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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4 13:08:32

【第十八章】

  我醒來時耳邊只聽馬車轆轆聲,我當下一驚旋即睜開了雙眼。這一睜委實嚇得我險些蹦跳起來往馬車頂撞去,此時此刻一張笑瞇瞇的臉正在我鼻尖前晃著,不是別人正是令我擔驚受怕了許久的皇帝。

  我臉色瞬間就白了。

  皇帝坐直了,笑瞇瞇地道:「我剛想著你也差不多醒來了,你就馬上睜開了眼,妙哉妙哉。」

  許久不見皇帝,他清瘦了不少,聲音變了些,也高了許多。我一直將皇帝當作弟弟一般對待,此時見他如此,心中說不難受也是假的,但害怕緊張也是真的。我佯作淡定地坐了起來,皇帝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我心中思量了一番,開門見山地道:「承文,你……」

  皇帝把玩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打斷了我的話,「這回迷暈你是逼不得已,頭一回劫親難免有些不嫻熟。」

  我被嗆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皇帝褰簾眺望著外頭的景色,「江南風光無限好,怪不得綰綰如此流連。不過也罷……」皇帝放下簾子,含著笑意看我,「綰綰在外頭玩了幾個月,也該玩夠了,是時候跟我回宮了。」

  我道:「整個大榮王朝皆知太后已是薨逝。」

  皇帝摸了摸下巴,「唔,綰綰想要以何身份回宮?我都可以滿足你。」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江少夫人。」

  皇帝的臉色黑了,「除了這個。」

  我幽幽地道:「承文,我一直都只是將你當作弟弟一般,並無任何情意。」

  「可是我有。」皇帝目光深幽,他執著地道:「我喜歡你,你是江少夫人也罷,寧夫人也罷,你都得留在我身邊。」

  我顰眉,皇帝神色柔了下來,「綰綰,沒有你在的皇宮我夜夜都被驚醒,呆在宮中不好麼?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是要面首我也能給你。所以,跟我回宮,好麼?」

  我咬唇道:「我只想要江恆一個。」

  「不行。」

  我瞥了眼馬車裡的窗子,心裡頭正想著跳馬車的後果,皇帝冷道:「你若是敢跳馬車,我就立馬下旨抄了江家。」

  我顫巍巍地收回了目光,我在心中算了算時辰,方才皇帝褰簾時外頭的天空有些泛白,我進喜房時接近戌時,估摸我睡了四個時辰左右。四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新娘子不見了,木頭和江家定會來尋我,而木頭也該能猜著是誰劫了我。

  只是問題卻在這,這天下間誰敢和皇帝搶人?即便木頭敢,但得罪皇帝的後果卻又是堪憂,真真是進退不能。如今最為兩全其美的法子便是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打動皇帝,讓皇帝放我歸家並不追究木頭的罪,從此我和木頭在江南雙宿雙棲,何其美滿。

  我與皇帝處了那麼多年,他的性子我自是瞭解的。他雖是有時過於執著,但卻從不會勉強我。假以時日,他定願意從了我的意思。

  是以,我安靜地坐在馬車裡不再說話,皇帝閉目養神,我們兩人相安無事.

  次日,我對皇帝道:「其實你並不喜歡我,你想要在我身上得到證據。」

  皇帝淡道:「之前曾經想要過,現在我卻是不想要了。你有也罷沒也罷,是真也罷是假也罷,無論如何大榮的皇帝只能是我。」

  皇帝的氣度我果真學不來,我歎道:「承文,其實……」

  他瞅著我。

  我又歎道:「沒什麼。」

  皇帝笑瞇瞇地道:「綰綰想說什麼?」

  「我有個秘密要同你說,但說之前你得應承我一個條件,君無戲言。」

  皇帝依舊笑瞇瞇的,「幾月未見綰綰,綰綰倒是童心未泯,你明知不可能的。」

  我早知會被皇帝識破,是以也不沮喪,扯唇一笑,道:「承文小時候也常此般同我說話,逼迫我答應了不少東西。」

  皇帝瞇瞇眼,「綰綰,我不想再聽到和那個人有關的事。」

  我見皇帝有些生氣了便就此打住,低聲道:「我同你說就是了。」皇帝又恢復成笑瞇瞇的模樣,我道:「即便你說不想要證據,但我一直都知曉的,你登基之後日日夜夜都是不安,你心底始終有個結。這個結只有我能解……」

