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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7:53

【第59章.槍斃的意思】

  舒歡不喜歡佔人便宜,也不喜歡虧欠人,因此有個較為古怪的毛病,那就是不怕人對她不好,只怕人對她太好

  旁人對她不好,她自然不需要用熱臉去貼人的冷屁股,將之塞入心裡存的黑名單,徹底無視掉就行,但是對她太好,她就會無措,總想著回報那份厚待,若是無法回報,就會產生愧疚感。

  她對顧熙然就有這種感覺,但其中還夾雜著別的情緒,理不清道不明,對於杜母則單純得多,純粹是覺得收留杜秋,請紀大夫給杜母瞧病,那都是顧熙然辦的事,她在旁並沒出什麼力,因此總是白吃白喝,享受著杜母對她噓寒問暖,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想要回報顧熙然太難,她心裡仍在搖擺不定,想要回報杜母的話,就相對簡單一些,禮尚往來才是和諧相處的長久之道,於是她一邊同杜母說著話,一邊從擱著沈香的木匣子裡頭撿了一枝紫油奇楠雕的玉蘭花簪,起身替杜母簪在了發上。

  「這……」杜母微慌了一下,連忙伸手要將簪子拔下,卻被舒歡止住了。

  她笑道:「閒著沒事雕的簪子,又不值什麼錢,不過是份心意,您就收下吧,再說我還想煩您一件事呢,您要不收,我可不好意思說。」

  杜母自然不知奇楠的貴重,只道是尋常帶香的木料,喜那雕花的精巧,外帶木簪看著含蓄簡潔而不顯眼,正適合她寡婦的身份,便沒有堅持推脫,含笑收了下來,一面誇她手巧,一面問她何事。

  舒歡一笑:「想煩杜媽媽教我女工,不用教得太仔細,或是哪回您做活計的時候,我在旁看看就好。」

  「這容易,有什麼不會的只管問我。」杜母滿口答應著,但又有些納悶:「你不會女工?」

  舒歡沒言語,只是搖了搖頭。

  正是不會才想學,畢竟原主是會做女工的,保不準哪天老太君或是別的人心血來潮讓她做點什麼,到時要做不出來就很難堪了。何況女工是古代女子必學的技能,她要是會了,回頭想繡點什麼,也能自己動手了。

  杜母只當她是不好意思,望向她的目光中憐愛之意更甚,笑著寬解她道:「不會也不打緊,學起來很快的。織布的活計你用不上,縫紉也不著急學,我看先教你刺繡好了,這頭一步就是描花樣兒……」

  兩人說話正熱鬧,忽然顧熙然回來了,丫鬟們自然也跟著端茶倒水的忙個不停,連雲姨娘都跟著進來了,杜母覺得自己留在這裡不太方便,就先告辭回去了。

  顧熙然接了雲姨娘絞來的冷手巾,擦了一把臉,望著舒歡笑道:「看來杜媽媽同你挺投緣的,做了什麼好吃的,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好沒良心的話。」舒歡將湃在井水裡的一壺涼茶遞了過去:「好像你沒吃一樣。」

  「吃了。」顧熙然一笑:「誰讓娘子偏疼我,得了什麼好吃的,就先打發人給我送去?」

  平時沒少被他打趣,但是當著丫鬟們和雲姨娘的面,舒歡還是微窘了一下,覺得此人真是肉麻,不過低頭細想他的話,是有些道理,杜母對她,彷彿比對他和紀丹青還要好上三分……

  「別琢磨了。」顧熙然很瞭解她,看她垂眼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仰頭灌了兩大口茶道:「杜秋說了,他娘原先有過一個女孩兒,只是不到三歲就讓人拐了去,不知流落在何方,還活著沒有。他們這回出門,說是尋親,其實是杜秋探尋到了一些線索,這才變賣了全部家產,滿懷著期望來尋人的,沒想尋到最後線索斷了,杜媽媽不願放棄,輾轉又尋了兩個多月,將身上盤纏都花盡了,傷心絕望之下這才一病不起。」

  舒歡微揚了眉:「這麼說她是把我當女兒來寵了?」

  「應該是吧。」顧熙然笑道:「你們兩個年紀差不多,她女兒只比你大了二三歲。」

  那麼,杜母的年紀也該同舒家夫婦差不多,但興許是長年思女,積憂過度,滿面都是皺紋,連頭髮都花白了,看上去竟比舒家夫婦蒼老了二十來歲。

  舒歡心有所感,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魂穿了,是不是代表著身體死亡,若是這樣還好些,雖然絕望讓人悲痛,但這種撕心裂肺的失女之痛總有一天會被時間緩和,好過被算作失蹤人口,教爸媽日夜懸心,長長久久的不得安寧。

  雲姨娘忽然幽幽的道了一句:「其實那女孩兒也算有福了,起碼還有人十幾年如一日的惦念著她,總好過死活都沒人關心……」

  不管雲姨娘這句話裡帶沒帶別的意思,但聽著感覺真悲哀,舒歡忍不住拍了桌道:「拐孩子的人最可惡,統統都該拖出去槍斃一百次」

  美景在旁聽得好奇:「什麼是槍斃?」

  呃——

  一激動就不小心說漏了嘴

  「槍斃就是……拖出去……拿槍戳上一百個窟窿,直到斃了為止……」舒歡好窘,一邊語無倫次的忙著掩飾,一邊偷眼去瞧其他人的反應。

  雲姨娘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顧熙然則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她自然看不出什麼來,只好暗自安慰自己,偶爾說漏嘴了一個詞而已,他們不會懂啦。

  誰想她剛把心放寬,就見顧熙然點著頭,一本正經道:「原來槍斃就是拖出去拿槍戳上一百個窟窿……唔,這詞真新鮮。」

  所謂腹黑,就是無論他用什麼樣的表情說什麼樣的話,你都會懷疑他話中帶話,意有所指。

  舒歡此刻就覺得自己犯了疑心病,認真的再看了顧熙然兩眼,但仍然無法從他臉上窺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顧熙然迎著她的目光,微揚了唇角:「不對?」

  舒歡硬著頭皮回答:「對啊……」

  顧熙然從她臉上挪開目光,一掀衣袍坐了下來:「原來娘子這麼血腥暴戾。」

  ……

  被打敗了,舒歡轉身就走,決定學會了女工之後,頭一件事就是扎一個小人,上書顧熙然的生辰八字,天天拿鞋底狠揍……

  不過沒走出兩步遠,聽見顧熙然的另一句話後,她又改了主意,決定天天替他上高香,保佑他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他說:「收拾一下,明日早起跟我上山,多帶兩件禦寒的衣裳,沒準要在山裡住一夜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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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8:22

【第60章.人各有志】

  先是在顧宅裡悶了將近一個月,但那地方人多口雜,又是呆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舒歡不得不忍著悶,安份再安份。

  來別院之前,她也幻想過這裡無人管束,大概可以偶爾出去散散心,誰想顧熙然同顧熙和都忙著學武,沒空帶她出去,丫鬟們是不敢出去,雲姨娘就更別提了,沒事的時候連薔薇館都不出,能夠悶在房裡繡一整天的花。

  至於老太君派來照料顧熙和的那些老媽媽們,壓根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防著她們向老太君通風報信都防不及呢,哪能自個送上門去聽嘮叨?

  因此聽見顧熙然說明日要上山,她簡直心花怒放,喊了美景就準備回房去收拾東西,只是剛走到門前,就聽見身後雲姨娘在問:「上山?二爺您的身體撐得住麼?」

  顧熙然這種身份的人,絕不可能同人動手打架,學武為的就是防身,雖然這些日子差點被杜秋整得趴下,但他還是咬牙挺過來了,體力有明顯的增強,從前走上一段路就要氣喘,如今只要不是狂奔數里,他連心跳都不帶加快的。

  於是他微微笑道:「不妨事。」

  雲姨娘這才放心道:「那我也收拾東西去。」

  顧熙然微揚起眉,喊住了她:「你還是留下看院子吧。」

  ……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雲姨娘此刻該有多麼尷尬,舒歡沒有回頭,快步走了出去,他們兩人的事,讓他們私下裡解決就好,她犯不著在旁摻和,免得惹人怨恨,不過就算她走得再快,仍然聽見顧熙然又說了一句:「山路不好走,人多了照顧不過來,丫鬟們也不用跟著去了。」

  美景走在她身後,聽見這話,竟然嘀咕了一句:「幸好幸好。」

  舒歡忍不住笑:「你就不想出去逛的?」

  「想是想啊。」美景說著覷看了一眼她的臉色,這才接道:「但去登山就太辛苦啦,連路都沒有,最多只有一條羊腸山道給人走,再說前日下過一場透雨,沒準山裡的土路還未干呢,踩下去就是一腳的泥若是再不小心失腳滑了……」

  說到這裡,她眉頭擰得緊緊的,擔憂道:「二奶奶,我看您也求求二爺,別去啦。這麼大熱的天,待在家裡歇著多好,何必跟著出去受苦受累?要真嫌悶得慌,那就等到十五,讓二爺帶著您去左近的村子裡逛逛圩市好了,那個輕省有趣多了。」

  舒歡沒言語,只是望著美景笑。

  美景摸了摸臉,納悶道:「我說錯話了麼,還是臉上有髒東西?二奶奶笑什麼?」

  「我笑啊——」舒歡伸手輕戳了她的眉心:「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奼女。」

  「奼女?」美景疑惑,二奶奶嘴裡總冒出些她聽不懂的詞,也不知道是誇她還是羞她。

  美景原本就容貌出色,此刻微蹙著眉頭的模樣甚是憨態可掬,舒歡沒忍住,伸手輕輕的捏了捏她那還稍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笑道:「說你宜家宜室生成這副好容貌,也不知道今後誰有福氣娶了回去。」

  儘管年紀還小,但聽見舒歡說起嫁人的事情,美景還是漲紅了臉,小聲咕噥道:「二奶奶別打趣人,您自個才生得標緻,沒見二爺時常目不轉睛的盯著您發愣麼?我只盼著將來能有您一半的福氣,嫁個像二爺疼您這樣疼我的夫君,也就心滿意足了……」

  她說著說著,聲音漸小,到最後簡直有若蚊吟,但飛紅的雙頰看上去更增嬌艷,簡直如同一朵含苞待摘的玉色芍葯,惹得舒歡真起了打趣她的心思,笑道:「將你二爺說得這樣好,不如你就嫁他吧。」

  「那怎麼能行?」美景慌慌的搖頭:「二爺疼的只是您一個人,再說我雖是個婢女,卻也不想給人做小……」

  她容貌出色,心氣到底高傲些,不過話說的太直,她也怕舒歡生氣,就猶豫著沒再往下說,緊接著,忽然想起了老爺房裡的溫姨娘,那是夫人林氏的陪嫁丫鬟,但夫人為了同另幾個姨娘爭寵,籠絡老爺,仍是替溫姨娘開了臉,收在了房裡,沒想才兩年工夫,老爺就對她失了興頭,平日裡絕少去她的屋子,夫人不知為了什麼緣故,也不太待見她,那日子過得……

  她越想越心慌,顧不上其他,只仰起臉求著舒歡道:「二奶奶,我會用心服侍您,絕不給您招惹麻煩,只求您疼我,千萬別讓我給二爺做小。」

  舒歡微訝的揚起了眉,真沒想到顧熙然也會被人棄之如敝履,這就是所謂的人各有志麼?慧雲挖空心思想爭的身份,美景卻畏如荊途。

  至於顧熙然對她好,她自然很清楚,但好到眾口稱道的程度,她就萬分納悶了,自覺沒什麼能讓人這樣另眼相待的優點,若單只是為了容貌,雲姨娘不比她差,還是最招人喜歡的柔弱賢惠型……

  唯一的解釋,就是顧熙然眼光太差,放著珠玉不要,偏要挑她這塊頑石這不是她妄自菲薄,也許在現代,她的性格會比雲姨娘的沈悶討喜些,但是擱在古代,她的優點就變成了缺點,一個不願意成天悶在家裡繡花,總想著出去遊山玩水的女子,怎麼看都不是古代男人眼中的賢妻。

  美景不知她在想些什麼,見她發呆,還道是自己惹她生氣了,連忙伸手輕拽拽她的衣袖,低聲道歉:「二奶奶,我錯了……夫人說過,身為婢女,最要緊的就是聽話,今後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不再自作主張。您……別生氣……」

  舒歡被她拽得回過了神,擡眼瞧瞧她,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看著可愛又可憐的樣子,心裡不由暖了一些,伸手扯了扯她垂在頸後的散發道:「有什麼想法就明白說出來,這樣挺好的,我沒有生氣,也不會逼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今後也這樣吧,保持你的本性就好。」

  美景遲疑著點了點頭,但非常懷疑舒歡是為了寬慰她才這樣說,本來嘛,這世上有哪個主家會喜歡一個總是說「不」的丫鬟?

  「還想?」舒歡笑了,伸手推她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上山不能穿繡花鞋去,回頭失足滾下來就慘了,快,去替我找雙合適的靴子來,再弄一身小廝們的衣裳,我可不想穿著長裙去翻山越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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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9:16

【第61章.沈重的包袱】

  說是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帶上兩件厚點的對襟襖兒,驅蚊的香薷草液和止癢醒神的薄荷膏就好,古代山間時常有野獸出沒,為了預防萬一,舒歡還十分無恥的學著顧熙然揣上了辣椒水和生石灰粉,除此之外,只需要準備火石火折、兩隻皮水囊和一些方便攜帶的吃食,用一張包袱布裹起,輕輕巧巧的往肩上一背就得。

  美景盯著床上那一堆被舒歡否決掉的衣裳,不依不饒的追纏道:「好歹再帶兩襲披風吧?可以禦寒,也能墊著坐臥。」

  舒歡想了想:「好吧。」

  「匕首呢,要不要帶?萬一遇上野獸也好防身。對了對了,指南魚也要帶上,迷路的話就能用上了。還有創傷藥、蛇藥、繩索、刷牙子、手巾……」

  舒歡連忙止住她,黑線道:「我只是上山去玩一天就回來,沒打算在外面待上十天半個月。」

  美景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裡滿帶著關切:「有備無患,再說這些東西又不重。」

  舒歡想了想,再次妥協:「好吧。」

  次日清早,顧熙然看著舒歡換上了小廝裝束,心裡還想著該替她添兩身方便出門的衣裳了,但是看見她扛起那隻大大沈沈的包袱時,這個念頭就立刻被拋至爪哇國去了,不過他只是微揚了唇角,什麼也沒有說。

  其實這次上山不是為了玩樂,而是杜秋換了個法子鍛煉顧家兩兄弟,不過紀丹青靜極思動,要跟著去看看風景,顧熙然就順便帶上了舒歡,因此當他們趕到別院門前匯合的時候,其他人看見舒歡肩上搭的那只包袱,面色都有點古怪,當然,舒歡瞧見他們都雙手空空,那神情也十分精彩。

  「你們……」舒歡謹慎的探問了一句:「就這樣去了?」

  顧熙和用看白癡的目光看她:「可不是?登山會很累哎,自然是東西帶得越少越好。」

  舒歡有點抓狂:「那吃飯喝水怎麼辦?」

  紀丹青溫和一笑:「山裡有野味,還有野果。」

  ……

  舒歡轉眼去看顧熙然,其質問的意味很明顯。

  顧熙然搖搖頭道:「別看我,我只讓你多帶兩件禦寒的衣裳。」

  ……

  感覺已經很糗了,要是此刻再將包袱甩下,越發難堪,於是舒歡面無表情的緊了緊肩上的包袱,道一聲:「走吧。」

  顧熙和撓撓頭,追上兩步:「喂,你還是把包袱丟下吧,我們不會笑你的。」

  舒歡擡眼掃了一圈,大部份人真的沒笑,小部份人笑了,這個小部份,指的就是顧熙然,他不但笑了,目光裡還滿帶著促狹之意,彷彿等著看她究竟打算怎麼辦

  好吧,她現在覺得美景和自己都會錯了意,顧熙然哪裡是疼她,估計逗她的心思更重些。

  尷尬之後,好勝心起,舒歡挑釁的瞟了他一眼,轉身,繼續走。

  不就一個十來斤重的包袱麼?她從前出去寫生時,光一隻畫板就有三斤重,更別提還要攜帶的其他東西了,絕對不會比背著這只包袱更輕鬆。

  顧熙和不死心,警告她道:「回頭背不動的話,你可別叫苦。」

  舒歡一笑:「又不是什麼要緊東西,背不動就扔掉,叫什麼苦?」

  ……

  顧熙和被掃了面子,哼了一聲,揚起頭道:「當我沒說。」

  他生氣歸生氣,但舒歡遞了一紙袋乾果給他,美其名曰請他幫忙減輕負擔時,他有了台階可下,氣也就消了,仍舊同她有說有笑起來。

  觀月別園附近都是山,他們去的是最高的那一座,矗立在別院的東南方向。

  山路如同美景說的那樣,的確不太好走,最初還有一條被砍柴和打獵的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越往深處走,越荒蕪,漸漸的連羊腸小道也消失了,而且被樹木遮蔽的地方,雨水尚未乾透,半腐爛的落葉泡在濕泥裡,踩下去就覺得鞋底打滑,要走得十分小心,才能穩住身體的平衡。

