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542 | 回覆: 8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44:52

前言:


  他是看馬的小廝,
  別人眼中沒用的東西。
  可她橫看豎看……
  不僅不覺得他沒用,
  而且還很有本事呢!
  他帶著她逃過江湖追殺,
  順利取回「吉祥制錢」,
  報了殺父之仇,
  就連她早已許人的心……
  都偷了!


楔子

  西子湖,六月天。

  接天蓮葉,映日荷花。

  無限風光,盡在杭州名城。

  西湖邊遠遠奔來一匹馬,馬上有一人。

  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

  馬蹄濺起落花的香氣,卻不及那含苞的紅唇,引人遐想的芬芳。

  這樣的天氣,見到女人,本不平常。

  這樣的江南,行過美人,也是無奇。

  但這一人一馬,卻引人好奇。

  疾馳的馬兒匆匆行過西湖,美人的臉上卻不見焦急之色,反而一派怡然自得。

  旖旎風光盡收眼前,不加流連,甚至不曾留意,美人揚起嘴角,想著甜蜜的心事。

  她叫錦繡。

  錦繡,這名字配上美人,卻有另一番風味。

  她從很遠的地方來,來到西湖。

  她要取一件東西,這東西她並未見過。

第一章

  一品樓,天下最食色生香的地方。

  這裡的酒菜是江南最出色的,相對的,價錢也是江南最貴的。

  一品樓,天下第一樓。

  一品樓的老闆叫張煌。

  張煌,這名字並不稀奇。

  但是張煌卻是一品華堂的大管家。

  江湖中流傳著一句話,蜀中對地,江南一品,說的就是名震江湖的兩個地方——蜀中聖地,江南一品——天下便在這方寸之間的八個字中。

  聖地山莊,倚仗天府之國的物華天寶,集結富可敵國的財富。

  一品華堂,坐擁魚米之鄉的人傑地靈,掌控號令江湖的權勢。

  所以,一品樓便是天下第一樓。

  無論門派高手,無論江湖浪子,只要人在江湖,都會來一品樓。

  天下第一樓便是名望。

  到這裡來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為了顯示權貴,一種便為了巴結權貴。

  但今天,來的不止這兩種人。

  因為今天的天下第一樓會很熱鬧,因為張煌要來。

  但坐在天下第一樓的人並不是為了看張煌,應該說不全是為看張煌。

  想要看張煌的人,有,因為張煌帶了件東西來。

  不想看張煌的人,也有,因為他們只想看東西。

  前一種人可以說他們虛偽,但,後一種人卻只能說他們露骨了。

  沒錯,不論虛偽或是露骨,都因為一個原因——那件東西。

  錯了,不是因為那件東西,而是因為貪婪。

  時近正午,錦繡才趕到一品樓。

  雖然馬累得呼呼地出著氣,但背上的人卻絲毫沒有倦怠。

  將馬交於小廝,錦繡走向一品樓。

  身後鈴鐺響起,想來又是一位客人。

  「牽馬的!看好姑奶奶的馬,丟了要你的命!」

  錦繡循聲望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身後跟著一名老者。

  那老者像是沒睡醒般,低著頭,瞇著眼;那姑娘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裳,重要的是,她是一個美人。

  美人總會得到嬌慣的。錦繡將頭轉過去,輕輕歎了一聲,想要走進一品樓。

  「嘶——」身後傳來馬的叫聲。

  那是一匹青色的馬,那是紅衣姑娘的馬。

  看馬小廝想著不要得罪馬的主人,但還是做錯了事。

  可憐的人。

  那紅衣姑娘馬上搶過馬的韁繩,怒瞪著小廝。

  美人微慍。

  美人總是有特權的,連發怒的時候都是那樣迷人。

  可惜!那小廝用寬大的帽子遮著頭,恐怕看不到了。

  「沒用的東西!」紅衣姑娘擡手就是一巴掌。

  無聲。

  本應該有巴掌聲的,但誰也沒聽到。

  一條鞭子,纏住了要落下的那隻手的手腕。

  鞭子,錦繡的鞭子。

  她練這鞭子已經好多年了,時日長得連錦繡自己也不記得了。

  所以,鞭子會準確地纏住那潔白如玉的手腕。

  「沒用的東西是該教訓,只可惜一品樓前不會有沒用的東西!」錦繡沒有任何表情地說,隨即抽出了鞭子。

  聞言,那老者擡起了頭,看著錦繡。

  錦繡挑了挑眉。

  紅衣姑娘自然也會看著錦繡。

  又是個美人。

  美人望見美人,心中總是要比一比的。

  能比出什麼呢?不過要的就是一種優越感罷了,更何況剛剛錦繡還用鞭子拽了她的手,紅衣姑娘自然覺得不服。

  「哪來的丫頭,輪不到你管我!」她邊說邊向錦繡走了過去。

  錦繡站著沒動。

  紅衣姑娘本以為錦繡會再次亮出鞭子,可看見錦繡不動,心中不免來氣。

  所以紅衣姑娘亮出了劍。

  好劍!那劍確是把好劍。

  只可惜用的人配不上它,錦繡瞇著眼想著。

  江湖之上,劍就是命,既然出了,就不好收回去。

  錦繡等著握劍的人,等著她的劍。

  那劍動了,動得奇快。

  但並不是刺向錦繡,而是收回了劍鞘。

  那老者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持劍姑娘的手,將劍推了回去。

  「丫頭,別鬧了。」老者說,聲音雖然慈祥,卻蘊含著威嚴。

  紅衣姑娘不服氣地努嘴看著老者。

  只見老者微微一笑,對錦繡說:「多有得罪,姑娘莫怪。」

  「不敢當,我也有冒犯之處。」說著錦繡沖老者笑了。

  那是一種陽春白雪般的笑,笑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那小廝也微微擡起了帽子,看著錦繡。

  小人物們總在承擔著悲劇,卻不曾在喜劇中有什麼表演。

  風過之後,沒人再注意到類似小廝一樣的人物,他擡頭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而錦繡只是一掃,便看見了小廝的眼睛。

  好明亮的眼睛!

  只可惜那樣好看的眼睛卻生錯了地方。

  生在富庶之家,必然討人憐愛;只可惜出身卑微,不曾享受任何關注。錦繡搖了搖頭,蓮步微搖,她姍姍走入一品樓。

  那紅衣姑娘不語,一雙丹鳳眼斜著看向老者。

  老者道:「但凡一個美人,出門總是要加倍小心的。但她卻獨自一人,可見來歷不凡,我們還是不要招惹。」

  江湖人都知道,最厲害的武器不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中。

  因為,最厲害的武器便是女人。

  一個美人,來歷不明,此種情景必會讓人小心。

  「況且她說得的確沒錯,這一品樓前豈容放肆。我們還是快些進去吧,不要忘了我們是為什麼而來。」說著老者大步走進一品樓。

  紅衣姑娘不再多言,低下了頭,緊跟著老者。但她卻不忘回頭,冷冷地掃了小廝一眼。

  只是小廝只顧低頭,卻不曾望見。

  錦繡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叫了些清淡的酒菜。但卻並未吃菜,也未沾酒,只是坐著,像是在等一個人。

  那老者進來後也挑了一張桌子坐下,姑娘點了酒菜。不一會兒,酒菜上桌,他們便吃了起來。其實,他們也在等著。

  等張煌,是的。

  雖然一品樓裡坐著的人不一定是為了看張煌,但卻都想見到那東西,張煌帶的東西。

  所以,大家都在等張煌。

  正午,張煌應約而至。

  看年紀,張煌已過半百;論精力,張煌不過壯年。

  張煌是個很好看的人,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是風光無限。

  張煌是個喜歡打扮的男人,沒錯。

  每個男人都喜歡炫耀,更何況像張煌這樣的人呢。有身份,而且長得好看。

  張煌喜歡朋友,他也有足夠的錢去結交朋友;張煌喜歡女人,他也有足夠的錢去吸引女人。

  張煌的樂趣就在於朋友和女人,換句話說,張煌快樂的根源就是——錢。

  有了錢他可以幹任何他喜歡的事情,他喜歡錢。所以看到錢的時候,張煌總是在笑。

  今天他也是笑的,很簡單,他聞到錢的味道了。

  抱拳當胸,張煌道一句「久等」。說話的時候,他用眼睛掃了一圈。

  而後,張煌說:「今天的確貴客盈門呀,想來東西能賣上個好價錢。」說著,他遞了個眼神,身側的護衛馬上會意,將抱著的錦盒擺在胸前。

  人間的醜態不過如此,看到了錦盒,貪婪之氣馬上浮現臉龐。

  錦繡臉上不禁浮出一抹淺笑。

  那笑,卻像是鄙夷。

  「張總管出價吧!」人們見到了久等的東西,便開始浮躁。

  張煌此時卻笑而無聲,找了張挨著錦繡的桌子坐了下來,拿出隨身帶的搖扇,扇著風。

  天並不熱。

  屋內卻很熱,因為嘈雜。

  嘈雜的聲音,多是叫張煌出價。

  但也有不問價碼的。

  不問價碼,便是用命交換。

  有人從桌子後跳出來,逼近了張煌的侍從。

  那人使刀,明晃晃的刀!

  「在下正陽門方中傾,今天沒有帶錢,卻想要這東西。」

  張煌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怒色,他依舊輕搖著扇子,「既然想拿走東西,就請吧,我一兩銀子都不要。」

  方中傾使出了他正陽門的絕技——陽關三疊。這絕技只有三擊,卻招招迅猛無比,直直地奔向張煌的侍從。

  錦繡只看見滿樓的霞光,那是方中傾的刀散出的詭異的光。中間,錦繡似乎還聽到張煌的聲音——「別弄髒了地板!」當所有的光芒都退卻的時候,方中傾站在了原地,他沒動。

  「撲通——」

  方中傾倒了下來,沒有一滴血。

  他死了。

  的確沒有弄髒地板。

  那東西還在侍從的手中,那催命的東西!

  鴉雀無聲!

  一品樓裡鴉雀無聲!

  人們看到了死亡,沒有一種東西能像死亡那樣讓人瞬間閉口,不論死者是誰。

  「哈哈哈——」張煌朗聲大笑,「有本事的,拿東西;有錢的,買東西;沒本事沒錢的,拿命!真是有趣,有趣得很!」

  六月的杭州,卻有如下了鵝毛大雪般,每個人的脖子後面都傳來了陣陣冷風。

  「在下黃善莊,無門無派,是個沒本事的人,但我想要東西,所以用錢來換。」又站起一人,是個青年。

  張煌停止搖動扇子,側臉問:「哦?請問您出價幾何呀?」

  那人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我出一萬兩。」

  張煌笑了。

  只見那侍從身子動了動。

  「嗖——」一件輕輕軟軟的東西飛了出去。

  「啊——」

  是那個叫黃善莊的人的慘叫,因為他少了一樣東西。

  每個人都可以看見,黃善莊伸出的手指不見了。

  嘈雜聲再度響起。

  有人在嘔吐。

  更多的人依舊沈默。

  沒人知道張煌心裡的價錢。

  沒人敢出價錢。

  張煌繼續搖動他的扇子,不時地打量屋子裡的人。

  錦繡已經把臉轉了過去,她不想再看到那個叫黃善莊的人。

  帶著紅衣姑娘同來的老者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張煌。

  過了一會兒,張煌笑著說:「屋裡太熱了,我出去走走。」說完便離開了。

  張煌走到後院,看到了負責給客人看馬的小廝們,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院子四周。

  張煌走到後院中央,伸了個懶腰。

  小廝們都長著眼睛,他們當然不是瞎子,卻沒人看張煌,或是與他打招呼。

  因為,那不是他們的事,那不關他們的事。他們來到一品樓,只做兩件事——看馬和領月錢。他們知道一品樓是什麼地方,他們更知道不是自己的事絕不關心,這是在這裡生存的法則。

  「張總管,請留步。」說話的正是錦繡。

  張煌回頭看到了錦繡,一個美人!

