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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9:00

【第39章.銷魂的丁香紫】

  遇見出手闊綽的主,跑堂笑得那叫一個諂媚,點頭哈腰的接了銀子,喊菜時中氣十足,聲音響亮,整家酒樓的人都聽見了,頗有幾個往這邊行了注目禮。

  顧熙和正得意呢,沒想染墨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道句:「不好!」

  「怎麼?」顧熙和一愣,對他的一驚一乍十分不悅。

  誰想染墨苦著臉道:「四爺,跟著我們的那個人好像不見了!」

  舒歡微訝,連忙轉眼去看,可不是,那個安安靜靜跟著他們,完全沒有半點存在感的年青人,不知在何時失了影蹤,當然,他手裡抱著的那些東西也連帶著一塊消失了。

  「不是吧!」顧熙和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竟然敢匿了我們的東西!」

  說著,他就一疊聲嚷著要報官,又引得不少人往這邊張望了過來。

  顧熙然伸手往他肩上一按:「坐下,別丟人現眼了!」

  「我……」顧熙和被按下,不服氣的又站起來,昂著頭道:「我哪裡丟人現眼了?分明是那人匿了我們的東西去,不報官,難道還等著當冤大頭啊?」

  跑堂的這時恰好端了茶來,聽見這話,一邊分置茶碗,執壺倒茶,一邊陪著笑插話道:「客官,誰這麼大膽子敢匿了您的東西?」

  顧熙和惱道:「外頭街上那些幫閒的!我們雇了個幫著拿東西,誰想轉眼就不見了!」

  說著就推染墨:「還不快去報官?」

  染墨有點為難的看了顧熙然一眼,被他用眼神安撫了下來,暫時沒動。

  就聽那跑堂的笑道:「客官雇的怕不是劉二那夥人吧?」

  顧熙和一愣:「我雇個幫閒的,還問他名姓做什麼?」

  跑堂的搖頭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劉二那夥人常在這條街上攬活,不至於幹出這種自砸買賣的事情,若是匿了幾位的東西,傳出去誰還敢用他們?怕就怕,您幾位雇了個不知根底的,人家只做一錘子買賣,匿了東西就轉頭跑了,您就算報官,也未必拿得到他!」

  畢竟年紀小沒經過事,被他這麼一說,又應了方才攬活不成的那些閒漢的話,顧熙和頓時就有點不知所措了,也不知是該催著染墨去報官,還是自認倒黴不再追究。

  倒是顧熙然,很悠閒的端了茶碗喝茶,彷彿對這事半點都不在意。

  舒歡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反正有拿主意的人在這,她就決定閉嘴,裝死,喝茶。

  看見她這樣子,顧熙和也學聰明了,乾脆坐下不理會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二哥,你怎麼半點脾氣都沒?」

  顧熙然淡淡瞟了他一眼:「發脾氣有什麼用,氣著氣著他就回來了?白氣壞了我的身子,多不值得。」

  ……

  這傢夥什麼時候開始自戀了,舒歡無語得很。

  跑堂的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嘴一咧,溜了!

  顧熙和不滿道:「總不能白白被人誆了吧?我嚥不下這口氣!」

  「再等等看好了。」顧熙然說著就擱下了茶碗,放眼往門外望去。

  顧熙和一愣,跟著望過去,結果除了進出的客人外,什麼都沒瞧見,越發的悻悻然起來。

  這家酒樓掌廚的速度還挺快,不過三杯茶的工夫,跑堂的已經上滿了一桌的菜,還端了一壇據說已存了五年的青梅酒來,拍開泥封,果然有一股醉人的酒香透鼻而來。

  見了酒,顧熙和立刻興奮起來,將丟東西的事情完全拋到腦後去了。

  跑堂的從酒罈裡舀出一壺酒來,笑問道:「幾位客官,這酒要不要燙了再吃?」

  「不用不用!」顧熙和急著將自己面前的杯子推了過去:「倒酒。」

  酒是倒了,但他還沒來得及端起,就見一隻手伸過來,將那酒杯給奪了過去。

  他擡眼看見是舒歡,頓時惱道:「你——」

  「你什麼?小孩子家家的,不許喝酒!」舒歡說著就將那酒杯擱到了自己面前。

  不喝酒,這小屁孩就已經夠鬧的了,若是再喝了酒,沒準他還要耍起酒瘋來呢!

  顧熙和翻臉道:「要你管?快還我!」

  「不許喝!」

  這一回,說話的是顧熙然。

  小四爺瞟了他兩眼,蔫了,抱怨道:「今日是二哥你生辰,我敬你三杯酒都不成?」

  「喏。」顧熙然將茶杯往他面前一推:「敬酒不過是份心意,你以茶代酒好了,我不會介意的。」

  ……

  小四爺鬱悶了,同那只茶杯大眼瞪小眼。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舒歡不由自主的就轉了頭去瞧。

  匆匆一瞟間,瞧見六七個人簇擁著一位胖子從外頭進來,七嘴八舌的張口就喊——

  「雅座一間!」

  「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速度要快!」

  這話聽著真耳熟,舒歡轉回眼來看了看顧熙和,忍不住偷著笑,沒想腦袋隨即就被輕輕敲了。

  「吃菜!」

  隨著話語聲落,顧熙然就夾了一筷她喜歡的魚蝦圓子到她面前的小碟內。

  舒歡很無語,剛想提筷呢,忽覺一陣濃郁嗆人的香風飄了過來。

  她擡眼去瞧,最先入目的,是一抹淡雅的丁香紫,視線上移才瞧見一張油光漬漬的肥臉,正是方才從外頭進來的那位胖子。

  胖子臉上帶著點迷濛的笑,笑得她牙根有點發酸,連忙挪開了眼不敢再瞧。

  再瞧,飯就沒法吃了!

  其實吧,這人不醜,起碼五官端正,但看去已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了,下巴上還有沒刮盡的短短鬍渣。這樣子的年紀,再配上那張明晃晃的肥臉,若是著一身顏色沈穩些的衣裳,瞧去還像個家資富足的正經人。可是他偏偏不,他著一身丁香紫繡花蝶的長袍,那個嬌嫩,那個花俏,瞧得人都快風中淩亂起來。

  估計顧熙和也瞧得傻了,一口菜含在嘴裡,不知道是要吐還是要咽。

  只有顧熙然還微微蹙了眉,道一句:「閣下有事?」

  聽見他說話,胖子立刻眉飛色舞起來,略挽了挽衣袖,露出手腕上好粗一隻金鐲,朝著他拱了拱手道:「才進門就瞧見兄台氣度不凡,在下真是心生仰慕,特特過來冒昧相邀,還請兄台賞臉,一起吃桌酒如何?」

  話是沒啥大問題,但此人說話時帶的曖昧腔調和望著顧熙然的那種垂涎目光,讓舒歡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如果說方才看見他,好像啃了青梅一般牙根發酸,那現在就是喝了一罈子醋,從頭酸到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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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9:22

【第40章.強搶民男】

  顧熙然的臉色從來沒有這樣黑過。

  嘴唇緊抿著,那是他在強忍怒氣的徵兆。

  他垂下眼睫遮擋住眼底的怒火,淡淡道:「素不相識,不便打擾,閣下還是請自便吧。」

  胖子還未言語,他身旁跟的人就起了哄。

  有人威迫:「我們家公子爺可是縣太爺的小舅子,請你吃酒,難道還辱沒了你不成?」

  有人利誘:「你上外頭打聽打聽去,公子爺最是愛交朋友的,你要成了他的入幕之賓,那今後萬事都不用求人了,自有公子爺替你料理妥當。」

  還有人粗魯,直接拍了桌子:「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你要不給這個臉,就別想走出這酒樓半步!」

  甚至有人調戲:「哎!你們不要這樣失禮,若是惹得這位爺生氣,那公子爺就該心疼了……」

  猥瑣曖昧的笑聲轟然而起。

  酒樓內的客人雖多,但許是知道這胖子的身份,怕事的悄悄溜了,看熱鬧的交頭接耳,就連酒樓的掌櫃和跑堂的夥計,都縮在一旁不敢過來解勸,生怕掃了胖子的興,要遭殃。

  顧熙然臉上瞧不出喜怒,但嘴唇抿得更緊了。

  胖子見他這樣,自以為得趣,面露自負之色,道一聲:「去,捉張椅子過來,再替爺把這桌酒菜的帳結了,爺同這位兄台一見如故,要坐在這裡吃酒!」

  說著,他就湊到顧熙然身旁,用一種很猥瑣的目光掃著他,還輕輕抽了抽鼻子,意態陶醉得教人作嘔。

  震驚到呆的顧熙和總算反應了過來,他本來就是暴脾氣,一向只有他欺負人的,哪裡容得人欺負,猛的站了起來,張口就罵:「你大爺的!」

  說著,順手從桌上抄了只菜盤,踮起腳來,「啪」的就將那菜盤甩在了那胖子的肥臉上面,只見碎瓷與菜汁飛濺,那胖子立刻殺豬樣的叫罵起來。

  跟著胖子的人瞧見情形不對,上來就要幫忙,有個直接揚起了巴掌,罵一聲:「小兔崽子,竟敢動手!」

  眼見那巴掌就要煽下去了,結果染墨一頭撞過去,他雖是年小力單,但正撞在那人肚子上,算是對住了軟肋,也將那人撞得往後趔趄了數步,坐倒在地上。

  對方畢竟人多,混亂之中,還有人來捉顧熙然的胳膊,誰想他不知打哪摸出一隻瓷瓶,拔去瓶塞,將裡頭不知名的液體就那麼一潑,來捉他的人,立刻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這就動上手了!

  舒歡也是衝動的性子,原還有三分顧忌,怕給顧熙然惹事,但此刻明顯已然不能善了,她沒有坐著挨打的道理,趁著場面混亂,沒人理會她的當兒,捉了一把椅子,就踩到了桌子上頭,照準那一臉菜汁的胖子腦袋就往下用力一砸——

  椅子被砸得散了架,胖子血流滿面的慘叫:「打!打他們!別放跑一個!」

  能暫時鬥個旗鼓相當,只是由於搶了先手,但此刻胖子的手下都防備著圍攏了過來,他們好像再沒有什麼乘隙攻擊的機會。

  顧熙和同染墨被逼的退了兩步,舒歡覺得站在桌子上目標太顯眼,也躍了下來,結果被顧熙然順手一拖,護在了身後,但她心裡仍是暗暗叫苦,不知該怎麼破圍而出。

  胖子手捂著鮮血淋漓的頭,望住顧熙然的目光凶狠起來:「爺再給你一次機會,乖乖的替爺斟杯酒來賠罪,要不爺就讓人把你打趴了擡回去!」

  這是強搶民男!

  從調戲到搶人,真是一雷更比一雷強!

  舒歡簡直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好了,明顯的感覺到顧熙然握住她的手緊了又緊,已經怒到了極點,但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然的:「禮待於人,我還沒有向一隻豬賠罪的習慣!」

  胖子的臉漲得青紅起來,怒喝道:「拿下!把他給我拿下!」

  他身旁另有一人煽風點火的猥瑣道:「公子爺,他身後那名小書僮也眉清目秀……」

  話到一半,只覺一道淩厲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他不知怎的有點心寒,就縮住了話頭。再從頭打量顧熙然,見他只著一襲淡青色的竹布長袍,腰間懸著荷包玉珮,看上去整潔清雅,但沒有什麼富貴氣息,想來只是家境小康的讀書人,沒有什麼權勢,膽子又壯起來,接著道:「公子爺不如將他們兩個都拿下,帶回去也好湊個對。」

  胖子一聽,那令人感覺噁心的目光就往舒歡身上掃去,笑一聲:「兩個都拿下!」

  舒歡很想吐了,暗自後悔自己從前沒有抽空去學點柔道空手道什麼的,不能將那胖子揍成豬頭!更不敢去想被捉住了會是怎樣的下場。

  眼見那些人縮小了包圍圈,往他們這邊衝過來。

  顧熙然的手指剛一動,就聽染墨大喝一聲:「誰敢傷我家主人!」

  這小傢夥,唰地從褲腿裡抽出一把精光閃亮的匕首,執在手中作勢欲撲,但他畢竟人小身弱,對手們不但不顧忌,反倒像是看見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笑了沒兩聲,忽見一道人影閃進來,也不知怎的伸手一奪,就將染墨手裡的匕首搶了過去,下一刻,那匕首就已然橫在了胖子的頭頸間,作勢一勒,頓時就有血順著鋒刃處沁了出來。

  笑聲嘎然而止,在場的人都有點呆,只聽見那個握住匕首的年青人冷冷道:「你死,或是放了他們。」

  顧熙和原本氣得快要爆炸了,差點就要衝上去同人拚命,看見這個年青人後,心裡那狂躁的怒氣才為之一洩,吃驚道:「是你?」

  舒歡也鬆了一口氣,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平穩的落了下去。

  這個替他們解圍的年青人,就是他們方才雇的幫閒!

  「放……放……放手……」胖子看來是個惜命的,嚇得渾身哆嗦起來,也不知道是讓自己的跟班放手,還是求這年青人放手。

  「放人!」年青人匕首沒松。

  「縣……縣太爺是我姐夫……你就不怕被官府捉拿?」胖子還心存僥倖,將自己的身份擡了出來:「快……快放了我……這事我就不追究了……」

  年青人稍微遲疑了一下。

  跟著胖子的那些人,身手不怎麼樣,但一向招搖橫行慣了的,膽子都還挺肥,見狀就虛張聲勢的喊著——

  「你聾了?快放了我家公子爺!」

  「官兵即刻就到,不想把牢底坐穿,就放下你手裡的匕首!」

  「縣太爺的小舅子你也敢惹?你活膩煩了?」

  ……

  那年青人放眼四下裡一掃視,結果正對上顧熙然那雙清亮的眼眸,心一橫,就擡腿往胖子的膝彎處用力一撞,胖子就身不由己的跪倒了下去。

  他的聲音,冷然而執著:「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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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09:46

【第41章.八名裸男】

  胖子最後還是妥協了,小命拿捏在別人手裡,不妥協不行。

  他顫著聲喝退了手下,勒令他們不許動手,隨後求饒道:「這位爺……如今總可以放人了吧……」

  那年青人尚未開口,顧熙然先道:「繩子!」

  顧熙和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染墨就已經機靈的跑到了掌櫃那裡討要繩子。

  掌櫃的不敢給,只拿眼瞧那胖子。

  還是胖子語帶哭音的喝道:「給他!快給他!」

  要的是繩子,又不是刀子,只要能保得命在,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誰想染墨拿了繩子回來,顧熙然也不接,只道一聲:「脫!」

  脫啥?

  在場的人都有點愣了。

  顧熙然露出點微笑:「脫衣服!」

  他的笑容很淡,有種出塵離世的味道,但配著他的目光瞧起來,不知怎的,教人感覺有種刺骨的寒。

  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

  胖子和他那些跟班都有點傻眼!

  舒歡黑線了一下,再次確認,惹誰都不要惹腹黑,而那年青人,目光也有點微閃起來。

  只有顧熙和最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聽見這句話,就像尋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上前就往方纔那個試圖煽他耳光的人身上踹了一腳,興奮道:「聽見沒有,讓你們脫衣服!」

  「公子爺……」

  那群跟班都快哭了,做什麼都可以,唯有這脫衣服,太丟人了……

  只是他們投過去的求助目光,被那胖子徹底無視了,他只求保命,別人的臉面同他有什麼關係,大喊道:「脫脫脫!這位爺說啥,你們就做啥!還不快點脫了……」

  跟班的都是遊手好閒,欺軟怕硬之徒,平生就不知道骨氣這兩字怎麼個寫法,而且長期處於胖子的淫威之下,哪裡有反抗的心思?個個都哭喪著臉,當真開始脫起衣裳來。

  酒樓內原還有幾名女客,一見如此情形,都尖叫起來,有往外跑的,還有直接暈倒的,只有舒歡,臉漲得通紅,還沒想好是要跑出去還是閉上眼,就被顧熙然一把攬到了懷裡,隨即他那微帶涼意的手就捂了過來,遮擋住了她的眼睛。

  當爺的摟住了眉目清秀的小書僮,這一幕也足夠惹人聯想了,但此刻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在那些正脫衣服的跟班身上,誰還來關心這種事?唯有那年青人微皺了眉頭,而胖子是個好男風的,性命還拿捏在別人手裡呢,看見兩人相擁,再瞧見顧熙然那張清俊好看的臉,對上他那冷然而清亮的眼眸,著實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有種愛恨交織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顧熙然原本還不想將事情鬧太大,讓胖子的跟班脫了衣服,給他點警告也就算了,這會看見胖子望著他,目光猥瑣之極,胃裡就是一陣翻騰,微啟了唇淡淡道:「你也脫!要脫得一件不剩!」

  不到片刻工夫,八名肥瘦各異的裸體男面面相對,手捂著重要部位,想死的心都有。

  天知道他們這種身形,根本不需要捂都沒人想看,酒樓內眾人的目光之所以還鎖在他們身上,只是源於這一幕太過震撼!