  好在舒歡走在隊伍的中間,踩著前邊人的腳印,除了感覺疲累外,走得還不是太艱難,不像顧熙和這個冒失鬼,想要搶快,結果摔了兩次嘴啃泥,身上的衣裳髒得令人皺眉,最後他只好腆著臉湊過來討好她道:「二嫂,我再幫你減輕一點負擔?」

  小屁孩臉皮薄,舒歡忍著沒有笑,給了他一件顧熙然的衣裳,只是他身量還未長開,比顧熙然矮了許多,那衣裳穿著就顯長顯大,模樣極其古怪。

  為了照顧她和紀丹青,其實杜秋已經緩了速度,走得不太著急,但負重的人通常都有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東西越背越沈。

  何況在古代登山比在現代爬石階要艱難許多,走了一個時辰之後,舒歡已經有甩掉身上包袱的衝動了,只是她生性好強,不到實在走不動,不願意認栽,因此就算已經累得汗如雨下,氣喘如牛,她仍是咬著牙堅持不掉隊,還怕給別人添麻煩,連吭都不吭一聲。

  顧熙然是走在最後頭的一個,原還想等著看她尷尬為難,但見她如此倔強,早歇了逗她的心思,在她有一回險險要跌倒時,就伸手扶了她道:「把包袱給我吧。」

  舒歡咬了牙:「不用。」

  「怎麼?」顧熙然瞧了瞧她的臉色,微微笑道:「生氣了?」

  舒歡仍是言簡意賅,道了聲:「沒有。」

  不想認栽歸不想認栽,不代表著她就是生氣了,更沒有賭著氣口是心非,至於她說話簡短,那是因為正常的呼吸方式已經滿足不了她肺部對氧氣的需求了,此刻正微張著嘴喘息呢,沒工夫犧牲呼吸來說話。

  顧熙然沒有堅持要替她拿包袱,只是沈默了一會,忽然開口道:「我累了,歇一歇再走吧。」

  走在最前面的杜秋回頭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腳步道:「就歇一刻。」

  舒歡跟著停下,看了顧熙然一眼,沒說什麼,只從包袱裡摸出兩隻盛滿了水的皮水囊,順手遞了一隻給前頭的紀丹青,隨後就仰頭灌起水來。

  汗出得多,容易口渴,此刻喝水如飲甘露,而片刻的停歇,已夠她稍微緩解一下疲勞了,恰好又有一陣微涼的山風吹過,帶走了焦灼的熱意,倒令她覺得運動過後,大汗淋漓的感覺十分愜意。

  山風裡帶著草木的清香,她微微瞇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想顧熙然忽然伸手過來接了她手裡的皮水囊,倒嚇了她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對著她一笑,然後她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將水囊湊到了唇邊,十分克制的抿了兩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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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19:38

【第62章.山林之樂】

  舒歡沒有過份的潔癖,在環境不允許挑剔的情況下,不覺得同人共用一隻水囊是多麼無法忍受的事情,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為什麼由顧熙然做出來,就充滿了曖昧之意,惹人遐想?

  她微紅了臉別過頭去不再看他,卻聽他對顧熙和道:「走累了別喝這麼急,最好一口一口慢慢喝。」

  對了,這是常識,但渴極了她就忘了,沒想到倒要被他提醒。

  顧熙和哪裡肯聽,飲夠了水才抹抹嘴笑道:「看來二嫂還真有先見之明,這個包袱算是背對了,要不就算山裡有溪泉,渴極的時候也未必能找見。」

  馬屁拍得晚了。

  這個沈重的包袱,舒歡已經獨力背了一個時辰,聽見他說這話,立刻將包袱擲過去:「那你背一會吧,反正最重的水已經被你喝了。」

  「我只是說說而已,你怎麼這樣不客氣……」顧熙和盯著懷裡的包袱,懊惱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子,惹得其他人都笑,唯有杜秋,仍是一張白板臉,但目光也溫和了許多。

  古代一刻,不過等於十五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再次上路的時候,杜秋明顯又放慢了速度,倒不是為了照顧舒歡,而是紀丹青發現途中有許多草藥,犯了職業病,走走停停的挑撿著採集起來。

  顧熙然似乎對這些草藥也有興趣,跟在紀丹青身後邊看邊問,從藥性到效用都詢問得非常仔細,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遺傳因子和生活環境影響了,他最感興趣的仍是那些香花香草,還問紀丹青這裡能不能找到杜衡、芳芷、江蘺、清葛和紫芸之類的帶香植物。

  紀丹青轉頭四下裡一瞧,忽然指著遠處一株綠葉黃莖,雜在眾草中十分不起眼的小草道:「那個葉子翠的是金簦草,旁邊開著細碎白花的是白芷,都有芳香。」

  這樣慢慢的一路過去,舒歡也不覺得太累了,還有餘暇邊聽紀丹青說話邊觀賞山間的景致,意興十足,倒真有點像在玩樂了。

  由於氣候和環境都同現代不太一樣,這裡的山才是真正的山,草木瘋一樣的生長,繁茂之極,經常走著走著,就會發現來路被蔓籐和樹葉枝杈給嚴嚴的堵住,需要清理才能劈出一道可容人通行的道路來。

  這種時候,她帶的匕首就派上了用場,當然這把小匕首若是握在她手上,就算她費盡了力,耗上一整天時間,也未必能割斷一條堅韌的蔓籐,但握在杜秋手裡就不一樣了,只見他單手捉住一根蔓籐,隨後匕首那麼輕輕巧巧的一旋一割,蔓籐應手而斷。

  植物茂盛的地方,草蟲自然也多,被叮咬了是難免的,於是薄荷膏和香薷草液也有了用處,只是看著他們往手臉塗抹這些東西的時候,杜秋的眼眸裡閃過一抹淡淡的不以為然,想必是覺得這群人太過嬌生慣養,有些後悔帶他們來山上了。

  不管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在前開道時仍然很盡職,還撿了根長樹枝在草叢裡撥打。夏季山中多蛇,他這麼做自然是為了打草驚蛇,總比不小心一腳踩上去,被蛇狠狠咬上一口要強,不過多半時候驚出來的不是蛇,而是一蓬一蓬的草蟲,飛跳得漫天都是,連呼吸時都有可能不小心將之吸入鼻腔,驚得顧熙和時常大叫,還拿著舒歡帶的披風將整個腦袋都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虧他也不嫌熱。

  偶爾也有野兔香獐什麼的被驚出來,這時候杜秋就會隨手撿了石子打過去,香獐個頭較大,經常被打懵了,停一下再接著跑,野兔的體型小得多,杜秋飛過去的石子對之來說是致命的,除非沒打中,否則觸石就倒,沒到一個時辰,他們就撿了三隻,看看足夠吃了,他也就停了手,哪怕野兔踩著他的腳背過去,他都置之不理。

  惹得顧熙和直歎:「怎麼不打?太可惜了。」

  顧熙然將手裡捉的那只野兔往他面前一送:「你拎著?」

  顧熙和頓時就無語了。

  不知道杜秋是不是會觀星象,出門的日子挑得不錯,是個萬里碧空的好天氣,不過陽光雖然毒辣,但山林間自有清涼,生長極高的樹木遮擋住了大半陽光,只在地上投下破碎斑駁的光影,

  很快舒歡就尋找到了另一份樂趣,那就是採摘野果。

  帶著露珠的覆盆子,累掛枝頭的野櫻桃,烏紫發黑的桑葚,還有能酸掉人牙的野楊梅,反正她瞧見什麼就採什麼,兜在帕子裡,邊走邊吃,倒也自得其樂,只是吃完桑葚後發現舌頭和手指被染得發黑,教顧熙和好一陣嘲笑。

  正午時打尖,杜秋尋了一處有山溪流過且植物較少的地方,洗剝了野兔,生火烤起來,紀丹青還採了芫荽、野姜和紫蘇來調味,顧熙然更離譜,在一隻野生蜂巢下燒了把火,再壓上半濕的樹枝樹葉,引出一股濃煙來,熏跑了野蜂,再讓渾身裹得像只粽子的顧熙和拿著根長樹枝去把蜂巢捅下來。

  烤兔肉上灑了青鹽和切碎的芫荽姜絲,隨身帶的煎餅饅頭烤熱了再抹上一層厚到能往下流淌的蜂蜜,空氣裡飄散的滿是肉香和新鮮蜂蜜的甜香,這樣美味的一餐,讓舒歡滿足到歎氣,看來這一次真的沒有白來,就不說一路上那清新怡人的風景了,單是這頓野味,就能吃到她連自己的舌頭都差點吞下去。

  吃到最後剩一條野兔腿,顧熙和正在同她爭搶,眼見就要搶到手了,顧熙然忽然問了她一句話,讓她怔了一下,沒留神,兔腿就被顧熙和一把奪了過去,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舒歡恨恨的盯著那兔腿上的牙印和顧熙和得意的可惡笑臉,忍了再忍,才回過頭去望向顧熙然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顧熙然一笑,將自己手裡那塊還沒吃完的兔肉撕了一半給她,這才垂了眼道:「我記得你會畫畫吧?」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原來沒有但是,他突然問這個幹什麼?

  舒歡驀然睜大了眼睛,連嚼在嘴裡的一口兔肉都忘了往下嚥,呆呆的望了他好一會才道:「誰告訴你我會畫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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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0:04

【第63章.峭壁】

  話問出口,舒歡忽然有點悟了,轉眼就怒視了顧熙和——

  該不會是這小子口風不緊洩露出去的吧?

  事實上她動畫筆的次數屈指可數,只畫了那十來塊石頭,還是關上房門,避著顧熙然,躲著丫鬟們時悄悄畫的,唯有那次,被莽撞踹門進來的顧熙和發現,為這她還送了幾塊畫石出去,請他只當沒看見,別四處宣揚。

  誰知顧熙和一副渾然無覺的模樣,看見舒歡怒視他,還很乾脆的回甩了一記白眼給她,挑釁的揚了揚手裡那啃了一半的兔腿道:「怎麼,都已經沾了我的口水,你還想要?」

  話音剛落,他就被顧熙然彈了個腦崩兒:「你的口水不值錢,留著自己舔吧。」

  顧熙和被噁心到了,看了看手裡的兔腿,再沒辦法啃下去,不禁抱怨道:「二哥,你用詞能不能文雅一點?舔什麼舔,胃口都被你搞沒了。」

  顧熙然沒再理他,只答了舒歡三個字:「我猜的。」

  這也能猜?

  太神奇了一點吧!

  舒歡也沒了胃口,將那口含了許久的兔肉呸了出去,抹了抹嘴道:「怎麼猜的?」

  顧熙然瞟她一眼:「經常看到你對著書房裡掛的畫發呆,有時還豎著手指在那裡依圖描摹。」

  那是她情不自禁,跟紀丹青看到藥草就想採的職業病一樣

  舒歡不死心的強辯道:「我一向對會畫畫的人心存仰慕,看到好畫就忍不住多看兩眼麼,我也想學啊,只是沒人教我,那我只好沒事的時候自己瞎琢磨一下。」

  顧熙然心不在焉的聽著,最後只問了一句:「那你琢磨會了麼?」

  ……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答,說不會就萬事大吉了,但不知怎的,舒歡覺得是個機會,若是乾脆挑明了自己多少會點,那今後想畫畫時就不用再瞞著人了吧?

  誘惑很大呢。

  她盯著顧熙然,猶豫再猶豫,最後橫了心,將手伸到面前,用拇指指甲抵著尾指指尖道:「就會那麼一點點,但是……」

  顧熙然不要聽但是,撥弄了兩下腳邊堆的香草,笑道:「會就好,那這些香草就麻煩你回去後畫出來,整理成冊了。」

  舒歡看看他,再看看他腳邊那挺大一堆草藥——

  我擦。

  她在心裡暗罵了一句髒話,這不是自個給自個找事麼?她還想同杜母學刺繡呢,早知道就該答說不會。

  看見她面有難色,紀丹青忽然接了一句:「在下恰好閒得發慌,可以幫著整理一些。」

  好人啊。

  聽見這句話,舒歡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滿腔的鬱悶也散了個乾淨。她差點忘了,紀丹青是位國畫高手,明師不就赫然眼前麼?

  她帶著兩分希冀探問道:「那我拜你為師,跟著你學畫好不好?」

  這不是為了掩飾假裝的,她是真想學國畫的技法。

  紀丹青看顧熙然沒有反對的意思,就含笑點了頭,溫和道:「拜師不敢當,在下也只是閒時畫上兩筆,略窺門徑而已。」

  他自謙的話舒歡就自動過濾了,已經迫不及待的問出了一堆問題,譬如挑硯台有什麼講究,墨用哪種好,工筆渲染時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寫意畫運筆時講究的平、圓、留、重、活具體指的是什麼意思……

  她問的仔細程度,同顧熙然方才詢問草藥時如出一轍,紀丹青根本來不及答,就愣愣的聽著她拋了一個又一個琢磨了很久的疑問出來,只好微笑再微笑,耐心極好的望著她。

  這些東西顧熙和基本聽不懂,覺得悶死,緊趕著催道:「好啦,要學回去再學,吃飽喝足了,咱們也該上路了吧?」

  一個時辰之後,他就後悔自己說過了這句話,哪能想到杜秋這個天殺的,居然在半山腰停步不走,說眼下的速度好似閒庭漫步,再往上爬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如就留在這裡鍛煉好了。

  他挑的地方當真好前方是一面平坦的峭壁,不太高,大概就十丈左右,其餘三面草木也較稀疏,不用擔心有什麼野獸潛伏其中。往左走上半里路,有一處山泉的泉眼,可供洗滌飲用,右邊還有幾株大樹能夠遮涼,作為露宿地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但不好的是他要顧熙然與顧熙和攀那峭壁,美其名曰考驗一下他們耐力和意志。

  顧熙和仰頭看看那絕高的峭壁:「好高,若是吊在半途中下不下怎麼辦?」

  杜秋給的答應很簡單:「攀上去。」

  顧熙和快哭了:「若是氣力耗盡,攀不上去呢?」

  「那就吊著。」顧熙然替杜秋給了答案。

  可惡的是杜秋聽後,深以為然的點了頭,表示同意,隨後就背負著雙手,衝著顧熙和揚了揚下巴道:「攀吧。」

  顧熙和為難的轉頭看了看,希望有哪個人站出來替他說個情,畢竟他已經習慣了,遇到不情願做的事情,轉頭這麼一看,總會有老太君或林氏出言護著他。

  可是這一回情況不同了,他只瞧見紀丹青目帶鼓勵的衝著他微笑,舒歡甚至揮了揮手裡的草藥,搖旗吶喊道:「放心吧,我們會在底下看著你爬,不會趁你吊在半空中的時候悄悄遛走。」

  這是鼓勵安慰嗎?簡直是幸災樂禍!

