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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14 00:47:59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6 11:37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7-16 23:44 編輯

作者:禾早
書名:顧盼生歡

【內容簡介】
洞房花燭夜,新娘上吊時。
郎君病怏怏,小妾虎耽耽。
重生古代的舒歡,遇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爛攤子……


【目錄】
P.1P.2P.3P.4
楔子
第1章.拘禁
第2章.雲姨娘
第3章.見歡則喜
第4章.失火
第5章.沐浴
第6章.青梅如豆
第7章.挾怒發落
第8章.心機
第9章.良辰美景
第10章.請安
第11章.罰跪
第12章.頑劣小爺
第13章.捉弄
第14章.意外的求情
第15章.暑天曬太陽
第16章.診病
第17章.無意竊聽
第18章.親密

第19章.嫌隙
第20章.陌生爹娘
第21章.來由第
第22章.誰是小肥羊
第23章.底細
第24章.認真就輸了
第25章.沈香
第26章.鶯歌綠奇楠
第27章.雕兔
第28章.香囊
第29章.其心可憫
第30章.傳喚
第31章.針鋒相對
第32章.欲加之罪
第33章.吻你沒商量
第34章.生辰
第35章.出去
第36章.景天城
第37章.付不付錢
第38章.街頭閒漢
第39章.銷魂的丁香紫
第40章.強搶民男
第41章.八名裸男
第42章.腹黑不能惹
第43章.腰墜
第44章.丹青居
第45章.審問
第46章.隱藏的心思
第47章.警告
第48章.酒樓事發
第49章.對答
第50章.整人整到底
第51章.借刀傷人
第52章.避暑
第53章.山中別院
第54章.馥馥齋
第55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56章.誤會
第57章.敲詐
第58章.投石探路
第59章.槍斃的意思
第60章.人各有志
第61章.沈重的包袱
第62章.山林之樂
第63章.峭壁
第64章.小四發飆
第65章.慚愧
第66章.守夜
第67章.神秘的聲音
第68章.飢餓女孩
第69章.無意窺浴
第70章.霸道丫鬟
第71章.糾纏不休
第72章.一搭一唱
第73章.討回公道
第74章.偷香
第75章.什麼都不記得
第76章.怨念
第77章.四兩撥千斤
第78章.話裡藏鋒
P.5P.6P.7P.8
第79章.一袋金子
第80章.悠閒
第81章.癡迷
第82章.私下議論
第83章.迷茫
第84章.花明月黯霧輕籠
第85章.夜夜擁郎眠
第86章.心理落差
第87章.冤家路窄
第88章.你做夢去吧
第89章.身份
第90章.默對
第91章.情緒爆發
第92章.搜查
第93章.真相
第94章.娘子請息怒
第95章.隱瞞原由
第96章.挽留
第97章.溫柔一夜
第98章.不見
第99章.我是你娘
第100章.一個銅板都沒
第101章.賞心
第102章.職業不堪提
第103章.情愫萌動
第104章.探聽
第105章.隱情
第106章.賣身契
第107章.如意算盤
第108章.爭價
第109章.請君入甕
第110章.滾出去
第111章.動粗才是王道
第112章.月餅
第113章.中秋夜宴
第114章.不合時宜的人
第115章.表妹請自重
第116章.燈市乞丐
第117章.情濃
第118章.夾生飯
第119章.自找苦吃
第120章.一千五百兩
第121章.很傻很天真
第122章.突來噩耗
第123章.身世
第124章.萬萬不能
第125章.盡哀
第126章.很奇怪的事
第127章.查尋線索
第128章.有喜
第129章.糖果
第130章.真兇是誰
第131章.太君震怒
第132章.抵死不認
第133章.相煎何太急
第134章.我恨他很久了
第135章.陳年積怨
第136章.處罰
第137章.一語定終身
第138章.捨命守護
第139章.中毒
第140章.小產
第141章.太君救命
第142章.砒霜從何而來
第143章.清白
第144章.下毒的方式
第145章.淒慘往事
第146章.至死方休
第147章.絕不相信
第148章.被隱匿的醜事
第149章.鐵證
第150章.嫁禍
第151章.我會一直陪著你
第152章.流言
第153章.天日將變
第154章.休書
第155章.兩清
第156章.後會無期
第157章.厚顏無恥
第158章.訛人
P.9P.10P.11P.12
第159章.賣身救母
第160章.啞巴吃黃連
第161章.脫身
第162章.新居
第163章.府外生活
第164章.栽衣
第165章.風黑月高夜
第166章.捉賊
第167章.歸期遙遙
第168章.虛驚
第169章.歸心似箭
第170章.要出事了
第171章.逼問行蹤
第172章.決裂
第173章.大禍臨頭
第174章.逃生
第175章.雨中掙紮
第176章.重逢
第177章.不想見的故人
第178章.趕回景天
第179章.滿目瘡痍
第180章.禁令
第181章.相遇未相認
第182章.關押地牢
第183章.探監
第184章.有意戲弄
第185章.你少招惹他
第186章.不甘心
第187章.清城尋人
第188章.線索
第189章.五兩銀子
第190章.抱歉,我來晚了
第191章.忘情相擁
第192章.何等奇葩
第193章.最無解的毒藥
第194章.味道
第195章.卑鄙陰險
第196章.反遭調戲
第197章.親事
第198章.扔出去
第199章.意濃濃
第200章.喪信
第201章.事與願違
第202章.禁忌之情
第203章.竊聽
第204章.郎情妾意
第205章.夜半後花園
第206章.逃離
第207章.事發
第208章.挖苦奚落
第209章.偷歡
第210章.等我辦件事
第211章.梳妝
第212章.成親
第213章.洞房花燭的鬱悶
第214章.玉珮
第215章.前緣
第216章.命中注定
第217章.管誰想過獨木橋
第218章.盡人事聽天命
第219章.死也瞑目
第220章.安排妥當
第221章.晾著你們
第222章.欺人太甚
第223章.算你狠
第224章.另立規矩
第225章.娘子你的藥
第226章.十指相纏
第227章.莫負好時光
第228章.龍鳳歡
第229章.小四的親事
第230章.你死了心吧
第231章.欲擒故縱
第232章.求懇
尾聲.喜事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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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14 00:50:02

【楔子】

  炎炎夏夜,生梅閣那貼著大紅雙囍字的門窗卻緊緊閉著。

  室內,明晃晃的喜燭映得整個房間都染上了一層曖昧的暖紅,但是身著吉服,緊緊揪著衣襟靠立在檀木鏡台旁的舒歡,在這鋪天蓋地的一片紅裡,卻依然蒼白著臉色。

  汗如雨下,化開了臉頰上那精緻厚重的妝容,喘息粗重,還是覺得胸口憋悶得簡直快要炸開,但她不是熱,她是慌,是怕,手足冰得彷彿在寒冬臘月的季節裡渥了雪,沒有絲毫熱度。

  床上的那個人……那個人他……

  手掌的溫度雖然比她要高,但是臉色青白,已經沒有了呼吸!

  這就是她嫁的人,她沖喜嫁過來的人,怎能想到成親的當日就死在了洞房裡?!

  舒歡再次壯著膽子上前,伸手去探顧熙然的鼻息,真的真的,感覺不到一點點氣息的拂動……

  雪白的牙咬著紅唇,很用力,咬出了齒痕,咬出了血跡,但她還是憋著不敢哭,不敢喊。嫁過來當天夜裡,新郎就病死了,她還能好端端的繼續活下去嗎?

  壓抑已久的怨恨驀然沖上心頭——

  爹娘逼嫁的時候說得好聽:「病沒有那麼重,不要緊,你嫁過去仔仔細細的服侍上兩天,等男人病好了心裡自然感激。再者說,就算男人的病拖著一時不得好,你也是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正正經經擡進顧家大門的,那顧家上下可有一個敢說你閒話,低看你一眼的?趕著奉承還來不及呢!到時自然有你的受用處,又何必守著這個窮家吃糠咽菜?」

  她就這麼傻,會相信這種哄人的話!

  她就這麼傻,真的點頭答允嫁過來了!

  她不圖榮華富貴,不貪錦衣玉食,只求離那個令她日夜煎熬的家遠一點,再遠一點,只要能耳根清靜,哪怕在顧家做牛做馬,她也甘心情願!但是她怎麼都沒想到,顧二公子竟然病得這麼重,重到甚至撐不過洞房之夜就讓她變成了寡婦?

  看來自己果然是災星禍端,爹娘罵得一點都沒有錯……

  滿腔的怨恨只在心裡轉了一瞬就洩之一空。

  沒有辦法,她打小就是這種軟弱可欺的性子,遇事只會淌眼抹淚,因此才會惹爹娘厭煩,將她嫁來沖喜的吧?

  舒歡此刻也很想哭,但不知怎的,雙眼乾澀澀的,再流不出一滴眼淚。她的心也如同這已然乾涸的眼淚一樣,萬念俱灰。

  初嫁過來就剋死男人守了寡,將要奔湧而來的那些流言蜚語,謾罵打罰,足夠滅絕她所有生的希望,更別說頂著被人戳脊樑骨的恥辱繼續苦挨日子,受那無窮盡的煎熬了……

  活著,真的好艱難,不如死了乾淨!

  輕生的念頭一旦鑽進腦海裡,就盤踞著揮之不去了。

  她這樣的人,生已無所戀,死自然也不足惜,倒是替所有人都省了事,替她自己省了事……

  ……

  皓月清空,光華如練。

  一聲尖叫驀然刺破這靜謐的寂夜,遠遠的蕩了出去。

  守夜的小廝正偷閒打盹就被人給使勁搖醒了,來人一疊聲的催著:「快!快去請大夫!快點!」

  腳步聲響了一路……

  燈籠一盞接一盞的亮起,整個顧宅,四處可見慌亂奔竄的人影,但最亂的還是要數生梅閣,絡繹不絕的有人進出,喜房裡點的紅燭燃了整整一夜,淌出的燭淚,凝滿了那銀雕的燭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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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14 00:50:27

【第1章.拘禁】

  清晨,生梅閣。

  輾轉了一夜,剛進入夢鄉沒多久,舒歡就被人推了起來。

  迷糊睜眼,看見丫鬟巧雲站在床前,向她道一聲:「二奶奶,得罪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有兩名僕婦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著她往房外走。

  她免不了驚慌詫異:「這是要幹什麼?」

  巧雲在前領著路,頭也不回:「老太君說了,替二奶奶換個妥當點的住處,免得您再三天兩頭的自尋短見。」

  所謂妥當點的住處,就是生梅閣裡的一間小耳房,四面板壁,裡頭一應家什俱無,空蕩蕩的連張床都沒有擺,只在地上堆著些干稻草,就算是給人坐臥的地方了。

  這哪裡是住人,分明是拘禁。

  舒歡被撂到稻草堆上,還沒爬起來,就聽門「碰」一聲響,關上了不說,外頭還傳來上鎖的聲音。

  看這樣子是鐵了心的要關她,那麼拍門哭喊是沒有用的,她也就不費那個力氣了,強撐著抱膝坐起,將下巴擱在膝蓋上,忽然感覺眼睛酸酸的,好想哭。

  莫名其妙的穿越,已經令她痛不欲生。

  偏偏這身體的原主還要上吊自盡,令她甫穿過來就躺了兩天的床,被灌了七八碗能苦死人的中藥,還沒思謀好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又淪落到了被拘禁的地步,看來原主留下的這一堆爛攤子,比她猜想的還要麻煩。

  迥常的經歷,身體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

  重重重壓之下,舒歡挺不住,昏沈沈的再次睡了過去。

  睡著了,內心仍然是糾結的,於是再醒,醒了再睡,反反覆覆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已經徹底想通,心平氣和了下來。

  珍惜生命,隨遇而安。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倒黴到了極點,也就被迫的處之泰然了。

  爬起來把稻草堆整理一下,方便自己坐臥得更舒服,忽然聽見門上傳來開鎖的聲音,她回頭,看見丫鬟慧雲捧著紅漆托盤推門進來,而她身後是茫茫的一片暮色。

  快要天黑了,難怪屋子裡光線這樣暗。

  慧雲蹲身下來,將紅漆托盤擱到地上時,瞧見早晨和中午送進來的飯菜,都還擺在那裡沒有動過,不禁擔憂的皺起了眉頭:「二奶奶,不管心裡怎麼委屈難受,這東西還是要吃的。」

  「吃!當然吃!」

  先前是屋子裡太暗,舒歡沒發現那些飯菜,其實早就餓慘了,伸手就從托盤上抓了一隻花卷,放到嘴邊啃起來。

  慧雲見她肯吃東西,立刻放了心,溫言安慰她道:「二奶奶先委屈幾日,老太君說了,等二爺的病好了,就放您出去。」

  一口花卷頓時噎在了嗓子裡下不去。

  舒歡接過慧雲慌忙斟過來的茶,一氣飲盡,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臥床的兩天裡,她雖是痛不欲生,沒心情去理會別的事情,但多少也聽到些閒言碎語,依稀知道這身體的原主是嫁到顧家沖喜的貧家女,結果在洞房當夜就上吊自盡了,把那原本就重病的顧二公子駭得昏厥過去,請了四五個大夫輪流瞧著,守了一夜才救過來。

  喜沒沖成,反倒被觸了個大大的黴頭,平心而論,顧家把她拘禁起來情有可原,她很鬱悶,但不憤怒,想著等人家氣消了,總會放她出去的,沒想慧雲此刻就給了她一個晴天霹靂,這哪是安慰,簡直比不安慰還要糟糕!

  舒歡猶怕自己會錯了意,再探問一句:「要等他病好了才能出去?」

  慧雲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老太君是這麼說的……」

  好想掀桌!

  舒歡頓時沒了食慾,把花捲往托盤裡一丟:「你覺得他的病什麼時候能好?」

  慧雲遲疑,沒答。

  同猜測的一樣!

  都病重到需要沖喜了,想來不是治不好的慢性病,就是絕症!等那顧二公子病好,豈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去?

  舒歡悻悻然道:「要是他的病總是不好,甚至……」

  慧雲慌道:「二奶奶別這樣說,二爺吉人有天相,總會好的。」

  騙鬼吧!

  舒歡隨手捉起一根稻草,不停的打著死結:「我沒有詛咒他的意思,只是想問清楚,他到底病了多久?」

  慧雲也知道自己那話騙不了人,低下頭去:「二爺打小身子骨就不好,這病從四五歲起就一直纏綿至今,去歲重病過一次,後來略好些,吃得下飲食了,但也不能下床走動,老太君原盼著他能就此好起來,可沒想到了今年春天又犯了……」

  聽了這話,舒歡著實坐不住了,站起身道:「麻煩你,帶我去見見老太君吧。」

  不管怎麼說,總要替自己找線生存的希望,不論成不成,好過坐以待斃。

  沒想慧雲慌忙攔住她道:「老太君這兩天心情不好,躲還躲不及呢,二奶奶怎麼還要撞上去?還是安心在這裡待幾日再說吧。」

  「待不下去!」舒歡擡眼一掃這間屋子,苦笑道:「是怕我自尋短見嗎?連床都不給一張!睡在地上我倒是不在意,可是長日漫漫,就讓我這麼乾坐乾睡著,簡直能把人悶瘋!你們家老太君該是講理的人,我只想找她說清楚,告訴她我不會自尋短見,用不著這樣防著我,與其關我在這裡白費你們家糧食,不如放我出去服侍二爺,就當將功折罪了。」

  話是有理,但哪有這麼簡單!

  關她在這裡,除了怕她自尋短見外,也是老太君覺得她這個人不吉利,才嫁進門就差點害死二爺,這才下令將她隔離起來。

  只是這原由慧雲心裡明白,偏偏礙於身份不好直說,見她執著,不得不照實道:「二奶奶,這事婢子做不得主,您要真想去見老太君,恐怕還得先問過雲姨娘。」

  「雲姨娘?」舒歡微怔。

  「嗯。」慧雲不敢擡眼看她的反應,只低著頭道:「雲姨娘是二爺去歲納的,也是因他重病,老爺太太想替他娶妻沖喜,只是大爺那時還未成親,不好越過他去,這才折中先納了妾。雲姨娘打從進門,連著三天三夜沒合眼,衣不解帶的服侍二爺,及至二爺病略好些,她就累得倒下了,為這老太君常誇她,說這份情義難得,凡事也都擡舉她,如今二奶奶您……」

  她頓住不往下說,舒歡卻聽明白了:「如今我被拘禁起來,這院裡的事就都是她在管吧?」

  慧雲點了點頭,不語。

  舒歡苦笑,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拿雲姨娘的所作所為同原主一對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人家剛進門就一心撲在病患身上,原主一進門就急著上吊自殺。

  難怪她佔了妻的身份,還這麼不受人待見呢!

  只是這事不知是否另有隱情,再說人各有志,她也不好評判誰對誰錯,只知道要替原主收拾的爛攤子大了!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先想辦法出去,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想清楚了,舒歡還是執著道:「煩你,替我將雲姨娘請來。」

  慧雲猶豫了一下,點頭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14 00:50:50

【第2章.雲姨娘】

  俗話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見到雲姨娘的時候,舒歡果然覺得眼前一亮。

  娟妍清麗的臉龐,水樣溫柔的氣質,鬢邊只簪珠釵,渾身一襲煙霧般的素青羅裙,襯著雪白的裡衣,顯得這人越發曼妙麗質,猶如出水而不染纖塵的白蓮碧葉,又似山間泊泊緩流的清泉,有一種嫻靜素雅的韻致。

  容貌已有七分顏色,再兼性情溫柔賢淑,這哪裡是妾,做妻都綽綽有餘了吧!