  到了此刻,顧熙然也有些意興闌珊了,壓根不瞧他們,只道一聲:「捆起來,丟出去!」

  哭爹喊娘的求饒聲肆起,只是晚了。

  顧熙然輕易不發怒,要真怒了,估計施出來的手段能教人終身難忘。

  這八名裸體男最終還是被迫著拿繩子相互捆綁了,而且還是面對面的捆著,最後一對,是胖子和那個給他出餿主意,說要連著舒歡一塊捉,徹底點燃顧熙然怒火的傢夥。顧熙和同染墨親自動手捆了他們,那繩子勒得極緊,打了無數個死結,胖子和那人身體緊貼著,臉都快貼上了對方的臉,彼此都感覺有點噁心。

  酒樓內極其喧嘩,酒樓外頭也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些看熱鬧的人,結果胖子和他那些跟班被丟出去的時候,人群忽拉一下就散了開來,最後又忽拉一下圍了起來,滿大街都是女子的尖叫,還有男人的嘲笑。

  胖子哪吃過這種苦頭?殺豬樣的叫起來:「快!來個人給爺解開!爺重重有賞!」

  其他跟班隨著叫嚷起來:「我們家公子爺是縣太爺小舅子……」

  ……

  裸著身體,還被捆成了粽子,原本人沒認出他們來,這自報家門的一喊,圍觀的人都知曉了他們的身份,但胖子往常橫行太過又極端好色,不但喜好男風,瞧見長得標緻的小娘子也要調戲,可謂景天城之一霸,城裡百姓提起他就怨聲載道,只是得罪不起,平日裡躲還躲不及呢,哪裡敢去招惹他?此刻見他狼狽,個個撫掌稱妙,甚至還有大膽的,撿了那雞蛋石頭什麼的往他們身上丟,砸得他們哭喊得更大聲起來。

  沸騰的喧嘩聲中,顧熙然等人悄悄的從酒樓裡往外走。

  酒樓掌櫃終於壯著膽子上來攔,他不是想要那些損壞桌椅碗碟的賠償,而是怕顧熙然這鬧事的一走,那胖子回頭要遷怒到他頭上,因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著:「幾位爺,你們不能走啊!你們這一走,我這酒樓……我這酒樓就要被縣太爺給查封了!」

  「不會的。」顧熙然說著,從腰間解下他那玉珮,遞給酒樓掌櫃,安撫他道:「這麼多人瞧著呢,都能替你作證,得罪縣太爺小舅子的是我們,與你無關,若定要遷怒於你,你就將這玉珮給他們瞧,就說是你從強人身上奪來的,讓他們當作線索找去吧。」

  他話音剛落,那一直沈默的年青人有點不耐煩了,忽然伸拳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那酒樓掌櫃的臉上狠狠揍去。

  酒樓掌櫃的「哎喲」一聲往後就倒,以為自己惹怒了這夥強人,剛要哭喊求饒,就聽那年青人道了一聲:「得罪。」

  到底是在市井裡打混多年的人,聽見這句話,還有什麼不明白?那酒樓掌櫃忍著疼,滿面感激的求道:「這位爺,求您再賞一拳吧!」

  說著還招手讓那跑堂的過來,求著那年青人連他一塊打。

  舒歡忍不住要笑,倒是顧熙和還未明白過來,他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種自個求打的人,滿目驚訝的看著那年青人滿足了酒樓掌櫃的要求,將他們痛打幾拳,然後他就在極度的震驚中,被顧熙然給拖出了門,才走到門口,就聽見酒樓掌櫃跟發了瘋似的在喊:「砸!給我把桌椅和碗碟都砸了!」

  於是他再一次風中淩亂,以為那酒樓掌櫃急了,得了失心瘋。

  正恍惚呢,就覺顧熙然推他道:「身上還有銀子沒?」

  「有。」

  「拿一錠出來。」

  顧熙和乖乖的拿了一錠銀子出來,結果顧熙然讓染墨的將那銀子送進去給那酒樓掌櫃,說是賠償之資,這才揚長而去。

  不管事情是誰惹出來的,連累到旁人總是不該,希望那胖子看在酒樓掌櫃也倒了黴的份上,不再遷怒於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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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0:04

【第42章.腹黑不能惹】

  顧熙然等人離開酒樓時,外頭鬧得正厲害,壓根就沒有人關注到他們。

  只是就這樣回去,仍然有些不妥當。

  顧熙然還在沈吟間,那年青人忽然開口道:「我去雇輛車?」

  他看了那年青人一眼,點了點頭,又讓染墨找家不起眼的成衣鋪子,買幾身衣裳回來。

  一切預備妥當,他們在僻靜無人之處上了那年青人雇來的馬車。

  顧熙和一肚子納悶,想問,又不好問的,直到馬車開始往城外奔馳,才憋不住道:「我們這是要上哪?」

  「出城轉一圈,甩掉尾巴再回去。」

  顧熙和一驚:「有人跟蹤?」

  「不清楚。」

  「那你說甩掉尾巴……」

  顧熙然瞟了他一眼,好像覺得他問得多餘:「防範於未然啊!」

  ……

  顧熙和鬱悶的轉頭看看,那年青人懷裡還抱著他們買的東西,很沈默的坐在馬車門邊,但是不管他是左看右看,還是上看下看,仍然覺得此人除了渾身上下乾淨了點之外,樣子極其普通,沒有任何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不覺嘀咕道:「沒瞧出來,你身手還挺不錯,方纔我們進酒樓時你忽然就沒了影,我還以為你匿了東西逃走了呢!」

  「小四。」顧熙然喝止他道:「不得無禮!」

  說著,他就向那年青人拱了拱手,施了禮道:「方纔多謝俠士援手,熙然在此謝過。」

  他自報了姓名,是很誠意的道謝,心懷感激,不過聲音壓的很低,怕被外頭駕車的車伕聽見。

  那年青人神色不變,垂著眼道:「我不是什麼俠士,就年幼時體弱,為了強身練過兩年拳腳功夫,替你們解圍是怕你們出了事,我拿不到工錢,你們用不著謝我。」

  哪能想到他救人是這個理由。

  顧熙和瞪大了眼睛,悻悻然道:「我還以為你是路見不平呢!搞半天是為了錢……」

  他語氣裡多少帶著點輕蔑的意味。

  簡直欠扁!

  這一回,屈指鑿他腦袋的是舒歡:「付出勞力,換取工錢,有什麼不對?」

  顧熙和倒抽一口涼氣。

  有沒有搞錯,被二哥敲那是沒辦法,眼下連這個沖喜嫁過門的二嫂都來敲他?!

  他自然不會將舒歡放在眼裡,怒道:「我知道你家裡窮,你自然跟他一樣喜歡錢,哪裡懂得什麼叫俠義之道!」

  顧熙然的臉沈了下來,但語氣還是淡淡的:「你懂?」

  「我怎麼不懂?」顧熙和不愛唸書,但那些劍客俠士的傳奇小說偷看了不少,此刻胸有成竹道:「救困扶危,急公好義!」

  「噗——」舒歡沒忍住,先笑了出來。

  顧熙然也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染墨不敢笑,但憋得好難受,神情端的古怪。

  只有那名年青人,還是原先的模樣,連眼睫都沒擡一下,但微微上揚的唇角,還是隱露出兩分譏誚。

  「幹什麼!你們幹什麼!」顧熙和急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來:「難道我說的不對?」

  「難得!」顧熙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甚是感慨:「難得你不愛唸書,但肚子裡還能記兩個詞。」

  這是誇他還是貶他?怎麼聽著不是滋味?

  顧熙和狐疑的瞪他。

  「話是沒有說錯,但是你在家時一不如意就發脾氣,下人們說錯一句話,你都要拳腳相向,還侮辱捉弄先生,這些是俠義麼?」顧熙然微微笑道:「遠的不說,就說方纔,你都瞧不起貧家出身之人,旁人落難的時候,還指望你伸手相助?」

  ……

  顧熙和被他問了個臉紅,但仍舊不甘的嘀咕道:「這些小事情同俠義有什麼關係?」

  「唔,的確同俠義沒關係,那是恃強淩弱。」顧熙然淡淡道:「日後若不控制你的暴虐脾氣,興許你長大後,就同我們方才遇見的那個胖子差不多人品。」

  顧熙和氣了個絕倒:「你拿我跟他比?我有這麼混蛋不要臉嗎?」

  雖然他心地還算純善,沒有胖子那樣無恥,但有時可惡起來,的確讓人很受不了!舒歡扭過臉去不看他,也不答。

  顧熙然只是雲淡風清的笑著。

  這比明白告訴他答案更讓顧熙和生氣,他一怒,伸手就揪住了染墨的衣裳道:「你說!」

  「小的……」染墨尷尬道:「小的說不好……」

  顧熙和咬牙:「說不好也要說!」

  染墨哭喪著臉:「四爺……您義薄雲天,您仗義疏財,您……您能不能先放開小的……」

  舒歡笑得肚子都痛了,再被馬車一顛,要不是顧熙然伸手扶住了她,她就滾到座位底下去了。

  顧熙和這才發現自己這樣咄咄逼人,似乎的確不是什麼好行為,非常鬱悶的哼了一聲,再瞪舒歡一眼,才鬆開了手,縮到一旁生悶氣去了。

  氣!氣死了!居然拿他跟胖子那種人渣相提並論!

  顧熙然含笑看了他一眼,由得他自己去想,也不理他,隨後目光就落在了那年青人身上,若有所思起來。

  其實,雇了此人之後,走到街角轉彎處時,他無意中回頭,有瞧見那幫閒漢們聚在一處交頭接耳來著,還有人時不時的擡眼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瞟視,因此他總覺得這裡頭似乎有什麼針對他們的文章,但這只是一種影影綽綽的直覺,他不能確定,直到這年青人消失後再次出現,他才能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必是那幫閒漢被這年青人侵犯了地盤,搶了生意後心有不甘,就想背地裡下手教訓他,一來可以毒打他一頓,讓他知曉規矩,二來能順便搶了東西去,再把這匿了客人財物的賊盜之名栽到他身上。

  一石二鳥的毒計,只是他們大概沒料到這年青人身手不錯吧?最後落到如何下場,可想而知……

  才想著,忽然感覺袖子被人輕拽了兩下,他垂眼,瞧見舒歡正扯著他的衣袖,不禁溫聲道:「怎麼?」

  「那個,在酒樓裡,你潑出去的那瓶東西是什麼?」

  好像很有用的樣子呢!

  她早想問問清楚了,照樣弄兩瓶擱在身上,也好預防萬一。

  顧熙然看著她笑:「辣椒水。」

  ……

  說著,他手還一翻,掌心裡赫然多了一個紙包:「可惜這玩意兒沒有用上。」

  舒歡微訝:「這又是什麼?」

  顧熙然不答:「你自己看。」

  她伸手接過,將那紙包小心展開,發現裡面包裹的是一些帶著點灰白顏色的粉末,頓時遲疑了:「這是……」

  染墨湊過來看了一眼,道一聲:「石灰嘛!」

  對!肯定還是生石灰!

  辣椒水,生石灰……

  他外出就隨身帶著這些東西?!

  舒歡仰頭無語,不知該欽佩顧熙然好,還是該鄙視他好了!

  腹黑,尤其是不擇手段的腹黑,果然不能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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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0:28

【第43章.腰墜】

  舒歡下意識的往邊上挪了挪身子,試圖離顧熙然遠一點,誰知下一刻,馬車一顛,又被他很自然的摟了回去。

  車內十分狹窄,擠了五個人,已經十分勉強了,她再想遠離,也著實躲不開,只好無奈且安份的坐好,但是擡起眼來的時候,正好瞧見那年青人唇角勾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這才想起自己目前是書僮裝扮,同顧熙然這樣親密,落在外人眼中,真是無異於孌童……

  臉忽然就燙熱起來,為了掩飾,她沒話找話道:「玉珮幹嘛給那掌櫃?萬一查出來怎麼辦?」

  顧熙然淡淡一笑:「就怕他們不去查呢,玉珮上沒有任何標記,玉質和雕工都不好,他們要是順著那條路子查下去,恐怕是一無所獲。」

  說著,他又轉頭叮囑顧熙和同染墨:「不想挨罰的話,回家後就一個字都不許說!」

  染墨點頭答應。

  顧熙和不滿的嘀咕道:「我又沒那麼傻……」

  此人果然是應該屬狐狸的!

  舒歡伸手到袖袋裡摸那鶯歌綠奇楠雕的腰墜,覺得此刻倒是個送東西給他的好機會,只是車上人太多了,還有外人在,著實不便,想著,她又將手縮了回去。

  沒想顧熙然眼尖,已經瞧見了她的小動作,伸手就去掏摸她的袖袋:「藏著什麼呢?」

  「沒什麼!」舒歡急急的要將手往回奪。

  結果馬車再一顛,兩人的臉差點就貼到一塊去了。

  顧熙和眼睛都直了,盯著他們道:「喂,你們兩個別過份啊!」

  「非禮勿視,你眼睛睜這麼大幹什麼?」顧熙然毫不介意的回了一句,但手已探到了舒歡的袖袋內,扯住那絲繩往外一抽,一隻腰墜赫然落在了他的掌心裡。

  「這是——」一股熟悉的清淡香氣撲面而來,但他顯然沒有留意,而是盯著那只肥丟丟的流氓兔發怔。

  顧熙和也湊過來:「咦,這什麼玩意?貓還是狗啊,怎麼肥成這樣!」

  舒歡好想哭:「這是兔子!」

  顧熙和聞言露出了一臉的惋惜:「好好一塊上佳的鶯歌綠奇楠,你就用來雕兔子……」

  舒歡鬱悶了:「真的很醜嗎?」

  顧熙和眼都不擡,肯定道:「很醜!你見誰用過這樣的腰墜啊?要雕也是龍啊鳳啊蟠璃麒麟什麼的。」

  ……

  舒歡深受打擊,伸手就去拽那流氓兔的絲繩:「還我吧!原想拿這個作你的生辰賀禮,但是太醜了,改天我另送吧。」

  誰想顧熙然握掌成拳,將那只腰墜緊緊攥在了手心裡,微微笑道:「你自己雕的?」

  舒歡點了頭,但還是沒有匿沒顧熙和的功勞,老實道:「奇楠是小四幫我尋的。」

  「很好。」顧熙然直接就將那腰墜繫了起來:「我喜歡。」

  肥丟丟的流氓兔墜在他的腰間,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微微跳動,那瞇著眼睛的兔子,瞧上去真是又賤又欠扁,舒歡自己都後悔了,早知道不該雕這個,因為不論內在,單看外形的話,顧熙然這樣俊逸的人品,繫著這只流氓兔當腰墜,真的感覺好違和。

  她正想著怎麼將那只腰墜要回來呢,忽然手一緊,被顧熙然給握住了。

  掙扎了兩下,沒抽出手來,再擡眼看他,一臉的坦然和若無其事。她歎了口氣,也不再費勁了,反正不管她怎麼看待他倆的關係,在別人眼裡,他們就是夫妻,何況在沒有離開顧家之前,他對她無意中流露出的親暱,就算是她最好的護身符了。

  馬車再往前馳了一段路就到了距離景天城最近的一處小村鎮,下車時,他們多付了車錢,讓那車伕駕著空車往遠處多溜躂一圈,再確定無人追蹤後,這才進了村鎮,找了一處民宅去更換染墨先前買回來的衣裳,順便又買了些吃食。

  這一回,舒歡恢復了女裝,只不過是丫鬟裝扮,請那民宅裡的小娘子幫忙梳了個簡單的雙羅髻,沒想那年青人從村鎮裡雇騾車回來的時候,就多看了她兩眼,目光越發古怪。

  這種古怪,自然不是愛慕,而是夾雜著點不知是厭惡還是忌諱的反感,而且看上去他已經十分克制的不讓這種反感流露到臉上了,但還是免不了會帶出一些異樣來。

  顧熙然將這情形瞧在眼裡,趁隙將他喚到僻靜處,問了他一句:「在下自小也體弱多病,一直想請個武師,學兩套拳腳功夫來強身健體,不知俠士肯否屈尊教導?」

  那年青人沒答,忽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你那書僮究竟是男是女?」

  顧熙然也沒瞞他,道了聲:「女子。」

  年青人神色未變,但似乎鬆了口氣,再問:「工錢怎麼算?能不能先付?」

  開口就先問工錢,大抵在別人瞧來是很唐突的一件事,不過顧熙然倒是喜歡他這種直接,因為有話直說的人,交往起來總是比較省心。

  他微微笑道:「俠士很缺錢?」

  那年青人略有猶豫,最後還是點了頭:「我隨家母來此尋親,沒想到親戚早已搬走,探尋不到下落,身上盤纏早已用盡,眼下家母病重,還淹留在客棧,無錢看病。」

  原就聽他談吐不像一般閒漢那樣粗鄙,還納悶他為何身手不錯,卻淪落到替人幫閒打雜的地步,此刻聽他說出這番話,才知道緣故,顧熙然倒對他的身份背景好奇起來,只是初識,兩人根本就不熟,他也不好多問,只笑道:「這容易,在下剛巧認得一位景天城名醫,等回了城就請他去替伯母看病可好?醫藥之費,俠士一概不用操心。」