  顧熙和苦著臉去看顧熙然:「二哥,怎麼不管管你家娘子?」

  顧熙然正忙著將衣擺掖在腰間,聞言頭都沒擡就道:「我家娘子說的很對啊,為什麼要管?難道你希望他們悄悄遛走?」

  ……

  就知道不能指望這個重色輕兄弟的二哥。

  顧熙和咬了牙,終於開始——

  脫衣服。

  沒辦法,他穿得太多,不脫掉點,根本就不能靈活行動。

  總算舒歡還厚道,沒再幸災樂禍,而是抱了他脫下來的髒衣服,走到山泉眼處去清洗,這樣回頭攀完峭壁,他也好有更換的衣裳,不然汗濕的衣裳緊貼在身上,再被山風一吹,很容易著涼的,萬一病了,回去可不好交待。

  杜秋留在了峭壁下看護顧家兄弟,紀丹青生怕舒歡一人走遠了會遇到什麼危險,就跟了上去,途中看到野生的皂莢樹,就順便在地上撿了點落莢,候著她洗衣的時候,遞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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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7-14 01:20:31

【第64章.小四發飆】

  洗乾淨的衣裳平攤在陽光能照射到的青草地上,蝴蝶紛飛其上。

  舒歡自個躲在大樹蔭下,半躺在樹幹上,一邊吃著採來的野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同紀丹青說著話,時不時的還往峭壁那邊瞥上一眼,見顧熙然攀爬的速度雖然不快,但還算穩健,就沒再多留意。

  此時日朗風清,毒辣的陽光逼不進樹蔭裡,舒歡只感覺身後的密林中有一陣陣的涼意滲透而出,比暑熱的天氣躲在房間裡吹空調還要涼爽愜意,結果太愜意了,她就有了睏意,最後嘴裡還含著櫻桃,人就已經睡了過去。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日已西沈,顧熙然半蹲在她的面前,右手很不安份的輕捏著她的臉頰,搖晃著她道:「天要黑了,醒醒。」

  舒歡茫然的睜眼,看見泛著金紅色澤的夕陽從他身側斜射過來,有流虹般的光點在他的臉上跳躍閃爍,刺得她微瞇起了眼睛,這才瞧清那些光點原來是凝在他臉上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滾落下來,溢彩流光。

  本來就迷迷糊糊的初睡方醒,再加上突如其來的視覺衝擊,讓她不禁有點愣神。學畫的人,多半都是視覺控,對美的事物有獨特的執著,不得不承認,她面前這個男人長得真好看,臉型雖然纖秀了一些,但勝在氣質清雅,眸光湛湛,有一種卓然於世的雋爽風姿。

  真想畫下來啊。

  只是要畫就要用古風的寫意手法,才能濃墨淡彩的潑灑出這份意態……

  念及至此,她想學國畫的心思不由越發迫切了起來,卻沒防顧熙然伸指在她眉間一彈:「發什麼愣?起來啊。」

  滿腔的畫意都被彈得匿跡無蹤,舒歡很鬱悶的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站了起來,這才發現旁邊杜秋已經生起了火,正烤著一串不知從哪裡逮來的鵪鶉和中午捅下來的那只蜂巢,他腳邊洗淨的樹葉上,還擱著好幾串草綠色的蚱蜢。

  儘管知道蜂蛹和蚱蜢都是富含高蛋白的食物,但她仍然非常非常的黑線:「晚上……要吃蟲子嗎?」

  杜秋悶頭烤著手裡的野味,不作聲,還是紀丹青從身後拎出一隻洗剝乾淨,肚裡塞滿了山菌的竹雞來,笑道:「你運氣好,剛逮著這只竹雞,不然還真得吃蟲子了。」

  幸好幸好。

  舒歡輕籲出一口氣,天生怕蟲也不是她願意的,若是沒有這只竹雞,她又不想表現出過度的挑剔來惹人反感的話,還必須得硬著頭皮跟著吃蟲子了。

  心神一定,她立刻就發現顧熙和不在眼前,納悶的轉著頭找他,才看見他仍吊在峭壁之上,往下挪動的速度,其慢如蝸牛。

  「他……」

  她剛想問顧熙和怎麼還吊在那兒,就見顧熙然對她招了招手道:「別管他,這小子體力比我還好呢,就是怕高,讓他在上面吊兩回就好了。這不,方才在峭壁頂上往下望時還叫得活像見了鬼,這會就安靜多了。」

  ……

  原來顧熙和有恐高症,那顧熙然這算不算是衝擊療法?

  舒歡覺得他該用這個法子治治他自己的怕水症才對

  她還在胡思亂想著,顧熙然就遞了一支木簪到她手裡:「替我把頭髮束一下。」

  這支木簪也是她用沈香所雕,是樣式十分簡潔古樸的鳳頭簪。

  學了這麼些日子,複雜的髮式舒歡還是不會,但替顧熙然梳個簡單的髮髻還能行,只是她伸手在他發上一捋,觸手濕涼,明顯是才洗的發,壓根就沒有乾。

  她微皺了眉道:「還是等干了再束吧,要不濕發捂著會頭疼。」

  顧熙然有些時候比較固執,不喜聽人勸的:「散著不舒服,還是束起來。」

  舒歡只好從荷包裡摸出一把隨身帶的小木梳,輕輕的替他梳起發來。

  不知道是不是古代滌發用的都是純天然清潔品的緣故,顧熙然的髮質極好,猶如墨染,梳子能從頭一滑至底,順得幾乎不用使力。

  舒歡沒有完全聽從他的意思,只將他容易垂散到臉頰和額前的頭髮挑著用沈香木簪束了髮髻在頭頂,其餘的頭髮仍舊讓它散著,顧熙然雖然還是覺得不太舒服,但他自己不會打理,卻也無可奈何。

  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顧熙和總算平安的腳踏到了實地,只是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望向眾人的目光也極其怨恨,看來是真被駭到了,他甚至還跺了跺腳,發怒道:「你們都欺負我,等我回去就告訴老太君!」

  杜秋看了看他,不語。

  顧熙然微皺起眉頭,喊了聲:「小四——」

  「別喊我,我不理你!」顧熙和拗勁犯了,恨道:「把我一個人丟在上頭就自己下來了,我要死了你都不會管,還喊我做什麼!」

  說著他又轉頭衝著杜秋嚷道:「什麼狗屁武師啊,簡直就是殺手我花錢請你來教我武功,不是請你來謀財害命,滾滾滾!明天就收拾東西,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他情緒激動的喊完就轉身往樹林裡跑,還把上去攔他的舒歡給狠狠的推倒在了地上。

  舒歡崴傷了腳踝,很痛,但是眼見天色就要黑了,若真讓顧熙和跑到了林子裡,迷路不說,沒準還會遇上什麼大型的野獸,凶險之極,因此她壓根顧不上去查看傷勢,撐起身來想接著追他。

  這時一道人影從她身邊掠過,隨即又有一雙手伸過來,順勢將她攬進了懷裡。她擡眼一看,是顧熙然,他垂著眼,面上瞧不出喜怒之色,但摟住她的手卻很用力,還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舒歡搖了搖頭,轉眼看見顧熙和被杜秋揪著衣襟給拎了回來,一把擲到了火堆邊。

  顧熙和身形靈活,從地上打了個滾翻起來還想跑,待杜秋再上去捉他時,他就拳打腳踢,手抓牙咬,反正能施得出來的招數全用上了。

  杜秋壓根就沒把他這些無賴招數放在眼裡,眼明手快的捉了他的胳膊一轉一扭,他就掙扎不動了,只好轉為破口大罵,但罵人也是需要耗費氣力的,他來回攀了一次峭壁,早就疲累了,罵了一會就覺口乾舌燥,而且沒有人接話跟他對罵,他也很沒趣,漸漸的就安靜了下來,只用仇恨的目光瞪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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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0:51

【第65章.慚愧】

  顧熙和在發洩情緒的時候,顧熙然默然在旁,看著紀丹青替舒歡查看傷勢,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他真正平靜了下來,低頭坐在草地上生悶氣時,才緩緩開口。

  「鬧夠了?」

  他的語氣很淡,同他的神情一樣,聽不出喜怒,彷彿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天氣。

  顧熙和一愣,隨即倔強的扭過了頭,不理不答。

  顧熙然不以為忤,仍是淡淡道:「我身子弱,因此練武來強身健體,你跟著練是為了什麼?」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沒指望著能得到回答,因此看見顧熙和緊抿著嘴唇,就替他答了:「你是為了好玩,為了學點武功好出去威風顯擺可是沒想到練武竟然這麼辛苦危險吧?心裡萌了退縮之意,又拉不下臉說不練……」

  「才不是!」顧熙和憤怒的打斷了他的話,一張臉漲得通紅。

  顧熙然一挑眉:「惱羞成怒了?」

  「沒有!」

  「那你發什麼脾氣?」

  「明知道還問我?」顧熙和怒沖沖的頂撞回去:「氣你們不管我死活!」

  顧熙然挑了眉,語帶微諷的反問了一句:「不管你死活?」

  「對把我一個人扔在峭壁上,壓根就不管我!」

  「你先搞清楚一件事。」顧熙然提了聲道:「是你說要練武,我們才讓你去攀那峭壁,難道你還以為你坐在這裡不動,武功就會自個跑到你身上去不成?」

  「那也不能這麼個練法吧!」顧熙和憤憤道:「萬一我失足摔下來,人都死了,還練什麼?」

  顧熙然一笑:「那你摔下來了嗎?」

  「沒有……」顧熙和一愣:「但我是說萬一我沒摔死是運氣好,萬一運氣不好呢?」

  顧熙然先沒作聲,只是伸手從杜秋那裡拿了一串有些烤焦的蚱蜢,微皺著眉頭咬了一口,嚼了兩嚼後嚥下去,將那串蚱蜢遞到顧熙和面前:「你要不要嘗一口?」

  「不要!」顧熙和擡手就將那串蚱蜢給拍到了地上:「這是人吃的東西嗎?虧你咬得下去。」

  「是啊。」顧熙然轉著手裡的蚱蜢串,淡淡道:「杜秋要不是怕你失足摔下來,早就去別處打野味了,用得著在這附近逮蚱蜢麼?你以為他愛吃這個啊?」

  聞言,顧熙和立刻睜圓了眼睛,目光裡帶著極度的驚訝。

  他轉頭往杜秋那邊望過去,卻見杜秋那張白板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除了偶爾翻動一下手裡在烤的鵪鶉,連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顧熙然說完了想說的話,也不再理他,手枕在腦後,仰躺在地上,望著漸漸黑下來的天空。

  沈默。

  面對這種情況,顧熙和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只是微張著嘴,坐在那裡發愣。

  這時紀丹青已經搗爛了一兩種草藥,敷在了舒歡的腳踝上,替她緩解了些疼痛。

  舒歡痛過了勁,拿衣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看了顧熙和一眼道:「你還是承認吧,這事壓根就是你自己小心眼。」

  顧熙和氣的不是她,因此盛怒之下將她推傷了,心裡多少有點內疚,但小心眼三個字著實不太中聽,他還是不滿的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哪裡小心眼了……」

  「難道不是嗎?」舒歡糗他道:「不說杜師父,就是你二哥,他蠢到帶你出來,不將你完整帶回去的地步了嗎?方纔我替他梳頭時就留意到了,他嘴裡說著不管你,其實總往峭壁那邊看,要是你真出點什麼意外,我看他們兩個都是頭一個衝上去救你的,分明是你自己小心眼,別人對你好你都感覺不到,還亂發脾氣,說人不管你的死活。」

  ……

  她每說一句話,顧熙和的腦袋就往下耷拉一點,說到最後,他的頭都快貼到地上去了,生平頭一回,體會到了什麼叫無地自容。

  好像,真的是他自己誤會了……

  但是他怕高啊!杜秋是個外人,不管他也就算了,連顧熙然都不管他,還說怕高沒關係,多攀兩次峭壁就能治好了,說完,他就獨自攀下去了,丟他一個人在上頭……

  這種舉動當真激怒了他。

  自小到大,他受到的寵愛都是來自長輩,家裡兄弟姐妹雖多,但沒有一個同他交好,就連與他一母同胞的姐姐顧芸,他都嫌囉嗦沒勁,很少搭理,因此玩伴只有染墨和滌硯兩人,偏偏他們是書僮,有身份隔著,主僕規矩怎麼都少不了的。

  如今好容易發現原來長年病弱,足不出戶的二哥如此有趣,又不像大哥是長子,天生有繼承權,獨得老爺的寵愛,令他本能的排斥,於是他心裡不由的生出了親近感,一天下來,有事沒事的總要往生梅閣那邊跑上兩趟才覺得暢意。

  被想要親近的人漠視拋棄了,無疑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何況這人還是他的手足,在家裡他唯一喜歡的兄長……

  綜上原因,讓顧熙和一直覺得自己憤怒有理,因此方纔的言行沒有給人留下任何餘地,沒想到此刻被顧熙然和舒歡三言兩語說得慚愧,尷尬的反倒是他自己了。

  「我……」他很想道歉,可是這種向人示弱的事他從沒幹過,很是不好意思,尤其是先前他口不擇言的讓杜秋滾蛋了,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接受他的道歉,若是不接受,他豈不是要更加尷尬?

  不過比起尷尬來,他更怕顧熙然生氣,從此往後不再理他,那就沒人帶著他玩了。念及至此,他還是走到杜秋面前,漲紅著臉道了歉:「杜師父,我……我方才說了不好聽的話,你別……別放在心上……」

  「噗——」舒歡生怕敷在腳踝上的草藥被蹭掉,正在拿帕子包裹,聽見他磕磕絆絆的婉轉道歉,再回想起初見他時,他那一副不可一世的頑劣與傲慢,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想這笑聲倒替顧熙和解了圍,有人搭理他,哪怕是笑他呢,都讓他感覺沒那麼難堪了,於是立刻扭頭怒視她:「笑什麼笑?!」

  「笑你連道歉都不會啊。」舒歡笑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方纔那行為都算是忤逆不道了,起碼得跪下給杜師父磕三個頭,這道歉才算有誠意吧。」

  要跪啊?還得磕頭?

  顧熙和擰緊了眉頭,原本不太情願,但目光恰好落在舒歡那腫成饅頭似的腳踝上,心裡的內疚不由重了三分,再看顧熙然,躺在那裡閉上了眼睛,壓根就不瞧他,於是心一橫,當真一掀衣擺,道一聲:「杜師父,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他說著就要跪下去,沒想杜秋忽然伸手過來托住了他,淡淡道:「道歉就不必了,我說過,拿了你們家的銀子,你們怎麼使喚都無妨。」

  這樣最好,銀貨兩訖,不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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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1:29

【第66章.守夜】

  杜秋不讓跪,顧熙和便手足無措的僵立了半日,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用手去撓頭,再撓頭。

  等他第五回擡起手去撓頭時,顧熙然著實瞧不過去了,冷冷道:「你頭髮長虱子了?」

  話是緊繃著臉說的,但顧熙和立刻就鬆了口氣,腆著臉湊過去道:「二哥,你又說笑話了,哪能呢。」

  顧熙然沒好氣道:「誰是你二哥?站遠些,少給我嬉皮笑臉。」

  顧熙和聽話的退遠兩步,又繼續撓起了頭。

  舒歡看著這一幕,憋笑憋得好辛苦,忍不住要去惡意猜測,顧熙然讓他退遠些,是不是怕他撓得頭皮屑四散紛飛……

  顧熙和苦笑道:「我也不是故意要使性子,這不是誤會了麼……二哥你就別生氣了行不行?」

  被一個孩子求哄,顧熙然也有點繃不住臉了,翻身坐起看看他道:「這回就算了,下回你要再發脾氣,先想想清楚。我同你是手足,能包容你的任性,但若是哪天你出了家門,不分場合的任性犯倔,旁人可不會這樣遷就你。」

  這番話,從沒人對顧熙和說過,其實就算說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但此刻他卻跟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只答著:「知道了,知道了……」

  「還有,你又不是奶娃娃了,別狐假虎威的動不動就把老太君擡出來壓人,遇到什麼事,不想著自己解決,先哭著說我告訴太君去,很好聽,很威風麼?」

  顧熙和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最後問你一句。」顧熙然瞟他一眼:「你究竟還學不學武了?要不學,趁早玩你的去,也沒人來管束你,要再學,你就自覺點,別露出那一臉被人逼迫的不甘不願。」

  顧熙和拚命點頭:「學我學。」

  「答這麼快?」顧熙然一挑眉:「你最好想清楚了,身為男子,做事就要有毅力和擔當,不想學就別勉強自己,若是想學就不能半途而廢。」

  顧熙和低頭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堅定道:「我學二哥學什麼,我就學什麼。」

  ……

  好像白說了。

  鬧半天這小屁孩還沒弄明白學東西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他不過顧熙然本來就不耐煩說道理教訓人,這回說得多了,他自己心裡也膩得不行,懶懶的瞟了顧熙和一眼,就收了聲。

  蟲子大餐美味而營養豐富,但是敢吃的人畢竟不太多,顧熙然和紀丹青都是淺嘗輒止,顧熙和同舒歡更是一口都沒有碰,兩人分著吃完了一隻竹雞。

  別看此時正值炎夏,太陽一落下,山間的涼氣就逼人而來,夜裡會是非常涼的,而且為了防止野獸夜襲,火堆是不敢熄的,於是眾人飯後先在附近撿了足夠多的柴枝,這才圍著火堆坐下來休息。

  好在火堆邊上容易積聚露水的長草叢,在白天的時候已經被杜秋清理乾淨了,這會不但裸在地面上的泥地乾透了,就連割下來的草都被陽光曬得乾燥而清香,往地上一鋪,就是很好的坐臥之處。

  眾人說笑了一陣,顧熙然體質弱些,先覺得困意上湧,往乾草堆上躺了下去,闔眼的時候朦朧道了一句:「下半夜喊起我,我來守夜。」

  守夜一來是防野獸,二來火堆也需要添柴,是件無聊又勞累的事情,杜秋便道:「上半夜我來守著,你們都睡。」

  舒歡撿了根樹枝撥了撥火,搖頭道:「不,你去睡,我來守,反正我下午睡過了,此刻也不睏。」

  杜秋原不想讓一個女子守夜,但看她十分堅持,也就作罷,只道一句:「有什麼事立刻喊醒我。」

  舒歡應了,看紀丹青還沒睏意,就同他說了會話,兩人不知怎的聊到了琴棋書畫上,但除了畫,別的她都一竅不通,於是紀丹青撿了樹枝在地上畫了張棋盤,又撿了些石子當棋子,簡略的教了她一點入門的技巧。

  顧熙和雖然上了幾年學,家裡也請了先生專門教這些東西,但他哪裡是愛學的?根本就沒有用心聽過,此刻呆在一旁,發現自己竟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越聽越無趣,甚至還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自卑和淺薄感,於是沈著張臉,悶悶的倒頭睡了。