  病癆二爺真是好福氣!

  舒歡心裡感歎羨慕的同時,不由鬆了一口氣。

  穿越前她的容貌不見得比雲姨娘差,只是這古典溫婉的氣質是萬萬比不上了。如今也沒照過鏡子,不知道生成怎樣,但是自己的德性自己清楚,就算不是爆炭,同大多數男人喜歡的溫柔兩字也沾不上邊,有這樣的珠玉在前,她就算戳到那二爺眼前,百般的喬張做致,也不至於讓他瞧上。

  這樣好!

  活下去雖然重要,但她也不願意跨越自己的底線,同一個陌生男人滾床單。

  她在打量雲姨娘的同時,對方顯然也在打量她,只是沒她這般入骨,只掃了她兩眼,就盈盈施了一禮:「嫣娘見過二奶奶。」

  舉止嫻雅得體,風情宛若天成。

  偏偏舒歡對這些規矩禮儀一竅不通,簡直就被襯得成了野人。

  她苦笑:「不用多禮了,請你來只是想討個情,能不能讓我去見老太君。」

  雲姨娘微低了頭:「姐姐說見外話了,今後有事直接喊人吩咐嫣娘就是,只是要見老太君,還得先遣人去問一聲,只怕那邊已經擺上了飯,要略等一等。」

  她說著,就輕聲吩咐身邊跟的慧雲去瞧。

  慧雲領命去了,這邊只剩舒歡和雲姨娘對立。

  雲姨娘目不斜視,恭敬的立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

  到底是完全陌生的人,對方態度越規矩就越有疏離感,舒歡也不是自來熟,不知道要同她說什麼,百無聊賴之下,只好偏著頭去看外面的景致。

  此時天色已然擦黑,不過院門那邊高掛著兩盞燈籠,因此還能看清眼前這小小的獨立院落。只見三面皆是房屋,圍攏出一個挺大的院子,院中植著幾株梅樹,點綴著一些山石芭蕉,簷下還養了幾籠雀鳥,一缸荷花,雖不見得格外雅致,倒也顯得十分清幽。

  說起來,穿越到這裡已有三日,只是她一直沒有出過房門,早起還是被人架出來的,根本沒有餘暇來打量住處,這會看見這個滿目皆是古詩意境的院子,心裡倒也喜歡,只是暗自感歎,要是沒有穿越,還能住到這種地方來偷得浮生半日閒就完美了。

  才想著,就見一個小丫鬟從正房裡跑出來,到了雲姨娘面前就回道:「二爺不肯吃藥,把碗都砸了,巧雲姐姐請姨娘去勸勸呢!」

  雲姨娘遲疑,望向舒歡。

  有她待在這裡,舒歡渾身彆扭,巴不得她趕緊走了,忙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雲姨娘這才告了罪,同那小丫鬟一起匆匆進了正屋。

  暫時沒有人來看管她了,舒歡左顧右盼,尋思著是不是要借這個機會逃走。

  要是身處現代,她就不猶豫了,絕對撒腿就跑!偏偏此時身在古代,還不知道外面是亂世還是太平天下,何況身無分文,就跑出去也是兩眼一抹黑,在這種男人至尊的世界裡找不到工作不說,別被拐子蒙了,轉手再賣到更糟糕的地方去,那就真是哭天不應,喊地不靈了。

  越想越黑線,舒歡連忙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坐回稻草堆上,摸著已經冷掉的花卷繼續啃。

  要堅強,要吃東西,要活下去……

  不斷的催眠著自己,足等了有小半個時辰,才見慧雲回來,看到她先搖頭,帶著歉意道:「老太君不想見您,連話都不讓我多說一句,就將我打發回來了。」

  舒歡默然,有心理準備了,也不是太失望。

  慧雲見她沈默,想勸,又不知道如何勸,最後還是悄悄退了出去。

  剛要將門上鎖,裡頭門板就被拍響了。

  她打開門來:「二奶奶還有什麼事?」

  環境再差也要努力改善,總不能委屈虧待了自己。

  舒歡忙道:「關了門,屋裡很黑,我要蠟燭。」

  慧雲遲疑。

  「怎麼,還怕我自尋短見?放心,再傻也不會幹**的事,多痛啊!」

  「二奶奶請稍候。」

  「等等,我還要蚊香!」

  「蚊香?」

  「就是熏蚊蟲的。」

  慧雲點點頭:「那是雄黃香。」

  她轉身要走。

  舒歡又喊:「半夜我要解手怎麼辦?」

  慧雲被她吵得也黑線起來,應著要去拿恭桶後,就立在那裡,等著她繼續要東要西。

  誰想舒歡已經要完了東西,看她還不走,也詫異,只盯著她不語。

  慧雲好笑起來:「二奶奶還有要的東西麼?」

  「沒了。」只是偏頭想一想,她又不好意思道:「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你再替我拿本書來行不行?不要那些論策詩賦,要山川河圖志,或者雜記筆談。」

  白天睡足了,此刻長夜漫漫,不知要如何打發時間,看書是最好的選擇,還能多瞭解一下這個世界。

  慧雲聽了卻是極為詫異:「二奶奶識得字?」

  糟了!忘記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再說原主彷彿出身貧家,要真識字,那就妖孽了。只是話已出口,不好收回來的,今後要是總假裝著自己不識字,也很不方便,舒歡只好硬著頭皮圓謊:「我年幼時家附近住著位老學究,興許是投緣,他閒時就教我認了兩個字,不過年深日久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我就想找本書來瞧瞧,看自己還記得多少。」

  一番話,緩緩說來,也說得她額頭冒汗,不過心裡多少有點小得意,這個謊編得真好,年幼時的事,誰去打聽!就算書拿了來,上面的文字她看不懂,也能推說是忘了。

  慧雲沒在這種事上追究,只是做事一向謹慎慣了,此刻為難道:「婢子不識字呢,不知道哪本書是二奶奶想要看的,要不回二爺去,讓他挑給您?」

  舒歡開始擦汗:「不用不用!他病著呢,就別擾他了,你隨便拿一本來就好。」

  慧雲這才應聲而去。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14 00:51:18

【第3章.見歡則喜】

  不到片刻,舒歡要的東西就全了,而且慧雲謹慎,生怕不合她的意,拿了四五冊書來,足夠她挑著看,還捎帶了一條薄毯讓她夜裡涼時蓋著,這才鎖上門離去。

  此刻牆角點著雄黃香,稻草堆得舒適,薄毯鋪在稻草上,手邊四五冊書,點一隻蠟燭,舒歡愜意的躺了下去,深深的籲出一口氣。

  美中不足的是沒有燭台,想必慧雲仍然擔心她會自殺,不敢給她尖銳的東西,她只好側著點身,將書湊近蠟燭,才好有足夠的光線閱讀。

  書上的字是繁體,手抄小楷,字跡工整清俊。

  繁體字筆畫繁多,要寫不容易,但想要看懂其實不難,除了個別生僻的,其他常用字,她半認半猜的也能看個差不離,唯有那從右到左,從上至下的閱讀方式和沒有標點斷隔的長句令她很不習慣,看了兩三頁就有頭暈眼花的感覺。

  不過手頭這本是編年體史書,對瞭解這個世界的歷史很有用,她耐著性子挑重點的看下去,才發現上面記載的年號國號她連聽都沒聽說過,看來是穿到另一個未知的時空了。

  反正歷史學得馬馬虎虎,只大體知道些重要事情,年代什麼的記憶早已模糊,要單靠那些歷史常識來趨吉避凶是遠遠不夠的,就算穿到唐宋元明清這些熟悉的朝代,她照樣一頭霧水,兩眼發黑,因此她倒也不失望,只暗自記下如今的國號,啟。

  書翻著翻著,忽然從中掉下一張字紙來。

  就算她眼明手快的及時搶過,那紙也被蠟燭的火焰燎著了一部分,拿書拍滅後,上面有些字跡已經焦黑破損得不可辨識了。

  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去看,見字紙上面寫著:「余幼年喪母,又不幸身染沈痾,自覺將不久於人世……家中有長兄幼弟繼嗣,余本無意再娶妻室……聘下舒家女兒,閨名……猶記當年一遊方僧人遺下四字,見歡則喜,莫非此姻緣天定……余心內不甚惶喜……」

  字紙上照樣沒有標點,句子是她憑著感覺自己斷讀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錯,只是看到「舒家女兒」四字時,她眼皮已是一跳,再看到「見歡則喜」四字,還有後頭的話,她就忍不住罵了出來:「天定你妹!」

  罵完,覺得自己好像太粗魯了點,她又不禁摀住了自己的嘴。

  字紙上面的話不全,但大體意思也能看出來了,她只執著於「舒歡」兩字,難不成,這身體的原主與她同名同姓?

  至於什麼姻緣天定,她只當是無稽之談,要真是如此,洞房之夜,原主就不會上吊,那二爺見了「歡」,還不「喜」得滿院子亂竄?哪裡還會昏厥過去!

  反正搶什麼,也不會去搶一個已經納了妾的病癆!

  舒歡不屑的將那字紙在燭焰上點燃,看著它燃成灰燼。

  只是這樣一來,情緒到底有點低落,她不耐煩再去看什麼史書,就隨手另撿了本書,沒想到翻起來一看,竟是一本奇談怪錄!

  才看了沒兩行字,已經滿腦子都是荒夜、破廟、書生、狐女、鬼怪等聊齋情節,兼之此刻夜深人靜,門縫底下不時有涼風吹滲進來,搖得燭光明滅不定,嚇得她趕緊把那本書丟到角落裡,習慣性的伸手去摸往常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玉珮。

  玉珮是她年幼時母親從廟裡求來的,據說能避邪驅穢,長保平安,不管信與不信,總是自小帶在身上的東西,能夠讓人安心寧神,只是她忘了自己已經穿越,這一摸,自然摸了個空,想到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古怪,臉色就唰一下白了。

  偏偏門外這時還傳來腳步聲響,嚇得她將整條薄毯都裹到了身上,縮成一團,心裡默念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念著念著,腳步聲響停了,還真有人敲了門!

  舒歡閉緊眼睛,打死也不應!

  敲了兩下沒動靜,外邊就有人輕聲嘀咕道:「也不知道雲姨娘怎麼想的,大半夜的讓我們過來探看,這個時辰,人早就睡了吧?」

  「你也別怨,她不過是謹慎罷了,怕出點什麼事,到時沒法交待。哎,門縫裡有光呢,你瞧瞧二奶奶到底睡了沒。」

  靜默了片刻才有對話聲再次響起。

  「睡了!只是沒熄了蠟。香茜姐姐,我好困呢,還真要在這守一夜不成?」

  「要不,咱們兩個輪換吧,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不好,這外頭陰滲滲的,我一個人待著害怕,姐姐你再陪我一會?」

  聽見只是兩個丫鬟過來查看,舒歡頓時鬆了口氣,巴不得她們別走,這樣好歹知道有人守在附近,心裡不會胡思亂想。

  兩個丫鬟不知她醒著,守在門外無聊,不免低聲聊起天來。

  「香茜姐姐,你這個月的月錢也還沒得吧?」

  「說是鋪子裡要銀錢周轉,過兩日就補上,其實除了這裡和三姑娘那邊,別處都得了。」

  「二爺在家原就不受寵,如今娶了這樣一位奶奶回來,怕是越發要受人排擠了,連帶著咱們都跟著受氣。」

  「那也是沒法,二爺的病滿城皆知,那些門當戶對的人家,哪個願意嫁閨女過來沖喜?只好往寒門貧戶裡尋。」

  「雲姨娘不也出身寒門?還是老爺太太花銀子買回來的呢,比她強多了。」

  「那是納進來前學過規矩的,怎麼好比?快別說這個了,仔細讓裡頭聽見。」

  「聽見就聽見,你如今是撥到雲姨娘屋裡的,我是二爺身邊的人,她還能發作咱們?」

  ……

  兩個丫鬟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再說了兩句,就沈默不語起來。

  聽得久了,舒歡也算辨出來了,那個言語裡對她極不滿的丫鬟,就是早上帶著僕婦關押她的巧雲。不怪她抱怨,原主上吊自盡了一回,就惹得這些人成了驚弓之鳥,大半夜的不能睡覺,還得在門外守著,沒有怨氣才奇怪。

  她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知道外邊有人,心裡安定多了,合上眼,聽著院子裡低微的蟲鳴聲,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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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1:51

【第4章.失火】

  夢裡是一片汪洋大海,漫無邊際。

  她掙扎其中,精疲力竭。

  忽然一個浪頭捲過來,不知怎的,濤濤水波就幻成了肆起的烈焰,肌膚感覺到被燒灼的疼痛。

  舒歡驀然睜開眼來,才發現夢中的掙扎使得手碰了出去,撞倒了那已燃至半截的蠟燭,燭焰灼痛了她的肌膚,連帶的燎著了稻草,那乾稻草見了明火,立刻燃了起來,等她驚覺起身,想要去踩熄那火時,火勢已經熊熊的蔓延了開來。

  這間耳房四面都是板壁,要是火勢不能得到及時控制,真燒起來,很有可能波及到附近的屋舍。

  「起火了!開門,快開門!」

  舒歡急了,先過去用力的踹了兩下門,不等門開,就拿著手裡那條薄毯用力抽擊起火焰來,拍得火星四濺,好幾回險險的要燎著她的頭髮。

  此時香茜已回房去睡,守在外頭的是迷迷糊糊打著盹的巧雲,她被驚醒,要去開門時一摸身上,才想起鑰匙不在她這,再慌慌的跑去找香茜。

  這一來就驚動了不少人,連雲姨娘都醒了,趕著問清發生了什麼事後,她就披衣帶著香茜等丫鬟過來開門。

  門一打開,還沒看清屋內的情形呢,先是一股濃煙倒捲出來,熏得人人淚流嗆咳。

  其後,舒歡帶著一身煙熏火燎的氣息從裡頭紮了出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咳喘:「水……打水來……還有點小火沒熄……」

  她算盡力了,總算控制住火勢沒有蔓延,只是自己差點被熏死在裡頭。

  不過說是小火沒熄,但此刻門一打開,風灌了進去,火焰又有復起之勢,慌得丫鬟們打水、點燈、尋盆、撲火,忙亂了好一陣子,才堪堪把這火救了下去。

  再看耳房裡,已經有半面板壁被燒得焦黑,到處都是水漬,混著稻草灰,淋淋漓漓的一地狼籍。

  舒歡的模樣比那耳房好不了多少,臉上沾了灰漬,又是一頭的汗,外帶頭髮散了下來,被火燎去了一小截,身上衣裳也是皺巴巴的,因睡著時被突驚而起,鞋子也沒來得及穿,腳上那白綾襪都變成了黑色。

  偏偏此刻雲姨娘在旁,一身清爽,烏髮如瀑一般披垂肩頭,紋絲不亂。

  兩相一對比,她的狼狽格外顯眼。

  眾丫鬟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雲姨娘微微蹙起了眉:「姐姐,這事……」

  又闖禍了!

  可是為什麼要說又呢?上吊尋死的事可賴不著她!

  舒歡心裡歎息,從地上撐起來:「不好意思,是我點著蠟睡著了,沒想到引起了火災。」

  慧雲趕著過來跪下:「這事是婢子的錯,那蠟燭是婢子拿給二奶奶的。」

  「你起來。」雲姨娘搖了搖頭:「蠟燭的事你回過我,倒是我大意疏忽……」

  話猶未完,她忽見正房那邊多了一襲白色身影,連忙迎了過去,急道:「二爺,您怎麼出來了?」

  二爺?她那病弱的丈夫麼?

  舒歡好奇的望過去,在燈光燭影裡,對上了一雙帶著探究神色的眼。

  眼角微翹,目光裡有迷濛之色一閃而過,再看時,那雙眼已亮如清泉。

  舒歡微訝,倒像是在哪裡見過這樣一雙眼。

  目光往下挪,瞧見他微勾而起的唇角,笑意似有若無。

  她再從頭打量顧熙然,見他臉龐輪廓清雋,很好看,只是帶著三分年少青澀,還有七分掩不住的病容,削瘦而憔悴,倒因此顯得那雙眼越發清亮,彷彿淡淡一掃就能望到人的心裡去。

  分明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但那些微熟悉的感覺在心裡縈繞不去。

  打量只在片刻間,那邊雲姨娘已經急著要將顧熙然往屋內攙扶了,口裡猶道:「這外頭風大,二爺仔細受了涼。快回屋去吧,您這身子不能再添病了。」

  顧熙然微微搖頭,擡手衝著舒歡招了招:「過來。」

  「我?」舒歡納悶,但也只得挪過去:「二爺有什麼吩咐?」

  顧熙然不急著說話,只是從頭到底的掃視著她,瞧見她那一身髒汙,不由自主的皺了眉頭,這才對著院中那些丫鬟道:「去打些水來。」

  巧雲大著膽子回道:「二爺,這深更半夜的,廚房那邊早熄了火。」

  顧熙然的目光淡淡掃過去。

  巧雲心下一凜,連忙又接道:「我去瞧瞧,興許竈上還有溫在那裡的熱水。」

  慧雲也趕著道:「再不夠的話,小茶房裡還有預備著二爺夜裡喝茶的一壺水。」

  顧熙然頷首:「提了水送到我房裡。」

  說著,他垂眼望向舒歡:「扶我進屋。」

  此話一出,雲姨娘有點尷尬的鬆開了扶住他的手,立在一旁默然無語。

  舒歡加倍納悶,不知他這唱的是哪一出,只覺夾在他和雲姨娘之間,很有小三的嫌疑,心裡微惱,原想推脫,但看見自己那雙髒汙的手,再看看他身上那襲白色的中衣,頓時就改了主意,唇角擒著一抹笑,大咧咧的伸手過去,捉住他的胳膊就往裡攙。

  小樣,讓你裝大爺,毀了你這身衣裳!

