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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27:10

【第219章.死也瞑目】

  積威已久,林氏聽見老太君的聲音,身體的本能反應比頭腦要靈敏,那將要搭上匣子的手就立刻縮了回去,緊接著才感覺到羞辱,臉孔一點一點的紅起來,越想越無地自容,最後抽了帕子,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陳氏不太瞭解她的為人,甚至不瞭解顧家長房裡發生的那些事,只是同為妯娌,見林氏這樣,心裡也有些不忍,連忙上前溫言安慰了她兩句,試圖岔過這陣尷尬。

  林氏就跟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捉住了陳氏的手,泣道:「這家業由誰繼承,自然聽從太君安排,只是我嫁到顧家已有十餘載,也生兒養女,自認平素小心謹慎沒做錯什麼,怎麼到得如今,還要被晚輩管束呢,這豈不是亂了輩分……我……我這心裡頭委屈啊……」

  她這話明面上市對陳氏說的,事實上是對老太君訴苦,順帶化解自己的難堪,不過真讓陳氏不好接口,只得勸她:「嫂子別哭,還是聽聽太君怎麼說吧。」

  林氏不甘,但偷眼瞧見老太君喘著氣瞪她,生怕再多說一句,又要被喝令閉嘴,只好低聲飲泣,不再言語了。

  顧熙然與舒歡對望一眼都各自搖頭,他倆是看在顧熙和的面子上回來的,但瞧在林氏眼裡就是來爭產奪權的,鬧成這樣還真沒意思。

  舒歡就將手裡那匣子往桌案上一擱,顧熙然攜了她的手道:「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們先去老爺靈前上柱香,你們商量好了就說一聲。」

  老太君生生將怒氣壓了下去,喘道:「回來……就按你說的辦……」

  林氏那飲泣聲越發響亮起來。

  老太君不耐煩道:「再哭你就出去……」

  她這兩日對這個兒媳婦煩透了,從前顧達不喜自個女人多事,沒有林氏發話拿主意的份,因此林氏還算安分守己討人疼,可如今顧達沒了,她又病癱了,林氏野心日盛,蹦躂起來就顯出愚蠢來,生生的讓她寒了心,即便顧熙然不提那要求,她也不會遂了林氏的意,讓她管家!

  林氏被罵後更覺難堪,有心賭氣出去吧,生怕自個撈不著半點好處,只能憋著恨,壓抑了哭聲。

  顧熙和也替她覺得難堪,只能低著頭幫老太君順氣,再端茶倒水。老太君見他如此,心裡暗歎,也就將不再盯著林氏,只望住顧熙然道:「你說的,我……我都答應……只是你也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口說本無憑,但這年頭本就不流立什麼遺囑,何況顧遜等人都在場,事後也不怕林氏翻臉再鬧出什麼花樣來,因此顧熙然微一沈吟就道:「太君請說。」

  「熙……熙和他……」

  顧熙然微微一笑:「太君是不放心熙和,怕他今後分不得家產是吧?」

  這麼直接,一點彎都不帶繞的!

  老太君目光複雜地望著他,最後點了點頭。

  顧熙然的確直接,也壓根就不想繞彎,因為不想浪費時間跟她們打太極拳,反正是一錘子就能敲定的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他直道:「生意場上形勢瞬息萬變,這點太君應當清楚,再者,我從前沒有做生意的就經驗,顧家的這些人脈和資源我也不熟,還有各種採買和鋪貨渠道,這些都得花時日慢慢熟悉起來,因此我不能誇口說一定能將顧家的生意撐起來,也不能誇口包賺不賠,我只能……」林氏再一次憋不住插了話:「你什麼都不能保證,那還要你做什麼?」

  做過生意的人,都知道顧熙然說的是沒有水分的實誠話。

  這一回,連顧遜都有點煩她了,急著聽顧熙然下文,就道了一句:「嫂子不懂生意上的事,就少說兩句吧!」

  林氏臉又紅起來,但真沒人想理她了。

  顧熙然連掃都不掃她一眼接著道:「我只能盡力去做,若賠了,我會盡早收手,把餘下的產業該賣的賣,該抵的抵,剩下多少家產都是小四的,我分文不取,再替他謀點別的出路,只要他自個爭氣,這一生可保無虞。」

  老太君點頭,急道:「那……那若是賺了……」

  顧熙然直視老太君道:「若是賺了,能把生意再做大些,將來小四想分家,我不會客氣,家產對半,一人一份,這是我應得的酬勞。」

  「二哥,我不要分家!」顧熙和叫起來。

  顧熙然看著他,笑道:「要是不想分家,那也簡單,生意還算公中的,家裡花用自然也算公中,我和你年底吃利分紅,這些銀子錢,是各人私房,愛做什麼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只是有一點,你別想一輩子賴在我身上,眼下年紀還小,就學點東西去,等到成年,不在生意上幫忙,也必須另找些正經事做,我不會允許你遊手好閒!」

  不許遊手好閒啊!可是他最喜歡遊手好閒啊!

  顧熙和還在沈吟,就聽顧熙然喝問他道:「聽見沒有?」

  「聽……聽見了……」既然二哥說不許,那也沒有辦法。

  顧熙然仍不放過他:「對著太君說!」

  顧熙和苦著一張臉,對住老太君道:「我保證,將來聽二哥的話,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不遊手好閒!」

  雖是逼迫,但他這也是真心話。

  老太君聽得連連點頭,望著顧熙和,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起來。

  她原本只求自己最疼愛的這個孫兒一輩子平平安安,衣食無缺,能娶妻生子就好,沒想過要讓他分得大量家產,做出什麼事業,顧熙然這一番盤算,顯然比自己預期要周到得多,若真如此,她就算立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好!這樣很好!」顧遜也在點頭,望著顧熙然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對於這一番話,林氏再挑剔不出什麼錯來,只是心裡仍然不甘,再問一句:「那小芸呢?」「小芸?」顧熙然總算將目光往她這邊掃了過來,微微揚了唇角道:「只要太太不挑剔拿錯,我自然會替她說門好親,再預備下嫁妝,要不小芸的事就請太太自個操心吧!」

  話講的不客氣了,但事到如今林氏還能說什麼,只能扭過臉去,嘀咕兩句:「罷了,罷了,太君拿了主意,我還能說什麼?」

  擔了許久的心事終於放下,老太君此刻心懷大暢,再聽她嘀咕就喝道:「閉嘴!你再囉嗦半句,我……我從前那些首飾頭面……就沒有你和小芸的份……」

  老太君的首飾頭面可值不少錢,林氏張了張口,終於沒再說話,將嘴閉了起來。

  顧熙然與舒歡對望一眼,相互暗歎,其實何止顧芸啊,還有那個半瘋半顛的方氏和顧達那一屋子的姬妾呢!到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把該嫁的嫁了,該遣的遣了,該安置的安置了,至於顧熙和,經過這些事後該能老成穩重些,不會像往常那樣讓人擔心,唯一棘手的只有林氏……

  兩人同時想到了她,拿眼看去心裡都拿定了主意,她要是顧著身份體面,不鬧事,就當菩薩一樣供著,敬而遠之,她若是要鬧事,那是她自找的,就不必替她留什麼體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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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27:47

【第220章.安排妥當】

  老太聲畢竟叱吒風雲了一輩子,有些事情顧熙然和舒歡能想到,她自然也能想到,此時此刻心裡壓的擔憂一去,精神就顯得比先前爽利了,歇得一陣,就緩緩開口,斷斷續續的將想剄的事情略為安排。

  她手頭還有些壓箱底的私房銀錢,原想等著百年之後,連帶衣裳和首飾頭首一塊分作數份,留著給兒孫們念想,如今卻顧不得了,都取出來先分了再說。

  長房媳婦林氏,二房媳婦陳氏,各得了一千兩銀票,再分世衣裳首飾,她倆都是有子或有夫的人,娘家當初陪過來的嫁妝也不少,這些年下來更是積攢了許多私房,老太君只是分個意思。

  方氏是顧家長孫媳,一向賢良淑德,即便沒有瘋癲,只要她願意守寡,顧家也是要供養她一輩子的。給她一處僻靜院落,放兩名丫鬟服侍,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這世都少不了,連年的花銷算起來也厲害,老太君除了給她衣裳首飾外,再交給顧熙然二千兩銀票,讓他代為支用。

  老太聲喃喃的念著:「若是不夠花,也……只得叫你虧些,看在她可憐的份上……貼補她些……」

  顧熙然和舒歡對方氏都是有好感的,要接手顧家時就知道必定要照顧她,因此都不反對,座了下來。

  餘下子孫,顧熙仁和顧萱私逃出家,老太君就權當他倆己死,壓根不管他們,於是再給顧芸和顧遜的女兒顧瑩各留了一千兩銀子和幾樣首飾,權作嫁妝。

  這邊分派完,老太君最後再拿出五百兩銀子交給顧熙然,讓他將府裡下人清一清,該賣的賣,該放的放,只留下夠用的人手。至於顧達留下的那些姨娘,也都遣嫁出去,有年紀過於大,無法遣嫁的,就多給些銀子,讓她們投靠娘家,做些小生意餬口。生養過顧熙仁的周氏自然無法遣嫁,老太君也不管,只將她丟到林氏名下,讓林氏養活去。

  對於這樣的安排,林氏自然不滿意,何況老太君分剩的那世首飾頭面還有銀票,估算起來價值不下萬兩銀子,於是她哭著叫起屈來:「老爺作孽留下的人,怎麼倒要我養活?」

  老太聲瞪她:「若不是你放走熙仁,她有兒子……還要你養活?」

  一句話,嗆得林氏無法辯駁,陳氏也目帶疑惑的向她望了過去,林氏心一慌,不及思索就忙問道「那,那熙和……」

  老太君先不理她,讓顧熙和幫忙將東西收拾起來,最後才道:「首飾農裳只好分給家裡女人……男人們自然沒份,再說老婆子我還沒死呢!剩下的東西,我還得留著……你出去……出去吧,我要歇歇了……」

  她說著就讓顧熙和攙扶她躺下。

  林氏立在那了默想了一回,她不知道舒歡被休前就拿過五千兩銀票了,只發現此刻老太君沒分東西給舒歡,以此推斷老太君嘴上說社,其實心裡仍不待見舒歡,於是立刻就感覺心理平衡了,不敢再說什麼,拿著分給她的東西,拉著陳氏告退出去了。

  顧遜也道:「太君好生歇著,兒子替您催藥去。」

  他說著就要轉身出去,卻聽老太君道一聲:「慢著。」

  顧遜立刻站住聽話。

  老太君道:「這些年……委屈你,我對你也沒太好……」

  顧遜忙道:「太君這是什麼話,當年父親沒了,全仗您獨力支撐這個家,善待姨娘和我,還替我說了門好親,才有我今日。」

  「你是個厚道孩子……」老太君歎了一口氣:「我如今沒東西分你……你……你可別怨……」

  顧遜笑起來:「當年父親留下的家業,太君在我成親時都分過了,我哪能再眼紅大哥那一份家產,同侄子們爭奪?再說我這半生都過了,膝下有女無兒,自個手頭這份家產都無人繼承,若是命中注定無子,將來這份家當,少不得也要交與侄兒們著管。」

  「使不得。」看他說得誠懇,老太君心裡對他那隱隱的警惕就消散殆盡,反倒有些愧疚起來,歎著勸道:「你該納兩個妾……再拜拜菩薩……總會有子的……」

  顧遜只笑不語,恰好此時茯苓端了藥來,他就順手接過,一勺一勺的舀著,服侍老太君喝完,再細心的拿帕子替她抹了抹嘴角。

  老太君這才看著他,再看著顧熙然與顧熙和道:「這倆孩子,我就交給你照看了。」

  顧遜應道:「太君放心,該照應之處,我自會照應。」

  老太聲此時安心之極,閉上眼晴又喃喃道:「分剩的那些東西今後就是這倆孩子的,我不偏心……一人一半……就是不曉得還能不能瞧見熙然替我生下重孫,能不能瞧見熙和他……他娶上媳婦。」

  說著說著,老太聲就漸沒了聲息。

  顧熙和一驚,差點又要失聲痛哭,但好在有了上回哭錯的經驗,他這回仔細觀察了,見老太君胸口微微起伏,顯然只是睡著,這才放下心,重重的籲出一口氣。

  顧熙然見他這樣,微微一笑:「沒事的,想必是紀大夫開的這藥方里,有安神的藥材,該讓太君好好睡一覺了,咱們先出去吧。」

  「說的是。」顧遜聞言轉身,看著顧熙然,用力拍拍他的肩道:「走吧,隨我去靈前,替你父親上柱香。」

  上香啊!

  這個是應該的,但是當著顧遜的面,總不能連裝模作樣的哭樣都不幹吧?顧熙然頓時覺得無奈起來,再著舒歡,她也是苦著一張臉,不由就有意落後兩步,悄聲問她道:「那個辣椒水。你帶著沒有?」

  舒歡沒答,往袖袋裡摸啊摸啊,摸了半晌,最後一笑,將一隻小瓷瓶悄悄的遞到了顧熙然的手裡。

  四人去顧達靈前抹了抹眼淚,再上了一柱香出來,顧熙然就喊過染墨,悄聲吩咐他上街去買藥材,才說著話,就聽見守門的家丁過來稟報:「章家老爺和太太上門來訪,還有章家少爺也來了。」

  顧熙然一怔,同舒歡對望一眼,兩人的目光裡都微帶疑惑。

  怎麼這麼巧!

  他們才回來,章家的人就找上了門?

  念頭在心下一轉,兩人也就悟了,不用問,會幹這種事的,除了林氏也沒別人,只有把場面鬧亂了,她才好渾水摸魚,從中得利!