  皇帝專注地看著我,眼神頗是複雜深邃。

  我低低地道:「我的阿父的確是將證據留給了我,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曉的。不過我已是將證據銷毀了,承文,你確確實實是大榮的真命天子。」

  證據是存在的,當年阿父將我許配給江恆的婚約書裡暗藏玄機,我也是閒來無事觀察了許久方參透阿父留給我的提示,我順著提示找到了證據和證人。

  證人躺在墳塚裡,證據我也沒有看,我當即就燒燬了。

  其實承文是不是真正的皇帝,這於我而言都沒有干係。他是個好皇帝,這才是最要緊的。讓他安心,我也算了件事。

  皇帝臉上不見任何欣喜之色,他淡道:「綰綰現在向我示好,我也不會放了你。」

  我心中頗是沮喪。把這個秘密說給承文聽,我是萬分確定他不會傷我,亦是想借此讓承文給我歸家給得放心。

  「綰綰,我也說個秘密給你聽……」皇帝忽道:「其實……」我豎起了耳朵,他又笑瞇瞇地看著我,我等了許久,他方道:「沒什麼。」

  我的嘴角抽搐了下,皇帝道:「你若是應我一個條件,我便告訴你。」

  我不搭理他,開始閉目養神.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馬車依舊在往京城趕,期間我使盡了渾身招數,情也動了理也曉了,皇帝依舊面無表情地在喝茶,絲毫沒有鬆手的意向。

  我開始著急了,心裡頭萬分想念木頭,以至於連著幾夜做了無數關於木頭的夢。也不知皇帝是不是探了我的夢境,每回醒來時總能見到皇帝黑著張臉冷冷地盯住我。

  我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似乎更不見效了。

  第十日,馬車駛進了京城直奔皇宮,我急得坐立不安,皇帝瞅著我卻不肯和我說話,我對皇帝道:「我不要住皇宮裡,我去住常寧那兒住。」

  皇帝面無表情地繼續喝茶,依舊不肯同我說話。

  我此時方發覺我在皇帝面前壓根兒就不曾有掙扎的餘地,只能任由皇帝把我拉進皇宮裡,然後住在他的寢宮中。

  皇帝撥了批新的宮人來伺候我,聽說朝中的大臣們知曉了不近女色的皇帝突然帶了個姑娘回宮皆是高興極了,不管家世不管相貌不管性子,恨不得皇帝立刻就大婚,全都生怕皇帝是斷袖。

  這些話是伺候我的宮娥若川所告訴我的,我當時聽後臉色立馬就變了。

  若川頗是羨慕地道:「陛下還是頭一回待一個女子這麼好,姑娘真是好福氣。」

  好福氣個頭!且不說我以前是太后的事,單是我心裡頭就不能接受,若是當真被皇帝強迫了,於我而言就是不倫就是有違綱常。

  皇帝同我一道用晚膳時,我壓根兒用不下,筷子撥了撥白米飯又擱在了桌上。我心中甚是愁苦,以至於我一點食慾也沒有。皇帝讓禦廚換了好幾回菜,可我始終吃不下。我瞧著皇帝,皇帝卻是冷聲道:「綰綰,你這輩子都要陪著我。」

  夜晚就寢時,我依舊不肯和皇帝同床,在屏風後新置的貴妃椅上和衣躺著。半夜時分,我想起我已有半月不曾見過木頭,鼻子一酸,不由得低聲啜泣了好幾聲。

  次日醒來,我聽若川說皇帝在禦書房裡大發雷霆,伺候的宮人們皆是人心惶惶。

  午膳的時候,皇帝又像往常一樣和我一道用完了午膳,之後他忽然面無表情地道:「江恆如今在天牢裡。」

  「光當」一聲,我手裡的茶杯滑落,碎了一地。皇帝面不改色地道:「江恆為了你第一回違抗了我的意思。」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又道:「阿姊為了你第一回罵了我。」