  待到將顧熙然扶回室內,讓他在正房廳堂的椅子上坐下,舒歡這才鬆開手來。

  果然不出所料,白色中衣的袖上,赫然兩枚汙黑的手印。

  舒歡垂眼,憋笑。

  顧熙然自然也瞧見了袖上汙痕,無語默然。

  半晌,他才擡眼望向跟進來的雲姨娘:「拿身替換的衣裳來。」

  雲姨娘略微遲疑,點頭去了,片刻後,她拿來兩身衣裳,一身自然是顧熙然要替換的,另一身是替舒歡準備的,跟著她進來的還有兩名擡著沐桶的粗使丫鬟,最後是手裡捧著些香膏香粉香油的慧雲。

  看見這些,再聯想到顧熙然方才要了水,舒歡頓時窘到了,不得不無視尷尬沈悶的氣氛,硬著頭皮開口道:「那個,我回我房裡去洗,這些東西不用搬過來。」

  雲姨娘不接話,只看顧熙然,等他示意。

  顧熙然端起茶碗,垂了眼道:「都擡到裡間去。」

  雲姨娘心裡一酸,忙掩飾著低頭應了,帶著那些丫鬟去裡間預備。

  穿越前,舒歡還是個大二的學生,思想再開放,也沒開放到跟陌生人玩一夜情的程度,不管原主嫁進來當天,洞房裡發生了什麼事使得她要上吊自盡,反正對舒歡來說,眼前這位爺就是個陌生人,打從見面到這會,還不超過十分鐘,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她在此人房裡沐浴更衣,她受不了!

  急了,再顧不上別的,她張口就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做不太好吧?」

  顧熙然微抿了唇,撂下茶碗:「你都嫁進來了,還顧忌這個?」

  鬱悶!

  但嫁進來是事實,她是他的合法妻子。

  舒歡無法辯駁,只得婉轉道:「二爺您病體未癒,我……我這也是替您的身體著想……」

  這話說得極端彆扭,煩臊得她臉都紅了。

  顧熙然掃她一眼,唇邊泛出抹笑意:「不妨,你這豆芽菜樣的小身板,爺還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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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2:09

【第5章.沐浴】

  豆芽菜!

  這三字惹惱了舒歡。

  身為女子,無論在不在意自己的身材容貌,受到別人的輕蔑評價時,總會感覺不快,再說她此刻穿越了,容貌變成怎樣還未知,但身材自己能估出來,纖細單薄,彷彿才十四五歲的模樣,換上件男裝,就能假扮小廝了。以往的好身材蕩然無存,這已經夠令她鬱悶的了,哪裡還經得起別人說?

  一生氣,怯意和顧慮就被完全拋到腦後去了。

  也不再說,她轉身就進了裡間。

  不就在他房裡洗個澡嘛,誰怕誰?

  就他那風吹吹能飄的病弱模樣,真要有圖謀不軌的舉動,她隨便拎塊板磚,也能把他拍倒了!不過,想要在這裡找塊板磚大概很難,進了裡間,她先滿屋子瞟起來,待看見擱在窗前紫檀雕花案上的一隻銅製熏香爐,心裡立刻安定了,若無其事的把其他人打發出去,只留下慧雲幫她洗髮。

  不是拿喬,著實是古人蓄髮不剪的習慣不太好,那樣厚長的一把頭髮,讓她自己洗也洗不乾淨,再說不知道這裡沐浴用品的使法,要留著慧雲問問。

  慧雲是個好脾氣的,深更半夜沒覺睡也不抱怨,還耐著心先替她把頭髮梳通理順,這才取了一隻晶瑩通透的水晶瓶,往浣發的水盆裡滴了數滴淺黃色的液體,隨即就有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被熱氣騰蒸而出。

  舒歡只覺好奇,饒有興味的問道:「這是什麼?」

  慧雲知道她出身寒門,不認得這東西也不奇怪,於是將手裡的水晶瓶遞將過去,抿嘴笑道:「這是茉莉清露。」

  「清露?」舒歡將水晶瓶湊到鼻端,輕輕一嗅,就有一股極濃烈的氣味透鼻而入,嗆得她差點要打起噴嚏來,連忙將瓶子拿遠些,心裡卻想著這東西倒有點像現代人慣用的精油,大概也能用來做香熏。

  她這邊想著,那邊慧雲也不厭其煩的解釋道:「家裡是做香品生意的,除了賣些熏香佩香外,也蒸各色清露來賣,這茉莉清露,自然是上品貨色,難得香氣清雅,暑天裡用最好。不過,倘若二奶奶不喜歡這味道的話,還有玫瑰木樨香味的,我去取來?」

  「不用,這個就很好了。」

  大半夜的,又是在顧熙然房裡,洗那麼香噴噴的是給自己找麻煩。舒歡很明智的搖頭,只將她的話暗暗記下。

  及至洗完,慧雲替她將頭髮抹乾後鬆鬆挽起,舒歡就催著她去睡,自己把窗戶閉緊,插牢門栓,再將紫檀案上那只沈甸甸的銅熏香爐搬到手邊,這才放心的寬衣解帶起來。

  不得不說,古代洗個澡很麻煩,沒有淋浴那麼方便衛生,但是坐在木製的浴桶裡,讓身體被微燙的水浸沒而過的感覺真的很舒適愜意。

  舒歡繃了許久的情緒緩馳下來,略微感覺到倦意。

  當然,不能在這裡睡著,她一邊強打起精神來洗澡,一邊困惑的回想方才初見顧熙然時的情形,只是搜遍記憶,仍然找不出那份熟悉感的由來,只能認定自己是被那張姻緣天定的字紙給影響了,才會下意識的感覺此人眼熟,然而事實上顧熙然不是寶哥哥,她也不是林妹妹,眼熟你妹啊!

  一不小心又粗魯了……

  舒歡歎口氣,眉頭微蹙起來。

  不管是她太自戀,還是猜測顧熙然心裡有姻緣天定的想法,此刻這人強迫她在他房裡沐浴,那接下來……

  她不能不多想,不能不忐忑,但終究沒有什麼好主意,唯有銘記四字——

  寧死不從!

  她在裡頭打著小算盤,等在外頭的顧熙然有點不耐煩了,洗個澡而已,至於這麼磨蹭嗎?

  雲姨娘陪在一旁,見他微露倦意,不禁帶著點希冀探問道:「二爺,您這身子熬不了夜,不如今晚就歇到西廂房裡可好?」

  舒歡前兩天住在東廂,西廂一向是雲姨娘的居處。

  顧熙然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先去歇著吧。」

  雲姨娘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微低了頭,執著的陪在那裡不願走。

  話說舒歡磨磨蹭蹭,慢慢吞吞,就是想拖延時間,磨到最後手指頭上的皮都被泡得起了皺,洗澡水也涼透了,就連頭髮都半乾了,才不得不起來穿衣。

  拔門栓前,她先湊到門板上聽了聽外頭動靜,似乎沒有什麼聲音,頓時長舒一口氣,心想顧熙然和雲姨娘大概等不住另找房去睡了,這才開門出來,想悄悄溜回東廂房裡去。

  沒想,門一打開,就見廳上兩人還坐在那裡。

  舒歡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尷尬道:「你們還在啊?」

  顧熙然倦倦的瞟她一眼,有氣沒力道:「這是我的臥房!」

  不在這還能在哪?

  舒歡心裡也不滿,又不是她願意佔他臥房洗澡來的,能怪她嗎?不過臉上還是憋出了一點笑,邊悄悄的往廳門處挪著腳步,邊抱歉道:「不好意思讓你們等這麼久,那個,天不早了,你們歇著,我回房了。」

  話一說完,她就飛快的要往外溜,沒想沖得急了,一頭撞在門板上,痛得她捂著額頭,眼淚差點掉下來。再看廳門,原來已經關上了,只是有密實的細竹簾子遮擋在那裡,她沒瞧見,還以為是開著的……

  顧熙然滿帶倦意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興災樂禍的笑。

  雲姨娘趕著上來看她傷處:「是我不好,怕外頭寒氣重就使人關了門。二奶奶磕著了沒有?要不要喊人拿點藥酒來擦擦?」

  「不用不用,沒撞傷,過會就不痛了。」舒歡還沒死了要溜出去的心,伸手就去開門。

  這時顧熙然扶著椅子站了起來:「嫣娘去睡吧,我們也歇了。」

  我們?!

  晴天霹靂啊!

  誰要跟他一起歇啊!

  舒歡驀然轉身,想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顧熙然,她不替人暖床!

  誰想剛張口,就見顧熙然朝她丟了個眼色,倒讓她微怔了一下,猜度著此人是不是有什麼話不方便當著人說,要留她下來單獨私談,只好暫時按捺下同他撕破臉的衝動,靜立在那裡不語了。

  雲姨娘也是一怔,強忍著心裡的酸楚,黯然道:「那嫣娘先告退了。」

  顧熙然點頭不語,她轉身出去。

  舒歡看看他,再看看雲姨娘消失在夜色裡的背影,眉頭微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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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2:29

【第6章.青梅如豆】

  雲姨娘去後不久,就有香茜帶著兩名粗使丫鬟進來收拾沐浴用的東西,但是收拾完後,香茜沒有退出去的意思,仍然侍立在旁。

  顧熙然掃她一眼:「你不去睡?」

  香茜回道:「雲姨娘讓婢子睡在紗廚錦隔外頭的榻上,省得夜裡二爺和二奶奶要茶要水時喊不著人。」

  「不用了,你去吧,記得把門帶上。」顧熙然說著,望向舒歡:「扶我進去。」

  他還使喚上癮了!

  舒歡氣苦,但還惦記著他方纔那個眼色,心裡好奇,只得攙扶著他到裡間的床上躺下。不過看見他身體如此羸弱,沒人攙扶的話連路都走不太穩,倒是放心不少,不用擔心他圖謀不軌了。

  片刻後外頭一聲門響,想必是香茜出去了,這屋裡除了他們兩人外再無旁人,舒歡就急著問道:「你要同我說什麼?」

  顧熙然此刻倦意已深,躺在床上連眼都懶得睜了,只道:「我能有什麼話要同你說?」

  「哎!」舒歡有上當受騙的感覺:「那你方才使的那個眼色是什麼意思?」

  顧熙然好笑的睜開眼:「沒什麼意思,就是讓你留下。」

  我勒個去!

  舒歡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顧熙然也不攔,只淡淡道:「東廂的門我讓人鎖上了,你這會要回去,還得把人折騰起來替你開鎖。鬧了一晚,你還沒夠麼?留兩個時辰讓人睡覺吧!」

  擾了人,她心裡是有點過意不去,但鎖門不讓她回房,此人想幹什麼!

  舒歡回過身來,瞪著他道:「你太過份了吧!」

  顧熙然懶懶一笑,反問道:「過份嗎?」

  舒歡被問得啞然無語,的確,她因自己是穿越來的,並非原主,覺得不與陌生人同床共枕是天經地義,但顧熙然要求明媒正娶進門的妻子同床共枕,好像也是天經地義,就算外人看來,不佔理的也是她。

  她只好採取迂迴戰術:「那個,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你這個樣子,嫣娘會很傷心的吧?」

  顧熙然饒有興味的望著她,半晌,撂出一句:「鹹吃蘿蔔淡操心,你知道些什麼?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這是說她多管閒事?!

  舒歡微張了口,想要反駁,最後想想,算了,兩人自小生長的環境不同,觀念自然也截然不同,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唇舌。

  她只垂眼立在那裡,用沈默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抗拒。

  顧熙然看著她,燭光下,那張清瘦的臉龐帶著點柔和而朦朧的光暈。

  眉眼微垂,唇猶豆蔻,濕發稍亂的散落肩頭。

  彷彿嫩枝梢頭,如豆青梅。

  稚澀。

  他微微一笑,睏倦的合上了眼,緩緩道:「想站就繼續站著吧,我先睡了,要是你一會想通了,上床時記得吹燈,別再鬧一場火災出來。」

  大概真是倦極了,他話一說完,就覺得意識有點朦朧,已經進入了半睡眠的狀態。

  舒歡看他呼吸逐漸勻淨平穩下來,不像是作偽的樣子,倒有些窘起來。

  難道真是她想法太不純潔,過於自戀?但若只是單純的各睡各的覺,她睡哪裡不是睡,為何他要費這麼多周折,留她睡在這裡?

  不知道是誰說的,女人心,海底針,其實男人也一樣,讓人猜不著又摸不透。

  她轉眼看看看身周,覺得睡椅子太不舒服了,睡到紗廚錦隔外頭的榻上吧,她又害怕,因為這裡是正房,原主洞房花燭夜的地方,上吊自盡的現場。現在她的靈魂依附到了這具身體上,那原主的靈魂,是像她一樣穿越了時光,還是去了陰曹地府?如果哪都沒去,還飄蕩在這裡的話……

  舒歡心裡微微一顫,不敢再想下去,慌慌的跑到窗前抱了那隻銅熏香爐,就吹了燈,往顧熙然的床上爬。

  她投降認栽!

  反正已經佔了夫妻之名,只要他沒別的心思,她也能坦蕩蕩的與他同睡一張床。

  床很大,銅熏香爐擺在中間,兩人各據半邊。

  想想,仍然有點不放心,她伸手推推顧熙然。

  顧熙然睡得迷迷糊糊,語聲呢喃:「幹什麼……」

  「你不要越界。」

  「唔。」

  醜話說在前頭,她再推:「越界我會用香爐砸你。」

  「唔。」

  想到自己睡相不是太好,她有點擔憂,繼續推:「萬一我不小心越界了,你別……」

  這簡直讓人沒法睡了!

  她話沒說完,顧熙然的臉就貼了過去,湊得離她極近,危險的瞇起了眼,吐字如氣道:「你再囉嗦半句,我就扒了你的衣裳,堵了你的嘴!」

  ……

  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但字字清晰。

  說不清是威脅多點還是曖昧多點,黑暗中聽來,有一種微妙的誘惑力。

  舒歡臉上莫名的一燙,及至反應過來,剛要伸手將他的臉一把推開,他就已經退回了自己枕上,用一種像是哄孩子的溫和語氣喃喃道:「別吵,乖乖睡覺!」

  ……

  舒歡無語的背轉過身子,面朝牆睡。

  此時燈已熄了許久,眼睛能適應黑暗了,還有燈籠的微光透過窗紙映射進來,將她的身形輪廓清晰的勾勒在了牆上。

  她伸出手指慢慢描摩,剛才忘了藉著沐浴的機會,要面鏡子來照看自己目前的容貌,也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了,不需要太美,但是拜託,千萬也別太醜……

  胡亂想著一些有的沒的事情,來分散與陌生異性同床共枕的尷尬,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輾轉一夜,沒想竟然很快就入眠了,而且酣然無夢。

  倒黴的是,次日仍然是被人喊醒的。

  巧雲站在外間,隔著簾子急喊道:「二爺,二奶奶,快起來罷!紫蘇姐姐剛傳了話來,老太君和太太正往這邊來呢!」

  顧家BOSS來查崗了?

  前一刻還睡眼惺忪的舒歡,下一刻就清醒的坐了起來。

  顧熙然也睜了眼,不知他是昨夜迷糊睏倦中沒當真留意到,還是想起了什麼,此刻望向擱在床中間的那隻銅熏香爐時,目光詭異。

  回想昨晚經歷,舒歡大為赧然,顧不上說些什麼來自我解嘲,連忙抱著熏香爐翻身下床,將之擱回原處。

  顧熙然微微一笑,這才懶懶道:「進來吧。」

  巧雲和慧雲就端著盥洗用的東西依次入內,擦牙洗臉換衣裳的好一陣亂,等到舒歡被按坐到妝台前,她的目光就立刻落在了那面雕花銅鏡上不會動了。

  慧雲渾然未覺,正拿著拿著梳子理順她的頭髮,口裡問道:「二奶奶想梳個什麼樣的頭?」

  「隨便。」舒歡漫不經心的應著,手已經伸過去揭起了銅鏡。

  只一照,她就愣住了。

  銅鏡裡映出的容顏,分明就是她十四五歲時的模樣,只是少了圓潤,添了清瘦。

  原主同她……

  不但名姓相同,竟連容貌也一樣!

