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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9:02

【第19章.嫌隙】

  舒歡有個說不上是好還是壞的習慣,睡覺時要抱著東西才感覺安心,否則懷裡空蕩蕩的,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穿越之前,她的床上總是有一兩隻布偶玩具,平時可以拿來坐靠,睡覺時就能抱著。穿越之後沒有這條件了,好在天氣很熱,有時連薄毯都蓋不上身,正好捲成一團,用來摟抱。

  只是今天清晨醒來時,她發現抱在懷裡的東西手感很奇怪,睜眼一看,結果發現自己頭抵著顧熙然的下巴,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一手摟著他的身體,一條腿還很霸道的擱在了他的腿上,完全像只八爪章魚一樣纏住了他。

  這姿勢太丟人了!

  舒歡一向知道自己睡姿不太雅觀,現在才發現不雅到如此程度,駭了一跳的同時,心噗噗亂跳,看看顧熙然眼還閉著,連忙輕手輕腳的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沒想到她微微一掙,倒掙得顧熙然動了一動,伸手就摟住了她的腰。

  兩人的身體貼得更緊了,緊到她能夠覺察到他身體的異樣,面色頓時古怪起來,再顧不得會不會吵醒他了,將他的胳膊掰開,人就坐了起來。

  顧熙然的睡眠很淺,立刻就被驚醒了,只是意識還迷糊著,微擡了眼看她,喃喃道:「你醒了啊?」

  舒歡坐起來後就發現自己被擠得差點貼了牆,而他那邊還剩著很大的空間,頓時就明白了睡成那種姿勢的原因,是他湊過來的!自己睡著了是來者不拒的,手邊有東西,自然而然的就會摟上去!

  她怒氣沖沖的正打算指責他呢,卻意外的發現他說話的聲音很疲憊,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禁有點擔憂起來,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額頭,生怕他又病起來。

  幸好,額頭的溫度很正常。

  只是她探過去的手,被他一把握住。

  顧熙然再次睜了眼,微微笑道:「別擔心,我沒病,只是有點睏。」

  舒歡一把抽回了手,嘴硬道:「誰擔心你啊?自作多情!」

  說完,忽然臉紅起來,連忙起身下床,離顧熙然遠點。

  她目前的身體還算年幼,可是心理年紀早已成熟了,很多事情就算沒有經歷過,隱約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顧熙然為什麼犯困,是不是同兩人的睡姿有關,她就不敢去猜了。不過昨晚對他心生起的警惕倒是減了一些,如果摟抱了一夜,他都沒有趁機動手動腳的話,應該還算是個坦蕩蕩的君子。

  看在他那麼困的份上,就不吵他睡覺了。

  舒歡盡量輕手輕腳的梳洗了,就去老太君那邊請安了。

  不知道是因為顧熙和替她說了好話,還是罰過她後老太君的氣消了許多,總之接下來的十來天,每回去請安,老太君雖然還是對她不假顏色,不愛搭理她,但斥罵體罰倒是再沒有過,而且只需要在那邊立上小半天,必定有顧熙和過來打岔,求了老太君同意,就拖她回生梅閣裡來逗寵物,使得她立規矩的時間短了許多,在長輩們面前勉強算是應付了過來。

  平淡無波的生活,讓她惶惑迷茫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這些天裡倒也知道了不少事情,譬如顧老爺顧達納了許多妾,連同前頭的髮妻楊氏和後頭的繼室林氏,一共生了四子三女,有兩子成親,一女出嫁,這些子女裡頭,顧老爺最看重的是長子顧熙天,而老太君最寵愛的是幼孫顧熙和。

  其他子女都有生母看顧,就算不太受寵,起碼也有人知疼知熱,唯有顧熙然和庶出的三女顧萱,親生母親都已離世,在這顧家,算是極受冷落的。

  顧熙然還好一些,雖然長年病弱,足不出戶,但到底是嫡出的兒子,還沒有人敢太過輕慢於他,可那顧萱的母親原是外頭賣唱的歌女,被顧老爺看中買回來的,算是賤妾,身份低微得簡直不值一提,顧萱此時又年幼,才十二歲,可以想見她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不知道是出於同情,還是覺得顧萱的處境同自己差不多,自從知道了這些事後,舒歡對那個長相精緻可愛的小女孩特別關注,只是暗中觀察了數天,她發現顧萱的性格顯然與同齡的孩子有區別,沒有半點活潑之態,而是沈靜異常,每回來請安,都只帶著一名貼身丫鬟,靜悄悄的進來,請完安後又靜悄悄的出去,若不是留了心,壓根就注意不到她的存在,自然更沒有同她說話的機會。

  唯有這一天,舒歡被顧熙和從松鶴堂裡拖出來的時候,恰好就遇見了她。

  顧萱很知禮的給他們讓了路,還垂著眼恭敬的喊了一聲:「二嫂,四弟。」

  顧熙和哼一聲,揚頭不屑理她。

  倒是舒歡應了,同她說了兩句閒話,沒想片刻後白衣飄飄的顧熙仁出現了,這一次,他根本就沒同任何人打招呼,只瞅了顧萱一眼,冷冷道:「時辰不早了,還站在這裡幹嘛?」

  話說完,他就自顧自的昂首進了松鶴堂,但顧萱立刻惶恐起來,連道別都顧不上,只抱歉的看了舒歡一眼,就提著裙子,追著顧熙仁進去了。

  舒歡望著他倆的背影怔了片刻,顧熙和就伸手來拽她,不滿道:「快點走啦,兩個怪人,有什麼好看的?」

  「怪人?」

  「是啊!一個像冰窖一樣能凍死人,還有一個像石頭一樣悶死人,在家裡我最討厭他們兩個了,連太太都讓我別同他們往來。」

  舒歡一愣:「他們是你的兄姐手足。」

  「什麼手足?」顧熙和不以為然道:「賤婢生的小雜種!」

  ……

  舒歡無語半晌:「這話很難聽,他們又沒惹你,今後不要再說了。」

  「沒惹我?」顧熙和怒道:「你是沒看見那些姨娘們怎麼費盡心機的搶我爹!連太太都說她們是賤婢,我為什麼說不得?」

  顧老爺的那些妾她都瞧見過,有年少的,也有年紀大些的,看上去都挺安份老實,往常在老太君跟前,低眉順眼的極少吭聲,倒是林氏瞧去像個精明的,不過人不可貌相,背地裡的事情誰知道?

  舒歡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好在這種事情同她沒什麼關係,聽聽就算,她沒資格也不需要多管閒事,只道:「我和二爺都不喜歡聽這種話,你往後盡量少說就是。」

  顧熙和瞟她一眼,扭頭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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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0:59:20

【第20章.陌生爹娘】

  舒歡知道顧熙和最近同她走的近,是因為顧熙然還有點手段,把這孩子哄得服服帖帖,若不是看他的面子,這位小爺恐怕連正眼都不帶瞧她的,所以也不多說,只同他一路往生梅閣去。

  兩人走到半路,就有丫鬟慧雲迎了上來,笑著稟道:「二奶奶,親家老爺和太太來了,二爺打發我來問您一聲,見不見?」

  舒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親家老爺和太太同她是什麼關係。

  那是原主的爹娘,她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

  顧熙和先不耐煩的揮揮手道:「不見不見!當我們顧家是什麼地方?誰想來就能來?」

  「這——」慧雲在猶豫。

  舒歡瞟了顧熙和一眼道:「別理他,請進來吧。」

  「哎,這是我家!憑什麼別理我?」顧熙和不幹了。

  舒歡沒好氣道:「那是我爹娘,來見我又不是見你,你激動什麼?」

  顧熙和被她說得啞然,最後「得」一聲,拔腿就轉向走了,估計是預見到生梅閣沒樂子,去別處玩了。

  他走了正好,舒歡自己回去,只是心裡多少有點忐忑,要見兩個理應是最熟悉,偏偏又是完全陌生的人,這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古怪。

  平心而論,她是不太想見舒家夫婦的,但這些天來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妥當的,能離開顧家獨力謀生的法子,娘家能不能投靠,還要先探探再說,不過心裡倒也沒抱多少指望,覺得舒家既然已經窮到連女兒的終身幸福都不顧,將之嫁到大戶人家來沖喜,那就沒有再把女兒收容回去的道理,這一次見面,最多就是瞭解一下原主的生活背景,再看看養她長大的娘家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僅此而已。

  回到生梅閣時,那舒家夫婦還未被請進來,顧熙然保持著每天曬太陽的習慣,正在院子裡坐著。這些天來,他的身體漸好,日常行動其實已經很自如了,但是不知道他究竟怎麼想的,當著丫鬟的面,總是時不時的叫人攙扶一把,還在那裡裝病弱。

  偏偏雲姨娘很配合的,每日三餐飯前,都親自下廚燉了各種補湯端上來,說是要給顧熙然將養身子,結果顧熙然自己喝不下,每天都分一半給舒歡,逼著她一起喝。

  那補湯不知道是拿什麼燉出來的,總之味道很古怪,還不放鹽!說是放了鹽,就沒那麼滋補了,喝得舒歡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看到那只煲湯的瓦罐,就有想嘔吐的感覺。

  這不,她剛進院門,恰恰就看見雲姨娘帶著丫鬟香茜,端了那只瓦罐從小茶房出來,於是噁心的感覺又出現了,再看顧熙然,也是緊皺著眉頭,但轉眼瞧見她,立刻就眉花眼笑起來,衝著她招招手道:「過來喝湯。」

  舒歡倒退一步,推笑道:「嫣娘親自下廚燉給你喝的,你別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還是趕緊趁熱喝掉吧。」

  顧熙然不是好糊弄的:「剛喝過藥,哪裡喝得下?過來,分一碗去。」

  舒歡再倒退一步:「讓嫣娘喝吧,她這些日子瘦了不少,正該補補。」

  誰想雲姨娘搖了搖頭道:「我前些日子有點不適,紀大夫替我把過脈,說是要飲食清淡,不能碰這些補湯。」

  可是大夏天的,又不是體弱的病人,舒歡也實在喝不下這種東西,只得撒謊道:「我剛在老太君那裡吃過點心了,這會也喝不下。」

  「是嗎?」顧熙然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相處了這段日子下來,舒歡不敢說對他的脾性瞭如指掌,但是總算清楚,每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就代表著他心裡已經在轉壞念頭了,如果她不乖乖聽他的話,最後倒黴的很可能是她。

  說不得,就當是喝藥吧!

  舒歡皺著眉頭走過去,從香茜手裡接了半碗湯,吹溫後就將碗沿湊到了嘴邊,喝的時候,她的表情很壯烈,只是今天這補湯的味道格外古怪,好不容易一口氣喝完,結果正瞟見香茜在替顧熙然舀湯,不小心帶了點湯底料上來,那白花花,奇形怪狀的東西,不是海馬是什麼?還有那蟲子樣的東西,是冬蟲夏草!

  這一眼瞟得她胃裡一陣翻騰,原還想要盡量控制住不要嘔吐,但喝下去的湯已經反胃出來了,她最後不得不捂了嘴,奔到花叢那邊去撕心裂肺的狂吐了。

  顧熙然看見她那樣子,微揚了眉道:「湯裡放了什麼?」

  雲姨娘一臉的忐忑,答道:「鹿肉、紅棗,還有蟲草和龍落子。」

  「龍落子?」顧熙然道:「拿過來我看看。」

  香茜依言端了那瓦罐上前。

  顧熙然看見冬蟲夏草時還沒什麼異常反應,待看到海馬,不禁也是大為皺眉,還沒等他說什麼呢,忽然慧雲就帶了一對中年夫婦進來,笑著回道:「二爺,親家老爺和太太請來了。」

  舒歡一聽,原想去見人,但此刻嘴裡滿溢著那古怪的味道,她還是感覺一陣接一陣的噁心,只好彎著腰再吐一會,邊吐還邊急道:「茶,給我端杯茶來漱口。」

  香茜應一聲,慌慌的跑進裡屋去端茶了。

  倒是舒家夫婦,初進門的時候還滿臉的侷促和不安,不知是要先見女兒,還是先同姑爺見禮,此刻看清舒歡在嘔吐,不知怎的,兩人對望一眼,竟然露出了意外而欣喜的笑。

  那許氏顧不得其他,先是拊掌一笑:「哎呀,這可來得巧了!該不會正趕上姑娘害喜吧?這倒要先向姑爺道喜了。」

  害喜?!

  她這話一出,滿院的人都變了臉色。

  舒歡含在嘴裡的一口茶先「噗」的噴了出來,嗆得狂咳。

  顧熙然的面色也變得極為古怪,倒像是在憋笑。

  就連雲姨娘,臉色也突然變得有點蒼白。

  偏偏那許氏還沒發現他們的反應不對勁,猶自走上前去攙扶起舒歡,且說且笑道:「沒想到小歡你還真是好福氣,這才進門就懷上了,今後……」

  話未說完,雲姨娘忽道:「不對!」

  這一聲插得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

  雲姨娘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不得不低聲解釋道:「二奶奶嫁進門才十來天的工夫,興許是有喜了,但這會不該有這樣大的反應……」

  她這一說,許氏才醒悟過來,她自己也是生過孩子的人,有喜後多久才該有反應,她心裡很清楚,方才只是一時歡喜過了頭,急切間就沒想起日子不對,此刻不禁有些懊惱,暗悔自己口快,犯了這樣迷糊的錯,面色頓時就有點悻悻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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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1:15

【第21章.來由】

  雲姨娘心裡也懊悔之極,只是面上不顯,一邊把舒家夫婦往正房的廳上引,一邊喊丫鬟倒茶。

  真是一場鬧劇!

  舒歡這時才強壓下噁心的感覺,微鬆了一口氣。

  擡眼看看,顧熙然臉上的笑容有點促狹,她臉一紅,也不問他要不要一起見客了,抽身就往廳上走去。

  才進廳門,就看見許氏執著雲姨娘的手,問她進門幾年了,可養了孩子,還不停嘴的誇著:「我那姑爺真是造化,連房裡的姨娘都是這樣好容貌,瞧這模樣俊得……」

  舒歡本身不是口才特別好的人,但許氏說話總讓她感覺有點不合時宜,連忙咳了兩聲,將話打斷。

  雲姨娘是個有眼色的,借這機會不動聲色的抽出手來,笑道:「二爺身子不好,身邊缺不了人照料,我出去瞧瞧。」

  說著,她就將丫鬟都帶了出去,只留舒歡和舒家夫婦在房裡說話。

  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喊爹喊娘吧,感覺彆扭。

  舒歡只好先望著他們打量,見兩人都還算年輕,不過三十多歲的中年模樣。

  舒富看上去很老實,此刻房裡沒有外人了,他還是微躬著身,十分侷促,看樣子是平時對人點頭哈腰慣的,伏低的習慣改不過來,時不時的就擡眼偷瞟瞟室內的陳設,又好像被嚇到一樣,慌慌的挪回目光,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很生硬,帶著份不知所措的尷尬。

  許氏著一色簇新的細葛衣裳,眉毛修過,細細彎彎,眼角稍稍有些斜吊,看得出年輕的時候還有三分姿色,不知道是不是家境貧苦的緣故,此時人到中年,渾身上下就透出了一股市井的味道,那是庸俗和精明交織在一起形成的一種氣質,掩不住的流露在外。

  這才打量著,那許氏就抽身到門邊,隔著簾往外悄悄張望了兩眼,見雲姨娘的確是陪在顧熙然身邊說話了,她才轉身走回來,掃了舒歡一眼,目光落在她那平坦的小腹上,皺起眉道:「你到底懷上了沒有?」

  哪能想到她頭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

  舒歡頓時啞然。

  好在許氏只是這麼隨口一問,看樣子也沒有要她答的意思,緊接著就壓低聲音道:「我看那姨娘是個厲害的主兒,長得千嬌百媚不說,還是男人最喜歡的溫柔性子,你可得拿出點正室的款兒來,先把她收拾服貼了,再想法兒籠絡住姑爺的心,趕早生個孩子出來,今後享的富貴才是長長久久的呢!」

  說著又問她:「我瞧著姑爺的身體沒傳言說的那麼病弱,這幾日他可都歇在你房裡?沒被那姨娘勾搭去吧?」

  這樣的話讓舒歡怎麼接?她也實在不想繼續這種話題,只好含糊混過去,先讓兩人坐下喝茶,再閒閒的問舒富怎麼今日想起要上門來瞧她。

  舒富吭吭哧哧的還沒答話,許氏先氣鼓鼓道:「早就上門來送過三朝禮了,可恨那些管事的狗眼看人低,一句老太君說了不見客就把我們打發走了。今日登門,全是看著你的臉面,想著姑爺生辰近了,咱們得來道聲賀,盡到禮數,要不回頭姑爺惱了,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至於那起小人的嘴臉,說不得,為了你,也只好忍一忍了!」

  許氏說話的腔調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舒歡微皺了眉頭,心裡有些納悶。

  看這樣子,舒家夫婦並不知道原主上吊的事情,不知道是顧家沒派人去通傳,還是有意瞞下了這個消息,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吧,畢竟這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傳出去容易被人笑話。

  許氏沒發現她在發呆,還不停口的抱怨著:「這一回登門,你爹可是塞了半弔錢給那管事的打酒喝。半弔錢啊,這要是買了米,攙著點雜糧,都夠吃上兩個月了!」

  聽她提到錢,舒歡回了神,一邊在心裡計算這裡的物價,一邊隨口應道:「是啊。」

  許氏見她接口,越發來勁了,提起隨身帶來的食盒讓她看:「這是替姑爺預備的賀禮,時鮮的各色果子,溫家的四式糕點,壽桃李做的壽桃,還有一方上好的硯台!光這些東西,就值二兩多的銀子,這可是把咱們家三四個月的菜錢都花出去了!」

  舒歡窘道:「其實,做雙鞋來給他穿就好了,這些東西顧家都有,用不著買的。」

  許氏一挑那細眉,不以為然道:「那怎麼能成?家裡就算再窮,借錢也得替你撐著臉面!單做雙鞋怎麼拿得出手?」

  舒歡暗歎一口氣,這顧家上下,哪個不知道她出身貧戶呢?就算舒家夫婦把家底都掏空了,送來的東西顧家都未必瞧得上眼,還不如本本份份的認窮,盡心做雙鞋來還有利用價值,總比打腫臉充胖子好。

  許氏往門那邊張望了兩眼,湊近問她:「你替姑爺預備了什麼禮?可千萬別被那姨娘給比下去!」

  「我啊?」舒歡這才想起有重要的事沒問:「他生辰是什麼時候來著?」

  許氏再望向她的目光裡就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打小你就是這爛泥糊不上牆的性子!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當初兩家互換的庚帖上不都寫清楚了嗎?六月二十二!你給我死死記下!」

  說著又罵她:「外頭有多少人家想同顧家結親,要不是我往蔣媒婆那使了錢,還能輪到你?顧家二奶奶!多體面的身份!今後顧家老太君一閉眼,再一分家,那當家的人就是你!你給我聽仔細了,別再像從前那樣面團團的,是個人就能拿捏你!先想法子把男人牢牢的栓在你床上,至於那個姨娘,一看就是個狐媚,你逮著機會就趕緊打發掉她,哪怕你再替姑爺納兩個進來呢,總比放個狐媚在屋裡強些。」

  這是她娘?這是她娘啊!