  舒歡搖搖頭,覺得好笑。

  顧熙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對那家丁道:「請進來吧!」

  來了倒好,不用再尋上門去了,今日就索性將這一切麻煩事.都趁便做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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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2:15

【第221章.晾著你們】

  蘇合城,顧家花廳。

  丫鬟們奉上茶都許久了,顧家人的身影還未出現。

  章家老爺端著茶碗,一遍兩遍三遍的拿碗蓋刮著茶沫,最後「碰」一下,把茶碗撂到了桌幾上,氣呼呼的站起來道:「太過分了!」

  章子榮找到了家人,一洗前些時日的頹喪焦慮,又像從前那樣浪蕩起來,此刻他半歪在椅子裡,左腿架右腿,時不時還晃那麼兩下,意態甚是悠閒道:「早就讓您別過來自討沒趣了,您還不信!」

  「孽子!就知道胳膊肘子往外拐!」

  章子榮嗤笑起來:「要真這樣,我還勸您做什麼,更不用陪您過來,我出去吃酒聽曲有多逍遙?」

  「你還敢說!」章家老爺險些要將茶碗砸過去:「地震那會全家亂成那樣,你在哪裡?在勾欄裡尋歡作樂!顧沒顧家裡人死活?」

  見說到這個,章子榮面上倒是露了點慚色,只是同家裡老頭子頂撞慣了,心裡覺得慚愧,嘴上卻不認,還道:「沒有我,你們不也平平安安?只可惜我那會沒死在外頭,要不倒教你們省了心。」

  「聽聽!這還是人話嗎?」章家老爺氣得開始挽衣袖,想上前揍這孽子了。

  章家太太顧寶篆連忙勸解:「別吵了,都少說兩句,這又不是在自個家裡頭,別鬧起來教人看笑話。」

  「笑話?」章家老爺一聽越發生氣:「你還知道人會笑話?既知道,怎麼替含芳定下這種不靠譜的親事?若不是你嫂子派人過來說了,你我都還被蒙在鼓裡,要等到顧家上門來退親,那裡才真笑話了!」

  顧寶篆未嫁前是嬌養的閨秀,大概也遺傳了老太君的強勢,脾氣不是溫和型的,這些年嫁人生子後收拾了許多,但被說惱了就立時發作起來,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來,她就伸手戳著章家老爺那光溜溜的腦門罵道:「含芳的親事,難道你沒拿主意?當初我只是順口一提,說太君誇咱們家含芳了,誰娶了誰福氣,你不就攛掇著教我去同太君說,情願嫁女兒到顧家,親上加親,將來也好有個照應嗎?青天白日,空口白牙,這會子倒怪起我來了!」

  章家老爺有些色厲內荏,被妻子一罵就蔫了,聲小道:「他們家兒子多了,定哪個不行,非要定他們家老二,那個病怏怏的主?」

  「老三是庶出,將來分不到多少家產,你樂意嗎?」顧寶篆越發聲大起來:「老四還小呢!等到能娶親了,含芳都多少歲數了?何況她哭著鬧著,只嫁老二……」

  她話未說完,忽然聽見門口一聲輕咳,慌忙收住了口,扯了扯衣襟,端正了面上顏色,這才回過身來,果然瞧見顧熙然雙目微紅,立在門邊,他手邊還牽著一位白衣少女,容色清麗,單看兩人這親密樣子,就能猜到這少女的身份了,這必是顧熙然從前那個被休掉的妻子!

  林氏派人傳話時已然說了,只是章家人僅知道顧熙然帶著她回來,卻還不知道他倆再次成了親,因此顧寶篆深吸了口氣,就想開口,誰知顧熙然比她更快,攜著那少女進門,只對他倆點了點頭以示招呼,就向章子榮道:「景天一別,子榮兄一向可好?」

  章子榮自認同顧熙然相熟,也不起身,仍歪在椅子裡向他拱了拱手,笑道:「好,好得很,就是今日被我爹娘逼著同來登門拜訪,有些無趣。」

  顧熙然一笑,走到上頭主坐前,就大咧咧的與舒歡分坐而下,隨後喚丫鬟泡新茶來,他也不理會章家夫婦,只同章子榮說話,但同這個紈褲有什麼可說?左不過是這蘇合城內有哪處景點可玩,有哪家酒樓菜餚出色,又有哪家勾欄裡姑娘唱的小曲兒美妙。

  還在孝期內,說這些話題明顯不合適的,章家夫婦聽著已然有些面面相覷了,而且被顧熙然那目無尊長的漠視慢待鬧得心裡十分不快,但苦於正事還未提,不好就此翻臉喝斥,因此他倆只好按捺著,在旁隱忍,到得最後,顧熙然引得章子榮談興大發,滔滔不絕起來,連他倆對之連使數回眼色都沒瞧見,這對夫婦的臉色就黑了青,青了黑,越變越難看了。

  舒歡在旁看著暗暗好笑,但也不理會,直到發覺章家夫婦快要發作摔臉了,這才端起茶來遞給顧熙然,打斷他們的話道:「別只顧著說話,怠慢了貴客。」

  顧熙然接了茶,這才擡眼看了看章家夫婦,仍不起身,只笑道:「抱歉抱歉,小侄同子榮兄一向言談投契,見了他,就忘了還有姑父姑母在座了,你們二位可別見怪。」

  章家老爺十分不忿,悶哼了一聲,扭過臉去,心裡暗道:「什麼言談投契,壓根就是臭味相投,一對兒紈褲!」

  顧寶篆想著正事要緊,強忍著怒氣,抽了帕子按了按眼角,開口道:「大哥正當壯年,忽然過世,這真是教人意外傷心……」

  她原想藉著提起顧達的過世,來緩一緩眼前氣氛,再同顧熙然說讓他趕在百日之內迎娶章含芳的事,哪想顧熙然只聽得這句,就輕拍了自個額頭,接話道:「瞧我!差點忘了這事!姑父姑母今日過來是要去靈前上香的吧?請請請!」

  他說著就喊丫鬟領章家夫婦去顧達靈前上香,自個卻仍然坐著同章子榮談笑,沒有半點做主人該要起身相陪的自覺。

  死都為尊,此時章家夫婦總不好說不是來上香的,只好再忍了氣,隨著丫鬟去靈堂走了一趟,胡亂上了香,不過顧達到底是顧寶篆的親哥哥,她還是盡情的落了兩滴眼淚,等再回到花廳之上,見顧熙然與章子榮還在談那風花雪月,吃喝玩樂之事,她再憋不住,沒好氣道:「你倆先停停,有什麼話今後再說,這會先聽我說!」

  顧熙然聞言有些詫異的瞟了她一眼,彷彿全然猜不中她要說些什麼。

  顧寶篆越發來氣,坐下後就生硬道:「我今兒同你姑父過來,是想議議咱們兩家定下的那門親事,趁著百日期內能夠娶親,不如就辦了吧,這樣既可慰藉大哥在天之靈,熙然你身邊也能多個幫忙管事操心的人,同你一塊料理大哥後事,你看如何?」

  林氏派人過去說得嚴重,說顧熙然必定不會同意這樁親事,因此她以為還要費許多唇舌才能逼得顧熙然點頭,沒想才說了這句話,他竟然連思索都不需要,張口就道:「行啊!這種小事哪裡還需姑父姑母親自跑一趟,隨便派個人來說一聲不就得了。」

  愣,再愣!

  一屋子人裡,除了舒歡,其他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早知顧熙然心意的章子榮,差點要以為他被鬼附身,要不怎麼能說出這種同他心意全然相反的話來?因此章子榮衝口就道:「顧熙然,你病得不輕吧?」

  章家老爺卻是愣過之後,氣得連鬍子都翹起來了,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再瞪顧熙然道:「這是你和我家閨女嫁娶的終身大事,又不是納妾置外室!隨便派個人來說一聲?哼!你說得倒是恁般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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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2:50

【第222章.欺人太甚】

  章家老爺一番話說過後,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顧熙然身上,要瞧他到底什麼盤算。

  顧熙然微微一笑,低頭輕呷了一口茶才道:「我想有些事情,要同姑父姑母先說清楚,免得將來生米做成熟飯,你們要再反悔,那可就遲了。」

  這話聽著意有所指,顧寶篆料定他是想借口推脫親事,原待不聽,但被他那如鋒刃般銳利的目光一掃,不知怎麼心裡就打了個突,微微遲疑間,就聽他道:「其一麼,小侄有同子榮兄差不多的雅癖,素喜臥柳眠花,偶爾夜不歸宿,今後納妾收通房丫鬟這種事,不會少幹,萬一表妹嫁過來,對這雅癖不能容忍,要回娘家去哭訴,還要請姑父姑母解勸,讓她別鬧孩子脾氣才好。」

  他這話一說,章子榮越發愣了,呆呆地望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荒謬!」章家老爺再次暴起拍桌:「那是哪裡的雅癖,分明就是浪蕩紈褲不成才!哪有尚未成親,就同我們先商量納妾的道理!改!你不改了這毛病,我絕不將閨女嫁你!」

  舒歡有點憋不住笑,連忙低下頭去。

  顧熙然也覺得好笑,但面上有意露出為難的樣子,蹙了眉道:「這雅癖我絕改不了,因此才事先同姑父姑母說明了,免得到時再起爭執,鬧得兩家不和。再者說,男人好色乃至三妻四妾,這壓根就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您府上就我姑母這一位正妻,別無妾室?還是將來子榮兄娶了妻,您就不許他上外頭吃花酒,不許他納妾?」

  妾……妾室啊……

  自個的話打了自個的嘴!

  比不上顧達納得多,但章家老爺也有二三個妾納在房裡,因此被顧熙然問得徹底啞然,還挨了妻子狠狠的一記白眼。

  場面一下子冷起來,半晌沒有人說話。

  顧寶篆心裡有些犯疑,從前壓根沒聽說過顧熙然有這雅癖,而且他身體長年病弱,就算有納妾的心,恐怕也沒有納妾的力,因此他這浪蕩的模樣,極有可能是想退親才胡編假裝出來的,決不能上他的當!

  念及至此,她就忍著怒氣開了口道:「說的是,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只要你不寵妾滅妻亂了綱常,這事就由你。」

  顧熙然面上露出了一點莫測的笑:「姑母果然深明大義,,不拘小節!那我要說的其二麼,就是請你們回去同表妹好好說說這個道理,讓她知道我絕不可能寵妾滅妻,她再鬧,我也不會亂了綱常。」

  這話一說,章家三人都犯了懵,唯有章子榮沈吟片刻,目光裡忽然多了了悟和笑意。

  顧寶篆深深的擰起了眉頭:「熙然,你這話什麼意思?」

  「姑母沒聽明白麼?」顧熙然這才站起身,攜了舒歡的手道:「我已有妻,自然沒有停妻再娶的道理,表妹若執意要嫁,那就只好委屈她做個妾室或者外室,今後我再納妾她管不著,也別想我寵她這個妾,滅自個的妻。」

  說到這裡,他抿了嘴頓了頓,露出優雅高傲的笑容:「這樣子,姑母可聽明白了?若是再有什麼問題,那就隨便挑個日子,將表妹送過來好了。」

  「你——」顧寶篆也被自個的話大了嘴,氣得一時說不出話。

  「顧熙然!」章家老爺怒極:「少在我們面前玩花招,你那個妻,不是早就休了嗎?」

  顧熙然微微一笑:「休了不可以再娶回來?」

  「行!」顧寶篆緩過了氣,冷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遵了哪條?」

  老太君這邊,自然沒有命顧熙然再娶,要不林氏早就說了!林氏沒說,那就是他私娶,聘為妻奔為妾,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顧家完全可以不認舒歡這個兒媳,舒歡只有做妾的命!

  這話問得極其犀利,章子榮不禁帶了憂色望住顧熙然,要看他怎麼回答。

  顧熙然渾不在意,微微笑道:「成親時我在景天,自然沒有父母之命……」

  他說到這裡,章家夫婦同時鬆了一口氣,面上頓現得意笑容,卻沒想到他話鋒一轉,立刻噎得他們說不出話來:「事有從權之說,我當時脫不開身,無法回來稟明老太君,但同小歡成親前有紀大夫代為媒妁,成親時有景天知府與其夫人代為主婚,這兩位一是才望高雅的名醫,一是青天父母官,由他倆一手操辦的婚事名正言順,何況回來後我也帶小歡拜見過太君,太君已認了這孫媳,她自然是我明媒正娶過門的妻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一番話氣壯響亮,擲地有聲,竟是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怔了好半晌,顧寶篆才氣急敗壞道:「我不信!口說無憑!」

  顧熙然微微掀了唇角,揚聲就讓人請了紀丹青來,順便將顧熙和與染墨也喚了來,請章家夫婦隨便詢問對質。

  弄清事情原委後,紀丹青先溫溫雅雅地笑道:「確是如此。」

  顧熙和與染墨也口口聲聲賭咒發誓,說是他倆當時也在旁,親眼見的。

  顧熙然一笑:「姑父姑母要再不信,那我領你們去見太君?」

  見太君!要真如他所說,見太君有什麼用?何況太君如今病危,神智也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萬一過去見了,再鬧出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渾身長了嘴也撇不清這干係。

  章家夫婦瞪了他一眼,最後章家老爺罵起來:「顧熙然,你這樣欺人太甚!定我家親事在前,另娶旁人在後,世間哪有這樣的規矩?你這樁婚事壓根作不得數!」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顧熙然也惱了,斜睨著眼冷道:「你們想嫁女兒就先設計讓人休妻,世間難道有這樣的規矩?還有,你最好記得你只是我姑父,不是我至親長輩,我的婚事作不作得數,太君認了便可,沒有你挑剔的份!」

  章家老爺氣喘了兩口,暴怒道:「你……你死了心吧!我章家女兒,絕不可給人做妾!」

  「那正好,退親!由你們來退,給你麼留個臉面。」

  「休想!我……我要去衙門裡頭告你!」

  「請便!」都撕破了臉顧熙然就懶得再敷衍他們了,一甩衣袖,傲然之極地攜著舒歡就往外走,還吩咐道:「小四,替我送客看!」

  他這一走,顧寶篆急了:「顧熙然,你給我回來,事情還沒商量完,你不許走!」

  顧熙然頓了頓腳步,頭也不回地冷道:「還有什麼可商量的?我只等著你們告我,下回再來,你們記得帶上狀書衙役,否則恕我事忙,無暇再見!」

  眼見他和舒歡愈走愈遠,身影就快繞過花木消失不見了,章子榮再顧不得,大聲喊起來:「熙然,回來!回來!我們……我們要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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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4:01

【第223章.算你狠】

  章子榮這話一喊出口,最先對他瞪眼的是章家夫婦。

  顧寶篆伸指一戳他的腦門:「你妹妹的親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作主了?」

  章家老爺也罵:「孽子!你還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居然幫外人禍害起自家妹子來了!」

  「我禍害她?!」章子榮被他們罵委屈了,跳起腳來:「分明是你們在禍害她!她一個小姑娘家懂什麼,說要嫁誰,你們就寵著溺著讓她嫁誰?好吧,就算她是你們的心頭肉,要嫁誰由得她自個挑,那也得挑個兩情相悅的,嫁過去才有好日子過!」

  說著他指住顧熙然和舒歡道:「人家好好一對夫妻,你們非要先使計拆散了,硬把妹妹塞過去,人家不願意要,你們還威脅著要報官!這不是在禍害她又是什麼?先別說知府大人主的婚,你們告不告得贏,即便告贏了如何?你們是打算讓人家再休了妻子娶含芳呢,還是退了這門親事?」

  被他這樣一問,章家夫婦一時說不出話來,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是讓顧熙然休了舒歡再娶章含芳吧,他們不敢!怕女兒嫁過去受委屈愛打罵。當然,要是顧達還在世,老太君身子還硬朗,能管得家中事,那還好說,他們總會對章含芳另眼相看,好生照顧,可是如今顧達去世了,老太君眼看著也快不行了,這種情況下,顧家的事還不是由顧熙然一人作主?他要是不待見章含芳,就沒人能替她說上話了。

  要是退了這門親事吧,那他們還鬧騰什麼,到時張揚得滿天下皆知,丟臉的還是他們,還不如主動退了親事,即便教外人知道,他們也能說不中意顧熙然這個女婿,要替女兒另挑好人家嫁了,旁人也不能說出章含芳的不好來。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事無論如何處置,只要告上衙門,不管輸贏,都是把顧家連帶景天知府都一塊得罪了。顧家還不堪慮,但他們大災過後要回景天城的,得罪了景天知府,豈不是自找晦氣?