  張煌只有兩個愛好——朋友和女人。美人當然算女人,還是女人中的極品呢。他笑著對錦繡說:「姑娘找在下有事?」錦繡慢慢地說:「我想要那件東西,你身上帶著的那件東西。」

  「那東西在我的侍從手中,不在我身上。」

  錦繡搖了搖頭,「侍從,你也說他是侍從。那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會交給一個侍從呢?」

  「錯,他的武功高強。」張煌玩味地說。

  「可我知道張總管喜歡錢,那東西能換錢,你一定不會讓它離開你的視線的。」錦繡回答。

  停了一會兒,張煌笑了,「姑娘確實錯了,那東西不在我手上。」

  錦繡一愣,她不相信地望向張煌。

  「真的,」頓了一頓,張煌繼續說,「那東西在他手上。」他用自己的手一指。

  錦繡看過去,那東西正被人抱在胸前。那人不是別人,錦繡認識——

  小廝,那個看馬的小廝。

  只見那小廝捧著錦盒,正向錦繡走來。

  錦盒,一個精緻的錦盒。

  張煌上下打量著錦繡,他笑了,「沒人告訴你我張煌還有一個愛好嗎?那就是美人,我總是會對美人心軟。看來這次的買賣我是注定拿不到銀子了。」

  張煌從小廝手上拿過錦盒,對著錦繡打開。

  一枚銅錢,盒子裡只有一枚銅錢。

  張煌蓋上了盒蓋,將東西交給錦繡。

  「女人還是不要太聰明為好。拿去吧,江小姐。」

  錦繡一愣,她看向張煌。

  張煌亦在看她,「這東西金貴,讓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帶著它,總不會讓人懷疑。」說完「嘿嘿」地笑了。

  張煌又將那小廝向前一推,說著:「讓這沒用的東西跟著你回聖地山莊吧,東西到了地方,再讓他回來給我報個信。畢竟,這沒用的東西,誰會注意他呢。」

  錦繡點了點頭,「張總管放心吧。聖地山莊的東西,不會落到別人手中的。」

  張煌聽了,點了點頭,將錦盒交給了錦繡。

  那個已經賠上一條性命和一根手指的錦盒,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到了錦繡的手中。

  其實,錦繡這次來就是應一品華堂之邀,來取這東西的。早就有了買主的東西,是萬萬不可給別人的。所以,那性命和那手指丟得確實冤屈。

  但,這就是江湖。

  這世上東西,得來都須細細掂量。沒有那手指和那性命,怎麼能堵住悠悠之口呢?況且,這便是一品華堂的做派。

  「等一下!既然是有本事就可以拿走,那有錢也可以拿走東西啦!」錦繡身後傳來老者的聲音。

  她回頭看到了那位老者和紅衣姑娘。

  老者沖錦繡微微一笑,「我出錢。」

  張煌挑了挑眉,「哦,有意思,居然有人願意出錢。」言下之意,還有人想跟聖地山莊比錢多,「這位老先生,您能出多少錢?」

  老者繼續說:「千金難買心頭好,我決定按張總管的喜好買這東西。」老者將紅衣姑娘向張煌推近了一些,臉上顯出對張煌無比的尊敬。

  張煌上下打量著那個紅衣姑娘,而後,又將視線轉到老者身上。

  「她叫細細。」老者說。

  「唉!」張煌歎了口氣,「我就說今天的買賣做得虧本嘛,沒辦法,東西都給人家了。這位老先生,您只有和這位姑娘商量了。」

  碰了個釘子,老者雖心有怒氣,卻不敢面有怒色。

  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品樓。

  「我還要去前面招呼客人呢,畢竟大家都為東西而來。您就跟這姑娘商量商量吧,看看她想不想割愛。」張煌說完便向前廳走去。

  院子裡,除了那些可以看作聾子和啞巴的小廝,便只剩下三個人了——

  老者、細細姑娘和錦繡。

  細細亮出了劍。

  還是那把劍,那把好劍。

  「沒錢就得憑本事!」說著細細揮劍刺向錦繡。

  「哐——」

  劍與劍鞘相碰的聲音。

  錦繡並不使劍,她的武器是鞭子。

  有人替錦繡擋了刺來的劍。

  玄色斗篷,三尺長劍。

  「江楓!」那老者脫口而出,隨即他的臉色變了。

第二章

  蜀中聖地,江南一品。

  江楓,聖地山莊的護法。

  江楓,被江湖上傳為妖人的人。

  他用劍,傳聞他的武功深不可測。

  三尺長劍,沒有人看到長劍出鞘。

  相傳,那長劍出鞘便會有人沒命。看到江楓亮出劍的人,都是死人。

  所以沒人敢招惹江楓。

  因為,沒人想看他亮劍;因為,沒人想死;因為,江楓從來沒輸過。

  「滾!」江楓冷冷地說。

  那老者看了看錦繡,帶著細細姑娘走了,心有不甘地走了。

  江楓轉身看著錦繡,「回去。」

  他的話不帶任何色彩。這話聽似疑問,又似命令,更像商量。

  「我拿到吉祥制錢了。」錦繡像是個獻寶的孩子,拿著錦盒在江楓眼前晃著。

  「回去吧,義父還不知道你私自出莊呢。」江楓說。

  錦繡噘起了嘴,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江楓,「我才不怕呢,哥哥會幫我的。」

  「能幫一次,總不能幫你一輩子吧。」

  「那我就一輩子跟著你吧。」錦繡說完將臉轉向別處。

  江楓不語。良久,他說:「別胡說了。」

  「我說的是真的,哥哥,我想待在你身邊。」說著,錦繡伸出手來,拉著江楓的斗篷。

  錦繡的手,不似江南女子般纖若青蔥,十分修長有力。

  那手抓住江楓的斗篷,便不願鬆開。

  「唉!」江楓歎了口氣,「不可能的,別像個小孩子。」說完,他轉身走向院外。

  但那雙手卻抓住了他的斗篷,錦繡不願撒手。

  「哥哥——」

  拉扯中,江楓的斗篷鬆了,露出了他的臉。

  他的臉,江湖中少有人見到。

  那是一張冷峻的臉,冷峻中不乏英挺。

  冰冷、剛毅的氣質與他嗜血的名聲,相互映襯。那張臉,永遠閃爍著危險的氣息。

  但錦繡卻鬆開了手,因為——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就算錦繡再如何無理取鬧,江楓的臉上永遠是縱容。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錦繡永遠能看到江楓無可奈何地扯著嘴角,臉上雖是無奈,卻也滿含縱容。

  錦繡願意看到江楓無可奈何的表情,因為她知道,江楓那張清冷的臉上,從不對任何人有表情,不論喜怒。

  所以,就算錦繡看到了江楓臉上的無可奈何,她也知道那是一種特權,從沒有人享用過的特權,除了自己。

  因此,錦繡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江楓心中是特殊的。

  故而,錦繡也知道,江楓在自己心裡也是特殊的,她只等著江楓在某一天,向她爹提親。

  可自從去年臘月起,那張臉上便不再有任何表情。

  是的,沒有表情,就算對錦繡也如是。

  所以,錦繡慌了。沒有表情,意味著什麼,她很清楚。

  其實這次來一品樓取東西,是江楓的任務。但錦繡卻任性地跟來了,她其實也想取一件東西,那東西便是江楓的心。

  「哥哥。」錦繡小聲地喊著。

  「唉!」江楓又一次歎氣,「不要像個小孩子,記住,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你應該自己面對。」說完,他轉身向外面走去。

  錦繡沒再說什麼,她又能說些什麼呢?她對那個看馬的小廝說:「將我的馬牽來吧。」

  這時,已經有一個人將她的馬牽來了。她沒說什麼,擡頭看著自己的馬。

  正午,陽光有些刺眼。黝黑的馬身被陽光照得金光閃動,錦繡連忙閉上了眼睛。

  但眼淚隨即落了下來。

  眼淚閃著光,在錦繡白皙的臉上,很明亮。

  牽馬的小廝,此時正擡頭看著錦繡。

  他應該是幸運的,該看的他都看到了。

  美人含笑時,他看到了陽春白雪;美人落淚時,他看到了風華絕代。

  刺蝟,總是裹著它們灰黑色的刺,它們需要這樣的保護,因為它們的身體過於柔軟。當你把它掀翻之後,你會看到雪白的肚皮——那樣乾淨、柔軟,全然不似外表那般讓人畏懼。

  美人亦是如此。再美的外貌也只是一層保護,當淚水將那層保護沖刷掉的時候,剩下的只有柔軟的心。

  梨花帶雨——

  永遠都是嬌羞欲滴的。

  落淚,只有落淚的時候,才能讓人們知道,她們除了是美人,更是女人。

  落淚,只有落淚的時候,才會誘惑別人的心。

  此時的錦繡,臉上掛的淚,勝過任何名貴的胭脂膏粉的妝飾,美得讓人心悸。

  風華絕代——

  只可惜江楓並沒有看見,看到的只有一個牽馬的小廝。

  錦繡用手摸了摸臉,像是擦去了淚。她拉過馬,亦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她追上了前面的江楓。

  江楓此時已經騎上了自己的馬,在路上慢慢地走著。

  他依然用斗篷遮著臉,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更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錦繡追上了前面的江楓。

  「他是誰?」江楓問。

  錦繡見江楓盯著小廝,便解釋說:「是張煌讓他跟著來的,說是吉祥制錢到了聖地山莊,讓他回來報個信。」

  那小廝騎馬跟在錦繡的後面,雖然個子很高,但卻細若無骨,寬大的帽子,遮著臉。

  江楓斜斜地掃了小廝一眼,輕哼一聲:「這種沒用的東西,張煌也要讓他跟著。」

  錦繡回頭看了一眼,便不再說什麼。

  江楓又說:「像來時一樣,我在暗中保護你。」說著就要調轉馬頭。

  「哥哥,我們一起走吧。回蜀中,還要走許多天,我又帶著制錢,我擔心……」錦繡欲言又止,眼睛看著江楓。

  翦秋水瞳,脈脈地看著江楓,惹人憐愛。

  江楓看著她的眼睛,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只是太快,錦繡並未察覺。

  垂柳依依,碧草如絲,西子湖畔,歌舞昇平,亂花迷了人的眼睛。

  許久,江楓低下了頭,他順勢拉了拉馬的韁繩,冷冷地說:「不了,我在後面跟著吧。」說著,已經向相反方向走去。

  「哥哥!」錦繡顫抖地喊著。她用了最大的勇氣開口說,「這東西你帶著,爹爹讓你取的東西,你自己帶著。」說著,將錦盒扔了過去。

  他始終沒有回頭,背身接過東西,催馬走了。

  野花招來浮動的蜜蜂,荷尖停著頑皮的蜻蜓,一切都是那麼幽靜。

  「我們走吧。」不知過了多久,錦繡向跟在後面的小廝說。

  那小廝卻不說話,只是拉了拉馬的韁繩。

  羊腸小路,花香摻著青草的氣味。

  兩匹馬,一前一後地走著。

  「你叫什麼名字?」錦繡問。

  「阿福。」那小廝並不擡頭。

  「阿福——」錦繡點了點頭,「阿福。他們叫你沒用的東西,你為什麼不反駁?」

  「沒有必要。我就是個沒用的東西,我只是想活著。人家叫我什麼,我就是什麼,這樣可以活得更長。」他跟在錦繡的後面,並不擡頭。他的語氣平淡,並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倒像是交代著別人的事。

  「活著,是最重要的了。」阿福補充了一句。

  「時候不早了,我們到前面的鎮子休息吧。」錦繡不知該說些什麼。唉,這樣活著有什麼用呢?她在心裡想著。

  劉家老店。

  招牌掛在支到街外的竿子上,有氣無力地搖著。

  夕陽垂暮,霞光滿天。映得街道上刺目的鮮紅,像是灑下了一地的血。

  錦繡走進店子,她其實並不想吃東西,回頭看了看阿福,索性先坐在了桌子前。

  店裡沒什麼人,零星的有幾張桌子前坐著人,更顯得店面冷清。

  細眉細眼的店小二見有客人來,便主動搭話:「姑娘,要吃飯還是住店?」

  錦繡擡頭看著小二,說:「我們要住店,挑兩間清靜的屋子,上一壺茶。」她轉頭和阿福說,「你想吃什麼,就叫他上。」

  阿福依然戴著可以遮住臉的帽子,應了一聲「好」,隨即對店小二說,「二斤牛肉,四個饅頭。」

  小二向夥房道:「二斤醬牛肉,四個熱饅頭哩——」他拉長了聲調,叫得很舒心,「客官,要不要酒?」

  阿福將頭扭向了錦繡,見錦繡低頭不語,便說:「不了,要碗湯吧。一碗三分辣點紅白魚湯。」

  小二繼續向夥房喊話:「三分辣點紅白魚湯嘞——」

  錦繡不語,但還是偏頭看了看阿福。

  青花大碗,白瓷細勺,一層白如凝脂的魚湯,飄著一片片的紅辣油,零星地點綴著開花的綠香菜——好看。

  錦繡的目光也不自覺地瞟向那碗,她突然覺得自己食慾大增了,很想舀一碗嘗嘗。

  阿福也不看錦繡,用細勺舀了一碗湯,「真香呀,人只有在吃東西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活著還是有用的。」邊說邊將碗遞給了錦繡。

  錦繡低頭笑了,接過碗,用嘴吹了吹,小口地喝著。

  阿福見錦繡喝湯,自己也拿起饅頭大口大口地嚼著。

  這時,門外來了個唱曲兒的姑娘,後面跟著位彈琵琶的老人。

  那姑娘十一二歲光景,紮著兩個羊角辮,紅紅的嘴唇,惹人憐愛。向小姑娘身後看去,看不清老者的臉,因為光線的問題,只能看見他是一個羅鍋,高高地翹著屁股,頭向下沈沈地垂著。

  小姑娘端著盛錢的托盤,裡面還是有十幾個銅板的,她走到錦繡面前,清了清嗓子,清脆地唱著——

  秦王嬴政制百錢,

  霸王項羽燒阿房。

  千金散盡留一物,

  吉祥制錢在眼前。

  吉祥制錢?錦繡猛一擡頭,只看見托盤中的十幾個銅板雨一般向她飛來,她忙拉著阿福閃到一旁。

  十一個人,在店裡吃飯的十一個人,將錦繡和阿福圍了起來。

  「哈哈哈!」羅鍋老者將腰板挺直,錦繡看見了他的臉,她忘不了那雙沒睡醒的眼睛——和細細姑娘在一起的老者!

  「抓緊時間,動作要快。」他低著聲說。

  錦繡亮出了鞭子,鞭子擋住了撲來的十一個人。

  錦繡的鞭子,是銀色的,揮舞起來像是銅牆鐵壁,而那十一個人卻是不要命的傢夥。

  錦繡放倒了四個後,便有些支撐不住了。一道身影,擋在了錦繡的面前——

  那名老者!

  「死之前讓你知道我的名字——風不同!」一道寒光衝向了錦繡。

  錦繡試圖用鞭子擋住,但鞭子卻斷成了兩截,而且絲毫沒有減慢那道寒光的速度。

  風不同——鷹派的掌門,那道寒光便是鷹爪手。

  鷹爪手,是一根鐵鏈,前面墜著五根細如爪子的鐵鉤,鷹派的傳世武功。

  錦繡知道——在劫難逃!

  哥哥!錦繡心裡默念著江楓,閉上了眼睛。

  江楓,此時的江楓,卻無法前來。因為——

  他正在和一群人交手,那些人不急於進攻,旨在糾纏。江楓已經明白了他們的用意,拖住他,偷襲錦繡。

  江楓不願糾纏,三尺長劍,揮舞如飛,除了錦繡,他什麼也看不見。

  暮色已近,血變成了絳紅色,但江楓卻只想衝破血的牢籠。

  他要去救錦繡。

  她若死了,我便跟著去了。這是江楓心裡唯一的想法。

  劉家老店。

  一個身影,擋在了錦繡的前面,風不同收回了鷹爪手。

  「她若死了,它便跟著去了。」

  阿福的聲音,是阿福擋在了錦繡的前面。

  不,阿福是個沒用的東西,鷹爪手不是為他收回的。

  吉祥制錢,是一枚銅錢擋在了錦繡的前面。

  阿福手持銅錢,擋在了錦繡的前面。

  吉祥制錢!