  誰想那年青人搖了頭:「醫藥之費,從我工錢裡扣。」

  顧熙然笑了:「那俠士是答允了?」

  那年青人點了頭,稍微遲疑,才道:「你不用喚我俠士,我的名字是杜秋。」

  顧熙然作了揖:「喚你杜師父可好?」

  杜秋似乎只有談及身份時有顧慮,其他事情倒不太在意,只道:「隨你,喚名字也成,不過你用不著多禮,你花錢,我拿錢,你愛怎麼使喚都成。」

  兩人在這邊說話,那頭顧熙和早就等急了,使了染墨過來喊他們上車。

  這次倒不是顧熙和沒有耐心,而是趕回城裡還需小半個時辰,此刻已然時近申初,再不早點趕回去,老太君尋不著他,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事來,若是帶累到舒歡,洩露了她跟著出府的行蹤,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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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0:52

【第44章.丹青居】

  回去的路上,由於從村鎮裡買來的食物不夠精緻可口,顧熙和一路都在嘟嘟囔囔的抱怨著,只是肚子很餓,再抱怨,他也不得不勉強吃上一些,直到聽見顧熙然說請了杜秋做武師的事情,他才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停止了抱怨。

  「真的?」

  顧熙然瞟他一眼:「需要騙你麼?」

  聽他這麼一說,顧熙和立刻挑剔的再次打量起杜秋來,但是不管他怎麼看,除了發現杜秋的身材比較勻稱,四肢堅韌而結實外,仍然瞧不出太多的東西,怎麼也無法相信一個看上去如此普通的人,會有不錯的身手。

  好在酒樓裡救人那一幕是他親眼所見,儘管懷疑,他也不能否認,彆扭了一陣,想到自己能夠跟著學兩套拳腳功夫,倒是真心歡悅起來,道一聲:「好啊!」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這樣簡單。

  直覺的喜歡或討厭一個人,直覺的判斷一件事的好或是不好。

  顧熙然也沒有多說,只是叮囑他回去挑個日子稟告老太君,說要請位武師教兩套拳法強身,想必老太君不會駁回他的要求。

  小四爺沒有多問就應了聲好,不過倒是杜秋自己堅持不住顧家,他要留在外頭,方便照顧娘親,只答允每日固定時辰上門去教授拳法。

  顧熙然需要的是武師,不是小廝,原本就沒想過要將杜秋捆在自己身邊,於是好脾氣的含笑應了。

  騾車一路奔馳回城,大街小巷的次序已然恢復,顧熙和按捺不住興奮,悄悄的掀起車簾往外窺探,想聽聽街頭行人有沒有在議論先前發生事情的八卦,結果被舒歡一把扯了回來,掩好車簾道:「你坐好吧,別被人認出來。」

  「怕什麼?」顧熙和不以為然道:「二哥足不出戶,連家中許多下人都不認得他,老太君也很少讓我出門,怎麼可能有人認得出來?」

  舒歡覺得還是安全至上:「說不準方才鬧的時候,有人記下了咱們的模樣,被看到總是不好,你還是小心點吧。」

  顧熙和有點不服氣,但畢竟闖了禍,再天不怕地不怕,總是心虛,再看看二哥望住他的目光裡也滿帶著不贊同之色,只得哼了一聲,安份坐好。

  騾車照著染墨指點的方向,最後停到了紀大夫住的丹青居前,那是一處兩進宅子,院裡種的都是竿竿清欲滴,個個綠生涼的翠竹,被一名老僕引入宅內的時候,舒歡就感覺這個地方彷彿沒有沾染上一絲暑氣,滿目都是幽靜而清涼的綠意,心裡些微的煩躁俗念頓消無蹤。

  名醫不需要開館坐堂,自然有人會尋上門來求診,只是診金相對高些,因此生了小病,去藥鋪裡隨便抓兩副藥吃了就行的貧民絕對不會關顧。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運氣較好,今日紀大夫沒有出診,而是在書房裡圖繪丹青,他們進去的時候,就瞧見他凝神執筆,端然而坐。

  對於外人的來訪,他視而不見,只是將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面前的畫裡,這樣的舉止自然是有些怠慢,好在那老僕代行了地主之誼,請他們坐下,再去泡茶。

  舒歡原本就是學畫的,從前雖然很少接觸水墨畫,但興趣仍在,沒忍住探頭一看,才發現紀大夫是在畫窗外那些挺拔的翠竹。轉頭再看,書房挺大,但陳設極為簡潔,除了窗前擺了張花梨大案外,就只有幾張椅子,滿架的書籍與壁上掛的畫。

  那些畫,無一例外,畫的都是竹子。

  靜止的竹,微風中的竹,狂風下的竹,細雨裡的竹……

  無論畫的是哪種自然狀態下的竹子,哪怕筆觸意境有所不同,但技法顯然同紀大夫正在畫的那幅相仿,她再看落款,丹青兩字,應該是紀大夫的名字吧?

  生活了這麼多天,她已經搞清楚,這裡同她從歷史書上看見的古代世界略有不同,起碼這裡的人對名字沒有那麼多避諱,不流行取什麼表字。

  就在舒歡欣賞掛在牆上的畫時,紀丹青已然畫完了最後一筆,將手中沾了墨的筆往一隻粉青四卷荷葉筆洗裡一丟,就立起身來,向顧熙然笑道:「不知今日貴客登門,失禮勿怪。」

  說話間,他也瞧見了丫鬟打扮,還在轉眼觀畫的舒歡,但為了避嫌,只向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顧熙然回了禮,笑道:「是我們來得唐突。」

  寒暄兩句後,他當下就將來意說了,紀丹青醫者仁心,自然答允,張口就喊來一名小僮,讓他收拾醫箱出診。

  杜秋原以為名醫總是架子大些,此刻天色已然不早,未必肯出診去瞧,沒想紀丹青一聽就允,他不覺鬆了一口氣,一向掩著情緒的目光裡,也帶出了些感激之色。

  倒是顧熙然忽然攔道:「慢來!還要找紀大夫打聽一件事。」

  紀丹青溫和笑道:「請說。」

  「不知這附近有沒有出賃的小院?」

  紀丹青目露不解之色。

  顧熙然就將延請杜秋做武師的事解釋了一番,盤算著丹青居離顧家不遠,四周環境又清幽,是個適合杜母養病,又好免了杜秋每日奔波的好地方。

  「就算是紀大夫您去診病,若離得近些,也省了不少腿腳工夫。」

  紀丹青大概也屬於那種不問俗事的人,這事找他打聽自然沒有什麼結果,他還是喚了家中老僕來問,但答案倒是令人失望。

  這片城區鬧中取靜,離大街不遠,但又絕不聞市井喧嘩之聲,因此附近多是有錢和官宦人家置的宅院,不是養靜之所,就是容養外室之處,幾乎就沒有往外出賃的。

  最後紀丹青沈吟片刻,忽道:「杜師父若不嫌棄的話,我這後院還有兩間僻靜房屋,就請過來小住好了。」

  顧熙然沒料到他會收容陌生人住在家裡,聞言倒是意外,就連杜秋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話,推辭道:「這太打擾了。」

  「不妨。」紀丹青道:「後院那些房屋,原本就是留著安置重症病患的,這樣好隨時守著把脈下藥,再說在下還未娶妻,沒有內眷需要迴避,說不上打擾。」

  杜秋遲疑道:「紀大夫就不怕我是歹人?」

  紀丹青聞言笑起來:「在下出身醫藥世家,除了這一屋子醫書和藥材,就沒有值錢的東西,說句不好聽的,還怕人謀財害命不成?用不著顧慮這個,往常真來了急症病患,在下也會留人住下,這麼些年來一向安然。」

  杜秋還待再問:「那租錢……」

  紀丹青已揮了揮手將他打斷:「這些回頭再說吧,先瞧病要緊。」

  他說著就背起醫箱,讓杜秋引路,登上他們進城坐的那輛騾車去了,這邊顧熙然跟著告辭,讓染墨雇了轎子來,坐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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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1:15

【第45章.審問】

  從酒樓出來後就沒少費周折,從馬車換到騾車再換乘轎子,途中還換了衣裳,顧熙然甚至謹慎的讓擡轎的人在附近繞了好大一個圈,別說沒發現有人跟蹤,就算真有人跟蹤,估計也早被他們給繞暈了。

  下轎進門的時候,舒歡一直低著頭,避在染墨身後,兩名看門的管事雖然納悶為何先前跟著四爺出去的是兩名書僮,回來時卻是一名書僮一名丫鬟,但他們沒見過舒歡,也瞧不清她低著的臉,自然認不出來,更不想多管閒事惹惱了暴躁小爺,便只當沒有看見。

  在府內走動時,有顧熙和在前開道,遇到丫鬟就將之打發走,因此舒歡倒也毫無驚險的回到了生梅閣。

  跨進門檻,才發現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靜得教人有些不安,舒歡不由忐忑的望了顧熙然一眼,猜測著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走到正廳,掀起簾來,只見雲姨娘冷著臉坐在那裡,而她面前,跪的是丫鬟慧雲,瞧見他們進來,她才忙著迎上來,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二爺,您可回來了。」

  顧熙然沈了臉:「是她?」

  看見慧雲時,舒歡的心也跟著沈了下去,早先外出前,顧熙然對雲姨娘叮囑的那些話她也差不多聽懂了,聯想起來,自然能猜出究竟。

  雲姨娘低聲回道:「等著二爺回來親自問的,我也不知。」

  屋內的氣氛頓時沈寂下來,只能瞧見慧雲背對著他們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跟進來的顧熙和一臉不解:「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懂?」

  「四爺。」雲姨娘此刻才顧得上招呼他,催道:「您快去見老太君吧,那邊打發紫蘇到處尋您,連這裡都來問過好幾回了,我只答說您沒過來。」

  顧熙和一聽,有點急,也不管這邊屋裡出了什麼事,反正與他無關,帶上他的書僮染墨和滌硯就往外走。

  顧熙然道一句:「記得嘴上把門。」

  「知道了,二哥你真囉嗦!」顧熙和一邊答著一邊跑了。

  舒歡歎口氣,先回房把衣裳換了,免得有人進來瞧見她這副打扮不妥當,但一面換衣裳,她還是一面支著耳留神外頭的動靜,聽見雲姨娘關了門,在細細回稟他們出府後的事情。

  倒是沒出顧熙然的預料,府裡老爺和大爺回來了,這生梅閣就再無人登門,丫鬟們也都還安份,沒有人出去,只有紫蘇跑來三趟,頭一回是帶人搬來老太君賜的酒席,後兩回是探問顧熙和的下落,雲姨娘都敷衍了過去,沒想最後一回,她同紫蘇說完話,要回房的時候,無意中回頭,卻瞧見慧雲悄悄挪到紫蘇跟前,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

  她當場就喊住了慧雲,教她去倒茶,再借口茶太燙摔了茶碗,罰慧雲跪在這裡,其他丫鬟們,也都被打發進房不許出來。

  舒歡換了衣裳掀簾出來,瞧見顧熙然沈著臉坐在上首,隨後聽見雲姨娘在歎氣:「我只疑是巧雲,再沒想到會是她,她一向安份老實,我也不忍心問了……」

  其實同樣的疑惑,舒歡心裡也有。

  她雖然懷疑過慧雲,卻不懂慧雲這樣做的理由,她只是一名丫鬟,還是顧熙然的丫鬟,有什麼必要參與這些勾心鬥角?

  顧熙然擡眼瞧見她出來,便朝她招了招手道:「你來問吧。」

  「我?」

  顧熙然不多解釋:「你的份內事。」

  ……

  這是要逼她進入正妻的角色呢!

  舒歡苦笑了一下,走到顧熙然身旁坐下,放眼看時,見慧雲面前碎著一隻茶碗,而她那微微顫抖的樣子,看上去還真是無辜又可憐,只是若真是無辜,也不會跪在這裡等著受審了。

  看了她半晌,舒歡才沈聲問道:「真是你往老太君那裡通風報信?」

  慧雲為人一向沈穩冷靜,但畢竟心裡有鬼,跪了老半天,早就害怕之極,再聽見雲姨娘回稟事情,就知道自己辯無可辯,一直不吭聲,是她怕到說不出話來,只能強撐著讓自己跪下去,再跪下去,跪成石頭。

  此刻聽見舒歡問話,雖然語聲低緩,但她心裡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斷了,她再支撐不住,匍匐在了地上,磕著頭泣道:「婢子知錯了,求二奶奶饒過這一回吧!」

  舒歡微蹙起眉:「為什麼?」

  慧雲不答,只是一個勁的求饒。

  「我再問一次,為什麼?」

  慧雲遲疑:「二奶奶……」

  舒歡等了片刻,見她終究還是把話吞了回去沒有再說,心裡也惱了,站起身道:「我問完了,該打該賣,你們看著辦。」

  相處這些日子下來,慧雲怎能不知她一向不喜多事,性格恬淡,若求她,還有一線生機,若連她都惱了,二爺一向寵愛她,自然不會姑息自己,而雲姨娘看著好性情,若是得罪了她,也不是能饒人的……

  想到這裡,慧雲簡直跟捉住救命稻草一樣緊抓了舒歡的衣擺,泣道:「二奶奶,您別走,婢子什麼都說……」

  好艱難才吐出這句話,但她內心實是不想說的,不覺又頓住了。

  直到舒歡按捺不住,想拂開她的手時,慧雲才橫了心泣道:「婢子原是老太君那裡的丫鬟,姨娘進門前才被打發來服侍二爺……只是太君不放心姨娘的出身……」

  她話沒說完,雲姨娘就忽的站了起來:「我去倒茶。」

  這話插的突兀,也有些急躁,但顧熙然垂著眼,彷彿無甚知覺,倒是舒歡微訝的掃了雲姨娘一眼,看著她出去,再回過目光,瞧見慧雲只顧著抹淚,一副不知該不該說下去的樣子,就道:「你繼續說。」

  慧雲這才接著道:「太君是怕二爺受委屈,才讓婢子過來照看著……若有什麼事,就立刻去回她老人家……」

  說到這裡,她又磕頭求饒起來:「二奶奶,老太君的話婢子不敢不從,實是迫不得己,並非出於本心……求您饒過婢子這一回吧!」

  她哭得淒慘,地上又滿是破瓷碎片,幾個頭磕下去,額頭上就一片血汙。

  舒歡皺了眉道:「不用再磕頭了,你起來說話。」

  慧雲驀然擡起眼來,滿眼期望:「二奶奶,您這是肯饒恕婢子了?」

  舒歡看了她一會,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淡淡道:「等你說完我才能決定。」

  「婢子……」慧雲咬了唇:「說完了。」

  「是麼?」舒歡微微一笑:「你還沒告訴我,老太君許了你什麼好處!」

  一句話,正巧戳中慧雲的軟肋,成功的讓她的臉色轉為灰敗,晶亮的眸光也跟著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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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1:35

【第46章.隱藏的心思】

  慧雲這副淒慘的模樣,瞧在眼裡的確是可憐可憫,若是此刻闖進一個不知情的人來,真要認為是舒歡心如毒蠍,淩虐丫鬟呢!有誰知道就因慧雲的背主告密,讓舒歡差點淪落到聲名狼藉,被休出顧家門的地步?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都到了這個地步,慧雲還在推卸責任,說著半真半假的話,除了害怕受罰外,愧疚全無!

  狠了心,舒歡穩然坐下,沈靜的目光盯視著慧雲,等著她繼續說,其實就算她不說,也能猜到老太君許了什麼好處給她。

  對於被道德約束,無法經濟和人身獨立的古代女子來說,有什麼比覓個能夠指靠終身的良人更有誘惑力?

  果然慧雲被逼問不過,哭哭啼啼的全都訴了出來。

  老太君許給她的好處,就是待顧熙然娶過親,身體略好些之後,就賞還她的賣身契,再替她預備一副嫁妝,拉扯她風風光光的當姨娘。

  姨娘,不是通房丫鬟,算是有臉面的,何況還是賞還賣身契後納的,就算不是貴妾,出身也比雲姨娘高,若是再生下子嗣,今後的日子就不發愁了,總比到了年紀,好不好的隨便配個小廝,生下孩子來還是替人當奴作婢,苦挨窮日子強。

  當然慧雲只說了能出口的隱私,還有不能出口的,她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她原本對體弱多病的二爺沒有什麼懷慕之心,就算做了他的妾,也會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一命嗚呼,讓她再從高高的枝頭跌落下來,摔回原形,只是礙於丫鬟身份,生怕服侍不周到要被老太君責罰,一向還是小心謹慎的盡心照料著。

  直到舒歡嫁進門,眼看著二爺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臉上的笑容比從前多,性情也不像以往那樣沈默孤僻,還有他舉手擡足間流露出的自信,日漸清雅的風姿,這些都讓她深深的著迷,無法控制的心動,只想每時每刻都瞧見他,只想一生都守在他的身旁……

  只是二爺的這些變化,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眼前這位二奶奶。

  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有多縱容和憐惜這位出身貧家,連嫁妝都沒有,只有青春美貌和好命的二奶奶!