  她覺得喉頭有點乾澀,手足有點發涼,想法有點離奇——

  原主,該不會是她的前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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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2:56

【第7章.挾怒發落】

  前世不前世的不清楚,但接下來要倒黴是肯定的。

  天色只剛微曦,生梅閣的正房廳堂上就擠了半屋子的人。

  坐在上首的是位面容威嚴的老太太,望向舒歡的目光頗為不善,打量了她片刻,就沈聲喝道:「跪下!」

  穿越女都是有骨氣和自尊的,舒歡也想態度強硬的自尊一把,但是旁人壓根容不得,她只遲疑了片刻,也不知哪個丫鬟在她腿彎處一撞,她就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的磕在地磚上,痛得她嘴角抽抽,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自己果斷點跪呢,起碼可以小心輕落。

  這老太太大概就是眾人口裡常說的那位老太君了,看得出是頤氣指使慣的,不像尋常老婦那般單純慈祥,眉目間隱隱有著凜然之色,此刻舒歡跪了,她反倒不理會了,只轉頭責罵起雲姨娘來。

  「你素來是個謹慎懂事的,今日怎麼犯起了糊塗?走水這樣的大事,你還替人瞞?要不是我還未老眼昏花,早起看見丫鬟們鬼鬼崇崇的湊在那裡說話,喊了一個來問,只怕這會還被蒙在鼓裡呢!」

  雲姨娘也慌得跪到了地上:「嫣娘知錯了,求老太君責罰。」

  老太君沒搭理,又罵起丫鬟來:「讓你們把人關起來嚴加看管,都沒聽見?還是打量著她是你們二奶奶,身份矜貴,委屈不得,就拿我這老太太的話不當一回事?」

  這話有點重,低著頭在門外聽規矩的丫鬟們全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打!」老太君怒氣正盛,站起來重重的頓了頓手裡的枴杖:「外頭喊兩個小廝來,這院子裡的丫鬟,全都拖下去,每人領二十大板!」

  丫鬟們都被這雷霆之怒給嚇到了,求饒聲一片,哭著說下回再不敢了。

  舒歡也瞬間白了臉,這是打給她看?

  她慌忙擡起眼來,望向坐在老太君下首的顧熙然,見他抿緊了唇,目光裡有不悅之色一閃而過,但隨即就垂下眼去,似乎沒有要替人求情的意思,她只好咬了咬唇,出聲求懇道:「老太君息怒,這事是我的錯……」

  她話未說完,就被老太君喝住:「沒規矩的東西!我在這裡發落丫鬟,有你插嘴的份?」

  舒歡閉嘴無語。

  顧家夫人林氏是跟來的,一直在旁沒出聲,這會見老太君氣得狠了,忙過去扶她:「太君坐下慢慢說,犯不著為這些小事氣壞了自個身子。」

  看來是真怒,老太君連媳婦都要發作了,一邊坐下,一邊惱道:「這是小事?火燭之患最該謹慎,又是深更夜半的,人都不知道!這幸好是沒燒起來,要不悄無聲息的,咱們顧家就化作一片白地了!」

  古代房屋多用木料,老太君也不是在誇大事實,舒歡知道她說的有理,心裡暗歎,自己這禍闖得不小,不知道一會要被怎麼發落。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老太君轉頭就瞪她了:「嫁進咱們顧家可委屈了你?」

  身不由己,自然是委屈的,但舒歡哪敢實話實說,只好低頭答道:「不委屈。」

  「不委屈你進門就尋死覓活的鬧?我令人關你兩天,讓你反省反省,誰想你回頭就放火燒屋!這心腸也忒歹毒了,咱們顧家到底跟你有什麼仇?竟讓你幹出這種要滅人滿門的事來?!」

  分明是睡著時不小心碰倒了蠟燭,落到別人眼裡,竟成了存心縱火!

  舒歡長這麼大就沒被人罵過心腸歹毒這樣的話,她剛想張口辯解,老太君手裡的茶碗就砸了過來,落到她面前,碎瓷與茶水飛濺,沾了她淋淋漓漓一身。

  極度屈辱之下,她已經感覺不到燙痛了,只覺渾身的血液直衝頭臉,若不是還有點理智尚存,差點就站起來掉頭往外走了。

  老太君這是憋了數天的氣一起發洩了出來,怎麼看舒歡都覺得不順眼,再次憤而起身,望向雲姨娘道:「磨墨!拿紙筆來!」

  雲姨娘應一聲,慌忙起來,也不顧跪得久了,走路有點趔趄,就趕去書房裡取筆墨紙硯了。

  老太君目光一轉,又望住了一直默然無聲的顧熙然:「然兒寫休書,打發她回娘家去!咱們顧家容不下這種心腸歹毒之人!」

  此話一出,整個屋子靜悄悄的,再無聲息。

  舒歡心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驚怕。

  歡喜的是能夠重獲自由,離開顧家,從此後海闊天空。

  驚怕的是海闊天空也是需要錢的,她又不能餐風飲露,何況原主還有娘家在,不知道那裡是個什麼情況……

  顧熙然微微一笑,扶著椅子把手站起來:「老太君,這事孫兒恐怕辦不到。」

  老太君一向專斷獨行慣的,兼之知曉自己這個孫兒性格溫軟,缺乏主見,沒想到他竟會大著膽子違抗自己的決定,不由愣了一下,但隨即就緊皺了眉頭,目光淩厲起來:「怎麼,你還要護著她?」

  「孫兒不敢,只是……」顧熙然頓了頓,用一種很深情的目光望了舒歡一眼:「我們昨晚已經圓房了,孫兒不能冒險休妻,以妨顧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被他那深情目光望住的時候,舒歡已經感覺頭皮發麻了,再聽見他後面的話,只覺朗朗乾坤中忽然天雷翻滾,一道接一道劈得她裡嫩外焦。

  這番話震驚住的不只她一個人,老太君和林氏一時也怔住了,雲姨娘剛巧捧著筆墨出來,聽見他親口說出來,心裡實是苦澀難言,只好低了頭去掩飾自己面上的傷心失落。

  等緩過了神,是林氏先喝令眾丫鬟:「你們都退下去。」

  及至人散盡了,她才對著老太君笑道:「這是好事,倒要先恭喜太君,沒準明年就能抱曾孫了。」

  說著,她又掃了顧熙然一眼,面上露出點憂色:「只是熙然你病體未癒,這也太勉強了!就不知道愛惜自個的身子?」

  老太君原本面上神色和緩許多,聽見後頭這話,臉又板了起來,狐疑的瞟了瞟舒歡的小腹,再看看顧熙然,冷哼一聲道:「然兒大了,為了保住你這媳婦,都學會扯謊蒙騙長輩了?」

  不怪她懷疑,這個孫兒新婚洞房時還昏厥了一次,差點救不回來,眼下看著身子還是虛,沒人攙扶的話,獨自走路都有些勉強,又怎能行那圓房之事?

  顧熙然垂下眼道:「孫兒不敢扯謊。」

  老太君猶自將信將疑,沈吟不語,還是林氏在旁提道:「那元帕呢?這個慣例是要拿出來示人的,你們小兩口可別嫌臊藏了。」

  一句話出,舒歡心裡咯崩一跳,這元帕是什麼東西,她是知道的,只是一時半會沒想起來,突然被問,著實不知怎麼回答,只好低著頭繼續裝死,把難題都推到顧熙然身上,反正,謊是他扯的,圓謊的事情,自然也該他來。

  老太君也舒展開了眉頭,望定顧熙然,等他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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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3:20

【第8章.心機】

  桌上擺著四樣精緻小菜,還有一小鍋薄粥。

  粥熬得很香,只是舒歡好似沒什麼胃口,捉著筷子愁眉苦臉的在粥碗裡撥拉了一下,忽然湊近顧熙然面前,低聲道:「你那個借口太拙劣了,老太君和太太會信嗎?」

  顧熙然不以為然的瞟了她一眼:「你有更好的借口?」

  「沒有。」舒歡搖頭。

  「那不就得了?」顧熙然將空碗往她面前一推:「替我再盛一碗。」

  ……

  舒歡瞟了兩眼碗,沒動。

  顧熙然看看她,添了兩個字:「請你。」

  舒歡無奈,只好拿起碗,起身替他舀粥,沒想侍立在一旁的雲姨娘見了,立刻趕過來,從她手裡接了碗去,微微笑道:「二奶奶仔細燙了手,還是讓我來吧。」

  有人願意代勞,她也不反對,坐下後就悶頭喝自己的粥。方才顧熙然回說圓房是臨時意動,沒有預備什麼帕子,這都什麼爛借口啊……

  才想著,腦袋就被人用筷子輕輕敲了:「還想?要不信,說什麼都是不信的,你還打算當眾來上一場?」

  怎麼可能!

  舒歡紅了臉,瞪他。

  顧熙然不以為意,夾了一筷小菜,輕聲道:「就算認定我在說謊,她們能有什麼辦法?」

  只好這樣了!

  不過老太君方才離去時,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狐狸精,林氏還婆婆媽媽的吩咐了一句,二爺身體不好,你該顧念著點。

  無端端就讓她背了黑鍋,真不甘心,只是這時再回想昨晚的事,好像一切就有了解釋,他是預料到她會倒黴,所以才未雨綢繆了吧?要不丫鬟們也不能在旁作證,說她昨晚是在正房裡沐浴就寢的。

  這份悉心的維護,讓舒歡心存感激,她低聲道:「謝謝你。」

  顧熙然莫名:「謝什麼?」

  「今天的事。」

  一盆冷水潑下來。

  「用不著謝,我妻子,休不休是我的事,不喜歡旁人插手。」

  ……

  自作多情了一把。

  舒歡無語的低頭去吃粥。

  片刻後兩人吃完,雲姨娘這才告了座,坐下來吃飯。

  舒歡看著這富貴人家的繁瑣規矩,只覺得心裡膩煩,剛要起身出去轉轉,香茜就端了茶來,她正研究這茶碗裡泡的是什麼茶葉,忽聽顧熙然淡淡問了一句:「早起誰出過院子?」

  香茜不知,搖了搖頭。

  還是雲姨娘擱下筷子,有些尷尬道:「早起發現二爺往常吃的燕窩沒了,我就打發巧雲出去取過一次,可是有什麼不妥?」

  顧熙然沒答,只將茶碗往桌上一撂:「喊她來。」

  巧雲此刻正在小茶房裡煎藥,心裡猶自慶幸著自己運氣不錯,老太君原本動了怒要打她們的,沒想二爺一提圓房的事,就混了過去……

  才想著,聽見顧熙然喚她,她就讓一個小丫鬟看著火候,自己往正房去了,進門時還笑著:「二爺,您喚我?」

  顧熙然看了她一眼:「你把昨晚失火的事張揚出去了?」

  巧雲變了臉色,忙低頭道:「婢子沒有……」

  「沒有?」顧熙然微微一笑:「失火在夜半,也沒大鬧起來,就這院子裡的人知道,若不是你傳了出去,老太君怎麼一大早就趕了來?」

  巧雲性子倔強,猶自低聲辯駁:「院裡丫鬟多了,人多口雜的,誰知道是哪個傳出去的……」

  顧熙然有點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都聽清楚了,今後誰都不許把這院裡的事往外傳。要傳了,我也不打罵你們,只扣月錢,頭一回扣一個月,再犯扣三個月,往後下去就是一年兩年的扣,你們誰要嫌月錢多,只管往外傳話。」

  巧雲咬了唇,不敢再說了。

  雲姨娘站起來,一臉歉疚:「這原是我的份內事,沒管好丫鬟,倒教二爺操心了。」

  沒想顧熙然不接她話,只望定舒歡:「記下了?」

  「啊?」舒歡旁觀,只覺他目光如炬,洞察分明,心裡暗暗佩服,但哪能料到他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來,不由莫名道:「記下什麼?」

  「規矩。」顧熙然淡淡道:「今後這都是你的份內事。」

  ……

  舒歡無語,偷偷瞟了雲姨娘一眼,果然見她面色泛紅,像是羞愧到無地自容的樣子,心裡不由同情起她來。只是同情歸同情,她也不是愣頭青,沒法跳起來替雲姨娘打抱不平,罵顧熙然是喜新厭舊!

  喜什麼新啊,剛才自己不也被潑了冷水?

  認真說起來,她這兩天來丟的臉,絕對比雲姨娘要多得多,只是她臉皮厚些,尷尬過後也就忘了,不會放在心裡。

  雲姨娘絕對是個臉皮薄的,說話的時候都語帶哭音了,低頭道:「嫣娘身體有些不適,先告退了。」

  說完,她連往常執守的規矩都疏忽了,也不等顧熙然答允,她就急匆匆的轉身出去了。

  巧雲與香茜瞧見氣氛不對,也都找個借口避出去了,只有顧熙然仍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彷彿雲姨娘傷不傷心,同他沒什麼關係。

  舒歡瞧了他兩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負心薄性!」

  顧熙然一挑眉:「是嗎?」

  「就算她只是妾,好歹也貼心的照顧了你一年,你這樣對她,太讓她寒心了吧?」

  顧熙然眼裡閃著笑意:「沒想到我還娶了個深明大義,賢良淑德的妻子,都替妾打抱不平起來。」

  這話是譏諷吧?

  賢良淑德,這四個字,哪個安到她身上都不合適!

  她同情雲姨娘,是壓根沒將顧熙然當丈夫,至於這顧家,她也沒想長長久久的待下去,只等摸清了這裡的情況,想到了謀生的法子,就要脫身出去。身處局外,自然不會將雲姨娘當成是威脅自己地位的情敵,這與古代女人三從四德的不妒是兩回事!

  只是這原故沒法明白說出來,她只好皮厚的認了:「你要不納妾就算了,既然納了,就該對人家好一點。」

  「然後對你差一點?」

  舒歡語噎,強駁道:「你現在對我很好嗎?」

  「還不夠好?」

  ……

  話題好像有往曖昧方向轉的嫌疑。

  舒歡使出殺手鐧,站起身,邊往外走邊道:「不同你說了!」

  顧熙然也不攔她,只慢悠悠道一句:「笨!被人賣了還要替人說話。」

  哎?舒歡驀然回頭:「什麼意思?」

  顧熙然低頭喝茶,半晌才道:「巧雲是我房裡的丫鬟,香茜才是往常跟著她的,早起取燕窩,她為什麼不讓香茜去?」

  因為巧雲嘴上沒把門,什麼話都能沒顧忌的說出去?

  舒歡想起昨晚失火前,兩個丫鬟在耳房前的對話,心裡一跳,但猶自不信雲姨娘那種看上去極為溫柔嫻靜的女子,也會使心機,不由替她辯道:「說不定香茜當時在忙別的事,只有巧雲閒著!」

  「是嗎?」顧熙然一笑:「巧雲可不是個做事慇勤的,昨晚鬧了大半夜,只怕大清早的還在睡懶覺呢!其它的事,你自己去想。」

  他說完這個,像是倦了,只合上眼,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舒歡愣在原地想了又想,最終無奈,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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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3:46

【第9章.良辰美景】

  舒歡從正房裡走出來時,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她原本想喊慧雲陪她去外頭走走,但張了張嘴,還是作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站在大門邊上,看看外頭的景致就好。

  此時天色很藍,清透而澄淨。

  風裡帶著好聞的青草香。

  遠處,密密遮遮的全是花草樹石,繁茂之極,隱隱能望見流水和石橋,還有那些亭台樓閣上古意盎然的飛簷翹角,宛然如畫。

  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

  舒歡不覺在門檻上坐了下來,望著眼前這景,迷茫起自己的未來。

  古代女子社會地位很低,想要獨自一人,拋頭露面的做點生意來維生那是很難的,何況她學的還是沒有什麼用處的美術專業,總不能搬把板凳蹲大街上給人畫素描像吧?安全可靠些的呢,就是找個丈夫嫁了,但就算她能從顧家脫身而出,也是頂著個被休的名頭,別人看不上她不說,她也未必能瞧得上這些視三妻四妾為尋常的古代男人。

  兩難啊!

  這樣想起來,彷彿顧熙然對她還算好?

  初一見面,就沒將她當陌生人來看待,處處維護……

  舒歡的臉微微有些發燙,但還是緩緩的,堅定的搖了搖頭。

  他有雲姨娘了。

  而她也有感情潔癖,不想玩三角戀愛。

  正想著,忽聽身後有人道:「二奶奶,你怎麼坐在門檻上?我回屋去端把椅子給您吧。」

  她回頭,見說話的是慧雲,不禁微微一笑:「不用,我坐坐就起。你要是不忙的話,也別急著走,坐下陪我說說話好了。」

  主僕有別,慧雲哪裡敢同她坐在一起,只立在她身旁笑道:「早起那陣都忙過去了,眼下沒什麼事。」

  知道她守著規矩,何況坐門檻也不是什麼優雅的行為,舒歡就不強她了,只是閒閒的問起顧熙然的事,順帶打聽顧家的消息。

  慧雲想了想才道:「二爺的事可沒什麼好說的,他打小就病著,成日臥床,很少出這院子。」

  「家裡有哪位爺或姑娘同他關係比較好嗎?」

  慧雲搖了搖頭:「只有大爺與他是一母同胞,從前還常來走兩遭,但這兩年大爺跟著老爺學生意,又新娶了大奶奶,不得閒,來得就少了。」

  想起早上見過林氏,彷彿才三十出頭,很年輕的樣子,舒歡不由微訝道:「大爺多大了?」

  慧雲抿嘴一笑:「大爺十九,比二爺足大了兩歲。」

  古人還真是早熟,個個都這麼早娶妻!