  他倆還在面面相覷,心下遲疑,折回來的顧熙然就已然不耐煩了:「到底退不退親,姑父姑母爽快些兒給句話吧,我可沒閒工夫陪你們乾耗著!」

  「退!堅決退!」發話的還是章子榮,他一把拽住顧熙然的胳膊,生怕他跑了,急道:「我爹娘這是被你氣糊塗了,只想著爭一口氣,就沒理清這利害關係!你耐心等等,再讓他們想想。」

  顧熙然微揚了眉,看看章家夫婦,再看看他道:「那好,看你的面子,我再多待一盞茶的工夫,到時要再沒個準答覆,可別怪我往外趕人,往後咱們連親戚都沒得做!」

  「顧熙然!」最後一句話讓章子榮有點惱了:「你小子真是一肚子壞水,忒陰險了!我爹娘到底是你長輩,你說話就不能客氣點?」

  「客氣能解決問題嗎?」顧熙然睨他一眼:「長輩要教人敬重,就得先有個長輩的樣兒,這般處心積慮毀侄兒的姻緣,行自私自利之事,我沒說要遭天打雷劈,已經留了口德,算很客氣了!」

  「你你你……」

  章子榮被氣噎了,章家夫婦更是被氣得瞪直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顧熙然話鋒一轉,又含笑道:「子榮兄,你看你這模樣,又不是三歲小娃兒,怎麼說兩句話就氣到瞪眼?該有點涵養和擔當啊!」

  「我我我……」

  章子榮這個憋氣啊!分明是他說的話太過分,怎麼可以怪別人沒有涵養!

  顧熙然再笑:「子榮兄有話只管說,別結巴啊!」

  「真操蛋!」章子榮好容易憋過了氣,啐他道:「話他媽的都被你說完了,你還讓我說個屁啊!」

  他爆了粗口,一直在旁沈默的紀丹青大搖其頭起來:「章公子,斯文!斯文些!這裡還有孩子呢!」

  章子榮一回頭,就看見顧然和這個所謂的孩子,不忿他出言辱罵顧熙然,正躲在紀丹青背後對他大比粗魯手勢,這一氣反倒樂了,又罵道:「斯文個屁!」

  話音才落,他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轉眼看見他爹正對著他吹鬍子瞪眼睛,罵他:「滾一邊去,少在這裡給老子丟人現眼!」

  「我我我……」

  **你祖宗十八代!

  章子榮再沒規矩,也不敢辱罵自個父親,只好將粗話憋回了肚子裡,縮到一旁,在心裡大罵特罵!不過這粗話他只是氣極了,自然而然在心裡冒出來的,待到罵過之後他就感覺不對路,連忙又暗自默禱:「有口無心!祖宗莫怪,祖宗莫怪!」

  揭過這事不提,單說章家夫婦,儘管心裡再不忿,到底不敢拿女兒的終身大事置氣開玩笑,最後只能忍了氣,捨了那張臉面答允退親。恰好,紀丹青在這裡,再請出顧遜和林氏這兩位長輩來見證,這親事就退得順順當當,再沒波折。

  至於林氏呢,她原想等著章家上門來鬧,擠兌走了舒歡後,她能撈回當家作主的權力,誰想章家如此不爭氣,被顧熙然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將她氣到心痛肝也痛,簽退親文書的時候,暗中不知道給自個的小姑子顧寶篆遞了幾回眼色。

  哪想顧寶篆上顧家來丟了臉面,而且方才與顧熙然爭執時,林氏躲了個不見,回想起來,她就連林氏都一塊恨上了,假裝沒瞧見林氏遞過來的眼色不說,到得最後簽完退親文書,她還閒閒的撩撥一句:「這兩年沒怎麼來往,熙然這孩子可長了不少本事!嫂子,你好福氣,今後凡事都不用操心,就等著享清福吧!」

  這話正說中林氏心病,將她氣了個面色鐵青,卻又找不出話來反擊。

  狗咬狗的,顧熙然和舒歡在旁看了只是好笑,也沒理她們,不過候著章家夫婦要走時,顧熙然倒提了一句:「對了,當初定親時送過去的聘禮,姑父姑母別忘了使人擡回來。倒不是我們家貪那點銀子錢,而是回頭你們還得替表妹另擇良配,傳出去一家姑娘收了兩家彩禮,那可不好聽!」

  吸氣,吸氣,再吸氣!

  哪有讓明擺著要錢,卻還把話說得像是替對方考慮,白撿了一個人情的?章家夫婦氣得差點當場仰倒過去,吸了好半天氣才平緩下了心跳,滿面怒容的拂袖去了。

  章子榮在旁看著都提心吊膽,跟著走時,送了顧熙然一個「算你狠」的眼色,不過他對自個父母替妹妹定下的這門親事一直不以為然,跟著上門時還替顧熙然擔過心,沒想到此事最後竟然以他父母碰數個軟硬釘子來了結,轉念想想還是蠻好笑的,尤其是回去之後,他妹妹章含芳聽聞此事的表情,還真是教人期待,他都有些等不及想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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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5:34

【第224章.另立規矩】

  候著的章家人去了,顧遜就引了顧熙然去書房交待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還有歷年來做生意學到的經驗,都仔細的說給他聽。

  舒歡也跟著突然忙碌起來,府裡各處僕婢往來回話,支取東西,都要尋她,她心下知道,這定是林氏給她使的下馬威,想讓她露怯丟臉,在府裡立不起威來,否則這管家事情的交接,完全可以像顧遜交接生意那樣緩慢漸進,而不是在她對各種情況都摸不著半點頭緒時,將所有的事情,一股腦的丟給她料理。

  賞心在旁看她忙得頭昏腦脹,頗有些不平:「太太真過分,這明擺著是想為難您!」

  美景也道:「要是太君的病沒這麼嚴重就好了,遇到事情還能向她老人家求教,如今……」

  「說這些有什麼用?」良辰卻打斷道:「還不如替二奶奶想想該怎麼料理這些事情,才能讓人揪不出錯來。」

  美景苦了臉:「良辰姐姐你說得輕巧,咱們都是在房內服侍,做些拿東遞西,往來傳話的活,壓根就沒見過太君或是太太如何管家,這一時半會的,怎麼想得出法子。」

  良辰再道:「那就留個心眼好好學著,再悄悄的留意一下府裡人都在議論些什麼,若能知道那些人在想些什麼,二奶奶料理起事情來也得心應手些。」

  舒歡此刻坐在窗下,手裡捉著一隻筆,正咬著筆尾想事,聽見她們爭執就轉頭望了過去,道聲:「對了!」

  「什麼?」美景忙迎上來:「二奶奶想出什麼主意了?」

  舒歡搖了搖頭道:「哪這麼容易,我是想起巧雲了,你們誰去把她找來?」

  「巧雲姐姐?」美景皺了眉道:「她口風不緊吧,這萬一要是……」

  「沒事,你找她來,我只讓她幫著打聽消息,別的事情用不到她。」舒歡說著自己心裡也豁然開朗,手邊有這麼多可用的丫鬟,各有各的特長,自然要人盡其用,要不單只她自己忙碌,什麼事情都一把抓,那還不累死她?

  認真說起來,她生性閒散是不喜歡管家的,但是知道這事情就像工作一樣,若是她沒有穿越,從學校畢業了也一樣要去找工作養家餬口,這是生存的必要,沒有喜不喜歡這一說。

  再者說如今的情況擺明在這裡,她要想過好日子,就要同顧熙然一塊並肩奮鬥,讓自己先強起來,才不會任人拿捏,處處被動。

  為將來的幸福生活努力營造一個溫馨安適的環境,讓顧熙然再沒有後顧之憂,這是她必須做的事情,也是她身為妻子的職責,想偷懶啊!那就先將家內的情況全盤瞭然於胸,再培養幾個聰明能幹的丫鬟出來,那她今後才能在事事料理周全的情況下閒適下來。

  想到這裡,她微彎了唇角,笑道:「經了天災,許多東西都沒帶出來,家裡下人的花名冊子想必也尋不到了。賞心,這事就交給你了,先把花名冊子列出來,各人的出生年月,婚配與否,性格特點,擅長做何種事情,還有每月領多少月錢,都給我標清了!」

  賞心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

  舒歡喊住她道:「上哪去?」

  賞心答道:「府裡的人我都不熟,先去問個清楚。」

  「不急,這事你不熟,巧雲熟,等她來了,讓她說,你對照著人筆錄。」舒歡說著又轉眼去看良辰,笑道:「你往二太太那邊去一趟,有能借的賬冊借兩本來,還有,最好問問她二房這邊家裡的規矩,即便我們不能生搬了來用,借鑒一下也是好的。」

  良辰聽她這樣一說,喜動顏色道:「正該如此!二太太人好,咱們不能向太太討教,找二太太也是一樣。」

  舒歡點了點頭,她就是這個主意,只是這會事忙,她沒功夫走開,要不然自己親自去一趟是最好的,不過好在來日方長,短期內他們還要住在這裡,等有了閒再隨時過去向陳氏請安討教也是一樣。

  至於此刻派良辰去,那是因為這個丫鬟行事穩重,心思細密,絕不會聽岔了話來,而美景儘管語態嬌憨討人喜歡,到底年紀小了一些,有些事情看得不如良辰通透,像請安送東西之類無甚緊要的事,再派美景較好。

  這頭良辰去了,美景就已喚了巧雲過來,吩咐完話,巧雲同賞心兩個就擡了筆墨紙硯,出去對著家內下人錄寫花名冊了,舒歡再教美景去顧遜書房,找找有沒有名人家訓家規之類的書,若有就統統借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她這是想先依照著別人的經驗,再根據顧家如今的情況,先斟酌著立下一些家規家例。當然初立會有許多紕漏錯誤,但她有的是時間,以後慢慢的修改增刪,再根據各種不同的情況將這些家規家例分類成冊,列下目錄頁碼。

  總有那麼一天,只要一翻這些冊子,任何事情都能依照常例迎刃而解,這樣無論是她想自個偷懶,還是等著手頭這幾個丫鬟們大了,出嫁了,需要再重新培養人手來熟悉家中理事方式,都極其方便。

  偷懶有理!偷懶無罪!

  人類的一切發明創造,都是因偷懶而出現!她今後還要再接再厲,想出更多簡便的偷懶法子才好!

  舒歡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沈吟了一會,執筆往雪白的宣紙上寫下字去。

  不說她在這頭忙碌,單說顧熙然見美景過去尋書,心裡起了好奇,不知舒歡要如何應對林氏擺下的這個難題,還隱隱的起了擔憂,因此眼見天色將要擦黑,就幫著美景尋了書,再同顧遜說好明日清早過來接著談事看賬本,就隨同美景一塊出去尋舒歡了。

  兩人走到簾外,美景就急著要掀簾進去回事,沒想被顧熙然伸手一把拉住,他食指豎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就貼身在簾子外頭,從簾縫裡往內悄悄張望。

  屋內三人,舒歡低著頭翻賬冊,良辰替她倒茶,還有一個府內的僕媳立在她們面前說話:「二奶奶,家裡從前不是這樣的規矩,這件事,您看是不是在斟酌一下,免得回頭太太問起來,我這當下人的不好回話。」

  又拿太太來壓人!

  這僕媳說完話,良辰面上已現了怒色,只是舒歡沒有發話,她不好開口訓斥,顧熙然要看舒歡如何應對,也避身在簾外沒有進去。

  只見舒歡仍然低著頭翻她的賬冊,晾得那僕媳心下忐忑,過了片刻,待她翻完賬冊最後一頁才擡起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那僕媳道:「你是說我這事處置錯了?」

  那僕媳慌忙搖頭:「我一個下人,哪敢指派二奶奶的不是,只是家裡頭原沒有這樣規矩……」

  她話到一半就被舒歡冷下臉喝住:「如今是我管家,我發月錢給你們,那就要按著我的規矩來!從今往後遇事只論對錯,誰再對我說從前沒有這樣規矩的話,誰就找那個從前給你們立規矩的人養活去!行了,就照我方才吩咐的去做,要再沒別的事,你就退下去吧!」

  那僕媳碰了個釘子,心裡知道這二奶奶不好糊弄,不敢再說,只得連聲應著,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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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6:55

【第225章.娘子你的藥】

  掀簾出來,那僕媳瞧見顧熙然,忙退在一旁,喚了一聲:「二爺。」

  顧熙然揮揮手逕自進去,不提方才聽見的事,只是望著舒歡笑:「時辰不早了,小的過來請二奶奶吃飯去。」

  舒歡早聽見簾外那聲「二爺」,知道他方才就在外頭,想是怕她吃了林氏的虧,不放心過來瞧的,心裡已是一暖,再聽他這樣一說,憋不住笑了,卻不理他,轉頭向良辰道:「這新來的小廝做事倒勤謹,回頭讓帳房支一兩銀子賞他。」

  良辰垂了眼道:「是。」

  瞧見他們一搭一唱,美景就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倒讓陳氏那邊真使喚過來催飯的丫鬟走到簾外時愣得一愣,不懂那裡頭滿室的馨笑聲從何而起。再者,如今孝中,論理是不該這樣放肆大笑的,但是顧家已然氣氛陰沈壓抑了許久,這丫鬟陡然間聽到這久違的笑聲,唇角不由也露出了微笑。

  蘇合城這顧家宅子裡如今擠了兩房人口,連僕帶婢,上上下下真是不少人,若是各房分頭吃飯,麻煩且亂,於是這些時日來,主歸主僕歸僕,都是一同吃飯的,不過今日家中有紀丹青和杜秋兩位客人,偏偏杜秋的身份有些尷尬,正經來說算不得親戚也算不得客,不好招待,但顧熙然一向敬他,因此對陳氏的丫鬟說了要陪客,讓把飯菜都端到他和舒歡的居處。

  他倆的居處,陳氏一早就讓人收拾了出來,很小的一處院落,但是極其精緻,爬了滿牆遇秋仍然蒼翠的香籐草葉,風送晚香。

  此時小院中擺了敞桌,眾人圍坐,即便不能飲酒,沒有笙簫絲竹,但忙碌之後偷得閒暇,談笑做酒,賞景為樂,也甚是悠然。

  美中不足的是杜母和雲姨娘的笑容有些黯然和勉強,杜秋已然將顧熙然的盤算告訴了她們,幾次三番,杜母都想插話,求顧熙然和舒歡再考慮考慮,容她女兒作妾,但瞧見他倆言談默契,時不時的對視一笑,極其恩愛的樣子,她話到了嘴邊又吐不出來,只餘一聲歎息。