  阿福冷冷地說:「你只想要這東西,但如果你再向前一步,我一定讓它碰上你的鷹爪手!」

  風不同退卻了。

  阿福繼續說:「給你講個故事。」阿福的聲音平靜,卻字字穿透風不同的心,「有個人他想搶走一件稀世寶貝,因為那寶貝裡藏著武林最大的秘密。他怕對方的護衛,所以派人攔在了對方護衛身前,他也知道那些人根本擋不住,所以他只求速戰速決。」

  阿福拎著拴錢的絨繩,用嘴吹了吹,「現在唯一的機會都錯過了,他得不到那件寶貝,難道還不想保住自己的命嗎?」說著,他擡起了頭,寬大的帽子向上揚起,露出了他的臉,一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盯著風不同。

  「撤!」風不同顯然做了阿福希望的,也同時是最明智的事情。

  起風了,劉家老店的招牌被風吹得啪啪作響。

  錦繡看著阿福。

  此時的阿福已經將頭擡了起來,寬大的帽子便遮不住他的臉。

  那是一張溫婉如玉的臉,溫和的氣質卻有一雙明亮且銳利的眼睛,並不突兀。

  錦繡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阿福,那麼熟悉。

  「我……」錦繡欲言又止。

  阿福旋即低下了頭,錦繡便見不到那張臉了,「我不是想救你的,只是你和那老頭擋住了我逃走的路。」阿福像是事不關己地說。

  「你……」錦繡又一次無語,真是彆扭的人,她心裡想著。

  突然錦繡盯著阿福,「你怎麼會有那枚銅錢?」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佔據了錦繡的心。

  阿福並未思考,脫口道:「那是假錢。」

  「你為什麼做了個假錢?」錦繡更加不解。

  「唉!」阿福歎了口氣,「如果我是你就不問這麼多了,我是個沒用的東西,自然要帶著沒用的東西。」

  「我越來越覺得你不是沒用的東西了。」錦繡說。

  「不,我是沒用的東西,但那假錢不是,因為她救了你的命。」阿福道。他突然放聲大笑,「我只是個沒用的東西。」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45:46

第三章

  一身血衣,劍身上沾滿了鮮血。

  江楓趕來了,他已經被血蒙住了眼睛,眼前只有殺戮。

  因為,他認為錦繡已經死了。

  他死死地盯著錦繡,理智漸漸回復。

  他想確定錦繡是否安然無恙,因此他一步步接近她。

  「哥哥。」錦繡哭了。

  這是人的神經在緊繃後徹底放鬆的反應,江楓一下子摟住了錦繡。

  錦繡的頭貼在江楓肩頭,她聞到了刺鼻的血腥,那是江楓沾滿血的斗篷發出的味道。

  並不好聞。

  兩人不語。

  錦繡只是抽泣,江楓則摟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阿福別過臉去,他看著剛剛吃飯的桌子,牛肉、饅頭,還有那飄著零星紅油的三分辣點紅白魚湯。

  他逕自走了過去,繼續吃他的饅頭。他是個沒用的東西,所以不該關心的,他沒有必要關心。

  「去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江楓又恢復了他一貫的冷漠,他推開了錦繡。

  錦繡愣住。

  錦繡穿的是白色的衣服,但現在,衣服的前襟已經染上了血跡。

  是江楓在擁著錦繡時,他那沾滿血的衣服蹭到她衣服上的。

  還好有那血跡,證明著江楓曾經那樣擔心。

  現在,江楓看向錦繡的表情像是在看陌生人,前後的反差,令錦繡不知所措。

  江楓低頭站在一邊,他自己知道剛剛擁錦繡在懷。

  很久以前,他也曾經常那樣做,他還可以聞到錦繡身上的香氣,他以前也曾經常聞到,只是——

  今日,那香氣不同,有一種令人煩躁的草藥的味道。

  糟糕,江楓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出於對錦繡的擔心,他並沒有留意周圍的環境。

  他感到手心絲絲滑滑地滲著汗。

  月光慘白,一兩隻烏鴉哀鳴著滑過暮色。

  劉家老店裡,江楓靜靜地等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一道寒光,快劍出鞘。

  劍與劍相碰。來者不善。

  江楓拼著最後的力氣擋住了飛來的劍。他已知道,剛剛的香氣應該是唐門之物,沒猜錯的話是軟筋散。

  所以他要裝成沒有中毒的樣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店小二收回了剛剛的慇勤,冷漠的表情,猶如嗜血的羅剎,「你沒有中毒?」他不可置信地說。

  「不,他若沒中毒,你就不會有命看見他的劍了。」清脆的童聲,來自一個小姑娘。她便是剛剛和風不同一起進來的小姑娘。

  她邊說邊慢悠悠地從門外走進來,剛剛的惡鬥,她只在外面旁觀。

  此時,店小二已然看著她,「他為何能擋我一劍?」

  小姑娘輕笑道:「唐門的東西,永遠有唐門的招牌;江家的護法,永遠有江家的招牌。因此他才叫江楓,而你是個無名的店小二。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錦繡像想起了什麼,看向了阿福。

  此時的阿福依然戴著寬大的帽子,而且,依然在吃著饅頭。

  店小二怒視著小姑娘,畢竟對一個男人來說,沒用的東西,不是什麼好話。

  一道寒光,快劍再次出鞘。

  江楓已經舉不起三尺長劍了。

  錦繡想去幫忙,但她也中了毒,身子僵直地站在江楓旁邊。

  阿福依舊坐著,但卻動了。

  「結賬!」他輕輕地說,隨後順手將一枚銅錢扔在了桌子上。

  店小二不再糾纏江楓,而那小姑娘也轉頭看向了他。

  吉祥制錢。

  兩個身影撲向了阿福面前的桌子。

  一尺。

  在離桌子只有一尺的地方,一個人倒下了。

  店小二,他全身發紫,眼睛裡流著絳紫色的血。

  那小姑娘拿著銅錢,望著阿福。

  「阿柯前輩下毒的功夫果然了得。」阿福淡淡地說,他依然用寬大的帽子遮著臉,「想不到一枚吉祥制錢,竟能讓退隱江湖十年的阿柯前輩出手。」

  「你究竟是誰?」叫阿柯的小姑娘出乎意料地發出了一長串冷笑。

  阿福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店小二,淡淡地說:「我恰巧和他一樣,也是個沒用的東西。」

  「你沒中毒?」

  「不,我也中了毒,畢竟唐門的軟筋散,天下沒人能躲過。」阿福氣定神閒地說。

  「將真的吉祥制錢交出來,不然你們都得死!」

  「殺了我們?哈哈哈……」阿福反而笑了,笑得有些不合時宜。

  「撲通!」錦繡已然坐在了地上,唐門軟筋散,果然名不虛傳。

  「本來你可以的,但現在沒機會了。」

  阿柯疑惑地盯著他。

  其實,阿柯有一張漂亮的臉蛋,討人喜歡。但很快,那叫人疼的臉蛋,立刻變得扭曲。

  「你下了毒?」阿柯不可置信地說。

  阿福依然沒擡頭,但語氣卻變得冰冷:「你一直在外面,我剛剛已經說了,這制錢是假的,但你還是不顧一切地撲過來,因為你太想要它了!」

  聞言,阿柯慌張地將銅錢丟到了地上,她很明顯地感覺到了渾身在打著冷顫。

  阿福繼續說著不緊不慢的話:「本來還有個可以幫著你的人,但是他已經死了。」

  阿柯看著那具躺在地上的屍體。

  「現在,我們都中毒了。」阿福突然擡起了頭,一雙銳利的眼睛看著阿柯,他等著阿柯的回答。

  「好,但一命換一命。」阿柯突然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

  阿福看向錦繡,但此時,錦繡卻看著低頭的江楓。

  「一命換一命。」

  兩人同時伸手,接住了對方扔來的解藥。

  「給哥哥——」錦繡對阿福說,一雙眼睛充滿了堅定。

  阿福瞇著眼睛,一雙銳利的眼睛,霎時暗淡無光。

  阿福走到江楓身旁,「江大俠——」

  江楓遲疑著,沒有伸手,他一雙眼睛看著阿福。

  「哥哥,把它吃下去吧……」我們都指望著你呢,錦繡心裡想著,但沒有說出這半句話。她不想給江楓增加任何負擔。

  為什麼不依靠我呢?阿福看著錦繡,心裡黯然地想。

  雲遮晚月,天逐漸陰沈了起來。

  不一會兒,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江南的雨,總是細細綿綿。像美人的手,搭在身上,有著酥酥麻麻的感覺。

  此時阿福也有著這種酥麻的感覺,因為錦繡正依在他身邊。

  錦繡的毒沒解,因此她越發覺得無力。

  江楓瞇著眼,看向阿柯,「把解藥給我們。」

  阿柯冷笑道:「把吉祥制錢給我。」

  江楓冰冷的劍尖,指向了阿柯的脖子。

  阿柯顯然並不害怕,「就算我死了,你也搜不到解藥。」

  江楓蓄勢待發。

  「把錢給她,不然她隨時可以將解藥嚥下去。」阿福命令般地說。

  堅定的口氣,江楓不由得看向他。

  阿福繼續說:「沒人可以搶走聖地山莊的東西,但要有命將東西搶回來。」

  江楓轉頭看著阿柯。他掏出了那個錦盒。

  「等一下,」阿柯用手指著地上剛剛被她扔下的銅錢,「把它放到盒子裡,一併給我。」

  「哼哼,看來沒有白活。」阿福低聲說。

  錦繡依偎在阿福身旁,因而聽得一清二楚,她詫異地盯著阿福。

  此時的阿福,正看著錦繡。

  錦繡發現阿福的眼中,此時不見銳利,只見柔情。

  錦繡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但她很清楚,她的心「怦怦」亂跳。她慌張地看向江楓。

  此時的江楓,正用他那三尺長劍挑起地上的銅錢,穩穩地拋進錦盒中。

  那劍,曾經要了許多人的命。

  江楓知道,那種霸氣是渾然天成的。

  但現在,那曾經帶給自己無限榮光的三尺長劍,卻像一個交易的器物。

  江楓心裡,一陣落寞。

  阿柯同時伸手,接住了不同的東西。

  「不論哪個是真的,現在都在我手中。」

  她擔心江楓會追上她,轉身走了。

  煙消雲散。

  外面的雨好像也停了,只聽見簷上的積水,一滴一滴,滴在門前的青石上。

  劉家老店裡,只剩下一位全身哆嗦的廚師。

  阿福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頭,「那湯很好喝。放心吧,東西已經不在我們身邊,不會再有危險了。」

  這話聽來像是對大家說的。不知為何,錦繡聽了,覺得很是安心。

  長夜漫漫,空氣中混著濕濕的氣味,一切都顯得柔柔綿綿。

  江楓無心入眠,他坐在劉家老店的門外,想著他的心事。

  「誰?」江楓低吼。

  「是我。」阿福坐在了江楓身邊。

  江楓見是阿福,便鬆了一口氣,「那個叫阿柯的,是唐門的人?」他問道。

  阿福道:「是,也不是。」

  江楓轉頭看著阿福。此時的阿福已經摘掉了帽子,露出了那張溫婉如玉的臉。

  「你猜她多大?」阿福突然問道。

  江楓道:「不過十四五歲。」

  「十四五歲?哈哈……」阿福笑了,「她已經六十三歲了。」

  江楓吃驚地看著阿福。

  阿福慢慢地說:「十年前,唐門內訌,老門主唐時東暴斃,死因不明。最後由唐時東的兒子唐慶豐奪得門主之位。」

  「這事我知道,最後大權依然落在唐時東一脈,也算蒼天有眼。」

  「阿柯就是唐慶豐的母親,唐時東的妻子。」

  「難道她練了……」

  「不是的。」阿福打斷了江楓的話,「在那場內訌中,她被人下了毒。」

  江楓不解地說:「下毒?唐門怎會有這樣的毒藥。」

  「唐門製毒,天下第一。但這毒藥卻不是唐門的,它來自西域。從那以後,她便離開了唐門,從此隱居。」

  「難道還有唐門無法解的毒?」

  「不知道。」阿福懶洋洋地平躺在劉家老店門前的青石上,「唐門並沒有試著解毒,所以不知這毒是否可解。」

  「為什麼?」江楓問道。

  「因為是唐慶豐下的毒。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下毒害自己的母親,也沒人知道他從哪裡得到的毒藥,更沒人知道那場內訌的真正原因。」阿福打了個哈欠,「只知道唐氏一門,死了十四個人,夫人阿柯不知去向。」

  「不論她去了哪裡,我一定會找到她。」

  「要尋那枚銅錢?」

  「是的。」江楓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三尺長劍,「那兩個銅錢哪一個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那枚銅錢藏了天大的秘密,但卻不知那秘密是什麼。如果知道了那秘密是什麼,銅錢的真假也就不重要了。」阿福坐了起來。

  江楓若有所思地看著阿福,「你究竟是誰?」

  阿福笑了,「我是誰有那麼重要嗎?你只要知道我是個沒用的東西就行了。」

  江楓點了點頭,「不論是誰,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朋友,嗯,朋友。」阿福看著江楓,「現在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丟了吉祥制錢吶。」他隨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饅頭,白花花的饅頭。