  為什麼都是貧家女兒,她只能當丫鬟,為了做姨娘,還得費盡心機?而這位二奶奶,什麼都不用做,甚至沒見她對二爺有多恭敬巴結,就能被捧在手心裡疼愛?這樣強烈的對比,讓她無法不憤恨和妒忌。

  憤恨老天的不公平,妒忌她能得到二爺的寵愛。

  慧雲慣於深藏心事,從不流露在面上,若單只是這樣,她咬牙忍忍也就過去了,反正從來就沒有奢望過能夠專房獨寵,何況她眼下還只是丫鬟身份,只求隔三岔五上夜時,睡在紗廚錦隔外頭的榻上,近距離的獨守著二爺,候著他睡著了,再藉著替他掖被的機會,靜靜的看看他就好……

  沒想這樣卑微的願望,老天都不願意滿足她!

  自從這位二奶奶睡在了正房後,二爺就不再留人上夜,有時近乎撒嬌的,連早起洗漱整衣的事情,也要二奶奶親自動手,勸藥就更不用說了,只有二奶奶端去的藥,他才會爽快喝下,而不是發怒砸碗……

  二奶奶還挑了兩名年幼乖巧,樣貌出色的貼身丫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在失寵時,替她們開了臉來拉攏二爺,彰顯自己的賢惠,反正連雲姨娘這樣溫柔謹慎,原先獨得二爺青睞的女子都失了寵,她這樣的丫鬟,自然越發沒有了接近二爺的機會。

  他們的恩愛纏綿,瞧在她眼裡,就是椎心刺骨的疼痛,疼痛到她需要極力忍耐,才不在面上流露出分毫的異樣神色。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早已背離了到生梅閣來的初衷,原本只是想求一段安穩的人生,如今卻陷入了因愛生恨的可悲境地,退不回去。

  最初生梅閣裡耳房失火的事情,是她在夜深人靜,趁著大家都疲勞入夢的時候,悄悄溜出去回稟了老太君的貼身丫鬟,只是沒想到雲姨娘也摻和了一腳,不動聲色的利用了沒心眼的巧雲,倒無意中替她打了掩護。

  二奶奶懷了身孕的謠言是她散佈出去的。

  那年青書生教識字的事情,她去舒家送布料時自個探查到一些,也在雲姨娘的房外窺聽到一些,然後捅到了老太君的面前。可惜的是只有香囊,沒有過多的私情,二奶奶在老太君面前割了個腕以示貞潔,就輕易打動了老太君的心,反倒斥責了雲姨娘的多事。

  一次次的失敗,讓她心裡怨恨更深,發現二奶奶割脈是裝假,甚至還被二爺帶出府去大街上閒逛後,她再也忍耐不住,知道老太君活了一輩子,最恨被人欺騙,這事若是讓老太君知曉,就能藉著老太君的手,將二奶奶徹底推出顧家的門,讓她永遠消失在二爺眼前!

  她行事一向謹慎,頭兩回紫蘇過來,她發現沒有機會通風報信,還沈得住氣,最後一回,眼見錯過就白白浪費了這次機會,她只好鋌而走險,心存僥倖的認為就算被雲姨娘發現,雲姨娘也會心照不宣的保持沈默。

  千算萬算,沒算到二爺離去前已然交待了雲姨娘,若是發生了什麼事,要唯雲姨娘是問,那樣靈慧的人,自然是不肯替她背黑鍋的,再說為了香囊的事情,雲姨娘大概也已經惱了她,事情就演變到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

  慧雲匍匐在地上哀哀慟哭,她不是悔恨,而是害怕,不知道會被怎麼處置,若是被打還能咬牙忍了,若是被賣,那就真是萬劫不復。

  舒歡不知道她隱了如許心事沒說,就算能猜到,那也要耗費無數心神一步步的去推敲揣摩,她才沒有將腦細胞浪費在這種陰暗事情上的嗜好,也不喜歡讓別人的陰暗心理,影響她相對清朗的情緒,因此她只是瞧了瞧慧雲,問了顧熙然一句:「怎麼處置她?」

  慧雲對他懷的異樣心思,顧熙然不能肯定,但多少也有點感覺,覺得留她在身邊真是危險,他不想再看到舒歡出事,便隨口道一句:「賣了吧。」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對慧雲真是莫大的打擊,她癱在地上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覺得心裡絞痛無休,結果眼角餘光掃見地上的破碎瓷片,她立刻就伸手過去想要拾取——

  沒想舒歡一直在留意她,看見她手動,立刻就伸腳過去,將她面前的碎瓷遠遠掃開,隨後才道:「你嫁人吧,學我割腕就不必了!」

  慧雲那是孤注一擲使出了全身的氣力,被她打斷後,就沒有再試一次的心思了,畢竟自殺,也是需要莫大勇氣的,她只能伏在地上,哭了再哭,卻聽見舒歡對著倒了茶來的雲姨娘淡淡道:「喊人把地上碎瓷掃了,我可不想替人擔上逼死丫鬟的名聲!」

  話落,慧雲訝然擡眼,隔著滿眶的淚水,看見雲姨娘蒼白下來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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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1:54

【第47章.警告】

  已經不是頭一回遇到雲姨娘算計了,但這次舒歡感覺尤其疲憊,原還覺得昨日出了事,好歹能過一段安靜日子,再沒想到連一天都沒挨過去,緊接著又被算計了。

  「有些話,不知道你是聽不懂,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舒歡緊盯著雲姨娘的眼道:「我不喜歡勾心鬥角,僅僅是不喜歡而已,還沒笨到被接連算計了,仍無知無覺的地步。」

  雲姨娘一張臉白了又紅,急著辯道:「二奶奶,我沒有……我只是一時大意疏忽,忘了清掃……」

  舒歡微微一笑:「這話若是巧雲對我說,我興許還會相信,你平素那麼謹慎小心,會疏忽大意?」

  眼見雲姨娘還想辯駁,她已搶先擡手止住:「當然,無憑無據,只是碎了個茶碗忘記清掃而已,我要認真罰你,瞧在旁人眼裡就是有意刁難,無理取鬧。你放心,這次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但不管你是真疏忽還是假疏忽,今後這樣的錯,請你還是少犯吧!」

  雲姨娘咬了唇,垂下眼道:「謝二奶奶不罰之恩,嫣娘下回一定謹慎。」

  「謝就不必了,要恨也由得你。」舒歡冷道:「不過事先告訴你,我再好性子,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想求什麼,找正主兒去,別繞著彎子設計我,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被欺負狠了,斗逞心機我是不會,但當眾不給你留臉,讓你今後沒好日子過的事,我可是幹得出來!」

  這番話出,別說雲姨娘,就是慧雲都睜大了眼睛,訝異到了極點。

  她們還真沒見過舒歡這樣不按理出牌的主!

  顧家太太林氏算是個厲害人了,但她不管心裡怎麼恨老爺那些狐媚的姨娘和通房丫頭,當著老爺和外人的面,總還是要偽裝出良善賢德的模樣,背地裡才下手,可是如今二爺還坐在這呢,這位二奶奶竟然就肆無忌憚的將妻妾間的暗鬥端到了檯面上來明著說,甚至還放言威脅,她難道就不怕二爺嫌她惡毒?

  當然,她們再偷眼瞟瞟顧熙然,就發現這位二爺,非但沒有半點嫌棄正妻的表現,反倒拿手托著下巴,雙眼晶晶亮的,帶著一臉看戲的神情,津津有味得很呢!

  「我……」雲姨娘還想開口挽回一下自己在二爺面前的形象。

  誰知舒歡只作沒聽見,轉身就往內室走去,還丟下一句:「用不著驚訝,我是威脅你了,不過我勸你最好把我的話記在心裡,我可不是同你開玩笑!」

  最起碼,她還沒有良善到拿自己的未來和性命開玩笑的程度!

  不過,一番壓在心裡許久的話吐了出來,她倒是覺得舒坦多了,至於外頭這亂糟糟的一團該怎麼收場,由得顧熙然自個去處置,說來說去,她會接連遇見這種鬱悶事,還不都是這個藍顏禍水惹出來的禍?

  才埋怨藍顏禍水呢,藍顏禍水就走了進來,閉上了門,戲謔著笑道:「二奶奶好厲害!」

  「抱歉。」舒歡沒情沒緒的翻開妝台上那只酸枝雕花首飾盒,怔怔的盯著那小半盒首飾道:「我也不願意讓你那愛妾難堪,但一味的隱忍容讓,只換來她的變本加厲。你知道,我是個自私惡毒的人,沒辦法把別人的臉面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甚至今後,她若是再死不悔改,我也不介意將方纔威脅她的那番話付諸行動。」

  「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不用顧忌我。」顧熙然正了臉色,但說著說著,就從她身後伸手過去,「啪」的將那只首飾盒蓋了起來:「只要你別成天盤算著離開我就行。」

  「你——」舒歡訝然回頭,不知道他只是隨口說說,還是當真窺明瞭她的心思。

  看見她的一臉驚訝,顧熙然微微笑起來:「我認真的,不是同你開玩笑。請記住你是我明媒正娶過門的妻子,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今後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你可以告訴我,用不著獨自擔著。」

  舒歡啞然,當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因為在她的印象裡,他該壞壞的笑著,然後告訴她:今後要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顧熙然看著她的臉色,探問道:「我想,我應該值得你信任吧?」

  他沒有說錯!

  從最初在這裡醒來直到此刻,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一直無條件的護著她,信任她……

  舒歡早就已經感覺到疲憊了,心裡有一瞬間的動搖,真想放棄吧,放棄離開顧家,放棄離開他獨自生活的盤算,因為那實在是太艱難了,而且今後,她不可能再有這樣好的運氣,遇見一個比他對她更好,更出色而值得依賴的人了。

  只是,他太出色了,也是一種麻煩……

  想到雲姨娘,想到慧雲,想到今後他身邊也許還有更多類似的,為了喜歡他而不折手段的女子,她那點動搖,又被嚇得縮了回去。

  在有輿論和道德約束的一夫一妻的現代社會,尚且有許多飛蛾撲火的英勇小三,又何況是這個沒有限制納妾的古代社會?

  舒歡勉強擠出點笑容:「你的話我記下了。」

  這是一句沒甚誠意的話,就同花和尚魯智深對智真長老說灑家記得,記得歸記得,未必就是答允要照著做,只是,她會認真去想想的。

  顧熙然默默的看了她一會,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數天裡,顧家上下一派平和,顧老爺同大爺提前回府,只是生意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同老太君關著門商談了一日也就解決了,還沒有重要到影響家中眾人情緒的地步,而生梅閣裡也是異常的清靜。

  顧熙然請的武師杜秋,這些時日因照顧娘親的病,還未登門,急促間慧雲也還未嫁出去,但被禁止了出門,就連雲姨娘也安份了許多,見到舒歡的時候,加倍的低眉順眼,柔聲輕氣,舒歡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養病」,同顧熙然聊天,再找些合適的木頭蔬果來練練她的雕刻,借此打發漫漫長日。

  如果日子就這樣安穩而沒有煩惱的繼續過下去,如果顧熙然從來沒有納過妾,那麼像舒歡這種追求安定和平靜,沒有大理想大抱負的懶散之人,興許就能慢慢的放下心中的執念,隨遇而安,不再刻意的替自己找尋退路……

  可惜的是,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

  這一天,無意中聽見良辰和美景的閒話,又將她日趨平和的心給提到了半空中晃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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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2:17

【第48章.酒樓事發】

  生梅閣正廳門前的台階,通常是良辰和美景閒坐的地方。

  這日午後靜悄悄的,她們兩人照例守在外頭,而內室的香爐裡燃著甜夢香,顧熙然歇了午,舒歡便坐在窗前,藉著天光,在仔細的拋光打磨她用一塊牛角沈雕出來的十八顆玫瑰花珠。

  說是珠子,其實只有下半部分保持著珠狀的圓潤,上頭那一半,已經被她很細心的雕成了舒展怒放的玫瑰,若不是花瓣的形態和層次不同,那花珠單擺在桌上的時候,瞧去就像一朵精緻小巧的睡蓮。

  牛角沈的質地比鶯歌綠奇楠堅硬多了,別看這花珠只有指頂般大小,但雕起來十分艱難,這十八顆玫瑰花珠,她雕了足有五天,估計拋光打磨再雕修也需要費上一兩天的時間,然後還需要在底部鑽出橫孔來串上絲繩……

  這麼費勁,倒不是她真想要什麼手串,而是顧熙然丟了一小匣子不知打哪尋來的沈香給她,她不太辨得出種類,就翻著書比對,漸漸的喜歡上了這種帶有悠遠淡香的特殊材質,連帶的想往起暗香盈袖的婉約意境,恰好閒著沒事,就用這一小匣沈香雕些東西來練練手,順便消遣時光,反正她一向也是喜歡做手工的。

  打磨雕修完一顆花珠,她覺得坐的時間有點久了,脖子低得酸痛,就站起來踱了兩步,順手將雕磨下來的沈香廢料擱進香爐內再利用,這才翻出一堆各色絲線,捧著往外走,想找良辰和美景教她打絡子。

  才走到廳門前,就聽見低低的對話聲從外頭飄進來——

  「你眼花了吧,怎麼可能是咱們家二爺?」

  「我沒說是咱們家二爺,只是見過二爺的人都說像呢!」

  「像就像吧,這世上樣貌相似的人多得是,只要不關咱們的事,就別理會。」

  「姐姐說的是。」

  ……

  這樣沒頭沒腦的對話教舒歡聽著詫異,不覺就出聲問道:「誰像二爺?」

  良辰回頭,看見是她,連忙站起來喚道:「二奶奶。」

  美景笑道:「方纔老太君傳我去問二爺和二奶奶的飲食起居,從松鶴堂出來時,我瞧見紫蘇和茯苓兩位姐姐拿著張畫像在那裡悄聲議論,我就過去問了,說是散發在城內的海捕文書,外頭小廝們帶回來的,沒想那上頭畫的人像,倒有七分像二爺呢!」

  舒歡心跳了兩下,忙問道:「那海捕文書呢?」

  美景答道:「兩位姐姐拿進去給老太君瞧了,為這個,茯苓姐姐還趕出來問我,二爺這些天有沒有出過門。」

  舒歡心跳更急,拳緊的手心裡都出了汗,強自鎮定道:「你怎麼回的?」

  美景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仍然笑著:「我說二爺那身子骨哪能出門呀,這些天最多到園中散散步就回來了。」

  舒歡微鬆了口氣。

  幸好,顧熙然生辰那日,他們雖然出去了一整天,但預防工作做得好,雲姨娘將丫鬟們都支到了房裡,沒事不教她們出來,說是二爺不舒服在躺著休息,怕吵,因此就算慧雲瞧出了破綻,良辰美景這兩個相對年幼天真的卻沒有發現異常,哪怕明明瞧見他出去了,也只當他早就回來了。

  她穩了心神接著問:「那後來呢?」

  美景搖了搖頭:「後來我就回來了,不過……」

  說到這裡,她彷彿略有遲疑,知道舒歡和顧熙然都是不喜歡丫鬟們多嘴八卦的,因此怕說得多了,會引起舒歡不悅,直到認真探看了她的臉色,覺得她沒有反感的表示,才接著道:「我瞧見紫蘇姐姐往老爺住的榮華齋去了。」

  舒歡點了點頭,早打消了找她們學打絡子的心思,怔怔的又回了房,揣度著一定是酒樓事發,那胖子嚥不下氣,找他那縣太爺姐夫發了海捕文書……

  她看看側臥在床上,還在午睡的顧熙然,就想上前搖他起來,同他商議個對策,沒想還沒行動,良辰就跟著進來了,回她道:「二奶奶,雲檀姐姐來了,說老爺喊二爺過去問點事。」

  這麼快!連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舒歡微皺了眉頭,道聲知道,就上前去推醒了顧熙然。

  當著丫鬟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替還未睡醒,一臉茫然的顧熙然整衣時,悄悄在他耳邊說了「酒樓事發」這四個字。

  只見顧熙然那半帶朦朧的雙眸頓時就清亮起來,再沒多問,對著她點了點頭,取了良辰端來的茶漱了口,就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同我一塊去。」

  「我?」舒歡微訝,要她去做什麼?她撒謊演戲的功夫絕對稱不上爐火純青,萬一到時心裡慌張,面上帶出點不自然的神色來,那可就糟糕了。

  顧熙然忽然身子軟下來,半伏在她的身上,有氣無力的貼在她耳旁悄聲道:「爺身子虛弱,自然要辛苦娘子攙著去……」

  ……

  舒歡無語,這人的「病」還真是說來就來,反覆不定!不過,還有什麼比病重而壓根無法出門更具說服力呢?只是她心裡慌亂,生怕海捕文書不止一張,那不光是顧熙然,連同她,還有顧熙和都統統跑不掉!