  雲姨娘對顧熙然和舒歡一起回來很是意外,但他們今日所做的一切她都略有耳聞,知道求也是沒有用的,他與舒歡之間,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存在,於是同杜母不一樣,她不想說話,不想求懇,只是趁人不留神,就癡癡的多看顧熙然兩眼,想將他的樣子在心裡記得深些,再深些,因為從今往後,她沒有機會再同他這樣接近了。

  一桌上六人,其中兩人鬱鬱不樂,紀丹青鬧不起來,而杜秋一向寡言又左右為難,氣氛原是有點尷尬的,好在顧熙和這小子吃飯時沒瞧見顧熙然就不樂意了,丟下飯碗就跑到這邊來,硬是讓人加了碗筷來摻和一腿,有他在這裡癡纏笑鬧,那一點尷尬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頓飯直吃到星月滿天,顧熙和不知道拖著賞心上哪去玩了,良辰美景收拾了碗筷,端了一大盤石榴、秋桃、鮮棗和桔子等時鮮水果上來。

  舒歡伸手撿了一隻極大的桔子,握在手裡反覆瞧了兩眼,正想著可以剜出桔肉來做盞桔燈,誰想一碗黑沈沈的湯藥就被顧熙然給親手端到了她的面前。

  藥味衝鼻,聞著就感覺極其苦澀。

  舒歡不解的揚了臉道:「這是什麼?」

  顧熙然不太自然的憋了紀丹青一眼,道聲:「藥。」

  「我知道是藥。」舒歡不滿的將那碗藥從面前推開些:「問你這是什麼藥呢!我又沒病,喝它做什麼?」

  紀丹青目光中閃了了然之色,抿唇笑了。

  顧熙然臉皮再厚,此刻也有覺得面上有些發燙,好在夜晚光暗,看不出來,因此他只作若無其事,輕咳了一聲道:「補藥!嗯,入秋進補,你身子弱,最近事又忙,需要喝點補藥來養養身體。」

  他可沒有說謊!紀丹青說過的,這藥不會損傷人體,而且裡頭還添了幾味滋補**,能潤澤肌膚,滋養容顏。

  「不喝!」想到補藥,就想起雲姨娘從前燉過的那些補品,舒歡胃裡一陣翻騰,將那藥碗推得再遠些,喊道:「良辰,端下去。」

  顧熙然不說話,只是望著良辰,面露莫測笑容,笑得良辰心裡一陣發寒,哪敢去碰藥碗,只好跟著勸道:「這是二爺親手濾淨端來的,瞧在這片心意的份上,二奶奶還是喝了吧。」

  舒歡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見紀丹青忽然站起來,拱了拱手道:「這一路上奔波而來,有些累了,在下先告辭回去歇息,二爺和二奶奶也趁早歇著吧。」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雖不解其中事,但也覺得不便再坐著打擾人家休息,不管願或不願,也都離坐告辭去了,一時間滿院的人都走了個乾淨,而良辰害怕舒歡再喊她端藥下去,讓她再被顧熙然拿目光警告,也找了個借口,拖著美景出去了。

  身周沒了旁人,顧熙然不怕被人看笑話,越發賴皮起來,親手端了那藥碗遞到舒歡嘴邊,軟了聲氣道:「娘子,喝藥吧!」

  舒歡扭過臉道:「苦!」

  顧熙然立刻起身:「我幫你拿蜜餞。」

  舒歡看看他,再看看那藥碗:「我還是不想喝……」

  她一向怕苦,有病喝藥那是迫不得已,如今沒病喝什麼藥,豈不是自找苦吃?

  軟求不行,顧熙然決定來點硬的,看看那碗藥,唇邊掛了不懷好意的笑:「是你自己喝,還是……」

  舒歡軟硬不吃,一揚眉道:「還是怎的?」

  顧熙然此刻心有所求,哪敢得罪她,只得苦了臉道:「我喝!」

  「噗——」舒歡憋不住笑出來:「藥也是能亂喝的……」

  她話未說完,就見顧熙然當真端起藥碗灌了一大口藥,不禁有駭笑起來,再見他不把那藥往下嚥,反倒笑嘻嘻的將臉湊了過來,霎時間明白了他的用意,臉上不由一紅一燙,慌著要躲,偏笑得渾身發軟無力,被他一把捉住,這才連忙求饒起來:「不要……別……我……我自己喝……」

  顧熙然奸計得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剛想將口裡那苦藥吐去,卻不妨顧熙和拖著賞心猛然衝了進來,興奮的喊了聲:「二哥,我回來了!」

  他被一驚,喉頭一滑,就咕嘟一聲將那口苦藥給吞了下去,愣得一愣,再想起這藥的用處,不禁滿臉都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舒歡看見他這狼狽模樣,再次大笑起來,前仰後合。

  顧熙和正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忽見顧熙然回轉過臉來,不懷好意的瞅著他,越發手足無措:「二哥……怎……怎麼回事……」

  他話還未說完,就聽顧熙然咬牙切齒道了一句:「出去!立刻!馬上!天亮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這話說得很輕,但滿帶了威脅之意。

  顧熙和雖然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此刻最後別惹他這位看上去怒氣勃發的二哥,於是一縮脖子,再吐舌頭,在舒歡暢快的笑聲中,拖著賞心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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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7:20

【第226章.十指相纏】

  院子裡裝了小巧的鞦韆架子。

  舒歡喝完藥,含了蜜餞就走過去坐下,擡頭望望天際那輪清月,滿足的輕歎了一聲:「月色真好。」

  在景天城外住的那些日子自然沒有少看月色星光,但身周滿目瘡痍,再好的月色星光被那麼一襯,都透出點淒涼和荒蕪感來,不像這裡,身周都是好聞的香草清氣,再兼著牆內牆外秋蟲啾啾,分外靜謐祥和。

  顧熙然跟過來替她推了兩下鞦韆,微微一笑。

  兩人執手相握,此時無聲勝有聲。

  靜默半晌,舒歡才轉頭看他:「咱們要留在這裡,那知府那邊怎麼辦?」

  顧熙然輕笑道:「別擔心,那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有沒有我在都一樣,過些日子,看太君的病好些沒有,要是沒什麼大礙,就可以讓紀大夫和杜秋過去幫忙了。至於今後,咱們總是要回景天的,那裡的人脈不能丟,我又不算衙門裡的人,回去只管做我的生意,知府那邊要有什麼疑難事情再來找我,就幫他拿一兩個主意,要是沒有疑難事,他自然也不會來管我要做些什麼。」

  說起來,他和知府是互利的關係了,他做生意背後不能沒有官府勢力照應,不然光是那些地痞流氓打發起來都夠傷腦筋,更別提生意對手若是使什麼詭計,借了其他勢力來壓人,因此知府這人脈是最不能斷的,再說景天救災的這段日子,他除了忙碌外,也結識了不少人,今後無論做什麼,找人都極其方便,他就沒有考慮過要去別的地方重新發展。

  「也好。」既然他有打算,那舒歡就不在操心,點頭笑道:「好不容易熟悉景天城了,再去別的地方也不習慣。」

  兩人說了一會話,天際那輪皓月就爬得更高了些,良辰估摸著舒歡早已喝完了藥,悄悄的過來取碗,誰想還未走到近前,只在門外就瞧見這溫馨旖旎的一幕。

  顧熙然與舒歡相依相偎,姿勢親密。

  其時漫天月光如水銀般傾灑下來,在他倆身上鍍了一層隱然流動的清輝,遠遠的望過去,顧熙然的身影越發挺拔頎長,人如月般清舉,而舒歡微揚的側臉,在月光底下也顯出一種瑩潤的光澤,彷彿有月光雕就,輪廓完美而柔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樣的詞大概就是用來形容他們兩人的吧!

  眼見顧熙然漸漸低下了他的臉,良辰面上一燙,不敢再瞧下去,連忙躡手躡腳的偷開,再喚了美景,離得遠遠的替他倆守在外頭,免得有人不知,冒冒然的撞了過來,破壞了他倆這美好的獨處。

  輕風微涼的月夜,兩人竊竊私語,眼中哪裡還有旁人,自然不知良辰來過。

  顧熙然的臉湊近了些,舒歡就瞧見了他那有如月色般清郁的眸光,還有那發亮的瞳孔正中,倒映著一個微小的人影,自然是她自己,不禁就有些緊張起來,伸手拉住了鞦韆架上的繩索,剛想開口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自己心中的忐忑和眼前這曖昧的氣氛,就被他扣住了下巴,低頭吻住了。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沈香氣息,熟悉好聞。

  她的唇上留有一絲蜜餞的微甜芳香,沾之如飲純了醇醪。

  畢竟是在院中,顧熙然原是愛她之極,情不自禁的吻了下來,想淺嘗即止的,誰知觸到了她的唇就再也無法分開,扣住她下巴的手不覺移到了她的腦後,另一隻手則摟住了她的腰,愈擁愈緊,愈吻愈急。

  「顧……顧熙然……」舒歡一向連名帶姓的喚他,這三字彷彿如有魔力,念出來就有歡喜無限,此刻被吻到喘息微急,情愫萌動,喚他時就有如低語呢喃,每個字都從喉間逸出,聽著清晰實則含糊,她的雙手也不由自主的攬了過去,緊緊的勾住了他的頸脖。

  「我在……」顧熙然被她喚得慾念更甚,聲音也似從喉間逸出,帶著魅惑的迷離。

  唇擦著唇,彼此的氣息拂亂了彼此的心。

  心跳,微喘,糾纏,難離難棄……

  他半褪了她的衣裳,火燙的掌心緊貼著她的肌膚。

  她倚坐在鞦韆架上,手勾著他的頸,如菟絲般纏附。

  天地間只有彼此的存在,再沒有其他。

  直至一陣涼風吹過來,舒歡飄忽的意識稍稍清明一些時,才發現他們兩人緊緊相貼的姿勢已經曖昧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顧……顧熙然……」她真的有點慌了,怎麼都沒想到只是一個吻,就吻到了這種對一切都不管不顧,讓感性完全戰勝了理智的地步。

  「嗯。」顧熙然的聲音啞到了滯澀,身體和情緒一樣緊緊的繃著,要說完全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的緊張又與舒歡的緊張不同,是生怕掌握不好分寸,弄疼了她。

  此時兩人身上都熱得發燙,想要保持神志的清明,著實不是一件容易事,舒歡擡眼就瞧見他的目光微帶迷離,但那雙眼眸迎著月光瞧去,愈發的熠熠生輝,簡直如同夜幕中的星子,那裡頭也閃著灼人的熱意。

  「我們……」她生怕迷失在他的眸光之中,連忙垂下了眼,瞟著他那也已淩亂的衣裳,但才說了兩字,就覺得他的雙唇溫暖的覆在了她的眼瞼上,停得一瞬,漸漸往下,又覆在了她的唇上,在被他肆意吮吻住之前,她聽見了他語聲呢喃:「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偏不讓你說……」

  偏不讓你說……

  可是她要說什麼呢?

  舒歡被他吻到再次失神,恍恍惚惚了許久,才隱約想起,自己彷彿想說不要……

  不要什麼?

  她還沒想起來,就被他迷亂了思緒,只能隨著他的心跳而心跳,隨著他的吻而回應,隨著他的手在她身上燃起的一簇簇火苗而輕輕歎息。

  「別怕……」

  這是良久過後,顧熙然咬著她的耳垂,低聲輕語的一句話。

  舒歡微啟了唇,閉上了眼睛。

  到了此時此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了,說怕吧,還有著難以抑制的隱隱期待,但若是要說不怕,為什麼緊貼著他的身體會有些發顫呢?

  她輕輕的咬住了唇,關不了那麼多,也想不了那麼多了,即便是怕的,她也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一起在慾海中沈淪。

  他探手過來,她緊緊握住。

  雙手緊扣,十指相纏,盡此一生,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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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7:38

【第227章.莫負好時光】

  月過中天,夜已深沈。

  妝台上點著一對紅燭,映出窗紙上重疊扶疏的花葉影子,有絲絲縷縷的風兒從窗隙裡透進來,帶著點晚秋露重的清新寒意,但破不去那滿室的溫馨旖旎。

  沐浴過後,舒歡披著一肩半濕的發,抱著雙膝,擁被坐在床上,將下巴抵在了那軟滑溫膩的緞子被面上怔怔的出神。

  她的眼眸裡還閃著異樣的光彩,雙頰微帶緋色,唇上彷彿擦了胭脂一般,有一種潤澤晶瑩的艷紅,時而緊抿著,時而又彎出帶笑的弧度。

  沒有人打擾,她就這樣坐著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甜蜜、窘迫、歡喜、驚奇,各種情緒在心頭縈繞不去,偶爾回過神來,她覺察到自己這個樣子真是傻氣沖天,可是除了坐在這裡發怔,她此刻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或者說她不想做任何事情,甚至連手指頭都懶得擡動一下,於是一晃神的功夫,她又繼續坐在那裡發傻了。

  直到聽見外頭掀簾聲響,舒歡這才猶如被驚到的兔子一樣,顧不得頭髮是不是還濕著了,整個人就鑽進了緞被裡,閉緊了雙眼,面朝著裡牆,裝睡!