  「沒吃飯吧?把它吃了。」說著,將饅頭塞給了江楓,「回聖地山莊,路上我會照顧你家小姐的。記得把它吃了。」說完他轉身走進了劉家老店。

  江楓看著白花花的饅頭,為什麼要吃下它呢?唉,江風大口地咬著饅頭。

  這一天是六月二十三。

第四章

  六月二十四。

  六月的天,本來就亮得早。

  太陽早早地升了起來,垂著的露珠,被太陽照得耀眼。

  一切如常,一天又開始了。

  錦繡一早就發現江楓不見了,她並不驚訝。因為每日江楓都只是在暗處保護她,二人從不同行。

  錦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早早地叫醒了阿福,二人便上路了。

  策馬江湖道,今生任逍遙。

  大道上,一前一後馳來兩匹馬。

  錦繡在前面不時地揚起辮子,策馬飛奔。

  阿福則在後面,賣力地緊跟。

  「快些阿福,我們要快些趕到蜀中。」錦繡催促道。

  阿福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幾下,兩匹馬便同行了。

  「我們要急,但不要匆。」阿福對錦繡說。

  「急和匆有區別嗎?」錦繡問道。

  阿福見錦繡的速度放緩,便說:「急是給別人看的,匆是自己要感受的。」

  「什麼意思?」錦繡越發不解。

  「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江家的人著急拿回吉祥制錢,所以急是給別人看的。」

  「那匆呢?」

  「我們沒必要匆匆忙忙地拿回制錢,我們要心平氣和。」阿福將帽子壓了壓。

  「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

  阿福笑了,「很簡單,阿柯拿走的制錢是假的。」

  「什麼?」錦繡吃驚地張大了嘴,「哪一枚?」

  「兩枚都是假的。」

  「那真的呢?」錦繡聲音有些顫抖地問。

  「江楓已經拿回蜀中了。」

  「哥哥沒在後面。」錦繡不禁回頭看,她其實知道,什麼也看不見,「不會的,哥哥怎麼會?」

  「怎麼會丟下你!」阿福插話道。

  錦繡被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江湖上,不論男女,不論老幼,恐怕最遲今天早上都會知道一件事。」

  錦繡不禁好奇地追問:「什麼事?」

  「聖地山莊的護法江楓,被個小姑娘奪去了吉祥制錢。」

  「你——」錦繡有些惱怒,「哥哥是為了救我們!」錦繡不語了。她想到昨天晚上,其實是阿福救了大家,而且,救了她兩次。

  阿福略略擡起了頭,帽子下的眼睛看著錦繡。當看到錦繡不語,他便微微地笑了,「而且,大家還知道江楓匆匆忙忙地趕回了聖地山莊。人們會說,江楓是去搬援兵,從而奪回吉祥制錢。」

  「那又怎樣?」

  「人們只會想我們身上沒有吉祥制錢,所以便不會為難我們。吉祥制錢會平平安安到達聖地山莊,而我們,則也會平安地回到蜀中。」

  「所以我們急是給別人看的。」錦繡若有所悟。

  「既然確定了你沒有危險,江楓便安心地回蜀中了。」

  「那你是如何將制錢給哥哥的呢?」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阿福想著那白花花的饅頭,眼底露出了笑意。

  「可是,天下人還是知道哥哥丟了吉祥制錢呀。他們才不會問真假呢。」

  「不會,十天之後,假錢便會脫色,最後風化成一堆細粉。」阿福答道,「現在,你不必那麼著急了吧。」

  長路漫漫,馬兒依然疾馳匆匆,策馬之人的臉上卻不見焦急之色,只有一派怡然自得。

  「阿福,你到底是誰?」

  「我是個沒用的東西,只叫阿福。」

  「你……你老實地回答!」

  「回答?哈哈哈……」阿福笑得很大聲,「有時候,回答是回答,不回答也是回答。」

  「那就是說,我們會安全地到達了?」錦繡問道。

  阿福道:「未必,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事。」

  錦繡道:「為什麼?」

  阿福道:「因為紙是包不住火的,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錦繡道:「十天之後?」

  阿福道:「這次不笨,可是女人還是笨一些好。」

  錦繡噘著嘴說:「我天生聰明,無可奈何也。」

  阿福笑道:「可你這次並沒猜對,七天之後我們就不安全了。」

  錦繡偏頭看向阿福,一臉的不可置信。

  好在阿福自己解釋道:「你說,他們拿走吉祥制錢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揭開吉祥制錢的秘密了,或許,那枚銅錢的後面藏著數額可觀的財寶。」錦繡猜想。

  阿福搖了搖頭,「不,他們都是浪子,對他們來說,真金白銀總比破解一個秘密更令他們心動。」

  「所以說,是有人在後面收買了他們?」

  「這次總算猜對了。」阿福道。

  「不是猜,我這是推斷。」錦繡爭辯道。

  阿福笑了,笑得很是不懷好意。

  看著他的笑,錦繡打心裡就想給他一拳。

  「哎喲!」阿福慘叫。

  錦繡是千金小姐,千金大小姐總會有脾氣的。

  所以錦繡真的給了阿福一拳,但並不重。

  「可為什麼是七天?你還沒有告訴我呢。」錦繡不忘追問。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脾氣永遠都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阿福突然覺得錦繡有時候因為糊塗而招人喜歡,有時候卻因為可愛而招人喜歡。

  「因為,那些人把東西交給他們的主子總要一些時間,而他們的主子必定是識貨之人。」

  錦繡點頭,同時的,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麼,「臭阿福,那樣的話,我們還是要抓緊時間趕路的呀。」

  「七天根本到不了蜀中,所以急和不急結果都是一樣的。」阿福懶洋洋地說。

  「這是什麼邏輯嘛!」錦繡爭辯道。說歸說,幾天來和阿福的接觸,錦繡可以斷定——阿福絕對來歷不凡。也正因為如此,她對阿福多了幾分放心,因此就算她嘴上說著急,但還是跟著阿福前進的速度。

  七月初二,滾滾長江。

  天是灰濛濛的,沒有月亮,這樣的日子,天上掛著一輪圓月,倒是稀奇了。

  搖搖晃晃,晃得實在讓人不舒服。尤其是搖晃在船上。

  錦繡就是這麼感覺的,而且,此時她就在船上,她就在搖晃。

  船艙窄窄小小的,船近江心的時候,已是晚上。

  阿福挨著錦繡坐下,「你如果不舒服,可以靠在我身上。」

  「不是不舒服,是我有些困了。」說著,錦繡已經靠在了阿福的肩頭。錦繡突然想到,在劉家老店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靠在阿福的肩頭。錦繡又突然想到了阿福那時看她的眼神,一顆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可能是想著事情,心會放鬆下來,所以,錦繡突然覺得船不再那麼搖晃了,她也感覺舒服了起來。

  阿福也感到船不再搖晃了,幾乎同時的,他意識到船不再搖晃的原因——船停在了江心。

  船夫在船艙外陰冷地笑著,「船快靠岸了,是要交定金的,這是我的規矩,江小姐。」

  錦繡突然愣住了,她看到了船夫手裡的刀,明晃晃的,發出令人不可思議的藍光。人家知道她是誰,而她卻不知道對方是誰。這就好像突然被關在了一個黑暗的屋子裡,那恐懼不是源於黑暗,而是源於對周圍事物的無知。

  錦繡有些發抖。

  阿福也感覺到了錦繡的恐懼,他便回答說:「要金子、要銀子,江家二小姐都會有的,只怕你只要一樣東西作定金。」

  船夫冷笑道:「沒錯,我只要一枚銅錢。聖地山莊富可敵國,我只要一枚銅錢,這不過分吧?」

  阿福也笑著說:「不過分。」他的語氣從容,臉上還帶著笑容。

  錦繡一下子覺得沒有什麼可恐懼的了。阿福沒做過沒有把握的事,而他此時還在笑,說明他有信心能應付。突然間,錦繡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她也不再抖了。

  「怎麼,不願給嗎?」話音未落,那船夫便一刀砍了過來。

  他人在船頭,揮刀的方向是船艙裡面。可刀卻沒有揮進來,因為阿福突然躥到了船頭,手扣住了船夫的脈門,那船夫便不能動了。

  阿福背對著船艙,船艙裡,錦繡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背影。這樣快的身法,恐怕連江楓都做不到,錦繡暗想,但很快,她的思維又被一種奇怪的味道打斷了,很濃的油腥。

  阿福也聞到了油腥,他低頭看到江面上被一層黑黑的東西包圍住了。

  一瞬間可能會發生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阿福突然感覺到扣住船夫的手在重重地向下沈,他把眼睛轉向了船夫,只見船夫的脖子上被釘了一支弩箭,他已經死了。

  弩箭是從後面射過來的,阿福向船夫的身後看去,一個黑影在岸邊已經催馬走了。

  「阿福!」錦繡拚命地叫著跑向了船頭,阿福看到錦繡驚慌的臉,同時他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錦繡的臉,在這沒有月光的夜晚,在這漆黑的夜晚。

  不,現在已經是光亮如晝了,因為一片火海。

  「阿福,著火了,怎麼辦?」錦繡抓住了阿福的胳膊,很用力地抓住。

  整個長江都被點著了,這條燃燒的大江,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吞噬著他能看到的一切。

  小船起火了!

  錦繡感覺到一種炙烤,她突然覺得自己會這樣死掉,她又突然想起了阿福,是她把他拖下水的。

  哥哥,錦繡又一次想到了江楓,可能這是最後一次想哥哥了吧,錦繡想著。突然,她看到自己被阿福抱了起來。

  萬里長江,橫亙的江面,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一切。

  明亮的火焰,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這火光自然不是江上的烈火,不是會燃燒的大江。

  空中無月。

  涼風襲來,吹在身上,有想不到的愜意。

  至少,錦繡是這麼覺得的。

  此時的錦繡,正和阿福在江邊的空地上烤著火。

  阿福脫了上身的衣服架在火上,身上濕漉漉的還掛著水珠。

  而錦繡穿著濕答答的衣服也坐在了火邊。雖然有些不舒服,但總比待在小船上被火烤強多了。

  錦繡看著明亮的火焰,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阿福,我發現了聰明的人和呆子的區別。」

  阿福看向她,「在哪裡?」

  錦繡順勢躺在草地上,輕輕地說:「聰明的人,一向勇敢。」

  「比如說?」

  「比如說,剛才你敢向江裡跳,如果是我,怎麼也不敢的。」

  阿福道:「不,是聰明的人會用他的腦子想問題。」

  「怎麼講?」

  「你在船上聞到了什麼?」

  「一股油腥。」錦繡如實回答。

  「我也聞到了,而著火之前,江上漂的,必然是油。」

  「對了,那是什麼油,為什麼燒得那麼烈?」

  「應該是藏邊的黑油。」阿福低下了頭,抖著濕濕的衣服。

  「也就是說,油比水輕,所以燃著的是油,底下的水並沒有著火?」

  「一點不錯。」阿福點頭。

  「所以你才會帶著我向下跳?」

  「錯,是抱著你向下跳。」阿福打趣地說。

  「臭阿福!」錦繡示威般地擡頭看著阿福,突然她的臉上泛起了紅霞。

  此時的阿福,赤裸著上身,身上的水滴被火焰照得明明亮亮的。

  阿福雖然清瘦,但身子卻很結實,讓錦繡覺得很不好意思。她便尷尬地擡頭,突然瞄到阿福脖子上戴著的那個明晃晃的東西。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麼,阿福?」錦繡似乎忘性很大。

  阿福低頭看了一眼,答道:「噢,是降魔杵,也是藏邊的東西。」

  「這東西,是不能給人看的吧?」錦繡問。

  阿福笑著說:「這是廟裡的聖物,是佛在人們心中的駐足,為什麼不能給人看?」

  錦繡皺著眉,又說:「我在嫂嫂身上看過這個東西,她還緊張地藏起來呢。」

  「哦?嫂嫂,是江楓的妻子?」阿福問。

  「不,是我陶青哥哥的妻子。」錦繡聽到江楓的名字,答話時有些不自然。

  阿福注意到錦繡的窘態,便不再多問了。

  夜深了,火還在「噼噼啪啪」地響著,錦繡靠在阿福身上睡著了。

  阿福看著錦繡,想著剛剛她還因為靠著自己而十分不自在,現在卻睡得那麼香,他不禁輕笑出聲。

  這時的錦繡,睡得很香,她知道有阿福在身邊,所以睡得很安心。

  但阿福卻睡不著,想到之前阿柯所中的毒來自西域,又想到這次藏邊的黑油,會不會有什麼聯繫呢?