  再多問兩句,她才知道,林氏只是顧老爺的續絃,顧熙然的繼母,而他的生母早已離世。怪不得巧雲說他在家不受寵,成天養病,連人都不見的,能得寵嗎?早上老太君對他的態度也是嚴厲有餘,慈愛不足,林氏待他看著體貼關懷,但也未必是真好吧……

  想到這其間的複雜關係,舒歡大感頭痛,越發覺得此處不是善地,還是要早早脫身為妙。

  兩人這邊說著話,就有林氏身邊的陪房宋媽媽,領了幾個年紀幼小的丫鬟過來,說是林氏怕舒歡身邊不夠人使喚,讓她自己挑兩個。

  舒歡從門檻上站起來,一眼掃過去,見面前這些丫鬟個個都稚氣的很,彷彿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五歲的,原想推說不要,但轉念想起生梅閣裡那些丫鬟也都年幼,就連看上去最老成的慧雲,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想來這是顧家規矩,說不得,還是入鄉隨俗吧!

  再掃一眼那些女孩,她擡手指了其中兩個:「就她們吧。」

  女孩子們都小,她一句話出,沒被挑中的那些,就掩不住露出了沮喪的情緒。

  宋媽媽也是極為詫異的瞟了她一眼,但沒多說什麼,只道:「太太說了,二爺身邊有雲姨娘照料,讓二奶奶每日過去老太君那邊請安,陪著說話。」

  早知道古代做媳婦的要去長輩跟前立規矩,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輪到自己,舒歡自嘲的笑了笑,應了一聲:「好。」

  待到宋媽媽帶著那些沒挑中的丫鬟走遠,她就轉眼去看留下的兩個。

  其中一個容貌特別出色,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彷彿汪著一泓清泉。另一個,容貌稍差一點,但也是五官清秀,眉目間透著一抹溫婉,看上去乖巧極了。

  她是一個俗人,挑她們兩個,就為了看著賞心悅目,至於好不好,要日久才能見人心了。

  慧雲見她只顧打量著這兩人不語,就先笑道:「二奶奶該給她們起個名字。」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舒歡微微一笑,指著那乖巧的女孩道:「良辰。」

  另一個容貌出色的,自然就是美景了。

  「謝二奶奶賜名。」兩個丫鬟歡喜無限的跪下去。

  禮儀隨眾,古人跪拜是家常便飯,人家不覺得委屈,她自然也不會多事的去阻止,只是問了她們兩個的年紀,果然不出所料,良辰十四,美景十三,古人算年紀還要虛加一歲,兩個都是小娃娃。

  想到方才宋媽媽詫異的臉色,舒歡還是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悄悄的問慧雲:「我挑這兩個丫鬟挑錯了嗎?」

  慧雲看看良辰和美景,先是搖了搖頭。

  舒歡跟著追問:「那宋媽媽的臉色為何那樣古怪?」

  「這……」慧雲遲疑了一下,還是悄悄道:「太太身邊的丫鬟,品格是好的,但樣貌都只是普通。」

  一句話,令舒歡恍然大悟。

  這古代女子是不是都閒著太無聊,成天就琢磨這種事來著?

  生怕挑的丫鬟容貌出色,回頭被丈夫收了房,奪了寵去。

  她想著又是好笑,又是灰心,在眼下這種汙七八糟的環境裡,想要找一個能夠一心一意,白頭到老的丈夫該有多難啊!

  慧雲在旁察顏觀色,以為她是後悔,忙笑道:「要不我去將宋媽媽追回來,二奶奶另挑兩個丫鬟?」

  舒歡好笑的搖搖頭:「不用了,這兩個就挺好。」

  就顧熙然那身子,還能收通房丫頭?就算收,要頭痛的人也不是她,該是雲姨娘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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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4:25

【第10章.請安】

  顧熙然臥床看書,雲姨娘避在西廂屋裡不知做些什麼,只有到了飯時,她才出來露個面,眼睛微紅,看得出是哭過。

  沈悶悶的一天,舒歡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打發過去的,先是逗逗鳥,然後喂餵魚,到了著實沒事可做的時候,只好找慧雲要了一盒圍棋,教良辰和美景兩個小丫鬟玩五子棋。

  很俗的娛樂,唯勝在簡單,圍棋又易得。

  最初她屢戰屢勝,沒想顧熙然瞧見她們玩得高興,就過來湊了個趣,於是舒歡就開始屢戰屢敗。沒錢,賭的綵頭是瓜子蜜餞,玩到最後,主僕三人輸了個精光,只好眼巴巴的看著顧熙然半躺在搖椅裡,悠閒閒的喝茶、嗑瓜子、吃蜜餞。

  這廝還特可惡,瓜子殼吐得滿地都是,聲明要輸的人來清掃……

  就這麼消遣著時光,總算也熬到了掌燈時分。

  古人睡得早,吃了夜飯,啃兩片西瓜,再看會月亮,也就該上床睡覺了。

  舒歡借口挪到東廂房一看,門又被鎖上了,說不得,今晚大概又要歇在顧熙然房裡了。明知道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等於有了護身符,但她心裡總是有些抗拒,至於抗拒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只好沈著臉進屋,抱著那隻銅熏香爐上了床。

  顧熙然看了好笑,也不說她,由著她去,倒是雲姨娘進來送藥的時候,多瞟了那只香爐兩眼,隨後就垂下了眼去,看不出喜怒。

  見到藥碗,顧熙然先皺眉:「說了不想再喝這些藥了,從明日開始就免了吧。」

  雲姨娘為難道:「這藥是城裡名醫紀大夫開的,說要喝足一個月呢,二爺若是不喝,怕是舊病要犯。」

  顧熙然不悅道:「是藥三分毒,喝了這麼多年的藥,就算是好人都要喝死了。」

  雲姨娘還待再說。

  他已經躺了下去,揮了揮手淡淡道:「這裡沒事了,你去歇著吧。」

  雲姨娘看看藥碗,無奈的端了出去。

  待她走後,舒歡才輕哼一聲:「不吃藥,病能好才怪!」

  顧熙然轉過臉,看了她半晌,忽然微微一笑:「病不好,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燈光下,他的眼眸亮如星辰,笑容極帶誘惑。

  舒歡有一瞬間的失神,總算明白自己為何要抗拒與他同床共枕了。

  此人太危險,靠得過近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勾了魂魄去,她可不想被困在這深宅大院裡,死心塌地的做那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想到這裡,她不覺挪開目光,膽怯的往床內退了退,再轉念去想他的話,不由大吃一驚——

  他知道?

  是她表露的太明顯了嗎?

  的確,她內心裡有隱約的期盼,希望他的病不要很快好起來,那麼自然就沒有了圓房的危險,只是想法僅此而已,也沒有壞心到希望他病死喪命的地步……

  「我……」她想開口解釋。

  誰想顧熙然壓根就不要聽,半撐起身子,將點在床邊的燈一吹,就道:「困了,睡吧。」

  ……

  有了昨晚的教訓,舒歡自然不敢再吵他睡覺,乖乖的躺平,闔眼,一宿無話。

  次日早起,還是慧雲替她梳頭,良辰在旁學著。

  須臾,美景捧來一身大紅色的雲羅紗裳請她換上。

  舒歡嚇了一跳:「這麼艷的顏色!」

  慧雲在她發間插了一支鑲紅寶石簪,笑道:「這是規矩,雖已不是新婚次日,但二奶**一回請安,說不定還要給長輩倒茶,給小輩見面錢呢,還是正裝過去比較妥當,要是穿得太素淨,犯了忌諱不說,保不準老太君再想起點什麼來,您又要吃虧。」

  見面錢!

  提錢真傷感情,舒歡身無分文,只好無助的拿眼去瞧還枕在床上,含笑看著她梳妝的顧熙然。

  她看顧熙然,顧熙然看慧雲。

  慧雲一笑:「雲姨娘都預備好了,回頭讓良辰美景跟著二奶奶過去的時候帶上。」

  真是能幹的人。

  被雲姨娘陰過一次,舒歡倒也不怎麼生氣,仍是希望她將管事的活兒接過去,自己好落得輕鬆,也少礙別人的眼。

  整妝完畢,舒歡皺著眉看銅鏡裡濃妝艷抹的自己:「粉太厚了吧?」

  「這樣才顯得肌膚白淨。」

  「胭脂擦太多了,跟猴子屁股一樣。」

  慧雲忍著笑:「二奶奶別抹,這是喜氣。」

  ……

  反正說什麼,慧雲都有理!

  舒歡轉眼,瞪了瞪在旁憋笑的顧熙然,就提著裙擺往外走。

  人還未出門,就聽顧熙然在後叮囑道:「過去說話謹慎點,有什麼事,就讓良辰和美景回來傳話。」

  語氣淡淡的,像只是隨口一提,但掩不住流露了三分關切。

  舒歡心裡一暖,不由自主就點了頭。

  顧家的宅院很大,遮蔽道路的山石花木又多,沒走幾步路,舒歡已經被繞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幸好有良辰和美景這兩個丫鬟帶路,才不至於走錯。

  兩個丫鬟年紀都小,說話比較直爽,一路上,舒歡也從她們嘴裡探問出了一些消息,這才知道老太君原來是早年喪夫,家裡和生意上的事都由她一手主持,還獨力拉扯大了一對嫡出子女和一名庶子,因此她在顧家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誰也不敢違拗,直到如今,顧家老爺遇到什麼生意上的煩難事,都還要去找她虛心求教。

  這就難怪丫鬟們提起她來,都是一臉的恭敬和忐忑,生怕不小心得罪了這位老太君,今後沒有好日子過。

  聽了這些,舒歡只能苦笑,可以預見到這會去請安,絕對討不了好,偏又不能不去。

  老太君的住處在松鶴堂,正房五間,看上去比生梅閣要大氣得多,庭中植著一株老松,枝幹虯勁,松下竟還養了一對仙鶴,不知道是不是修了羽的,見了人不驚不飛,仍然昂首睥睨著,用一種優雅的姿勢在閒庭信步。

  台階上閒坐著兩名丫鬟,一瞧見舒歡過來,就忙站起來去打簾子,一面向裡通報道:「回太君,二奶奶來了。」

  老太君剛起一會,正被林氏帶來的幾名姨娘伺候著梳洗,顧家長子顧熙天新娶的妻子方氏,也在旁挑撿著新折的花朵,來替她簪發。

  原是有說有笑的,沒想丫鬟這一通報,老太君立刻就沈下了那笑得慈祥的臉,及至舒歡進來,其他人已是察顏觀色的收了聲,屋子裡鴉雀不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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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5:18

【第11章.罰跪】

  討人嫌了!

  舒歡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按著慧雲教的方式,規規矩矩的請了安。

  老太君悶哼了一聲,先沒搭理她。

  好在良辰和美景遞了茶過來,讓她依次敬奉給老太君和林氏。

  氣氛這才稍稍緩和下來。

  老太君接過茶碗,喝了一口,使人拿了一塊白玉如意雲紋璧來作見面禮,算是認了她這個孫媳。

  林氏接了茶,也贈了一對九子蓮花簪,還笑指著方氏道:「這是你嫂子。」

  舒歡再捧一盞茶來敬:「見過嫂子。」

  方氏容貌尋常,但勝在年輕,舉止儀態閑雅端方,看見她端茶來,忙從腕上褪下一對赤金絞絲鐲,微微笑道:「不知道妹妹身子已大好了,沒有預備見面禮,這對鐲子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妹妹別嫌棄,留著賞人吧。」

  幾名姨娘都是老爺房裡的,身份雖及不上她,但到底年長,也各自贈了些首飾。

  舒歡收了一堆值錢物事,心裡暗道僥倖,幸虧不是新婚次日的正式敬茶,否則這屋裡絕不止這麼些人,恐怕要送出去的見面錢也不少。

  她這邊乖巧嘴甜的謝過,就學著雲姨娘初見她的樣子,恭敬的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反正打定主意,多說多錯,不說不錯,因此旁人不找她搭話,她絕不開口。

  老太君見她舉止還算得體,沒有寒門貧女的侷促和不安,見了金玉珠寶也沒有流露出半點貪婪的神色,心裡的氣就消了一些。

  林氏看她半晌,讚了一句:「昨日匆忙,沒認真瞧你,今兒仔細看看,倒是個標緻孩子。」

  溫姨娘原是林氏的陪房丫鬟,自然要跟著湊趣,笑著接道:「這都是太君和太太的福氣,二爺本就是好容貌,如今娶個媳婦也這樣標緻,回頭生下孩子來,定是粉團玉琢討人疼的。」

  提起了孩子,舒歡不免想到昨日顧熙然謊說圓房的事,心裡咯登了一下,感覺有點不妙,再看林氏朝著溫姨娘丟了個嗔怪的眼色,就想說兩句話岔過去,順便拐著彎的拍拍老太君的馬屁,卻沒想剛張了口,就被老太君先斥道:「標緻有什麼用?身為正室,打扮得這樣花俏,半點莊重的樣子都沒有!你看看你嫂子,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還不快點把你臉上的胭脂抹了去!」

  方氏見她拿自己同舒歡作比,忙道:「太君,妹妹還是新婚……」

  老太君擡手打斷她道:「你不用替她說話,這愈是新婚愈要自重,熙然還病著呢!」

  話裡帶的含義太豐富了,方氏神情明顯尷尬,不敢再說。

  溫姨娘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露出一臉的懊悔,其他姨娘面上的神情就精彩了,有興災樂禍的,也有同情的。

  在她們的目光注視下,舒歡簡直羞愧欲死!

  老太太,損人也不帶這樣的!還當著這麼多的人!

  不滿歸不滿,與老太君這樣強勢的人頂撞是不明智的,她只得低了頭,抽出帕子,默默的去抹臉上的胭脂。

  有時候討厭一個人,那是萬般看著都不順眼,雞蛋裡都能挑出骨頭來。

  老太君看著舒歡時,就是這種感受。

  圓房的事若是真的,舒歡就是個不顧男人身子的狐媚,圓房的事若是假的,那她就更是狐媚,竟然引得一向聽話的孫兒替她向長輩說起謊來!

  老太君愈想愈怒,已經徹底忘了替顧熙然娶妻沖喜的原意,再看她身上那襲紅衣,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大半輩子都沒碰過這種鮮艷的顏色了,更覺刺眼,連帶的,覺著她拿帕子抹胭脂的動作裡,也滿含著賭氣不服的意味。

  強硬了大半輩子,老太君自負慣了,哪裡容人在她面前放肆?斥一聲:「去!昨日有然兒護著你,我也不好發落,今日你既然過來請安,看來多少還是知道點規矩,那就再去祠堂前院跪上一天,好好反省反省吧!」

  跪一天,如果能消了這位老太太的氣,將前錯一筆勾銷,別再三天兩頭想起就找她麻煩的話,還是值得的。

  舒歡低頭應了,轉身要往外走。

  林氏忙攔著說情:「大暑的天,在毒太陽底下跪上一天不太妥當,太君還是免了這罰吧。」

  老太君一心只想洩了心中的氣,哪裡聽她勸,只道:「那就跪在外頭院子的松樹底下。紫蘇,去告訴你二爺一聲,就說二奶奶被我留下了,要晚上才回去。」

  一位容長臉龐,樣子清秀的丫鬟應著去了。

  舒歡只好走到外頭院子,乖乖的跪在松樹底下,看著兩隻仙鶴在她身旁打轉,心裡真鬱悶,覺得跪這,還不如跪祠堂呢!雖然要被太陽毒曬,可是沒有那麼多進進出出的人,不會感覺太過難堪。

  此時天色早已大明,老太君房裡擺上了早飯,再過得片刻,就陸續有各房裡的晚輩過來請安,看見舒歡跪在院子裡頭,都感好奇,再仔細一打量她的衣飾打扮,就洞悉了她的身份,立刻明白了老太君罰她的原因,因此沒人敢過來搭話,都視若無睹的走了過去。

  唯有最後進來的一位男孩,看見她就嚷道:「你誰啊?跪在這裡幹什麼?」

  舒歡跪得膝蓋發麻酸痛,極不耐煩的,再擡眼一看他,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身上衣飾不凡,腰間還懸著玉玦,不知道是顧家哪個輩份的小爺,也不知道怎麼稱呼,就沒搭話。