  同她現代那個真正的母親對比起來,真是兩個世界的人!

  舒歡已經徹底無語了。

  好在原主大概就是沈默寡言的性格,許氏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更沒有要她接話的意思,只自顧自的繼續嘮叨:「你沒別的本事,只有一雙手還算巧,今兒都已經六月二十日了,讓你預備別的禮來也不及了,就做雙鞋吧!記得挑好點的鞋面,仔細做,就算熬夜也要在姑爺生辰那日趕出來!」

  說著,她端起桌上那碗已經擱涼的茶,一氣灌完,站起身道:「我和你爹也不在這擾你了,你別磨蹭,快做鞋去。」

  話畢,她推一把舒富:「還愣著幹嘛?把茶喝了,走啊!」

  舒富從進門到此刻,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被許氏一推,才慌慌的端了茶碗把茶飲盡,隨後拿衣袖一抹嘴,提起食盒就走,不過走了沒幾步,他就發覺不對勁了,對著舒歡訕訕的一笑,把食盒塞進了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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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1:35

【第22章.誰是小肥羊】

  如果要讓舒歡用一個詞來形容許氏的話,那詞莫過於風風火火。

  她突如其來的登門,竹筒倒豆子一樣辟里啪啦的丟下一串話,也不等人反應過來,就說要走。不過,她要走,舒歡倒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追前兩步,想要將他們送出門。

  沒想許氏走到了門邊,忽然又轉回了身,衝她露出了一個帶著點討好的笑。

  舒歡一怔:「娘……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這個娘字,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吐出口,幸好是喊娘,不是喊媽,不然心理上太難承受。

  「也沒什麼……」許氏出人意料的扭捏了起來,還伸手推了推身旁的舒富。

  舒富看看她,再看看舒歡,一臉的欲言又止。

  好奇心被勾起來,舒歡催道:「這裡也沒有外人,要是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舒富被推了又推,終於張開口,喊了一聲:「小歡——」

  昏倒!

  這舒家夫婦真是絕配,一個急躁如爆炭,一個溫吞如白水。

  最後還是許氏憋不住,狠狠的剜了舒富一眼,自己開了口:「為了替你掙面子,家裡的錢都用來預備賀禮了,還當了不少東西,如今已經窮到沒米下鍋了,你弟弟也到了上學的年紀,連敬先生的束脩都湊不出來,小歡你手頭可有積攢的私房錢?先借幾兩來救救急吧!」

  ……

  繞了這麼大個圈子,原來為的是這個!

  舒歡本性爽直一些,不喜歡琢磨那些隱晦心機,但這不代表她就傻到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地步,於是稍稍沈吟了一會,就探問道:「顧家給的聘禮都花光了?」

  這一問,舒家夫婦的面色立刻就不自在起來,舒富露出點羞慚之色,只拿眼偷瞟許氏。

  許氏性子到底潑辣多了,只僵了片刻,就掰著手指頭道:「你還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我和你爹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這聘禮能有多少?哪,我算給你聽,當初孝敬那蔣媒婆的錢是借的,總得還吧?單這一份,聘禮的錢就去了大半!養你這麼大也使了無數的銀錢,把家裡東西都當得精光,總得往回贖吧?這錢又去了一半!下剩的那些,都用來擺酒請親戚和街坊了,至於顧家送的綾羅綢緞,賣出去又不值兩個錢,我就替你妹妹留下了!」

  說著,她極為不滿的瞟了舒歡一眼:「你該沒忘吧?你妹妹就小你三歲,再過兩年就到了出嫁的年紀。我看哪,她是沒你這樣的好福氣,能嫁到大戶人家錦衣玉食了,為了能讓婆家高看她一眼,還不得厚厚的備份嫁妝?」

  許氏原還在解釋,但說著說著,心裡忽然泛起一股酸意,再擡眼一掃,這廳上的擺設不是金玉就是銅銀,而舒歡身上的輕羅紗裳和精緻首飾更是讓她瞧得眼紅,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語帶指責道:「你如今飛了高枝,我和你爹也不盼著能沾你什麼光,但你弟弟妹妹還小呢,你好歹顧念著他們,能拉扯就拉扯一把,總沒有自己吃飽喝足了,看著弟弟妹妹餓死的道理。」

  她要再說下去,舒歡覺得自己就該變成古往今來,天字頭一號無恥之人了,不但不肖,還忘恩負義!於是連忙擡手止住許氏道:「你們稍等一等。」

  她轉身進了內室,從裝首飾的酸枝雕花匣子裡取了一錠銀子,擱在手裡掂了兩下。

  銀子沈甸甸的,手感十足。

  這是才剛拿到手沒兩天的月錢,她原本想積攢下來,替自己鋪條後路,但是沒想到原主的爹娘會上門來要錢,此刻怕是留不下了。

  銀子交到許氏手裡的時候,舒歡清楚的看到她眼裡放光,整張臉都舒展了開來,望過來的目光也溫柔親切了許多,不禁暗歎一聲,道:「我才嫁進門,手裡沒有什麼積攢,只有這十兩銀子,省著點花吧。」

  說著,她看看擱在桌上的食盒道:「往後也不用再花錢買東西來,顧家不缺這些。」

  有句話她隱了沒有說,羊毛出在羊身上,她可不想當那只總是被剃光了毛的小綿羊。

  何況沖喜就是變相的賣女兒,顧家要是沒給足了聘禮,誰家願意把女兒嫁了?一個弄不好就是終身守寡!由此可見,這舒家夫婦手裡肯定不缺錢,起碼應該比她要富裕得多!來哭窮訴苦,只是想再多得點銀子罷了!

  想到這裡,她心情頓時低落起來,怎麼都覺得許氏看著她的目光,就像在看搖錢樹。

  要償佔了原主身體的情,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適當的幫幫原主的家人是沒有問題,但人家要是總把她當蠢豬來痛宰,她可不想笑盈盈的閉上眼睛,免得幫了人,好沒落下,還被當成傻瓜!

  很顯然,許氏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還真把她當傻瓜了,摸著銀子笑了一會,忽然道:「你妹妹這些年都拾著你的舊衣裳穿,邋遢得不成個樣子,我想著,這銀子拿回去先替她扯兩身衣裳,那下剩的就不夠嚼裹兩個月的了。」

  說著,她的目光就往舒歡的手腕上瞟,那腕上戴著一對樣式精巧的赤金絞絲鐲子。

  舒歡順著她的目光一瞧,笑了,道一聲:「這樣啊——」

  她揚聲就喊:「良辰!」

  許氏有些慌:「喊丫鬟做什麼?」

  舒歡沒答,片刻後良辰就掀了簾子進來:「二奶奶喊我?」

  「嗯。」舒歡伸手解下腰間的一串鑰匙,遞過去道:「開了箱子,把上回大奶奶送過來的兩匹布料拿來。」

  良辰答應著去了。

  許氏那邊想攔,舒歡這邊已經笑道:「別的東西我沒有,布料倒還有兩匹上好的,就拿回去替妹妹做兩身新衣裳吧,女孩兒家,總要打扮得漂亮些才好。」

  總算許氏還有兩分廉恥心,急道:「這顯眼的東西怎好大咧咧的拿著出去?我看你還是多給我幾兩銀子,我上外頭鋪子裡買去!」

  舒歡垂了眼,不看她道:「外頭鋪子裡哪有好的?要價也貴!再說我這裡也沒銀子了,就剩兩件首飾,那也是長輩賜的,每日過去請安都要戴著才算恭敬。娘要是嫌這些東西拿著出門太顯眼,那回頭我讓人送過去。」

  許氏被她堵得啞然,斜眼瞟瞟舒富,見他吭吭哧哧的也說不出話來,一張臉頓時就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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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1:57

【第23章.底細】

  這對爹娘也真不靠譜!不過原本就沒有寄望,舒歡當然也不失望,只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就是不觀許氏的臉色,等著良辰將布料拿出來,給許氏過了目後,再將她恭恭敬敬的送出了門。

  許氏面色再不好看,到了院子裡,對著顧熙然時還是推出了滿臉的笑,先關切的問過他的病,再溫煦如春風般的囑他好好將養身體,最後免不了提及自己的來意,說了兩句祝他長命百歲的吉利話。

  顧熙然一直含笑聽著,時不時也接兩句話,態度看上去很溫和,喜得許氏直誇姑爺好脾氣。其實吧,只有舒歡知道,他就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傢夥,一邊同許氏說著話,還一邊拿微帶促狹的目光掃她,看那樣子,彷彿已經徹底洞悉了許氏的來意,連帶的清楚她方才同舒家夫婦在廳上說了些什麼話。

  有點窘!

  舒歡挪開目光,盡量不同他對視,更不看許氏臉上那過份的諂媚笑意。

  她不在意舒家窮,也不在意爹娘身份低微,但是很在意他們的人品。

  原本她還覺得大概是舒家窮得過不下去了,或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緣故,這才把女兒嫁去沖喜,但目前看來壓根就不是那麼一回事!舒富怎麼想的她還不知道,許氏臉上是清清楚楚的寫滿了錢字!

  錢錢錢!

  唯一的目的就是錢!

  沖喜後,運氣要是不好,顧熙然死翹翹,他們收下的聘禮是不會退的,女兒嘛,就由著自生自滅去。運氣要是好,放長線釣大魚,沒事就藉故往顧家走一趟,回去時總不至於空著手……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點心酸。

  覺得在古代生活好累人,她身旁的每個人,都彷彿生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對人情世故無比敏銳通達,她不得不跟著凡事都留個心眼,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生活在父母的保護下,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她怔怔的盯著自己的鞋尖出神,想著也許再也不能見到的父母,直到雲姨娘開口留人道:「天色不早了,親家老爺和太太還是吃過飯再走吧。」

  許氏忙著擺手拒絕:「家裡兩個孩子還巴巴的等著我們買米回去下鍋呢,不好教他們餓著。你看,我們原本還想去見見老太君,這會急著回去都顧不上了,回頭姨娘替我們問個安吧,說我們下回來時,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啊,還要來!

  舒歡有點鬱悶了,暗自決定,下回他們再來,她就裝病!

  雲姨娘倒是應著,抿嘴一笑,將香茜喚到身邊低語了兩句,香茜就轉身往西廂房去了,再出來的時候,她手裡就提了只黑漆描金的三層食盒。

  瞧著香茜將食盒遞到許氏手裡,雲姨娘笑道:「家裡沒什麼好東西,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親家太太要是不嫌棄,就帶回去給孩子們當零嘴兒吧。」

  許氏滿臉是笑,連聲讚著雲姨娘手巧能幹,差點沒把她誇成一朵花。

  舒歡看得有點目瞪口呆,敢情她這娘,就刻薄她一個人啊?她花了十兩銀子還沒討來好,雲姨娘一食盒糕點就換了無數句稱讚!不過再想起先前許氏教她對付雲姨娘的話,她又是暗歎,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口有蜜,腹有劍,兩面三刀的最高境界!

  恰好此時顧熙然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過來,兩人一對望,舒歡連忙避開他那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上前去替許氏拎食盒:「我送你們出去吧。」

  雲姨娘攔道:「大熱的天,二奶奶才請安回來沒多久,還是先歇歇吧,再說您對這府裡的路還不熟,我看還是我送出去妥當些。」

  就連那許氏都悄悄的對著她使眼色,口裡道:「你去忙,別誤了正事。」

  所謂正事,就是替顧熙然做鞋吧!天知道她從小到大摸針的次數絕對超不過十回!不過眼看著雲姨娘陪著舒家夫婦出去,她到底還是鬆了口氣。

  顧熙然望著她笑:「感覺如何?」

  舒歡順口就滑出一句:「死裡逃生……」

  說完,她被自己的坦白給意外到了。

  顧熙然微揚了眉,從躺椅上撐起身道:「扶我進去。」

  由於還有丫鬟們在旁,她知道自己失了口,再沒有抗拒的心思,乖乖的扶著他進了屋。說起來也真是古怪,她一直努力的在同顧熙然保持距離,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向維護她的緣故,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裡對他有一種很莫名的信任,就像他很莫名的對她好一樣。

  進了屋,身旁沒有了人,顧熙然就對她笑道:「同你繼母相處得很不愉快?」

  「啊?」舒歡被徹底驚到了,她一直覺得許氏待她看似親熱,實則涼薄,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緣故,只認為許氏是同老太君一樣偏心,只疼愛自己年幼的孩子呢!

  顧熙然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傻了?」

  舒歡回神,連忙掩飾道:「沒……沒什麼……我還當你不知道她是我繼母呢……」

  顧熙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提親的時候,總要知道對方的家底吧!我不但知道你有一位繼母,還知道你有一雙同父異母的孿生弟妹。」

  唔,這個消息沒有前一個那麼震撼,舒歡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只是心裡豁然開朗了許多,總算知道了原主為什麼會被她爹娘狠心的嫁到顧家來沖喜。

  這邊顧熙然還在繼續說:「你那對孿生弟妹都剛滿十二歲,妹妹叫舒悅,弟弟叫舒懷,看來你們一家子都很舒懷歡悅。」

  「噗——」舒歡忍不住笑,幸好沒有叫舒爽的。

  顧熙然笑望了她一眼道:「聽說你親娘死於難產,你才剛滿一歲時,你爹就續了弦。你繼母覺得你剋死了親生娘親,是個命帶晦氣的人,從小就沒少打罵過你,最嚴重的是你十三歲時挨的那頓打,都被打得背過氣去了,你繼母還不願意找大夫來瞧,要不是你爹攔了個過路的遊方郎中,你這會大概已經轉世投胎了。」

  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感覺很古怪。

  不,不對,其實就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舒歡這頭默記著原主的經歷,顧熙然那頭還在不停口的說:「自從那次之後,不知道你繼母是心生悔意還是覺得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倒是甚少打你了,不過罵你還是罵得很厲害……」

  說到這裡,他忽然伸手捉起了她的手,仔細看起來。

  「你做什麼?」舒歡一驚,想要縮回手去。

  顧熙然順著她的力道鬆了手,微微一笑:「你看,你手上還有層薄繭,看來出嫁前沒少幹活。」

  不止這個!她胳膊和大腿上還有些淡淡的傷痕,她原先以為是原主孩童時頑皮,不小心摔著碰著留下的,現在才知道是被許氏打的!想到這裡,她忽然擔憂起來,顧熙然對原主的事情如此瞭解,會不會覺察到她是個冒牌貨?

  真是怕什麼偏來什麼!