  但他寧願沒有聯繫,因為,他不希望事情的背後會有一個更大的陰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48:10

第五章

  蜀中聖地,江南一品。

  聖地山莊,天下財富的象徵。

  天險蜀道,讓人望而生畏。

  因而,這聚集著天下財富的聖地山莊,便又給了人們一種不可名狀的神秘。

  天門——聖地山莊與外界聯繫的唯一出口。

  「你真的不進去了嗎?」錦繡又一次問。

  阿福笑著說:「不了,過了這個門,恐怕沒人會威脅到聖地山莊的二小姐了。」

  「可我想讓你進去,去見見我的爹爹。」錦繡看著阿福,「況且,哥哥也會很希望見到你的。」

  阿福搖了搖頭,「我會在蜀中待些日子,如果江家二小姐剛好想起了我,可以到江南會館找我。」

  「我會去的,可是,你不要回一品堂嗎?」

  「不需要了,我想張總管已經知道結果了,而且,他現在應該有事情要忙了。」阿福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笑。

  「張煌?他能忙些什麼呀?」錦繡道。

  「他忙的事情可多了。」

  聖堂——

  聖地山莊議事的地方。

  江萬海,聖地山莊的莊主,江錦繡的父親,天下最有錢的人。

  此時的江萬海,正坐在椅子上看著錦繡。

  江楓,聖地山莊的護法,被江湖中傳為妖人的人。

  此時的江楓,正站在江萬海身邊。

  江萬海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一個胖子。

  一個胖子,並不稀奇,但是此人年方二十三。

  這種年紀,便成為了一個胖子,不免讓人覺得懶惰。

  他是陶青,也是聖地山莊的護法。

  江萬海的對面也站著一個人,一個江萬海日日掛念的人。

  「以後不可以胡鬧了,臭丫頭!還站著幹嗎?坐下吧。」江萬海道。

  錦繡並沒有聽話地坐到一邊,她跑過去摟住了江萬海的脖子,「爹爹別生氣嘛,女兒再也不敢了。」說著,她搖晃起了江萬海。

  江萬海,當年叱吒風雲的大俠,他沒有敵人。但現在,他是一個父親,他被他的女兒徹底打敗了。

  「臭丫頭。」江萬海除了能說出這句話外,就只剩寵溺的笑了。

  還有一個人在笑,或者說他很少不笑。

  陶青的眼睛被遮成了一條縫,因為他臉上的肉太多了,因為他在笑。

  會笑的人總是好的,因為他的生命裡充滿了燦爛的陽光。

  因此,陶青總是笑的。

  「爹爹,女兒不在的這些日子,有沒有想女兒呀?」

  「有,就怕你個沒良心的想不起我。」江萬海道。

  錦繡睜大了眼睛,「當然有了,我天天在想著爹爹呢。」

  「在想著我?」江萬海像是不相信一般,看了錦繡一眼,「恐怕想著我的話,就不會私自出莊了。」

  錦繡求助地看向江楓。

  平時,每在這個時候,江楓都會幫錦繡解圍的。

  此時江楓卻低頭不語,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如果是最好的朋友,就應該從江楓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巨大的痛苦。

  錦繡不是,所以她看不見那冰冷眼睛中的絕望。但錦繡卻感覺到了冰冷,一種從她心中發出的冰冷。

  江萬海雖然身經百戰,但他也不是江楓最好的朋友,因此,他也看不到江楓的心。但江楓是他的養子,他似乎感覺到了錦繡與江楓之間的不尋常。

  江楓是有最好的朋友的,所以有人發現了他的隱痛。

  陶青依然在笑,但笑容卻僵硬。因為,他看到了江楓眼中的痛苦。

  陶青想問問他的朋友,但這樣的情況,一個有些頭腦的人,是知道不要開口的。

  陶青就是個有頭腦的人,而且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以他不會問。不會問,並不代表不關心,所以,陶青的笑容因為擔心而有些呆板。

  僵局!

  就像棋盤上廝殺的兩軍,誰也不願輕易出手,維持著最原始的平衡。

  總要有人打破僵局的,不然事情便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風不同說得沒錯,女人,有時是最厲害的武器。

  一個女人說話了:「丫頭,這麼大了還撒嬌,也不嫌羞。」

  「姐姐。」錦繡看到了從外面走來的人。

  一個絕色傾城的美人,青眉含黛,媚眼流光,那是一個能挑起人最原始情慾的美人。她就是江南夢。

  「不羨天宮美,更似江南夢。聖地山莊不需要有敵國的財富,只需一個江南夢就夠了。」

  這是百曉生見到江南夢後,記下的話。從此江南夢便有了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名號——天下第一美人。

  「一路上累壞了吧?快去後面歇歇吧。」江南夢摸了摸錦繡的臉,關愛地笑著。而後,她又轉頭對江萬海說,「爹爹,就不要嗔怪繡兒了,她不在的時候您還不是天天惦記著。」

  江萬海道:「她這麼調皮,都是因為有你這個姐姐在撐腰。」

  錦繡做了個鬼臉,「那我先回去了,爹爹。」

  「晚上別忘了過來吃飯。」

  明月高懸,照亮著寧靜的一切,這亙古不變的月亮,永遠會在最黑暗的時候給人們光亮。薄薄的月光,不會穿透一切,但卻會給它所照到的東西,傾灑上柔和的光亮。

  吃過飯後,錦繡邁步走到院子裡。望著月亮,她不覺有些傷感。她突然覺得,這樣站在院子裡,被月亮照著,似乎有種孤單的感覺。

  錦繡找了個光線暗淡的地方坐了下來,手抱著膝蓋,擡頭看著月亮。她突然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

  月明星稀,蜀道茵茵。

  兩個孩子坐在路旁,背靠著背,看著天上的月亮。

  「哥哥,為什麼月亮那麼大呢?」

  「大才可以照得更亮、更遠。」

  「真的想摸一摸月亮呀,一定是清清涼涼的。」

  「我帶你去摸月亮吧。」

  「真的?哥哥?」

  蜀道之上,兩個孩子,手拉著手,走著。

  高個子的男孩子,臉上滿是縱容地看著身邊的另一個孩子。

  那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圓圓的小臉,正清脆地唱著童謠。

  「哥哥,以後你一定不要離開我哦,在繡兒的身邊,陪我看月亮。」

  「嗯。」

  清清荷塘,倒映月色。成群的青蛙呱呱地叫著。

  「好多星星呀,我不想摸月亮了,你摘顆星星給我吧,就一顆。」

  「坐在這裡,我去給你摘星星。」男孩說。

  「不要,我不要了。」女孩嘟起了嘴。

  男孩一臉懷疑,「怎麼又不要了?」

  「星星好遠,我不要你離我那麼遠。」

  「不會,我不會離你很遠的。」男孩轉身要走,卻又停下了腳步,「繡兒,不要亂走,水塘旁邊可能會有水蛇。」

  「知道了,哥哥。」

  「那唱歌給我聽吧,要唱到我回來。」

  清脆的童聲,混合著水的音色,讓這仲夏的夜晚多了幾許涼意。

  「繡兒,給你星星。」男孩子手裡拎著個明亮的袋子。

  女孩子接過袋子,亮閃閃的袋子,映著紅撲撲的小臉,可愛至極。

  「這裡有多少只螢火蟲呀?」亮閃閃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男孩子。

  「不知道,我能看見的都放進去了。」男孩子搖了搖頭。

  女孩拉著男孩坐到了塘邊的青石上,「應該有一千隻吧,那我們數數吧。」

  月上柳梢,聽取蛙聲。兩個孩子,周圍一片明亮。

  「……九百二十三、九百二十四。哥哥,一共有九百二十四隻。」

  「你周圍都是螢火蟲了,你看看。」男孩指著自己的身邊說。

  「是呀,哥哥,現在我們周圍都是星星了。」女孩子拉著男孩子的手,站了起來,「哥哥,要答應我,一定不要離開我呀。」「嗯。」

  「一定?」

  「一定!」

  錦繡坐在院子裡想著往事,「哥哥。」她小聲地叨念著。

  接下來的事,錦繡寧願根本不曾看見過,或者說,她寧願將它忘得乾乾淨淨。

  因為,錦繡看到了江楓。看到江楓本是讓她高興的,但她卻見到江楓邁步走進了江南夢的房間,沒有敲門。

  是的,沒有敲門。

  但凡走進正經姑娘的房間,都是要敲門的。江家的家業龐大,江萬海自然對子女嚴加管教,所以江南夢的房間,應該是正經姑娘的房間。

  但凡這樣的夜晚,一個男子是不應該進這樣的姑娘的房間的。

  有月亮的晚上,江楓卻推門而入。

  這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江南夢在等江楓,並告訴他不必敲門;二是江楓已經習慣在這樣的夜晚,走進江南夢的房間,敲了門,反而會讓人聽見。

  兩種原因,錦繡都不願去想,可悲的是,她卻想不出第三種理由。

  她突然感覺自己被掏空了,像是用枯柴搭成的架子,有一股火焰正在舔舐著,錦繡的感覺除了震驚,便是刺骨的寒意,就算是有那樣猛烈的火焰在燃燒著,她卻只感到一種莫名的空洞。

  錦繡坐在那裡,她不知是要走掉,還是要留下。

  走掉,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她的心卻看見了。眼睛看見了,閉上眼睛,就會看不見;而心看見了,就算剜到出血,也還是忘不掉。

  留下,留下來幹什麼呢?難道要看江楓什麼時候離開嗎?

  錦繡實在不敢相信,有人搶走了自己最珍愛的男人;而自己最珍愛的江楓,選擇了自己的姐姐。

  江南夢,為什麼會是江南夢?如果是隨便一個女子,錦繡會不惜一切代價,重新奪回江楓的心。

  或者,讓那個女人消失。

  面對那樣一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姐姐,錦繡又能做些什麼呢?一種莫名的無助,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啊——」江萬海的房間裡傳來一聲驚呼,更像是慘叫,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錦繡已然發覺了情況,她猛地站起身。此時的江楓似乎也發覺了情況的危急,匆忙從江南夢的房間裡跑了出來。

  兩個人就在這種情況下見了面。錦繡從江楓的眼睛裡看見了驚異,而江楓則從錦繡的眼睛裡看到了憂傷。但本能的,兩個人跑向了江萬海的房間。

  「爹爹!」錦繡本想撞開門,可門是被反鎖的,她被重重地彈了回來。江楓本能地接住了她,兩人的神情不免十分尷尬。江萬海和陶青也跟著趕了過來。

  江楓放下錦繡,狠狠地朝門撞了過去,而後桌子翻落的聲音伴隨著門被撞開的聲音一同響起。

  原來,門不但被反鎖上了,還用桌子擋住了。

  江楓是最先進屋的,但他猛地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了血。

  錦繡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她看見了滿屋的鮮紅!而後,她看到一個沾滿了鮮血的人,「小茹!」她認出了躺在地上的人。地上躺著一個侍女,她的身子被人掏出個大洞。此刻的身子還是熱的,看來剛死不久,一股血腥味隨著風撲鼻而來。東邊的窗戶是開著的,風是從那裡吹來的。

  「爹爹。」錦繡跑到江萬海身邊。

  陶青走到開著的窗邊,向外面張望了一下。

  「把她擡出去吧,厚葬。」江萬海吩咐手下人。

  「等一下。」陶青說,隨後他問江萬海,「義父,吉祥制錢在嗎?」

  江萬海拉開抽屜,空的!他沖陶青搖了搖頭。

  「義父,我把她擡出去吧。」陶青說著,抱走了小茹的屍體,突然,他又轉身說,「那人沒走遠,大家小心些。」說完,他走了出去。

  「都到聖堂。」江萬海對手下人說。

  聖地山莊外面是一片竹林,陶青叫手下人將小茹的屍首埋了,跟著大家往回走。

  陶青的身子的確肥大,走起路來也比別人笨重,因此他走在最後面。

  竹林裡,淡淡的月光照著一座新墳。一陣風吹了過來,竹葉����地響著。墳上葉影斑駁,不免讓人覺得陰森恐怖。鬼一般的影子飄到了墳前,是一個黑衣人,他開始動手扒墳上的土。

  「來了。」一個聲音從黑衣人後面傳來。

  那黑衣人一顫,隨後他迅速地轉身。

  那聲音又說:「看來,還是個貪財的鬼,貪的卻只是一枚銅錢。」

  刀,明晃晃的刀,隨著黑衣人的身影飛了過來。對面的人一閃,躲開了刀,兩個人便纏鬥起來。一個輕飄飄像影子,一個身體笨重。

  有著笨重身子的人是陶青,他一直躲在後面。

  陶青雖然是個胖子,但輕功卻一點也不遜色。他很快發現來人身手不凡,於是他改變了招式。

  不久兩個人不再纏鬥,因為陶青直著飛了起來,這是江萬海的真傳——如沐春風。這是以上打下的套路,在打鬥中很佔便宜。

  黑衣人感到眼前一陣寒風,面前的胖子就不知去向了。突然他覺得頭頂一沈,陶青已經站在他的頭頂了。

  兩個人就像疊羅漢般站著,那黑衣人很快支持不住了,他的腿在打顫。

  人的脖子本來就沒什麼力氣,而且陶青又是個胖子。胖子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關鍵看怎樣利用。

  本來陶青是贏家的,但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是陶青沒想到的。

  那黑衣人舉起了刀,但卻砍向了他自己。

  陶青發現了黑衣人的企圖,他以一種無法想像的速度跳到黑衣人面前,用手夾住了他的刀,另一隻手,扣住了他的脈門。

  黑衣人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淺笑,「我並沒要你救我。」

  陶青笑著說:「我只是不想讓你這沒快就死,我還要問你事情。」

  「可我想讓你快點死!」

  聞言,陶青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一股白煙從黑衣人嘴中冒出。

第六章

  聖堂。

  江萬海面色凝重地說:「耿仲,最近聖地山莊有沒有招陌生人進來?」

  耿仲如實回答:「沒有,自從去年臘月就沒有新的人進莊了。」

  耿仲是聖地山莊的主管,莊內的大小事務都要由他經手。

  「嗯。」江萬海點了點頭,「給小茹家裡些銀子吧,順便查查她的底細。」

  耿仲點頭稱「是」。

  「爹爹,那東西丟了要怎麼辦呀?」錦繡著急地問。

  江萬海低頭不語,而後他幾乎一字一頓地說:「不急,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突然,江楓道:「現在,我們不需要等了,因為陶青回來了。」

  門外有人,一胖一瘦。

  那個胖子便是陶青。

  錦繡一眼就認出了陶青身邊的人——阿福!