  似乎是覺察到她的緊張,顧熙然低聲說了句:「放心,到了那邊,一切都有我應付,你見機行事就成。」

  舒歡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禍是一起闖的,總不能讓顧熙然一個人擔吧,要沒有什麼事,那謝天謝地,若真有事,兩個人一塊受罰也不算冤枉。

  她邊想邊扶著顧熙然出了門,幸好,這傢夥也沒有裝病裝的太過份,除了氣喘一些,步伐還算穩健,並沒有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倒是瞧見他們出來,雲檀連忙過來幫著她攙人,還道:「二奶奶病體剛愈,別使過了勁。」

  「不妨,我已經好多了,不過路不熟,你在前面帶著路趕緊走吧,別讓老爺久等。」說著,她就獨自攙了顧熙然出門。

  再回頭的時候,瞧見雲姨娘聽見院裡動靜,趕了出來,望向他們的目光裡滿是憂色。

  舒歡想了想就悄聲問顧熙然:「要不要帶著雲姨娘一塊去?」

  顧熙然有點意外的瞧了她一眼,遲疑片刻,點了點頭道:「也好!」

  畢竟雲姨娘是個心思細膩的,那天的事也沒瞞過她,有她在旁幫著說話,就越發嚴謹而沒有破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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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2:38

【第49章.對答】

  這是舒歡頭一回見到顧家老爺。

  顧達雖然已至不惑之年,但他生活安逸,保養得當,因此單從外貌上瞧,大概還比她那陌生的爹要顯得年輕一些,若不是古人習慣早婚,舒歡還真不相信,他會有顧熙然這樣大的兒子!不過他的臉形方正,五官端重,同顧熙然的俊逸清朗完全不同,她猜測顧熙然大概長得比較像他那已然去逝的娘親。

  同顧家下人們傳言的一樣,顧熙然在家並不受寵,顧達看見他時目光冷淡,就彷彿看見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還不如老太君看似嚴厲,私下裡卻仍帶三分關切。

  只是有一點讓舒歡感覺很奇怪。

  請安的時候,顧達對她這個兒媳,也只是極冷淡的掃了一眼,但看見雲姨娘後,目光裡倒是多帶了兩分親切,甚至對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當然,僅是這樣還稱不上奇怪,雲姨娘原本就是容易給人留下好印象的類型,顧達覺得看著她順眼,和顏悅色一些也很正常,最奇怪的是雲姨娘不敢擡頭,而旁邊林氏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難不成,這裡頭還有什麼隱情?

  舒歡穩下心神,讓自己不要去胡亂猜測,因為事實往往沒有眼睛看見的那麼簡單,而且這些事也同她無關。

  轉念間,她就看見顧達將那張海捕文書丟到了顧熙然面前,帶點怒色道:「你幹的好事!」

  顧熙然寵辱不驚,淡淡然的拾起那張海捕文書看起來,舒歡在旁邊瞄了兩眼,發現那畫像同他還真有七分像呢!只是那胖子大概只記得顧熙然長什麼樣了,這海捕文書只有一張,令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不過她身旁也在看那文書的雲姨娘,倒是微鎖了眉頭。

  看完,顧熙然將海捕文書遞了回去,也不辯解,只反問了一句:「老爺覺得是我幹的?」

  顧達面上顯出猶豫之色,但隨即就道:「這上頭畫的不是你?」

  顧熙然神色不變:「看著有點像,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顧達顯然被他的話給堵住了,說實話,他自己都在懷疑,這海捕文書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兒子,畢竟這上頭只說是要拿捕鬧事的匪類,又沒指名點姓,何況他得信後私下裡也派人出去打聽過,說是這匪類將縣太爺的小舅子和一群手下給扒光了丟到鬧市街頭,還砸了酒樓,打了掌櫃,隨後揚長而去。

  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像是他這個病弱的兒子能幹出來的,他要是有傷人的手段,還用得著娶個貧家女來沖喜麼?

  想到此處,顧達緩了語氣,但仍盯著他的雙眼道:「事發之時,恰是你生辰那日,你有沒有出去過?」

  顧熙然仍然反問:「老爺什麼時候見我出過門?」

  再次被問得啞然,顧達微皺起眉,忽然覺得這個兒子的口齒,變得比往日犀利許多。

  舒歡原想幫著他辯解,但忽然想起頭一回見老太君,她才開口就被喝斥了,此刻看她這公公的模樣,似乎也不太待見她,於是按捺下衝動,覺得自己還是繼續沈默著好,起碼不要幫倒忙。

  雲姨娘查顏觀色,大著膽回道:「老爺,二爺生辰之日,不恰是您回府那天?二爺過來請過安後受了風,回去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一整日呢,要說此事同他有什麼關係,那絕不可能……」

  她話音未落,顧達還沒有所表示,顧熙然的身子先晃了一下,彷彿腿軟沒有立穩一般,將手搭在了舒歡的肩頭,隨後捂著嘴,伏身咳了起來。

  瞧見這情形,林氏忙道:「你身子不好,別站在那裡了,坐吧。」

  顧熙然咳了一陣,喘息片刻才搖了搖頭:「不妨事。」

  話是這樣說,他的臉色還是變得很難看,額頭上也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最後還是顧達看不過去,清了清嗓子道:「太太讓你坐,你就坐吧。」

  顧熙然這才告了罪,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舒歡覺得好納悶,流汗不像流淚,他演技再好,也不能說來就來,何況今日天氣相對涼爽,這榮華齋裡還用了冰,空氣涼絲絲的,絕對能讓人清涼無汗。不過納悶歸納悶,她還是抽了帕子遞過去。

  顧熙然接了帕子拭汗,沒想那汗越拭越多,將那薄薄的絹帕都濕得能捏出水來了。

  這是虛汗,體弱的症狀。

  顧達微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大概是多慮了,他兒子的病雖比從前好了些,但此刻這模樣,別說出府去鬧事了,能不能走到府門前都是問題。他原本還想找門上管事來問話的心思就淡了,剛想揮揮手,讓他回去歇息,忽聽外頭一陣腳步聲響,顧熙和滿頭大汗的闖了進來,還有染墨在後頭追著喊——

  「四爺,您慢點,門檻,小心門檻!」

  看見他,顧達剛鬆開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喝一聲道:「沒規矩!」

  顧熙和有點怕他,瑟縮了一下,往林氏那邊靠了兩步,染墨在門外探了探頭,瞧見情形不對,立刻又縮了回去。

  林氏連忙拉過他護在懷裡,一邊替他拭著汗,一邊嗔怪顧達道:「別一回來就訓孩子,他還小呢,哪裡知道那麼多規矩?」

  顧達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林氏又忙著轉話道:「可不是我嬌慣著他,大熱的天,老太君身上正不自在呢,要是聽見他又挨了罰,回頭心疼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一句話順順當當滅了顧達心裡的火,他無奈的瞟了顧熙和一眼,只丟出一句:「慈母多敗兒!」

  對於顧熙和來說,他爹就是只紙老虎,搬出老太君後就發不出威來了,於是他伸手就去桌上摸西瓜,邊啃邊道:「渴死我了!」

  說著又瞧顧熙然:「二哥怎麼在這裡?」

  沒等人答話,又「喲」一聲,拾起了桌上那張海捕文書,邊看邊笑:「真像!真像二哥!不過二哥怎麼可能出去惹事生非?老爺,是不是咱們家又遭人設計陷害了?」

  看似無心的一句話,挑得顧達心裡一動,再望向那張沾了西瓜汁的海捕文書時,目光就有些叵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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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2:54

【第50章.整人整到底】

  不怪顧達疑心,他此次提前回來,就是生意上出了點小麻煩,保不準對手除了正常的生意競爭外,沒有使出什麼下三爛的手段來讓他分心應付。

  想到此處,他不覺屈了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擊起來。

  看見他那沈思的樣子,舒歡心裡覺得好笑,有時候想太多真的不是什麼好事,酒樓的事分明是場簡單的意外,但是想多了就變成了撲簌迷離的陰謀詭計,這樣自苦的人生,該有多麼疲累!

  偏偏顧達覺得自己揣測得十分合理,面上露出了點冷怒的神色,破天荒的誇了顧熙和一句:「你說得對!」

  顧熙和同這位爹不太親近,自小又不缺疼愛,也不渴望什麼親情,因此對這難得的誇獎沒什麼感覺,只啃著西瓜,滿口含糊道:「那老爺打算怎麼辦呢?」

  顧達掃了他一眼,覺得他自小受盡溺愛,不知生意場上那些層出不窮的機關算機,也該讓他適當的接觸一些了,免得長大之後隨便就讓人哄騙了去,因此沈了聲道:「這幕後的黑手還得再推敲推敲,當務之極就是先將這事壓下去!」

  顧熙和很天真問道:「怎麼壓?要不咱們把二哥往縣衙裡一擡,教縣太爺瞧瞧他這病弱的模樣,把海捕文書收回去如何?」

  舒歡好想笑,勉強忍住了。

  「蠢貨!」顧達張口就罵:「怎麼想出這樣的餿主意?顧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顧熙和縮了縮脖子,嘀咕道:「哪裡丟臉了?」

  「旁人陷害你二哥,你就要擡了他去給人瞧,那下回陷害了你娘,你妹妹,你是不是也要擡出去給人瞧?」顧達越想越怒,拍了桌道:「他陳思年算什麼東西!昏庸老邁,糊塗不堪,這些年不知道吞了咱們家多少孝敬,反倒過轉頭來對付咱們!」

  說著,他就要喊人遞名貼給知府,準備登門去訪,看那架勢,頗有想要整治那知縣的意味,畢竟顧家雖是生意人家,但也是有點後台背景的,否則想要將生意做大絕不可能!

  看著事情像是要鬧大,顧熙然趁著無人留意,丟了個眼色給顧熙和。

  顧熙和撓撓頭,忽然道一句:「老爺,這樣有點不太妥當吧?」

  「有什麼不妥當?」顧達冷哼了一聲:「不過區區一個知縣而已,咱們顧家還應付得來。」

  顧熙和眨巴眨巴眼,彷彿在努力想詞:「可是……那海捕文書只說捉匪,又沒指名點姓……咱們要是鬧大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再說……縣太爺那位小舅子,似乎是喜好男風的……傳出去二哥的名聲不太好聽吧?」

  顧達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猛的站起身來,擡眼嚴厲的望住他:「這海捕文書上頭只寫了匪類欺民,壓根就沒提起陳思年那紈褲的小舅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完了!

  才說此地無銀三百兩呢!顧熙和這小傢夥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顧熙和被問住了。

  舒歡心裡著急,可惜有心無力,不敢多言,要不越發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最後還是書僮染墨忽然在門檻外頭跪了下來,自個辟里啪啦的掌著嘴,苦著臉道:「老爺,都是小的多嘴……小的在外頭聽到了傳言,就……說給四爺聽了……」

  顧達臉色稍有緩和,但仍舊怒氣沖沖的斥責了顧熙和一句:「書不知道念,規矩也不學,就忙著打聽那些市井流言,我怎麼生出你這樣的東西來!」

  說著,他就揮手喝道:「出去!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顧熙和心有不甘,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林氏,低著頭就往外走。

  染墨見顧達似乎沒有追罰他的意思,也跟著退走,沒想又被顧達點著名兒喝了回去,只好忐忑的跪到廳上。

  顧達看了看他,問道:「你在外頭還聽見什麼?」

  染墨想了想道:「縣太爺那小舅子名聲不好,他打著縣太爺的名號在城裡為非作歹,其實壓根就不是什麼正經親戚,不過是縣太爺寵妾的兄弟。」

  景天城是典型的知縣附郭,知府和知縣衙門都在同一座城內,因此顧達做生意時多半往知府那邊費心孝敬了,對於知縣這樣的小官,他倒沒認真上心,不過三節兩壽時打發人依例送禮也就罷了,染墨所說的事,他還真不知道,於是點了點頭道:「還有什麼?」

  「還有……」染墨猶豫了一下,拿眼角餘光看了看顧熙然,見他垂著眼微微點頭,才道:「聽說縣太爺俱內,那寵妾還是為了子嗣勉強納進門的,就為這個,家裡成天吵鬧不休……」

  有些事用不著說太清楚,說太清楚,老爺反倒要起疑心,因此他很聰明的點到即止,沒有繼續說下去。

  就這兩句話,已讓顧達臉上露出了點笑容,只是仍然警告了他一句:「下去吧,回頭上帳房領二兩銀子的賞錢,不過你記住,今後少領著你四爺玩,要勸他多把心思放在唸書的事情上,否則我這還有板子等著你領!」

  染墨低著頭連連應是,恭敬小心的退了出去。

  顧達心裡盤算著事情,也不耐煩再同顧熙然說什麼了,只讓他別多想,回去安心養病,就打發他走了。

  攙扶著顧熙然出了榮華齋,舒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無拘無束的自由真可貴!她還是不習慣呢,站在顧家那些長輩面前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雲姨娘瞧見四周沒人,擔憂的問道:「二爺,那文書上頭通緝的人真是您?」

  顧熙然不置對否,只是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雲姨娘默默的想著心事,沒有言語。

  舒歡踮起腳湊到他耳旁悄悄問道:「你早就和小四串通好了吧?」

  要不然就憑那小子的水平,怎能簡短兩句話就帶著顧達鑽進了誤區繞不出來?

  估計染墨也是!她瞧見他偷偷的瞄顧熙然的反應了呢!

  這回顧熙然厚顏無恥的點了頭,悄悄笑道:「斬草要除根,整人也該整到底不是?」

  ……

  舒歡很無語,他果然不是什麼純良之輩!染墨的那些話,分明就是指點著顧達去整治那胖子呢!只是有一個問題她壓在心裡很久了,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方才……怎麼出的這麼多汗?」

  顧熙然沒答,只是從袖袋裡摸出一隻小瓷瓶讓她瞧了一眼,隨即又將瓷瓶掩了回去。

  這是……

  上回他傷人用的辣椒水!

  舒歡覺得自己的額頭也開始冒汗了,心裡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真是太卑鄙!太無恥了!

  雲姨娘跟在他倆後頭,雖然不知道他倆在說些什麼,但那竊竊私語的樣子極為親密,她瞧在眼裡一陣心酸,不覺就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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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3:15

【第51章.借刀傷人】

  榮華齋這邊。

  林氏眼望著顧熙然他們離去,忽然問了一句:「老爺,我怎麼覺得熙然變得有點不一樣了?這事若擱在從前,他早就驚慌失措了。」

  顧達心裡想著事,漫不經心道:「是麼?大概是娶了親,人就變得沈穩了些,這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他那身體……」

  說著他就搖了搖頭,歎氣。

  林氏仍道:「從前熙和不愛找他的,說二哥悶死人了,如今卻總往生梅閣跑,我怕……」

  「瞎琢磨什麼?」顧達不以為然道:「兄弟和睦不是好事?總比他去外頭胡鬧要強!」

  林氏總覺得那海捕文書的事有些蹊蹺,保不準還真是顧熙然做的呢!只是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攤到老爺面前,他最多也不過是被喝斥一頓,閉門禁足而已,倒顯得她這個後娘刻薄,因此她也沒再多說。

  倒是顧達考慮了片刻道:「這件事要你幫忙。」

  「我?」林氏納悶:「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幫得上什麼忙?」

  「縣太爺納妾的事,不是惹得他夫人心裡不痛快了?那麼他縱著妾的兄弟在外頭橫行,想必是瞞著夫人的。」

  林氏一點就透:「老爺的意思……」

  「我想過了,咱們經商人家還是要和氣生財,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同知縣結下樑子,何況熙然從不出門,這海捕文書就算散得滿城皆知,也沒人知曉上頭畫的匪類同他長得相像,估計就連縣太爺自個都不知道自己入了別人設下的套呢!咱們也不用點破,不如順勢把事情悄悄的壓下去,就當沒發生過,這樣也不至於鬧出來汙了咱們家的名聲。」

  顧達邊說邊踱著步:「你想個法兒約了知縣夫人一起去廟裡燒香祈福,只當是閒話,把這事情透露給她知曉,她必定要氣那妾的兄弟,藉著丈夫名頭在外招搖,後頭的事,就不用咱們煩惱了。」

  林氏想了想:「要備禮麼?」

  顧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隨便備些常禮,別太厚重了,不然倒教她猜測咱們的意圖。」

  林氏點頭應了,這事就這麼揭了過去。

  兩天後,舒歡學會了好幾種絡子的打法,改良著將雕好的玫瑰花珠串了起來,那花珠雕琢精美,牛角沈色澤黑潤,戴在雪白的纖腕上還真是格外顯眼漂亮,何況這手串還帶了天然的,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惹得良辰和美景兩名丫鬟直誇二奶奶手巧。

  聽見這誇,舒歡倒有些哭笑不得,做這種手工在富貴人家看來是不入流的,身為顧家二奶奶,要真手巧,就得刺繡精美,像雲姨娘就在顧熙然生辰那日送了親手繡的荷包,那個精緻就別提了,瞧得她都有點想學女工了,於是苦笑道:「不用誇了,外頭首飾店裡賣的手串,比我雕的要好看多了。」