  照理說藝術類的玩意兒都是相通的,但舒歡只對畫畫有興趣,琴棋什麼的,對她來說就是那天上的浮雲,她此刻跟著學棋,倒不是為了增加什麼自身的修養,或是偽裝嫻靜多藝的才女,而是實在太無聊了,學點東西,也好打發漫漫長夜,不過等到紀丹青去睡後,她就把圍棋拋到了一邊,自個跟自個下起爛大街的五子棋來。

  下了一會棋,她覺得沒勁起來,再看看大家都已經睡熟,就拄著顧熙然替她找的樹枝枴杖,單腳跳到自己帶來的包袱前,從裡頭取出厚衣裳和披風,分別替四人蓋上,至於她自己,醒著坐在火堆前,除了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之外,感覺也不是太冷,就不需要加衣裳了。

  不遠處的峭壁,在夜裡看來嶙峋而猙獰,密林那邊尤其陰森,夾雜著夜鳥三兩聲的啼鳴和草蟲如潮的唧啾,有一種靜中生動的神秘感,總讓她覺得下一刻就會有什麼東西突然撲出來擇人而噬,她只好挪開目光,避而不見,仰頭去看天空。

  那是一片無數繁星都照不亮的深邃黑暗,但是星星好亮,又好近,彷彿伸手就能摘到的樣子。這樣晴朗而純淨的夜空,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於是她幹了一件無數人都幹過的蠢事,開始數星星,數著數著,忽然感覺眼眶裡熱熱的,伸手一摸,是不知不覺流淌出來的眼淚。

  想家了,想遠在現代,大概永世都不能再見的爸媽了,但是連一點同在星空下的安慰都不能得,誰讓她穿到的是個未知的莫名時空呢。這一片天空,也不知道同爸媽看到的是不是一樣……

  她拿衣袖慢慢的抹盡眼淚,乾脆躺下來,望著夜空想些有的沒的心思。

  忽然密林間有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傳來,待她警覺的豎起耳朵來聽時又消失不見。舒歡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是風聲吧,也興許,是什麼小獸在草叢裡躡過,到附近的山泉眼邊去飲水。

  她在靜夜裡又躺了片刻,覺得有朦朧睡意襲來,生怕自己不小心睡著了,耽誤了守夜看火的事,連忙翻身坐起,但是沒想恰好看見密林的方向,有一道黑越越的影子一閃而過,還沒瞧清呢,就消失不見,倒駭了她一跳,待要伸手去推醒杜秋時,看著火光跳躍在他神色平靜的臉上,她又猶豫住了——

  算了,還是繼續觀察一陣吧,萬一真有不對勁的地方,再叫醒他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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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1:54

【第67章.神秘的聲音】

  黑影好像徹底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舒歡有些慶幸自己沒冒冒失失的把杜秋喊起來,但是她的警覺性已經被調動起來了,任何風吹草動的聲音,都能讓她感覺緊張,偏偏黑暗中的密林,絕對少不了各式各樣奇怪的聲音,激發了她那無限的想像力,於是她就越來越緊張。

  神經一直緊繃著,人會容易感覺疲勞,就這樣戰戰兢兢的守到下半夜,她已經呵欠連天了,但是看顧熙然他們睡得正香,又不想叫他們起來,只好強撐著告訴自己,再守一會,再堅持一會……

  堅持到最後,她已經不由自主的乜斜著眼亂晃起來,忽然覺得肩上一沈,被什麼東西覆了上來,驚得她立刻清醒過來,差點失聲叫喊。

  好在一個被刻意壓低,輕得有如耳語,還帶著三分初醒時微啞的聲音讓她穩下了心神。

  「怎麼不叫醒我?」

  是顧熙然,將披風覆到了她的肩上。

  舒歡撫著心口輕聲抱怨了一句:「你嚇死我了!」

  說著,順手將水囊遞給了坐到身旁的他。

  顧熙然仰頭飲了幾口水,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看她困得不行,就微微笑道:「你去睡吧,我守著。」

  兩人不過極輕聲的說了三句話,還是驚醒了杜秋,結果他們都被強制性的趕去睡覺了,下半夜就由杜秋守著。

  舒歡躺下去的時候,顧熙然也擠到了她身旁,一條披風蓋著兩人,她這邊多些,他那邊少些。舒歡原想將他踹遠些睡去,但著實太睏了,微張了嘴,呢喃了不到半句話就秒睡了,甚至不知道顧熙然趁機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讓彼此的體溫互暖,倒教清醒著的杜秋看見後感覺有些尷尬。

  一夜就這樣安然無事的過去,次日舒歡睡到時近正午才起,揉眼的時候看見顧家兩兄弟已經被再次趕去攀爬峭壁了。陽光下的山林,那危機四伏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連她自己都有些疑惑起來,覺得昨夜那半宿的膽戰心驚,像是一個太過真實的夢境。

  他們原本打算上山過一夜就要回去的,但舒歡的腳崴了,雖然不是多嚴重的傷,到底影響走路,再說下山原比上山更難,萬一失足會很危險,於是顧熙然就決定在這裡多待幾日,等著她的腳好得差不多了再走,順便讓顧熙和多攀幾回峭壁,希望能讓他克服恐高的心理。

  這樣一來,舒歡乾脆將作息調整到了白天睡覺,晚上守夜,雖然累是累了一點,但白天所有人都有要做的事,唯獨她閒著,除了偶爾在附近走走看看,採些野草野花來編點籃子擱存東西什麼的,她也就只有睡覺這一件事可幹了。

  如此平靜的過了兩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唯有每晚守夜時,她都能聽見一陣較為特別的,彷彿是什麼東西在草叢裡行走的窸窣聲,但是每回轉頭四望,總是什麼也沒看見,她忍不住說給杜秋他們聽,結果被顧熙和嘲笑為疑神疑鬼,畢竟風吹草葉的動靜,在密林裡是少不了的,就連那黑影,也說不定是她眼花的幻覺。

  其他人倒沒有笑她,但她只是聽見聲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跡象,他們也只能認為她是太過緊張,將正常的聲音聯想出了神秘,顧熙然甚至讓她別再守夜,還是安心睡覺的好。

  舒歡執拗的不肯,不想讓累了一天的他們代替自己守夜,於是到了第三天夜裡,她留了個心眼,在那窸窣聲響起之前,就躺在地上假裝睡了,其實卻微瞇著眼睛,在觀察密林那邊的動靜。

  良久,那熟悉的窸窣聲終於再次響起,但這一回,舒歡看見了一個黑越越的影子,從密林裡慢慢的顯現了出來,站在了皎潔明亮的月光底下。

  那影子……

  舒歡駭然的睜大了眼睛,拿手死死的摀住了自己的嘴,才克制住沒有驚呼出聲。

  不是野獸。

  就因為不是野獸,她才驚駭。

  那月光底下的黑影,竟然是一個人。

  這裡是深山密林,有野獸都不奇怪了,當然偶爾遇見一個人也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但是此人每回總在半夜出現,還鬼鬼崇崇神神秘秘的,就非常奇怪了尤其是那略顯佝僂的身影,又矮又瘦,看著竟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孩子。

  夜半,深山,神秘的孩童身影……

  舒歡還能聯想到什麼正常的事情上去?只覺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陣接一陣的泛起來,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黑影在月光底下站了片刻,沒有動。

  舒歡被嚇得有點傻了,也沒有動,直到她反應過來,想在不驚動那黑影的情況下,悄悄伸手過去推醒杜秋時,那黑影終於動了,腿腳十分靈活的往火堆這邊跑來,她能逐漸清楚的看到,那的確是一個孩童,但是披頭散髮的樣子,簡直有如鬼魅……

  再也忍不住,她也不管會不會驚動那黑影了,伸手過去就沒命的推搖杜秋。

  杜秋睡覺很警醒,立刻就被她推得醒了,一睜眼,恰好看見那個神秘人跑到離火堆一丈遠的地方,於是想都沒想,一躍而起,追撲了過去。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驀然刺破靜寂的黑夜。

  顧熙然在睡夢中都覺得心裡一抽,翻身坐起時,看見舒歡微張著嘴,怔怔的盯著一個方向發呆。

  那尖叫聲不是她發出來的,而是那個被杜秋捉住的人,此刻正激烈的掙扎著,不斷的發出一陣高似一陣的尖叫聲,驚得所有人都醒了過來。

  若是再讓這人如此尖叫下去,沒準會驚來什麼野獸,於是杜秋十分果斷從衣裳上撕了一塊布,塞進那人嘴裡,堵住了那刺耳的聲音,再將之拎到了火堆邊上。

  他們這才看清了那人的形容——

  披散著結成一絡一絡的油膩頭髮,渾身一襲髒得已經分不出顏色的破衣爛裳,連臉上都糊著泥汙,瞧不清容貌,唯有那雙被火光映得熠熠生輝的雙眸清晰可見,但是目光裡帶著極度的驚慌和恐懼,看著他們的樣子,彷彿看見了食人的野獸。

  天!

  舒歡再次摀住了嘴,這人不是她想像中的鬼魅山精,竟是個年紀尚幼的孩子,而且從破爛髒汙的衣裳上能夠依稀辨出,這是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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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2:13

【第68章.飢餓女孩】

  冰涼的山泉水從皮水囊裡泊泊流出,打濕了手巾。

  舒歡用濕手巾替那女孩抹了臉,結果泥汙底下,露出了一張清秀稚氣的臉,看那樣子同顧熙和差不多大。

  女孩已經不再掙扎了,但被人靠近的時候仍會下意識的瑟縮,只有那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死盯著火堆邊的一隻草織籃子,那裡頭是吃剩下的半隻烤兔肉。

  舒歡暗歎了一口氣,難不成這女孩三番兩次在夜半時分悄悄分接近他們,只是想找個機會偷點吃的?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獨自流落山林,餓成這副皮包骨頭的模樣啊?

  才想著,就見紀丹青已經將那草編籃子裡的兔肉重新取出來,放到火上去烤了,不到片刻工夫,肉香四溢。

  其實在夜裡烤食東西是挺危險的一件事情,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引出什麼飢餓的野獸來,但夏季萬物生長,食物充足,眼前又燃著火堆,發生這種事情的概率很小,於是杜秋只是微微皺了眉頭,沒有阻止。

  舒歡在旁清楚的看見,肉香飄起的那一刻,女孩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裡面跳動著飢餓與渴望的火焰,她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但最後終於沒忍住,伸手過去就想搶奪紀丹青手裡的烤兔肉。

  顧熙然眼明手快的將她的手一把拍開,輕聲斥道:「不怕燙了手嗎?」

  女孩咬著唇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但目光裡流露出了七分失望和三分憤怒,彷彿一隻被人從口邊奪走了食物的小獸,就差沒張牙露爪的對著顧熙然咆哮了。

  顧熙然一笑:「想咬我啊?」

  說著,他從紀丹青手裡接過了烤兔肉,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為什麼會一個人待在山裡,然後你就可以吃了。」

  女孩看看烤兔肉,目光裡是垂涎之色,但再看顧熙然時,就轉成了仇恨,最後扭過頭去,仍然緊咬著唇,一個字都不肯說。從最初開始她就是這樣了,不論人問什麼,她都不肯回答,這一回連渴望的食物都拒絕了,不知道心裡究竟藏了什麼說不出的苦楚。

  「別欺負小孩子。」舒歡再次歎了一口氣:「她不想說,就再等等吧。」

  話落,低頭看見這女孩緊扭著自己的雙手,就將之拉了過來,用皮水囊裡的水替她清洗。

  洗出來的水,渾濁厚膩如油,她的手竟比臉還髒了數倍,指甲裡滿是黑色的髒汙,一時間也很難清洗乾淨,舒歡只好將就著替她隨便洗了洗,然後將烤兔肉遞給了她。

  剛烤熱的兔肉,有點燙,但那女孩不管不顧,接了就張口去咬,牙齒露出來,在火光下面閃著雪亮的光。

  顧熙和皺著眉看她的吃相,咕噥了一句:「怎麼跟惡狼一樣……」

  真的跟惡狼一樣,半隻烤兔,不到片刻工夫就被她狼吞虎嚥了下去,連一些細脆的骨頭都嚼得稀爛和肉一起吞進了肚裡,就這,她還意猶未盡的樣子,一邊舔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轉著頭四處尋找,想看看還有沒有可吃的東西。

  她這樣子應該是餓得久了,本來就不該吃太油膩的東西,更不能多吃。舒歡將杜秋再次灌滿的皮水囊遞了過去:「你不能再吃了,先喝幾口水吧。」

  女孩看她一眼,不死心的用目光繼續搜索,直到發現這裡真的沒有食物可吃了,才失望的接過皮水囊,仰頭就將水全部灌進了肚子,撐得自己直打著水嗝,這才褪去了惡狼似的饕餮,恢復了安靜的樣子,縮手縮腳的坐在火堆邊,警惕的望著他們。

  「喂。」顧熙和拿撥火的樹枝指了指她:「你吃飽了,可以說話了吧?」

  女孩不理他,低著頭甚至不看他一眼。

  顧熙和有點惱:「什麼嘛,好像我們是歹人,要對你圖謀不軌一樣,給你吃了東西,竟然問你兩句話都不肯答。」

  女孩頭壓的更低,反正就是死不開口。

  紀丹青看看她身上的衣裳,搖了搖頭道:「她大概一個人在山裡待了有好幾個月了,穿的還是初春時節的裌襖。」

  說著他探身過去,溫言道:「小姑娘,我瞧瞧你身上受沒受傷好不好?」

  紀丹青是個溫潤如玉的人,說話通常會給人一種安然寧和的感覺,無論是從頭看到腳,還是從腳看到頭,都不會有人把他歸到歹人那一類裡去,可是這女孩聽見他說話,非但沒有消除了警惕心,反倒緊揪住了自己的衣裳,往後挪了一挪,那擡起的眼眸裡滿是恐懼和厭惡,看得人心裡涼森森的。

  這個樣子,暫時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舒歡想了想道:「算了,你們睡吧,還是我來照看她好了。」

  她先前就對那女孩自稱姐姐,表露出了女子的身份,因此女孩對她的接近還稍稍能夠接受一些,沒有流露出那麼強烈的反感和抵抗。

  顧熙然皺了眉道:「你已經守了半夜,能撐得住麼?」

  「沒事,要實在困了再喊醒你們。」

  舒歡說著就慢慢的探手過去握住了那女孩的手,感覺到她身體顫了一下,但勉強忍著沒有掙扎,於是也不說話,就陪她在火堆旁坐著。

  顧熙和躺下的時候衝著那女孩做了個鬼臉,結果腦袋被顧熙然敲了一下,於是只好乖乖的躺平,閉上眼睛。不過露宿的地方多了個陌生神秘的女孩,他感覺十分興奮,哪裡還睡得著?時不時的就要偷偷瞟那女孩一眼,如果不小心對上她的目光,他就要擰起眉頭,狠狠的瞪她一眼,還故意拿手在鼻子前端扇啊扇的,一臉嫌棄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糗那女孩一身的髒汙,臭不可聞。

  女孩當然不會搭理他,只是低下頭去,沈默的咬著唇。

  舒歡有點看不下去了,非常不淑女的朝著顧熙和伸了中指,其鄙視的意味十分明顯。偏偏顧熙和不在意被人鄙視,還興奮的問她:「二嫂,伸中指什麼意思?」

  ……

  舒歡哪料到他會問出聲來,頓時窘了一下,隨後就看見顧熙然伸手過去,將顧熙和的腦袋往地上一壓,惡狠狠的警告他道:「意思就是,你再不睡,明日扔你一個人在山裡喂野狼。」

  這個解釋……

  舒歡再窘,無語望天,卻沒注意到那小女孩的唇角幾不可見的微微翹起,一直被迫讓她握住但緊攥成拳的手,也稍稍舒展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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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2:36

【第69章.無意窺浴】

  紀丹青找的草藥很有效,舒歡的腳踝前一天就消了腫,到次日清晨站起來走了兩步,明顯覺得不怎麼疼痛了,於是就催著顧熙然回家。

  倒不是她想回別院了,而是出來的時候,只說在外面待上一夜,雖然後來顧熙然有補充交待過,說也許會多耽擱一兩日,但今日已是上山的第五天了,要是再不回去,估計別院裡那些老媽媽和丫鬟們就該沈不住氣去回稟老太君了。

  當然,昨晚逮著的那個小女孩也是她急著回去的原因之一,天濛濛亮的時候,她已經帶著那女孩到僻靜地方檢查過了,發現她渾身上下傷口無數,只有少數是陳年舊傷,多數是擦傷和摔傷,還有幾道抓傷,最嚴重的是她小腿處的傷,都已經潰爛滾膿了,整條小腿腫了一半,發出一股腐敗的臭味。