  「看來,你的耳朵還蠻靈的嘛。」陶青笑著說,邊說邊將阿福領到了聖堂。

  「阿福。」錦繡高興地叫了一聲。她對江萬海說,「爹爹,這是阿福,是張煌讓他跟我來蜀中的。他在途中救了我許多次呢。」

  阿福笑著向江萬海施禮。

  江萬海本是好客之人,聽錦繡這樣說,便拉著阿福道:「既是小女的朋友,就更要到莊上坐坐了。」

  陶青笑著說:「看來,阿福救過的人還真不少呢。」

  阿福但笑不語,隨即,他又看了看江楓。江楓衝他點頭,算是招呼。

  陶青交給江萬海一樣東西——一隻錦盒。

  裝吉祥制錢的錦盒。

  江萬海打開錦盒,裡面是吉祥制錢。

  「這是從哪找到的?」錦繡問。

  陶青道:「小茹身上。」

  眾人都驚異地看著陶青。

  「你記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跑到義父房間的?」陶青反問錦繡。

  「小茹的叫聲。」

  「沒錯,殺人的事最怕張揚,又怎麼會讓被殺的人叫出聲呢?」

  錦繡點頭。

  陶青繼續說:「屋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只有東邊的窗戶是開著的,看著像是來人從窗戶逃走了。但我們都是從東面來的,卻什麼也沒看見。」

  「不錯,身法再快,也不可能不讓我們發現。」這次說話的是江楓。

  陶青點頭,「而且,門還被桌子擋住了。」

  錦繡問:「那又怎樣?」

  「如果是殺人,難道不嫌太費事了嗎?」陶青解釋道,「殺人只求結果,沒有必要搬桌子,那樣浪費時間。」

  「難道小茹是自殺?」錦繡張大了嘴巴。

  陶青點頭,「沒錯,聖地山莊是不準家丁隨意進出的。只有死人才能順利出莊,且不被懷疑。」

  錦繡搖了搖頭,「但代價未免也太大了,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小茹這樣做呢?」

  「我和你一樣也是這麼好奇。所以我在抱著她的屍體出去的時候,在她身上找到了吉祥制錢。」陶青此時已恢復了體力,臉上又浮現出笑容。

  「然後你就等著那個接應她的人出現,準備趁機抓住他?」錦繡追問。

  陶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對,也不對。」

  錦繡被他弄得糊塗了,瞪著眼睛看著他。

  陶青便將竹林裡發生的事情說給大家聽。

  「是阿福救了你?」錦繡問。

  「並不是相救,我湊巧就在附近,聽到打鬥聲便過去了,可能那人認為我是陶總管的幫手,就先逃了。」這次出聲的是阿福。

  陶青依然在笑著,笑,就表示他在聽。

  錦繡不解,「你認識我哥哥?」

  阿福笑著說:「看他的外表我只是猜測,畢竟在這個時候能出現在聖地山莊門外的人並不多。」

  「而且,在聖地山莊周圍出現的胖子,也就只有我一個了。」陶青道。

  夜色正濃。

  這是蜀中的夜,有著潮濕的粘滑,這種粘滑平時是感覺不到的,只有在有風吹來的時候你才會感到,有一種濕潤的東西,像絲綢一樣滑過你的身子。

  伴隨著風吹來的還有竹葉摩擦的聲音,當然,還有酒香,很濃很濃的酒香。

  青石台階上並排坐著三個人,三人身後是幾個盛酒的罈子,但都已經空了。

  本來是並排坐著的,但阿福已經晃晃悠悠地躺在了青石台階上。

  陶青手裡拿著酒壺,推了推阿福,「才喝了多少就不行了,快起來,再喝。」

  阿福懶散地搖了搖手,「不行了,我本來就喝不了多少。」

  陶青歎氣道:「真是可惜,酒這東西,」說著,他又仰頭喝了一大口,「對了,你怎麼會有解藥呢?」

  「我也沒有。」

  「沒有?」陶青大叫。

  「當時你也看見了,我一走過去那人就跑了,但我看到他將一個瓶子扔在地上。」阿福慢慢地說。

  陶青的大手搖著阿福,「那你居然讓我吃?」

  「那個時候我除了讓你吃那瓶東西,我還能做些什麼?」阿福反問道。

  陶青又喝了一口酒,「也是。」

  阿福道:「如果那東西不是解藥,他也不用留下瓶子,反正是要毒死你,不用那麼浪費。」

  「更何況你通曉百毒,不是解藥你也不會吃下去。」坐在一旁不語的江楓,突然開口道。

  「問題是,那人為什麼要先害我再救我?」陶青有點醉了,平時靈活的腦子,此時已經不靈活了。

  江楓也喝了口酒,躺到青石台階上,慢悠悠地說:「只有一個原因,他害你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他是誰,他救你只說明他認識你。」

  「你一說,我的確也覺得他眼熟。」陶青喃喃地說。

  「還是喝酒吧,想那些沒用的幹什麼?」阿福說著坐起身,將手中的空酒罈扔到身後,又從身前拿起了一罈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

  「沒錯,喝酒。」江楓拿起一罈酒,猛地灌了下去。三個人中,江楓一直言語不多,他只是拚命地在灌酒。

  陶青看到他的樣子,也喝了口酒道:「你若是想把自己灌醉,就不要喝了,因為不論在什麼時候,你依然是會想著你想忘記的事情,惦記著你想忘記的人。」

  江楓聽了,拿酒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便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陶青搖了搖頭,轉頭對阿福道:「你若有這等煩心事,可不要叫我陪你喝酒。」

  阿福笑著問:「為什麼?」

  陶青也笑了,「你若這樣喝酒,一定會醉的。喝醉的人總是很麻煩。」

  喝酒的時候就是需要兩三知己,席地而坐,把酒言歡,這樣才能痛快。

  風還是夾雜著酒氣,輕輕地吹拂著竹葉,發出����的聲響。

  三個人回到聖地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陶青晃晃悠悠地推開了他的房門。門沒關,燈還亮著——屋裡有人。

  屋裡有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女人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象牙白的手臂支在桌子上,她在打瞌睡。

  陶青開門的聲音驚動了淺眠的美人,她睜著兩隻惺忪的大眼,看著陶青。

  「葉子,你還沒有睡呀。」陶青也在桌邊坐下。

  她搖了搖頭。

  陶青道:「以後,不要再等我了,你先睡吧。」

  她又搖了搖頭。

  陶青道:「我以後要是再回來晚了,就叫下面人告訴你一聲。你呢,就安心地去睡覺。」

  她微微地笑了,卻還是搖著頭。

  陶青笑著說:「一定要看到我才會安心睡覺呀,傻丫頭。」

  她沒有笑,卻點了點頭。

  陶青滿眼溫柔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然後將她輕輕地摟在懷裡。

  在陶青的心裡,他只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夜色撩人。

  朱漆門外,錦繡坐在台階上,雙手支著下巴,安靜地等著。她在等一個人。

  她的心裡還是亂亂的,因為她又想起了江楓走進江南夢房間的情景,她已經沒有了初時的茫然,現在只覺得心在痛。於是,她試著不去想,但越是刻意忽略的東西,越是容易記起。

  錦繡想立即衝到江楓的面前,把事情問明白,但很快理智就制止了她的腳步。她不能做出這種讓三個人都為難的事情。

  而她想問什麼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就是覺得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壓在心裡,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錦繡就這麼坐著,等著。她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有事?」錦繡突然聽到後面的聲音,一驚,她連忙回頭看。

  「阿福,你走路不帶聲音的嗎?嚇了我一跳!」錦繡認清來的人是阿福,便說。

  阿福聳了聳肩,「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不回家,是應該被嚇嚇的。」

  「你……」錦繡一時語塞,「我來是有事問你。誰知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四處閒逛。」

  阿福看著錦繡,心裡生出一種想要捉弄她的想法,便說:「你的意思是,你三更半夜要等我……」他故意不說後面的話,銳利的眼睛看著她。

  「你……」錦繡羞得滿臉通紅。

  阿福笑了,「算是我錯了,開個玩笑。作為補償,你要問我的事情我告訴你就是了。」

  錦繡看著阿福,走進了他的房間。藉著月色,阿福點亮了桌上的蠟燭。

  燭光搖曳。

  錦繡道:「阿福,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要搶吉祥制錢呢?」

  阿福道:「因為他們相信吉祥制錢裡有個天大的秘密。」

  錦繡問:「秘密?是什麼秘密?」

  阿福道:「吉祥制錢本身並不特別,只是以訛傳訛,將它誇大罷了。」

  錦繡道:「那它到底有沒有秘密呀?」

  阿福笑道:「相傳秦王嬴政統一六國後,就在他正式登基稱帝的那天晚上,東方閃著一道亮光,隨即落下了一塊石頭。嬴政大驚,認為是不祥之兆,便叫人嚴加收藏。以後一直沒人知道藏在了哪裡,直到——」

  「直到霸王項羽一把火燒了阿房宮,便在廢墟裡找到了那塊石頭。」錦繡突然插話道。

  阿福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錦繡道:「那日在劉家老店,唱曲兒的姑娘就是這樣唱的。」

  阿福繼續說:「人們認為它是不祥之兆,毀了秦的天下,就將它扔進了渭河。後來有人發現了那塊石頭,由於渭水的沖刷,石頭已經變得十分光亮,便將它雕成了數枚銅錢,送給了他的幾位友人。」

  錦繡道:「是誰呀?不是都說那石頭是不祥之兆嗎?」

  阿福道:「那人叫東方辛苦,是漢武帝重臣東方朔之子。他將石頭打成銅錢的樣子,就是希望人們都能將財富與災難連在一起,莫貪圖錢財。」

  「但這也不能算是秘密呀。」錦繡道。

  阿福衝她笑了笑,「那些制錢流失了許多,最後只剩下一枚了。你猜那枚銅錢最後到了誰的手中。」

  「我爹爹?」

  阿福伸出手,指著錦繡說:「不,是你家。」

  「我知道在我家,剛才哥哥已經將吉祥制錢交給爹爹了。」錦繡洩氣地說。

  阿福搖了搖頭,「不,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你家了。傳說,江家視吉祥制錢為鎮莊之寶。」

  錦繡皺眉,「真的嗎?我為何不知道?」

  「因為在你祖父的時候,吉祥制錢就遺失了。」阿福道,他最後不忘加了一句,「這就是吉祥制錢全部的秘密。」

  「那外面的人為什麼要爭搶這枚制錢呢?」錦繡不解。

  「以訛傳訛。由於吉祥制錢丟失得過於離奇,所以人們爭相猜測,到了最後,人們就說吉祥制錢是可以打開江家寶庫的鑰匙,江家富可敵國,這財富是誰都想擁有的。但也有人說,這制錢裡面藏著武林的最高絕學。」

  錦繡道:「哪有這種事,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我家有寶庫或是有武林秘笈。」

  阿福笑道:「我說過了,這只是以訛傳訛。」

  錦繡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原來事情這麼簡單呀。」而後她又轉頭對阿福道,「阿福,既然你不急著走,而且又到了我家,就多住一陣子吧,我帶你去看看蜀中的風景。」

  阿福笑道:「求之不得。」

  錦繡也笑了,她又在阿福的房裡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阿福望著錦繡的背影若有所思,希望只是這麼簡單,他心裡默念著。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50:28

第七章

  這世上的事,總是這樣:如果事情有一好一壞兩種發展的可能,那它一定會向壞的方向發展。

  一大清早阿福就知道了,事情遠沒有希望中的那麼簡單。

  因為,江萬海死了。

  聖堂,聖地山莊議事的地方。聖地山莊富可敵國的財富,便是在這裡操作的。

  江萬海就死在聖堂裡。

  阿福趕到的時候,聖堂之中已經站了許多人。

  江萬海就死在他經常坐的椅子上,仰面朝天。

  江萬海的臉上不見死前的痛苦,卻是令人可怕的金黃。江萬海全身都是金黃色的,就像是聖地山莊圖騰的顏色。

  僕人在打掃房間的時候,看到了老莊主仰面坐在椅子上,後來發現老莊主死於非命,便通知了眾人。

  此時的江萬海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風,他已經變得金黃的手垂在了身子兩側。

  聖堂之內,死亡的氣氛籠罩著每一個人。

  江楓和陶青跪在了江萬海面前,兩個人都低著頭,看不見臉上悲傷的表情。

  江南夢由於悲傷過度,已經被丫環攙回了房間。

  阿福的眼睛卻落在了錦繡身上,錦繡趴在江萬海的腿上,卻聽不見哭聲。

  阿福本能地感到自己的心,像針刺一般地疼。

  泣而無聲,應該是傷到了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江楓突然抓住陶青的肩膀,淡淡地說:「陶總管,叫人將義父裝殮了吧。」隨即,他又轉身走到錦繡身邊,輕輕摸著她的頭,「繡兒,打起精神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人在最悲傷的時候,是不會設防的,也無法設防。此時的江楓,不見了往日對錦繡冰冷的態度。

  但錦繡卻沒有反應。

  江楓又道:「繡兒,起來吧。」他見她依然沒動,便伸手扶起了她。

  錦繡早已經暈了過去,她的頭倒在了江楓身前。

  「繡兒!」江楓搖晃著錦繡,聖堂裡的每一個人都清楚地看到了江楓臉上的焦慮。或者說,人們第一次從江楓臉上看到了這種表情。

  錦繡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雙大眼渙散迷離,「爹爹……爹爹……」錦繡輕聲叨念著,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江楓顯然是嚇壞了,他所知道的錦繡,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讓一雙眼睛失去光彩。而此時,他卻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絕望。

  江楓一把抱住了錦繡,「繡兒,不要再這樣。你還有陶青,你還有……」他的眼睛看向遠處,突然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江南夢。

  江南夢站在門口,應該是從房間折回來的,好像待了有一會兒。一雙美麗的眼睛此時正盯著江楓,嘴角卻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一瞬間,江楓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而後,他閉上了眼睛,推開了懷中的錦繡。

  「回去休息吧。」江楓冷冷地拋下一句話,轉身走出了聖堂。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錦繡有一瞬間的呆愣。而後她看著江楓的背影,也看到了——江南夢。僅是這一瞬間,錦繡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現在,她必須學會自己面對。

  錦繡默默地回了屋子,靜靜地一言不發。她就這樣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當她再擡起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江萬海的喪事很快辦完了,並沒有大肆張揚。因為江萬海死於非命,而他在江湖中又身份特殊,所以總管耿仲決定喪事不張揚。

  這些天,錦繡一直一言不發,直到江萬海下葬的時候,錦繡也只是喊了一聲「爹爹」。

  當第一捧土灑在江萬海棺木上的時候,錦繡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那個時候,江楓和阿福同時伸出了手,想要拉起錦繡。

  但很快,江楓便收回了手,阿福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伸手拉住了錦繡。

  「錦繡,讓江莊主安心地走,你是他的女兒,讓他看看你是多麼的堅強。」阿福拉住了錦繡。

  錦繡看著阿福,不語。良久,她拉著阿福的手,站了起來。

  江楓一直看著錦繡,當看到阿福向她伸出手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將頭深深地埋進了斗篷裡。