  美景撇了撇嘴道:「那些都是金銀珠玉的,要多俗氣就有多俗氣。」

  良辰也道:「要找這種木珠的手串,就得去寺廟庵堂裡尋,但材質最好也不過是檀,雕飾的多是羅漢貔貅之類的避邪物,哪有這個好看?」

  舒歡微微笑道:「被你們誇得這樣好,看來可以拿去送人了。」

  美景忙道:「二奶奶要送誰?」

  她目光還落在那手串上,流露出三分不捨。

  舒歡雕這手串不過是打發時間,壓根就沒有愛惜不捨的感覺,反正想要的話今後再雕就好了,於是將那手串往美景手裡一撂道:「你們誰跑一趟?把這手串送到大奶奶那裡去,往常她總送些吃用的東西過來,我都沒有回禮。」

  美景搶著道:「我去我去。」

  大奶奶是有名的厚待下人,只要是往她那邊送東西的,都有豐厚的打賞。

  良辰倒沒同她搶這美差,只道:「這樣巴巴的拿著去不像樣兒,等我去找只精緻點的匣子,用錦緞墊了再送過去。」

  她說著就去翻箱倒櫃了。

  舒歡一笑,原來古代送禮也講究包裝,難怪會有買櫝還珠的典故。

  這裡邊正忙著,顧熙和就笑嘻嘻的闖了進來。

  他來生梅閣已經習慣了,一天要往這裡跑兩三回,越來越沒規矩,連通報都不用,不過舒歡和顧熙然都不是講究禮節的人,倒也覺得無所謂。

  舒歡把玩著木匣裡的沈香,瞟了他一眼道:「什麼事這樣高興?」

  「那胖……」他話到一半,覺得屋裡有人說話不太方便,就繞開話題問道:「二哥呢?沒在麼?」

  舒歡漫不經心道:「出去散步了。」

  這些天顧熙然不光曬太陽了,每日飯後都要出去散一趟步,還不要人跟著。

  良辰和美景見他們似乎有話要說,就乖巧的說有差事要做,避出去了。

  顧熙和等她們一走,立刻眉飛色舞的爬到了一張椅子上,貼到舒歡耳邊悄聲道:「那胖子倒黴了!」

  說著,不等舒歡催他下文,他就敲打著染墨道:「快,給爺學一個!」

  染墨好尷尬,但又不敢不聽從他的話,只好掐著嗓子學起女人的腔調來,還拿手點著滌硯的腦袋尖聲道:「小舅子!本夫人什麼時候多了個兄弟?他又是你哪門子的小舅子?你放縱他在外頭為非作歹,不知道的人,還真當他是我兄弟,我娘家的臉面都被你這老色鬼丟盡了!」

  「噗——」舒歡著實忍不住要笑,染墨的嗓子還未完全變聲,稍帶著點童音,學起女人來是像的,但那過份誇張的「大展雌威」真的很雷很搞笑。

  偏偏滌硯還在旁邊配合著跪地求饒:「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染墨一個耳光煽過去,當然不是真打,但滌硯捂著臉作勢往後就倒,還嗚嗚咽咽起來。

  「滿城裡誰不知道你那小舅子調戲了人才被打,你還發海捕文書?你當知府大人是聾的還是瞎的?參你個徇私舞弊就夠你受的,還不快點把那文書給我撤繳回來!」

  滌硯點頭連連:「夫人說的是!我去,我這就去!」

  「慢著!還有你那小舅子,喊衙役們捉他回來,打上一百大板,押進大牢!」

  滌硯苦了臉:「夫人,這樣做不太好吧?」

  「什麼?我的話你都敢不聽?!」染墨一邊學著一邊挽起了衣袖:「老娘先將你那賤妾捉來亂棒打死,看你還護不護她……」

  一句話沒說完,他轉身時,恰好瞧見雲姨娘微白了臉站在門外,立刻機靈的覺察到不對,規矩的請了安,退回顧熙和身邊去了,滌硯也識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沈默不語。

  雲姨娘是聽見顧熙和的聲音,端茶過來的,沒想還沒進門就聽見「賤妾」兩字,刺得她心裡一痛,但又無可奈何,苦笑道:「四爺喝茶。」

  隨後就放下茶碗,退了出去。

  顧熙和見慣了他爹房裡的那些妾,拖了拖舒歡的衣袖,不滿道:「我們又沒說她,她多什麼心?」

  舒歡也在苦笑:「隨她去吧。」

  雲姨娘願意多想,願意自苦,她能有什麼辦法?只盼別想著想著,又算計她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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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3:38

【第52章.避暑】

  雲姨娘一走,房裡又熱鬧起來,只因舒歡一向不端什麼主家奶奶的架子,染墨和滌硯兩人也不太拘束,嘻嘻哈哈的說個沒完。

  聽完那胖子的悲慘遭遇,舒歡笑歸笑,仍然不太相信:「你們編的吧?」

  「誰編誰編了?」顧熙和不滿道:「我打聽出來的」

  染墨立刻上來拍了馬屁:「是啊,四爺厲害著呢給了我二兩銀子去收買縣太爺家的小廝,人家就全告訴我了。」

  這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正鬧著,美景提了一籃子葡萄進來,笑道:「二奶奶,那手串我給大奶奶送過去了,大奶奶見了十分歡喜,說讓您費心了,恰好別院的管事送了新摘的葡萄來,就讓我順便帶些回來。大奶奶還說,今年的葡萄結得早,甜得很,只是頭一茬量不多,教您別嫌棄,嘗個鮮吧。」

  她話剛說完,顧熙和已經餓虎撲羊似的搶了她手裡的籃子,摘了葡萄就往嘴裡送。

  美景一愣:「四爺,這還沒洗過……」

  顧熙和揮揮手,剛想說聲不妨事,忽然瞧見舒歡探過手來往葡萄上面指了指,他定睛一瞧,那裡赫然蜷縮著一隻吸吮葡萄汁液而長得肥胖飽滿的蟲子,頓時感覺一陣噁心,差點吐出來。

  他不怕蟲子,不代表差點把蟲子吃下去也沒有感覺。

  再看葡萄,顧熙和已經沒了胃口,提步就往外走:「我上老太君那瞧瞧還有什麼好吃的。」

  才掀簾,就見顧熙然慢步進來,向他道了聲:「謝謝。」

  「我……」顧熙和鬱悶,分明只是個巧合,被他這一謝,自己就成了專門替人打簾的小廝了他不覺跺跺腳道:「二哥真損」

  顧熙然一笑:「謝謝誇獎。」

  哎臉皮太厚了顧熙和沒撤,轉身就要走人。

  顧熙然坐下後理了理衣擺道:「小四,等等。」

  「怎麼?」

  「你去老太君那打聽打聽,看她老人家是不是要去別院避暑。」

  這是往年的慣例了,每到暑熱天氣,別院的管事一上門送東西,老太君就會叮囑那管事的回去將別院打掃乾淨,挑個好日子挪去避暑,畢竟顧家的園子再大,花木再繁茂,也比不上城外臨山的別院涼爽。

  顧熙和撓撓頭,有點懊惱道:「這就不用問了吧?早兩日她老人家就說了,今年身子不比往年爽利,要去了別院容易受寒,我原本還想沾光跟了去呢,都沒了機會。」

  「你想去?」

  「想。」

  顧熙然微微一笑:「那就求老太君去」

  「求也沒用啊大哥忙著,二哥你病著,三哥我一見他那張冷臉就討厭,沒人陪著,老太君哪肯讓我一個人……」話說到一半,顧熙和忽然開了竅,手指著他道:「二哥,該不會是你想去,這才讓我去求老太君吧?」

  顧熙然緩緩點頭,道一聲:「聰明。」

  「你……我……」顧熙和被算計了,十分鬱悶:「你就不能自己去求?」

  顧熙然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第一,我不求人;第二,求了老太君也未必答允。至於你嘛,隨便你撒潑打滾還是軟磨硬纏,總能纏到她老人家鬆口。」

  ……

  顧熙和很想拒絕,但是想起老爺待在府裡他不太自由,而別院那邊沒人拘著,可以瘋玩,於是想了再想,抵不過誘惑,還是應了。

  待他出去,舒歡沒言語半句就起身要回內室。

  顧熙然笑道:「怎麼,見了我就躲?」

  被他調侃慣了,舒歡的適應能力比從前強了許多,張口就道:「哪敢?我這是替爺收拾隨身的衣裳去,免得回頭急起來忘了什麼。」

  不用想也知道啦,有顧熙和出面去求,老太君多半會允,說實話她心裡也十分雀躍,畢竟在顧宅裡悶得久了,好想看看外頭的世界。這種感覺最初還不強烈,但自從那天從大街上逛回來後,她就分外渴望起自由來,越發過不慣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

  顧熙和的回信還挺快,到了傍晚時分就打發了墨染來回,說是老太君答允了,讓顧熙然跟著去養病,順便照看著顧熙和,不過到底不放心,除了顧熙和的奶娘肖氏外,她還點了四名老媽媽,四名護院,四名粗使媳婦和一名廚子跟著去,最後想起雲姨娘為人穩重妥當,就讓她也跟著去。

  老媽媽們都是顧家的老人了,俗話說久僕成主,她們自然要帶小丫鬟去服侍,但小丫鬟們只管貼身服侍,總還得帶幾個做粗重活計的丫鬟吧?加上顧熙和的兩名書僮要帶走,雲姨娘的貼身丫鬟香茜也要跟著去……

  這樣一算,就忽拉拉一大群人了,再加上這些人的隨身行裝,這哪裡是避暑,簡直就是要搬家

  別說舒歡被驚了一跳,顧熙然也十分意外:「怎麼這麼多人?」

  染墨笑嘻嘻道:「才三十來號人,不算多,要是老太君去避暑,這家裡的人都要帶走一多半呢」

  ……

  原想去了別院能得自由的,誰知這麼多人跟著一塊去,哪裡還有半點自由?不過,換個環境總比悶在顧家強上一些,舒歡只好這麼自我安慰著。

  顧熙然明顯不是喜歡自我安慰的人,微皺起眉道:「雲嫣就不用去了,留在生梅閣看家吧。」

  雲姨娘一怔,還未說話,染墨已經搖了頭:「這話四爺對老太君說過啦,太君說……」

  「說什麼?」

  染墨面帶歉意的瞧了舒歡一眼:「說廚子只管做三餐,雲姨娘的廚藝好,若是跟著去了,萬一兩位爺夜裡餓了,想起要吃什麼都方便,何況二爺這邊煎藥也少不了人,至於二奶奶……估計能做做窩頭鹹菜就不錯了,還是閒著玩去罷。」

  老太君這話真損。

  舒歡前思後想,覺得這些天沒過去請安,壓根就沒有得罪她老人家的地方,但是再回思那話裡的意思,她忽然就悟了難道,老太君覺得去別院是她出的主意?

  想想也是,老太君是人精,遇事要在心裡反覆琢磨個數遍,哪能猜不出顧熙和忽然鬧著要去別院是被人慫恿的?而方才收拾東西時,雲姨娘還說二爺從來沒去過別院,不知道該帶些什麼,可見顧熙然從前是很安份的足不出戶,那麼始作俑者除了她這個從前拋頭露面慣了,安份不下來的貧家女,還能有誰?

  既然是她出的主意,老太君又捨不得顧熙和遠離身邊,這筆帳自然要算到她頭上,單只損她一句出出氣,已經算是很寬厚了。

  舒歡想著不覺苦笑起來,當然,苦笑不是因為替顧熙然背了黑鍋,而是覺得老太君真是太擡舉她了,認為她還能做點窩頭鹹菜,事實上她也是從小被嬌慣大的,除了會泡方便麵之外,壓根就連鍋鏟都沒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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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3:57

【第53章.山中別院】

  去別院避暑是件令人興奮的事情,生梅閣裡那些丫鬟們都滿懷期待,只是顧熙然早就嫌人太多,自然不可能全都帶去,因此借口需要人看著屋子,只讓舒歡挑兩名丫鬟帶上。

  當然,這不是什麼難事,生梅閣的丫鬟一向比別處要少,外帶粗使丫鬟們可以忽略不計,那麼有資格跟著去的只有慧雲、巧雲、良辰和美景四人。

  慧雲如今是只燙手山芋,留她在家,舒歡不太放心,只好將她帶上,瞅準機會挑個人再將她嫁出去。

  巧雲嘴碎性子急,無異於定時炸彈,帶在身邊不如留在家裡,但若是沒有個穩重些的人提點著她,只怕等他們一走,她就該滿顧宅裡八卦閒話去了,於是舒歡很無奈的在將她留下的同時,讓相對穩重懂事些的良辰也留下了,只帶上稚澀活潑一些,還是孩子心性的美景。

  能去的人自然很歡喜,不能去的就一臉的不高興。

  巧雲此刻就撅著嘴,看著美景興奮的忙裡忙外,幫著收拾要帶的東西。

  看了半晌,她越發生氣,剛巧慧雲經過她身邊,就被她一把扯住抱怨道:「姐姐你瞧瞧美景那輕狂樣兒,論資歷,她是個新來的,除了長得標緻些外,連規矩都沒學全,憑什麼就能越過我去?要我說,二奶奶也太不公道,前些日子你不過打碎了一隻茶碗,她就連梳頭都換了良辰去,真是擺明了冷待咱們這些服侍二爺的老人。」

  這話原是無意,但恰恰戳中了慧雲的心病,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起來,忙掩飾道:「留你在家豈不是更好?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管你。」

  「好什麼?」巧雲沒發現她的異常,語帶不屑道:「二爺在家時,那起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都敢剋扣這院裡的日常供給,二爺若不在家,只怕我上大廚房裡要一日三餐都得受人白眼呢」

  慧雲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告密事發後,她慌亂忐忑了好些天,最後見顧熙然沒著急將她嫁出去,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心裡存上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因此她這段日子越發沈默寡言,輕易不開口的,聽見巧雲抱怨得有些大聲了,生怕教人聽見又生事,便急著要走,順便敷衍了一句:「你想多了,還不至於這樣。」

  誰知巧雲一聽這話就上了勁,冷笑一聲:「我想多了?你沒見別院那邊送了東西來,都沒人想著要分些到這院子裡?就那一小籃子葡萄,還是美景去送東西時瞧見了,大奶奶才教帶回來的。哼,什麼稀罕東西,就送到我面前,我還不屑吃它」

  「不屑吃?」這時忽然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我怎麼記得巧雲姐姐你最愛吃葡萄的?前些日子二爺教人買了些回來,連二奶奶都沒嘗幾顆,就全進了你的肚子?」

  巧雲被這聲音唬了一跳,轉頭瞧見是良辰,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到底是被她說紅了臉,狠狠的跺了跺腳道:「別仗著二奶奶寵你,就沒大沒小的管起我來了」

  良辰笑道:「我哪敢管姐姐,不過聽見了勸上一句,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姐姐少抱怨吧,要不教二爺聽見了,姐姐下個月的月錢可就沒了」

  她說著就走開了,巧雲心下不甘,偏又不敢追上去爭論,自個覺得沒趣,就悻悻然的回房去了。

  良辰進了裡屋,也沒對舒歡說巧雲抱怨的事情,只是將裝著驅蚊、解暑和醒神之類藥品的小匣子交給了美景,讓她帶著有備無患。

  一宿無話,直到次日清早,顧熙然才帶著舒歡往老太君和老爺房裡請了安,聽了一堆的叮囑嘮叨,才被長輩放行離開。

  行到顧宅門口,那些跟著去的丫鬟小廝們早亂著往各輛車上搬送東西,瞧見他們那興奮的樣子,還真讓舒歡回想起小時候去郊遊遠足的情形,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不過她昨晚也興奮著沒有睡好,上了車,顛簸了一陣不覺就打起了瞌睡。

  瞌睡最後是被顧熙和那興奮的叫喊聲嚇跑的,這傢夥剛出門時還規規矩矩的待在自己的車上,這會卻早已耐不住寂寞,爬到她和顧熙然的車上來找他們聊天了。

  「我教染墨去請杜秋和紀大夫了」他一邊說一邊往嘴裡塞著糕點:「人多了好玩哈哈……我要學了拳腳工夫上山去逮兔子哈哈……半夜不睡覺也沒有人管了哈哈……」

  太過興奮了,他話說得有點語無論次,唯有那哈哈的笑聲,響亮而歡快。

  舒歡神思昏昏的瞧著他那張開閉起,閉起又張開的嘴,忽然覺得去別院未必是個好主意,在顧宅裡還有其他人能分了顧熙和的心神,別院就沒有了,想到接下來的日子都要同這活潑得令人頭痛的小屁孩朝夕相處,她就有些憂鬱起來。

  當然事情一向都有兩面性,不至於絕對好,也不至於絕對的糟糕。

  在坐著馬車顛簸了四五個時辰,顛得舒歡差點喊起救命來之後,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處背山臨水的莊院,近處有一小泊湖水,湖面上有星月的光芒在乘著夜風跳躍,遠處是連綿不絕的群山,巍峨聳立,一輪初上的彎月,靜靜的掛在了山巔。

  眼前的景,有如畫卷,在舒歡的面前展現出一份深邃而安謐的美。

  如果說景天城那繁華的街景令她震撼,那麼別院這天然的夜景就令她感動。

  在汙染極其嚴重,森林迅速消失的現代生活了那麼多年,她真正接近大自然的機會極少,就算偶爾出去寫生,郊野的景致也不能美得這樣純粹。

  這一刻,她總算真正懂得為什麼古詩裡的意境,常讓她唏噓想往了,忽然覺得穿越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起碼讓她這個俗人也體驗到了兩分自然空靈而又博遠的雅趣。

  不過這份恬然的心境,終結於顧熙和那在靜夜裡顯得分外響亮的大呼小叫聲中,他在莊院門前飛奔了兩圈,發洩了心裡的興奮後,就急著過來拉起她和顧熙然的手,催道:「快走快走,我們去泡溫泉。」

  泡溫泉?