  下一刻,顧熙然的目光就緊鎖住了她的眼:「我有點好奇,你自小是被打罵慣的,性子又像你爹,一向軟弱羞怯,怎麼如今嫁了人,看著倒活潑靈動了許多?」

  ……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舒歡毫無心理準備,頓時就啞然無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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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2:19

【第24章.認真就輸了】

  兩人對望著靜默了片刻。

  顧熙然先是一笑:「怎麼不說?」

  舒歡無奈,只得胡攪蠻纏:「你讓我說什麼,我的事情你記得比我還要清楚,不如你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顧熙然目帶狡黠:「你真想聽我說?」

  舒歡點頭。

  他語氣轉淡:「有兩個推測,頭一個推測就是——」

  舒歡不語,有點緊張的等他下文,結果發現這人還真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天賦。

  他道:「你不是舒歡!」

  推測接近真相,舒歡心跳加快,有點慌神:「不是舒歡,那我是誰?」

  「我還沒說完。」

  「那你接著說……」

  「第二個推測麼,就是你洞房當晚上吊自盡,雖然沒死透,但黃泉路上走了一遭,借此看淡了生死也有可能。如果一個人連生死都不太在意,看待別的事情時,自然也就豁然了。」

  ……

  他是在說他自己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原主上吊時把他驚嚇了,他也差點死過去!而且聽顧熙和說過,娶親之前的二哥很悶很沒趣,如今的二哥有趣多了,但偶爾露出的氣勢,教人不敢輕慢……

  她還在胡思亂想,顧熙然的目光就掃過來了:「你覺得哪個推測合理些呢?」

  「當……當然是第二個……」

  明知道不對,她也要硬著頭皮認下,害怕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古人很迷信的,誰知道他們會怎麼看待穿越這種事呢?往好裡說,是借屍還魂,往壞裡說,就是移魂奪舍,不論哪種,都為世不容!

  顧熙然微揚了眉,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我覺得也是,若你不是舒歡,那你爹娘早就嚷出來了。」

  哎?鬧半天,他是懷疑她的身份!

  她是冒牌貨,她是對顧熙然撒謊隱瞞了,但明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資格,她還是有點惱道:「兩家結親是要慎重,但需要查這麼仔細嗎?老太君是不是連我們家祖宗十八代都查遍了?」

  「沒有。」顧熙然自嘲道:「老太君哪會在我身上花這麼多閒工夫?是我讓人去查的。」

  「你?」答案出人意料,舒歡皺了眉道:「你查這麼仔細,怕我害你?」

  「這倒不是。」顧熙然伸手從桌上的水晶果碟裡拈了一枚櫻桃,拿在手裡轉著看了半晌,才擡眼笑道:「我就是想知道,什麼原因能讓人在洞房之夜上吊自盡。」

  他語氣輕飄飄的,調侃多於認真。

  舒歡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玩笑話了。

  緊接著,她就發現顧熙然的臉忽然湊到了她面前,目光裡閃著笑意和好奇,低聲道:「你就這麼討厭我,情願死,都不想同我洞房?」

  舒歡有點慌:「不……不是的……」

  顧熙然的聲音更低了:「那是為什麼呢?」

  這種事該問原主去,她怎麼會知道……

  顧熙然再逼近一點:「不好意思說?還是不想說呢?」

  他的鼻尖都快貼到她臉上了!

  舒歡心裡一跳,連忙退步:「不是就不是了,你問這麼清楚幹什麼?」

  「這樣啊——」顧熙然微瞇了眼,笑道:「那既然不是,不如我們現在就洞房吧?」

  說到最後數字,他的聲音已幾不可聞。

  舒歡退了再退,反手摸摸,自己的臉燙得都快燒起來了,羞怒道:「現在是大白天!」

  顧熙然不依不饒:「那夜裡?」

  ……

  「我擦!」舒歡終於急了,罵一句:「色狼!淫賊!你離我遠一點!」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額頭一痛,被他屈指鑿了個爆栗。

  「不要說髒話!」

  舒歡手捂著額頭,不服道:「我說了嗎?我擦……我擦桌子,擦地,擦木器,不行啊……」

  「行啊!」顧熙然斜睨著她:「動作快一點,春宵一刻值千金。」

  ……

  無語了!

  只好裝死,反正就是不能跟他滾床單!一滾,就被捆死在這裡,再也出不去了!

  舒歡垂著眼在那裡裝聾作啞,哪想顧熙然段位比她高等多了,隨即就聽見他悠悠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傷自尊了。」

  ……

  忍住,不要理他!

  顧熙然再歎:「活了十幾年,渾身都是病,好不容易娶了妻,結果還被嫌棄了,寧願死都不肯洞房……」

  忍住,他行動有丫鬟服侍,暖床還有雲姨娘,再說病看著也漸漸好了,根本沒有這麼可憐!

  顧熙然語轉淒然:「也是,我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路需要人攙扶,每天把藥當飯吃,等著閻王禦筆一勾,就要去地府點卯的廢物,有誰願意嫁呢?還不如早點死了,讓妻子趁著青春年少好改嫁。」

  忍出內傷了!

  舒歡抱怨道:「好端端的,幹什麼要咒自己?」

  顧熙然目光黯然:「我說的是事實,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

  「我沒這麼想!我只是……」舒歡欲言又止,憋得一張臉通紅,情緒也莫名焦躁起來,心裡有抑制不住的衝動奔湧而出——

  要不就乾脆坦白吧!

  不論後果如何,總比被難言之隱這個詞給憋死要強!

  她剛想將一切都和盤托出,沒想顧熙然卻在頃刻間收斂了淒容,露出了點促狹的笑:「逗你的,這麼認真幹什麼?」

  「我……」舒歡張口結舌,在心裡用小刀子戳了他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

  顧熙然見她神色不對,立刻就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打個呵欠道:「突然感覺有點累,我去稍躺一會,擺飯時你先吃,不用喊我了。」

  「你……」舒歡還沒從極怒中恢復過來,指著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什麼?」顧熙然已經走了數步,又倒退回來,看了她兩眼,伸手用拇指揉開了她緊皺的眉心,笑道:「別生氣,生氣很醜!喏,還是這樣子看著比較乖巧。」

  說著,他就懶洋洋的走進內室去了。

  ……

  這個人可惡可惡太可惡了!

  舒歡獨自呆在原地生悶氣,明知道會上他的當,還是被他騙得上當!她都不知道該罵他陰險狡猾,還是罵自己笨蛋白癡好了。

  才想著,一擡眼,瞧見雲姨娘掀了簾子進來,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對上她的目光後,才恍惚一笑:「二奶奶,我已經將親家老爺和太太送出門了,這會是不是就喊人擺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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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2:48

【第25章.沈香】

  午後靜寂,蟬鳴啞暗。

  丫鬟們辛勞了一早上,都被舒歡打發去歇午了,她自己倒沒有午睡的習慣,除非倦極了才稍合一下眼,要不大白天睡起來,總覺得頭腦昏沈沈的,很不舒服。

  一個人閒著,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好,再想起許氏的話,她就溜進了書房。

  原想著,繡花什麼的她不會,那麼畫張畫兒送給顧熙然作生辰之禮,這樣總該可以吧。畢竟他這個人雖然促狹了點,時常以逗她生氣為樂事,但待在顧家這些天來,真是多承了他的照顧,否則她絕不可能過得像現在這樣逍遙,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不過,當真動筆要畫時,她心裡又犯難。

  水彩她是畫過,但那同用毛筆畫古典的水墨畫又不一樣,就算她能畫出來,恐怕也沒法看。那麼勾勒工筆吧,好像又太費時間,倉促之下未必趕得出來。再說古代的筆墨紙硯價值不菲,她一個貧家女,會認兩個字,還能編個謊兒來掩飾,要是會畫畫,那就怪異了!顧熙然對原主的事情瞭解得那麼清楚,人又敏銳,一個弄不好,她的老底就被翻出來了!

  歎一口氣,舒歡從青玉透雕的筆筒裡捉了只筆,一邊趴在桌上想心事,一邊轉著筆把玩。

  忽然一隻纖纖玉手從旁探了過來,將一碗茶擱在了她的面前。

  舒歡擡眼,瞧見是雲姨娘,不由微微一笑道:「你沒去睡嗎?」

  雲姨娘搖了搖頭道:「丫鬟們都歇了,總得有個人守著,防著二爺起來要茶要水。」

  真賢惠,滿心裡惦記的都是二爺!

  捫心自問,舒歡做不到她這樣,就算是假裝也不能夠。

  對於雲姨娘,她的感覺一向異樣,說不上討厭,但也絕對親密不起來,兩個人時常說話,都格守著彼此的身份,客套而疏離,反不如同丫鬟們相處的隨意。

  因此,她問完話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覺得兩人這樣默然相對,著實尷尬。

  好在雲姨娘立了片刻,就從隨身的荷包裡翻出一小塊黃而帶斑的堅硬物事,拿銀柄的小刀將之削了一小片下來,投入了桌上擱的那只鎏金蓮花紋的銀熏爐內,焚起。

  須臾,就有一股帶甜的清涼氣息溢了滿室,久久不散。

  香氣嗅起來很舒服,舒歡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就覺頭腦為之一清,不禁好奇道:「這是什麼香?」

  雲姨娘淺淺一笑,將手裡的物事遞了過去:「這是黃沈。」

  舒歡低頭看那物事,觸手堅硬微沈,像是一小塊木料,上面佈滿了點點的斑痕,湊近鼻端嗅嗅,香氣極淡,似有若無,沒想到焚燒以後,會有那樣濃郁的馨香。

  「黃沈……」她默默念了兩遍,遲疑道:「就是沈香嗎?」

  雲姨娘點了點頭,指著那黃沈上的斑點道:「這個也叫鷓鴣斑,是沈香的一種,我從老太君那裡討來的,想著二爺身感不適時,焚上一片,能醒神納氣。只是,這黃沈不是上品,香氣散得快些,不能持久。」

  她說著就微微歎了一口氣,心裡感慨,上品沈香價高難得,顧家就算是做香品生意的,也極少用,反正是到不得這屋裡的。

  舒歡對香品這玩意兒一竅不通,方才僥倖蒙對,也不過是沈香檀香的名頭太響亮,聽見一個沈字,就胡亂猜了而已,聽她這樣一說,加倍好奇:「沈香還分好多種?」

  雲姨娘接了那塊黃沈置入荷包內,笑道:「是啊,有上百種分類呢,那堅黑沈水的又喚水沈,平於水面的是雞骨香,還有黃熟香、棧香、青桂香、馬蹄香、雞舌香……」

  舒歡聽得頭都大了,根本就記不住。

  雲姨娘大概也知道她記不住,忽然轉身,去書架上邊翻找,尋了兩冊書來,擱到她面前:「顧家談香的書最多,二爺這裡也藏了不少,二奶奶要是想知道這些,就先看看這兩本淺顯的好了。」

  「好。」閒著也是無聊,多學點東西不是壞事,舒歡隨口就應了,應完,才覺得有點糟糕,但看雲姨娘面上沒露出半點異色,大概早就從丫鬟那裡知道她識字的事了,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又問道:「嫣娘識字嗎?」

  雲姨娘垂了眼道:「幼時學過一些,粗通而已。」

  這是自謙的話,舒歡自然不會當真,沒準人家還是謝道韞,蘇若蘭那樣的才女呢!不過她愈來愈不懂,雲姨娘這樣才貌俱佳,舉止端方的女子,為何會淪落到給人家當妾的地步。

  她想問,但畢竟同雲姨娘沒熟到可以探問隱私的程度,再說當妾也不是什麼特有臉面的事,萬一問了觸及人家的隱痛不好,她就沒再說什麼。

  雲姨娘退出去後,她隨手翻了翻那兩冊書,才現是全手抄的,字跡娟麗秀媚,令她不禁暗自猜測,這大概是出於雲姨娘之手。

  仔細翻了數頁,果見上面將沈香的識辨和分類寫的極為清楚,她忽然心生一念,不能畫畫,那用沈香來雕點小東西送給顧熙然如何?

  當然,她對雕刻這玩意也不精通,只是從前有段時間迷上了雕刻印章,倒是將那些青田石、壽山石和昌化石什麼的研究了個透,也雕了不少印章出來,只是用木料來雕,還從未試過。

  想想,她就覺得有點手癢,一來是著實想不出送什麼給顧熙然,二來也有悶壞了,想借之解悶的意圖,反正不管雕的好不好,總是一份心意。只是,這沈香木要去哪找?

  雲姨娘手裡的那塊不是上品,又太小,不適合。找老太君要吧,簡直就是自個找虐。若是去外頭買,她又沒有銀錢……

  想來想去,似乎只能去找一個人解決這事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

  算算日子,後天就是顧熙然生辰,好像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不管行不行,先試試再說。

  舒歡合上書,就躡手躡腳的掩了出去,見雲姨娘坐在廳上托著腮閉目養神,也沒驚動她,直接出了廳門,往良辰和美景住的屋子去,喊起一個,悄聲叮囑道:「煩你,去四爺那瞧瞧,若是他有閒工夫,就請他過來,只是請的時候仔細些,最好別讓太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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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3:07

【第26章.鶯歌綠奇楠】

  午後天色有點轉陰,起了陣涼風,吹得樹葉子嘩啦啦的響。

  舒歡坐在大門檻上,遠遠的就瞧見顧熙和帶著書僮染墨和滌硯搖搖擺擺的往生梅閣來。

  及至走到面前,顧熙和將手往她面前一攤,掌上赫然一塊黃中帶綠,足有半個巴掌大的沈香。

  「要到了?」舒歡欣喜的伸手去接,沒想顧熙和又將手縮了回去,換了一隻手攤在她面前,那掌心裡也托著一塊沈香,只是看上去色黑而堅,如同牛角。

  顧熙和得意一笑:「本小爺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考考你的眼力,你要哪塊?」

  舒歡倒也誠實:「我不懂這個,你挑一塊給我吧。」

  顧熙和原是有意為難她,但見她如此,忽然心生得意,拿著兩塊沈香就賣弄起來:「看見沒,這塊黃中帶綠的,是軟絲奇楠,有個名字叫鶯歌綠奇楠,上上品!這塊黑的是角沈,也是好東西,不過沒有鶯歌綠奇楠那麼難得。」

  舒歡奇道:「奇楠?不是沈香嗎?」

  顧熙和面色古怪的盯了她半晌:「你真笨哎,連這個都不懂!」

  舒歡不滿,但又不好得罪他,只得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娘家又不是賣香品的,我會懂才奇怪呢,要不你告訴我?」

  顧熙和還沒說話呢,那染墨先搶道:「奇楠和沈香都是同種樹上生出來的嘛!奇楠含油脂多,軟得可以用刀子隨便削,咬起來就跟咬年糕一樣,軟軟黏黏的粘牙,還有帶辛的香味。沈香就很硬了,木渣渣的,沒什麼味道……」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熙和蹬了一腳:「要你多嘴!當小爺我不知道嗎?」

  染墨是個機靈的,又跟了他甚久,早就知道了他的脾氣,被踢了,就裝出一副可憐模樣道:「我這不是替四爺您爭臉了麼?您看,我一書僮,都知道這些,那您知道的不是更多?」

  顧熙和被這馬屁拍得很舒服,面上頓時就顯出了得意的神色:「說的也是。」

  又轉眼問舒歡:「你到底要哪塊啊?」

  「我……」當然是挑好的要!舒歡伸手指了指那塊鶯歌綠奇楠:「我要這個吧。」

  顧熙和臉有點沈了下來,顯然不太情願。

  舒歡見他這樣,忙改口道:「要是你喜歡這塊,那給我角沈也行,反正我就用來雕個印章,不需要太好的材料。」

  「雕印章!」顧熙和眼睛瞪得老大,看他那樣子,就差沒噴一口血出來了。

  就連染墨都苦巴著一張臉道:「二奶奶,您要用這個雕印章?」

  他們的反應很奇怪,舒歡有點忐忑道:「不可以嗎?我知道用木頭雕印章比較少見,但是……」

  顧熙和打斷她的話,將那塊鶯歌綠奇楠拿到她面前晃了晃道:「你知道這值多少錢嗎?」

  看他慎重其事的樣子,舒歡試著猜道:「上百兩銀子?」

  顧熙和很吐血道:「單那一小塊角沈就值五百兩銀子!這塊鶯歌綠奇楠賣上千銀子都有人搶著要!老太君拿軟緞墊著藏在沈香木匣子裡,要不是教我翻出來了,她還不肯給我呢!」

  「這麼貴……」舒歡有點沮喪了。

  顧熙和哼一聲道:「就這麼貴!你還以為沈香是爛白菜,論筐賣的啊!」

  ……

  她不是特愛面子的人,被一個小屁孩給鄙視了倒沒什麼,可問題是她不喜歡白拿人東西,原本想用老太君送她的白玉如意雲紋璧來換沈香的,此時聽顧熙和這麼一說,立刻就知道那玉璧拿不出手了,只好垂了眼歎口氣道:「算了,我不要這個了,你讓染墨幫我去外頭找找,有沒有雕印章的好石料,替我弄兩塊來吧,記得再順便幫我買齊雕印的工具。」

  沒想話音剛落,就覺得有塊東西砸到了她膝上,低頭一瞧,正是那塊鶯歌綠奇楠。

  她詫異擡眼,看見顧熙和撇著嘴角道:「爺我不是小氣的人,說了要替你弄一塊沈香,就給你弄一塊!」

  「可是太貴了……」

  「貴?」顧熙和輕蔑的笑了:「貴又怎麼樣!對顧家來說這點錢不算什麼,老太君喜歡這塊鶯歌綠奇楠,也不過是因為它難得。」

  說著,他忽然湊近身來,低聲道:「悄悄告訴你,老太君那還藏著好幾塊比這大得多的呢!等著小爺我回頭一塊一塊的全弄來!」

  舒歡被他嚇了一跳:「你別胡來。」

  顧熙和仰頭哼了一聲不理她。

  舒歡想了想,無奈,從腰間將那白玉如意雲紋璧解了下來,遞過去道:「我知道這個不怎麼值錢,但是我也不好白拿你東西,你先收著好嗎?回頭我找到有趣的東西,再送你。」

  顧熙和瞟了一眼,根本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還鄙夷道:「這東西小爺我有半屋子呢,擱都沒處擱,只有你才把這個當寶貝!」

  鬱悶!