  他擱下手裡的茶杯,「我劫了你,所有人都不贊同。」我方想說些什麼,他又淡淡地吩咐道:「若川,好好照顧蘇姑娘。」

  皇帝離開後,我心裡頭又急又慌,急的是皇帝此時的態度,慌的是我的木頭還在牢裡。皇帝會對我不忍心,可是對木頭卻未必會不忍心。

  我思量了一番,深覺當務之急是去天牢裡與木頭見上一面。

  皇帝定是不願我去見木頭的,是以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但要想進天牢,皇帝的令牌是必須有的。我正苦惱要如何從皇帝身上得到這塊通行令牌時,常寧進了宮。

  常寧回京的時間比我晚了半月,一回來我就聽聞她臥病在床,我想去探她,皇帝卻不允許。我想承文大概是知道些什麼我不知道的,而這些我不知道的事和駙馬定是八九不離十。如今再見常寧,精緻的妝容也難以掩蓋她眉眼間的憔悴,我知曉常寧不喜我干涉她的家事,可是此時我也忍不住了。

  我問道:「常寧,你肚裡的娃娃是駙馬的還是面首的?」

  常寧笑笑,「不知道。」

  我認真地道:「你知道的。」

  「綰綰,我不願說。」

  我歎了口氣,「算起來,你和駙馬也成親了三年了,這三年裡頭,我知曉你是不快樂的。你愛駙馬愛得太辛苦了,我看在眼裡,你累我也累。常寧,就如你前些日子在江家和說的一樣,我也是比任何人都願看到你快樂。」我握住了常寧的手,「常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常寧卻是道:「你的夫君都在天牢裡,你還有心思來管我的事。」她此時從懷裡摸出了一塊玉石所做的令牌,並且對我道:「這是進天牢的令牌。我也是前幾日才知曉江恆被承文關進了天牢裡,你莫要急,我方才進宮的時候去瞧了承文,他終究還是心疼你的,以承文的性子,他定不會對江恆怎麼樣。」

  她拍了拍我的手,「綰綰,我和駙馬之間的事我會處理好,我不會讓自己不快樂的。你別擔心了。」

  常寧既是如此說了,我也就放心了。

  常寧離開後,我立即離開了皇帝的寢宮向天牢奔去。我本以為宮人會攔我的,不料一路上卻是順利得很,竟無一人出來阻我。

  我亮出常寧給我的令牌,進了天牢。

  牢頭領著我去了關江恆的牢房裡,他開了鎖,默默地退到一邊。我一見著江恆,也不顧有外人在場,紅著眼睛撲到了他的懷裡。

  江恆似乎有些抗拒,「綰綰,我身上髒。」

  「我不介意。」忽地我想起了什麼,連忙往後退了退,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他,「陛下有無追究你的失責?他和你還說了些什麼?」

  他伸指輕輕地揩走我眼角的淚水,輕聲道:「沒有,綰綰莫要擔心。」

  我急道:「我怎麼能不擔心!」

  他摸了摸我的頭,柔聲道:「綰綰,過多一段時日,我就帶你出宮。」

  我微愣,「當真?」

  他點頭,手落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地撫了下,「這段時日你要好好養身子,瘦成這樣,我心疼。」

  我問:「你要怎樣帶我出宮?」

  江恆沈默了一會,方道:「綰綰,相信我。」

  我瞅了他好久,才點頭道:「好,我信你。」

  木頭的異樣我並不是沒有發現,只是木頭似乎不願說。既然他不願說,我也就不逼迫他。他已是記起了以前的事,卻是願意為了我違抗他一直效忠的皇帝,他的心他的人都在我這兒,他只會做對我好的事。

  我回到寢宮後,已是日落時分,皇帝在書案前批閱奏折,興許是聽到我的腳步聲,我一進門他就擡眼望了過來。

  「傳膳。」

  我站在門口處,一時不知是進還是退。皇帝此時有些不耐煩了,他放下了手裡的奏折,語氣稍顯不悅,「還不過來?」

  我嚥了嚥口水,在皇帝身邊坐了下來。宮人撤了書案,擺上了食案,端著一碟碟美味佳餚魚貫而入,一一擺好後又魚貫而出,且十分貼心地為皇帝關上了門。

  殿裡頓時就剩下我和皇帝兩人,皇帝瞅了我一眼,「用膳罷。」

  我低頭默默地用膳,皇帝也默默地用膳。皇帝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殿裡安靜萬分。我心知皇帝曉得我去探了江恆,此時他面無表情,心裡頭定是頗為不悅。