  紀丹青聽舒歡說起那傷口的時候,忍不住搖頭:「還真難為她,傷這麼重,昨晚還跑這麼快,不過這腿要是再不及時醫治,恐怕今後……」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顯而易懂。

  偏偏舒歡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從那女孩口裡問出話來,自然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只好決定先帶著她回別院,治好身上的傷再說,反正顧家養的閒人多了,若是回頭這女孩實在沒地方去,她收著當個丫鬟也沒什麼。

  沒想那女孩一聽他們要帶她下山,立刻就驚慌起來,跟兔子一樣撒腿就跑,速度還很快,若是杜秋不在這裡,估計沒人能追上她了,可是杜秋在的話,她的抵抗和掙扎就顯得無力了,很快又被捉了回來,只是帶著她一路下山,仍然費了許多勁。

  快到山腳處時,很意外的遇見染墨和滌硯帶了人找上來,看見他們的時候,染墨一激動,眼淚就涮滾了下來,語不成聲的哭道:「四爺……四爺您可算是下山了……真是急死小的了……」

  滌硯在旁跟著哭:「太好了,原來四爺沒有死……」

  還沒哭完,就被顧熙和踹了一腳,惱道:「誰死了我活得好好的,沒事別咒我!」

  連染墨都咬牙揍了他兩拳,罵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原來等過日期,見舒歡他們沒有回去,別院裡的那些人還真急了,只是生怕是虛驚一場,沒敢慌慌張張的去稟報老太君,直等到今日,雲姨娘再等不住,就讓染墨和滌硯帶人尋山,看到底是為什麼事情耽擱了沒有回來,她才好決定究竟要不要使人往家裡傳話。

  好吧,讓人白著急了一場,但是舒歡這回一點內疚都沒有,轉頭看著顧熙和,直看到他鬱悶的低下頭去。

  被人推倒才崴傷了腳,這可不怨她。

  有了染墨和滌硯等人的接應,可以輪流背負那小女孩一陣,後面那段路就相對好走了,一行人很快就趕回了觀月別園,雲姨娘和杜母聽見消息迎出來,臉上都滿是鬆了一口氣的慶幸。

  顧不上休息,紀丹青先將那女孩帶回了品竹軒,但是她哭泣掙扎不休,舒歡只好跟著一同去,不停的安慰她道:「紀大夫是個好人,要替你醫腿傷,你別害怕。」

  女孩沒說話,還在哭,但是伸手緊緊的攥住了她。

  舒歡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的,可能治傷的時候會有一點點痛,但是如果不治好,會影響你今後走路,因此一定得治,請相信我們不會害你。」

  女孩不知道聽懂了沒有,但是哭泣的聲音明顯低弱了下去,只是攥住她手的力道加倍大了。

  舒歡心裡暗歎,外傷好治,處理過傷口,上了藥後幾天工夫就能癒合結痂,可是心理上的創傷就很難痊癒了,瞧這女孩的樣子,像是受過大刺激,又一個人在山林裡掙扎生存了這麼久,精神方面肯定有點小異常,要不也不至於死不說話了。

  回到觀月別園的時候是晌午過後,等到舒歡從品竹軒裡出來,卻已是星月滿天。一天下來,她就吃了兩塊點心墊饑,可是看見治傷的過程,胃裡就一陣接一陣的翻騰,雖然很餓,但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只覺得疲憊不堪。

  她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對身旁跟的美景道:「你回去挑個機靈勤快點的丫鬟過來照顧那孩子,她要是醒了,就熬點粥給她喝,但別讓她吃太多了。我先去溫泉池子那邊洗一洗,你辦妥了事,替我拿身乾淨衣裳過來。」

  美景答應一聲就去了。

  舒歡辨了辨方向就往溫泉池子那邊走,在山上不方便沐浴,這麼多天她就一直沒有洗過澡,現在覺得渾身上下都是汗膩灰汙,實在無法忍受了,只想立刻脫了衣裳跳進水裡去洗個徹底。

  可是她完全沒有想到,薔薇館邊上那個一向是她專用的溫泉池子,此刻竟然有人浸泡在裡頭,而且看那窈窕的背影,還是一名女子好死不死的,在她剛想退避出去之時,那女子聽見了腳步聲竟然轉過身來——

  月光皎潔,如水銀傾瀉。

  舒歡清楚的看見了那女子冰清玉潤的容貌,再往下是纖頸、香肩,香肩下面是……

  呃,這情形太尷尬了,再看要長針眼的。

  她連忙扭過頭去,想要道聲抱歉,沒想那女子先她一步,摟住身子驚呼起來,聲音利得有如一把冰刃,刺得她耳膜生疼,隨後薔薇架外邊就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而這女子還在斥罵:「出去滾出去!」

  有丫鬟打扮的面生侍女急急奔進來,看見舒歡後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顧不上請罪或是責問,只將她沒命的往頭拖拽。

  那女子還在她身後哭泣發狠:「找兩個人堵了他的嘴,給我打,打死為止。」

  舒歡頓時黑線起來。

  這年代女子的身體是金貴,不能有半點春光外洩,但她又不是故意要看的,再說兩人同樣身為女子,看了就看了,至於打死這麼嚴重麼?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啊?莫名其妙的跑到她的專用浴池裡泡著,她還沒嫌水被汙了呢,怎麼對方先理直氣壯的處罰起她來?

  生氣歸生氣,但是等到真被拖到薔薇架外頭時,舒歡忽然醒悟到那女子情緒激動的原因了。她回來後就去了品竹軒,還未回過薔薇館,因此身上穿的還是小廝衣裳,那女子,大概是將她當成小廝了,身體被一個男子看光了,激動憤怒些倒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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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2:52

【第70章.霸道丫鬟】

  既然是個誤會,那解釋清楚就好了。

  舒歡才尋思間,拖她出來的丫鬟已經在喝罵另一個端著托盤過來的小丫鬟了:「叫你拿個酸梅湯你就跑沒了影,這會還來做什麼,不接著玩你的去?」

  小丫鬟惶恐道:「佩玉姐姐,我沒有貪玩,是廚下的冰用完了,我等著趙管事開冰窖,這才……」

  那佩玉不耐煩的打斷她道:「行了,你不用說了,把酸梅湯放下吧,趕緊去把關媽媽喊來,要再遲一些,一會你就等著領打吧」

  小丫鬟怯怯的看了舒歡一眼:「那……關媽媽要問起什麼事,我怎麼回?」

  佩玉急得跺腳:「就說有急事,讓她趕緊帶兩名家丁過來還不快去?」

  小丫鬟答應一聲,將托盤擱在了旁邊的平石上,這才轉身慢吞吞走了,不知道她原本就是慢性子,還是有意同佩玉作對,那磨嘰的模樣看得佩玉心頭火起,喝她道:「用跑的」

  「哦。」那小丫鬟這才慢吞吞跑起來。

  佩玉望著她的背影咬牙恨了一陣,這才轉回了頭,掃了舒歡一眼,將手裡揉作一團的帕子丟給她,冷道:「自個把你的嘴堵上,方纔的事情,你若敢往外叫嚷半個字,我們家姑娘會教你死得更慘。」

  帕子飛過來,帶起一陣濃郁的香風,也不知道用香熏了多少次,嗆得舒歡連打了兩個噴嚏。她又沒有自虐症,怎麼會乖乖照著這丫鬟的話去做?只是好笑的望著手裡的帕子道:「繡工很精緻麼,不過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沒有偷看你們家姑娘沐浴,因為我自己也是……」

  「女子」兩字尚未出口,佩玉已是柳眉倒豎,劈手從她那裡奪回了帕子,強勢的打斷她道:「瞎了心的腌臢奴才,這裡頭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做了這等下流無恥的事情,還敢狡辯說是誤會難道平日裡你們二奶奶在家,你也這樣大搖大擺的往裡闖嗎?」

  看她這霸道作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主非僕呢。

  舒歡心裡有些不耐煩了,微挑了眉道:「當然我就是……」

  她就是顧家二奶奶。

  大搖大擺的往溫泉池子裡闖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麼?不過佩玉彷彿有聽話聽半截的習慣,還喜歡打斷別人的話,不等她說完,立刻就啐了她一口:「沒想到你們顧家竟是如此藏汙納垢之處。」

  ……

  她想到哪裡去了?

  舒歡真是好氣又好笑,不覺就正了臉色道:「這樣的話也是你該說的嗎?」

  語氣裡帶著質問,而且她自有一股坦然自若的鎮定氣勢,倒教佩玉一怔,但隨即有個更冷的聲音接話道:「說了又如何?」

  舒歡擡眼,藉著旁邊樹上高掛的燈籠光亮,瞧見方才泡在溫泉池子裡的那名女子已經衣著整齊的走了出來,此刻面若九秋寒霜,猶帶傲然之氣,輕蔑的瞟了她一眼,斥那佩玉道:「還愣著幹什麼?不上去掌他的嘴,還等著我同這起腌臢奴才對口麼?」

  舒歡扮了小廝,瞧上去年紀稚小,身體單薄,不像有氣力反擊的,因此佩玉答應了一聲,上前就揚起了手,一巴掌往她臉上煽了過去。

  如果說先前還有容讓解釋的心,此刻舒歡就被纏得心裡冒火了,真沒見過這等喜歡搶白別人,二話不說就喊打的主僕,於是見佩玉那巴掌摑過來,她就將身子一側,避了開來,再伸腿往佩玉腳下一勾,這丫鬟就一個趔趄撞了出去,險些摔倒在地。

  舒歡籲出口氣,看來這些天沒在山上白待,好歹同杜秋學了兩手防身的輕巧功夫,雖然都是花架子,但此刻用出來,效果斐然。

  佩玉好容易穩住身子,轉頭怒視她道:「你——」

  這次輪到舒歡打斷她了:「你什麼?要打人也等事情說清楚了。」

  她說著將頭上帽子一掀,披下一頭秀髮,再將髮絲掠到耳後,露出耳垂來,指著上面的耳洞道:「每回我要解釋,都被你三番兩次打斷,現在你看清楚了,我是女子方才不知道池子裡頭有人才闖了進去,並非有意冒犯,你們要是生氣,我向你們道歉,對不起,請恕我無心之罪。」

  道完歉,她瞧見那主僕兩人都愣著,便道:「若是再沒別的事,我可以走了?」

  那女子聞言先是訝然,緊接著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是舒歡那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因此冷著臉道:「顧家怎麼有你這種沒規矩的東西闖了我的浴池,打了我的丫鬟,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

  這還有完沒完了?

  舒歡強壓著怒氣,緊皺了眉道:「那你想要怎樣?」

  那女子傲然道:「跪下給我磕三個頭,再去找你們家管事領四十大板。」

  舒歡看著她不語,心裡其實已經猜到了,能在這裡耀武揚威,把自個當別院主人,隨意懲罰「下人」的,除了上回顧熙和說過的章家嫡女,顧熙然的表妹章含芳外,還能有誰?不過她沒想到事情解釋清楚了,對方仍是不依不饒。

  當真要她跪下磕頭,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若是此刻揭了自己顧家二奶奶的身份,無疑是甩了章含芳一記響亮的耳光,掃盡她的顏面,讓她沒有任何台階可下,那到時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就很難說了,沒準會將事情挑得更大……

  舒歡還在遲疑,章含芳已經等不得了,喝一聲道:「跪下!」

  「憑什麼?」舒歡反倒揚起了頭,掃了在旁面帶奚落的佩玉一眼:「你若要罰我,不如先罰你的丫鬟,要不是她沒守在外頭,我怎會不知道裡頭有人闖了進去?再說是她先出手打我,我不過避開而已,壓根就沒傷到她。」

  佩玉原還暗自慶幸此人不是男子,否則事後她逃不脫玩忽職守的罪名,何況知曉自家姑娘被男子瞧盡了赤裸身體的事,那更是大罪過,回頭不被藥啞賣掉或是暗中害死才奇怪,因此這會很輕鬆的在旁幸災樂禍著,卻沒想舒歡一句話將火引到了她的身上,再看章含芳掃過來的目光裡帶著幽恨,不覺就打了個顫。

  不過知主莫如僕,她一向知道章含芳是好強要面子的人,得先讓她找回點臉面,發洩了心裡的怒氣,後頭她才好應付,於是硬著頭皮道:「罰不罰我,是我們家姑娘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你先給我們家姑娘跪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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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3:14

【第71章.糾纏不休】

  做事需留三分餘地,舒歡此刻已經不去想自揭身份的事情了。

  章含芳是老太君看著長大的外孫女兒,自然比她在老太君心裡的份量重些,再說今後也少不了親戚間的往來走動,相互間沒必要鬧得太僵。她的身份,章含芳總會知道,但最好不是此時此刻,不是由她親口說出來。

  至於知道她身份後,對方能不能明白她已經留了餘地,將這件事揭過不提,那就不是她能左右控制的了,她只能先佔了理字再說,今後要應招拆招,才沒人能挑剔出她的錯來,就算是老太君,也該清楚她的退讓。

  念及至此,舒歡更加不想同她爭執下去了,只道了一句:「我自個去找二爺領罰,姑娘還是請回去歇著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想快點逃離這場是非。

  誰知佩玉對她已懷恨在心,語氣酸酸的挑唆道:「姑娘,她這是在說顧家的事還輪不到您來管麼?」

  章含芳只當舒歡是個丫鬟,早就對她不奉承不聽從不討好還頂撞的態度極為不滿了,佩玉這句話一說,她越發覺著丟臉,怒道:「你給我站住!」

  誰理你。

  舒歡原本還在快步走,聽她一喊,就跑起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惹不起,躲還不成麼?就不信章含芳這行走坐臥都講究風度姿態的大家閨秀還能追上來

  可惜的是章含芳不追,但有其他人會追,這時那慢吞吞的小丫鬟,已經帶著關媽媽連同兩名章家家丁趕來了,瞧見自家姑娘在攔一名小廝,也顧不上問什麼事,就先追了上去,邊追還邊一疊聲的怒喝著:「你聾了?我們家姑娘讓你站住!」

  要死了。

  這些人還沒完了?

  舒歡生怕被追上後,那章含芳又要糾纏她好一陣,跑得越發快起來。

  幸好薔薇館就在不遠處,再努力跑上一小段路就到了,而且顧熙然怕她走夜路跌倒,很貼心的在這條路上,每隔數米遠就高掛了一盞燈籠,讓她此刻就算在黑夜中奔跑,也能動如脫兔,只是這條路比較曲折,她跑的有點歪歪斜斜,偏偏屁股後面帶著一女兩男三個人,就彷彿大雁南飛,一會排成一字,一會排成Z字……

  唯一鬱悶的是她崴過的腳還沒好透,累了一天又精疲力竭,因此安全距離在一點一點的縮短,很快就要被追上了。

  這時道路前方出現一抹纖小身影,舒歡仔細一看,大喜過往,奔過去就拽住那身影道:「好美景,替我擋一陣。」

  美景是替她送衣裳來的,見她跑得一身汗,心裡納悶,剛想問怎麼回事,舒歡已經跑了過去,緊接著後面追的三個人趕上來,見她攔在路中間礙事,很不耐煩的伸手一撥拉,她就跟陀螺一樣被撥拉到路邊去了,這才醒過神來,原來二奶奶是在逃跑。

  要命哪來的大膽奴才,竟然敢對二奶奶無禮。

  她心裡急了,連忙「喂」了兩聲,想把那些人喊回來,但沒人搭理她,她只好跺跺腳,跟著追上去。

  舒歡哪知道身後的事,只顧著跑了,眼見薔薇館就在前方,她心裡剛鬆了一口氣,沒想那兩名家丁就一前一後趕了上來,齊齊堵住了她的去路,逼得她停下了腳步。緊接著關媽媽也追到了,彎腰喘了兩口氣就二話不說的扭住了舒歡的胳膊:「走!跟我回去見姑娘!」

  「鬆手。」關媽媽五大三粗,扭人的力道十分大,舒歡痛得緊擰了眉頭。

  被她一喝,關媽媽也稍愣了一下,近距離一打量,發現她是個女子,立刻揚起巴掌抽過去,嘴裡還罵道:「賊丫頭,吃了豹子膽了?越喊你越跑,還不隨我去姑娘跟前領罰!」

  舒歡被扭住了胳膊,躲閃不便,雖然避過了頭臉,但還是被她一掌抽在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她頓時羞怒交集,擡腳往下重重一跺,那關媽媽就被踩得鬆了手,蹲下身抱著腳呼起痛來。

  壓根不看她一眼,舒歡扭過身,望著身前那兩名家丁道:「讓路。」

  家丁們看她如此大膽,不知道她倚仗著什麼,猶豫住了。

  關媽媽立刻大喊:「拖她回去!」

  兩名家丁剛要動手,就聽一個帶點懶散的低沈聲音響起:「要拖誰回去?」

  關媽媽擡眼一瞧,是顧家二爺顧熙然,雖然形容同舊時見的有些不同,但大體輪廓沒變,還認得出來,因此軟了聲氣陪著笑道:「這丫鬟得罪了我們家姑娘,我正要帶她過去領罪,沒想驚動了二爺,真是對不住了。」