  相處這些日子下來,知道這小屁孩只是頑劣,良心不算太壞的,但是不收她東西,就不能把話說得婉轉些嗎?非要這樣嗆得人難受!

  他不接,舒歡只得將那玉璧收回,再看看手裡那塊鶯歌綠奇楠,將之湊到鼻端輕輕一嗅,果然有一種很清冽優雅的芳香透鼻而入。這樣的好東西,用來雕印章的確是可惜了,她想了想道:「要不我用這個雕香串?隨身佩了,也好調神避穢。」

  顧熙和掀了掀嘴角:「隨便你!」

  他說著就轉身而去,邊走邊道:「我走了,這裡忒沒意思!你記得趁二哥高興的時候,替我說兩句好話,讓他再弄點新鮮的玩意思兒給我。」

  舒歡應了聲知道,又急道:「雕東西的工具,你讓人替我買呀!」

  顧熙和頭都不回,抱怨一句:「女人真麻煩!」

  望著他和兩個書僮遠去的背影,舒歡目露沈思。

  鶯歌綠奇楠,要是真這麼值錢,轉賣出去的話,到手的銀子省著點用,都夠她一個人活上半輩子了……

  搖了搖頭,她將心裡生起的慾念壓下。

  這東西不是她的,雖然央著顧熙和弄了來,其實也不過是拿顧家的東西轉送給顧熙然,她最多就是借花獻佛的盡點心意,要是真將這東西賣了,攢了錢離開顧家,那她的人品也太卑劣了,一輩子都會內疚不安的。

  舒歡站起身來,深深歎了口氣。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是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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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3:54

【第27章.雕兔】

  舒歡拿到染墨悄悄送過來的雕刻工具時,天色已經隱隱擦黑了。

  送的是生辰之禮,事先自然不能讓收禮者知道,這樣才有意外驚喜,因此舒歡將那套雕刻工具和鶯歌綠奇楠藏得嚴嚴密密,若無其事的同顧熙然吃完飯,才找了個借口,說吃得太飽要出去散步,然後拖著良辰和美景就往園子裡去。

  雲姨娘追出來,遞給她一小只比拇指蓋大不了多少的白玉盒,微微笑道:「二爺讓我送出來的,這裡頭盛的是薄荷膏,要是被蚊蟲叮了,擦一點就不癢了。」

  說著,又拿給她一隻小瓷瓶:「二奶奶要是不喜薄荷味兒,這裡還有香薷草液,能避蚊蟲的。」

  舒歡謝一聲,收下,轉身要走時,雲姨娘又道:「二爺說了,讓二奶奶別走太遠,早些回來。」

  「知道了。」舒歡答應後,讓良辰在前打著燈籠,就出去了。

  如果沒有皓月星辰的照耀,那古代的黑夜就是真正的黑,伸手不見五指那種。

  今晚恰好變天,月光都被陰雲遮蔽了,良辰手裡那盞燈籠照不太遠,兼之起了風,光影搖晃明滅不定,樹葉還在沙沙作響,這種情形下,走在空蕩蕩,涼氣滲人的園子裡,真有點聊齋裡的意境。

  美景膽子小些,有點撐不住:「二奶奶,這外頭怪嚇人的,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就在院子裡散散步不行嗎?」

  舒歡一笑:「要是怕的話,你先回去吧。」

  美景手裡也提著燈籠,要想獨自返回是可以的,但她回頭一看,來路已經隱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頓覺悚然,哪敢獨自回去,只得語帶哆嗦道:「我……我還是跟著你們好了……」

  舒歡出來是為了找地方雕那塊鶯歌綠奇楠,壓根不需要走多遠,及至到了上回逛過的涼亭,就在亭上坐下,讓兩名丫鬟將燈籠都擱到石桌上頭,她取出鶯歌綠奇楠就仔細打量起來。

  單看外表,這奇楠同一般乾枯的樹材沒什麼兩樣,但是雕刀刻下去,能夠瞧見裡面的油質層是墨綠色的,手感較為鬆軟。

  這樣的材料,用來雕刻精細的東西怕是很難,想做香串的話,打磨也要費許多工夫呢!舒歡端詳了半天,忽然生出個念頭——

  不要雕太細好了,就雕出個大體輪廓來,這樣既容易下刀,也不會多浪費材料。

  她才想著,美景就忍不住在旁問道:「二奶奶,這是什麼?看著就是塊爛木頭,沒想味道倒好聞。」

  舒歡忍不住笑,在這香品之家,總算有人同她一樣無知了!

  還沒答,就聽良辰在旁道:「這是奇楠香吧?我在太太那裡見過用這個雕的手串,只是沒這麼香。」

  舒歡點了點頭,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問道:「知道二爺的屬相嗎?」

  美景搖了搖頭,良辰想了會道:「二爺好像是屬兔的。」

  兔?!

  還真出人意料,她倒覺得顧熙然該屬狐狸才對!

  兔子就兔子吧,倒有個容易雕的兔型。

  舒歡狡黠一笑,就拿起刀雕刻起來。

  美景在旁看著,好奇道:「這是要送二爺的生辰之禮嗎?」

  舒歡許久沒有雕東西,有點手生,此刻不敢分神,全心專注著,聽見問,也顧不上答,只「嗯」了一聲。

  兩名丫鬟都是打從進府就被調教出來的,知道有些事,主家不耐煩說,她們就不好多問,因此都陪在邊上,靜靜的看著她雕。

  由於不用雕太精細,這塊鶯歌綠奇楠又鬆軟得極好下刀,雕不多時,一隻肥頭大肚的兔子大體輪廓就被琢磨了出來。

  舒歡越雕,心裡越覺好笑,漸漸的運刀如飛起來。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總之等她回過神來時,一隻瞇縫著眼睛,圓丟丟鼻子,短撅撅尾巴的流氓兔就躍然手中。

  她擡眼看看,坐在對面的良辰面色有點古怪,於是拿起流氓兔晃了晃道:「不好看嗎?」

  良辰抿了抿嘴:「好看是好看的,但這兔子的模樣,好像也忒猥瑣了一些……」

  美景童心未泯,湊過來仔細看了兩眼,歡喜笑道:「我覺得這兔子肥肥的倒挺有趣,就是不知道二爺喜不喜歡。」

  雕都雕完了,就算不好,那也沒有法子了!不過要是被後世之人知道她拿這樣珍貴的鶯歌綠奇楠來雕流氓兔,恐怕會被罵成暴殄天物的吧!

  舒歡心裡半是感慨,半是惡作劇後的興奮,拿著那只流氓兔反覆看,最後在兔子腦後鑽了小孔,想著回去拿布擦拭得光潤一些,再用絲繩串上,應該就大功告成了。

  想想也有趣,原是要雕印章和香串的,沒想到最後倒雕出個腰墜來,只是不知道這樣另類的腰墜,顧熙然他肯不肯佩帶,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東西還真好雕,看來今後要是閒著沒事,找幾塊爛木頭或是蘿蔔來雕著玩也不錯!

  良辰指著石桌上那些雕下來的碎料,有些可惜道:「這些就不要了嗎?」

  「這些啊——」舒歡伸手將那些碎料都籠聚在一起,拿手用力團了團,沒想竟能像肥皂一樣團捏在一起,就將之擱到自己的荷包裡道:「留著,總有用的。」

  說到這裡,一陣涼風拂過來,她打了個噴嚏,覺得有些冷了,忙問道:「我們出來多久了?」

  良辰想了想:「總有兩個時辰了吧。」

  兩個時辰!

  那就是四個小時!

  這會都深更半夜了!

  舒歡道一聲「不好」,急急的收撿了東西,手裡握了那只流氓兔,搶了盞燈籠就往回跑,急得良辰美景在後頭追:「二奶奶,您慢些,別跑太快跌著了!」

  一口氣奔回生梅閣,她瞧見顧熙然房裡的燈還亮著,心裡越發覺得不妙,連忙將兩個丫鬟打發去睡覺,自己先悄悄的躡進書房,找了個地方把雕刻工具和那只奇楠流氓兔藏起來,這才理了理身上衣裳,掠掠頭髮,假裝若無其事的去掀臥房的簾子——

  這一掀簾子,她先嗅見一股令人眼餳骨軟的細細甜香,隨即就瞧見雲姨娘披垂著烏髮,著一身半透的紗裳坐在床沿上,就著那床頭點的蠟燭在做針線,而顧熙然手握著一冊書,合著眼側躺在床上,看那呼吸勻穩的樣子,顯然已經睡著了。

  眼前的情形旖旎而溫馨,顯然超出了舒歡的預料,她原還想著回來晚了,大概要看見顧熙然那張沈住的臭臉了……

  就這一怔間,她還沒想好是走進去還是退出去,雲姨娘聽見身後的動靜,就急忙站起回身,向她微微一笑,悄聲道:「二奶奶回來了?二爺等不住,已經先睡了。小茶房的竈上還替您溫著補湯,您要是喝,我就去盛一碗來。」

  舒歡搖了搖頭:「天不早了,不喝了,你快去歇著吧。」

  雲姨娘應了一聲,收拾起她的針線活,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燭光下邊,舒歡望著眼前那搖曳不定的竹簾,再轉頭看看熟睡的顧熙然,心裡暗歎了一口氣。看來真要想法子將東廂的那間屋子騰出來了,要不再遇上此類尷尬的事情,她連個退避出去的地方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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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4:28

【第28章.香囊】

  這一晚風刮得尤其猛烈,到了下半夜,就淅淅瀝瀝的落起雨來。

  雨點打著窗欞和院裡的芭蕉,聽起來淒淒慘慘慼慼。

  舒歡的睡眠一向良好,屬於那種頭沾著枕頭,很快就能睡著的人,可是今晚不知是雨聲太大,還是覺得頭下那瓷枕太硬,總之怎麼睡都不舒服,輾轉了一夜,到得天色微曦時就躺不住了,悄悄的翻身下床,推開了窗子。

  一股帶著水氣的清新空氣立刻撲面而來,整宿未眠的疲憊都被掃去了一半。

  舒歡將下頜抵在胳膊上,趴在窗台看簷下荷花缸。

  雨點順著簷漏往下滴,時不時的濺入缸內,驚那得幾尾紅鯉四處遊竄。

  才看得有趣,忽然覺得肩上一重,轉頭一看,是顧熙然起來了,拿了一件外裳替她披在了肩頭。

  「昨晚去哪了?」

  舒歡挪開了目光:「沒去哪,就在園子裡走了走。」

  顧熙然微蹙了眉頭,忽然扯過她的衣袖輕輕一嗅:「什麼香?」

  舒歡好笑起來,將衣袖扯回道:「我又不懂那些香品,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大概是昨晚雲嫣燃的香吧,甜甜的怪好聞的,但我也不知道那香的名字。」

  「雲嫣?」顧熙然揚了揚眉,欲言又止,只是走到香爐旁看了看,搖頭道:「不是這香。」

  舒歡微訝,深吸了兩口氣,忽然想起,這是鶯歌綠奇楠的香味,清涼的,優雅的,持久的,不是其他香味能掩去的,怪不得有個典故叫沈香水染衣呢!

  兩人說了沒幾句話,就有丫鬟進來打斷,待到梳洗完,舒歡就踏著雨去老太君那裡請安了。

  這是雷打不動的規矩,別說是下雨,就算是下雪下刀子,也不能不去。不過雨中打著油紙傘緩緩而行的意境十分古典婉約,只是沒著雨屐,繡鞋被水沾濕後捂在腳上不太舒服。

  大概老太君也已經習慣了她的早至早退,外帶最近顧熙然那邊沒鬧出什麼病弱的動靜,想著這個孫媳還不算太晦氣之人,就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原先那麼苛求了,因此她請完安,陪著老太君用完早點,就從松鶴堂裡出來了。

  意外的是才走到門口,就被三姑娘顧萱給喊住了,她怯怯的遞了一雙鞋過來,低聲道:「明日是二哥生辰,我想著他在養病,大概不喜人去打擾,就煩二嫂將這鞋帶給他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舒歡接過鞋一看,見上面針腳細密勻稱,她雖不懂得女工,也瞧得出是用心做的,不由替顧熙然道了謝,笑道:「明日要是得閒,你就過來坐坐好了,你二哥養病也養得悶煩了,要有個人陪著說說話,還能心情舒朗些。」

  顧萱低頭應了,隨即訥訥無言。

  看得出這個小姑娘是害羞且沈默的,舒歡就沒拉著她說話,道別後徑直往生梅閣去了。

  回到院裡,拿著那雙鞋對顧熙然交待明白,舒歡就破天荒頭一回的進了雲姨娘的西廂。她也是沒有辦法,從小到大,只有父母替她過生日的,她還沒有替人操辦過生辰,該怎麼過,還得問問雲姨娘,免得顧家有什麼繁瑣的規矩她不知道,回頭好心辦了壞事。

  雲姨娘倒是閒閒的樣子,笑道:「這事不用二奶奶操心了,往常到這日子,老太君那邊都會賞一席酒筵下來,各房裡也都會送些東西過來,不過都知道二爺病弱,喜歡清靜,他們多半不上門的,就來,也只是陪著二爺吃兩筷菜,略坐坐就走了,回頭讓丫鬟們預備些好茶待客就是了。」

  那好像就沒她什麼事了。

  舒歡應了聲知道,就要走出去,沒想又被雲姨娘給喊住了,她略帶遲疑道:「二奶奶請留步,嫣娘有件事想說。」

  「什麼事?」

  雲姨娘看了看身邊的丫鬟香茜。

  香茜很識趣的說要去倒茶,就出去了。跟著舒歡的良辰美景也是懂規矩的,跟著避了出去,甚至還替她們帶上了門。

  這架勢,舒歡有點不適應,這麼神神秘秘的,總感覺有一股陰謀的味道,令她心裡不由暗生警惕。

  雲姨娘也不著急說話,先請她坐了,往香爐內添了香,隨後親手斟了茶來,這才略為猶豫的從衣袖裡扯出一隻香囊擱在桌上,輕輕推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舒歡不解的鎖了眉,拿起香囊瞧了瞧道:「你要送二爺的生辰之禮?」

  話是問出了口,她自己也覺著不像。

  香囊上繡的是鴛鴦戲水紋,繡工很精細,但用料明顯粗糙,像是用那種廉價的大紅粗布做的底子,雲姨娘絕不至於送這種東西給顧熙然,就算要送,也不可能過她的手。

  對於她的反應,雲姨娘也有些納悶,低了聲道:「二奶奶再瞧瞧,真不認得這東西?」

  這話奇怪,難道她該認得?

  舒歡不耐煩同她打啞謎,將那香囊往桌上一撂道:「從來沒有見過。」

  雲姨娘不語,只是將目光遊移在她臉上。

  這樣的舉止,雲姨娘從未做過,她往常總是躲著舒歡的目光,盡量不與之對視,因此舒歡越發詫異起來:「你若是有話要說,就直接點吧。」

  雲姨娘這才垂了目光,微微笑道:「那二奶奶請恕我無禮了。」

  她說著,將那香囊撿了起來,淡淡道:「香囊是我打發人花了五兩銀子從一位年輕書生手裡買來的,而這位書生不巧正是您未出嫁前的近鄰,教您認字的那位……」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擡起眼來望著舒歡:「如此,二奶奶可想起了什麼?」

  鴛鴦戲水紋香囊,年輕書生,近鄰,認字……

  這些線索統統串起來,舒歡就算再笨也猜到這只香囊的來歷了。

  這一定是原主親手繡的,也不知她是想表達愛慕之意,還是感激之情,送了這樣含義曖昧的東西給了那位書生,說不定還是出嫁前送的,怪不得雲姨娘如此巴巴的收了來。

  問題是竟然這麼巧!

  她說有位老學究教了自己識字,忽的就冒出來一位收了原主繡香囊的年輕書生。

  假的?

  不至於,雲姨娘不知道她不是原主,拿假話來唬她有什麼用?

  更令她鬱悶的是慧雲!

  她當初說同老學究學過認字的話,只說給慧雲一人聽了,也不知道是隔牆有耳,還是慧雲無意或有意的說了出去……

  還在沈吟間,雲姨娘就道:「二奶奶想起來了?這是您親手繡的香囊,您該不會不認得,再說還是親家太太親口告訴我,您同那書生學了兩年字……」

  這是意有所指,要威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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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4:48

【第29章.其心可憫】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舒歡對雲姨娘一向是能避則避,從沒與她發生過什麼當面的爭執,這一來是無心與她爭什麼寵,二來初來乍到的也不想四處豎敵,但此刻雲姨娘一番話,徹底打破了這種妻妾無爭的平衡局面!

  背地裡的事情,舒歡可以假裝不知道,不追究,但被人當面威脅了還要唯唯諾諾,她辦不到!