  我正暗暗地琢磨皇帝的心情,皇帝忽然啪地一聲擱下了碗筷,我心中一驚,不動聲色地瞅著皇帝。

  「綰綰,你可知我們大榮多久沒有發生過戰事了?」

  我細細地想了想,「這幾年來一直都是國泰民安。」

  皇帝摸摸下巴,一本正經地道:「最近邊疆有了戰事。」

  我微愣。

  皇帝又道:「平國向我們大榮投下戰書,欲要一決高下。哦,對了,領軍的人正是綰綰的青梅竹馬,沈輕言。」

  許久未曾聽到沈輕言的名字,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在皇帝口裡聽到。

  皇帝笑瞇瞇地道:「寧卿雖是失職,但我已是決定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回便由寧卿領兵迎戰罷。」

  我大驚失色,幾近握不穩手中的筷子。戰場凶險,不經意便是生死一瞬間。木頭已是多年不曾帶兵,此時貿然帶兵應戰……

  我驀地想起木頭在天牢裡欲言又止的神色,我問道:「倘若江恆凱旋,承文是否就願意所有事都既往不咎?」

  皇帝點頭。

  我道:「承文,我從未求過你什麼,這回……」

  皇帝神色稍顯冷淡,「不行。」

  「我……」

  「綰綰,我不會讓你跟著寧卿前去。」

  怎麼皇帝總能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我急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皇帝瞇眼道:「綰綰莫急,到時候你便知曉了。」.

  皇帝將我軟禁在他的寢宮裡,半步也不能離開,就連常寧也不能來探我。宮殿外的守衛甚是森嚴,我想逃也逃不了,就連想打聽消息也無處可下手。

  過了半月,我的現狀依舊如此。我心裡頭甚是憂愁,又到就寢時分,我仍然和衣躺在貴妃椅上,皇帝躺在三尺之外的龍床上,我斟酌了半晌,總算開口喊了聲「承文」。

  皇帝默不作聲。

  我話一上心頭便不想忍住了,「我十二歲入宮,算起來在皇宮裡頭呆了也有近十年。可是這十年來我極少是快樂的,先帝沒有駕崩之前,我戰戰兢兢地在東宮裡伺候你,先後不喜歡我,宮裡頭的妃嬪都視我為眼中釘,我極其注意言行舉止,生怕一不注意就被人抓住了把柄。後來你登基了,我當了太后,可我還是過得心驚膽戰,最初的兩年我總怕一閉眼第二天便再也睜不開來。我每日天未亮便穿上太后的衣裳,規規矩矩地和你一同上朝,我對朝事一竅不通,即便垂簾聽政了數年我仍舊不懂,我聽著我不喜歡的東西,防著想要害我的人……常寧出嫁了,你也開始忌憚我,我在宮裡頭寂寞萬分,每次見到鳥兒往外飛我就羨慕極了,我心裡不快樂,可是我必須得每日都佯作很快樂。承文,我很辛苦,在皇宮裡的日子我真的是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說到此處,皇帝依舊不曾出聲。我鼻子有些泛酸,「再後來你與太醫聯手假裝我有了喜脈……我曉得是你的意思,我知你忌憚我也忌憚沈輕言,我當時就想不管有也罷沒也罷,這齣戲你想怎麼演我就陪你怎麼演,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可是後來我才知曉沈輕言在算計我,似乎每個人都在算計我,我想找常寧訴苦,可是常寧是你的阿姊,她和駙馬之間又頗是不和,我不願她煩上加煩只能悶在心裡。我頭一回感到無助,是江恆替我療了傷。我喜歡江恆,因為他不會算計我,即便有些木訥有時也常常氣得我吃不下飯,但我還是喜歡他。宮裡的人都是話中有話,沈輕言也是你也是伺候的宮人也是,只有江恆一心一意地對我。他能為了我去學他最不擅長的音律,也甘願為了我離開剛剛團聚的家人,還能為了我義無反顧地去死。這樣的江恆,我不能捨棄也不願捨棄。承文,在我心裡你是我的家人,就同常寧一樣,即便你後來算計了我,攪渾了我的成親,我也不怪你。」