  這莊院裡有溫泉嗎?

  舒歡得到了一個意外的驚喜。

  顧熙然卻顯然不太高興,斜睨著他道:「泡就泡,為什麼要加我們兩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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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4:22

【第54章.馥馥齋】

  別院門首的牌匾,上書觀月兩字。

  名字不見得雅致,但好在應景,無論是登高還是臨水,都是賞月的好地方。

  院內的景致在夜色裡瞧來不太分明,舒歡只知道裡頭很大,草木青蔥,廊榭繁複。這裡的管事邊帶著他們往裡走,邊絮絮叨叨的介紹著:「老太君每回來,住的都是薔薇館,不知二爺和四爺中意哪處?」

  顧熙然想了想,問道:「這裡有溫泉?」

  「有。」管事的笑道:「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溫泉活水。」

  「哪處離溫泉池子近些?」

  管事的答道:「薔薇館、品竹軒、馥馥齋、重陽院……」

  他還沒說完,舒歡就好奇道:「馥馥齋?好奇怪的名字。」

  「幽蘭在空谷,馥馥吐奇芳。」顧熙和哼了一聲道:「表姐就喜歡賣弄文才,咱們這回最好別撞上她,要不聽她說起那些琴棋書畫我就頭痛」

  「表姐?」舒歡對於顧家的親戚沒什麼概念,不知道他口中的表姐究竟是誰。

  顧熙和不耐煩道:「就是姑母的女兒,太君的外孫女嘛」

  原來老太君的嫡女顧寶篆,當初嫁到了同知府大人沾親帶故的章家,生了一子一女,嫡子名喚章子榮,而顧熙和說的表姐,就是章家嫡女章含芳。

  古代出嫁女兒,只要嫁得不遠,都還保留著回娘家消夏的習俗,當然,舒歡這種貧家女不在其列,因此顧寶篆嫁後還常來觀月別院,後來有了子女,不放心其遠離身邊,就帶著他們一塊來,直到三年前章家老太太去世,她全權接手了理家的活兒,才不得閒過來。

  偏生老太君是個愛熱鬧的,自己女兒不能來別院消夏,她就常打發人接了外孫和外孫女兒過來陪著說笑,久而久之就成了例,就算老太君偶爾不來,他們也會過來小住一段時日。

  管事的在旁解說道:「馥馥齋裡栽植的都是蘭花,章姑娘喜歡,就挑了那裡常住。」

  顧熙和厭惡的翻了翻眼道:「她那是有病說什麼天底下花草都俗氣,只有蘭花高潔清雅,就喊人把馥馥齋裡其他的花草全拔了」

  管事聽他這麼一說,不知該怎麼接話,只好尷尬的搓了搓手。

  「薔薇館。」這時許久沒有出聲的顧熙然道:「我住薔薇館,品竹軒留著給紀大夫住,重陽院……種的是菊花?」

  管事的忙回了一聲:「是。」

  「留著給杜秋住吧。」

  顧熙和忙道:「那我要住飛絮閣,離二哥近點,離馥馥齋遠一點。」

  說著他還得意的笑:「表姐最討厭柳絮,她會打噴嚏,哈哈……」

  笑音未落,舒歡忽然想起狗毛事件,問了一句:「你不會打噴嚏嗎?」

  顧熙和就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笑聲立斷,但仍然任性道:「我不管,我要住。」

  舒歡掃他一眼,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管事的不知道紀大夫和杜秋是誰,也沒多問,見他們都挑好了住處,就忙著喚人搬東西收拾去了。

  顧熙和路熟,帶著他們往薔薇館去,忍不住問道:「二哥,你怎麼挑這裡住?」

  舒歡知道他的意思,古代尊卑觀念很重,一般長輩住的地方,小輩為了表示恭敬,都會空置著,哪像顧熙然大咧咧的就將之佔據了,因此豎起耳朵聽他怎麼答。

  當然,答案是標準的顧熙然式。

  他說:「就是老太君住過我才挑,裡頭動用的物事一定比別處齊全,反正空著也是浪費,住住有什麼關係?」

  顧熙和撓撓頭,欲言又止。

  顧熙然笑道:「你是怕太君知道了不高興?」

  顧熙和對老太君還算恭敬,背後也不敢道其長短,聽他挑明了,才點頭道:「是啊。」

  顧熙然沒答,只是露出了一抹值得玩味的笑。

  舒歡覺得,她大概看懂了這笑容的意思,反正顧家上頭有顧熙天接管生意,下頭有顧熙和受盡寵溺,他嘛,原來就不受寵,再恭敬還是不受寵,不如夾在中間當個隨心所欲的閒散少爺,先讓自己活舒服了再說。

  當然,顧熙然是不是真這樣想,她不敢斷言,但她本身沒有什麼大志向,只要能過上悠閒快哉的生活,畫喜歡的畫,做喜歡的手工,看不一樣的風景,體味簡約的快樂,對她來說,這樣的人生就足夠完美了。

  薔薇館確如其名。

  院子外頭圍著一圈原木製的柵欄,上面爬滿了盛放的粉色薔薇,整院都是宜人的清香。館後有一條小徑,通往溫泉池子,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能享受到泡溫泉的樂趣,最令舒歡咋舌的是,這裡的溫泉池子居然還是露天的。

  原來,古人也不是處處保守封建的。

  當然,溫泉池外仍有高高的木板擋隔,上頭也爬滿了枝葉茂密的薔薇,將木板與木板之間原本就不大的間隙堵得嚴嚴實實,享受溫泉的時候還可以讓丫鬟們在外頭守著,根本就不用擔心被人偷窺。

  身旁是吐芳薔薇,頭頂是深邃夜空,如此景色下,若是泡在溫泉裡,手邊再有一碗擱了冰的酸梅湯……

  舒歡一邊幻想著,一邊深深的吸了口清新芳香的空氣,覺得古人真是太會享受了當然,更會享受的是顧熙然,趁著她魂神天外的機會,從身後圈住了她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輕聲笑道:「娘子,我們可以洗鴛鴦浴了……」

  她回頭,看見星月底下,顧熙然的眼眸湛然如水。

  被調戲多了,臉皮再薄的人也能厚顏無恥起來,何況舒歡又不是生活在古代的大家閨秀,只稍微尷尬了一下,就若無其事的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好啊,我去找兩隻鴛鴦來陪你洗。」

  ……

  顧熙然頭一回被她堵得啞然,再回眼一瞧,不遠處跟著他們的美景在偷偷的憋笑,立刻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聽見沒有,二奶奶要鴛鴦,快去找來。」

  「啊……」美景還算機靈,一愣之後,就知道這位二爺是嫌她待在這裡礙事了,從善如流的轉身就跑,還道:「婢子這就去找。」

  ……

  舒歡差點淚流滿面。

  顧熙然這個壞胚,把一向乖巧聽話的美景都帶得腹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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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4:43

【第55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對待腹黑絕對不能心慈手軟。

  最後舒歡泡溫泉時,還是非常乾脆利落的把顧熙然給轟了出去,當然她心裡免不了會有一點小小的內疚,畢竟她確確實實是他的妻,但是兩人相處這一段時間下來,雖然沒有明言,仍然還是培養出了一份默契。

  他大概知道她的心沒有真正安定下來,缺乏足夠的安全感。

  她清楚他的自傲,不會願意勉強她。

  於是兩人明明是夫妻,同睡一張床,但除了有限的身體接觸外,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穿越女性有主角光環,魅力無敵——

  那都是騙人的。

  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裡,她只是無足輕重的路人甲,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顧家繼續待下去,等待時間告訴她正確的選擇,離開或是留下。

  舒歡泡在溫泉裡,非常憂鬱的歎了一口氣。

  若是選擇了離開,是很卑鄙的一種行為吧?

  變相的利用了顧熙然,來獲取待在顧家時這一段相對安穩的日子……

  她當然告訴過自己,要在這裡掙扎著活下去,就要自私一點,但是強烈的內疚感忽然如潮水一般湧上了心頭,自小的家教告訴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是有一個人留在她身邊,只是為了利用她當護身符,等到有了能力就絕然而去,她也會不高興的。

  可若是選擇留下,顧家、雲姨娘、陰暗的勾心鬥角,想想就教她頭痛。

  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平衡點,真的很難找到。

  心裡的鬱結無法發洩,以至於舒歡忽然產生了一種想要尖叫和吶喊的衝動,連忙將臉埋進了手心裡,緊緊的摀住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控制不住,當真尖叫吶喊起來。

  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原本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這樣就可以接受許多不能接受的人和事,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

  一聲輕微的嗤笑喚回了她的思緒,她愣愣的鬆開摀住臉的手,轉頭,瞧見顧熙然背靠著薔薇架,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著她:「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呀——」舒歡終於尖叫了起來,沒忘了伸手摀住自己的胸部。

  顧熙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尖銳聲音刺得耳膜有些疼痛,微挑了眉道:「鬼叫什麼?」

  「你……你偷窺……」

  太無恥了。

  顧熙然不以為然道:「你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水裡,我能看見什麼?」

  說是這樣說,但溫泉水清,燈籠就擱在池子邊上,那光亮度,其實還是能隱約看見點什麼……

  舒歡一急,探頭過去就將燈籠給吹熄了。

  四周頓時暗下來,只剩些微朦朧的星月光芒。

  顧熙然又笑起來:「這麼緊張幹什麼,誰讓你洗了半個時辰還沒回去?我以為你的體質不適合泡溫泉,不放心才過來看看。」

  「狡辯」舒歡羞惱道:「要真不放心,讓美景過來看就可以了,二爺您用得著親自來嗎?」

  黑暗中,看不清顧熙然的表情,只能聽見他那帶著點調侃的笑聲:「別擔心,這會沒有蜻蜓。」

  「什麼蜻蜓?」話題轉太快,舒歡一頭霧水。

  下一刻,他的聲音就近在她身邊了,語氣也曖昧了許多:「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是只有蜻蜓才感興趣麼?」

  明明看見了,還說沒有看見。

  舒歡不知道是羞是惱還是尷尬,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句:「我擦——」

  額頭微痛,立刻被他伸指彈了一下,也不知道黑暗中,這傢夥是怎麼找準方位的,舒歡深吸了一口氣,剛想河東獅吼,就覺一片溫潤貼到了唇上,猶如蜻蜓點水般輕輕擦過,緊接著就聽見他呢喃輕語:「不許說髒話哦。」

  語落,他的唇又膩了上來。

  舒歡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要躲,誰想池底都是新鋪的巴掌大的光滑卵石,石與石的間隙還未被人踩實,她一腳下去,有塊卵石受了壓就往前鬆動了一下,帶得她一滑,身體失去了平衡往後就倒。

  「小心。」

  顧熙然連忙伸手過去拉她,可是他微蹲探身的姿勢根本就重心不穩,不但沒拉住她,反被她身體的重量給帶了下去。

  兩人先後摔入了水中,一片水花飛濺而起。

  池水不深,舒歡掙扎了兩下總算穩住了重心,重新站立了起來,但是鼻腔有一種刺辣的感覺在向上蔓延,這種極度難受的嗆水體驗,令她彷彿瞬間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刻,只是痛苦的回憶緊接著就被顧熙然的摟抱給打斷了。

  他像一隻八爪章魚一樣緊緊的纏摟住了她,用力到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舒歡立刻想起自己還光裸著身體,咬牙切齒的擠出兩個字:「放手。」

  「不要!」顧熙然拒絕得很乾脆,只是語調同他平時的雲淡風清不同,竟然帶著三分驚惶,還抱她抱得更緊起來。

  這是謀殺!

  舒歡顧不上害羞,勉強憋出聲音道:「你……快把我勒死了……」

  顧熙然遲疑著將摟住她的手稍微放鬆了一些,催道:「快挪到池邊去……」

  這一回,他聲音裡還帶上了點顫意。

  舒歡仍然沒留意到,暢快的吸了兩口氣後,就想將他推開,自己趁隙夠了池邊上的衣裳落荒而逃,只是手伸出去推了兩下,沒推動。此時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藉著星月光芒,總算隱約瞧見了他臉上的慌張神色,不禁怔了一下:「你,怕水?」

  也許是顧熙然平日處事不驚的態度給她的印象太深,話問出去,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猜測有些荒唐,但是對方很可疑的緊抿了嘴唇,臭著一張臉不發一言,同平時喜歡調侃戲謔她的腹黑模樣大相逕庭。

  顧熙然真的怕水。

  事實令舒歡感覺不可思議,但她還是紅著臉,很聽話的帶著他往池岸邊靠去,沒辦法,總不能一直光裸著身子,任他摟著泡在水裡吧。

  顧熙然的左手摸著了平實的池沿,立刻就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好似劫後餘生,但是他的右臂還無恥的圈在她的腰間呢。

  舒歡急急催道:「可以放開我了吧?」

  方才是不要,現在他說:「不好。」

  拒絕時,一雙眼睛還不懷好意的往下瞟了瞟,把舒歡氣了個絕倒。

  這傢夥,怕水症為什麼不再嚴重一些?乾脆怕到暈過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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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5:05

【第56章.誤會】

  兩人正僵持間,一隻螢火蟲從草叢裡驚飛出來,縈繞著薔薇架轉了兩圈,之後就搖搖晃晃的飛到了他們面前。

  與此同時,有騰騰的腳步聲響起,顧熙和大著嗓門在喊:「誰在尖叫,出什麼事了?」

  顧熙然的臉唰一下黑了,揚聲喝道:「停步,不許過來。」

  可惜喊的有點晚,顧熙和的身影已經隱約出現在了薔薇架邊,手裡提了只燈籠,正在努力的往這邊張望:「二哥,是你嗎?」

  從亮處往暗處看,其實是看不見什麼的,但顧熙然還是心裡一急,鬆手放脫了舒歡,再往岸上一探身,將她擱在不遠處的衣裳一把撈了過來,顧不上會不會被水沾濕了,直接披到了她的身上,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護到了身後。

  顧熙和沒聽見回答,還以為真出了什麼事,又往這邊挪了兩步。

  待舒歡被裹得密不透風,顧熙然總算鬆了一口氣,黑著臉道:「你來幹嘛?」

  顧熙和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話裡火氣為何這樣大:「我在薔薇架後邊捉蛐蛐,聽見有人在尖叫就過來看看……」

  話到一半,他發現顧熙然在黑暗中顯現出來的身形十分臃腫,那樣子——

  顧達身邊姨娘多多,他思想再純潔也有限,忽然一拍腦門,悟了。

  原來這裡不止他二哥一人。

  在顧熙然喝令他滾蛋之前,他就識趣的撒腿跑了,邊跑還邊道:「你繼續,你繼續,當我沒來過。」

  話雖這樣說,他心裡免不了要猜測,同二哥在一塊的女子是誰呢?反正不會是二嫂或雲姨娘,她們沒有尖叫的必要。難道,二哥看上了某個丫鬟,趁著夜黑風高,上下其手……

  想到這裡,顧熙和忽然憂鬱起來。

  他目前還是挺喜歡舒歡這個不講究行走裙微動,輕笑不露齒,能同他玩到一塊的二嫂,不想看到她像自己的母親林氏一樣,每日裡悶悶不樂,滿心裡裝的都是他爹同哪位姨娘如何如何了,該怎麼教訓教訓新近得寵的姨娘,或是哪位姨娘吃飯口味忽然變了,是不是有了身孕之類的事情。

  且不提顧熙和的小煩惱,就說顧熙然與舒歡兩人狼狽的爬上池岸點亮燈籠時,才發現對方渾身都濕了個透,夏季衣裳原本就輕薄,此刻緊緊的貼在身上真是分毫畢現……

  顧熙然覷著眼瞧她,發現她身材窈窕,曲線纖秀,似乎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豆芽,開始猶豫是現在就找個機會把她吃掉,還是再養幾年。

  舒歡則是立刻就覺察到了他身體上的異樣,呆怔了一下,等醒悟過來是怎麼回事後,臉一下子燙起來,呸了一句:「顧色狼!」

  呸完,她轉身就跑,連燈籠都顧不上提,就摸著黑一路往薔薇館去了,幸好幸好,路上沒再撞見什麼人,只是濕嗒嗒的衣裳貼在身上著實不太好受,被風一吹,就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待到雲姨娘熬了薑湯來給她時,那沈默的態度和幽幽的眼神,也教她有點鬱悶。

  這一晚當然不太好過,等到顧熙然回來時,她已經躺在床上裝睡了,可是腦子裡控制不住的會去回想先前發生的事情,越想就越睡不著,結果發現躺在她身邊的顧熙然也沒睡著,翻了好幾個身,最後悄悄的下了床。

  聽見門「吱呀」一聲微響,再緊緊的閉合起來,舒歡沒動,躺在黑暗中等了許久。

  半個時辰之後,他都沒有再回來,這大半夜的,他能去的大概就只有雲姨娘那裡了吧?她翻身躺平,睜著眼望了一會帳頂,忽然苦笑了一下,能夠預料到的事情,為什麼要感覺失落?既然自己做不出抉擇,那麼有人替她做出抉擇,也沒有什麼不好……

  事實再一次證明,有些事情未必同想像猜測的一樣。

  次日清早,舒歡頂著黑眼圈出房的時候,恰好看見顧熙然從書房裡出來,此人神清氣爽的對她道了一聲:「早。」

  ……

  舒歡很想一頭碰死算了,輾轉糾結了一晚,這到底是為什麼啊?更令她想不通的是,顧熙然為什麼要對她這樣好?在古代男子眼中,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麼?他冷落雲姨娘,不代表就不能歇在雲姨娘的房裡,尤其是在她沒有盡到妻子的義務時。

  有小小的內疚夾雜著不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上了心頭,她暗歎了一口氣,擠出了一抹勉強的笑:「早。」

  顧熙然上下打量著她,忽然笑出聲來:「昨晚沒人跟你搶床,你一定睡得很舒服吧?」

  他是故意的吧?