  想到這裡,她驀然站起身來,冷冷道:「姨娘請我留下,就是為了說這個?」

  見慣了舒歡隨性溫吞的性子,此刻見她冷眼相向,雲姨娘不由也微怔了一下,一時不知該怎麼答才好。

  舒歡自然沒耐心再待下去:「既然你沒別的要說,那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說走就是真的要走,人都已經到了門邊,才被雲姨娘急急喊住:「二奶奶,您就不怕這香囊……」

  話未說完,舒歡已回過身來,唇角微勾道:「怎麼,你還想威脅我?是要拿這香囊去給你家二爺瞧呢,還是要將這事情宣揚得眾人皆知?」

  舒歡的反應出乎雲姨娘的意料之外,她威脅不成,咬了唇,忽然跪了下來:「二奶奶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將香囊買回來,也不過是怕旁人知曉此事。您可以放心,這事我守口如瓶,絕不會張揚出去。」

  「是嗎?」舒歡揚了眉:「那麼我該如何感謝你呢?」

  雲姨娘低了頭道:「嫣娘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來沒有別的想頭,唯求能在顧家得一席容身之地……只是如今二爺他總是不待見我,我想了很久,似乎沒有得罪二爺的地方……若是無意間衝撞了二奶奶,還請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回……從今往後我會加倍的安分守己,絕不惹事生非,還請二奶奶成全。」

  這還是變相的威脅!

  舒歡好氣又好笑道:「你是疑我從中挑撥離間,疏離你同二爺的關係?」

  雲姨娘低了聲道:「嫣娘不敢。」

  「是不敢還是沒有?」舒歡膩透了:「有什麼話你就不能挑明了說?我沒你那麼七竅玲瓏的心,也不耐煩去猜你心裡頭想些什麼,不過我明明白白告訴你,顧熙然不待見你,是他的事,同我沒有關係,你要是覺得委屈,就去找他哭訴,同我說有什麼用?難道還要我押著他上你的床嗎?」

  沒想到她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雲姨娘立刻蒼白了臉色,淚水從眼眶裡滾落下來,黯然道:「二奶奶息怒……嫣娘也不是有心要做這種握人把柄的卑劣事……只是身為妾室,若不能得二爺歡心,又沒有子嗣,是很難在顧家立足的……」

  「二爺二爺!說來說去,這都是你同他的事情,你想討他歡心,想生他的孩子,那你就想法子糾纏他去,纏著我有什麼用?」舒歡說著,將桌上那只香囊捉了起來,提到她的面前:「你就算拿這只香囊去稟了老太君,最多就是令老太君震怒,讓顧熙然休了我!休了我對你有好處嗎?再娶個二奶奶進來,或是再納兩個妾,他不待見你,仍是不待見你!」

  雲姨娘不語,只是跪坐在地上垂眼淚流。

  舒歡將香囊往她跟前一拋:「其心可憫,其舉可恨!你想立足,犯不著拿我做墊腳石!我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習慣,也不喜歡當什麼紅娘,替人牽橋搭線。還有,別說這香囊我不認,就算你自以為這東西有用,把事情捅出去,往顧家臉上抹黑,那頭一個倒黴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該怎麼做,你自己想清楚吧!」

  她說完,再看一眼已經哭得如同梨花帶雨般的雲姨娘,心裡覺得真鬱悶!這明明是她被人欺負了,怎麼對方倒哭得比她還要可憐,活像被她欺負了一樣?換句話說,雲姨娘的處境再慘,還能慘過她去?她還沒哭沒鬧呢,人家倒先纏著她哭鬧起來……

  她暗歎一口氣,轉身要開門出去,沒想手剛觸到門把上,就聽見門上傳來三聲敲擊:「雲姨娘?」

  喚聲才歇,門已被人往裡推了開來,進來的是帶著一臉忐忑的慧雲,她瞧見房間情形先是一怔,隨即就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舒歡微皺了眉道:「什麼事?」

  「沒……沒事……」慧雲瞟了一眼正低著頭,努力將眼淚抹乾的雲姨娘,輕聲道:「婢子路過門外,聽見裡頭有哭聲,因此進來瞧瞧……」

  此時雲姨娘已從地上站起了身,一邊將那香囊往袖子裡塞,一邊強笑道:「我方才從外頭進來,不想腳底沾了泥,滑倒跌了一下,沒什麼事,你退下去吧。」

  房裡地上乾燥得很,明顯沒有什麼濕泥,她顯然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掩飾,不過這等事,原不用向丫鬟解釋,慧雲自然不敢多問,低頭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見她走遠了,雲姨娘才微微躬身,朝舒歡施了一禮:「二奶奶,方纔的事對不住了……」

  舒歡看她一臉的窘迫與淒楚,不禁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開。

  其實,雲姨娘還算是個規矩人了,起碼行事夠低調謹慎,除了喜歡顧熙然,想陪在他身邊外,也沒有什麼別的念頭,若是換了個性子張揚些的,不管魚死網破,先將原主從前做過的事抖落出去,她可能此刻就要跪到老太君那裡去受審了。

  想想就煩躁!

  原主的事,她還有多少是不知道的呢?

  感覺就像埋了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開始倒計時……

  不對!

  她走到正房門前,忽然停下了腳步。

  顧熙然似乎對原主的事情瞭解的很清楚,那他究竟知不知道這香囊的事?!

  若是不知道就罷,若是知道,怎麼沒聽他提起?

  舒歡心裡有種描不出又摸不著的古怪感覺,正站在那裡出神呢,忽然感覺有一隻胳膊往她的腰間環了過來,緊接著右肩頭一沈,被人用下巴抵住了。

  不用猜,此人一定是顧熙然,他最近的舉止愈來愈親暱而放肆了,她擋過一回兩回,擋不住三回四回,都有點無可奈何了。

  顧熙然一邊擁著她往房內走,一邊問道:「想什麼出神呢?」

  舒歡避而不答,只轉眼瞧他,見他一隻手上提著把傘,衣裳下擺也有被雨打濕的痕跡,不由問道:「你方才出去了?」

  「嗯,沒太陽曬,出去走了兩圈,才回來就看見你站在門口發愣。」

  聽他這麼一說,舒歡倒是微微鬆了口氣。

  幸好,她和雲姨娘的爭執沒有被他聽見。倒不是怕,而是煩心事太多了,再添一兩件,就快到了她承受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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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5:15

【第30章.傳喚】

  陰雨的天氣裡,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不用外出,窩在家裡發懶。

  舒歡此刻就挺愜意的,沐浴過後,披著濕發,坐在簷下看外頭雨落。古代的生活精緻而婉約,意境處處,若不論那些煩心事和對未來的擔憂,還有對父母朋友的思念,她還是喜歡這裡的。

  慧雲端了茶過來,順便稟道:「二奶奶,替四爺養著的那些寵物,都已經挪到耳房裡去了,我讓小丫鬟們在打掃東廂,把窗都開了通氣,再燃上香熏一熏。」

  舒歡看了她一眼,接過茶碗,漫不經心的應了聲:「挺好。」

  慧雲辦事妥當,令人放心。

  她正好趁著顧熙然午睡的機會,把東廂騰出來,就算夜裡照舊要宿到正房,留著那屋子,一個人想躲清靜時,也能有個地方呆。

  舒歡啜了一口茶,忽道:「老學究教我識字的事,你同旁人說過麼?」

  慧雲低了頭道:「就那日替您拿書時,雲姨娘問了一聲,婢子知道家裡規矩,只回說二奶奶要書,旁的事沒敢多嘴半句。」

  舒歡點了點頭,沒再說。

  算了,她也不想追究了,反正雲姨娘不是從慧雲這裡得的消息,就是原主那對爹娘說的,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畢竟許氏那性子,只要見了好處,教她說什麼都成,若原主真同那書生學過字,也不是什麼難打聽的事情。

  她不是自小在宅門的明爭暗鬥中成長起來的,沒有那麼多心機能同別人鬥,而且有些事是防不勝防的,她最多只能言行謹慎些,盡量不要讓人捉了把柄,其餘的事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著瞧吧!

  活著,最重要的是心情舒朗,過好眼前的每一刻,要是讓她成天琢磨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把自己弄得陰暗無比,她還不如不活了。

  雨一直落到夜裡點燈時分才停歇,烏雲散盡,空氣清且涼爽。

  擺飯的時候,顧熙和跟脫了韁的馬一樣衝了進來,大喊:「盛飯,餓死我了。」

  雲姨娘忙喊人添碗拿筷。

  顧熙然才捉起筷子,見狀有些詫異道:「你往常不都跟著老太君一塊吃飯的麼?」

  「別提了!」顧熙和老氣橫秋的揮了揮手:「老太君那臉就像外頭的天氣,陰沈了一下午,連我逗她,她都不笑,還趕我上外頭玩去。」

  話畢,他坐下來,看看桌上的菜,那張臉頓時就皺成了苦瓜:「不是吧!太太今日吃齋,一桌子素,我不喜歡吃那個才跑來這裡,怎麼你們也吃素啊?」

  「有兩道葷菜呢!」舒歡說著,將菜碟往他面前挪一挪:「你吃這個吧。」

  顧熙和顯然對那兩道菜沒有什麼大興趣,但是玩了一天,著實餓了,也只好將就著吃,邊吃還邊抱怨著味道清淡,看來他比較喜歡那種濃油赤醬的重口味。

  等他吃了一會,速度緩了些下來,顧熙然替他夾了一筷菜,狀若無意的問道:「該不是你惹老太君生氣了吧?」

  「我?」顧熙和頭都不擡,口齒含糊道:「老太君從來沒生過我的氣。」

  他說的是事實,就算闖了再大的禍,把顧老爺都惹怒了,老太君都笑咪咪的說,他還小呢,知道些什麼?淘些好,這樣長大了才聰明!

  為了避免明早去請安時觸了黴頭,舒歡跟著問道:「那她為什麼心情不好?」

  顧熙和朝她翻了翻眼:「我怎麼知道?問她又不說,只教我別吵!」

  ……

  似乎問不出什麼來,但從顧熙和的話裡能聽出老太君氣得厲害,估計不是什麼小事。

  吃了飯,雲姨娘泡了茶來。

  顧熙和是好動的性子,哪肯無所事事的好好坐著?只纏著舒歡,悄悄問她那塊鶯歌綠奇楠雕成什麼樣了。

  想起那只流氓兔,舒歡就覺得好笑,剛想拉他去書房拿給他看,不想老太君身邊專管傳話遞送東西的丫鬟紫蘇就來了,向他們見了禮後就道:「老太君請二奶奶和雲姨娘過去陪著打葉子牌呢!」

  葉子牌?她根本就不會!但舒歡轉念一想,心裡不禁犯了疑,老太君不是在生氣麼?怎麼想起要打牌?何況一向不待見她的,要是打牌人不夠的話,家裡那些姨娘丫鬟隨便喊兩個就成,何必巴巴的來喚她和雲姨娘?該不會是……

  沈吟間,她擡眼去瞧雲姨娘,正好對上雲姨娘同樣迷惑而忐忑的目光。

  這邊顧熙然也愣了一下,隨即朝著顧熙和丟了個眼色。

  小傢夥是很機靈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就拖著舒歡走:「一起去,不管誰贏了,都得分點抽頭給我!」

  紫蘇忙攔道:「四爺,老太君吩咐了,只教二奶奶和雲姨娘去,連丫鬟都不用帶。」

  顧熙和哪受過此等冷遇?頓時惱了,擡腿就踹過去:「放屁!我去老太君那什麼時候被攔過!眼下只是打個牌,都不許我去了?」

  顧熙然忙喊住他。

  紫蘇被踢得疼痛,委屈得不行,含淚道:「四爺,這真是老太君吩咐的,要不您再給婢子十個膽子,婢子也不敢攔您……」

  顧熙和不服氣,還待再說,卻被顧熙然拉到了身邊,只得作罷。

  這頭舒歡已經明白了,這打牌真是個幌子,喊她們去,絕對有事,而且事情不小,同老太君生氣有關。只是這段時間她一向安分,真沒幹什麼殺人放火,上房揭瓦的事,唯一能令老太君發怒的,大概只有早上雲姨娘說的那件事……

  她擡眼再看看雲姨娘,對方也在看她,那一臉急於表白的神情,不像是偽裝出來的,不禁搖頭暗歎,向紫蘇道一聲:「走吧!」

  不管什麼事,已經被喊了就不能不去,橫豎到了那邊就清楚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紫蘇忙在前打了燈籠,照著路,引著她倆出了門。

  顧熙然沈吟了半晌,擡眼看看還在因「失寵」而生氣的顧熙和,忽然一笑:「玩個遊戲怎麼樣?」

  「誰有心情玩啊!」

  顧熙然的眼眸在燈光下閃爍如星:「很有趣的哦。」

  顧熙和好奇妥協:「好啦,你說來聽聽,怎麼個玩法?」

  「我是大將軍。」

  「嗯。」

  「你是軍中探子。」

  顧熙和睜大了眼睛,等他下文。

  誰想顧熙然只撂下一句:「去吧!」

  顧熙和有點摸不著頭腦:「去哪?」

  「去老太君那哨探消息。」

  「啊!」顧熙和這才醒悟過來,怒道:「要我去打聽消息就明說嘛!拿遊戲裝什麼幌子!」

  話是這樣說,他心裡也好奇,不知老太君到底喊了舒歡和雲姨娘去做什麼,怎麼如此神神秘秘的,都不許他跟著。

  想到這裡,他悻悻道:「好啦,我幫你去看看。」

  顧熙然揚眉一笑:「記得探子要行蹤隱秘,別教人發現捉了去。」

  被他這麼一提,顧熙和忽然覺得在夜裡玩這遊戲還挺有氣氛,頓時就有按捺不住的衝動,道一聲——

  「將軍,小兵去也!」

  話畢就轉身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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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5:33

【第31章.針鋒相對】

  雨後新晴,月光如水。

  誰都沒有說話的興致,因此一路走過去,三人都是悄然無語,只能聽見繡鞋擦在微濕的石子地上發出的窣窣輕響。

  直到步入松鶴堂的院子,紫蘇返身將大門栓了,隨後先行進去通報時,雲姨娘才悄聲道:「二奶奶,真的不是我……」

  舒歡轉眼看她。

  她的臉色如同月光一樣蒼白,眼睛裡面,有委屈,還有惶惑和無助。

  「我知道不是你。」

  人做好事的時候,往往憑的是本心,而做壞事的時候,為的是利益。雲姨娘只有捏著那件事做把柄,威脅她才有利益而言,捅出去的話,就是兩敗俱傷,這也是為什麼她們兩人此時會在這裡的原因。只是不知道雲姨娘想過沒有,算計別人的人,到最後也會被別人算計,倒黴的只是她,什麼都不做,也會跟著中箭……

  舒歡暗歎一口氣,問道:「我爹娘到底同你說了什麼?」

  雲姨娘搖搖頭道:「沒說什麼,我就問他們二奶奶可識字,他們就說您同那位書生學過,後頭的事,都是我喚人去打聽的,除了香囊之外,也沒有別的。」

  舒歡心裡略定,牽起衣裙下擺,往台階上走去。

  事到臨頭,她反倒不怕了,何況就算怕,那也無濟於事。

  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雲姨娘是螳螂,那只雀會是誰呢?

  兩人一進正廳,就看見老太君沈著臉坐在上首,那神色,比顧熙和形容的還要難看些。

  舒歡踏前一步,先行了禮:「見過老太君。」

  老太君冷哼一聲,喝令道:「人都給我退下去,屋子裡一個不許留!」

  「是。」紫蘇等丫鬟應了一聲,全都忐忑的退了出去,還將門給帶上了。

  老太君親自走去,將門栓上,隨後目光就掃視在舒歡和雲姨娘臉上,喝一聲:「跪下!」

  聲音有如雷霆霹靂,震得雲姨娘身子一顫,先跪了下去。

  舒歡一拂衣裳,跟著跪下。

  老太君回身坐下,就這樣面色陰沈的看著她們不說話,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終於聽見她道一聲:「香囊呢?還不快點交出來!」

  果然是為了此事!

  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舒歡還是眼皮一跳,頭痛的猜測著自己身邊,或者說是生梅閣裡,到底被安置了多少耳目。

  雲姨娘的身子再次顫了顫,猶豫了片刻,忽然咬牙道:「回太君,香囊我已經燒了。」

  「燒了?」老太君冷笑不信:「你替誰掩飾呢?」

  雲姨娘原是走投無路,病急亂投醫,捉著點錯處,就想用來要挾舒歡,但早上被她駁斥了一場,將事情從頭到底想了想,發現果然是自己做錯了,或者說,錯的是把舒歡那雲淡風清的隨性當成了對世事無知的天真,這才發現想得最天真的是她自己!