  皇帝仍然沒有出聲,可是我知道這些話他都聽到了,他只是不願出聲。依承文的性子,過多幾日他便能想通。我默然了一會,閉眼不再說話。

  次日醒來時,我一睜眼卻是瞧見了皇帝,他眼裡帶有血絲想來是昨夜睡得不好,他望著我,「綰綰,如果沒有沈輕言也沒有寧恆,你會不會選擇我?」

  我想也沒有想就直接搖頭。

  蘇家滅門一案無論沈輕言有無參與,先帝都是在背後默許的。皇帝的猜忌,在歷朝歷代並不鮮見,但身為被滅門的蘇家人,我是恨先帝並怨他的。只是禍不及下一代,我想得開想得透,我並不怨承文,但要我選擇與我家有滅門之仇的人的兒子我斷然是做不到。

  他閉上了眼睛,身子往背後的軟椅輕輕靠去,「你昨夜那一番話,不過是在賭我會不忍心罷了。」

  我咬咬唇,問道:「那……我賭贏了嗎?」

  皇帝沈默了好久,忽道:「我朝大敗平國,雖是贏了場勝仗,但卻是輸了名大將。」他緩緩地睜開眼,神情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童,「綰綰,寧卿……戰死沙場了。」

  我的腦子裡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我顫顫地站了起來,嘴唇抖得幾近說不出話來,「你……在……在……說什麼?」

  「綰綰,寧恆死了。」

  寧恆……死了?

  不……不可能!木頭前不久還說要接我回家的,他不可能會死的。我惡狠狠地盯住皇帝,「你騙我!」

  皇帝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神情看著我,我盯住他,企圖從他的面部找出一絲不尋常,可是沒有,一點不尋常的地方都沒有。

  皇帝忽然道:「綰綰,寧恆死了,你現在只剩下我了。」

  我將案上的所有東西通通掃在地上,怒道:「即便全世間的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喜歡你!我只要木頭一個。」

  瓷杯碰到地磚,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木頭既是答應要帶我離開皇宮,那他定不會食言。

  皇帝說木頭死了,一定是騙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盯著皇帝,說道:「我要去邊疆。」

  他漆黑的瞳眸愈發深邃,過了很久,皇帝依舊沒有答我的話,他只是安靜地看著我,眼睛眨也不曾眨過。

  我又重複了一遍。

  他垂下了眼,「朕拿得起亦是放得下,我輸給的人是你。」說罷,忽有一內侍進了來,皇帝道:「我讓人將寧恆的屍首送回了江家,蘇浣,你離開了京城後就不要再回來。」

  我道:「我這一生再也不會踏入京城半步。」

  我毫不猶豫地轉過身,跟著內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寢宮,離開了這個困了我二十年的皇宮。在回江家的路途上,我望著馬車窗外不停地退後的景色,心想:原來我蘇浣活了這麼久,最後終究還是孤寡一人,沒有木頭,什麼都沒有,就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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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4 13:10:04

【番外】

  我和木頭成親了一年有餘,我過得十分快樂。江恆寵我愛我,江家上上下下尊我敬我,就連江家的二娘和四公子也對我頗是客氣。

  一日,我和木頭起了床,木頭和我一道下了床榻。他最近愛替我描眉,雖說他描得不大好看,常常他描完後我還得自己重新描一回,但此種閨房之樂,我也甚是享受。

  今日木頭拿起了眉筆,捧著我的臉又替我描眉,他描眉時神情十分專注。待他描完後,我拿出妝匣,挑了對紫英石墜子,我戴上後,木頭卻是凝望著我的妝匣。

  我挑眉道:「你在看什麼?」

  木頭從妝匣裡拿出了如意香囊,他晃了晃,道:「這個香囊好生精緻。」

  我咳了咳,道:「是呀。」

  第一回他在宮裡頭見到我的妝匣也是這麼說,沒想到時隔這麼久他仍是這麼說。這如意香囊是沈輕言送我的,我把妝匣帶出宮時也沒想這麼多,沒想到江恆卻是又盯上了它。

  「是……沈輕言送你的?」

  我一愣,竟是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木頭淡道:「我猜的。」

  我嗆了嗆,道:「你若是不喜歡的話,我扔掉便是了。」頓了頓,我又道:「其實,我如今都不大記得沈輕言的模樣了,木頭你真的無需介懷。」

  如意香囊是誰送的,這對我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從見過這個香囊後,我就再也不曾見過比它還要精緻的香囊。

  木頭此時將如意香囊放回了我的妝匣裡。

  他低聲道:「你若是喜歡,留下便是。我也不是小氣的人。」.