  說著,她還想伸手去拖舒歡,口裡猶道:「二爺您回去歇著吧,我們這就走。」

  顧熙然微瞇起了眼睛,隱了怒氣淡淡道一句:「你們家姑娘是誰?你又是誰?」

  關媽媽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愣了一會才訕訕笑道:「二爺您貴人多忘事,我們家姑娘是您的姑表妹妹,我是姑娘自幼的奶娘。也對,您出門好些天了,大概還不知道我們來了。」

  顧熙然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章家表妹麼?我記得。」

  關媽媽鬆了一口氣,討好的笑著:「對對,我們是章家的」

  聽她這麼一接,顧熙然立刻挑了眉:「那我倒要聽聽,你們章家的人,怎麼管起我顧家的丫鬟來了?」

  關媽媽壓根沒想到他轉眼就問出如此犀利的話來,頓時被堵得語噎,偏偏還真不知道舒歡怎麼得罪章含芳了,只好含糊道:「怎麼說我們家姑娘也是客,不好慢待的,她……她卻竟敢對我們家姑娘不敬,得罪了姑娘不說賠罪,還跑……」

  這話明顯是提點顧熙然呢,他們是客,要敬著。

  舒歡此刻佔了理,又被那一巴掌抽得惱怒,再聽了這話,越發來氣,哪裡還替這位彪悍奶娘留餘地,張口就道:「不跑還等著被你們打死嗎?」

  說著,她唯恐天下不亂的推開那兩名家丁,湊到顧熙然跟前,將衣領往下扯了扯道:「二爺您瞧,這是她方才打的,都腫了。」

  顧熙然垂眼一瞧,見她頸脖處一片紅腫,心疼的要死,再望向那關媽媽的目光,就越發叵測起來。

  關媽媽記得顧熙然一向是不問世事的軟性子,沒想到隔了數年未見,竟然變得強勢而令人畏懼起來,正納悶呢,就瞧見他掃過來的目光,不知怎的哆嗦了一下,心懷忐忑道:「二爺不如先問問她……究竟怎麼得罪我們家姑娘了……」

  顧熙然微翹起了唇角,伸手替舒歡理好了衣領,淡淡道:「人家叫我問你呢,究竟怎麼得罪那位章家姑娘了?」

  他語氣平平,不帶喜怒,但這話裡含的親疏之意顯而易見,於是眾人都各懷心思的腦補去了,就連剛追上來,想要開口說話的美景都閉上了嘴巴。

  有二爺在呢,用不著她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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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3:43

【第72章.一搭一唱】

  舒歡瞧見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沈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不過她沒平鋪直敘,而是先轉頭望住了顧熙然,道聲:「二爺。」

  顧熙然有心看她怎麼解釋,不動聲色的「唔」了一聲。

  舒歡這才接著道:「我記得您說過,薔薇館後頭的溫泉池子是二奶奶專用的吧?就連四爺要沐浴,也得上別處去。」

  顧熙然微微點頭道:「沒錯。」

  聽他這樣回答,關媽媽的臉色就有點訕然起來。

  舒歡不管她,繼續道:「章家姑娘是客,想必還不知道您定的這條規矩,我呢,又只當二奶奶不在裡頭,那池子裡自然是沒有人了,便走了進去,沒想無意中就衝撞了貴客……」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章家的人果然都同一個德行,她話猶未完,那關媽媽已急著打斷了她道:「既然是你家二奶奶專用的溫泉池子,你一個小丫鬟進去做什麼?」

  舒歡微微一笑:「這位媽媽問的好我進去做什麼?自然是二奶奶要沐浴,我先進去將池子清理乾淨,要不這別院裡種的花花草草多了,誰知道是不是一陣風來,就吹得落葉殘花墜了滿池滿地,髒兮兮的讓二奶奶怎麼洗?」

  她總算說了一句謊,但原本就沒想著揭了身份,何況顧熙然詢問她時,也有意無意的將她當成小丫鬟,這其中必有他深思熟慮的地方,她自然要照著戲碼往下走,再者關媽媽的囂張就是衝著她的丫鬟身份來的,總不好反差太大,叫人失望不是?

  再往深一步想,溫泉池子原本就是要時常打掃清理的,這次幸好是她闖了進去,仗著與眾不同的身份和顧熙然的庇護,還能安然無恙,改天若是其他丫鬟闖了進去,難道她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丫鬟被章含芳無端懲罰?自然是要先壓壓他們的氣焰,讓他們知道在別人家裡作客,也別太反客為主才對。

  不過她這話說出來,關媽媽越發色變,原因無它,想起了章含芳的閨名,懷疑舒歡說的落葉殘花是意有所指,更甚者簡直就是指桑罵槐,但她好歹知道這僅是自己的猜測,偏偏舒歡又一臉的坦然,她要將這猜測往外說了,人家還道是她小肚雞腸想太多,因此只好忍著氣搶白道:「算你有理,但我們姑娘沐浴時必定有人守在外頭,你又不是瞎子,能沒瞧見?還說是無意闖了進去,可見是在扯謊。」

  舒歡垂了眼道:「這事你要問佩玉去,你家姑娘讓她守在外頭,可是天知道她做什麼去了,反正我進去時外頭沒人,這也能怨我麼?」

  關媽媽當時不在場,不知究竟,只聽她這番話,倒真沒什麼理虧的地方,頓時無語了。

  舒歡接著對顧熙然道:「事情經過我都回明白了,衝撞了章家姑娘是我的錯,但我只知二爺是主,這才趕著回來向您領罪,沒想半路上就被這位媽媽給截了,倒也正好,就請二爺示下,該領什麼罪,我這就照辦。」

  她一頭說,關媽媽一頭覷看著顧熙然的臉色,生怕他不給章家面子,讓人當眾下不來台,但心裡多少有點懊悔了,原先看自家姑娘氣成那樣,還當是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沒想竟是這樣的小事,倒顯得他們有點小題大做了。

  顧熙然聽完,很認真很認真的思索了一會,這才同舒歡很有默契似的開了口:「既然是無意,那也怪不得你,再說表妹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不至於為了這樣的小事就重罰你,你去給她認個不是就成了。」

  「對,對。」關媽媽得了台階,鬆了一口氣道:「我們家姑娘行事待人最大方不過了,你隨我過去賠個罪就好。」

  舒歡擡了眼睫,怯怯的瞟了她一眼,喊了聲:「關媽媽……」

  關媽媽一愣:「怎麼?」

  舒歡小小聲道:「我給你們家姑娘賠過罪了,但是姑娘看上去很生氣,定要讓我跪下磕三個頭,再去找管事的領四十大板。」

  ……

  關媽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只怪自己方才誇章含芳誇得太順口了……

  舒歡一瞧這臉打得太重,連忙遞個台階過去:「我呢,倒不是怪姑娘罰得太重,而是我們顧家,丫鬟們犯了偷盜背主的事,也不過是打四十大板再攆了出去,這兩家罰人的規矩不同,就讓我犯了難,思來想去,覺得我到底是顧家的人,還是得守著顧家的規矩才對,關媽媽覺得我這個念頭可有差了?」

  關媽媽老臉紅作一團,扭捏著哼了兩聲,不好說她對,也不好說她不對。

  戲唱到這裡,原本就該圓滿退場了,沒想忽然有個冷傲的聲音插了進來,咬牙切齒的道了聲:「狡辯。」

  舒歡擡眼一瞧,正主帶著丫鬟佩玉來了,也不接話,就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顧熙然淡淡的接了話:「原來是表妹,好久不見,但不知何出此言?」

  他在顧家一向是個隱形人物,在親戚眼裡當然越發沒有存在感,章含芳打內心裡瞧不起自己這位二表哥,聽見他問話,理都不理,只傲然的望向舒歡道:「你怎麼不說你一個丫鬟,沒事穿著小廝的衣裳,喬裝改扮了欲行何事?」

  「對啊。」佩玉比章含芳早到一步,隱在那樹影裡聽見了大半段對話,此時藉機發難道:「什麼無意衝撞?我看你是有意要汙我們家姑娘名聲,這才扮作小廝,闖了浴池。」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是非黑白都能瞬間顛倒。

  舒歡忍不住在心裡腹誹:這丫的也太公主病了吧,還有被害妄想症。壓根就不認識她,吃飽了撐的都不會處心積慮去設計她。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顧熙然在一起相處久了,多少會被傳染到一些腹黑特質,因此她心裡暗罵,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只平靜的答一句:「姑娘想太多了,我扮了小廝,只不過為了討好我家二爺,同姑娘當真沒有半點關係。」

  這一句話出,不止章含芳愣了,其他人都浮想聯翩起來,就連顧熙然的臉都瞬間黑了下來——

  好啊。

  這小丫頭都學會抹黑他了。

  什麼叫為了討好我家二爺?他可沒有這樣另類的嗜好。

  不過顧熙然的腹黑段數到底比她高一些,臉皮也厚如城牆,臉黑了一瞬就若無其事的笑起來,眼望著章含芳道:「怎麼,我喜歡瞧她穿小廝衣裳,表妹也有意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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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4:02

【第73章.討回公道】

  顧熙然這話問得刁鑽之極,而且隱著男女間的風情月事,教章含芳這未出閣的閨女怎麼答都不是,臉立刻飛紅起來,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走。

  關媽媽討了個沒趣,也不好意思多待,招呼了兩名面面相覷的家丁,跟在了她身後。唯有佩玉,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不想走,因為知道自家姑娘在這裡丟了臉面,回頭定要將怒氣發洩到她身上,心裡真是忐忑不安到了極點。

  「等等——」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事情就此瞭解之時,顧熙然忽然出了聲。

  舒歡微訝的瞧了瞧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章含芳也不解,但還是傲然的回過了身,揚起了下巴,語帶譏諷道:「二表哥還有什麼指教嗎?」

  「指教不敢當,不過——」顧熙然目光下落,鎖在了舒歡的頸間,淡淡道:「她得罪表妹,已賠過了不是,那表妹的奶娘打了她,是不是也該有個交待?」

  他原不想將事情鬧大,但仗著顧家嫡子的身份,他做事能比舒歡更隨心所欲,因此隱忍也是有限度的,沒有眼睜睜看著自個妻子受辱而不管不顧的道理。

  章含芳卻著實沒想到他會替一名丫鬟出頭,很是意外了一下,但隨即就惱怒起來:「那她打了我的丫鬟怎麼說?」

  顧熙然不看她,只問舒歡:「你打了嗎?」

  「回二爺。」舒歡垂著眼,畢恭畢敬道:「是姑娘的丫鬟要打我,我只不過躲了一下。」

  顧熙然這才擡眼望過去:「你聽見了?」

  「胡說!」章含芳怒道:「我分明看見她伸腳去絆佩玉!」

  顧熙然望向佩玉:「是麼?」

  佩玉一看有戲,連忙點頭。

  「絆摔了?」

  佩玉一愣:「沒有……」

  「那身上有傷沒?」

  她的聲音小下去:「沒……」

  顧熙然一揚眉:「這也叫被打了?」

  說著,他伸手指著舒歡頸脖上方那半截露在外面的紅腫指印,微微笑道:「我們這可是有憑有據,不信叫關媽媽伸手過來比對一下,包管五根手指,不長不短,不多不少。」

  「不多不少」那四個字,惹得舒歡差點噴笑出來,好容易才憋住了,嗔怪的往他那邊丟了個眼色過去,請他老人家別再惡搞了

  顧熙然笑吟吟的回望了她一眼,接著道:「來來來,關媽媽,煩您老伸手過來比一比,要不我表妹還當我冤枉了你。」

  關媽媽的臉早就漲成了豬肝色,無奈的對章含芳道:「姑娘,我方才真打了……」

  章含芳氣得咬牙,但被顧熙然擠兌得拉不下臉來賴帳,只好恨道:「那你待要怎樣?」

  顧熙然很好脾氣的樣子,推脫道:「關媽媽是表妹自幼的奶娘,哪裡有讓我發落的道理?還是請表妹自己處置吧。」

  章含芳自小就被嬌生慣養著,這輩子還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尷尬和難堪,要不是生性要強,咬牙忍著,那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此時此刻,她深覺挫敗,哪裡還有同顧熙然慢慢計較,替自個奶娘討價還價的心思?只一心想著早點逃離這場羞辱,不禁就揚起了手,狠狠的往關媽媽臉上甩了個巴掌,這才挑釁的昂起了頭,傲然道:「這樣夠了嗎?」

  打的是自個奶娘,不覺慚愧不說,居然還借此來向他示威,這得有多驕縱和不解人情才能幹出這樣的事啊。

  顧熙然不由自主的搖起了頭。

  他原本只是想讓她難堪一陣,替舒歡出口氣而已,但她這一巴掌抽下去,他才發現自己低估了她的狠辣,可笑的是關媽媽同他有什麼關係?就算再被多抽兩個耳光,對他來說都無關痛癢,她的挑釁,顯然用錯了地方。

  章含芳誤會了他搖頭的意思,冷道:「怎麼,還不夠?」

  「夠了夠了。」顧熙然沒興趣同一個驕縱丫頭繼續玩下去了,隨口道一句:「我原想著讓關媽媽道歉就夠了,沒想到表妹行事竟然如此公平,一巴掌換一巴掌,誰也不虧。」

  何止是不虧,簡直就是賺了。

  同樣是打,被巴掌抽在頸間和煽在臉上,其含義截然不同,後者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而且瞧章含芳那抽人的力道,估計關媽媽有好些天不能出來見人了。

  章含芳一聽他這話,氣嘔得再沒忍住,眼淚跟開了閘似的滾落下來,邊哭還邊咬著牙:「顧熙然你……你有意欺侮我……你……你還是不是男人……」

  顧熙然眼裡的笑意冷了下來:「怎麼,任你蠻橫,還得唯唯喏喏的討好你就算男人了?再說我只不過是在你欺侮了人之後,找你討個公道而已,在場的都是人證,你奶娘是你動手抽的,你丟了面子是你自找的,欺侮這兩字,我愧不敢受,還是原封奉還吧。」

  他說完就伸手摟了舒歡的腰,揚長而去。

  美景在旁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腳底抹油跟著開溜。

  乖乖的,這位章家姑娘脾氣竟比四爺還驕縱,若走的遲一些,豈不是要被她隨意栽個錯就捉去打死?還是緊跟著二爺比較安全。

  章含芳連最後甩袖走人的絕招都被顧熙然搶了先,頓時憋不住氣,失聲哽咽了起來,還彎腰從地上撿了塊石子,對著顧熙然的背影丟了過去,發恨道:「算你狠,我們今後走著瞧!」

  石子打中了一棵梧桐樹,被彈得飛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顧熙然將舒歡摟緊了一些,低頭笑道:「你聽見她的威脅了?」

  舒歡歎了口氣道:「聽見了。」

  「有什麼感覺?」

  ……

  舒歡望了一會天道:「太幼稚了,連威脅人的話都這樣空泛而沒有新意。」

  「唔,不錯。」顧熙然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那今後可以徹底無視她了。」

  舒歡擡眼瞧瞧他,此人面色平靜之極,沒有半點得意炫耀的意思,再細想想,這話算是陳述事實,也算是在提點自己吧對待章含芳這種喜歡無理取鬧的人,最好的法子不是以牙還牙,這樣做她會記恨在心,愈挫愈勇,最好的法子是壓根不搭理她,等她覺得自己是小醜跳梁時,就該消停了。

  不過話說回來,顧熙然明知道這個道理,方纔還是沒忍住教訓了章含芳,這個傢夥,其實骨子裡比章含芳還要傲氣呢,屬於睚眥必報型的,看來自己今後還是要小心點別得罪他,否則都不知道自個是怎麼死的。

  她暗自尋思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多瞟了顧熙然兩眼,還下意識的想離他稍微遠一丁點,結果立刻就被覺察到了。

  壓著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怕我?」

  「笑話怎麼可能……」她明顯有點色厲內荏。

  「既然不怕我,那就想想該怎麼報答我吧方纔,我可是替你出了氣喲。」

  ……

  好吧,她錯了。顧熙然最大的特質不是可怕,而是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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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4:39

【第74章.偷香】

  另外找了個溫泉池子將全身清洗乾淨,舒歡困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回房後就倒在床上秒睡了,至於顧熙然要求的那所謂報答,早就在極度的睏倦中被她遺忘得一乾二淨。

  只是她忘了,有人卻沒有忘。

  顧熙然興致勃勃的回房討債來了,結果一眼瞧見舒歡抱著被子睡得正香,他那帶著微笑的臉就立刻掛了下來。

  過份哪。

  本來還想看看她羞慌窘迫的模樣,但是她一睡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推醒她吧,看她睡得那麼香甜,又不忍心,不推醒她吧,只好自個暗中鬱悶。