  他一定是故意的!

  舒歡自己照過鏡子,臉青得像鬼,那眼圈也黑得十分明顯,她就不信他真沒有瞧出來但是為了她那被摧殘到快要消失殆盡的可憐自尊,她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很……很好啊……」

  顧熙然笑得越發暢快肆意起來。

  舒歡頓時洩了氣,再沒辦法假裝若無其事,也不敢去瞧他那雙比往常還要清亮明澈的眼,提了裙子轉身就跑,比昨晚狼狽時逃得還要快。

  當然也有令顧熙然意外的事情發生,他壓根沒想到他那個年紀尚幼的四弟,對風月情事如此敏感,以至於在薔薇館附近散步回來時,無意中聽見了他同舒歡在薔薇架下的對話,一張俊臉頓時又黑了下來。

  顧熙和十分八卦:「二嫂,你眼圈這麼黑,昨晚沒睡好嗎?」

  舒歡支支吾吾的掩飾著:「睡……睡好了啊……好得不能再好了……」

  「說謊了吧。」

  「沒有……」

  「別掩飾了,我都知道了。」

  舒歡的聲音高了八度,滿帶著懷疑:「你都知道了?怎麼可能。」

  「是啊。」顧熙和同情的踮起腳,拍了拍她的肩:「男人嘛,都是這樣的,你看我爹,我大哥,總之你想開點就好了,這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事同你爹和你大哥有什麼關係?」舒歡越發狐疑:「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顧熙然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不就是昨晚在溫泉池子那邊,我瞧見二哥摟著……咦,二嫂,你不是都知道了?幹嘛還臉紅成這樣?喂,別跑啊你……」

  他剛想追上去,忽然感覺頭頂的陽光被一片陰雲遮蔽,隨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小子,你是不是活膩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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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6:48

【第57章.敲詐】

  這聲音……這聲音……

  顧熙和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覺得屁股上一痛,被人給狠狠的踹了一腳,吧唧一下栽到了草叢裡趴著去了。

  他語帶哭音的捂著屁股,喊了一聲:「二哥我錯了……」

  顧熙然居高臨下的望著他,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光道歉沒有誠意。」

  「那……那上回你找我要的那匣子沈香,我再照樣兒送你一匣?」

  「不夠。」

  「再加一方上好的澄泥硯?」

  「我病著呢,不用唸書,不考功名,連筆都握不住,我要硯台幹嘛?」

  握不住筆,踢人倒是很痛。

  顧熙和腹誹了一句,但私底下同舒歡議論顧熙然的風月情事,的確有點不妥當,他心虛,心虛就得討好對方,於是仍腆著臉笑道:「昨晚我捉到一隻白牙青,厲害得很,百戰百勝,要不送給你?」

  顧熙然抿了抿唇道:「你以為我同你一般大?」

  顧熙和苦了臉:「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想。」顧熙然當真臉皮厚厚的沈吟起來。

  請杜秋做武師的事情,由於顧達在家,顧熙和還沒有找到稟明老太君的機會,因此每月的工錢,他得自個掏腰包……

  想到這裡,他微微笑道:「要不這樣吧,我答允每月給杜秋五兩銀子的工錢,今後就由你出了。」

  「五兩銀子?!」沈香是討來的,顧熙和不心疼,白牙青是捉來的,他也不心疼,銀子他原本也不該心疼的,但沒有期限的每月付下去,他就有點心疼了。五兩銀子可以買很多很多好玩的物事了。

  顧熙然瞟他一眼:「捨不得了?」

  「廢話。」

  「回去找老太君討去,就說在別院附近找見一名武師。」

  顧熙和睜大了眼睛:「二哥,連老太君的便宜你都要佔,你真是太……」

  顧熙然笑望著他:「太什麼?」

  「太老謀深算了。」

  「傻蛋。」顧熙然伸手敲過去:「讓你多念點書還不聽,連拍馬屁都不會。」

  ……

  說到武師,就有管事的過來通報,說紀大夫和杜師父已在門外下車,還帶了一位老太太同來,問他們是不是按昨晚的吩咐安排住處。

  顧熙然點頭應了,又叮囑管事的送兩個丫鬟過去服侍,然後隨同顧熙和一起迎了出去,才走到途中,就遇見染墨領了人進來,紀丹青仍是一身天青色竹布長袍,清和溫雅,杜秋卻已換了身利索的黑色勁裝,襯得那原本普通的容貌都明朗而颯爽起來,只有當他轉眼望向手邊攙扶著的老婦時,才會流露出三分同他氣質不符的溫柔來。

  看見他們迎上來,紀丹青先拱了拱手,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在下原本不好意思過來叨嘮,只是這位老夫人病體未癒,杜兄不放心,定要央在下同來,在下就只好厚著臉皮過來偷兩日清閒,二爺可別見怪。」

  顧熙然笑道:「紀大夫說見外話了,我這病體還要請你幫著好生調理,你若是不來,我就算請人綁你,都要將你綁來。」

  那邊杜母在悄聲向杜秋打聽顧熙然的身份,知曉他就是杜秋的東家時,慌忙上前見禮道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還道:「若不是公子爺請了這位紀大夫替老身瞧病,老身只怕再沒有病好的機會了。」

  寒暄了兩句,恰好管事的帶了兩名丫鬟過來,顧熙然瞧見杜母露出了一臉疲色,想是趕路辛苦,就不再多說,讓丫鬟們帶著他們先回房休息。

  流光匆匆把人拋。

  一晃就小半個月過去了,由於沒人拘著,舒歡閒了就在別院裡四處亂逛,將路都摸了個遍熟,但看遍了院景,她最終還是膩煩了,再看顧熙然每日忙著同杜秋學武,似乎興致很高,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出去,她忽然覺得學武防身是個不錯的主意,就算打人不行,把輕功練好,關鍵時刻也可以逃命,便動了跟著一起去學的念頭。

  不過好在她事先留了個心眼,沒有直接開口說要學,而是偷偷的觀摩了兩日,結果發現杜秋的功夫厲害是厲害,一腿過去能掃斷一根碗口粗的木樁,一掌下去也能劈開一小塊山石,但同她想像的武俠小說裡的出神入化有很大區別,就算是飛簷走壁,那也要依靠工具,沒法一躍就數丈高,更不能隨便伸根手指頭出去,就點了穴道讓人不能動彈。

  武俠小說,其內容終究是杜撰的東西居多,神化了功夫的厲害,舒歡心知杜秋已經很厲害了,能掃斷木樁,劈裂山石的腿掌功夫,要是施到人身上,結果可想而知,但是看見顧熙然每日練那些基礎功夫,練得搖搖欲斃,顧熙和更是一提練武就臉色發黑,她就很沒毅力的退縮了,畢竟從前上體育課,跑個八百米都能把她跑吐血,要讓她每日早起繞著別院外頭的小湖跑上三圈,再劈樁蹲馬步爬山擔水什麼的,她會覺得人生一片黑暗。

  既然練武不成,漫漫長夏無從消遣,她就只好撿回老本行,摸著沈香雕起東西來,不管是手串還是腰墜,髮簪或是玩器,反正有了新奇的想法就雕,一來可以打發時間,二來在顧家待了許久,知道人情往來必不可少,但她沒什麼值錢首飾,每個月又只有十兩需要積攢的月錢,更不像大奶奶娘家有錢,陪了無數嫁妝過來,那就只好依靠自己的努力,雕出一些精緻討喜的東西,像纖長的芙蓉花簪,縷空壽字紋掛件等等,預備著送人。

  不過僅僅是這樣的話,仍然不夠人情往來,沈香是金貴的香料,雕了東西用來送尊長平輩,新巧而不寒酸,但用來打賞下人的話,她就算有一屋子沈香,也不夠賞的。當然她也可以不賞,沒人敢當面說些什麼,只是背地裡的酸言諷語不少,從她的出身議論到她的長相,再從她的長相議論到她的人品,總之不會是什麼好話。她聽不見,美景卻聽見了許多回,也為之受了不少氣,有兩回甚至同人爭吵起來,最後是哭著回來的。

  舒歡是隨意的性子,很習慣於自得其樂的生活,若是從前,旁人說什麼由得他們說去,她照樣吃她的喝她的睡她的,好好的過屬於她的生活,要讓她去討好那些汙蔑詆毀她的人,那是休想但是穿越之後,見識過了宅門裡頭的複雜,她如今深知閻王好惹,小鬼難纏的道理,不說別的,單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兩個詞,就夠她水生火熱了。

  因此她就算不用刻意去討好那些下人,也需要學著大奶奶和雲姨娘的做法,適當的打賞兩個錢出去,用有限的經濟損失,換來無限的安寧平和。

  只是,問題來了,這些必不可少的花銷該從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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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7:26

【第58章.投石探路】

  顧家這天打發人送了這個月的月錢過來。

  舒歡和顧熙然一樣,每個月是十兩銀子的月錢,雲姨娘減半,慧雲是一兩,良辰和香茜都是一弔錢,那些粗使的丫鬟們,按著分派活計的不同,拿的月錢也是三五百錢不等。

  月錢到手,每個人臉上都多了笑,心情很好的樣子,連帶的整座別院裡的氣氛都好了許多,唯有舒歡仍是愁眉苦臉,反覆的看著手中那一錠十兩的銀子,想著是不是要將之換成銅板來花用。

  在這裡,十兩銀子算很多錢了,光是打賞下人的話,絕對用不掉,但是從前攢零花錢的經驗告訴她,化零為整才能攢下錢,若是化整為零,花著花著,不知不覺錢就光了。

  她想了半天,還是將銀子收了起來,一邊喊著美景去找染墨,一邊轉身去翻擱著沈香的木匣子,打算找兩件邊角料雕出來的小玩意兒,看能不能拜託染墨拿出去賣點錢。

  邊角料只能雕極小的扇墜兒,再不然就是直接拿在手裡把玩。

  她翻出來的兩件沈香木雕,一件是用色澤帶紅的奇楠雕的躍水紅鯉,反正她時間多得是,雕得很用心,紅鯉身上的魚鱗都層次分明,極其精巧,但只有拇指般大小。另一件用料更寒酸一些,是棧香雕的盛放蓮花,比指尖大不了多少,連她自己都覺得玲瓏過了頭,於是在蓮蕊處打了細孔,又拆了一掛瑪瑙手串,拈了四五顆瑪瑙珠子,擾在一起拿絲繩編成了扇墜兒。

  染墨是個機靈而安份的人,聽見舒歡要賣沈香木雕,既沒大驚小怪,也沒多嘴多舌,只是小心翼翼的接過,探問了一句:「這兩樣兒,二奶奶打算賣多少銀子?」

  目前能夠信任的小廝,似乎就只有染墨一人,舒歡也不費勁的不懂裝懂了,搖了搖頭道:「沈香這東西同玉石差不多,沒有定價的吧?再說這些小玩意兒,有沒有人買還不知道,你就幫忙賣賣看吧,自然是賣的價越高越好。」

  染墨答應了一聲,忽然再問:「二奶奶前些天兒不是畫了些石頭送給四爺麼?四爺很喜歡呢,都收了起來,二奶奶這裡若是還有,倒是可以拿出去一塊賣的。」

  舒歡一愣:「那些石頭就是鋪在溫泉水池子底下的卵石,不過隨便塗畫了兩筆,不值什麼錢的。」

  染墨笑道:「二奶奶不知道,有些人不喜歡美玉,就喜歡收藏奇石,不賣賣看,怎麼知道有沒有人買?」

  說得也對反正那些畫石是她泡溫泉時,想起了三毛寫的那篇《石頭記》,心血來潮的就撿了一堆石頭回來胡畫,除了浪費了不少顏料外,一個錢都沒費,就算用極廉的價錢賣出去,她都賺了

  想到這裡,她就興致勃勃去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才從擱在角落的一隻櫃子抽屜裡找出了十來塊畫石。沒辦法,她畫過了新鮮勁就隨手丟了,就連送給顧熙和的那幾塊,還是她趁著顧熙然不在悄悄畫時,被瞧見了要去的。

  染墨走後,她有些坐立不安,生怕那些東西沒人買就斷了賺錢的指望,正坐在窗前發呆呢,忽然瞧見杜母挎了只竹籃,繞過了薔薇柵欄走了進來。

  舒歡連忙迎出去,人還未走到近前,先聞見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簡直令她饞涎,不由笑道:「杜媽媽,是不是又做了好吃的來?都說了讓您別這樣費心,有空還是多歇歇才好。」

  「自從到了這裡,成天不是吃就是睡,歇得夠多了」杜母將覆在竹籃上頭的一張新鮮荷葉揭了起來,露出下面一隻被烤得油黃噴香的竹雞來,慈和的笑道:「這是小秋晨起上山逮回來的竹雞,我看個頭還挺大,渾身都是油脂,就收拾著用松木烤了,你快趁熱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舒歡一聽反倒不好意思吃了:「杜媽媽,這是杜秋捉來讓您滋補身子的,您怎麼就……」

  杜母笑著打斷她道:「一把老骨頭了,再怎麼滋補,也不能返老還童,再說紀大夫替我調理了這些日子,病早就好,身子骨比沒病前都硬朗,還補什麼呢?倒是你,瘦得渾身上下沒幾兩肉,該多吃些才好」

  舒歡推脫數次,都敵不過她的殷切,只好接了籃子,將她往屋內引。

  杜母同杜秋不同,是個很外朗而熱情的人,不會將感激深藏在心底,而是盡量的用行動和言語來表達,她病好了沒多久,就開始下廚做各式各樣的吃食,變著法兒的找借口給他們送來,而且最初那幾日,她一天能將謝字掛在嘴邊叨念上十來回,直到舒歡聽見謝字就假意兒生氣,說她太過見外,她才不再言謝。

  只是不謝歸不謝,吃食她卻送得加倍頻繁起來,偏偏又有一手的好廚藝,即便送來的都是些尋常吃食,也極其美味,搞得舒歡漸漸被養刁了胃口,連廚子做的菜,她都覺得一般起來。原因無它,廚子做的菜再精緻,也有一股子酒樓飯館特有的味道,而杜母做的吃食,有濃濃的家常香,有時吃著她都能潸然淚下,套句雷人點的話,姐吃的不是菜,是回憶。

  山間竹雞多吃草籽松實長大,外帶是拿松木烤出來的,別有一股清香。

  舒歡原想收著等顧熙然回來再吃,但杜母一直強調要趁熱吃味道才好,她猶豫了一下,這才撕下兩隻雞翅膀,其餘的再用荷葉覆好,喊了美景來:「送過去給二爺,讓杜師父和四爺同吃吧。」

  至於紀丹青,他彷彿不喜油膩的食物,每日教廚子做的都是清淡菜蔬,舒歡就另撿了別院管事送來的新鮮果子,用青釉刻花荷葉盤盛了,讓慧雲送到品竹軒去。

  杜母在旁看著她忙碌,滿臉都是笑:「還是二奶奶想的周到。」

  舒歡苦笑,這都是被環境逼的,她從前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連水果都有賢惠能幹的母親給端到手邊,如今卻不得不代入這個二奶奶的角色,在照顧自己的同時,也照顧他人,想到這裡,她暗自歎氣:「杜媽媽還是喊我小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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