  顧熙然也剛剛沐浴完,顯然心情好到極致,整個人瞧上去越發的神采飛揚,卓然清雅,當他閉上房門,反過身來瞧見床上那裝睡的舒歡時,面上的笑容逾歡,走到床邊輕推了推她,溫言道:「沒這麼快就睡著了吧?頭髮還濕著呢,起來再坐一會。」

  舒歡如同做了虧心事一般,臉上燙得出奇,哪裡敢面對他呢,自然對他的話不理不睬,假裝沒有聽見,甚至連動都不敢動。

  「別裝了。」顧熙然輕輕笑起來:「你睡覺哪裡有這樣沈。」

  夫妻數月,對舒歡睡眠的深淺他還是瞭如指掌的。

  再裝下去真的不像,舒歡往內扭了扭身子,蒙著被子叫道:「不要吵,我就快睡著啦!」

  她的聲音被捂得悶悶的,顧熙然就自個伸手去拽她被子了:「你也不嫌悶氣?就算要睡,也好好地睡,別把臉都捂上。

  「不要!」舒歡悶聲叫著,死拖著被子不肯放鬆,反倒捂得更緊了:「你走開了,別拽我被子,我沒臉見人啦!」

  顧熙然被她這樣子逗得笑起來,也不拽她被子了,趴在她身旁,貼著她的耳低聲道:「你做什麼了沒臉見人?」

  舒歡窘到極點,耳朵都燙起來,聲音越發小了:「還說!誰讓你……你居然……」

  顧熙然趁她不備,將蒙在她臉上的被子一把抽了下來。

  舒歡陡見亮光輕呼一聲,又想那雙手捂臉,誰知被顧熙然一把捉住了手,笑吟吟地望著她道:「我居然怎的?」

  事到如今,再窘也只能面對。

  舒歡同他對視了兩秒,「呸」他一聲,很不自然地將目光挪開,只望著帳頂道:「誰讓你居然在外頭……」

  她說不下去,顧熙然也沒有迫她將話說完,只笑道:「又沒有人瞧見。」

  瞧見是不至於,夜那麼黑,兩人只是衣裳半褪,但舒歡想起來還是臉紅:「沒人瞧見也很尷尬!」

  情濃時自然無暇顧及,然而兩人事後整理衣裳,提聲喚丫鬟時,丫鬟一喚即至,她就很想挖個坑把自己整個埋起來了,因為她不記得自己當時壓沒壓聲,若是沒有,那豈不是都讓人聽了去?一想到這個,她就有無地自容,想要捂臉的衝動。

  「丟臉了,都怪你!」舒歡將她的窘迫說了出來,感覺倒稍微好些,輕歎道:「明天怎麼見人啊?」

  「就這樣見人啊!」顧熙然緊繃了他的臉,還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

  舒歡被他逗得笑起來,再「呸」他一聲,躺不住,乾脆翻身坐起來,抱著被子往門那邊張望了兩眼道:「門關好了?」

  「關好了!」顧熙然雙眼亮晶晶的,腆著臉望她:「莫非娘子還想再來一次?」

  舒歡一枕頭拍過去:「顧熙然!再逗我,我就惱了!」

  「謀殺親夫啊!」顧熙然連忙將枕頭接在手裡,原因無它,陳氏不知曉他們的習慣,替他們備的還是硬枕,被砸中是很疼的。

  舒歡沒砸到他,扭過臉罵道:「死皮賴臉!」

  顧熙然一笑,也不再逗她,只是搶了她半條被子,將她摟靠在懷裡,伸手捉了她一縷半濕的發在指間纏繞。

  這是兩人習慣的獨處方式,每回這樣靠著他,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好聞的沈香氣味,舒歡總是會感覺很安心,窘迫就漸漸褪去,臉上也沒有方纔那樣火燙了。

  待到情緒平靜了一些,她就有些坐不住,伸指在他手背上胡亂劃了兩下道:「顧熙然,要是不小心有……有喜了怎麼辦啊?」

  顧熙然微怔,緊接著憋住笑道:「生下來!」

  「跟你說正經的!」舒歡擡眼瞧他:「你上回說的那個藥呢?這會喝還來不來得及?」

  顧熙然再憋不住,笑出聲道:「你不是喝了?」

  「我……」舒歡愕住,再回頭一想:「飯後那個藥就是?」

  「嗯。」顧熙然笑吟吟地點了頭。

  舒歡有些惱道:「你沒告訴我!」

  顧熙然理直氣壯:「告訴你,你就不喝了!」

  這樣說好像也對,告訴她,她就算喝了藥,也會一直忐忑不安好緊張,倒不如不說的好!不過也怪她自己,顧熙然莫名其妙端了藥來,她就該想到的,只是當時有許多人在場,她又被家務事煩了一天,鬧得頭昏腦漲的,哪會想到他下手竟然如此之快!

  「大色狼……」舒歡咕噥了一句,聲音很輕很含糊,沒想到顧熙然還是聽見了,促狹一笑,那把玩著她頭髮的手就悄悄地滑到了她的肩上。

  舒歡還未留意,想起一件事,再不懷好意地瞟著他道:「章家來退親時,你說自己素喜臥柳眠花,偶爾夜不歸宿,還要納妾納通房丫鬟?」

  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顧熙然手上一頓,連忙辯解道:「騙他們的,娘子千萬別當真!」

  「才不信!誰會自毀名聲啊!」舒歡有意冷哼一聲:「你一定是心裡這麼想,才這麼說!」顧熙然再辯:「那是替他們找退親的借口,傳出去旁人也不會當真。」

  難得能捉住他的小辮子,舒歡哪肯輕易放過,自然要揪了再揪,小小的為難他一下,立刻板了臉,裝樣道:「我會當真!」

  顧熙然鬆了一口氣:「那簡單!」

  舒歡一怔:「什麼?」

  顧熙然雙眼發亮,笑得有些不懷好意起來,湊到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還未等舒歡反應過來,他的手就從她的肩上往下滑去,惹出她一聲低呼,不等她啐罵出來,緊接著他又覆身其上,吻了她的唇,將她的話全數封住。

  輾轉纏綿,語聲漸成呢喃。

  妝台上的紅燭亮得一亮,忽然爆出一朵燭花來,而窗外,秋蟲仍然歡快地啾鳴著,月亮則扯過薄霧半遮了臉。

  夜還極其漫長,莫負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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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37:58

【第228章.龍鳳歡】

  白駒過隙,轉眼五年,又是一個炎炎之夏。

  景天城裡顧家的大宅又重新建了起來,儘管裡頭的一草一木都同從前不一樣了,但每到這個季節,舒歡總會時不時的想起她在這裡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那時候天氣比現下還要熱,那時候顧家的人對她來說全然陌生,那時候她對未來的一切都茫然無措,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時候依然有顧熙然陪在身旁。

  舒歡提著筆,坐在窗前怔怔出神,窗外是一抹濃綠,鳴蟬在枝頭咿咿呀呀,聲音一陣緊似一陣,彷彿永遠沒有止息。

  丫鬟美景掀簾進來,瞧見她在窗下出神,不禁一笑,走到她身旁,將一隻小小的瓷罐輕輕擱在了她的面前。

  舒歡被驚動,回過神來就探手往瓷罐上摸去,笑道,「今兒又是什麼?」

  美景笑道:「冰鎮的西瓜汁。」

  果然瓷罐觸手冰涼,那雨過天晴的釉面上還結著細細密密的小水珠,瞧上去誘人之極。

  這些日子,美景總是變著法子替她弄冰涼可口的解暑飲品,綠豆百合湯和酸梅湯這些常見的喝膩煩了,就有葡萄汁,香瓜汁,櫻桃汁陸續登場。其實有好幾回舒歡想說不用這樣麻煩,直接端水果上來就好,可是瞧美景忙得那樣興頭,也就由著她去了。

  「擱久了變味,二奶奶現下就喝吧?」美景問得一聲,也不需舒歡點頭,就徑直打開罐蓋,小心的從鋪滿了冰塊的罐子裡取出一隻精緻的白玉瓷碗來。

  簿透的白玉瓷碗襯著紅艷艷的西瓜汁格外好看,舒歡瞧了一會才端起碗來輕啜一口,清香冰甜,暑意頓消。

  她微微一笑,撂下碗道:「不得了,你越來越賢惠了,我看等染墨這次出門回來,你就趕緊嫁過去吧,他正缺人籲寒問暖,都苦著臉跑到我這裡來求了好幾回了……」

  「二奶奶!」美景頓時臉紅了起來,不等她說完就嗔怨道,「說了我不嫁,我要陪著您的。」

  舒歡失笑出聲,但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門上竹簾被人掀起,顧熙然走進來笑睨了美景兩眼,玩笑道:「求求你還是快些嫁了吧,要不你陪我家娘子,那我做什麼?」

  美景臉更紅了,但跟得他倆許久,口舌越發靈便,扭了頭就啐道,「二爺陪小小爺和小小姑娘去,二奶奶這裡有我就好。」

  偏偏良辰和奶娘也抱了舒歡那對剛足半歲的龍鳳胎兄妹顧願和顧念進來,聽見她這樣一說,良辰就扭了頭向奶娘道:「徐媽媽聽聽她這話,她這是想奪了我倆的飯碗呢!」

  說著她就問美景道:「二爺陪了小小爺和小小姑娘,那我做什麼去?」

  美景笑得彎了腰:「你嫁人去,何賬房都等了你好些年了。」

  她說的何賬房,是顧熙然後來新聘的賬房先生,原也是大戶人家出生,只因家道中落,不得已外出謀活,到得顧家後做事一向勤謹規矩。由於舒歡自個開了間與顧家香品生意沒什麼關係的鋪子,專賣她自己的字畫或是彩石,還有各種奇巧的雕飾玩意,生意還算不錯,每月賺來的銀子足夠她自個的胭脂花粉還有餘,因此常打發良辰去同何賬房對賬。

  一來二去的這兩人熟了,心裡也都有了意,雖還沒有明白說出來,但一個到了年紀不娶,另一個到了年紀不嫁,旁人可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裡,連舒歡都問過良辰好幾回,問她心裡到底是什麼盤算,偏偏良辰往常行事大方,到了兒女私情上就說不出話來,舒歡只好轉而讓顧熙然去同何賬房商量,前些日子這兩人才剛揭明瞭這段戀情,就等著挑個好日子嫁娶。

  只是挑明歸挑明,提起終身大事來,這世上也沒有幾個女孩能夠坦然無事,良辰自然羞惱起來,就罵美景道:「越說就越上頭上臉了,我這要不是抱著孩子,就該上去撕了你的嘴。」

  兩個丫鬟笑鬧的時候,顧熙然已經伸出手指去逗顧願了,顧願睜著一雙黑水晶葡萄也似的眼,一把握住他的食指,吭吭哧哧的就張了嘴想啃,這孩子正長乳牙,看見什麼都想啃,顧熙然自然不會讓他啃著,又抽回了手來,沒想顧願啃了個空,濃密的長睫忽閃了兩下,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帶得他那晚出娘胎數分鐘的妹妹顧念扁了扁那花骨朵般的柔嫩的小嘴,也跟著哭了起來,兩個孩子的聲音立刻就填滿了整個屋子,慌得良辰美景顧不上鬥嘴,分頭扮著鬼臉,拿著玩意吃食去逗他們。

  舒歡在旁扔了塊帕子給予顧熙然,笑罵道:「擦擦你那額上的汗,都當爹了還沒有個當爹的樣,逗哭了他們,你又不管了!」

  「怎麼不管?」顧熙然接過帕子抹了抹額上的汗,就笑著將臉往顧念粉嫩嫩的面頰上親去:「爹爹香一個,香一個就不哭了!」

  顧念哪是好欺負的,眼見顧熙然那張臉越貼越近,她就紮著肥嘟嘟的小手,吧唧一把拍在顧熙然臉上,憋著勁兒要將他的臉推出去,一邊口齒含糊的喊著「娘」,一邊哭得越發響亮了。

  舒歡連忙將顧念接抱到自己懷裡,結果那頭顧願瞧見了,從奶娘懷裡掙扎出兩隻小手來,也要往她這裡撲,這麼亂糟糟一鬧,五個大人都被鬧得手忙腳亂,舒歡心裡還在念著阿米豆腐,這幸好是在古代生了一對龍鳳胎,還有丫鬟奶娘幫著照看,若是在現代,怕是她會被纏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呢!

  好不容易哄下了孩子,賞心捧著一隻木匣子打從外頭進來,笑道:「二奶奶,這個月的月錢都放出去了,我才從太君那兒過來,老人家正繃著一張臉賭氣呢,藥也不肯喝,東西也不肯吃,光念叨著要看她的重孫和重孫女兒,我看二奶奶還是快去吧,再遲一會,她又該嚷著渾身疼痛,要請紀大夫來瞧了!」

  俗話說老小孩,越老越孩氣,他們家這位老太君就是,早些年病成那樣,還當要預備後事了,哪想顧熙然接了顧家生意,她放了心養起病來,病情就逐漸有了好轉,待到再過兩年,顧家生意在顧熙然的打理下不但有了起色,而且還比原先發展得更好,這位老太太徹底安了心,成日裡眉開眼笑的好心情,身體自然愈養愈健朗。

  只是有一點不好,老太君不管家裡和生意上的事了,閒著實在無聊,就愛找舒歡過去斗牌,她癱在那裡拿不了牌,就讓丫鬟替她拿著,常常一斗牌就大半天過去了,要不是方氏這些年精神恢復許多,時常替舒歡哄著這位老太太,舒歡還真沒工夫做別的事。

  直到舒歡半年前生下孩子,老太君才不找她斗牌玩了,但時時吵著要看孩子,不然就絕藥絕食,好嚷著身上不舒服,找紀丹青來陪她閒坐說話,或是引得顧熙和丟下手裡的事情去哄她。

  她這樣鬧法舒歡和顧熙然倒不放在心上,因為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人老了越怕孤獨,想藉故多得些孫輩的關愛,想想也是蠻可憐的,於是都盡讓著她,反正她心裡還是明白的,鬧起來極有分寸,一哄就好。

  此刻舒歡聽賞心這樣一說,想起今日還未過去請安,就道:「我這裡還有話要同二爺商量,徐媽媽你和良辰先帶著孩子過去吧,我隨後就來。」

  奶娘和良辰應著聲抱著孩子去了,賞心和美景眼下無事,但知道他們夫妻要說話,也都乖覺的找了個借口,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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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41:00

【第229章.小四的親事】

  待到房內的人都出去了,顧熙然自然而然的就膩到了舒歡的身邊,一雙手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咬著她的耳道:「有什麼事要商量,是不是昨兒晚上求你的事,你答允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舒歡的臉驀然紅了起來,啐他道:「又想不正經的事了,我是問你那精油折騰的怎麼樣了,你這些天不都在忙這個?若是試成了就說一聲,我還等著用呢!」

  顧熙然一時間沒有答話,只是微瞇起了眼睛,專心的感受著懷抱裡的溫軟。

  時光如水流逝,已經五年過去了,兩人在一起待了近二千個日夜,日則同坐,夜則同息,卻從來沒有感覺膩煩過,每每摟抱住她,他總是有抑制不住的歡喜和興奮,還有很安心很溫馨的感受,一如當初。

  許是感應到他的依賴,舒歡沒有動彈也沒有催促,只是任由他抱著,還順勢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微低了頭,看著兩人指間的玉戒,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裡,顯出一種歲月沈澱下來的溫潤。

  良久,顧熙然才輕聲笑道:「差不多了,折騰了半年多,廢掉無數張圖紙,前兩日那匠人才將壓搾用的機器打造出來,試過一回,沒覺出什麼不對來,這次興許就能成功。」

  他說的是提煉精油的方式,其實最初舒歡穿越過來,沐浴時用過的那些清露,就是顧家用很繁複的吸香法提煉出來的精油,只是這種吸香法極耗人力物力,用時也長,因此顧家賣的各色清露,量少不說,價格還極其昂貴,算是一種奢侈品了,外帶佟掌櫃當日叛離顧家,將這種吸香法的工藝流傳了出去,替顧家平添了競爭對手,使得利潤空間被壓到最低,因此這清露,在顧遜替管生意那時,就已全盤停止了不造不賣。

  直到顧熙然接手了顧家生意,琢磨出蒸餾法來提煉精油,操作簡單,大大的降低了成本,用比從前低廉許多的價錢售賣清露,這才擠垮了生意對手,重新搶回了市場,使得顧家生意蒸蒸日上,而他如今琢磨的壓搾法,是想用來提取甜橙橘子類精油的,不是為了搶生意,只是為了豐富清露品種,因此不急不緩,足足折騰了半年多。

  想到這段漫長的,失敗了無數次的試驗過程,顧熙然就想歎息:「我只知道有這些方式可以提煉精油,對具體的工藝和機器製造都一竅不通,要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我當初學什麼法律,還不如去當調香師,那可不就簡單多了?別說提香法了,復方精油都調配出無數種了。」

  舒歡忍不住笑:「要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你不去參加那趟海島探險的旅行不就得了,如今還好端端的在現代當你的律師。」

  「那可不行!」顧熙然大大的搖起頭來,最後低了聲道:「那就不能同你在一起,沒有顧願和顧念了。」

  不是什麼能醉死人的甜言蜜語,但舒歡聽了還是感覺心頭甜甜的,兩人再私語了兩句,她才恍然想起還要去老太君那裡請安,這才從顧熙然懷裡抽身出來,趕著掀簾出去,沒想才走數步,顧熙然又在她身後喊道:「早些回來,我等你。」

  「怎麼?」舒歡不解,又沒什麼著急的事,若有,他此刻為何不說?