  顧熙然在燈影裡默默的站了一會,忽然覺得自己這患得患失,猶豫不定的心態很可笑,搖了搖頭就吹熄了床前的燈,褪了外裳躺到了床上。

  夏夜悶熱,臥房裡的窗戶都半啟著,窗格上糊著一層籠煙綠紗,月光從綠紗外流瀉進來,鋪了一地細碎的銀白。

  眼睛適應了一會黑暗,顧熙然已經能藉著月色的微光,瞧清舒歡那張在沈睡中顯得極其柔和與恬靜的臉了,忍不住伸出食指,抵著她的五官輪廓細細勾勒,待到指尖停留在她那微嘟而起,有如花瓣一般粉軟的唇上時,他竟然留戀著那份獨特的觸感,捨不得縮回手來了。

  這種接觸是輕微而靜止的,舒歡睡得沈,彷彿沒有什麼感覺,但等到他忍不住用指尖去輕輕摩挲她的唇瓣時,她的眉頭就微擰了起來。

  顧熙然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理,反正看見她皺眉生氣就覺得有趣,好像看見未成年的小娃娃板著臉孔努力假裝沈穩嚴肅一樣,有一種對比強烈的喜感,每每都讓他生出壓抑不住的衝動,想將她揉進懷裡好好疼愛。

  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而此刻天時地利人和……

  他內心裡在天人交戰,指尖摩挲她唇瓣的力道不覺大了起來。

  舒歡在睡夢中感覺有蟲子在她唇上來回爬動,攪得她好生的不耐煩,不禁擡手一掃,再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討厭。」

  顧熙然一愕,隨即就溫和的笑了起來。

  她原本是抱著被子仰天睡的,活像一隻四腳朝天,翻不過身來的大烏龜,此刻卻面朝著他,蜷縮著身子,睡得好像一隻貓咪,慵懶嬌憨之態盡露。

  似水一般的柔情瞬間就滿溢了出來,絲絲縷縷,牽牽繞繞,彷彿飄揚在水中的髮絲,將他的心纏裹得再沒有任何空隙。他放空了頭腦,不再去想任何事情,只是遵從著自己本能的反應和慾望,伸手扯開了舒歡懷裡的被子,將她攬到了自己懷裡。

  淡淡的髮香混著她似有若無的體香,像極了初夏的味道,清爽宜人。

  顧熙然將她摟得更緊一些。

  他已經失去太多東西了,但只要能緊緊的摟著她,就好像瞬間擁有了整個世界……

  舒歡睡覺時不喜歡懷裡空落落的,因此被他扯走了被子,她就很自然的伸手過去,勾住了他的頸脖,然後將身子扭了兩下,往他懷裡縮得更緊些,繼續呼呼的做她的美夢。

  有個成詞能將她這種舉動形容得淋漓盡致——

  投懷送抱。

  但為什麼是沈睡中無意識的投懷送抱呢……

  顧熙然身體一僵,心裡覺得好笑起來,原本是趁她睡熟,想偷偷佔點小便宜,結果倒讓自己難受和尷尬起來。

  他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鼻子,幸好,還沒有誇張到流鼻血的地步,但是再看看她沈靜的睡顏,忽然感覺鬱悶之極。

  這樣也太不公平了。

  她在那裡酣然大睡,自己在這邊血脈賁張……

  緊接著就是促狹心起,他探手到她腰間,用指尖在上面輕輕的畫了一個圈。

  舒歡的身子立刻顫了一下,含糊的嘟囔了一句:「癢……」

  顧熙然忍著笑,五指齊上,在她腰間橫短豎長,縱橫來回。

  舒歡的意識雖然沒醒,但酣夢中被人騷擾,身體就會做出本能的反應,只聽她忽然癢得「咯咯」笑起來,緊接著就一扭身一擡手,「啪」的打落了顧熙然那只擾人的手,還呢喃道:「好癢……不要……」

  怕當真鬧醒她就沒得玩了,顧熙然安分的摟了她一會,只用嘴唇輕輕的擦著她的頭髮,感受著那種酥麻微癢的觸感,但片刻後,想到她頸間被關媽媽一巴掌煽出來的紅腫,不禁就憐惜的探指輕撫了上去。

  沒想此時舒歡恰好扭著身子變換了一下睡姿,結果輕撫就變成了重觸,使得她眉頭緊皺了起來,道了一聲:「疼。」

  這個「疼」字她嚷得比原先都大聲得多,將顧熙然驚了一下,還當她被自己吵醒了,連忙抽回了手,可是沒想到她僅是嚷了一聲,仍未從沈睡中醒來,也不知夢到了什麼,眉頭漸漸舒展了開來,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睡這麼熟,真是豬啊。

  顧熙然說不清心裡是慶幸還是失望了,垂眼瞧見她的唇就近在咫尺,不禁將唇湊了上去,輕輕的含住了她的唇。

  「唔——」

  舒歡的喉間逸出一抹低得簡直聽不見的呢喃,引得顧熙然開始在她唇上輕咬慢吮起來,極盡溫柔纏綿之意。可是吻到深處,他漸漸的無法控制起自己的渴望來,甚至有點故意的想要徹底弄醒她了,於是他吻的力道愈來愈重,從溫柔轉成了肆意的張揚,還將半邊身子壓了過去。

  真想,就這樣同她相擁相吻著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吻得太過激情,舒歡在睡夢中都感覺到身體發燙,胸口發悶,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睡意濃得化都化不開,將她的意識都膠著在了一起,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黑暗中掙脫,無法從被魘住一樣的甜蜜和痛苦中睜開眼來。

  兩人都處在極度的掙扎之中。

  顧熙然在自己內心的慾望之海裡沈淪,舒歡則是被困束在了扯不開的濃濃睡意裡……

  掙扎彷彿持續了很長時間,又彷彿短的只是一瞬。

  舒歡忽然伸手將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的那塊「大石」給使勁推了出去。

  感覺一下子就輕快美妙了起來,呼吸極其舒暢。

  但好景不長,「大石」好像長了手腳一般,又在努力的往她身上爬,她當然不想再被壓了,很自然的伸腿用力一踹——

  顧熙然原本就被她擠到了床邊,再被她這一踹,自然就掉了下去。

  「咚」一聲悶響後,舒歡被驚得微睜了眼,但是她只看見了朦朧黯淡的月色透窗而來,緊接著,原本就還沒恢復的意識,又被濃濃的睡意給一把攫走,倒頭繼續睡了過去。

  半晌,有抹白色的身影狼狽的從床下爬了起來。

  「可惡……」顧熙然手捂著額頭,看看仍在沈睡的舒歡,覺得罵她反應遲鈍如豬,都有侮辱豬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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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25:17

【第75章.什麼都不記得】

  被一腳給踹下床,哎,太丟人了。

  再次躺回床上的時候,顧熙然憋了一肚子鬱悶,簡直都要懷疑舒歡是不是在裝睡了,要不怎麼那一腳踹的部位那麼的不合適,他要不是為了躲閃,還未必會掉下床不過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她有任何裝睡的痕跡,他只好自認倒黴。

  到底是有些生氣了,倒不是氣舒歡不讓他佔便宜,而是氣她連睡著了都下意識的排斥他的接近,難道這是她心裡對他的真實想法?

  只是稍稍一揣度,顧熙然的臉就徹底黑了,偏偏身邊那位無知無覺,教他恨得牙癢的同時,十分的無可奈何,最後只好惡狠狠的伸手過去,用力摟住她的腰,拖過來,抱著睡。

  可憐的舒歡在睡夢中被人一個勁的折騰來去還未知覺,最無辜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顧熙然貼上了「豬」和「待宰」的標籤,還因是餓著肚子睡的,在夢中暢快的啃著豬爪,卻不知道自己方才就變成了豬爪,讓人啃了好一會。

  這個夜晚注定是鬱悶的。

  除了沈睡中的舒歡外,很多人都夜難成寐。

  顧熙然的糾結自然不用提了。

  雲姨娘最近閒了,有午睡的習慣,夜裡沒這麼早歇,正同幾個丫鬟在院子裡賞月乘涼,舒歡房裡折騰出的動靜,她們隱隱綽綽的聽見了一些,尤其是她嚷的那個「疼」字,讓人沒法不往歪處想,想著想著,自然是睡不著了。

  章含芳當著許多人丟了臉面,回去後就在宣紙上寫了大大的「顧熙然」三個字,苦於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估摸著湊了一個,然後將宣紙丟給關媽媽,教她狠狠的打。

  關媽媽腫著張豬頭臉,還得拿鞋底狠狠的抽小人,其苦自不堪言。

  最倒黴的大概要數佩玉,章含芳果然將一肚子的怨氣都發洩到了她身上,雖然沒有將她攆賣,但也讓她挨了二十大板,奪了她貼身近侍的身份,打發去做粗活。

  ……

  日昇月落,又是嶄新的一天。

  舒歡清早醒來,睜眼就瞧見顧熙然還在酣睡,但額頭上淤青了一塊,活像被人拿板磚拍過似的,不由納悶起來,伸手推他道:「醒醒,你額頭上怎麼回事?」

  顧熙然被她推醒,微睜了眼瞧了瞧她,又轉身睡過去。

  她居然還好意思問。

  難道昨晚當真半點知覺都沒有嗎?

  「哎,起來嘛。」舒歡再推,無奈此人賭氣裝睡,怎麼都推不醒,她只好先起床推門,喊美景送洗臉水進來。

  奇怪的是美景今日彷彿心情特別好的樣子,總是望著她笑,待到對上她疑惑的目光時,又假裝若無其事的垂下了眼,甚至連洗臉水都多端了一盆進來。

  舒歡好笑道:「二爺還睡著呢,你端兩盆水進來做什麼?」

  美景答得更奇怪:「二奶奶不用嗎?」

  「我用?」舒歡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臉:「我的臉沒這麼髒吧,需要用兩盆水麼?」

  美景欲言又止,最終沒說什麼,只端了一盆水出去,等她再回進來時,舒歡忍不住微皺了眉道:「怎麼回事?你今兒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沒,沒什麼……」美景及時遞上了刷牙子,堵住了她的疑問,但沈默了一會,她自個有點憋不住,還是冒出來一句:「二奶奶昨日受了累,正該多歇息,怎麼一大清早就起來了?」

  舒歡不以為意,漱了口,要了香胰子淨臉,洗漱完後才道:「昨晚睡得早,醒來時想起還有些事需要料理,乾脆就起來了。」

  美景低了頭,輕聲道:「還是身體要緊,有什麼事,二奶奶使喚我們就成,何必親自操勞?」

  舒歡看她神色不對,越發納悶起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

  「別說沒有你心裡藏不住事,我都瞧出來了。」舒歡打斷她道:「究竟怎麼回事?」

  美景猶豫了好半天,才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昨晚……我們都聽見了……」

  舒歡一愣:「聽見什麼?」

  「就是……就是……您房裡的動靜……」

  一句話結結巴巴的說完,美景已然飛紅了臉。這話本不是她這丫鬟該說的,就算聽見了,也該當成沒聽見才是,但舒歡對她一向很好,她自然也生了親近的心,禁不住就會對她的事關切起來。

  何況當丫鬟的是賤命,想要同一般未出閣的姑娘家一樣不解世事是不可能的,在被送往生梅閣貼身服侍舒歡前,林氏就叫老媽媽教導過她一些房中的規矩,因此她和良辰兩人,比在顧熙然還未成親時,就待在生梅閣裡服侍的巧雲和慧雲,要懂得多那麼一點點。

  就是多懂的那麼一點,讓她瞧出其實舒歡同顧熙然一直沒有圓房,她心裡也納悶過,要是二爺對二奶奶不假顏色倒還罷了,明明那麼親近的兩個人,為何直到現今還未圓房?

  唯一的解釋大概就是二爺的身體不好,這是沒法子的事情,她只好暗自替這位二奶奶擔憂,沒想昨晚無意中聽見些動靜,以為他倆終於將生米做成了熟飯,這才替舒歡鬆了一口氣,憋不住的喜形於色。

  她在這頭害羞且歡喜著,舒歡卻是一頭霧水:「我房裡的動靜?我昨晚躺到床上就睡著了,什麼都沒聽見啊。對了,是不是那章家姑娘帶了人來鬧事?我早起瞧見二爺額頭上淤青了一塊,正要問你呢。」

  美景聽她這麼一說,頓時愣了,呆呆道:「章家姑娘?沒來過啊……」

  舒歡也愣:「那他額頭上的傷哪來的?」

  美景搖頭:「我不知道啊。」

  兩人正在這邊大眼瞪小眼,卻聽「噗嗤」一聲笑,顧熙然掀了簾子坐起來,微微抖動著肩膀,顯然憋笑憋得好辛苦:「你們……你們倆各說各的,竟然也能聊這麼久……」

  他是實在忍不住了。

  方才裝睡,一來是丟了臉在賭氣,二來是覺得舒歡就算睡熟了,對昨晚的事多少也該有點模糊的印象,想看看她究竟會做出何等反應,卻沒料到她真的是一點都記不得,還一個勁的追問美景,他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當然也有三分失落——

  她為什麼會不記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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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36:02

【第76章.怨念】

  美景見顧熙然醒來,想到自己方纔那番話被他聽了去,非常的不好意思,「哎」一聲就捂著臉急急避了出去。

  舒歡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呢,被顧熙然這一笑,越發的莫名其妙,但不解歸不解,被嘲笑的對像是自己,尷尬總是有的,她的臉還是一點一點的慢慢紅了起來,咬牙道:「我哪句話說錯了,有這麼好笑嗎?」

  顧熙然一聽,好容易快要憋住的笑又肆意起來,直笑到舒歡難堪得要往他身上丟花瓶了,他才勉強忍住笑,指著自己的額頭道:「你想知道這個傷是怎麼來的?」

  舒歡點了點頭。

  顧熙然披衣而起,丟下一句:「你打的。」

  哎?

  舒歡的頭一個反應就是——

  「胡說我明明睡著了,怎麼可能打你。」

  就算有打的心,她也沒有打的膽啊。從前上床時要抱個銅熏香爐,那也是虛張聲勢,要讓她將那沈重的玩意兒往顧熙然腦門上磕,她還真下不了這個手。

  顧熙然笑笑的斜睨了她一眼,卻不解釋,只走到門邊,高聲喚道:「美景,你跑哪去?快端洗臉水進來。」

  接下來不論舒歡再怎麼追問,顧熙然都只是望著她笑,堅決不肯把自己的丟臉事詳詳細細的說給她聽,她只好皺著眉頭自己想去。

  關鍵還在於美景說的房內動靜和顧熙然額頭上那個據說是被她打出來的傷……還有兩盆洗臉水……美景那曖昧的表現……

  在舒歡從前生活的那個年代裡,想要找個對敦倫之事完全無知的人是很難的,她當然沒有純潔到那種地步,因此越想越黑線,不論怎麼推理,結果都會朝兒童不宜的方向發展,但她明明沒感覺到身體有任何異樣,最抓狂的是她什麼都不記得。

  只知道昨晚躺到床上睡覺,睜眼,天就亮了若當真發生了什麼兒童不宜的事,她不可能熟睡到連一點知覺都沒有的地步何況單看顧熙然的表現,也知道事情不會是這樣,他都沒有半點心虛,有的只是詭異。

  心裡彷彿有千百隻小手在抓在撓,被蒙在鼓裡的感覺真不好受她最後還是藉機捉了美景出去逼問:「昨晚我房裡有什麼動靜,你詳細點說出來。」

  美景覷了覷她的臉色,知道不答不行,就硬著頭皮道:「二奶奶說好癢……」

  癢?有蚊子?

  「二奶奶說不要……」

  舒歡十分狐疑的望著她,自己真的說過?