  而後,他握緊了三尺長劍。

  人們漸漸地走了,只有錦繡還呆呆地站在江萬海的墳前。

  阿福陪在她身邊。

  「阿福,有的時候,我覺得這就像是一場夢,等明天夢醒了,爹爹還會站在我面前。」錦繡對阿福說。

  阿福本想安慰錦繡,但他卻說:「你沒有必要騙自己的。」

  錦繡轉過頭,張大眼睛盯著阿福,「我不該騙自己嗎?只是一晚上,我爹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爹爹的樣子,他就這樣不在了。」

  阿福拍著錦繡的肩,「你哭吧,你有些反應就不會讓大家擔心了。」

  錦繡搖了搖頭,「我也想哭,痛痛快快地哭,可我就是流不出眼淚。」

  阿福歎了口氣道:「傷心越深,眼淚便會越少。」

  「阿福,我還不相信爹爹不在了,一下子就不在了。」錦繡有些哽咽。

  阿福發覺錦繡身子有些顫抖,順勢扶住了她,「人最痛苦的時候,不是他感受到痛苦,而是他已經感覺不到痛苦了。」

  錦繡看著江萬海的墳,呆呆地說:「我再也沒有陪在爹爹身邊的機會了,我總會想著他不在了。可每當想著爹爹的時候,我就好難受,心裡就很悶。不是說,這世上還有菩薩嗎?她會給每個人幸福的,可我怎麼看不到呢?她能把爹爹還給我嗎?」已然有大顆的淚珠從她的臉龐滑落。

  「我去別處走走,如果想哭就哭吧,哭出來一切就好了。」阿福說完,朝竹林裡走去。

  錦繡坐到了地上,將臉貼在腿上,哭了起來。

  有的時候,哭是最好的發洩。

  人們總會寄希望於時間,認為時間會沖淡一切不開心的事,可是,時間的流逝,畢竟太漫長了!哭出來,便是最好的發洩方式。眼淚的鹹澀,可以將一切不想面對的事情衝去。

  阿福站在遠處,無聲地看著錦繡。他想著曾經和她經歷過的點點滴滴,她的哭,她的笑。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眼裡卻充滿了不容分享的柔情,他發誓要好好保護錦繡,不會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錦繡哭了很長時間,再擡頭時發現阿福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旁。

  「哭完了?」阿福問。

  錦繡不語。她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只是那感覺太快,她來不及捕捉。

  「回去吃些東西,然後蒙上頭睡一覺,一切便結束了。」阿福繼續說。

  「阿福。」錦繡突然開口說,「一切都沒有結束,我不能讓爹爹死得不明不白。」她的眼睛裡寫滿了堅定。

  阿福看著她,「果然是江萬海的女兒,脾氣都是一樣的。」

  「你願不願意幫我?」錦繡問。

  阿福看著她,許久不語。錦繡也不說話,她只是看著他。

  「我一直留在蜀中,就是要讓你知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錦繡從後面跟上他,「阿福,謝謝你。」

  阿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錦繡。那神情,錦繡依稀記得,在劉家老店的那晚,阿福給予她的就是這種注視,深情而含蓄。

  「不用,只要你知道,我是在你身邊的。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了。」阿福道。

  聖地涼亭。

  聖地山莊裡有一片荷塘,涼亭就建在荷塘中央。

  江楓在涼亭裡喝著酒,喝了很長時間。此時,他面前都是空空的酒罈了。

  倒盡了手上酒罈裡的最後一滴酒,江楓狠狠地將酒罈甩在了地上。

  美麗的身影,宛如一瞥驚鴻,翩然而至。

  「你很擔心她吧?」江南夢站在江楓面前。

  江楓擡頭看了她一眼,不語。

  江南夢坐在了江楓旁邊,「她是我的妹妹,我實在不忍心讓她這樣委屈。」

  江楓聞言,並不作答。

  江南夢依然逕自說著:「你越是疏遠她,你的心就會與她貼得更近。不是嗎?」

  江楓默默地低下了頭。

  「江楓,你的心裡只能容得下江錦繡,但——」江南夢加重語氣道,「我——不——在——乎——」

  江楓猛地擡頭看著她。

  江南夢又緩和了語氣道:「我不在乎,因為我知道你和她已經不可能了。」

  江南夢起身走出涼亭,她突然又轉過身,「我要你和我成親。」

  「啪!」江楓手中的酒碗應聲而落。酒花飛濺,空氣中瀰漫著酒的醇香。

  很香,讓每一個人聞到都會感覺遺世飄然。

  很香,不是散落的酒氣,而是濃濃的茶香。

  葉子給每一個人都倒了一杯好茶,而後,低頭坐在了陶青的身邊。

  「我陪你去。」陶青道。

  錦繡搖了搖頭,「我知道,但我是不會讓你跟我去的。」

  陶青看著錦繡。

  「聖地山莊是江家的祖業,需要人去打理,況且爹爹的死在江湖上震動很大,這種時候你是不能離開的。」錦繡也看著陶青,眼中閃爍著堅定。

  陶青道:「但你是義父的女兒,一個人出莊,我不放心,況且,我也有責任查出義父的死因。」

  錦繡輕輕地笑了,「哥哥,爹爹的死讓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有些事情我必須一個人來做。」她喝了口茶道,「我不會有事的,況且還有阿福在身邊照顧我。」

  聞言,陶青看向阿福。

  「我不會讓她有事的。」阿福道。

  陶青伸手摸了摸錦繡的頭,道:「繡兒,你長大了。」

  錦繡苦澀地說:「我寧願沒有長大。」

  杯中的茶已經涼了,香氣卻還飄在屋中。

  錦繡和阿福已經從陶青的屋子裡離開了。

  「葉子是我的嫂嫂,她把哥哥照顧得很好。」錦繡對阿福說。

  阿福笑道:「看得出她很愛你哥哥。」

  錦繡道:「哥哥也很愛她。」

  阿福點了點頭,道:「但凡安靜的女人都會讓男人愛的。」

  錦繡搖了搖頭,「葉子是個啞巴。」

  市集上,阿福買了一把烤串,逕自吃著。

  錦繡在忍了很長時間後,終於開口說:「阿福,我們到底要去哪呀?」

  阿福嘴裡塞滿了東西,含糊地說:「去哪裡都好,但總要吃飽呀。」說著,他遞了些烤串給她。

  錦繡看著他,搖了搖頭,「我怎麼吃得下呀。」她皺眉看著他。

  阿福那張溫婉如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安撫人心的微笑。

  錦繡看著阿福,突然覺得很放心。

  那是一種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可以解決的放心。

  「只要有我在,事情總會解決的。」阿福對錦繡說,「你是這樣想的,對吧?」

  錦繡驚訝地張大嘴巴,「你……你……」天,這傢夥難道會讀心嗎?

  阿福把臉湊近錦繡,「這就是你對我的依賴。」

  錦繡沒有想到,會和阿福離得這麼近,驚訝得連呼吸都忘了。她睜大眼睛,目光中卻充斥著阿福那寶石一樣明亮的眼睛。

  看著錦繡漲得通紅的臉,阿福輕輕在她耳邊說:「為什麼不試著喜歡我呢?錦繡。」

  「我……我……」錦繡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阿福歎了口氣,站直身子,溫和地對她說:「放心吧,我說過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而後,他又用輕鬆的口氣說,「至於剛才那個提議,你好好想想。」說完,他舉著烤串,大步向前走去。

  長長的大街上,錦繡呆呆地站著。

  「走吧,傻丫頭。」阿福在前面叫她。

  錦繡覺得自己被阿福耍了,噘著嘴跟在他後面。

  當然,心裡咒罵了阿福許多遍。

第八章

  江南水千條,雲貴山萬重。

  雲貴邊界的小鎮上,青山重重,處處明秀。

  初秋。

  像是樂章的最強音,萬物都在抓住這最後的暖陽,依然蔥蘢如畫。

  長時間的奔波,讓錦繡顯得有些疲憊。而阿福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像一位行走的旅者。

  簡樸的小樓,隱沒在明秀的青山之中

  毫不張揚,是隱者的極樂之地。

  小樓前,錦繡拉住阿福,輕聲問:「要進去嗎?」

  阿福笑道:「是的,我們要找一個人。」

  「找誰?」

  「一個隱者,叫有吉。」

  錦繡像是想到什麼,「是不是那位足跡遍佈天下,無所不知的大俠?」

  阿福點頭,「只是老前輩在十年前就退隱江湖,縱情山水了。」

  「但凡智者都知道急流勇退。」錦繡邊說邊走到門前,剛要敲門,卻被阿福攔住了。

  阿福見大門上用明晃晃的朱漆寫了個大字——推,便逕自推門走了進去。

  錦繡也跟著阿福走了進去,身後的門,在他們進去之後迅速關上了。

  屋子裡有一扇小小的窗,透過窗子照進來的光,錦繡看到一張方方的桌子,桌子上有一碗酒,在酒碗的旁邊,寫著一個大大的朱漆紅字——喝。

  阿福沒有猶豫,他拿起酒碗喝了起來。

  錦繡忙說:「阿福,小心……」

  「都進來了,也只能聽話了。」阿福打斷她的話。

  錦繡噘著嘴,嘟囔道:「你喝吧,反正我……」她臉色蒼白,沒有說出下面的話。

  阿福愣了一下,突然將酒給錦繡灌了進去。

  錦繡的臉色漸漸好了起來。她看到阿福焦急的樣子,一絲溫暖襲上心頭。她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將視線移到碗底,突然發現碗底有字——摔。

  「阿福,碗底有字。」錦繡道。

  阿福拿過碗,看了看,便將碗摔在地上。

  「啪!」是東西裂開的聲音。

  裂開的不是碗,而是地板。兩個人便掉了下去。

  很軟的地面。

  很和氣的老人。

  那老人衝著阿福微笑,「能見到我的人並不多。」

  阿福道:「一點不錯,有吉前輩。」

  有吉道:「可你們卻見到我了。」

  阿福笑道:「通常聽話的人運氣都不錯。」

  有吉說:「而你們恰恰就是聽話的人。」

  阿福但笑不語。

  有吉繼續說:「來找我的大多是不聽話的人。叫他推門,他偏要跳進來,自然會被萬箭穿心;叫他喝酒,他偏不喝,自然會被屋裡的毒氣熏死。」

  錦繡聽著有吉的話,覺得背脊發冷,她看了阿福一眼,他卻依然面色平靜。

  「這位是江家的二小姐江錦繡吧?」有吉問。

  錦繡一愣,隨即說:「是我,老前輩您見過我?」

  有吉搖頭,「沒有,只是你與你娘親長得十分相像。」

  「您見過我娘親?」錦繡問。

  「沒錯。」有吉又說,「找我有事?」

  阿福點頭,「找前輩分辨一樣東西。」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撮頭髮,遞給了有吉。

  有吉接過頭髮,仔細看著。

  那是一撮已經變得金黃的頭髮。

  阿福又說:「請您看看這是什麼毒所致。」

  有吉端詳了一陣,又聞了聞。許久,他才道:「這是一種來自藏邊的奇毒,叫金錢。這種毒只要一接觸到,便會毒發,而且毒性長久不散。」

  來自藏邊,難道和上次的黑油有關係嗎?阿福不禁皺了皺眉。

  有吉接著說:「但凡中毒的人,全身金黃,所以這種毒的名字叫金錢。這種毒我只見過一次。」

  「在哪裡?」阿福問。

  有吉慢悠悠地說:「大概是三十年前,唐門門主唐時東與飛天毒物申青明比試用毒,最後申青明技不如人。他死的時候,中的就是這種毒。」

  「難道是唐門的人?」錦繡問阿福。

  阿福面無表情,「唐門製毒天下第一,唐時東為何要用藏邊的毒?」

  有吉搖了搖頭,道:「不,他們兩個用的毒都是金錢。」

  阿福不解,「為什麼?」

  「因為他們比試之前就已商定,那場比試只能活一個人。他們便請人找了一種當時在中原還沒有出現過的奇毒,免得輸的一方被他人所救。」有吉道。

  「前輩,是什麼人給他們找的毒藥呢?」問話的是錦繡。

  有吉搖頭,「不知道。因為兩人比試之前,已定下承諾,死都不會說出給毒之人。」

  阿福道:「前輩,當日看到這場比試的還有什麼人?」

  有吉想了想說:「還有鷹派的掌門風不同,以及一品華堂的總管張煌。」他歎了口氣,接著說,「三十年後此毒再現江湖,恐怕江湖又會不太平了。」

  阿福道:「希望只是庸人自擾了。」

  有吉點了點頭。

  阿福想了想,又問:「您知道飛天毒物申青明是否有後人呢?如果有,他們又在什麼地方?」

  有吉搖了搖頭,「申青明當日屠殺中原武林人士,就算是有後人,也會因為害怕尋仇,而不會公之於眾的。」

  巍巍青山,繚繞著薄薄淺淺的霧。

  錦繡感到一種撲朔迷離,那是一種前路漫漫的憂慮。

  與有吉道別之後,錦繡和阿福走在下山的路上。

  「阿福,我們要不要回蜀中?」錦繡道。

  阿福停下腳步,對錦繡說:「不繼續查下去了嗎?」

  錦繡搖了搖頭,「我想問問唐門的人,當日是誰給他們金錢這種毒的。我一定要把這事情查清楚,為了爹爹,也為了聖地山莊。」

  阿福對錦繡說:「雖然我還沒想好要去哪裡,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唐門。」

  「為什麼?」錦繡不解。

  「因為我很懶。」阿福道。

  錦繡翻著眼睛看著阿福,一副不解的表情。

  日頭已經漸漸西斜了,映得青山秀水,都有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夕陽照在阿福的臉上,塗出了柔和的線條,卻讓那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發出鑽石般的光芒。