  顧熙然邪邪一笑:「昨晚說的事,你別忘了。」

  「呸!」舒歡臉上再燙,扭身就走。

  偏偏美景跟上來,好奇道:「二奶奶,二爺說的是什麼事啊?」

  沒聽見!沒聽見!

  床幃之事,豈能同外人道!

  舒歡雙頰越發緋紅起來,只當沒有聽見,加快了腳步,鬧得美景一頭霧水,卻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再問。

  老太君住的松鶴堂,規格與從前已略有些不同了,但仍是叫這個名字,取其福壽之意,舒歡趕到時,林氏和方氏正陪著老太君說話,而顧願和顧念在良辰和奶娘的照看下,在老太君的床上胡亂滾爬著,逗得老太君笑瞇了眼睛,看上去心情甚好的樣子。

  對比之下,林氏心情及很不好,她原就不待見舒歡和顧熙然,如今他倆替顧家生下了顧願這個男丁,就越發的惹得她不快活了,只是她自己沒甚本事,被他倆這對夫妻給壓制得死死的,折騰不出什麼風浪來,被迫的安分了許多年,只能偶爾用言語來挑剔和發洩心中的不滿。

  此時此刻,她見到舒歡進來,老太君笑得越發慈祥,那酸話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二奶奶真是忙,這一天工夫都沒見人影了,還得太君三催四請的,才想到要過來請安,哪像我做媳婦那會……」

  舒歡知道她又要嘮叨她那些老生常談,背都背得下來了,自然不耐煩等她說完,只瞟她一眼,就不動聲色的笑道:「我笨手笨腳呢,只是瞎忙罷了,若是學了太太三分的聰明伶俐,大概也就不用累成這樣了。」

  她這話一說,老太君就「哧」的笑了,林氏面色變得一變,知道舒歡同顧熙然在一起待得久了,那嘴也極其刁鑽,再說下去也是自討沒趣,只好悻悻的不再出聲。

  這頭舒歡就請了安,邊看著自己孩子在床上咿呀戲耍,邊同老太君閒話了一會家常,坐了小半個時辰,眼見顧願和顧念餓了,就準備起身帶孩子回去。

  老太君還在戀戀不捨,林氏就先站起來攔道:「先別忙著走,有件事趁著你在,正好求了太君作主。」

  她這話裡含義微妙還隱隱帶著不善,舒歡一時想不起有什麼事會讓她口出此言,不禁怔得一怔,淡淡道:「太太請說。」

  林氏揚了眉,挑釁的望著她道:「是熙和的事情!我不知他同你那丫鬟常心是怎麼回事,也不想追究那丫鬟到底是自己生出不軌的心思,還是被人挑唆著來勾搭熙和,想攀高枝,總之我要你好好管束那丫鬟,別再沒規矩的成天同熙和晃蕩在一起,把個好好的孩子,都勾引壞了!」

  她說到這裡,不等舒歡開口,就抽了帕子假作抹淚道:「太君作主啊!熙和這孩子真是被那丫鬟迷了心竅去,您不知道,他昨晚竟然求了我,要娶那丫鬟為妻,任我百般打罵都不肯改口!我們顧家是什麼門第,豈能讓一個丫鬟過門,再說我就這一個兒子,下半輩子還指靠著他過日子,真是不想他娶個丫鬟,自毀了前途,求太君,看在您一向最疼這個孫兒的份上,挑個門當戶對,賢德兼備的閨女,就請媒人上門提親,讓他早點成親,收收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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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44:10

【第230章.你死了心吧】

  林氏這番話說完,舒歡垂了眼,老太君暫沒出聲,方氏則是懵懵懂懂的望著她們,整個房內,只聽見顧願和顧念在咿咿呀呀的說教人聽不懂的兒語。

  良久,就聽見老太君好似不太舒服一樣,哼哼了兩聲,說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話來:「我老了,腦子糊塗了,這些事別問我,熙然見多識廣,小歡當慣了家,他倆拿的主意必定不錯,你只同他們商量吧。」

  林氏驀然睜大了眼,有點不敢置信的望向老太君。

  這些年來,老太君對舒歡日漸倚重且和顏悅色,有時還會在舒歡面前鬧鬧脾氣,等著她去哄勸安撫,那樣子就像是犯了倔性的孩子,彆扭之餘帶足了親暱。

  林氏將這一切瞧在眼裡,妒在心裡,因為老太君從來都沒有那樣對待過她,在她面前總是端足了婆婆的架勢,襯得她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小心翼翼,活像見了貓的耗子!

  如今好不容易尋得了機會,或者說她認為老太君一向最疼顧熙和,聽見他要娶個丫鬟,必定會比她還要震怒,甚至當場就發作起來痛罵舒歡也是很有可能的,她就等著瞧這一幕呢,誰想老太君竟這樣輕飄飄發了一句話,將事情就此揭過,甚至讓她去同顧熙然和舒歡商量自個兒子的親事!

  這怎麼可以!

  林氏震驚過後,想法就脫口而出:「這怎麼可以!」

  老太君有些膩煩的掃了她一眼:「怎麼不可以?」

  林氏張口結舌,瞪了半天眼才道:「家裡沒了老爺,但熙和還有您這祖母,還有我這嫡親的娘,他的親事,哪裡輪得到他哥哥嫂嫂來拿主意。」

  老太君一皺眉:「你聽不懂話嗎?我說讓你同他們商量,商量兩字是什麼意思,你懂不懂?他倆挑的人,你若是不滿意,大可以再好好商量,又沒人強逼著你點頭!」

  話是這樣說,但老太君若不想管,單把這事交給她不就成了,為什麼還要讓顧熙然和舒歡摻和進來?

  林氏羞惱之下還待再說,就見老太君彷彿倦了一般,將頭轉了過去,面朝著裡,只給她瞧個後腦勺,壓根就不再搭理她了。

  多年來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再繼續糾纏不休,否則老太君煩了,會不留半點情面,直接出聲斥罵她,她只好緊閉了嘴,憤憤然的將目光投向了舒歡,要瞧她怎麼說。

  舒歡此時不著急走了,就在老太君的榻邊坐了下來,一面將食指伸過去給顧願抓玩,一面垂了眼,心不在焉道:「我覺得賞心挺好的。」

  這話說出去,效果跟那樹枝捅了馬蜂窩沒什麼兩樣。

  林氏被氣到臉漲得通紅,完全顧不上老太君在場了,劈頭蓋臉的就厲聲質問舒歡:「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的丫鬟不規矩,你不說打罰賣掉,還護著她,誇她不錯?你這是純心想讓熙和娶個丫鬟,教別人都來笑話他是不是?」

  舒歡面色不變,先不理她,只提聲吩咐:「良辰,把孩子都抱走,這天氣熱,容易上火,你出去時再對外頭丫鬟說一聲,讓她們替太太倒杯涼茶來。」

  良辰立刻應了聲,同奶娘一塊將兩個孩子往外抱,須臾,又有一位丫鬟端了涼茶進來,擱到林氏身旁的小幾上。

  林氏被舒歡堵得臉色發青,就差鼻孔裡沒噴出火來,但她看老太君閉著眼兒養神,一副不聞不問,不想被打擾的樣子,又不敢再高聲,只好憋著氣,順手再將那涼茶端起來,一口氣全灌入了嘴裡。

  舒歡面上才露出點笑來,輕聲道:「太太前些日子還說身子不爽利,那正該好好保養,犯不著為了點小事動怒。」

  林氏張了口欲駁,她只作沒瞧見,自顧自接著道:「賞心是我的丫鬟,她什麼樣的人品性格,我再清楚也沒有了,說句太太不愛聽的話,這丫鬟真的挺好,這些年來,我只見熙和成日來我這裡找她,逗她說話,引她歡喜,卻沒見她主動去找過熙和,因此要說她勾搭熙和,那是完全沒影的事兒,太太別聽了旁人的閒言碎語,就冤枉了她」

  「我冤枉她?!」林氏不知不覺又提了聲,但看老太君身子一動,慌得她又把聲壓了下去,強憋著怒氣道:「哪個規矩的女孩兒家,會成日同男人廝混在一處?就算是熙和去招惹她,她也該不搭不理才是正經!」

  舒歡微揚了眉,目帶詫異的望住林氏:「她是丫鬟,不是閨閣千金,若是她對熙和不搭不理,旁人怕是要說我帶出來的丫鬟嬌縱無禮,連四爺都不放在眼裡。」

  林氏被嗆得一時回不出話來,乾瞪著眼,最後才一扭頭道:「你死了心吧!我是不會同意讓熙和娶你的丫鬟的,她不配!」

  她還忍著,隱了一句話沒說,其實她心底一直認為舒歡是走了狗屎運,要不別說賞心這種身份低賤的丫鬟了,就連舒歡這種貧家女,也是不配嫁入顧家的。

  舒歡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不點破,只是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道:「太太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為什麼要盼著賞心嫁給熙和?對我來說誰嫁給熙和都一樣,都是我的弟媳,只要他們夫妻恩愛,日子過得美滿好合,我看著就心裡歡喜。」

  才不是!林氏心裡腹誹,認為舒歡想讓賞心嫁給熙和,就是不想讓弟媳的出身比她高,將她比下去,不然今後這家裡誰當家,誰作主,還說不準呢!只是這番話她只敢在肚子裡說,卻不敢聲張出來,因為被太君喝罵事小,如今她和熙和都得仰仗著顧熙然過日子事大,太得過罪了他們,若是被他們給斷了供給,那該怎麼辦?

  她這點齷齪卑劣的心思,舒歡就猜不到了,只自顧自接著道:「我說賞心好,那只是在說一件事實,壓根就沒說過因為她好,她就該嫁給熙和,原因麼,也簡單,別說太太不願意,沒準她自個還不願意呢!」

  林氏被她最後一句話給炸得回了神,騰的站了起來,惱怒道:「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她一個丫鬟,能明媒正娶的嫁進顧家,攀了高枝兒,謝天謝地謝神靈還來不及呢!她憑什麼不願意?還是你瞧不起熙和,就這麼變相的貶低他,認為丫鬟都瞧不上他,不願意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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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45:18

【第231章.欲擒故縱】

  跟犯了疑心病,有被害妄想症的人說話真是很辛苦。

  若不是此刻在談的事情,關係到顧熙和的終身幸福,舒歡早就抽身走人了,哪裡耐煩在這裡同林氏磨嘴皮子?不過林氏既然處處與她針鋒相對,往她身上潑汙揚穢,她也不用再好性子的忍耐下去!

  舒歡當下立起身來,微微笑道:「賞心自然不見得願意,憑她眼下的條件,即便是官宦人家也嫁得,為何偏偏要挑咱們這瞧不起她的生意人家?」

  此刻一說,不獨林氏震驚過度,倒退了兩步,就連躺在那裡假裝歇息的老太君,都連忙豎起了耳朵,想要聽個仔細。

  「你……你胡說些什麼……」震驚過後,林氏覺得舒歡變傻了,頓時激動得有些結巴起來:「就你那丫鬟,送與官宦人家做妾,人家都不屑要,還嫁……你做夢呢吧!「

  舒歡冷冷道:「是啊,可不就是同做夢一樣?賞心既會寫又會算,如今我養了孩子,沒那麼多空閒,家裡的事情能處處妥善,全虧了有這個丫鬟在幫著料理,就連知府夫人都知道她,當著人的面誇了好幾回,前日過去那邊做客時,知府夫人還說了,這麼多年她就光生養兒子了,膝下無女,越瞧著賞心就越歡喜,想著要收她作養女呢!再過些日子,正式行了禮,收養過去,她就是知府名正言順的女兒,即便身份不比嫡出,嫁個小官兒,總是能夠的!」

  這番話出口,林氏目瞪口呆,老太君顧不上假裝了,轉過臉來急道:「當真?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裝!讓你還裝!

  相處這些年,舒歡哪能不曉得老太君這狐狸脾性!她當然不想顧熙和娶個丫鬟,但是從前因婚姻之事同顧熙然鬧翻過一回,如今生怕重蹈覆轍,再因這事同顧熙和鬧翻,因此才裝癡裝傻,不聞不問,只將這燙手山芋丟給林氏,任憑林氏去鬧,去同顧熙和破臉,要是鬧成了,她自然遂意歡喜,要是鬧不成,那是事不可為,她仍是顧熙和的好祖母,不傷祖孫感情!