  最後一句來了,美景尷尬道:「二奶奶還喊了一句疼……」

  ……

  怎麼聽都曖昧得像在欲迎還拒。

  舒歡徹底無語了,擡頭望天,口裡喃喃道:「天好晴。」

  美景雖然不知她為何突然關心起天氣來,但還是順口接了一句:「是啊,早起雲姨娘還說等日頭出來,要把衣裳都拿出來曬曬呢。」

  舒歡壓根沒聽她在說些什麼,只是自顧自的繼續呢喃著:「要是下雨就好了。」

  美景納悶道:「為什麼啊?二奶奶嫌天氣太熱了麼?」

  「不是……」舒歡鬱悶道:「要是下雨的話,就可以來道天雷,乾脆把我劈死算了。」

  說著她就雙手摀住了臉——

  嗚嗚嗚,不論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總之這回的臉真是丟大了因為美景說過:我們都聽見了。

  這是令她無比怨念的一句話。

  一整個上午,舒歡都悶在房裡不肯出去,她也不找顧熙然質問,只是用那幽然而怨念的目光,如影隨行的掃視著他。

  一炷香、一盞茶、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向臉皮厚如城牆,在任何時候都淡定自若的顧熙然,終於潰敗在她的目光之下,擦著額頭上沁出來的汗,假咳了兩聲道:「我找杜秋去……」

  他前腳剛狼狽的出門,美景後腳就跟了進來,勸著她道:「二奶奶,天氣這麼好,別總悶在屋裡,還是出去散散心吧。」

  要擱往常,她不會這樣勸,但今日舒歡的神情明顯抑鬱,讓她一直在惶恐,覺得自己先前說話太造次了,此刻就在竭力彌補討好。

  「出去?」舒歡趴在桌上,懨懨的垂著眼道:「把臉丟在房裡就夠了……」

  美景難過的低下了頭:「都是我的錯,我多嘴了。」

  「不關你的事。」舒歡暗自咬牙,要怪也只能怪顧熙然,肯定是他昨晚動了手腳,要不自己怎麼可能在睡夢中說出那麼稀奇古怪的話。

  不過鬱悶歸鬱悶,該做的事也不能不做,她想了想道:「你去打聽一下章姑娘那邊的動靜,再到品竹軒看看我昨日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傷勢如何,若是紀大夫說能夠挪床的話,就喊兩個人將她擡到薔薇館來,同你住一間房好了。」

  美景見她沒有生自己氣的意思,心情頓時好起來,答應一聲就要出去。

  舒歡還在她身後追著道:「若是瞧見染墨,就讓他順便過來一趟。」

  美景去後,她一個人呆著,頓時就無所事事起來,想到從山裡帶回來的那些香草,就取出來整理了一下。幸好,在山上時就將這些香草鋪在太陽底下曬到半乾了,因此捂了一夜,也沒捂壞,還殘有淡淡的香氣。

  只是興沖沖的準備找紙筆時,忽然有種怪怪的感覺漫上了心頭,她仔細一想,這才想起這些香草是顧熙然讓她整理的,頓時跟被蛇咬了一樣,將手裡的香草丟到了地上

  嘁,她又沒有自虐症,幹嘛被害得丟盡了臉面後,轉頭就屁顛顛的湊上去幫顧熙然做事啊?不過待要擡腳將這些香草跺個稀巴爛吧,她又猶豫住了,覺得把氣出在無辜的香草上實在有點不太好,再說這些東西沒準是很有用的,若是被她一氣之下毀掉了,也許會誤事……

  思來想去,舒歡又想捂臉淚奔了。

  她就是討厭自己這種不夠彪悍犀利的性格。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事情做絕,現在想想,其實昨晚遇見的章含芳,就活得要比她隨心所欲得多,但這種隨心所欲,若是在建立在任意踐踏旁人自尊乃至生命的基礎上,連帶的暴露出自己的面目可憎,她就寧願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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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36:24

【第77章.四兩撥千斤】

  美景回來的時候,舒歡正沒精打采的伏在案上,拿著炭條在竹紙上描畫那些香草。沒辦法,她實在是閒不住,不找點事做簡直感覺渾身都不舒服,再說只是賭一會氣而已,又不打算跟顧熙然徹底翻臉,那麼遲畫早畫都一樣,她就很沒有骨氣的妥協了。

  不過隨便找來的炭條,自然不像專業繪畫用的那麼好使,只能算是聊勝於無吧,反正她只是拿炭條打個底子,回頭說不定還要上色,不需要太講究,倒是那竹紙十分的細膩輕薄,用來畫這種圖譜比熟宣合適得多。

  聽見美景進來了,舒歡也沒擡頭,只是繼續畫她自己的,但等了好一會都沒聽見美景回話,她就有些納悶了,擡眼道:「怎麼不說話?」

  美景還不知道她會畫畫,此刻看得有些入神,聽她一問,才微吐了吐舌道:「二奶奶真是心靈手巧,識得字,雕得東西,如今都畫起來了,這天底下還有您不會的事麼?」

  舒歡好笑起來:「不會的多了,琴棋書畫,頭三樣我都不會。」

  正犯愁這事呢看來到時同紀丹青學畫時,還得順便練練她的毛筆字,也不求寫得好,只要在畫上落款題詩時,看著不太丟人就行。

  兩人閒話了幾句,美景這才將打聽到的佩玉被打的事情說了,又道:「我原還以為章姑娘受了二爺那樣大的氣,沒準即刻就要離了別院,卻沒想早起她就打發人回章家取東西去了,說要在這裡多待一陣,不著急回去。」

  舒歡有點意外的愣了一下,但隨即就反應過來了,章含芳心高氣傲,跌了這麼大一個觔斗,哪裡有善罷甘休的道理?她在這裡住下,也不過是想要尋隙報仇而已。

  「不用管她,但你傳我的話下去,讓別院裡頭的丫鬟和小廝們都留著點神,沒事別往馥馥齋去,若是撞見章家的人,就態度恭敬著點,別失了禮數,回頭教人拿捏住了短處,那就是白白的討一頓打。」

  美景答應一聲再道:「紀大夫那裡我也去過了,他說那女孩兒昨晚就發了高燒,至今昏迷未醒,還是先暫住在品竹軒裡,他照看起來較為妥當。」

  舒歡微皺了眉頭:「可有性命之憂?」

  美景搖搖頭道:「紀大夫說暫時無妨,但天氣炎熱,保不準傷口就要惡化,若是再滾起膿來,就有些危險了。」

  舒歡想了想道:「那你回頭讓趙管事開了冰窖,每日裡往品竹軒那裡送三次冰,再讓廚房變著樣兒熬點甜漿粥和清淡些的湯水送過去。唔,對了,若是紀大夫那裡要用什麼藥,你就讓他將藥方送到我這裡來,我會打發人去抓藥。」

  「婢子記下了。」美景笑道:「不過染墨一大清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多會才回來,我只好往滌硯那裡送了話,教他一回來就即刻趕來這裡。」

  舒歡看著她微微一笑:「不錯麼,看來你還是挺能幹的。」

  美景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低下了頭羞澀道:「當不得二奶奶誇,這些都是我應做的。」

  ……

  這裡頭說著事情,簾外站著的雲姨娘全都聽見了,不過她倒不是有意偷聽,而是過來回稟事情,恰好就聽見了,見舒歡分派事情紊絲不亂,心裡頓時空落落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要知道一個月前,這些瑣碎的家務事還是她親自管著呢。後來見顧熙然有意無意,一點點的將這些事往舒歡身上推,她也就索性撂下了手,一來想討了顧熙然的好,順帶著表明自己沒有爭權逾矩的心思,二來就想看看沒有她在旁提攜,這位二奶奶理家事時會不會鬧出笑話來,沒想此刻一聽才知道,原來這位看似不喜歡攬事,不耐煩俗務的二奶奶,思慮竟然如此細緻周密。

  雲姨娘暗自歎了一口氣,再想到昨夜之事,她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大概要不了多久,她的存在就會變得越發的可有可無……

  才想著,就見美景掀簾出來,瞧見她後連忙喊了一聲:「雲姨娘。」

  雲姨娘點了點頭,藉著她打起的簾子走了進去,向舒歡請了安後才道:「昨日匆忙就忘了回二奶奶,章家少爺和姑娘兩日前過來別院避暑,如今章姑娘住在馥馥齋,章家少爺則出去訪友未歸,二奶奶要不要過去見一見?」

  昨晚就見過了,果然是大家氣派。

  舒歡淡淡道:「我乏著,她心情想必也不好,改日再說吧。」

  雲姨娘愣了愣,這才接著道:「那這會章姑娘打發了一名小丫鬟過來說話,說是佩玉犯錯被罰,關媽媽身體不適,姑娘身邊缺人使喚,就想找二奶奶借名丫鬟過去服侍,還點了名要昨晚撞見姑娘的那位。那小丫鬟說不清楚,我又不知道她們要的人是哪個,只好來請二奶奶示下。」

  昨晚的事情,沒有人告訴過雲姨娘,因此她傳這話時也有點莫名其妙,直覺的認為這裡頭一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文章,不過親戚間的往來應酬一向麻煩,她犯不著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心,還是丟給舒歡自己去處置好了。

  舒歡聽完後,唇角勾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沒想到她偶爾客串一把丫鬟,還能讓章含芳這樣心心唸唸的惦記著。

  想到這裡,她穩了穩神道:「告訴那小丫鬟,她家姑娘要的人,大清早就被二爺打發回顧家大宅了……」

  雲姨娘聽到這裡想要說話,卻被舒歡擡手止住,她接著道:「再說兩位爺來別院是避暑,住不了太久,因此沒帶多少人來,下剩的都是些粗使丫鬟,不懂規矩,笨手笨腳的也當不了差,就不送過去讓章姑娘生氣了,倒是還有幾名老媽媽閒著,若是章姑娘不嫌棄,回頭我就打發她們去馥馥齋,隨姑娘挑著使喚吧。」

  說完,她望向雲姨娘:「可記下了?」

  雲姨娘不明白她這麼安排的用意,但見她不容人反駁,就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告訴那小丫鬟了。

  舒歡坐在那裡,望著微動的簾影出神。

  就這樣吧。

  駁了章含芳的無理要求,再遞把梯子讓她順著下。

  反正沒有明知道她驕縱,還送個丫鬟過去讓她打罵發洩的道理。至於那些老媽媽們,在大宅門裡混了這些年,早成精了,何況她們成天吃飽了飯,閒著沒事就仗著家裡老人的身份在各處指手劃腳罵罵咧咧的也討人厭的很,乾脆送過去讓章含芳挑。

  強強相遇,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不過估摸著鬥到最後,高舉勝利旗幟的該是那些有著豐富閱歷和宅斗經驗的老媽媽們,沒準獲勝的同時,還能將章含芳哄得服服帖帖,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拿她們當好人……

  想著,她就忍不住要笑。

  這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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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14 01:37:01

【第78章.話裡藏鋒】

  美景在外頭聽見了雲姨娘向那小丫鬟傳話,心裡鬱悶得很,忍不住又繞了進來,看見舒歡彷彿心情轉好,臉上滿是盈盈的笑,就道了一句:「二奶奶我不解。」

  舒歡茫然的望過去:「什麼?」

  美景憤憤道:「昨晚的事分明是章家姑娘霸道,您為何不揭了自己的身份,乾脆給她點難堪?」

  原來為的是這個。

  舒歡一笑,不答反問:「章家姑娘該喚我一聲表嫂是吧?」

  「是啊,二爺比她大一歲。」

  「那不就結了?」舒歡將手裡炭條一扔,拍了拍手道:「我看她不是個懂得息事寧人的,無論我是什麼身份,她吃了虧,總要想法子討回來,我若是端出這表嫂的身份去同她計較,豈不是以大欺小?」

  「這樣啊——」美景一點就透,沈吟著點了點頭。

  舒歡笑道:「不過最初我也沒想這麼多,只覺得穿著小廝衣裳,在園子裡遇見外人挺尷尬的,我總不好揭了身份後拉著她的手,吧啦吧啦的解釋說我平時不這樣,偶爾換一回裝,沒想正巧讓您瞧見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說到這裡,美景撐不住笑起來。

  舒歡這才歎了口氣道:「當時只想著能避過去就算了,誰知她竟不依不饒……」

  美景聽後,認真瞧了舒歡半晌,忽然丟下一句:「二奶奶,我發現您同二爺愈來愈有夫妻相了。」

  ……

  舒歡看她說完話就扭頭跑了出去,唇角一翹,在她身後回了句:「我也發現你愈來愈沒規矩了,不管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美景「咯咯」的笑聲從簾外傳進來:「我下回再不敢了。」

  說是不敢,其實她膽子又大了幾分,知道這位二奶奶真是好脾氣,若換了章家姑娘試試,怕是要掌嘴掌到牙都掉下來。

  「啪」一聲脆響。

  馥馥齋裡還真在上演掌嘴的戲碼,那章含芳甩著打人打疼的手,輕抽著氣道:「讓你想法子見上那二奶奶一面,將昨晚我那混蛋表哥同丫鬟親暱的事情告訴她,你怎麼不照著做?」

  昨晚那行動慢吞吞的小丫鬟此刻正跪在地上捂著臉哭:「婢子沒見過顧家二奶奶……認錯了人,請了安後那女子才告訴婢子她是二爺的姨娘,讓婢子有話只管告訴她,由她去回二奶奶……婢子想著,姑娘您只說將這事告訴給二奶奶知道,沒說要告訴姨娘,婢子不敢自作主張,就隱了沒說……」

  章含芳咬牙指著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還是腫著半張臉的關媽媽上前輕撫了撫她的背,替她順了氣,她才恨出聲道:「你們聽聽,她還有理了,我真是從沒見像她這樣的蠢東西,還跪在這裡做什麼?趕緊給我滾出去,看見你就生氣!」

  那小丫鬟慢吞吞的爬起來,揉著眼嗚嗚咽咽的出去了,幸好,她還沒真蠢到直接往外滾的地步,但那拖沓的舉動,已經讓章含芳再一次怒氣上湧,壓了好半天,才硬生生的壓下去,咬牙叮囑身旁的關媽媽道:「扣她三個月的月錢,打發得遠遠的,別讓我再看見她。」

  關媽媽答應後,房內立刻安靜了下來,丫鬟們都惶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上前解勸,生怕跟著倒黴,唯聽門外忽有人道:「章姑娘,我家二奶奶將人送來讓您挑了。」

  章含芳倏然立起,走到門邊,瞧見外頭站了一位俏生生的小丫鬟和四名老媽媽,丫鬟就是美景,不過昨晚她沒留意,因此只覺面生,但那些老媽媽們,年紀一個比一個大,最老的那位,估摸著年紀都近六十了,單看著都覺面目可憎,要留在身邊服侍,那豈不是髒了她的住處?

  她不由自主的擡起衣袖掩了鼻,彷彿怕那些老媽媽身上的汙濁氣息沾染到她,一雙清水眼卻盯著美景,向她招了招手道:「你叫什麼名兒?」

  美景上前兩步,走到她面前,笑吟吟道:「回姑娘,婢子名喚美景。」

  章含芳見她嬌俏討喜,說話又爽利,倒有三分歡喜,但口裡還要貶低一句:「美景?好俗氣的名字若跟了我,就喚你書琴吧。」

  書琴又是什麼好名字了?聽著就跟書僮一樣。

  美景心裡十分的不以為然,但面上還是笑道:「姑娘起的名字自然雅趣之極,可惜婢子沒福……」

  不等她說完,章含芳就臉一沈:「怎麼,你不願意?」

  美景委屈道:「姑娘這可是冤枉婢子了,能服侍您,這是意想不到的天大福氣,但二奶奶這回出來,身邊只帶了婢子一個,片刻也離不得,婢子只能盼著日後有了造化,再跟著姑娘。」

  這拒絕的話聽起來比較順耳,章含芳也就不計較了,只拿滿帶厭棄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四名老媽媽,就皺了眉道:「既然你不能留下,那就將這些媽媽們都帶了去吧。」

  她只是想藉機將昨晚得罪她的那名丫鬟要過來整治而已,如今要不成,只好作罷,沒有留兩個腌臢老貨在房裡添堵的道理。

  話說完,她就不想在外多待一刻,轉身就要進房,還揚聲喊著:「鳴鸞,去打兩桶水來洗地。」

  顧家這些老媽媽們何其有眼色,就這會工夫,已經瞧出章含芳對她們流露出的那份鄙夷之意,個個心裡都覺得有些不忿。

  要知道她們都是服侍過太爺太君的老人,在顧家時,別說是少爺和姑娘們了,就連老爺太太,對她們都是以禮相待,很少煩她們做什麼事,方才二奶奶要煩她們過來服侍這章家姑娘時,也是好言好語的問詢她們的意思,態度恭敬之極,還再三說了抱歉,解釋過來別院時帶的人不夠,才不得不麻煩到她們。

  越是身份低下的人,越在意個臉面,冷不丁的被章含芳掃了面子,還是當著沒什麼資歷的美景的面,她們哪能生生嚥下那口氣?因此都忙不叠的開了口——

  這個先語帶關切道:「老婆子粗鄙,不敢妄想服侍姑娘,不過大膽問一句,章姑娘在這裡可還住得慣?若是短了什麼東西,千萬別見外,告訴老婆子知道,這就回去稟了二奶奶,使人替您送過來。」

  那個接話道:「對啊,咱們家二爺和二奶奶往常在家時都是不管事的,如今要在別院待起客來,免不了有些個疏忽不到的去處。這不,二奶奶打發我們過來時,心裡還擔憂著,怕姑娘在這受了委屈,教我們好生問問,可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處,要不待慢了貴客,回頭太君可是要怪責她呢。」

  章含芳昨晚受了顧熙然的冷待,正氣憤著呢,此刻聽了這兩句話,立刻又感覺身份矜貴了起來,腳下不免一緩,沒那麼著急回房了。

  美景在旁聽得好笑,她多少知道點這些老媽媽們的脾性,都是不肯吃虧的主,別看她們這會將章含芳奉承得心裡舒服,其實話裡藏了鋒,句句都在點明章含芳是客的身份,她們是敬著客,才沒有計較她的失禮,而且還順帶的將她們自個的身份都往上提了提,這會是端著二奶奶心腹的架勢,在替二奶奶招待貴客呢,壓根就不是被打發來讓章含芳隨意挑撿的低三下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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