  香囊交出去,她也落不下好,因此硬著頭皮道:「嫣娘怕帶在身上,萬一丟了,或是被丫鬟們看見不好,為求妥當,就已燒了。」

  「你——」老太君一拍桌子,手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喘了一會,才目帶怒火的望向舒歡,疾聲道:「那香囊確是你親手做了送出去的?」

  老太君似乎對內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可為難了舒歡,事情分明不是她做的,認下吧,她不甘,但要是不認,旁人仍當是她做的,否認只是緣於心虛。

  她只好沈聲道:「太君知道,我娘家窮,未嫁前每日都要做些針線賣錢換米,這些年來縫過的衣裳,做過的香囊扇套數不勝數,委實記不得是不是我做的了,也沒有將這樣的東西送過人。」

  老太君瞪著她,憋出兩個字:「狡辯!」

  舒歡不再說,只是目光坦然的與她對望。

  不管那香囊是不是真的被燒了,反正雲姨娘既然已經說燒了,那就不可能再拿出來,沒有東西來比對,一切就都是猜測,沒有證據。

  老太君看她直視自己,心裡雖惱她的無禮,但奇怪的是怒氣倒消了一些,再問她:「你同那書生學字的事,可屬實?」

  舒歡穩了穩心神,將顧熙然說過的原主生活背景在心裡迅速過了一遍,點頭應道:「他常拿衣裳來漿洗,有時閒了,就會教我認兩個字,說識了字,就能在繡品上添繡些字樣詩句,文人雅士最愛的,也好多賣兩個錢。若不是因為這個,我娘哪肯讓我認字?」

  這樣的猜測,就算不是事實,應當離事實也不遠。

  老太君對她的背景沒有顧熙然瞭解得那麼清楚,但也不算少,此刻仔細聽她一番話,沈吟半晌,倒尋不出漏洞來,反顯得她甚是坦然,只好冷道:「孤男寡女常在一塊,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此番質問與上回不同,上回是她失手引起了火災,心裡愧疚,這回她卻自認沒做錯事,絲毫不覺得理虧,因此舒歡目不躲閃,挺直了脊樑道:「太君請恕我無禮,我雖出身貧家,也知道禮義廉恥,何況學了字,知曉了些道理,更不會做什麼有辱家門的事!再說學字已是數年前的事了,我尚年幼,還未及笄,區區幼童,能做出什麼事來?」

  老太君被她頂得語噎,怒道:「那你還將繡了鴛鴦戲水紋的香囊贈人?讀了書,還不知道那成雙成對的鴛鴦是何含義?」

  這話,問得疾言厲色,雲姨娘都駭白了臉色,悄悄的扯她的衣袖,讓她別再多說。

  誰知舒歡也惱了,覺得這老太太有喜歡往她頭上栽屎盆子的嗜好,也不管雲姨娘勸阻,朗聲道:「太君,我先前回過了,那香囊是不是我繡的還未知,何況我也沒有送過這東西給誰,太君若不信,不管找誰來對質,我都是這句話!」

  這一場,她賭了!

  就看老太君傳她們倆來問話時,那神神秘秘的樣子,她就不信,還真能把這事張揚出去,找了人來對質!就算對質也不怕,香囊不在,怎麼都是口說無憑。

  老太君好像有砸茶碗的習慣,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碗又往她這邊砸了過來,她沒躲,也來不及躲,但老太太眼神不好,茶碗還是砸偏了,落在雲姨娘身上,裡面的茶水淋淋漓漓的濺了她一身,好在不是新泡的茶,已經擱涼了,倒不怕燙傷。

  雲姨娘受這一驚,雙目已然含了淚。

  老太君厭惡的瞟了她一眼:「你委屈什麼?這事還不是你鬧出來的!」

  說著,轉向舒歡,厲聲逼問道:「香囊的事我先不管,你害喜的事是真是假?!」

  竟連這事都傳出去了!

  原來,老太君最在意的是這個!

  生怕她嫁進來前就同人有了私情,替顧家添了野種!

  分明是很嚴厲的質問,應對不妙,就要遭殃,但不知怎的,舒歡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微微笑道:「沒有這回事!太君若不信,此刻就傳大夫來把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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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5:54

【第32章.欲加之罪】

  老太君的目光在舒歡臉上掃了半晌,威嚴而淩厲。

  從前,她還掌管著家裡生意時,每回用這種目光探究那些管事的,都會從心虛的人眼裡看出破綻,只是這一回,她從舒歡眼裡,看不出什麼來。

  雲姨娘在旁低著頭道:「太君,那件事是誤會。」

  「誤會?」老太君仍舊狐疑,一拍桌道:「先是元帕拿不出來,再有害喜和香囊之事,一句誤會,就揭過去了嗎?保不準,她洞房那夜上吊尋死,為的就是私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舒歡已經懶得辯解了,只因這老太太聽不進去,她再怎麼辯解,都是白費唇舌,只好劍走偏鋒,孤注一擲的賭上一把:「太君不信我,又不願傳了人來問話,或是找位大夫來替我把脈,那我就算生了一百張嘴都辯不清了。」

  她說著,朝那老太君磕了個頭下去:「我雖是貧家女兒出身,也知道清白的重要,不願背負這種不貞不潔的冤名,也不想因此帶累顧家名聲受損。請太君恕我不孝,今生沒福氣服侍您,那就等來世,倘若有福,再承歡您老人家膝下吧!」

  話畢,她趁著磕頭起身的機會,從地上飛快的撿了片碎瓷,咬了唇就往自己腕上劃去,速度快得旁人根本不及攔,就見鮮血順著瓷鋒劃破的傷口直溢而出,滴滴嗒嗒的淌在了地上。

  雲姨娘驚呼聲起,急忙搶下她手裡的碎瓷,防著她再割。就連老太君,都身體震得一震,撐著枴杖就從椅子上猛然立了起來,不及去查看她的傷勢,就一疊聲的喊著:「快!請大夫!請大夫來!」

  丫鬟們都被支開了,她喊,自然沒有人應,而雲姨娘又在看顧舒歡,騰不出身,急得她自己飛走到門邊,開了門出去喊人。

  事出意外,雲姨娘簡直手忙腳亂,撕了半天衣裳,也沒能撕下布條來包紮傷口,再看舒歡,已經閉了眼睛暈過去了,心裡一急,加倍慌亂。

  就在這時,忽然有道人影從外頭奔了進來,對著她低聲沈喝:「讓開!」

  雲姨娘一怔,擡眼看時,訝然失聲:「二爺?」

  顧熙然用力,從自己的衣裳上撕了布下來,一邊替舒歡紮住傷口,一邊頭也不擡道:「喊人去請紀大夫,再讓四爺把老太君攙進來,至於那些丫鬟們,讓她們都回房去,暫時不許出這院子一步!」

  雲姨娘慌慌應了,剛要出去,就見顧熙然一手摟住舒歡的頭頸,一手擱在她腿彎,使力將她橫抱了起來,不禁攔道:「二爺快放下,您的身體……」

  顧熙然瞟她一眼:「快去!」

  聲音不大,但語氣裡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雲姨娘再不敢遲疑,提了裙擺,飛快的往外跑去。

  顧熙然抱了舒歡,放眼四下裡一掃就轉進了內室,找了張床要將她擱置在床上,沒想一低頭就瞧見她虛瞇了眼,正悄悄的從眼縫裡看他,不禁沈下了臉,頭一回對著她怒道:「很好玩?」

  此時房內除了他倆之外壓根沒人,舒歡也不用裝暈了,抽了抽嘴角,緊皺了眉頭抱怨道:「好玩個屁,痛死我了!」

  已經猜測過她也許是用了苦肉計,但還是緊張了,直到此刻看見她的確無事,顧熙然才暗鬆一口氣,一把將她輕丟到床上就在她腦門彈了個爆栗:「不要說髒話!」

  ……

  舒歡真鬱悶,哪有這樣的人,她都受傷了,還對她這樣暴力!

  顧熙然這時才坐在床沿,將方纔胡亂包紮的布條解開看了看,很好,傷口不深,差不多已經止住了血,其實就算不包紮,也不會有事,但他還是將那布條重新紮好。

  舒歡一個勁的倒吸著氣,喊他輕點。

  「知道會痛還割?」顧熙然用看白癡的目光盯著她。

  「你以為我願意啊?」

  他能此刻出現在這裡,那就是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舒歡也不瞞他了,無奈道:「老太君先前就是心裡存了疙瘩才總是不待見我,這回的事情鬧得更大,她把我從前做過和沒做過的事都串到了一塊,最倒黴的是還真能串起來!然後統統拿來逼問我,我解釋了她又不聽,就算聽了她也不信,我能怎麼辦?與其讓她一直這樣狐疑著,隔三岔五想起來就敲打我一次,我還不如自己先割了脈來表明心跡呢!最起碼力道啊,深淺啊,還能自己控制不是?」

  顧熙然沒好氣道:「沒聽過玩火**?要是萬一沒控制好,真把自己弄死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舒歡壓著聲道:「你見過誰當著人割腕自殺割死的?」

  顧熙然緊抿了抿唇,不悅道:「老太君要不管你死活,鐵了心的不救你,你就死定了!」

  看見他生氣的樣子,舒歡心情忽然好起來,討好的笑道:「那不是還有你救嗎?」

  顧熙然軒眉一揚,露出了點似笑非笑的神色:「這麼肯定?」

  舒歡心裡一跳,擡起眼皮瞅瞅他,別過臉去不答,本來是不太肯定啦,但他現在人都出現了,不肯定才怪!不過話說回來,她割腕時是料定老太君年紀大了,又吃齋念佛的,就算真討厭她,也不至於看著她死在面前。

  何況老太君自己是寡婦,對三貞九烈這種觀念一定看得很重,同樣是自殺,原主在洞房夜上吊就是大錯特錯,她割腕以示清白說不定就是節烈的表現!就算真的狠心不救,割這麼淺,怎麼可能死人?最多她不要臉一點,到時候站起來自己走出去好了,老太君喊顧熙然休了她就是極限了,同解釋不清事情的結果一樣,反正不會更糟就是了!

  才想著,就聽外頭傳來枴杖駐地的聲音,還有顧熙和在喊:「二哥,你在哪呢?」

  「躺好!」顧熙然動了動唇,吐出兩個幾乎無聲的字眼,再順手替她搭上了毯子,將她受傷的手掩在裡面。

  舒歡身子一挺,眼一閉,假裝昏迷了過去。

  片刻後,老太君被顧熙和攙了進來,看見他們先急道:「怎麼樣啊?傷得嚴不嚴重?」

  顧熙然連忙站起來,垂了眼,臉上露出一抹憂色:「傷口有些深,還是要等大夫來瞧了才知道。」

  老太君一聽,立刻念起佛來,還一個勁的自怨自哀道:「我就找這孩子問兩句話,哪知道她如此烈性,竟然以死明志!這要真出點什麼事,豈不成了我的罪過!」

  說著,她走到床邊去看舒歡的臉色,但燈光下面如何看得清,只見她雙目緊閉,眉頭深鎖,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不禁又撚著手裡的串珠念了幾聲佛,哀聲歎氣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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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6:22

【第33章.吻你沒商量】

  其實事情不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的。

  閉著眼躺在床上裝暈的舒歡,平靜下來後,就有點後悔起自己方纔的舉動了。就不論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的古訓了,單是自殘身體也是不應該的,但她性格裡有衝動的因子,感性偶爾會淩駕於理性之上。

  老太君逼問她的問題,她無法解釋清楚,只因那詢問的背後,探究的是原主的私情,情之一事如何解釋?看不見又摸不著,再怎麼剖白,都無法取信於人,於是她只好採取了一種決烈但不算高明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此刻深深的感覺,勾心鬥角真疲憊哪!

  無論如何,希望這一次的疼痛,能夠換來日後相對安穩而平靜的生活,她不想總是活在別人的猜疑之中,不想每回請安時,都看見老太君拿那一雙冷淡的,帶著探究和審視之色的眼掃視她,不想背負那些原本不屬於她的罪名……

  紀大夫到來後,屋內的人都散了出去,只留下顧熙然在旁照看。

  舒歡只覺右腕上一涼,彷彿被覆了絲帕,不禁微微掀開了眼,正瞧見紀大夫微皺著眉頭,將手指搭到了她的脈搏上,忙又將眼緊閉了起來。

  片刻後,顧熙然那低沈而帶著點磁性的聲音響起:「如何?」

  紀大夫未答,只忙著看舒歡的傷處,作了清洗,敷了藥粉上去,最後再仔細包紮起來。

  顧熙然沒忍住,再問:「不需要縫合嗎?」

  這一回,紀大夫才溫和答道:「輕傷,沒那麼嚴重,只需每日換藥,避免沾水,過上些時日就癒合結痂了。若是怕留下瘢痕,拿這藥擦著,數月後瘢痕就淡褪了。」

  顧熙然接了紀大夫的藥,假咳了兩聲:「紀大夫還是再瞧瞧,我覺得拙荊傷得很嚴重呢!」

  那語氣,一聽就是在暗示什麼。

  屋內頓時靜寂下來。

  良久,才聽見紀大夫那溫和清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在下仔細診了診,覺得尊夫人的傷確是很嚴重。」

  「是失血過多嗎?」

  「唔,傷了動脈,再遲片刻就不得救了。」

  「那該臥床修養一陣吧?」

  「是該臥床修養一陣。」

  「飲食方面,是不是也要滋補一些?」

  「燕窩人參斷不可少。」

  ……

  舒歡聽著他們兩人一本正經的對問對答,差點笑噴出來,憋啊憋的,都快憋出了內傷。儘管她裝暈瞞不過大夫,但要是自己笑場揭了老底,那也是很尷尬的一件事。

  好在顧熙然隨即就道:「那就請紀大夫隨我出去回稟太君,也好教她老人家放心,拙荊傷得雖重,但性命暫時無憂。」

  紀大夫背了藥箱,從善如流的道一聲:「請!」

  兩人就相攜著走了出去。

  至此,舒歡才輕輕籲出一口氣,睜開眼睛,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

  這苦肉計,還真不是好演的,若不是有顧熙然在旁配合著,很容穿幫的。

  不知道回稟老太君時紀大夫說了什麼,有沒有澄清她害喜的謠言,反正等她「悠悠轉醒」的時候,老太君望住她的目光頗為詳和,還問她今晚要不要就歇在松鶴堂。

  答案當然是不要!

  她才不要提心吊膽的面對這位老太太,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什麼破綻來,當然,她話說的還是很婉轉,說不想打擾太君休息,還請她寬恕自己的衝撞,於是破天荒的,她頭一回看見老太君對著她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到松鶴堂去的時候,舒歡是好端端自個走著去的,此刻要回生梅閣了,她是被人擡了回的,顧熙然陪在一旁,由雲姨娘攙扶著,走兩步,喘一口,很敬業的扮演著病弱的角色。

  沒辦法,他方才情急之下闖了松鶴堂,還獨力將舒歡給抱到床上去了,生怕事後老太君回想起來生疑,因此等著紀大夫替舒歡瞧完傷,他就一直這副好像情急之下使力過度,將要搖搖欲斃的樣子,惹得老太君不放心,讓紀大夫替他也把了一次脈,開了藥方,才肯放他回去。

  舒歡想想就覺得好笑,不知道那紀大夫會不會覺得他們這對夫妻很奇怪,分明身體都好好的,偏要裝出重病的模樣來唬人。

  回到生梅閣,顧熙然借口累了要休息,將雲姨娘和丫鬟們都支了出去,閉上了房門,甚至上了門栓,這才轉過了身,面色不善的盯著躺在床上的舒歡不語。

  不是吧!

  方才在老太君那,他不是已經教訓過她了?難道還要再來一次?

  舒歡勉強扯出點笑容,挪動身子往牆那邊靠了靠。

  顧熙然原本不想發脾氣的,但此刻情緒鬆弛下來,回想一下方纔的事,倒是越想越怒起來,尤其是他帶著紀大夫再次回到廳上,看見地上那一小灘還未被清洗掉的血跡時,有一種很莫名的心慌,瞬間就攫住了他的心。

  氣氛不對!

  看著他靠近床前,舒歡忽然覺得自己是遇上大灰狼的小白兔,有點心跳慌亂起來,忍不住搶先道:「你……你要幹嘛……」

  顧熙然離她更近一些,反問:「你說呢?」

  「我現在是病號……」言下之意,她需要溫柔對待。

  顧熙然抿了抿唇:「你那是自殘,怨不得人!」

  「那我也是被逼的啊……」

  語氣越發不悅:「不是肯定我會去救你麼,怎麼不等著?」

  「我……」

  舒歡剛想解釋,就已被他拉到了懷裡,還未反應過來,他的唇就狠狠的壓了下來——

  那是帶著怒氣與懲罰意味的吻,不容反抗。

  先是重重的吮住了她的唇瓣,緊接著肆意糾纏。

  疼痛裡,有血腥的味道在蔓延,還有一種說不清是快樂還是痛苦的窒息感。

  兩人的身體越貼越緊,緊到舒歡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胸腔,身體的本能反應驅走了理智,她早就已經不能思考了,只能夠感受到顧熙然身上傳來的熱度,如同能夠焚滅一切的烈焰,鋪天蓋地的將她捲裹其中,帶著她一起熊熊燃燒……

  肆意輾轉成了纏綿,愈到後來,顧熙然就吻得愈溫柔,但呼吸也相對的沈重起來,直到瀕臨自制力失控的邊緣,他才猛然挪開了臉,埋首在她的頸間,急促喘息著,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

  片刻後,舒歡伸手輕推推他。

  顧熙然揚起臉來,瞧見燈光下她的臉頰艷若桃花,眼裡滿帶的都是灩瀲蕩漾的水色,不禁伸手點住了她微腫的唇,警告她道:「這回是略施薄懲,下回你要再幹類似的蠢事,就不止是這樣了……」

  他的嗓音,因情緒而低沈微啞,聽起來危險而誘惑。

  回應他的,是舒歡的淺淺一笑。

  笑得他再次失神,警惕早被拋至了腦後,而舒歡微啟了唇,忽然吮住了他的手指,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是重重一咬——

  顧熙然痛得悶哼一聲,連忙將手指抽回。

  舒歡翻臉怒道:「色狼!淫賊!你居然又搞偷襲!」

  顧熙然側身半躺了下來,伸指纏了一縷她散落在枕旁的髮絲,微微笑道:「那下回我先知會你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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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6:49

【第34章.生辰】

  嫁人是件很複雜麻煩的事情。

  訂親,備嫁妝,拜堂,洞房花燭……

  這些都是一位少女蛻變成少婦的必經之路。

  可惜的是,舒歡統統沒有經歷過,她甦醒時就已是新婚次日了。

  還保持著少女的心態和處子之身,從未體驗過待嫁的忐忑喜悅,教她怎麼可能有身為人妻的知覺?因此儘管與顧熙然同睡一床,她也沒真正感覺兩人是夫妻,見他纏著自己的頭髮把玩,就伸手將那髮絲拽了回來,再拿手指從床頭往下,劃了一道虛無的線。

  「那,不許過界!半夜你要是再睡到我這邊,我就一腳把你踹下去!」

  被強吻了那是沒辦法,就算哭泣吵鬧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於是舒歡決定忘掉這事,將注意力關注到更需要防範的事情上頭去,不過她話說得理直氣壯,心裡仍然有點虛。

  她不太排斥顧熙然,她排斥的是顧家,這個麻煩事不斷,四處都是勾心鬥角的地方。

  正因如此,她怕再被偷襲幾回,一不小心生米做成了熟飯,那就同被拔了翅膀的鳥一樣,只能困在籠子裡,再也飛不走了。

  無奈她遇上的是個軟硬不吃的主,此刻用一種很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微微笑道:「我不介意你過界,我不會踹你下床的。」

  ……

  說不過他,每回總是吃癟!