  不過即便捉住了老太君的狐狸尾巴,瞧在這些年,自己總是被她袒護的份上,舒歡也不高興去使勁兒揪那尾巴了,只揣著明白裝糊塗道:「這種事情,我怎敢扯了謊來哄騙太君?沒說是才定下來,那頭還未使人送了禮來,賞心怕羞,央我不要聲張。」

  輪到林氏倒吸涼氣,不知所措了:「這……這事還真教人意外……」

  「嗯。」舒歡不再多言,只是若無其事的應上一聲,低了頭喝她的茶去。

  房內頓時又安靜了下來,老太君睜著眼,無聲的動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林氏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手裡反覆的絞著她那方生絹帕子,怔怔的只顧出神,方氏神志雖然清楚多了,但一向默默無言,就彷彿屋裡沒她這個人存在一般,仍然坐在那裡,望著三人不語。舒歡也不理會她們,慢慢的喝完了茶,立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裙擺就道:「太太放心,這事既然說開了,那我就立刻回去告訴賞心,教她言行放規矩點,別想著攀高枝兒,今後熙和若是去找她,一概不要理人,免得教熙和生了誤會,耽擱了好姻緣,不過這樣一來,旁人要是說我教導丫鬟無方,一狀告到太君和太太這裡,還要請你們多擔待。」

  她說著就盈盈一禮:「太君歇著吧,我先告退了。」

  林氏坐立不安起來,張了口想喊住舒歡,偏生破不下這個臉,不知道要怎麼同她說話才好,就這麼一猶豫的工夫,舒歡已經走到外頭去了。

  這頭老太君憋不住就張口罵了:「蠢貨!」

  林氏不服氣,又不敢回嘴,只好低了頭,越發起勁的絞起帕子來。

  老太君再罵:「還坐在這裡幹什麼,不快去攔著她?」

  林氏猶有不甘,死強道:「麻雀變不成鳳凰,那賞心即便成了知府家養女,也只是名義上的,骨子裡仍是個丫鬟,能尊貴到哪去?壓根就配不上咱們家熙和!」

  老太君瞪她瞪到快翻白眼了,低聲嘀咕著:「怎麼會有個越活越蠢!」

  林氏被她說得快哭了,忍不住回了一句:「太君別怪我說,知府養女,比庶女還不如,能嫁個窮酸小官就不錯了,咱們家難道還羨慕那個?再者,知府又不傻,哪會陪大把銀錢的嫁妝,回頭她要真嫁過來,仍舊是一窮二白要咱們養著,還不如挑個嫁妝豐厚……」

  「閉嘴!」老太君實在聽不下去了,喝她道:「你給我閉嘴!」

  她說著,瞧見方氏在旁見她倆爭得厲害,有些害怕的白了臉色,又忙喊丫鬟將方氏帶回去,隨後才罵林氏道:「沒有長遠目光,只顧盯著眼前蠅頭小利的東西!」

  身旁沒了人,被罵兩句就罵了,橫豎說什麼都不對,林氏也就死了心的,緊抿了嘴不語起來。

  老太君喘了兩口氣,接著罵道:「說了半日,你連最要緊的事情都沒領會,還嫌我罵你蠢?」

  林氏不服氣道:「媳婦愚鈍,還請太君明說!」

  老太君對她的智商死了心,鬱悶道:「熙和!最要緊的是他要娶那個丫鬟,你有本事說服了教他別娶?」

  林氏想了想道:「我是他娘,他總要聽我的。」

  話是這樣說,但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昨晚顧熙和求她時說得斬釘截鐵,滿面的堅毅,彷彿事情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因此她才著急。

  老太君果然哼道:「我當年強休了小歡的事情你看見了?熙和也是個倔性子的,跟了熙然這些年,越發能自個拿主意了,我看你壓根就拗不過他,即便強迫他娶了別人,他對你心有怨氣,今後也不會再理睬你了!」

  林氏張口結舌,無語相對。

  「既然他鐵了心要娶賞心,同樣是娶,知府養女比起顧家丫鬟的身份來,自然是體面了許多,你就點了頭,也沒什麼好不甘的,旁人也不會笑話咱們家,還成全了你倆的母子情份。」老太君說到這裡,目光灼灼的望住她道:「再者,你就沒瞧出來賞心那身份的突然轉變,其中含有蹊蹺?」

  蹊蹺?當然有蹊蹺啊!誰知道那丫鬟使了什麼妖法迷惑人心啊!她要是知府夫人,才不要這種身份卑賤的養女!不過這話林氏還未說出來,就對上了老太君那滿帶深意的目光,心裡一突,直覺的認識到事情絕不像她想的這樣簡單,那句話說出去一定要被罵蠢貨的,她只好吞了口唾沫,生生的把那句話吞了下去,認命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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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46:41

【第232章.求懇】

  老太君望住林氏的目光變得極其複雜起來,那裡頭帶著失望,又滿含著慶幸,瞧得林氏心裡一陣接一陣發慌,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良久,老太君才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出聲道:「虧得當初就瞧明白了,沒教你管家。」

  這話真是很譏諷,林氏只覺渾身的血液一陣接一陣的往頭臉上衝,偏偏又無法強有力的反駁,只好低了頭去掩飾。

  老太君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語調有些悵然起來:「熙然和小歡都是好本事的,生意做的好,家又理得好,你和我如今還能不操心不勞神的養尊處優,全虧了他們!可別說我沒有提點你,你要想日子過得順心,就低一低你那婆母的身架,死不了人!今後也別不識好歹的去招惹他們,他們這是看在熙和的面子上,不同你計較,要真同你計較起來,你下半輩子就哭去吧!」

  林氏被她說的極不自在,面色忽紅忽白了一陣,勉強道:「我記下了,太君……還是說賞心的事吧……」

  老太君瞧她一眼:「那不都明擺著麼,有什麼好說的?知府這些年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全虧了熙然替他謀劃,他自然想同熙然的關係再親近些!我看知府夫人要認養女的事情是真,但起初未必是要認賞心!」

  林氏怔了一會,這才露出點恍然的神色:「他們是想認小歡吧,那怎麼又扯到賞心身上去了?」

  老太君微微一笑:「你看小歡是在乎身份的人麼?」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答,林氏回首往事,將舒歡的所作所為在心裡濾過一遍,最後不得不承認,舒歡壓根就不在乎!她只好茫茫然的搖了搖頭。

  老太君淡淡道:「小歡不在乎身份,熙然又不喜歡拘束,他倆沒事替自個找兩個長輩來做什麼?自然不稀罕這種事。」

  林氏忙道:「那也輪不到賞心!」

  老太君道:「賞心是小歡的丫鬟,熙和又總往她那裡跑,這兩人要有情義,她會瞧不出來?別說她了,連我都早瞧出來了,只有你才蠢到要等熙和自己跑來求你,才知道這事!」

  林氏無言以對,半響才道:「真不知道那丫鬟有什麼好,教熙和如此喜歡!」

  「熙和大概是喜歡她的直率,不像別的丫鬟,要不就唯唯諾諾,要不就低著聲氣小心討好他,有回我在園子裡曬太陽,還聽見他倆拌嘴,最後還是熙和向那丫鬟賠了不是。」老太君歎了口氣道:「這都是命數!誰配誰,月老都是牽好紅線的,拗不過來!我看小歡也是知道,這才遇機就替賞心安了個好身份!知府養女,可不比丫鬟體面許多?熙和就娶了,也算門當戶對,不會教人笑話!」

  林氏猶有些不信:「知府就能任他們撮弄?」

  「你這是什麼話!」老太君深深的皺起了眉頭,「我方才罵你鼠目寸光還真沒罵錯!知府認了賞心做養女,她自然就能嫁熙和,嫁了熙和就是熙然的弟媳,即便關係稍遠些,算起來仍是親戚,這就合了知府的心意,還不夠知府起意要認賞心作養女?」

  老太君說著又面露鄙夷:「你還想著賞心到時沒嫁妝?怕是知府想要送個人情給熙然,會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將親事辦得體面無比呢!再者這嫁妝還是小事,熙和有了知府撐腰,藉著知府女婿的名頭,將來無論是做生意,還是想考個官兒走仕途,都輕便許多,這些你就一點都沒想著?你也是大戶出身,知道嫁妝是女子的私房貼己,就有你也不好用她的,你怎麼就只想著那些壓爛箱底,到不了你手的東西!」

  林氏這才恍然大悟,卻又被老太君說得羞赧無比,呆呆的坐了半響,才驚跳起來,慌道:「那這事……我該怎麼去說……」

  老太君扭了頭道:「人家替你兒子辛苦謀劃,沒從你這得著一聲好,反被你劈頭蓋臉搶白了一番,不生氣才奇怪!這事我不管,我沒這個臉去替你求情,你得罪的人,你自個求去。」

  「我……」林氏悔之不叠,但要讓她放下身段去賠不是,她又覺得難堪。

  老太君卻頗為幸災樂禍:「勸你要求就趁早求了去,免得小歡真將那話對賞心說了,人家丫鬟不樂意嫁了,你還得求那丫鬟去,這臉可就丟得越發大了,還要惹得熙和埋怨你!」她這話一說,林氏哪裡還敢猶豫,再難堪再尷尬,也只得為了顧熙和捨出這張臉去!她咬了牙,面上生平頭一回露出一股堅毅之色,當真一提裙擺,疫步往門外跑去。

  顧家園中,舒歡正被沒了主意的顧熙和攔著求懇:「二嫂,幫幫忙,我娘不樂意讓我娶賞心,太君恐怕也不會願意,還得你去替我們說兩句好話。」

  對著他,舒歡就隨意多了,將方纔惹了一肚子氣的不悅情緒都擺在了臉上,沒好氣道:「太君是隻老狐狸,你娘又一向不講理,我才不去自討沒趣!你的事,你自個擺平,我不管!」

  「怎麼會!」顧熙和掛著一臉討好的笑,「太君如今最疼你了,我娘這些日子,啥事也都聽你的,只要你說,一定成!」

  舒歡笑罵道:「胡扯!太君最疼的還是你!至於你娘,她往常是出不了更好的主意才聽我的,如今事涉你的親事,她理直氣壯能做主,方纔還惡聲惡氣的搶白了我一場呢!不成就是不成,我已經說過了!」

  「你說過了都不成?慘了!那我這回慘了!」顧熙和頓時苦起了臉,他從前樣貌像林氏多,如今大了,倒越發像顧達了,比不上顧熙然的眉目清俊,卻也是相貌堂堂,氣宇昂揚,這一苦臉,才能瞧出三分小時的頑皮無賴,倒惹得舒歡出神,想起了許多往事。

  想起往事,這些年來與顧熙和歡快相處的情形就歷歷在目,舒歡不覺消了氣,只推他道:「賞心那裡,你說了沒有?」

  顧熙和臉紅起來,聲音立刻小下去:「說……說過了……」

  他和賞心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但兩人情意歲明擺在面上,卻從來不涉猥褻,也沒有相互你儂我儂的互吐情衷,何況賞心這丫鬟的心性要強之極,舒歡還真不知道她樂不樂意,忙催著問道:「她允了沒有?」

  這一回顧熙和連耳朵都紅了起來,哼哼道,「她罵了我一頓,說她都還沒答允,我怎麼就去求了我娘……後來她說……只要我不納妾,她就嫁……」

  「你答允不納妾了?」

  「嗯……」

  舒歡知道他一向看不慣顧達當年納的那些姨娘,這些年又看慣了她與顧熙然的恩愛,答允也不奇怪,因此只是望著他笑,沒再說什麼。

  顧熙和卻有些鬱悶:「我答允了,她說姑且信我一回,若是今後娶了她再說話不算,就等著收她的休書……」

  說起來真丟臉,這天下哪有人給丈夫寫休書的!

  舒歡卻驀然想起數月前有一回,賞心悶悶不樂的跑來問她,說若是將來嫁了人,丈夫不規矩,要納妾怎麼辦。她當時有事在忙沒在意,只取笑了兩句,隨口說了聲休掉,沒想到這丫鬟還真打算照著做!

  她不由笑出聲來,再看顧熙和一臉的糾結,便嘲他道:「愁眉苦臉的做什麼,你只要不納妾就不會收到休書。莫非,你只是口頭說說哄著她,心裡卻還想著納妾?」

  「二嫂!」顧熙和瞪她一眼,驚慌的擺著手道:「我可沒有這樣想,你悄點聲,要是教她聽見信以為真,不嫁了怎麼辦!」

  說著,他還不放心的轉頭四望,想瞧瞧這話有沒有被人聽去,卻沒想看見林氏也不帶丫鬟,只提著裙擺,喘著粗氣,散著頭髮,活像身後有一群獅虎在追著她一般,死命的往這邊奔了過來,不禁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更令他詫異的還在後頭,林氏奔過來之後,竟然破天荒的沒先理他,而是緊緊的一把拉住了舒歡的手,露出一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腆著臉,討好的喚了一聲:「小歡……」

  「嗯。」意料中事,舒歡心裡好笑,面上卻不顯,只裝糊塗道:「太太跑得這樣忙,可是有什麼事忘了說?」

  「我……我……」要對一個數年來橫看豎看,怎麼都看不對眼的小輩低頭求懇,林氏仍然有點破不開這個臉,於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舒歡也不接她的話,只是微揚了眉,神情淡然的瞧著她。

  顧熙和從來沒有看見他娘如此模樣,此刻被驚得立在那裡,瞪著一雙大眼,模樣好似見了鬼一般。

  林氏羞愧交加,生怕再磨蹭下去舒歡不耐煩起來掉頭就走,只好一橫心道:「那事……那事我改變主意了……」

  難得能捉弄到林氏,舒歡不厚道的繼續裝傻,皺了眉道:「什麼事改主意了?我聽不懂太太在說什麼。」

  林氏再咬牙:「熙和同賞心的親事我允了,你好事做到底,就幫幫忙,替他周全了吧!」

  顧熙和眼睛睜得更大了,頭一個反應是擡頭望天,想看看今兒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隨即再看舒歡,見她還在故作沈吟,立刻按捺不住心裡的狂喜和興奮,猛的扯住她的胳膊,蹦跳了起來,大聲嚷道:「二嫂!二嫂!你快點頭啊!你要說個不字出來,我就……我就……」

  他歡喜到頭腦都徹底亂了,連語言都快組織不起來了,自然沒注意到舒歡被他扯得差點要摔倒在地,還是另一雙手從他身後搶了過來,穩穩的扶住了舒歡,隨後他就聽見一個十分不悅的聲音冷哼道:「她點不點頭我不知道,但你若是再不鬆手,我絕對是搖頭的!」

  「二哥……」顧熙和猶如被人兜頭潑了雪水,剎時冷靜下來,慌得鬆了手,退立到一旁,那低垂腦袋的模樣規矩到不能再規矩了。

  顧熙然原還惱他差點摔了舒歡,轉眼看見他這樣子,就憋不住笑了起來,與舒歡對望一眼,各自無奈的搖起了頭。

  這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是這樣孩子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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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6 23:47:09

【尾聲.喜事盈門】

  生梅閣內,燈熾如同白晝。

  一錠雪白的細絲紋銀擱在了桌上,紋銀之旁,另有一張契書。

  舒歡微微笑著,將那銀子摸到了手裡:「不跟你客氣,說過了,你什麼時候想贖身,拿五兩銀子來就成。」

  賞心看著桌上那張契書,卻有些顫抖著手,不知該取,還是不該取。

  「猶豫什麼?」舒歡直接取了那契書,塞進了賞心手裡:「燒了它,從今往後你就是自由身了,先去知府那邊住上三個月,知府夫人定會教導你一些管家理事的訣竅,用點心學了,回頭我還指望你幫我料理家事呢!閒時你再替自己繡點嫁妝,等到了挑好的日子,熙和就會上門迎親。」

  「我……」賞心紅了臉,低著聲道:「我能不能留著它?」

  留著它,會想起許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能想起的愉快事情更多,被舒歡他們從山上救出,同顧熙和爭吵打架,惡懲了她那禽獸一般的叔叔,還有這些年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在心頭涓流不去。

  「傻瓜!」舒歡彷彿看透了她的心事,輕聲笑了:「留著這個做什麼?你的回憶不需要依靠它而存在,燒了!然後記住你叫江雨睛,忘了賞心這個名字,同過去告別吧!」

  賞心遲疑片刻,點了點頭,目光裡逐漸的透出一抹喜悅之色,將手裡的賣身契擱到燈火上一燎,只見明亮的火光忽地騰起,將那張紙慢慢的燃成了灰燼。

  三個月後,天氣入秋,已經變得涼爽起來。

  這天傍晚,顧家門前高掛了喜紅燈籠,賓客往來絡繹不絕,還有附近街上的鄰人攜妻執兒,都掩在人群裡圍觀大戶人家辦喜事,吵嚷嚷的好生熱鬧。

  這陣熱鬧裡,最忙的要數舒歡,家裡僕婢往來回話,支取東西,竟是將她忙得團團亂轉,連一點歇息的功夫都沒有,好容易將事情都安排妥貼,那邊賬房又派了人來回稟,說是原本預備放賀禮的小廳堂,此刻堆滿了知府那裡送過來的嫁妝,賀禮反倒沒地方擺了,要取鑰匙開了日常堆放東西的閣樓。

