去。

  對,那裡沒有強權,沒有冷陌,只有快樂與幸福,就像天堂。

  小冉,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你面前的這個男人,沒有尊貴的地位,沒有巨大的財富,他甚至沒有明天買早飯的錢,他有的,只是一個不值錢的戒指和兩張船票,這樣的人,你願意嫁嗎?」

  願意,我願意,肖恩,等著我。想到這裡,小冉突然覺得不是太冷了,她裹緊衣領,抱著胸前不斷變大的嫣紅,在露西婭惡魔般的笑聲中蹣跚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黑夜完全來臨了。

  今年冬天好像特別長,在這一年的冬天裡,倫敦的上流社會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首先是前途遠大的希亞伯爵突然失蹤,雖還有二兒子把持,泰勒家族的生意還是一落千丈,家道中落。再就是韋勃斯特公爵兩個女兒的婚事相繼泡湯,大女兒神志失常,終日大笑不止,遍尋名醫卻不見效,公爵大人夫婦身心俱疲。雷斯伯特侯爵與莎琳娜正式結婚並移居曼陀維斯山莊,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到此,在英國上流社會的三個舉足輕重的家族在同一個冬天銷聲匿跡了,只是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這幾件事的發生就如幾顆小石子掉進結冰的湖裡,幾乎激不起任何漣便沈寂了。

  繁忙的港口,艾倫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自己要找的人正靠在欄杆上,出神地望著前面無邊無際的大海,冰藍色的眼睛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生氣,艾倫遲疑了一下,抱緊手上用白色卷帕包住的瓷壇走上前去。

  發現他的靠近,肖恩轉過身來,用那雙冰冷的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直到看見他手中的瓷壇才好像忽然被注入生命一樣鮮活起來,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他默默地接過瓷壇,小心翼翼地輕撫著,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眼裡彷彿已盛不下他人。

  艾倫眼圈發紅,他現在整夜整夜地失眠,就算勉強入睡,也會夢見小冉笑著和他說什麼,給他端來清香的茶水,可口的點心,或是夢見小冉渾身是血地站在面前,一直對他說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不怪你,從來也沒怪過你……

  一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從夢中醒來,把濕透的枕巾扔到一邊,坐在有月光射進來的窗外一直到天亮。

  「肖恩,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可這也是最沒有用的一句,如果他能及時幫他們一把,事情也許就不會發展成這樣,可當時他在幹什麼呢?他在想著自己的醫院,想著能幫他平步青雲的婚姻,想不到由此喪送了小冉的生命,一想到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艾倫更是悲傷不已。

  「如果我當時幫了你們,或許你們早已經在去中國的路上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自私、無恥,甚至不配做醫生,如果我能醫好小冉的手,她也不會這麼輕易地死在露西婭的手裡……」

  肖恩淡淡一笑,「你在說什麼呢?小冉只是回去了,這傢夥心太急,說好一起走的,她卻扔下我先走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去,去她所說的天堂看一看,去找她,」肖恩看向遠方,彷彿已經看到了什麼,「找到她後一定要先狠狠地打她屁股一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扔下我一個人先走。」

  「肖恩?」

  肖恩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瓷壇,「艾倫,她真的沒有離開我,相信我,她只是太想家了。」說著,肖恩的眼光轉向停靠在岸邊的輪船,彷彿有默契般,輪船響起了汽笛聲,催促著戀戀不捨的旅客。

  「我要走了,艾倫,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你。」肖恩舉了舉手中的瓷壇,輕輕一笑。

  艾倫看著肖恩形削骨立的身影漸漸融入人群中,淚眼模糊。在入口處,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個身有著熟悉笑容的女孩出現在肖恩身邊,牢牢地跟著他,挽著他的手臂,兩人有說有笑,一起走上了甲板。

  那個女孩身著有著小碎花的布裙,戴著一頂白色遮陽帽,梳著兩條又黑又長的麻花辮,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肖恩扶著身邊的女孩走進船艙,找到自己的包間,並不是最好的,肖恩有些猶豫,但身邊的女孩已經走了進去。

  「不錯嘛,很乾淨。」

  肖恩急忙走過去,扶女孩到床邊坐下,女孩的臉有些蒼白,但精神很好,一直在微笑。

  「小冉,小心你的傷,別又讓傷口裂開了。」說著,從包裡拿出一瓶藥,倒出兩顆,又倒了一杯水給她,看著她服下。

  「你別擔心,我已經在傷口上敷了藥,很快會好的。」

  「就是那些草葉樹枝?」肖恩懷疑地問。

  「是呀,你別不信,很有效的。」

  小冉到底是帶傷,說了這幾句就有些累了。肖恩扶著她躺下,自己坐在床邊癡癡地看著她,想起那天在路邊找到她的情景,肖恩的心又重重地抽了一下,差一點就失去她了,肖恩握著小冉的手在臉上輕輕廝磨。

  謝天謝地,她還在我身邊。

  小冉忽然笑了,肖恩不解地看著她。

  「艾倫可是被我們騙慘了,他瘦了好多,如果不是怕暴露,真不忍讓他這麼傷心。」

  「不是這樣我們能走得了嗎?雷斯伯特侯爵再三交代,沒有開船之前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下船後我就給他寫信,告訴他真實情況,其實剛才在岸上我已經說了,不過看他小心拿著這東西的樣子,恐怕是沒聽進去。」肖恩把瓷壇放到桌子上問,「裡面是什麼?」

  「是藥粉,治刀傷很管用的。」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外面汽笛聲響,輪船慢慢離開碼頭,正式開始了長達數月的東方之旅。

  肖恩看著窗外,他知道這次他是永遠地離開了。

  一隻溫柔的手伸過來,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

  「肖恩,在想你的母親嗎?」

  肖恩回過頭,「小冉,你恨她嗎?是她挑唆露西婭害你的。」

  小冉輕輕搖了搖頭,「她是你的母親,不管做過什麼,她愛你是真的,我也愛你,怎麼會恨她?」

  肖恩動容。

  「而且,她想我死,我不但沒死,還把她優秀的兒子拐走了,算起來還是我贏。」

  肖恩一頭黑線。

  「肖恩。」

  「嗯?」

  「那天你為什麼去找我?」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路口去等你,所以就去了。」

  「肖恩。」

  「嗯?」

  「謝謝你願意等我。」小冉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肖恩低下頭去,在她的眉間印下一個吻。

  「我已經到了天堂了。」

  在你的身邊就是我的天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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