  舒歡扭過臉,轉了話題道:「你未卜先知麼?怎麼方才去得那麼巧?」

  「讓熙和替我打探了消息,他回來說是香囊的事情,老太君氣得不輕,我就知道不妙了。」說到這裡,顧熙然微變了臉色,沒好氣道:「你再堅持半刻,我就到了!」

  ……

  舒歡嘀咕:「到了也沒什麼用,這種事情,就算你幫著我,也辯不清……」

  顧熙然瞟她一眼:「以為我像你一樣笨?」

  ……

  好吧,她笨!

  再轉話題,她忐忑道:「香囊的事情,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有啊!」顧熙然一笑:「改天替我也繡一個吧?」

  ……

  她哪裡會啊!

  閒閒的再說了沒兩句,舒歡就開始打呵欠,及至最後乾脆就沒了聲息,顧熙然轉眼一看,才發現她居然抱著毯子就這樣沈沈的睡了過去,不覺好笑起來,伸手輕撫了撫她的發,有淡淡的憐惜浮上了心頭。

  說起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也實在夠折騰她了,外帶前一夜,她翻來覆去好像一直沒有睡穩,才會倦成這個樣子吧……

  想著,他的手就不由自主的圈上了她的腰,就這樣很安心的摟著她進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起來,舒歡施的苦肉計就見了效。

  紫蘇帶著兩名老太君房裡的丫鬟,搬了一堆燕窩人參銀耳猴頭之類的補品過來,堆滿了一張桌子,先笑著請了安,又按規矩給顧熙然磕了頭,賀他生辰之喜,再送上老太君賞的兩身衣裳,一雙玉珮和寺廟裡新求的平安符,這才稟道:「太君說了,二奶奶這兩個月不必過去請安,安心養著身子就成,若是缺什麼,只管打發人要去。」

  說著,她又轉向雲姨娘:「太君讓婢子傳話,姨娘勿怪。」

  顯見不是什麼好話了,雲姨娘強笑著點了頭。

  那紫蘇就道:「太君說讓姨娘安份些,管好自個份內的事情就成,至於其它的事,還是少操心吧!若是姨娘辦不到,她老人家就要請您過去陪著念佛養性了。」

  話不算太重,但隱著警告和斥責之意,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的,雲姨娘一邊答應著,一邊止不住的就紅了眼圈,心裡也悔了又悔,鬧這一場下來,誰也沒討著好,這又是何苦?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僥倖沒受罰,只是因為老太君不想將事情鬧大,何況二奶奶已經「病倒」了,這生梅閣不能無人看顧,否則未必會這樣輕易饒她……

  紫蘇傳了話就走,沒想剛出門就被巧雲追上,悄悄的問她:「紫蘇姐姐,昨晚究竟出了什麼事?就見二奶奶是被人擡著回來的,就連二爺,都像是著了氣惱的樣子,教人心裡好生不安。」

  由於巧雲一向嘴甜,紫蘇同她還算要好,看了看四周,搖著頭,低聲提點她道:「這事你不必問,最好提都別提!連我們都完全不知道究竟,太君也發了話,誰都不許再議論半個字,否則就要重打二十大板,攆出府去!」

  這麼嚴重?

  巧雲嚇得不敢再問,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紫蘇帶著人回去覆命。

  再後來,她也沒工夫想這事了,今日是顧熙然生辰,各房裡都派了人來拜壽送東西,亂哄哄的鬧了一清早,把她們這些丫鬟忙得腳不沾地,哪還有閒心去議論什麼八卦?

  許是老太君下了封口令的緣故,昨夜的事,滿府裡知道的竟沒有幾個,就算有些人影影綽綽的聽見些動靜,也只知舒歡去了趟松鶴堂後就抱恙而歸,對於內情一概不曉,因此也都裝不知道,沒人來探什麼病,於是因禍得福的,舒歡成了忙碌日子裡最悠閒的一個人,連早起洗漱都沒下床,飯也是搬到房裡吃的,算是躲了清靜。

  只是,她也有煩心事,不知什麼時候將那雕好的鶯歌綠奇楠拿給顧熙然,而且自知雕工不怎麼高明,雕的東西又古怪,生怕到時又被他取笑。

  就這樣磨啊磨的,那只腰墜都被她在手裡摩挲出溫度了,才見顧熙然揉著太陽穴從外廳裡進來。

  看見他那一臉的不爽,舒歡好笑道:「外頭這麼熱鬧,你怎麼不高興?」

  顧熙然言簡意賅:「吵!頭都痛了!」

  「那你歇會吧,一會太君賞了酒席下來,說不定你那些弟兄姐妹還要來坐呢!」

  說著,舒歡就想厚著臉皮,若無其事的將腰墜遞送過去了,誰知這時雲姨娘掀了簾進來稟道:「大奶奶使了丫鬟試香送了賀禮來,還說原想親自過來,但不巧老爺和大爺回來了,她不得空,請二爺別見怪呢!」

  有點意外。

  顧熙天隨著父親顧達外出採買香料,習學經商之道已有一段時日了,前些日子還來了信,說是再過月餘才能回來,沒想今日忽然就回了。

  垂眼沈吟了片刻,顧熙然對著舒歡道:「你先歇著吧,我過去瞧瞧,再順便請個安就回來。」

  顧熙然要去請安!

  這對舒歡來說沒什麼奇怪的,但對雲姨娘來說,卻是進門後頭一回見,但有了昨夜闖松鶴堂的事作底子,她心裡驚訝,臉上也沒露出來,只是心情複雜的望了舒歡一眼。

  她已經看出來了,二爺對這新娶的二奶奶是真的好。

  這些日子以來,他身子雖漸漸好了,但還瞞著不教人知道,就連方才見人,都還裝著病弱的樣子呢,此刻要去請安,自然是告訴長輩,他就算還未全好,但氣色和精神也比原先強了許多,這都是二奶奶嫁進來沖喜和服侍的功勞,好教家裡人都不敢慢待了二奶奶,或許也有警告她日後要對二奶奶加倍恭敬的意思……

  他竟這樣護著她……

  想著,雲姨娘心裡越發酸楚,但受過一次教訓,她再不敢存輕慢之心,忙強笑著掩飾了,去替顧熙然取出門見人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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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7:24

【第35章.出去】

  顧熙然回來的時候,屁股後頭跟了一串小尾巴——

  顧熙和、染墨、滌硯魚貫而入。

  舒歡微訝:「你們進來做什麼?」

  在這裡適應了這麼些天,她知道古代男女防範雖嚴,但像染墨、滌硯這樣的總角書僮還是能進出二門的,只是跟到她的臥房裡頭來,似乎不太合適。

  她這一問,顧熙和也掉了臉斥道:「你們跟進來做什麼?」

  染墨退後兩步,苦著臉道:「不是爺讓小的們跟好?」

  顧熙和不滿道:「那也沒讓你們跟到房裡來!出去出去!」

  話畢,擡眼,瞧見顧熙然正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心裡不禁有點發毛,還沒覺察到是哪裡做得不合適了呢,就聽見他沈著聲道:「你也出去!」

  ……

  有沒搞錯!他才只有十一歲,需要避嫌嗎?

  但不知怎的,他直覺的有點顧忌這個哥哥,悶哼了一聲,就帶著兩名書僮乖乖的退到外頭廳上去了。

  舒歡看見這一出,忍不住要笑,憋在房裡不能出去的鬱悶也解了不少。

  誰想顧熙然轉手丟了一套衣裳給她,言簡意賅道:「換上。」

  「幹嘛?」舒歡不解。

  「帶你出去逛逛。」

  「啊?」

  太突然了,舒歡有點發愣,再低頭看手裡那套衣裳,分明是家裡那些小廝們慣穿的樣式,越發醒不過神來。

  「這衣裳是滌硯的,我看他身量同你差不多就要了來。放心,前兩日剛做的,他還沒上過身。」

  舒歡關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疑惑顧熙然怎麼出去請了個安回來,就忽然想到要帶她去逛,而且還很開明的讓她女扮男裝……

  見她愣著不動,顧熙然微蹙了眉道:「怎麼,不想去嗎?還是你的傷……」

  「不是不是。」舒歡連忙搖頭:「我的傷沒事,只要不碰到,壓根都感覺不到痛。」

  其實吧,她成天待在這院子裡都快悶瘋了,早都想出去逛逛,見見世面,順便瞭解一些情況了,只是眼下這情形,出去合適嗎?不提別的麻煩,單是傳到老太君那裡,知道她割腕是裝假的話,那後果絕對很慘很慘!

  想要出去透透氣的渴望和安份生活需要的謹慎起了衝突,略微遲疑之後,舒歡就決定將顧慮統統拋到腦後。

  不是還有顧熙然在呢麼?

  他是個思慮周全的人,她能想到的事,他不可能沒有想到,既然不在乎,那就是早有所備,還是相信他好了。

  選擇無條件的相信他,只是一種本能的直覺,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甚至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只將手裡的那套衣裳展開抖了抖,忽然就衝著顧熙然露出了一個略帶討好的笑:「那個,請你先出去一下好吧?」

  風水輪流轉!

  顧熙然好笑的望了她一眼,轉身出去。

  待到換完裝,需要梳髮髻的時候,舒歡就犯了難。

  總角的髮式看上去很簡單,但讓她這個從前留著短髮,幾乎不用梳頭的人來自己梳,萬萬不可能!她只好喊了顧熙然進來商量。

  「不會?」

  顧熙然盯著她的目光裡頗帶促狹意味,但沒有多問,悄悄的去喊了雲姨娘來。

  雲姨娘掀簾進來,瞧見舒歡的裝扮時,那眼睛頓時就睜得比往常大了許多,說話都有點結巴了:「二奶奶……您……您這是……」

  「別問我,問他。」舒歡意態悠然的在妝台前坐下,很無恥的將解釋的麻煩丟給顧熙然。

  顧熙然倒沒什麼特別反應,只道:「替她梳個頭,我要帶她出去。」

  「出去!」雲姨娘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萬分吃驚道:「二爺,這不太好吧……二奶奶昨晚才受了傷,何況……」

  顧熙然擡手止住她道:「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雲姨娘看看他,再看看舒歡,很無奈的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從妝台上取了一把烏木髮梳,替舒歡梳起頭來。

  不得不說,梳頭也是一門學問,比起慧雲的輕柔,雲姨娘的手勢稍重一些,但絕對不會梳到頭皮疼痛,而她梳起來的髻,緊實而不容易鬆散,才不過半柱香都不到的時間,舒歡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眉目清雅的俏書僮。

  「如何?」舒歡自己有點忐忑,不知道這模樣騙不騙得了人。

  顧熙然掃了她一眼:「將就。」

  將就是什麼意思!好勉強啊!

  舒歡自己取鏡自攬,其實還算好,她如今年幼,身體還未發育完全,扮這種書僮最是合適不過,看上去清爽而利落,倒是顧熙然身上那種長袍,她身高不夠是撐不起來的,穿著不見得好看。

  不知怎的,她忽然心情雀躍起來,擱下銅鏡就道一聲:「走吧!」

  巴不得趕緊飛出這個悶人的大宅,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雲姨娘仍然不安:「萬一有人來給二爺拜壽,或是老太君和太太那裡傳人說話該怎麼辦?」

  顧熙然一笑:「老爺和大爺都回來了,那頭正忙著擺洗塵宴呢,我這裡還會有人來嗎?」

  他說的是事實,雲姨娘不由替他心酸起來,再看看舒歡,心裡暗歎,若是他這病早些好,說不定就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室,那生梅閣就不至於如此冷清,但那時,自己的處境是不是更難堪些就很難說了,畢竟如今的二奶奶,還是好心性的……

  才想著,顧熙然接著道:「要真有人來,就說我出去散步了,二奶奶病著不見人,打發他們回去。還有,我們走後,這屋子裡不許一個人進來,若是有人出院子,你找個妥當的人跟著,隨後該怎麼做,你清楚?」

  這是……

  雲姨娘一愣,點了點頭。

  「這裡我就托付給你了,外頭若是得到半點風聲,回頭我可找你。」

  說這話的時候,顧熙然臉上帶著雲淡風清的笑,倒像是在說一句玩笑話,但雲姨娘心裡一凜,立刻就知道這是對她的警告和提點,不由苦笑起來。

  從何時起,二爺竟連她都不相信了!但這事能怨誰?自種的因,只能自嘗苦果。

  心裡泛著苦,但她還是得應下:「二爺放心吧。」

  顧熙然這才微微頷首,挑眉看看呆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舒歡,道一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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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7:44

【第36章.景天城】

  看見舒歡的書僮裝扮後,候在外頭廳上的三個人,眼睛也睜圓了。

  兩名書僮還知道規矩,愣得一愣後,連忙低下了頭去,顧熙和就沒那麼多顧忌了,繞著她走了兩圈,看了又看,嘿嘿笑道:「你扮書僮倒好看。」

  舒歡好笑道:「謝謝誇獎。」

  顧熙和剛想裝模作樣的客套一句,沒想看見顧熙然瞟過來的目光,立刻就識趣的收了聲。

  這麼怕二哥,也不知道為什麼!

  要知道在老爺跟前,他都從來沒有這樣規矩過。

  或許也不是怕吧,如今二哥舉手擡足間流露出的氣勢,令他不由自主的畏懼。

  顧熙然可不知道他的小腦瓜子裡在琢磨什麼,只是對著滌硯淡淡吩囑道:「你進屋裡去,待著別出來。」

  滌硯一呆:「二爺,小的要不要……學著二奶奶的樣兒改個裝?」

  顧熙然好笑道:「不用。」

  說著又吩囑雲姨娘,到了飯時,將飯給他端到屋內吃去。

  雲姨娘應下。

  顧熙和已然等不及了,一疊聲的催著快走,顧熙然看看院內,只有良辰和美景這兩名丫鬟在澆花喂鳥,就伸手將舒歡的頭往下輕輕一壓道:「跟著染墨。」

  一行四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他們身後,美景在納悶:「二爺怎麼剛回來又出去了?」

  良辰漫不經心道:「沒見四爺跟著麼?興許是想出了什麼新鮮主意,纏著二爺帶他玩去了。」

  美景吐了吐舌道:「虧得二爺這些日子來氣色好了許多,要不非得被四爺給煩死。」

  丫鬟們的對話,顧熙和當然沒有聽見,只是猛的打了兩個噴嚏。

  舒歡忍不住問:「受涼了?」

  顧熙和沒好氣道:「鼻子癢!還不是被你害的?害我昨晚鑽了狗洞,興許是沾了狗毛,一晚上就沒少打噴嚏!」

  啊?鑽狗洞?

  是了,昨晚松鶴堂的裡外大門全鎖了,想要進去探聽消息,可不得從狗洞裡鑽過去?

  他大概是鼻子對這種毛絮類的東西過敏,才會噴嚏打不斷。

  知道顧熙和是個好面子的,舒歡強忍著沒有笑出來,卻見他又上下打量自己,嘿嘿笑道:「沒瞧出來,二嫂也有些手段,竟連老太君都瞞過了。」

  舒歡很尷尬,只好低下頭去不理他。

  顧熙然輕咳了一聲:「這麼多話,還沒完了?」

  顧熙和立刻噤聲,順便踹了一腳在旁邊偷笑的染墨。

  老爺和大爺回來了是件大事,一路過去,園子裡冷冷清清的,竟沒見到幾個人,想必都過去湊趣了。

  顧熙和是個耐不住靜默的,過了片刻就意興闌珊道:「家裡都是些趨炎附勢的人,二哥生辰就沒見人去,大哥一回來,就跟瞅見蛋縫的蒼蠅,全過去了!」

  說著,他一腳踹飛了地上一小塊石子。

  小孩子家家,就算知道什麼是趨炎附勢,自小被寵慣的,感受也不會深。

  瞧見他那撅著嘴賭氣的樣子,舒歡覺得他吃醋的成份居多,顧熙然想必也是這樣認為的,壓根就沒理他。

  顧熙然很少出生梅閣,二門外頭的那些下人都不認得他,及至到了角門邊上,兩名看門的管事還在那裡蹺著腿聊天,最後看見了顧熙和,才慌忙站起來四爺長四爺短的獻著慇勤,馬屁拍得顧熙和很是舒服,臉上竟露出了難得的笑,隨手從荷包裡摸了一小塊銀子丟過去:「賞你們的!」

  大爺款兒十足!