  「賞心!」舒歡昏頭漲腦之下,賞心兩字就脫口而出,及至喊完,才發現自己忙中出錯,不禁失笑起來。

  身旁美景一邊取鑰匙,一邊也在笑:「二奶奶忙暈了吧,還喚賞心呢,人家這會怕是正坐在花轎上,被人擁著往這邊擡呢!」

  鑰匙交予來人拿去,舒歡就趁便在紙上記了一條,主婢兩人還在說笑,又有人進來回說:「迎親的花轎已到了兩條街外,太君說二奶奶該同二爺迎出去了,還有早起預備下的那些喜錢,等新娘下轎時,也該散出去了。」

  「知道了。」舒歡應了一句,剛至裡屋換好衣裳,理好妝容,出來就見顧熙然與紀丹青兩人並肩而來。

  顧熙然目帶讚賞的望著她,溫聲笑道:「是不是忙壞了?」

  「還好,女客那邊有太太陪著,太君想起點什麼,也會讓丫鬟過來提醒我,要不這親事我還真沒操辦過,興許就應付不下來了。你呢?外頭是不是來了許多客?我這茶碗杯盤都不知道支了多少出去,真怕不夠用。」

  顧熙然轉眼看看紀丹青,笑道:「有紀大夫陪著,幫我迎客呢,要不我也應付不過來了,收禮都收到手軟!」

  紀丹青笑道:「這倒是真的,不認得的人家也來送禮,說是前些年在景天大災中受了二爺的恩惠,趕著來回報的。幸好多數人送了禮就走,要不都留下吃酒,你們這宅子裡真容不下。」

  「是啊!」顧熙然斜睨了紀丹青一眼道:「紀大夫您準備什麼時候成親,也給我個機會回報回報?」

  紀丹青搖頭笑著,還未答話,美景就慌慌的從裡屋趕出來:「簪子,二奶奶您的簪子!」

  她捧著一隻首飾匣子,從裡頭撿出一支雙鳳縷花鑲寶金簪。

  舒歡一見就有些厭惡的擰了眉頭,「不要吧!今兒正主又不是我,打扮那麼華貴做什麼?這樣沈甸甸的簪子,壓得人頭都擡不起來。」

  「不簪怎麼成呢?你髻上就一支珠簪!」美景微揚著下巴,理直氣壯道:「旁人是無妨,但是章家的人也都來了,我看章家那位姑娘,就等著瞧您在府裡過得好不好呢!您要是打扮得那麼簡樸,她還當您不得二爺的歡心,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怕是連鼻子都要笑歪!」

  舒歡猶未出聲,顧熙然先不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她算什麼東西,敢笑話我娘子!她要真笑,那是她有眼不識夜明珠,嗯,就這麼出去,看看到底是誰笑話誰!」

  他說著,取了窗下的木剪出去院中,須臾撿了一支蕙蘭進來,親手替舒歡簪在發上,端詳了兩眼,攜起舒歡的手,道聲:「走吧!」

  舒歡還忙著回頭叮囑美景道:「你和良辰看好孩子,外頭放著炮呢,別唬到他們,先別抱出來罷!」

  花轎在嗩吶喜樂聲裡從街頭漸漸擡近,顧家門前的人群興奮起來,越發歡鬧,侯著顧熙然和舒歡迎出來,小廝們得了令,就一簸籮一簸籮的將那新鑄的銅錢和著喜糖一塊往門外潑灑。

  喜錢喜糖如雨落不斷,叮叮噹噹的落在地上,在爆竹煙火聲裡閃著微光,一大群孩子飛撲而上亂著哄搶,嘴裡塞滿了糖果,兜裡揣滿了銅錢,還學著大人們的語氣,含含糊糊,嘟嘟嚷嚷的說著一些喜慶話。

  大概是為了延長這喜慶的過程,這最後一段路花轎走得很慢,只是在原地左右慢慢晃蕩,舒歡微踮起腳尖,瞧見顧熙和一馬當先,騎在那匹雪白繫著紅花喜緞的高頭大馬上,不進的回頭張望著,掩不住露出了滿臉歡喜的笑。

  「噗。」舒歡也忍不住笑起來,壓著聲問顧熙然,「誰挑的白馬?」

  顧熙然笑盈盈的望著她:「還能有誰?」

  答案很明顯了,自然是他!

  舒歡再笑起來:「這白馬王子還真是披荊斬棘才娶到了被巫婆施了黑魔法的灰姑娘。」

  兩人說笑間,花轎愈來愈近,按照規矩,那些輩份不夠大的親友都是要從側門裡出來迎到了新娘再跟著從正門進去的,因此舒歡很快就在身旁簇擁的人群裡瞧見了章含芳的身影,她也在往顧熙然這邊張望。

  她還是數年前的那副未嫁少女妝扮,一身緞繡緋衣,頸上掛著沈甸甸的雜寶瓔珞,果然仍是不喜金器,因此滿頭珠翠,目光灼灼的盯著顧熙然,卻在對上舒歡的目光後,鄙夷的哧笑起來,擡手緊了緊她鬢髮邊的簪飾。

  舒歡微微笑起來,章含芳的事,她近些年來也從林氏嘴裡時常聽見,說是當初章家退了親後,她在家裡大鬧了一場,鬧之無用就裝病,裝病裝不下去了,她就故意在別家媒人上門提親時衝到廳上吵罵,嚇退了好幾個媒婆來以示不嫁要挾之心,但是她張揚跋扈的名聲也就這樣傳了出去,於是從此再也無人敢上門提親。

  年少輕狂的衝動啊!

  舒歡回過了臉來,她知道章含芳年紀漸大,仍然嫁不出去,因此對當初的做法悔了再悔,迫著她父母兄長四處打聽合適的青年才俊,找媒人上門說親,可是有些事情已然做了,後悔是沒有用的,如果章含芳再不改她那過度驕縱,目下無人的脾氣,恐怕一輩子都嫁不出去,除非,她願意放下身段,找個門不當戶不對的男人。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只要對方人品好,有才華,家境貧寒點,在章家的幫忙之下仍然會有出頭之日,但是今日看見章含芳,她還是那種勢利模樣,舒歡就知道她是不會選擇這條路了,興許,她更情願在家裡抱著她那堆精緻衣裳和華貴首飾,做個怨念沖天的老姑娘。

  一恍惚間,花轎已擡到了顧家大門前,一對喜娘迎上前去掀了轎簾要扶新娘下轎,人群立刻興奮起來,舒歡感覺到她身後的人都在不斷往前簇擁推擠,險險兒的就要踩掉了她腳下的繡花鞋。

  「二奶奶當心。」旁邊有人扶了她一把,讓她好彎下腰去,穿好她的鞋。

  「謝謝。」舒歡掠了掠鬢髮,擡起頭來,看見方才扶她的卻是雲嫣。

  也不算許久不見吧,但是雲嫣面上從前那愁苦的模樣散了許多,此刻她垂著眼睛,唇邊含了淺笑,瞧上去越發恬靜秀美起來。

  舒歡身旁的顧熙然顯然聽見了她倆的對話,轉過頭來,看見了雲嫣,也不意外,只是笑著問她:「杜秋呢?」

  雲嫣的眼睛垂得更低了,像是不敢與顧熙然對視,但還是低聲答道:「他方纔還去找二爺您和紀大夫呢,沒想到你們都在這裡。」

  「該死!」舒歡罵了一句,卻不是罵她,而是罵杜秋:「他明知道你有了四個月的身孕,怎麼丟你一個人在這裡?」

  「沒,我不是一個人。」雲嫣羞紅了臉,卻忙著解釋道:「我娘也來了,方纔我說口渴,她去替我拿茶,結果也走散了。」

  「這裡還要鬧一陣呢,你最好先進屋裡歇著,」舒歡說著只推顧熙然,因為他身量高,好在人群裡找人,當下喚了一名婢女過來,讓她好生護著雲嫣先進屋去。

  望著雲嫣漸漸消失在人群裡的背影,舒歡仍是心生感慨,從前哪裡會想到她和杜秋能成一對良配呢?不過他倆的兄妹之名是假,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何況在這景天城裡也沒有什麼多嘴的親戚嘮叨,就成了親,也沒有什麼人說閒話。

  舒歡回過頭來,新娘已被喜娘攙扶著跨了火盆,要從正門進去拜竈頭了,她跟著人群挪了兩步,忽然低聲道:「我看她還沒忘記你呢,都不敢看你。」

  顧熙然自然知道她對自己說話,輕笑起來:「莫非你還吃醋?」

  「少臭美!我幹嘛要吃她的醋啊!」舒歡輕輕擰了顧熙然一把,笑道:「不過她有了歸宿,總算是件好事,而且我想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她對杜秋也有些情意吧,杜秋也是真的在意她,剛得知她有喜那陣,瞧他那緊張模樣,就差沒把紀大夫綁架回家了。」

  顧熙然回想起杜秋那一向冷冷漠漠的面上,破天荒露出歡喜又不知所措的笑容時,也笑出了聲:「是,我原還當是他為了報恩,為了安撫杜媽媽的擔憂,才被迫娶了雲嫣呢,沒想到他是真喜歡。」

  「何止是喜歡!」紀丹青在旁邊,聽見他倆的幾句竊竊私語,也笑著插話道:「雲嫣害喜的症狀有些嚴重,吐得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那段日子他成天纏著我,問雲嫣有沒有性命危險,若是有,他就打算不要那個孩子了。我看他也夠辛苦,分明是很喜歡,卻又不好意思在雲嫣面前表露,總是板著臉假裝若無其事。」

  「那不是同小四一個樣子?分明喜歡雨睛,卻總要招惹她,成天同她鬥嘴吵架!」舒歡失笑出聲,往大門那邊望去,恰好看見顧熙和在那頭咧著嘴傻笑。

  顧熙然搖著頭道:「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我看雲嫣是沈靜性子,杜秋又不喜說話,這兩人在一塊,恐怕一輩子都吵不起來。」

  說笑間,新娘已然迎進了門,他們跟著人群一塊繞進了正門,到得正廳之上,瞧見老太君滿面喜氣的教人扶著,端坐在上,她身旁坐的林氏也是一身簇新的喜氣打扮,露出了自從顧達死後,幾乎從來沒讓人瞧見過的歡喜笑容,她的目光裡甚至有晶亮的光芒在微微閃爍,那是抑不住的激動淚光。

  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氏為人再不討喜,對顧熙和還是一片慈心。

  舒歡看著顧熙和用紅緞牽著江雨晴走到廳上,行交拜天地之禮,不禁深有感觸的輕輕歎了一口氣。

  氣剛歎完,就覺顧熙然握住她手的力道緊起來,她轉眼望過去,看見他對自己溫和而笑,還將身子探過來些,在她耳旁悄語:「怎麼,看見婚禮熱鬧,你羨慕了麼?要羨慕,咱們再辦一次。」

  舒歡駭笑起來,輕擰他道:「說什麼呢!你到底想成幾回親呀?孩子都有了,還說這個!」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你想要一場盛大婚禮,我就給你!」顧熙然目光湛亮,還壓了聲,邪邪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舒歡被他逗得臉紅起來,垂下眼道:「別說啦,這裡這麼多人。」

  顧熙然卻不理會,這裡再多人也同他無關,他只追著問舒歡:「到底想不想要這樣的婚禮呢?」

  舒歡擡起眼來,看見滿廳裡都是喜笑的人群,顧熙和則與江雨晴在一片慶賀聲裡夫妻對拜,她不由回想起五年前,她同顧熙然成親的情形,儘管沒有這樣熱鬧的大場面,沒有這樣的喜氣喧天,但是她的心,同樣被幸福和快樂溢得滿滿當當。

  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當年那場婚禮,儘管簡樸,但她也已經滿足了!

  只要她和顧熙然兩情相悅,能夠執手一生,那麼這種形式上的玩意就壓根不重要!

  舒歡望向顧熙然,目光柔和起來:「不要!」

  顧熙然笑揚了眉:「當真?」

  「真的。」舒歡答著,將另一隻手也交到了他的手裡,身體微微倚過去:「我們的婚禮才比較特別,不是麼?」

  當然是!連洞房花燭夜都沒有,還不夠特別麼!

  顧熙然有點鬱悶,但是伸手悄悄的摟在她的腰上後,心裡就被幸福填滿,不禁低垂了眼眸,望著她溫和的笑了起來,目光裡滿是深情。

  好吧!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身旁沒有人注意他們,他摟她更緊些,輕輕的吻上她的發,隨即聽見人群哄鬧起來,喜慶言語交錯不停,而外頭,喧天的爆竹聲也隨之響起,久久不息。

  隨著人群出去,將新娘擁入洞房之時,舒歡擡起頭來望了天色。

  此時夜幕已然降下,蒼穹深遂而無際,只有天盡頭那邊,一輪新月初初爬上。

  吉日吉時,真是好天氣!

  舒歡被夜風一吹,覺得有些冷,就往顧熙然身邊靠得更近些,旋即看見夜幕中綻起絢爛煙花,流光溢彩般奪目。

  人群裡的歡呼聲愈發響起來,舒歡卻耳尖的聽見身後有人在喚:「二爺!二奶奶!」

  她回過身去,瞧見奶娘和良辰抱了孩子出來,那兩個孩子還從來沒有瞧見過煙花,也不害怕,都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歡喜而好奇的望著夜空。

  良辰還笑道:「他倆聽見外頭熱鬧,都在屋裡待不住,一個勁的哭,哄都哄不住,我們只好抱出來,先還怕爆竹聲嚇到他們,不敢走遠,卻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竟然不怕,就抱了來找二爺和二奶奶了。」

  她話才剛說完,顧願和顧念的心思就從夜空上的煙花轉到舒歡身上來了,兩人都微側了身子,掙著要往舒歡身上撲。

  舒歡伸手,恰恰接了離她最近的顧願,而顧念就被顧熙然給抱了過去,顧念夠精靈,一看抱著自個的不是娘親,立刻憤怒的嘟著嘴噗噗起來,唾沫飛濺,噴了顧熙然一臉,引得人都笑了起來。

  最後為了哄孩子,舒歡教人往他們嘴裡塞了一顆糖,甜甜蜜蜜的東西一入嘴,兩個孩子就頓時安靜下來,咂著小嘴兒去品美味了。

  這邊舒歡一轉身,也被顧熙然塞了塊糖入嘴。

  「喜糖是要吃的。」顧熙然說著,自己也含了一個糖,隨後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摟著舒歡,四人一塊仰著頭看夜空中依舊絢爛的煙花。

  只是煙花易逝,人卻長久,年年歲歲,再不分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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