  那小爺看上去脾氣不好,興許也是把她當丫鬟了,見她不答話,就要擡腿去踹她,好在被身後跟的奶娘給攔住了,急道:「四爺,踢不得,這是二奶奶。」

  「二奶奶?」顧熙和轉了轉眼珠:「就是二哥娶的窮嫂嫂?喂,你有什麼見面禮給我?」

  ……

  舒歡跪在這裡,身上哪有什麼東西啊,總不成拔根簪子送他吧?再說這小屁孩言行舉止太討人厭了,她也不高興哄他,乾脆就裝著沒聽見,死不開口。

  顧熙和怒了:「我和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人?難不成是個啞巴……」

  他還待再說,就被著了慌的奶娘給拖著走了:「四爺,別在這耽擱了,快進屋吧,老太君和太太正等著你請安呢!」

  顧熙和掙扎了兩下,沒掙脫,只好氣呼呼的回頭,威脅性的衝她揮了揮胳膊。

  舒歡一見,反倒氣得樂了。

  這小豆丁真是十足紈褲,身量還沒長開,就想著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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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5:50

【第12章.頑劣小爺】

  生梅閣。

  顧熙然身體虛弱,容易倦怠,等著舒歡走了之後,又小睡了一會回籠覺,醒來時,聽見外室裡有人在悄悄說話,不禁問了一聲:「誰在?」

  等了片刻,就見雲姨娘掀簾進來:「二爺醒了?可要起來洗漱?」

  顧熙然點了點頭,目光望定了跟著她一塊進來的紫蘇。

  紫蘇先問了安,這才笑道:「老太君說了,要留著二奶奶說話,晚上才讓回來呢,到了飯時,二爺和雲姨娘就先自吃吧。」

  顧熙然聽了,微微沈吟片刻,這才道:「知道了,你回去替我問安。」

  紫蘇答應著去了。

  雲姨娘一邊忙著喊丫鬟端水進來,一邊扶他下床,笑道:「二爺這會不用擔心了,老太君的脾氣您也知道,若是不喜歡的人,早就打發得遠遠的不想看見,既留下了二奶奶,想必是喜歡。」

  顧熙然扶著床欄站穩了身子,微蹙了眉頭道:「讓巧雲去打聽打聽。」

  雲姨娘一愕,這才知道自己的話,他壓根就沒聽進去,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強笑著應了,喊了巧雲去打聽。

  巧雲做差事時常偷懶,但打聽八卦是她的愛好和擅長,去不多時就回來了,進屋就道:「二爺,可不得了!老太君罰二奶奶跪在院裡呢,說是要跪一天才許起來。」

  雲姨娘親自熬了燕窩粥,剛端上來,一聽這話,分了神,險些燙了手。

  顧熙然瞟她一眼:「小心些。」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自從他娶了親後,不知是不是顧忌著正室的感受,一直待她這個妾很冷淡,此刻她驀然聽見這種帶著兩分關心的話,立刻就心花怒放了,不過面上不顯,只羞赧一笑,輕輕的「嗯」了一聲,待見他沒有別的話,只是盯著燕窩粥碗目露沈思,就知道他仍在擔心舒歡,心裡不覺又是一聲歎息,探問道:「二爺要不要去求個情?」

  求情?

  顧熙然搖了搖頭,他去求情,只會惹得老太君更怒。

  他擡眼望向巧雲:「還打聽到些什麼?」

  「沒什麼了……」巧雲是藏不住話的人,回答的時候眼神瞟向別處,明顯有些言不由衷。

  顧熙然微笑道:「這院子裡的規矩是話不能傳出去,但要是你們在外頭聽見什麼,覺得有關礙的,就照實稟吧,用不著顧慮。」

  巧雲猶豫了一下:「都是不相干的閒話,我說了二爺可別生氣。」

  顧熙然點了點頭。

  她這才道:「我聽見老太君屋裡的粗使丫鬟們在議論二奶奶罰跪的事,還說起前日二奶奶娘家人上門來送三朝禮,但被大門外管事的給攔住了,就沒往裡通報。」

  「前日?」雲姨娘接話道:「不就是老太君下令看住二奶奶那天?」

  巧雲點頭應道:「是。」

  雲姨娘就道:「家裡這些管事的下人也該教訓了,最是狗眼看人低的。」

  顧熙然看了她一眼,沈吟不語。

  巧雲遲疑片刻,又將四爺顧熙和在院子裡同舒歡打照面的情形說了,還道:「四爺的脾性一向不太好,老太君又寵著他,若是他請安時再口無遮攔的說兩句不好聽的,恐怕二奶奶她……」

  她沒說下去,顧熙然已經明白了,再問了她一些話後,就喊了慧雲進來,低聲囑咐了兩句,慧雲就點著頭去了。

  松鶴堂這邊,舒歡已經跪出了滿頭的汗,有點支持不住了,就將身子稍稍往下一墜,變跪為坐,只是還沒緩過氣來呢,就見那顧熙和跟火車頭一樣從屋內衝出來,讓她不得不再次挺直身子,端端正正的跪起來。

  顧熙和是衝著她來的,先揮揮手,把守在門外的兩個丫鬟打發走了,然後就走到她面前,背著手,繞著她踱了兩圈,陰森森笑道:「老太君讓我出來盯著你,看你有沒有好好跪著。」

  裝模作樣的小屁孩!

  必定是他自己找借口溜出來,想要捉弄她。

  舒歡擡眼看看,沒有奶娘跟著他出來,再想到他先前表現出的頑劣特性,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無力道:「四爺,我這不得空,你上別處玩去行不行?」

  顧熙和對她的話聽而不聞,只是「咦」道:「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當然不是……

  舒歡無語半晌,試著哄他:「你不用去唸書嗎?」

  「唸書?」顧熙和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誰耐煩唸書啊!那些老夫子囉嗦死了,上回被爺整跑一個,隔了一個多月,爹才請來新的先生,這回都兩個月了,先生還沒見影,正好,小爺我先逍遙一陣子!」

  舒歡抽了抽嘴角,言不由衷的誇他道:「那你真是很厲害……」

  顧熙和原本年紀就不大,又是自小被寵壞的,頑劣歸頑劣,人情事故卻不太通,也沒什麼深沈心機,只當舒歡真誇他,好話是愛聽的,得意的一揚頭:「那當然。」

  還問:「想不想見識一下小爺我整人的手段?」

  舒歡連忙搖頭:「知道你很厲害,演示就不必了。」

  顧熙和來了興致,哪裡管她贊同還是拒絕,眼珠子一轉,目光就落在了遠處那一對仙鶴身上,緊接著撒腿衝了過去。

  仙鶴們大概是被他整怕的,看見他靠近就滿院子亂竄,可最後還是被他摟住一隻,伸手過去,就拔了兩根羽毛下來,引得那仙鶴高聲長唳。

  舒歡看得身子一抽,都替那只仙鶴覺得疼,加上跪久了,膝蓋也痛,汗流得更多了。

  鶴唳聲驚了屋裡的人,就有丫鬟出來探看,見顧熙和又在折磨仙鶴,不禁頭疼道:「四爺您手下留情,這鶴還是老爺上月剛從外頭尋回來的,前幾回養的,都被您驚死了。」

  顧熙和暴戾道:「去!別多事,當著沒看見不就完了?」

  丫鬟被他吼得一愣,委屈的撇了撇嘴。

  此刻紫蘇從屋裡出來,拉起她的手往屋內走:「老太君說了,四爺這些天不用上學,怕是悶壞了,就由著他玩去吧。」

  舒歡聽了,徹底無語。

  虐待動物啊!這都不管?

  真是寵得沒邊了!

  等這四爺再大一點,恐怕都要殺人放火了!

  不過感慨歸感慨,她無力多管閒事,何況顧熙和一見丫鬟們走開,就背著手,嘿嘿奸笑著往她這邊靠了過來,那模樣渾似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惡少,要不是知道他年紀還小,心裡不可能有這樣齷齪的念頭,舒歡一聲流氓就要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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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6:25

【第13章.捉弄】

  鶴羽能用來做什麼?

  裝飾?

  錯!

  到了顧熙和手裡,鶴羽就變成了整人的工具,可以用羽端來撓人癢癢,用羽尾來刺人頸脖,甚至胡亂插到人的鬢髮間來搞笑逗樂,總之,一切頑童能想出來的,幼稚而惡劣的事,他都做了。

  舒歡被他攪得不勝其煩,偏又不能挪動躲開,實在沒辦法對他笑臉相向了,一把將插在她頭上的鶴羽拔下,扯個稀爛就丟到了地上:「別煩我,你別處玩去!」

  顧熙和被掃了面子,嘴一咧,像是要哭。

  舒歡有點慌,裡頭那位老太君寵他寵成那樣,他真要被自己惹哭了,不是又添一項罪名?忙著擠出笑臉,要去哄他,誰想他立刻破涕為笑,退遠三步,得意笑道:「上當受騙了吧!」

  儘管目前這具身體的年紀最多比顧熙和大上四五歲,但舒歡的真實年紀已有二十,氣是被氣到了,還是看不上他這種把戲,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幼稚!」

  「你說什麼?!」

  小孩最怕人說他小,顧熙和這一怒,立刻衝她揮起了拳頭,但總算還記得舒歡身份,不管怎麼說是他嫂子,沒打下去,最後哼了一聲,扭頭跑了。

  舒歡先是鬆了口氣,及至看見他是往屋內跑,又擔心他去告狀,只是想攔也沒法攔,再說被他折騰同受罰沒什麼兩樣,就乾脆聽天由命了。不過,她怎麼都沒想到幼稚如顧熙和,偶爾也能惡作劇出創意來,等這小子端了只青花瓷盂回來,示意她往裡看時,她差點就吐了。

  那是滿滿一盂糾纏蠕動的蟲子,模樣像蛆,顏色黃褐,看得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怎麼樣?」顧熙和抽了抽鼻子道:「喂鳥的。」

  舒歡咬牙切齒:「你想幹什麼?」

  他倒誠實:「從你衣裳的領子裡把蟲子倒進去。」

  夠毒!

  舒歡真想昏過去算了,偏偏神精還算堅韌,硬是沒昏。

  知道顧熙和不是在威脅她,真有可能做出這樣惡劣的事情來,可是她又不能打孩子,再說目前這小身板,就算她有打的心,也未必是這窮凶極惡小屁孩的對手,她只好從地上撐起身來,掉頭就往院門外頭跑。

  什麼罰跪,什麼規矩,統統都去死吧!

  她受夠了!

  這鬼地方老的嚴厲刻薄,小的惡劣沒品,簡直不是人待的!

  只是,跪得太久,下肢都麻木了,沒跑兩步,腿一軟,她又坐回了地上。

  眼見顧熙和這小混蛋追過來,端著青花瓷盂就要往她身上傾,這時院門外頭忽然探進個梳著雙角髻的腦袋來,衝著顧熙和就悄聲喊:「四爺!四爺!」

  顧熙和轉頭一看,是自己的伴讀書僮染墨,頓時就不耐煩了:「幹嘛?」

  染墨焦急的衝著他招手:「四爺您出來一下,有急事!」

  顧熙和還在猶豫。

  這邊舒歡就已經趁機站了起來,擡手在青花瓷盂底下用力一托——

  猝不及防之下,顧熙和沒使力捧牢,青花瓷盂脫手而出,被托上了半空,微微傾翻了過來。

  他慌的要去接,但總算及時想起那裡頭裝的是什麼東西,又急急縮回手來。

  這時青花瓷盂已經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一盂的蟲子,跟下雨一樣,有小半傾在了他的青緞鞋上,還在蠕蠕而動。

  顧熙和就算不怕這玩意,此時見了這情形,頭皮也隱隱有些發麻,連忙擡腳抖了抖,將蟲子抖落,待要去找舒歡算帳,她已經遠遠的躲了開去,而染墨大著膽子從院門外頭竄了進來,拉著他就走:「四爺,別鬧了,快跟小的走。」

  蟲子都散在了地上,不用怕啦!

  舒歡眼看著顧熙和被拖走,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望望,裡頭沒有人出來查看,就走回了松樹底下,不過她已經不耐煩再跪了,乾脆席地而坐,揉著自己酸痛僵澀的膝蓋,暗暗歎氣。

  剛才,真有一種想要不顧一切離開這裡的念頭。

  大概這就是衝動吧!

  現在已經稍稍冷靜下來了,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繼續跪著,可是她畢竟是在人身相對自由平等的現代社會長大,骨子裡又有根倔筋,再怎麼伏低屈從,隱忍克制,也有個限度,沒過這個限度,她凡事都能一笑而過,一旦過了這個度,她就是那種見了棺材都不掉淚的類型,利弊關係,她心裡很清楚,偏偏就是不想跪了!

  不提舒歡倔勁犯了,正在那兒賭氣,且說顧熙和憋著一肚子氣,剛被染墨拖到院門外,就不耐煩的甩開了他的手:「到底什麼事?」

  染墨知道他脾氣大,陪著笑道:「四爺您別問,總之是好事,您跟著我走就是了。」

  顧熙和一挺腰:「你不說我不走!」

  染墨只好附耳過去,悄悄說了兩句。

  顧熙和雙眼立刻就放了光:「當真?」

  染墨不滿道:「我還哄爺不成?」

  「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顧熙和說著,就掀起衣袍前擺跑起來,沒片刻工夫,就將染墨給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

  日頭漸漸高昇。

  松樹陰下,沒有太陽直曬會涼爽許多。

  舒歡背靠著樹幹,抱膝坐在那裡,默默的想著心事。

  許是太安靜了,有點反常,過了一陣,顧熙和的奶娘肖氏就從屋內出來探看了。

  見到舒歡坐著,她先是一愣,再看顧熙和不見了,地上碎瓷和蟲子狼籍,頓時就明白發生過什麼事,將身一轉,進屋去稟報了。

  片刻後,舒歡微一擡眼,瞧見老太君被方氏攙了出來,林氏也跟隨在旁,心想:這小屁孩真是好大面子,只不過被人拉出去玩了,就這麼興師動眾的引得老太君親自出來看。

  不過,老太君頭一句話是斥責她的:「讓你跪著,你還敢背地裡懈怠違命?」

  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好吧!

  舒歡倔強的咬著唇,不語。

  老太君怒極再問:「熙和呢?上哪去了?」

  她是在這罰跪的,又不是奉命看著那小屁孩的,他不見了,怎麼問她?不過見老太太真怒了,生怕她真氣出個好歹來,因此舒歡還是暗歎口氣,跪了回去,剛想答話,忽見顧熙和氣喘籲籲的從外頭奔了進來,口裡還急著喊道:「太君……孫兒……在這裡……」

  這一聲,聽在老太君耳裡,如聞仙音,她那緊皺的眉頭立刻就舒展了開來,臉上滿帶了笑容,看上去無比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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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6:52

【第14章.意外的求情】

  看著老太君那張突然變化的臉,舒歡暗歎了一口氣,有點替顧熙然鬱悶起來。同樣是孫兒,這態度差別還真大,對顧熙然,她嚴厲多過疼愛,對面前這小屁孩,則是一味的溺愛,看來這偏心,真是自古以來常有的事。

  顧熙和這傢夥也真機靈,在老太君面前,不露半點乖戾之色,看上去倒像個正常的,惹人疼的孩子了,等著緩過了氣,就跟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說起了話,哄得老太君笑了又笑,摟過他,一疊聲的喊著心肝寶貝。

  他還慇勤道:「太君,外頭熱得很,孫兒攙您進去好不好?」

  「好好好!」老太君被這份孝心感動傻了,只知道重複一個好字。

  方氏和姨娘們在旁湊趣,連說不枉太君疼愛,四爺真是知道孝順,就連林氏面上都露了不少笑意,望向顧熙和的目光裡,滿是愛憐。

  舒歡看明白了,這四爺,該是林氏嫡出的孩子。

  一群人簇擁著老太君往屋裡走,不過沒走兩步,老太君想想不對,又轉回身來。

  這是要發落她了吧?

  舒歡連忙低下頭去。

  誰想老太君尚未開口,顧熙和已經搶著道:「太君,孫兒還想找您討個情,別罰二嫂跪了,讓她陪著我玩行不行?」

  一句話說,在場的人愣了大半。

  她們都很清楚面前這位爺的性子,看見人受罰,不跟著坑害捉弄一下就算好了,求情那是從所未有的事!