  喜得那兩名管事的差點磕下頭去,謝了又謝。

  舒歡與顧熙然相視一望,都忍不住笑,才說到趨炎附勢呢,就真見著了這一幕。

  顧府外頭不遠處就有一條熱鬧的大街,因此騎馬乘車什麼的都省下了,用腿走著去就是。出了家門,別說舒歡,單是顧熙和都興奮的不行,東跑西竄的,看見什麼小攤子,都要上去瞄兩眼,急得染墨追在他屁股後頭喊:「我的爺,您慢點行不行?別跑丟了!」

  自小生長在現代,只從清明上河圖中窺見過一點古時市井的原貌,此刻還是舒歡頭一次親身站立於這古老的大街之上,內心裡的震驚多於興奮。

  她腳下,是平整的青石鋪就的寬道,一直往前延展出去,好似沒有盡頭。

  身側,是林立的商舖,水磨青磚,朱漆紅瓦,門首上一律掛著黑底金漆的招牌,全是雙層的建築,一間連著一間。

  街道上往來行人和車輛絡繹不絕,還有走街竄巷的小販在那裡響亮的吆喝,繁華絕不遜於現代,還更多了份古色古香的韻致和濃厚的生活氣息……

  景天城!

  這裡不是啟國的政治權力中心,只是鄰近都城,就有這樣的氣勢。

  舒歡無法形容自己內心裡的感受,只覺得像是一個做了千百年的夢,夢醒時,已忘卻了夢中的情形,只剩下淡淡的悵然,可是再一回首,才驀然發現,自己竟已身處夢中,身周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她頭一次真實的感受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不知是顧熙然體貼,還是他也是頭一回走出家門,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目光,總之一直沒有吭聲,也沒有催著她走,只是靜靜的立於她的身旁,陪著她發怔。

  這可苦了書僮染墨,他既要防著顧熙和亂跑,又要催著顧熙然和舒歡跟上,免得走散了尋不著人,最重要的是,這四個人裡頭,其他三個都是很少出門的,真正認得路的,只有他一個!

  染墨皺著一張臉,頻頻回望,苦道:「二爺,別看了,快走吧。」

  顧熙然這才一拍舒歡的頭,道一聲:「滌硯,快走。」

  ……

  扮書僮就算了,幹什麼要頂著滌硯的名字哪!

  舒歡很無奈的挪著步子,但目光還是落在街道兩側的店舖招牌上,仔細的辨認著上面寫的字,結果發現古代賣的東西雜且多,而且分類好細,光是賣身上穿戴的,就分頭巾鋪、帕頭鋪、腰帶鋪、絲鞋鋪、香囊荷包鋪,即便是賣成衣的鋪子,也按衣料的不同,分了許多種,雖然繁瑣了些,但如果不算上她這種漫無目的,什麼鋪子都要去逛去看的人,想買東西的話還真的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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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8:07

【第37章.付不付錢】

  好不容易才能出來一趟,儘管染墨一催再催,舒歡還是鐵了心的要從街頭逛到街尾。

  顧熙然是沒有什麼意見啦,不緊不慢的跟著,雖然落在其他人眼裡,當爺的跟著書僮走的情形有些奇怪,但這也不是什麼特別離譜的事情,最多就是別人望過來的目光稍稍促狹了點,像是帶著兩分曖昧,又有三分說不清的了悟。

  偏偏,被看的人本身癡迷於各家店舖裡賣的五花十色的小玩意兒,沒甚知覺,最煩的不過是想進胭脂鋪,會被顧熙和拉住,想進花朵鋪,同樣也會被拉住,原因麼,四爺對這些女孩兒家家的東西沒什麼興趣!

  唯有逛到販賣零嘴吃食和玩物的店舖,那難伺候的四爺才會眉花眼笑。

  為這,兩人沒少爭吵——

  舒歡欣喜:「前面有家賣字畫的,我想進去瞧瞧。」

  顧熙和一撇嘴:「家裡頭滿牆掛的都是,要看你回去看。」

  「那,還有家賣雕印的鋪子,這個總可以看一下了吧?」

  「你很煩哎,那些東西能吃還是能玩?買了擱身上我還嫌累贅呢!」

  「我不管!這家賣書的鋪子我要看!」

  「書?我燒都來不及,你還往家買!走走走,去那邊,那邊有賣魔合羅的!」

  「不去不去,拖著我幹嘛,放手!」

  ……

  兩人都想爭奪主導權,邊走邊吵,而且越吵越興奮,顧熙然那一向淡然的臉,看上去都有些黑了,深深的發覺,同時帶他們兩人出來是一個很大的錯誤,頭都被他們吵痛了!

  唯有染墨機靈,一看顧熙然這樣子,連忙上前討好:「二爺,左近都是賣玩意兒的,我看四爺和二……他們還要逛一陣,您是不是先在這邊賣茶的鋪子裡歇歇腿?」

  顧熙然回頭一看,那家賣茶的鋪子生意不錯,茶桌都擺到鋪子門前了,坐在那裡倒是可以一邊品茶,一邊監視那兩個吵鬧的傢夥,於是就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這外頭賣的茶,同在顧家吃的又不一樣,等著店家捧了一盞擱著胡桃松子的泡茶出來時,他就有點愣,還是染墨怕他吃不慣這種茶,連忙從隨身的荷包裡摸出帶的一小包茶葉,要借店家的熱水再泡,卻被他止住了,道是:「不用這樣麻煩,這茶就挺好。」

  說著,他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口,味道有點怪,但不算難喝,不過飲茶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這身體真是很糟糕,已經調理了一段時間,但走不長路,就覺得有點腿軟氣喘,喝兩口茶才能緩一緩,看來日後還是要適當的多走走才好。

  染墨告了個罪,追著顧熙和去了,由他一個人在這裡獨坐,看看街景,順便再看看不遠處,同顧熙和爭作一團的舒歡,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綻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歇了好一陣,舒歡才鼓著臉,跟在笑嘻嘻的顧熙和後頭回來。

  顧熙和手裡抱著好幾個穿著精緻衣裳的泥塑娃娃,往茶桌上一擱就嚷著要店家快上茶。

  舒歡跟著坐下,看看顧熙然,猶豫道:「借我兩個錢好吧?出來得急,我就忘了帶……」

  其實吧,她那一錠月錢銀子是給了舒家夫婦,眼下手頭空空如也。

  顧熙然一笑:「想買什麼?」

  舒歡指了指顧熙和正在玩的那幾個泥娃娃:「七夕快到了,我想要魔合羅。」

  這還是方才從顧熙和那邊惡補來的知識,她才知道這裡的七夕節,家家戶戶要在庭中搭建乞巧樓,用來放置這種名字怪怪的泥娃娃。

  她倒不是想過什麼純粹傳統的古代節日,而是看著那泥娃娃有趣,塑得像樣且不說,外面還穿戴著用綾紗綢緞做就的小衣裳,甚至連髮髻、頭飾、佩飾都一樣不少,顧熙和買的那些男娃娃手裡,還拿著槍啊棍啊之類的道具,有些甚至可以通過機關來轉動眼睛,拱手作揖。

  她也沒有什麼旁的嗜好,就是喜歡收集這類精巧的手工製品,因此才巴巴的開了口借錢。

  顧熙和正擺弄著泥娃娃玩呢,一聽,笑道:「你要這個?方才怎麼不說?」

  說著,他就很大方的推了兩個魔合羅過去:「這兩個給你吧!」

  方纔還吵著不去看魔合羅呢,她怎麼好意思說?更沒臉找一個比她小得多的小屁孩借錢,於是很客氣的將那兩個魔合羅又推了過去:「不用不用,這是你挑的,你自己玩吧。」

  顧熙然笑道:「再買兩個不就成了,別推來推去了。」

  話畢,他就站起身來,屈起指節輕叩叩桌面:「吃完茶記得付錢,我們先去前面看看。」

  顧熙和沒意見,一邊喫茶,一邊道聲:「好。」

  及至他吃完茶,付了錢,趕到賣魔合羅的攤子前,舒歡已經挑了七八個精緻的泥娃娃,正在看攤主裝盒。

  看見他過來,顧熙然就接了盒子,交遞給染墨捧著,順便對他道一聲:「付錢。」

  銀錢方面,顧熙和一向很好說話,聽見讓他付,他就付,一句多的話都沒有。

  但是再往前逛了幾家鋪子,舒歡又挑了一套雜耍的玉雕童子,還有雕牙縷翠的木製舟船和兩對養在竹編小籠裡的叫蟈蟈,每一回,付錢的總是他,他再遲鈍也覺出點不對來了。

  沒忍住,他終於問了一聲:「為什麼每回都是我付錢?」

  誰想顧熙然瞟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有錢人出門,身上都是不帶錢的。」

  ……

  鬧半天,他是沒帶錢啊!

  顧熙和那張臉頓時垮了下來:「你不是答應帶我出來玩的麼?」

  顧熙然反問道:「我不是帶你出來玩了麼?」

  ……

  好像是這樣沒錯,他說的是帶他出來玩,而不是替他買東西。

  顧熙和生平頭一回無語,偏偏還不能發作。

  當然,他自小沒缺過錢花,對這事看得也不太重,如果就這樣一路付錢付過去,他也不在乎,問題是再逛了一家首飾鋪子,顧熙然居然自己摸出銀子來買了一對戒指,看得他眼睛頓時就直了,指責道:「你不是說有錢人出門是不帶錢的嗎?」

  顧熙然再瞟他一眼:「你看我像有錢人嗎?」

  ……

  這樣說好像也沒有錯,這個二哥雖然同他一樣生長在富貴之家,但是長年病弱,吃藥就夠花費了,又不像大哥那樣管著鋪子,要時常出去應酬,能從公帳上支錢,也不像他能纏著老太君和太太要錢,每月只有十兩銀子的月錢可拿,積攢一年,也不過區區一百二十兩銀子,的確不算什麼有錢人!

  想到這裡,他氣也就平了。

  沒想顧熙然好死不死的又接一句:「再說我這樣病弱,身上能擱二兩銀子已經不錯了,再多帶點,你想沈死我嗎?」

  ……

  顧熙和被徹底打敗了,這才發現,原來病弱也能拿來當不付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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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8:24

【第38章.街頭閒漢】

  其實顧熙和已經不該抱怨了,最最倒黴的是書僮染墨。

  二爺病弱,拿不動東西,他拿著。

  二奶奶身為女子,不能拿東西,他拿著。

  四爺忙著逛呢,哪有工夫拿東西,他拿著。

  結果他手裡捧的東西滿滿當當,都遮擋住眼睛了,連道都看不清,還要緊盯著這三個人,防著他們逛高興了走散。

  天下最苦的差事,莫過於此。

  他原先還為了誰跟著四爺出門,同滌硯爭破了頭,如今不覺深深的懊悔,早知道會是這樣,他就不爭了,興許此刻還能坐在生梅閣裡吃香喝辣。

  舒歡總算比另兩個人有點心肺,看見染墨累得揮汗如雨,衣裳都濕了大半,就有些看不過眼了,畢竟,這書僮看上去只比顧熙和大了一兩歲的樣子,還是個孩子呢!

  她伸手從染墨那裡接了些盒子抱著。

  染墨要攔,但雙手騰不出空來,沒法攔,只好苦著臉道:「您別動手,還是讓小的替您拿吧。」

  舒歡搖了搖頭道:「不用,我如今是滌硯,不拿點東西才奇怪。」

  話是這樣說,但染墨還是不敢勞駕她,追在她身後,纏著要她將東西再擱回來。

  被纏得煩起來,舒歡轉眼四下裡看了看。

  她記得方才瞧見不少衣著粗鄙的閒漢在附近遊蕩,問過顧熙和才知道,那些人沒事就在街上打混,專幹些替人傳口信,買送東西的活兒,因此就想花點錢找一個人,幫著拿拿東西。

  只是她對這門職業不太瞭解,不知該怎麼挑人,又覺得那些閒漢們看上去都很像街痞流氓,生怕沒挑好,回頭被人搶著東西跑,那就真是自找的麻煩了。

  正躊躇間,忽然對上一雙炯然有神的眼,她不禁怔得一怔。

  發怔,倒不是由於那雙眼的目光太過淩厲,而是恰恰相反,當她仔細去看的時候,就發現那雙眼中的炯然之色泯滅無蹤,瞧上去平淡無奇了,似乎剛才那一瞥,只是她的眼花。

  「怎麼?」

  就這一怔間,顧熙然已覺察到了她的失常,停下了腳步。

  舒歡沒有言語,只是擡起下巴往那人站立的方向指了指。

  顧熙然順著她的指點望過去,看見一名年青人貼牆而立,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著一身粗布衣裳,上面打滿了補丁,但異常的乾淨和整潔。

  才打量間,那年青人已經朝著他們走了過來:「請問,你們是不是要僱人……」

  舒歡還沒答話呢,街頭那些閒漢們,瞧見這邊似乎有買賣,呼啦一下就圍了三四個過來,其中一個伸手將那年青人推開,其他人就點頭哈腰的獻著慇勤。

  「幾位爺上哪去,要不要人幫著拿東西?」

  「送到城北城東,只需十個銅板,若是往城南城西送,也只要二十個銅板。」

  有的說著就動上了手,去接染墨手裡捧的東西,還笑道:「小爺,東西太沈,還是我替您拿著吧!」

  ……

  染墨到底是常被打發出來買東西的,教這起閒漢們圍住也不驚慌,只是見身邊兩位爺都沒發話,哪敢就僱人拿東西?躲了躲道:「去去去,別添亂!」

  這邊亂著,顧熙然卻只顧著看方纔那位年青人,見他被推得個趔趄後,面不改色,只是緊了緊拳頭,又鬆開,轉身要走,不覺微揚了頭,喊住他道:「請等一等。」

  一句話出口,那些閒漢們頓時不亂了,而那年青人略帶詫異的轉過臉道:「喊我?」

  顧熙然點了點頭,對著那起閒漢們道:「各位,不好意思,我打算雇他,你們請去別處忙吧。」

  他話說得客氣,那些閒漢們再不情願也無計可施,正打算散開呢,就見方才推人的那個,轉過臉去狠狠的瞪了那年青人一眼,隨後又對顧熙然道:「這位爺,您大概不知道,我這些兄弟往常都在這片街上討生活,附近鋪子裡的掌櫃都與我們相熟,要送什麼東西,使喚一聲便得,您還沒到家,東西就先到了!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您只管上這裡找我們,不像那起不知道打哪來的,誆走弄壞了您的東西,您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去!」

  他一番話倒是說得在情在理,而且還意有所指。

  顧熙然邊聽邊微微點著頭。

  那人自以為兜攬到了生意,大喜道:「那……」

  話剛出口,就被顧熙然笑著截斷:「下回吧!」

  ……

  閒漢們無奈的散去,經過那年青人身邊時,都伸手推搡了他兩把,還有人朝他啐了口唾沫。

  那年青人低頭不語,態度極為沈默堅忍,倒是看得舒歡微微皺眉,覺得這些閒漢還真是很像地痞,搶個生意,都搞得跟搶地盤一樣。

  其實她猜對了,這些人偶爾也兼職地痞的,而且把地盤看得極重,只不過多半情況下他們都會安分守己,就算要欺負人,憑著他們多年在街頭打混的經驗,眼睛稍稍一瞟,就能猜出對方三六九等的身份,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碰,完全一目瞭然。

  且不說這些閒漢,單說那年青人接了染墨手裡的東西,就一句話也不說,甚至不討價錢的跟在了他們身後,若是不去留意,甚至都可以忽視他的存在。

  四人在街頭又逛了一陣,日頭就已經升得老高了,顧熙和餓了,就不高興再逛,撿了一家口碑較好的酒樓,準備進去吃頓飯。

  有人付錢請客,舒歡和顧熙然自然不會反對,再說他們也已經逛累了,正要找個地方歇歇腳,就跟著進了酒樓,找跑堂的要間雅座。

  可惜的是雅座客滿,四人又的確累壞了,不高興再挪地方,便將就著找了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了下來。

  主僕有別,染墨不敢坐,侍立在一旁。

  舒歡看他這樣規矩,倒是怔了一怔,覺得自己好像也該站起來才對,但她著實很累,屁股粘到了椅子就不想再動了,正猶豫呢,就聽顧熙然道一聲:「你也坐吧。」

  染墨一臉惶恐:「小的不敢。」

  顧熙然淡淡道:「又不是在家,沒有那麼多規矩。」

  染墨還在遲疑,顧熙和已經不耐煩了:「讓你坐就坐,屁大點事,這麼婆婆媽媽的幹什麼!」

  說著,他從荷包裡取出一小塊銀子,豪氣萬分的往桌上一拍就喊道:「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別替爺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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