  成親在很大程度上能改變一個人,如木頭。沒有成親前的木頭不是個小氣的人,成親後就變成一根喜歡吃味的木頭。

  就如這一回的如意香囊這事,他口裡說他不介意讓我留著它,到頭來他卻是吃味了,後來又因為我說了句「木頭,你真小氣」而連續幾天都沒有碰我。

  其實我也是小氣的人,我見木頭如此,我也開始不和他說話。兩個人在床榻上可謂是相敬如賓。

  第四天夜晚依舊如此,直到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想去喝水時,卻發現木頭一直在看我,眼裡是我熟悉的神情。

  他低低地喊了聲:「綰綰。」

  我見木頭如此,此時也是氣消了。我撅著嘴,伸手捏住他的臉頰,「就因為那個如意香囊,你就和我生了四天的氣。」

  他的手蓋上了我的手背,五指慢慢地握住我的手,我撇嘴道:「我都沒有和你生氣過這麼久……」

  他低聲道:「去年你不是和我生氣了一個月麼?」

  木頭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滿肚子火.

  去年我哭得兩眼紅腫地回了江家,準備披麻戴孝地當寡婦。沒想到一回江家,江府卻是張燈結綵的。守在大門處的雁兒見著了我,一臉喜極而泣的模樣,連忙拉了我又換上了新的嫁衣。

  我迷迷糊糊地又拜了回堂,被送進洞房的時候,我才反應了過來。剛想自個兒掀開紅蓋頭,一隻大手已是握住了我的手。

  後來木頭和我說,邊疆的戰事全都是胡謅的。他當時進宮面聖想接我回家時,皇帝便和他定下了個這樣的約定,倘若我知曉木頭死了還想離開皇宮的話,皇帝就放我離開。

  木頭還澀澀地說,承文是個好皇帝,他對我不忍心,對他亦是有君臣之情。

  我當時知道後,先是喜極而泣,之後是悶悶不樂。說我不知足也罷,說我什麼都罷,我擔心受怕了這麼久,結果卻是兩個男人聯合起來騙我。從皇宮回江南的路途裡,我哭的眼淚都快可以將馬車給淹了。

  是以,我和木頭生了一個月的氣。

  至今為止,每當我想起那天我對皇帝說的重話,我心裡頭都會有些愧疚。我對承文並不是沒有情的,但並非男女之情而是家人之情,我真真是將常寧當姊妹,將承文當弟弟的。承文雖是算計了我,亦是劫了我的親事,但我卻從未怨過他。畢竟九五之尊這個位置,當真是有許多無奈。

  人生在世,總有許多錯過許多說不出口的內疚。

  興許我和皇帝就是這些許多之一.

  許是見我臉色不好,江恆攬住了我的肩,我哼哼兩聲,他湊前來想要親我。我又哼了幾聲,避開了。

  我涼涼地道:「你前幾天不是不肯碰我麼?」

  木頭很痛快地就認錯了,「綰綰,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

  我悠悠地道:「可是我還在生氣。」

  其實我和木頭相處了這麼久,木頭如今可謂是相當地瞭解我。他聽我如此說了,立馬擺成『大』字躺在床上,「綰綰,來消氣吧。」

  我斜睨著他,「怎麼樣都行?」

  木頭道:「對。」

  我摸摸下巴,在枕邊摸出了一幅春宮圖,我拉開畫卷,「唔」了聲,「這樣也行?」

  木頭瞅了眼畫卷,又瞅了我一下,臉頰漸漸漫上紅暈,「……對。」

  於是乎,我和木頭這幾日來的冷戰總算是結束了。又過了好幾日,我在用晚飯的時候,木頭竟是抱了一大堆香囊回來,各種形狀有之,各種味道亦是有之。

  我的臉抖了抖,「木頭,你是準備開香囊鋪吧?」

  他固執地問:「你喜歡哪一個?」

  我仔細地瞅了瞅,「唔,都挺好看的。」

  「最喜歡哪一個?」

  我思考了一會,伸手挑了一個香囊,「這個。」

  木頭喜笑顏開,立馬將我手指上掛著的香囊放進了我的妝匣裡,而後又將如意香囊扔到那一大堆香囊中,他滿意地道:「如此甚好,甚好。」

  我委實是哭笑不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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