  舒歡也愣,怎麼都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出奇的變化。

  老太君面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看看他道:「怎麼突然想起要和她玩?」

  顧熙和笑得天真,伸手一指地上那堆破瓷:「二嫂敢陪我玩蟲子啊!」

  只要是女人,恐怕對蟲子都沒什麼好感,老太君厭惡的皺起了眉,嗔怪的望了舒歡一眼。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顧熙和見機不對,撒起嬌了。

  看著他跟扭屁糖一樣拽著老太君的胳膊扭啊扭,與之前的頑劣形象大相逕庭,舒歡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方氏想是好心,在旁笑道:「也是,妹妹的年紀比四爺大不了多少,兩人想是能玩到一塊,再說已經跪了小半天了,太君就開個恩吧。」

  架不住顧熙和捉著胳膊一個勁的晃,老太君假惱著拍開他的手:「行了行了,別再搖了,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被你搖散了!」

  「太君答應了?」

  老太君很無奈的點了頭。

  顧熙和歡呼一聲,就奔過去把舒歡從地上拖起來,要拉著她往院外跑。

  林氏忙喊:「你上哪去?」

  「去園子裡轉轉。」

  老太君重重的頓了頓枴杖:「慢點慢點!別跑急了栽掉牙!」

  「知道啦!」

  隨著這聲答應,舒歡已經被他拖出了松鶴堂,她此時此刻真是滿頭霧水,不明白這個前一刻還在對她惡作劇的小屁孩,怎麼後一刻就替她講起情來,至於他說給老太君聽的那個原因,她是壓根不信的。

  良辰和美景這兩個小丫鬟也追了出來,在後頭喊:「二奶奶,等等我們。」

  舒歡停了腳步。

  「真麻煩!」顧熙和有點不耐煩,露了兩份焦躁的本性出來。

  舒歡瞟他一眼:「幹嘛突然替我求起情來?」

  她問起這個,顧熙和有點鬱悶:「我才不高興替你求情,還不是二哥他說……」

  話沒說完,兩個丫鬟已經趕了上來。

  還氣喘著呢,良辰就道:「老太君說了……讓二奶奶仔細照看著四爺,別帶他去玩什麼蟲子……還有,已經教廚房備了四爺愛吃的菜,讓四爺晌午過去吃飯呢!」

  「知道了,煩死了。」顧熙和聽完,扭頭就接著跑。

  舒歡愣了一愣,生怕沒跟上這小屁孩,回頭搞丟了人,她要倒黴,於是只好跟著一塊跑。

  一路過去,遇見不少僕婢,他們見了這莽撞四爺,個個趕著讓路,要是有人反應稍慢一點,免不了要被他踹上一腳,看得舒歡直皺眉頭,思忖著這要真是她弟弟,早被她狠狠教訓了。

  她不認得路,直到跑了一陣,看看身周的景物眼熟起來,才發現顧熙和要去的地方竟是生梅閣,而他那個書僮染墨已經候在院門邊上了,看見他就喜得招手:「四爺!四爺!」

  顧熙和早就不顧身後跟的人了,用衝刺的速度奔進了院中。

  舒歡回頭看了看,良辰和美景已經跑得七扭八歪,快要栽到地上去了,看來她這身體的素質還真不算差的。

  扶著門框喘了一會,她擡足跨過了門檻,沒想剛進門,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哧溜」一下從她的紅緞繡鞋上竄了過去,倒嚇了她一大跳,再定睛一看,恰好看見一隻小小的刺蝟,一頭撞到了門檻上頭,猛的就縮成了一團,伏在地上團團打轉。

  與此同時,顧熙和在高喊:「捉住它!捉住它!」

  染墨撲過來,想要去捉,但是這長著一團刺的小東西顯然令他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蹲下身,用衣袍的前襟襯著手,才將那隻小刺蝟給托了起來,半彎著身子,捧到顧熙和面前去獻寶了。

  顧熙和心癢難搔,攀到梅樹上折了枝條下來,就去撥弄那只刺蝟,看得舒歡直皺眉頭,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忽聽一個淡淡的聲音道:「說過了,要玩可以,但你不能這樣胡鬧。」

  她擡眼,看見顧熙然被雲姨娘從屋內攙扶了出來,此刻也正望著她,再轉眼,看見院中多了許多鐵絲編的小籠,籠子裡裝著稀奇古怪的各種寵物,還有蜥蜴和蛇,讓她有點毛骨聳然的同時,了悟了那小屁孩替她求情的原因。

  原來,是顧熙然拿這些寵物誘惑那小屁孩啊!

  舒歡心裡頓時滿懷了感激,再看顧熙和,此刻見了顧熙然倒是規矩起來,乖乖恭手立了,喊一聲:「二哥。」

  顧熙然「嗯」一聲:「把刺蝟放回籠子裡吧,你可以找點什麼吃的餵它。」

  小屁孩面上露出點不甘:「二哥,你不是說把二嫂從老太君那裡解救出來,這些寵物就是我的嗎?那我帶回去玩。」

  「帶回去?」顧熙然微微一笑:「太太讓你養嗎?」

  顧熙和臉色一僵。

  染墨也拚命扯他的衣袖:「四爺,別啊,你忘了上回養的那只蝙蝠?鑽到了太太屋裡,嚇得太太都病了好些天。」

  「就這樣吧。」顧熙然淡淡道:「寵物養在這裡,你什麼時候想玩就過來,若玩膩了,我喊人擡去放生。」

  一句話出,小屁孩還沒表示呢,雲姨娘先白了臉,緊捉了顧熙然的胳膊,膽怯道:「養……養在這裡嗎……」

  顧熙然一挑眉,先瞟了舒歡一眼,忽然笑了:「唔,養在院子裡的話,遇上颳風下雨的天氣是不太方便,那就先擡去東廂房裡養著吧。」

  「那是我住的屋子!」舒歡差點跳了起來,心裡方纔還滿存的感激,頓時就蕩然無存了。

  「你住在我屋裡。」

  顧熙然淡淡道一句,就喊了人來搬這些鐵絲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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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7:13

【第15章.暑天曬太陽】

  此刻已然時近正午,日頭升得老高了。

  顧宅裡花草樹木雖多,但這生閣梅中只有枝條稀疏的三兩株梅樹,還不到開花的季節,遮不了陰,此時熱辣辣的陽光照射下來,地上就猶如淌了一層金液,晃得人簡直睜不開眼來。

  這樣炎酷的天氣裡,旁人找地方躲涼都來不及呢,顧熙然倒幹出了讓一群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他要曬太陽!

  站在屋簷下,眼看著巧雲和慧雲忙著從屋內搬東西出來,顧熙和悄悄挪了兩步到舒歡跟前,用一種很低的聲音,神秘兮兮的問道:「二哥是不是除了身體有病,腦子也有點問題啊……」

  舒歡瞟他一眼,很想反駁,但可惜的是,她自己也覺得顧熙然腦子有病,否則就他那病弱的身體,再被這太陽猛曬上半個小時,還不直接中暑暈過去?不過話說回來,此刻若不是大暑天,她倒不反對他多曬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的。

  雲姨娘十分擔憂的勸道:「二爺,一向只聽說人要納涼,哪有特意曬太陽的?只有那些鄉野村夫,勞作時才不得不受點曬,您……」

  話猶未完,已被顧熙然擡手打斷了。

  雲姨娘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這幾天來,她發現自己這位爺不像從前那樣好說話了,一旦決定的事情,她就算費盡口舌,也沒有辦法改變他的主意,只好往舒歡那邊望了一眼,希望這位二奶奶能勸勸。

  舒歡正低著頭與顧熙和說話呢,沒看見,自然也沒勸。

  雲姨娘只好再次歎氣,癡癡的望著身邊的顧熙然不語,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維護這位新奶奶,是因為喜歡她嗎?可是對自己的夫君不管不顧,看上去還稚氣如童的女子,除了性格爽朗一些外,究竟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人喜歡呢?

  一柱香的工夫後,顧熙然已經悠閒的半躺在了那張細竹躺椅上,身邊擱著一張檀木回紋小幾,幾上有巴掌大的一隻紫砂壺,還擱著一小碟剔子切塊的新鮮西瓜,西瓜上插著精緻的銀牙籤。

  最讓舒歡無語的是躺椅後邊站著巧雲,她手裡撐著把油紙傘,遮擋住了他頭頂那過於炎熱的太陽,還有手執蒲扇的慧雲,在那裡用極輕柔緩慢的手速,在替他打扇。

  不得不承認,她從前認為古代生活諸事不便,那是相對窮人來說的,對於富貴人家的紈褲子弟來說,凡事有僕婢服其勞,半點不便都沒有!

  看看身邊已經收回心思,蹲在地上專心逗弄著刺蝟的小屁孩,再看看顧熙然,她覺得這兩人真不愧是兄弟,有些地方還蠻像的,沒忍住,她終於指責道:「你這樣也太不人道了吧?」

  「不人道?」顧熙然神色莫測,盯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衝著她勾了勾食指,示意她近前。

  舒歡挪到他身邊。

  他道:「再近一點,我有話說。」

  舒歡將身伏低一些,他這才湊近她耳邊,用一種極低微的聲音道:「你要是迫不及待想驗證人道問題的話,我們夜裡可以試試。」

  溫暖的氣息拂在耳邊,微癢泛麻。

  舒歡先愣,再驚,最後羞怒,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

  她居然忘了,人道還有其他的含義!

  偏偏此人還笑吟吟的望著她,目光裡帶著點促狹之意:「如何?」

  「可惡!」舒歡好容易憋出一句話來,紅著臉就落荒而逃了。

  直到跑進屋裡,還能聽見他那有點低沈但又快意的笑聲,不由羞惱更甚!不過,這事原也怪她自己,好端端的,跟古人談什麼人道問題?

  這時顧熙和拎著裝蜥蜴的籠子跟了進來,好奇道:「二哥跟你說了什麼?你的臉怎麼紅得像猴子屁股?」

  舒歡手撫著臉,沒好氣道:「要你管?」

  「嘁,好心沒好報!」顧熙和不滿道:「我本來打算告訴你,你進來的時候,雲姨娘的臉色好精彩,既然你不要我管,我就不告訴你了!」

  這不明明都已經說了?

  真是小孩子!

  顧熙和一邊蹲下,將蜥蜴從籠子裡捉出來輕輕撫摸,一邊興災樂禍道:「你鬥不過二哥!我今日才發現,原來他這個人蔫壞蔫壞的!不過,還挺有意思。」

  舒歡退遠兩步,警惕的望著他手裡的蜥蜴,心裡腹誹著:你不也一樣?蔫壞蔫壞的!

  不知道這小屁孩是不是當真有點顧忌他二哥,此刻還真沒了捉弄舒歡的心思,只挑了把椅子往上一坐,就玩起手裡的蜥蜴來。

  舒歡有意想從他嘴裡探問點顧家的情況,就端了把椅子,離得他遠遠的,陪著他說起話來。誰知話沒說到兩句,就有老太君打發人來,喊他過去松鶴堂吃飯,這位小爺原不肯,最後還是顧熙然發了話,道一句:「去,要玩午後再來。」

  他這才乖乖的帶著染墨,跟著人走了。

  小半個時辰後,等著顧熙然曬夠了太陽,生梅閣裡也擺上了飯。想必是他生病的緣故,這裡的飲食很清淡,幾乎不見葷腥,每到飯時,桌上擱的就是幾碟清淡小菜。

  舒歡不是肉食主義者,加上早起水米都沒打牙就去請安了,此刻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管什麼素不素了,能吃就行。

  倒是顧熙然,不知道是不是看見那一桌水煮的青菜茄子和豆腐,沒有什麼胃口,吃了兩口,就把筷子擱下了。

  雲姨娘見狀,面露擔憂:「二爺,是不是沒吃藥,身體又不適了?」

  說著就要喊香茜去煎藥。

  顧熙然阻止她道:「喝了藥,更沒胃口。」

  舒歡在扒飯的百忙之中擡起頭來道一句:「我看他是嫌這飯菜沒油水。」

  雲姨娘搖頭道:「二爺的腸胃太弱,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不需要大葷大腥,但雞鴨魚蝦這些東西,搭配著吃點,營養才夠均衡。」

  好吧,舒歡心裡承認,她是藉著顧熙然的名頭,打算給自己改善夥食呢,要不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攝入點蛋白質什麼的,豈不是要一直豆芽菜下去了?

  雲姨娘還在堅持:「魚生火,肉生痰,吃了這些,容易把病補在身體裡頭。」

  顧熙然一直是雲姨娘在照料,她比較權威。

  舒歡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什麼提建議的資格,乾脆不語了,但是目光免不了要偷偷的往雲姨娘那高聳的胸脯上面飄,看完,再瞟瞟自己。

  簡直就是高原同丘陵的對比,妒忌啊妒忌!

  才想著,腦袋就被顧熙然用筷子敲了:「看什麼呢?吃飯!」

  被發現了!

  舒歡大窘,整張臉差點埋到飯碗裡去,死都不敢擡起來,但還是聽見顧熙然又說了一句:「從明日開始,每餐飯加兩道葷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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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7:41

【第16章.診病】

  古代生活相對悠閒,雖然不知道早上請過安了,下午還需不需要過去立規矩,但是顧熙然沒提,丫鬟們也沒說,舒歡才不會自己跑過去找罵呢,乾脆挑了把躺椅,坐在廳上的通風陰涼處,晃啊晃的打起了瞌睡。

  瞌睡打得正恍惚,顧熙和又跑來搗了一陣亂,也不知道打翻了哪只鐵籠,只聽見院子裡驚叫聲連連,有丫鬟們發出來的,也有雲姨娘發出來的,她原本想去看看,但只覺得渾身無力,提不起勁來,再後來,她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雲姨娘端了冰鎮的酸梅湯來,只是那微垂著的眼睛,看上去有點腫,像是哭過的樣子。

  舒歡一邊接過碗,一邊好奇的看她:「怎麼,被那小屁孩欺負了?」

  雲姨娘低頭掩飾:「沒什麼,就是被條蛇嚇了一跳。」

  蛇啊!

  舒歡往躺椅裡縮了縮身子,往外張望兩眼:「他人呢?」

  雲姨娘鬱悶道:「已經走了,說是明日再來……」

  這裡說著話,就有香茜進來傳報:「紀大夫來了,在院門外候著呢,是不是請進來?」

  雲姨娘在旁道:「這是往常替二爺瞧病的紀大夫,隔三岔五就要來請個脈,二奶奶需不需要迴避一下?」

  舒歡初睡起來,渾身軟軟的懶得動,只道:「大夫來的時候,你迴避嗎?」

  只是簡單的問句,雲姨娘卻露出了謹慎的表情,低下頭道:「沒有。嫣娘的身份低微,原不需要避人,再說還得記著大夫叮囑的話,好安排丫鬟煎藥,防著吃食裡有忌口的東西,一向都是不迴避的。」

  舒歡慢慢的喝著酸梅湯,微微一笑道:「那我也不迴避了,請進來吧。」

  香茜答應著出去了,須臾請進一位大夫來,出人意料的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木簪束髮,面目溫雅,著一身天青色的竹布長袍,手裡還提著只藥箱,不徐不緩,目不斜視的跨過門檻。

  看見舒歡後,他微怔了一下,猜不出她的身份,但看著不像丫鬟,就微微躬了躬身子,施了半禮。緊接著雲姨娘就迎了上去,熟絡的同他說了兩句顧熙然的飲食和身體狀況,面露憂色的將他請進了內室,香茜隨後也跟著進去了。

  被顧熙然提點過兩句,這時舒歡就能瞧出,雲姨娘這是狀似無意的攬了她該做的事,將她無所事事的晾在一旁,這種不動聲色的排擠,讓她覺得自己是可有可無的多餘存在。不過話說回來,她原本就不是這裡的人,沒有牽掛,沒有歸宿感,自然也生不出攬事的心,只想得過且過的混日子。

  想著,低頭抿一口酸梅湯,酸甜冰涼的口感讓她微微蹙眉,再轉著看那古樸的青花碗,碗壁上結了許多晶瑩細密的水珠,沁得手都濕了。

  她忽然覺得好笑起來,現在的自己,還真像被困在閨閣裡,錦衣玉食,卻又無限寂寞的古代仕女。

  這才偷閒想心事呢,過了片刻,忽見那紀大夫,帶著一臉詫異的神色,從內室裡出來了。

  等著香茜放下簾子後,雲姨娘就焦急問道:「紀大夫,我家二爺的病可好些了?」

  紀大夫搖了搖頭,道一句:「奇怪。」

  雲姨娘不解:「怎生奇怪了?莫不是沒按時吃藥,引得病情生變?」

  紀大夫沈吟道:「脈象奇怪,竟像是除了體虛氣弱之外,沒有什麼大病。」

  「好了?!」雲姨娘怔住了。

  舒歡聽著也覺得有些意外。

  「上回診時還沈痾積深。」紀大夫默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好了,還是轉成什麼疑難病症了,在下有些拿不準,府上最好再請兩位大夫過來瞧瞧,在下回去也翻翻醫書,等過幾日再來請一次脈。」

  「不用了。」

  這話聲響起,眾人都轉頭去看,見顧熙然扶著門框掀簾出來,向那紀大夫微微笑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不用再找人來看了。紀大夫可否借一步說話?我有事相商。」

  不知道顧熙然有什麼事要同那大夫商量,兩人又步入內室去密談了,說話的聲音顯然很低,外頭壓根就聽不見。

  舒歡捧著青花瓷碗坐著發怔,雲姨娘就沒她這麼鎮定了,滿面都是緊張,不由自主的就在屋內來回踱起了圈子,繞得舒歡有點眼暈,也暗自歎息,看這樣子,雲姨娘是真的緊張他,對他已經有很深的感情了。

  兩人足足密談了有小半個時辰,顧熙然才將紀大夫送了出來,候著大夫走後,雲姨娘就趕著過去攙住他,半喜半憂道:「二爺,雖說紀大夫是名醫,但這病症的事情說不清,還是再找兩個大夫來瞧瞧,若真是好了,咱們也好放心。」

  顧熙然固執的搖頭,只是看得出,密談時間久了,大概費了神,他露出了點疲態:「這事你們不許往外傳,往常如何,今後還是如何,有人問起我的病,就說還是原先的樣子,不見得好,也沒有更壞。」

  雲姨娘納悶之極:「二爺的病要真好了,回稟老太君一聲,她老人家也高興,還有老爺和太太,他們也盼著您好呢,怎麼倒要瞞著不說?」

  「你不用管,只別傳出去就是了。」顧熙然說著,在屋內掃視了一圈,尤其是多看了香茜一眼:「我說的話你們都記下了?」

  香茜低了頭先答:「記下了,婢子絕不往外說一個字,請二爺放心。」

  雲姨娘也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唯有舒歡,咬著唇,看著他不語。

  只見顧熙然瞟了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她就丟下酸梅湯,跟著進了內室。

  坐到床沿上,顧熙然歇了一會,遞過一張字紙給她:「這是紀大夫開的補氣調神的藥方,回頭你找個妥當點的丫鬟去抓藥,親自煎吧。」

  舒歡意外的接過字紙看了看,奇道:「幹什麼這樣偷偷摸摸的,難道先前的藥裡有什麼古怪?」

  顧熙然好笑道:「你想到哪去了?藥一向是嫣娘帶人煎的,害我,她有什麼好處?」

  也對,雲姨娘好像對他死心塌地的樣子,肯定不會幹這樣的事。

  舒歡想了想:「那是有其他人想害你?」

  「怎麼可能。」顧熙然想都不想就搖頭:「換了是你,長年病弱臥床,不管閒事,甚至連院門都不出,會有人想害你嗎?」

  「說來說去都是你對!」舒歡歎了口氣,看看他道:「你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為什麼要瞞呢?」

  顧熙然一笑:「別問,照做就是了,有些事你今後會懂的。」

  越說越神秘了。

  舒歡原想繼續追問,但看他有點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就沒再說。

  低頭,看看手裡的藥方,覺得這事情還真稀奇。

  照理來說,在這生梅閣裡,他最信任倚仗的人該是雲姨娘吧?可是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卻發現他對雲姨娘彷彿有些疏離,今天的事就更古怪了,他擺明了態度,只相信她一人。

  舒歡藏起藥方走出屋子的時候還在摸自己的臉,難不成,她長了一張可以讓人無條件相信的聖母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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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7:59

【第17章.無意竊聽】

  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舒歡從裡屋出來就去書房找筆墨紙硯,她想的很清楚,顧熙然讓她找個妥當點的丫鬟去抓藥,可她初來乍到的,對這院裡丫鬟的認知,只停留在表面上,壓根就不知道誰妥當,再說古代門戶森嚴,丫鬟想出二門,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還得再煩外頭的小廝們跑腿,這藥方過了幾個人的手就說不清了,還是自己先做妥當點為妙。

  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就是將那藥方上的藥名和用量都另抄在一張紙上,再從書架裡翻出一本醫書,隨便挑出六七種常見的藥名添上,等墨跡乾了,就把紙裁開,一小張紙上一味藥名,這樣將藥方弄混了,旁人再有心,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說起來挺複雜,做起來倒也挺快的,畢竟她從前臨過一段時間小楷,字寫的不是太有個性,但工整清晰還是能做到的,就是很久沒有端著毛筆寫字了,抄完藥名,就覺得手腕擡得有點酸。

  做完這些,她喊了良辰拿著這疊寫著藥名的紙去抓藥,還格外叮囑她:「讓藥鋪夥計把藥材分開包好,在外頭寫清藥名。」

  良辰心裡奇怪,但知道主家吩咐什麼就要做什麼,哪裡會問,答應一聲就去了。

  抓藥容易,煎藥就麻煩了,舒歡不懂這個,等著良辰回來,她就喊了慧雲幫忙,反正慧雲也不識字,她從那一大包藥材裡,挑出要用的混在一起,就由慧雲動手去煎,她在旁瞧著火候。

  有事情做,倒也不覺得時間難打發了,一邊煎著藥,一邊同慧雲聊天也是挺悠閒的一件事,只是藥煎到一半,雲姨娘趕到了小茶房裡,看見她就道:「二奶奶,煎藥這種事,你喊我就可以了,怎麼親自動手?」

  舒歡搖搖頭道:「不用了,你去忙別的事吧。」

  雲姨娘見她不肯撂手,倒也沒有十分堅持,站著陪了一會,面色有些黯然的退了出去。

  及至舒歡煎好藥,濾出藥渣給顧熙然送過去,才掀簾進了正屋,就聽見裡間傳出隱約斷續的哭泣聲,聽著像是雲姨娘,再轉頭看看身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想必丫鬟都被打發出去了,不覺有些尷尬。

  剛想要走開,就聽雲姨娘帶著哽咽的聲音傳了出來:「打從進了顧家的門,我心裡就只盼著能長長久久的服侍二爺,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想頭……可是如今二爺卻不待見我,我心裡委屈,又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事……若真有,還請二爺明白說出來,我才好改了,若沒有,只盼二爺還能像從前那樣待我……」

  她的話很快就被顧熙然清冷的聲音打斷:「壓根沒有什麼事,你別多想了。」

  雲嫣娘泣道:「不是我多想,是二爺心裡已經沒有我了……」

  這這這!

  偷聽人說話是不好的行為,何況還事涉私情。

  聽到這裡,舒歡再站不住,連忙端著藥碗又退了出去,看見良辰和美景兩人正在院子裡玩抓石子,就招招手喊了美景過來,把藥碗擱進她手裡,低聲道:「等著雲姨娘出來再把藥送進去,若是涼了,就熱一下再送。」

  美景答應著端了藥碗。

  舒歡原想找個地方先待會,可是轉頭看看,就這麼大的院子,東廂養了一群稀奇古怪的駭人寵物,她不想進去,西廂又是雲姨娘的住處,她不好進去,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處可去!只好順腳往大門外走,想去附近的園子裡散散步。

  良辰跟上來:「二奶奶想去哪?我陪著您。」

  舒歡拒絕了:「不用,我一個人走走,就回來。」

  此時已近暮色時分。

  走出大門,有碎石拼花的道路往四面延展,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隨便挑了條路走,走了片刻,看見有座涼亭佇立在水畔,就順著石階登上去,到亭子裡閒坐。

  亭外風景很好,望出去都是鬱鬱蔥蔥的一片綠,臨近的水面,像是人工挖掘出來的小湖泊,水很清澈,在緩緩流動,應該是活水,還有幾枝蓮花生長其中,晚風裡送來的都是清香。

  看見這景,舒歡就覺得有些手癢,想要速寫兩張風景,只是再返回去找適合的紙與炭條太麻煩了,還是就這樣看看算了。不過坐得片刻,她就有點待不住了,水邊蚊蟲多,又是夏季,將她裸露在外的手咬了好幾個紅疙瘩,她估摸著雲姨娘與顧熙然也該說完話了,就準備回去。

  沒想剛轉身,忽然看見來路的盡頭,有個身著白衣的少年站在那裡望著她。

  這裡是顧家內宅,不可能有生人進來,舒歡想著顧熙和既然排行第四,那他上面必定還有個哥哥,說不定就是此人,因此倒也不慌不忙的沿著路回去。

  那少年沒有動,就這樣望著她走近。

  兩人離得足夠近時,舒歡已經能夠看清他的容貌了,年紀與顧熙然差不多,眉眼不像,不過臉龐的輪廓還是依稀有相似的影子,於是試著打了聲招呼:「三爺?」

  那白衣少年微微躬身:「二嫂。」

  態度說不上恭敬,也不算怠慢。

  看來是沒猜錯了,舒歡向他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說什麼,又覺得這少年給人的感覺很冷,像他的衣裳顏色一樣,於是略停了停,就同他擦肩而過。

  回到生梅閣時,她沒看見雲姨娘,倒是香茜帶著兩名丫鬟正在擺飯。

  顧熙然已經坐在桌子邊了,看見她,微微蹙了眉:「上哪去了?」

  舒歡沒答,只問他:「藥喝了沒有?」

  顧熙然點了點頭,盯著桌上飯菜的眼神明顯有些鬱悶:「喝飽了,滿嘴裡都是苦味,已經沒胃口吃飯了。」

  倒是舒歡,多日不見葷腥,忽然瞧見桌上擱著一碗板栗燉雞,立刻食指大動,話也顧不上說了,坐下就提筷吃飯。

  顧熙然有點不滿:「我說我沒胃口,你還吃這麼歡快?」

  舒歡頭都不擡,口齒含糊道:「我有胃口啊!」

  說著,她又夾了一大塊雞肉啃起來,完全不顧吃相了。

  反正,這身體的原主就是個貧家女,又不是什麼大戶千金,粗魯一點很正常啦,她用不著裝模作樣。

  沒想顧熙然見她吃得香甜,立刻就妒忌的伸筷來搶,等到舒歡悶頭啃完一塊雞肉,再要去夾時,發現碗裡只剩板栗和一塊雞屁股了,轉眼再看顧熙然碗裡,見飯沒多少,雞肉堆得滿滿當當,頓時就鬱悶了,低聲嘀咕了一句:「靠!這都要跟我搶!」

  顧熙然擡眼看她:「你說什麼?」

  失口說了髒話,舒歡連忙撒謊敷衍:「我說你不是沒胃口嗎?怎麼還跟我搶?」

  「突然有胃口了。」

  ……

  看見舒歡無語的樣子,顧熙然忍不住笑了,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要不分你一塊?」

  送上門的美食,哪有不要的道理?舒歡立刻伸筷去夾,只是筷子伸到一半,她忽然又縮了回來:「算了,你吃吧。」

  顧熙然一挑眉:「我還沒動過。」

  舒歡搖了搖頭,夾了一塊板栗,低頭扒飯。

  不是嫌髒啦!

  而是覺得兩人這樣搶東西吃太親密了!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發生的自然而然,同他相處,沒有拘束,也提不起防備。

  再想到先前無意中聽見的雲姨娘的話,她頓時就沒有了胃口,心中也暗生警惕,覺得再同顧熙然這樣相處下去,保不準就要日久生情,那可大大的不妙,還是同他保持適當的距離,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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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8:20

【第18章.親密】

  夜幕已深,月懸中空。

  舒歡坐在梳妝台前,就著燈光看手裡那對做工精緻的赤金絞絲鐲。

  她從前一直認為黃金做的飾品很俗氣呢,但眼前這對鐲子在燈光下散發出的光芒,顯然璀璨得令人讚歎,而且對目前的她來說,首飾好不好看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它的價值,這對金鐲托在手心裡沈甸甸的,給她帶來不少安全感。

  今後的生活,可能多半都要指望它們了!

  舒歡暗歎一聲,將這對赤金絞絲鐲擱入一隻酸枝雕花的首飾盒裡,又拿起那只白玉如意雲紋璧來細看。

  就在這時,她身後響起竹簾被掀起的聲音,慌得她連忙將玉璧往首飾盒裡一丟,緊接著就合上了蓋子。

  進來的人是顧熙然,能夠聽見他輕聲在笑:「看了一晚上,還沒夠嗎?」

  原來早就被他發現了啊!

  「沒夠!」舒歡臉上一熱,還在假裝若無其事:「我是貧家出身,眼皮子淺,從來沒見過這種值錢的好東西,自然要多看兩眼。」

  顧熙然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女人喜歡錢,多半是源於沒有安全感。」

  舒歡直覺的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口,發現竟然無法駁他。

  他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起碼對她來說適用。

  亦舒在《喜寶》裡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麼就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從前,她擁有很多很多父母、親人和朋友的愛,這些愛,令她生活無憂。

  如今,她唯一剩下的只有相對的健康,衣食雖暫時不缺,但那也是人家的施予,要用自尊和自由來交換,萬一哪天人家不願意給了,想要收回就直接收回了,連借口和理由都不需要給她,那麼她除了積攢點值錢的東西,替自己留條後路外,還能做些什麼?

  說到底,就是沒有長長久久的安全感!

  偏偏吃苦耐勞,自力更生這樣的話,對這年代的女子來說,還壓根就沒用,讓她想要變相的尋求事業上的安全感都不可能。

  舒歡有點意興闌珊了,隨手將那首飾盒推到妝台上就站了起來。

  「過來。」顧熙然斜靠在床欄上,衝她勾了勾手指。

  舒歡低垂了眼,規規矩矩的走過去:「二爺要喝茶嗎?」

  顧熙然搖了搖頭,看了她片刻,忽然拉住她的一隻手,將她往懷裡一帶。

  此舉太過出人意料。

  被他摟進懷裡時,舒歡嗅見了淡淡的藥香,還沒反應過來,就覺他的下巴抵到了她的耳旁,用一種極低微的聲音緩緩道:「兩個人在一起,這樣會感覺安全些嗎?」

  聲音裡帶著微妙的誘惑,彷彿有催眠的效果。

  失神間,她已被他翻身壓住。

  驚惶之下,舒歡想要伸手推開他,可是他雖病弱無力,但身體的重量還在,推了一下,沒有推開,就見他目光迷離的對著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猶如微波輕漾,引得她心神一蕩。

  只這一怔間,他那張清俊好看的臉就已然湊了下來——

  舒歡緊張的繃直了身體,急道:「不要……」

  聲音很低,低得像是在哀求。

  顧熙然微微猶豫,原本要落在她唇上的吻,貼上了她的額頭。

  感覺,微燙。

  一吻之後,顧熙然略撐起身子,手指纏繞在她的衣帶上,眼望著她的眼,微啞道:「你不願意麼?」

  舒歡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同一個男人如此親密接觸,最令她害怕的是,她對他的接近,沒有特別厭惡的感覺!只知道自己很緊張,緊張得有點不知所措,此刻連話都說不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搖頭,再搖頭。

  當然不願意!

  再近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如果換一個人,換一個讓她感覺不那麼危險的人,在沒有任何出路的情況下,她也許會考慮交出她的身體,成為那個人的妻子,然後漠視他與他妾的存在,過自己平靜無波的日子。

  可是顧熙然不行!

  她對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識感,而且一直覺得他很危險,危險到很有可能在交出身體的同時,她會連心都一起淪陷。

  一旦有了感情,她就無法對他的妾視而不見。愛情都是自私的,她會想獨佔他,會變成面目可憎的妒婦,最終苦了自己,苦了他,也苦了別人!

  「不願意!」搖了一會頭,她的神志逐漸清明,雖然說出來的話還是有若蚊吟。

  顧熙然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把玩著她的衣帶,望了她良久,終於鬆開了手,微揚了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帶點調侃的笑:「這是你不願意,回頭別說我不人道。」

  語聲呢喃,還是曖昧無限。

  舒歡想起中午在院子裡的那場對話,驀然紅了臉,羞惱道:「你快起來!」

  顧熙然還未有所行動,就聽竹簾被人掀起,雲姨娘帶笑進來:「二爺,我燉了補湯……」

  話未說完,已然無聲。

  舒歡轉眼往門邊望去,瞧見雲姨娘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臉的震驚與無措,緩得一緩,那震驚就變成了哀傷與幽怨,她長睫微顫,眼圈控制不住的紅了起來。

  ……

  很無語啊!

  舒歡有種被人捉姦在床的感覺!雖然她的身份擺在這裡,用不著對雲姨娘解釋什麼,但她還是覺得渾身彆扭,臉漲得更紅了,慌慌的去推顧熙然。

  這時候,顧熙然反倒不動了,甚至都不回頭,只淡淡道:「把湯擱在桌上吧,下回進來時記得先通報一聲。」

  「是。」雲姨娘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能夠想到她有多窘迫和傷心,舒歡轉回目光,不再看她。

  就這樣尷尬的,動也不敢動的與顧熙然對視著,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彷彿只是一瞬,又好似永遠,直到房內再次安靜下來,聲息俱無。

  顧熙然這才微微一笑,側身讓她起來。

  舒歡慌慌的躲到床內,抱著被子,帶點警惕的望住了他:這個傢夥真可惡,一發現自己身體沒病了,就色狼起來!

  他失笑:「幹嘛這個樣子,我又沒有強迫你。」

  「你偷襲啊!太無恥了!」

  「有嗎?」顧熙然一臉無辜:「我不是很早就同你打過招呼了?」

  那也算打招呼?

  中午的事了好吧,早就忘光了!

  算了,不糾纏這事,舒歡放緩了語氣,試探道:「我能不能換個地方睡?」

  顧熙然想都不想:「不行!」

  「為什麼啊!」

  「沒有空房間了,要不你和雲嫣睡西廂去?」

  才不要!

  舒歡搖頭,雲姨娘大概已經恨死她了,她再湊過去,那也太沒有眼色了。

  「你看,是你自己不願意,不是我不讓。」顧熙然說著,也不管雲姨娘送進來的那碗補湯,脫了外裳,就吹熄了燈。

  ……

  舒歡坐在黑暗中沒有動。

  片刻後,就聽顧熙然道:「你要再不躺下睡覺,我就把剛才對你做的事再重複一次,這次可不帶停了。」

  赤果果的威脅!

  好在相處了這三天,舒歡總算知道他不是卑鄙的人,聽這話裡的意思,沒有再為難她的意圖,她只好乖乖的躺下,只是身體還緊貼著牆,離得他遠遠的。

  神精繃得太緊會容易疲累,雖然明白告訴自己,不要在顧熙然睡著之前睡著,她最後還是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卻不知道黑暗中,顧熙然湊近了她,輕輕的捉了一縷她的發,繞在指尖把玩時,低聲呢喃了一句:「如果沒有你在身旁,我也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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