  阿福舒心地伸了個懶腰,懶散地說:「就算去了唐門,把刀架在唐慶豐脖子上,他也不會說的。」

  「為什麼?聖地山莊和唐門同在蜀中,從沒有發生過任何衝突。」錦繡道。

  阿福搖了搖頭,笑著說:「不論是誰去問,他都不會說的。當年唐時東和申青明兩人拿到『金錢』的時候,必定對那人有過承諾,一定不會道出那人的身份,不然『金錢』不會在江湖中消失了那麼多年。蜀中唐門是名門望族,對人的承諾一定會遵守的。」

  「所以,你剛剛會向有吉打聽申青明的事情。」錦繡道。

  阿福點頭。

  錦繡又問道:「那我們現在要幹什麼呀,總不能無事可做吧?」

  「現在真的是什麼都不能做,因為老天是這麼告訴我們的。」阿福邊說邊伸手指了指天空。

  一隻烏鴉,盤旋不去。

  阿福又說:「看到這種東西,還是什麼都不做為好。」

  錦繡也擡頭看著那只烏鴉。突然,她的臉上閃出了興奮的表情,她將左手伸過頭頂,腕上的銀圈被夕陽照得閃閃發光。

  那只烏鴉緊跟著落在了錦繡手腕的那隻銀圈上。

  錦繡利落地從烏鴉腿上的竹筒中抽出一張字條。

  「繡兒,近日一切可好?事情可否順利?吉祥制錢不翼而飛,不知與義父之事是否有聯繫。切記,事事小心。」

  錦繡看過後將字條遞給阿福。

  阿福看過字條,不禁笑著說:「都知道飛鴿傳書,沒想到聖地山莊可以用烏鴉傳書。」

  錦繡道:「不是的,聖地山莊也用飛鴿傳書的。只不過陶青哥哥養了只烏鴉,你看——」她將左手伸到阿福面前,「這隻銀圈是哥哥特製的,只有我和江楓才有,而這只烏鴉只會在這種銀圈上停落。」

  燭光搖曳。

  「哥哥,繡兒一切很好。爹爹的事正在細查,已經有些眉目。遇事繡兒自會小心,不必掛念。天氣漸冷,要注意身體。」錦繡放下筆,對阿福道:「阿福,你有什麼要和陶青哥哥說的?」

  阿福喝了口水,笑道:「不必了,你能平平安安地寫信給他,就是我最好的回信了。」

  錦繡將寫好的字條塞進竹筒中,放飛了烏鴉。

  「陶青真是個奇怪的人,居然想出用烏鴉來傳信。」阿福笑著說。

  錦繡也笑了,她對阿福說:「是呀,哥哥說鴿子和烏鴉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只不過鴿子容易讓人想到書信,而烏鴉則不會。所以很安全。」

  阿福倒了杯水,遞到錦繡面前,不經意地說:「江湖上傳言陶青心思縝密,看來所言非虛。」

  錦繡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是呀,哥哥是個什麼事都想得很周全的人,跟他在一起,根本不需要操心。」

  「哦?難道我不是這樣的人嗎?」阿福脫口道,「自從和我在一起,我就沒見你動過腦子。」

  錦繡被阿福說得啞口無言,嘴巴張成了個圓圈,卻想不出什麼話應對。

  阿福看著錦繡誇張的表情,笑著說:「沒關係,這是個好習慣。等到這種習慣讓你發現再也離不開我了,就讓我一輩子跟著你吧。」

  哥哥,就讓我一輩子跟著你吧。錦繡突然想到,這是自己曾經對江楓說的話,心裡不禁湧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覺。

  江楓為什麼會那樣對自己呢?

  承諾?承諾究竟是什麼呢?

  為什麼越想忘記,卻記得越清楚。

  阿福看到了錦繡眼中的迷離,一種憂鬱湧上心頭,他不禁皺起了眉。

  「唉!為什麼你寧願記著江楓的壞,也不願意想著我的好呢?」阿福低頭輕歎。

  「對不起,我……」錦繡想要辯解什麼,但卻不知要怎樣開口。

  「你要我怎樣做呀,錦繡。江楓傷害了你,而你卻用同樣的方法對我。」說完,阿福轉身走出錦繡的房間。

  長夜無邊,月明星稀。

  錦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阿福卻並沒睡,因為——故人來訪。

  女人,一個特別的女人。

  精緻的五官,卻不見千嬌百媚,只見英氣十足。

  阿福給來人到了杯水,「到底還是讓你找到了,籐婷。」

  叫籐婷的女人坐到阿福對面,她並沒有喝面前的水,「卿少爺,莘少爺要我問您,什麼時候回家。」

  阿福不語。

  籐婷又問:「卿少爺,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暫時不回去了,你就跟他說,你沒有找到我。」

  籐婷搖頭,「莘少爺知道,籐婷想找的人,沒有找不到的。」

  「他也知道,我想藏起來,是沒有人能找到的。」阿福語氣堅定地說。

  四目相對,都是堅決,兩個人誰也不肯讓步。

  良久,阿福終於開口道:「這樣,你先不要回去了,等我把事情辦完,我會通知你。」

  籐婷點頭,但隨即她又堅定地說:「可以,但是卿少爺,我要跟著你。」

  「不行。」阿福搖頭,「我現在的身份是個小廝,你跟著我不方便。」

  「如果不跟著你,回去後,我沒法向莘少爺交代。」

  阿福說:「那這樣,你不要露面,在後面跟著。」

  籐婷點頭,「這樣我也好有個交代。」

  日出東方,遠山如畫。

  當第一抹金燦燦的陽光照在山頂的時候,錦繡已經準備出發了。

  她敲響了阿福的房門。

  門開了,出現的是阿福那張溫暖的臉。

  「阿福,我……」錦繡支支吾吾不知怎樣開口。

  「不用說了,我是心甘情願幫你的,你不要覺得不自在。」阿福打斷了錦繡的話。

  錦繡突然發覺,有一種感動從自己心裡升起。她很想對阿福說些什麼,但覺得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走吧,我們還有事情要辦呢。」阿福說著關上了房門,「等一切都結束了,我自然會離開,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說完,他便大步地走下了樓。

  錦繡像是要挽留什麼似的,大步跟上了阿福。

  清晨的大街,人並不是很多。

  初秋,早上還是有一些微微的寒意。

  賣早點的商家,已經升起了裊裊的炊煙。

  錦繡和阿福找了個露天的攤子,簡單地吃著早餐。

  「阿福,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錦繡放下手中的筷子。

  「什麼事?」

  「在唐時東和申青明比試的時候,張煌和風不同是在場的,可在一品樓拿吉祥制錢的時候,他們兩個好像又不認識了。」錦繡對阿福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阿福想了想,點頭說:「嗯,我想起來了,的確是這樣。」

  「張煌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風不同呢?」

  「錦繡,」阿福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你記不記得當初為什麼會去一品樓?」

  「當初是張煌給我爹爹下書,說是一品華堂偶得吉祥制錢,讓我們去取。爹爹就派了江楓去江南,而我只是跟過去的。」錦繡說。

  「既然要你們去取,為什麼還要告訴天下的人,要大家去買?」阿福不解地問。

  「張煌在信裡也告訴爹爹這件事情了,他說吉祥制錢得來不易,昭示天下,是為了一品華堂的臉面。」

  阿福道:「你們這麼肯定,張煌所說的吉祥制錢是你們的那枚嗎?」

  錦繡搖搖頭,「我那時根本不知道吉祥制錢是什麼,只是跟著哥哥去了。」

  阿福又問:「那你爹也這麼相信張煌?」

  錦繡點頭,「爹爹說過,既然張煌敢昭示天下,那東西就一定是真的,一品華堂不會冒這種險。」她像是想到什麼,突然說,「對了,陶青哥哥在信裡說,吉祥制錢不見了。」

  聽了錦繡的話,阿福擡頭遙望著遠處的群山,目光茫然。

  錦繡見阿福不語,便說:「我們要從哪裡開始呢?去找張煌問清楚嗎?」

  阿福搖搖頭,「不知道,但一定不能去找張煌。」

  「為什麼?」

  「無論是不是張煌干的,我們都不能去找他,免得打草驚蛇。」

  「可我怎麼也想不出張煌為什麼會害爹爹,而且,要進聖地山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錦繡突然拽住了阿福,「難道,有內奸?」

  「我也說不好,所以我們不要驚動他。」阿福付了錢,和錦繡走出了攤子,「如果猜得沒錯,吉祥制錢就是毒死你爹的東西。」

  「為什麼?」

  「有吉說,金錢毒性很強,且長久不散,一觸便會中毒。可你爹去世後,聖地山莊便沒有人出意外了。」阿福推測道,「吉祥制錢丟失,就是為了讓我們懷疑到吉祥制錢,把我們的精力都拉到那上面,而不去想其他的事,就算找到吉祥制錢,也只是找到了殺人工具。」

  錦繡想著那晚發生的事,以及小茹的死,自言自語道:「等一下,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吉祥制錢毒性發作那麼快,為什麼爹爹是在我們回到山莊的時候死的,而不是江楓哥哥將它從劉家老店拿回來的時候呢?我想哥哥一將吉祥制錢拿回來,爹爹便立刻會查看的。」她突然低下了頭,「爹爹是個很細心的人。」說完便不再說話了。

  阿福無言地看著錦繡,他很想安慰些什麼,卻又有些不知從何開口,於是他決定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她:「我想你爹爹中毒的原因只可能有一種。」

  「是什麼?」錦繡拉住了阿福的手。

  「我想,你爹爹中毒的時間只有一個。」

  「什麼時候?」

  「小茹死後,陶青將吉祥制錢又取了回來,只能在那個時候。」

  「為什麼?」

  「你想,這個毒不會事先就抹在制錢上,那樣風險太大,很可能中毒的不會是你的爹爹,而是在將制錢送回聖地山莊的時候,就被我們之中的人發現了,有了死人,我們就會懷疑,而制錢就不會到你爹爹的手中。」阿福推測。

  「難道小茹的死,就是為了方便下毒?」錦繡提高了聲音。

  「很可能,只有這樣,制錢才只會交到你爹爹的手中。」阿福示意錦繡冷靜。

  「難道,是陶青?」錦繡皺緊了眉頭,「是他把制錢給爹爹的,而他卻沒中毒?」

  阿福歎了口氣,「你別瞎猜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但一定不是陶青。」

  「但那天是他把吉祥制錢交給爹爹的,而且是他告訴我吉祥制錢丟失的事情的。」錦繡猜測,「而且,拿到制錢後,他總要看一看的呀。」

  「如果是他,他就不可能親自告訴我們吉祥制錢丟了,他不會給我們留下把柄的。我想,他一定確認了吉祥制錢,但是他卻沒有摸到,可能那個時候,他一心只想抓住想要偷走制錢的人。」

  錦繡說:「或許,陶青哥哥被騙了。一切都是有人有意安排的,那個人將錢上抹了毒,又交給了小茹,小茹用死來引我們上鉤。」

  阿福點頭,「很有可能,陶青是個聰明的人,一定還會查出什麼的。我們可以等他的消息。」

  阿福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對錦繡說:「走,咱們去找張煌大叔。」

  「不是說,不去找他嗎?」錦繡追問。

  「咱們去找他,但可以讓他不知道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51:30

第九章

  深秋,江南,秋月。

  西子湖畔,蘇堤。

  「有人說,在西湖看月的最佳時間是秋天。」阿福仰頭看著一輪圓月,對錦繡說。

  錦繡也擡頭看著那亙古不變的圓月,「江月何時初照人,我小時候經常和爹爹看月亮,在家裡看到的月亮和在這裡的一樣,都是那麼明亮。」

  「在想念你爹爹?」阿福轉頭問錦繡。

  錦繡默然點頭。

  「望月思人,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查到那個害你爹的人的。」

  錦繡聞言,擡頭看著阿福。

  許久,她對他說:「阿福,有的時候,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你。」她的語氣溫柔,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

  阿福看著錦繡,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那是一種柔和的豪氣。他突然覺得為錦繡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錦繡,我為你做的,都是我自願的。你只需知道,我是在你身邊的。」他深情地對她說。

  錦繡知道,自己被深深感動著。淚滴在眼眶,模糊地盤旋著,她一時看不清阿福那明亮的眼睛。

  「阿福,我也想讓你知道。」錦繡別過臉,不想讓阿福看到自己的樣子,「如果,沒有哥哥……」她說不出下面的話。

  「我明白,我一切都明白。」阿福也別過臉,擡頭望著當空的皓月,「望月思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在看著月亮的時候,偶爾可以想起我。或者,只要記著我就行了。」

  秋月下的泱泱西湖,似一闋如歌的行板,溫婉人心。

  月明如鏡。

  月光溫柔地抱著每一個人。

  那擁抱很溫柔。

  錦繡也感覺到一個擁抱,但是一種猛烈且讓人無法掙脫的擁抱。

  接著,錦繡便見到一張扭曲的臉。

  一張女人的臉。

  一張風華不在的女人的臉。

  「月兒、月兒——」那女人瘋狂地喊著。

  瞬間,錦繡感到一股猛烈的搖晃,接著便是生硬的撕扯。

  而後,錦繡便已貼在了阿福的懷中。

  兩人看著突然闖過來的女人。

  那女人披散著頭髮,邊喊邊向錦繡撲了過來,「月兒,月兒——」

  突然幾雙手從後面抓住了她,女人再也撲不過來了。

  女人身後,多出了幾個人。其中一人提著燈籠,走到錦繡和阿福面前,躬身一禮道:「二位受驚了,我家夫人身體不好,請見諒。」

  錦繡笑了笑,對那人說:「不妨、不妨。」

  「不知你家夫人得了什麼病,為何……」阿福插話道。

  「啊,夫人女兒早夭,受了刺激。」那人禮貌地答話。

  「我女兒沒死!」那位被稱作夫人的女人掙脫兩旁的僕人,一把拽住了說話人的胳膊,瘋喊著,「我女兒沒死,是你們,是你們搶走了!」

  「夫人、夫人——」那人示意旁邊的僕人上前拉住那女人。手上的燈籠,被搖得撲閃出幽幽的光。

  「張煌,你還我的女兒!」拉拽中,錦繡聽到那女人喊出了這樣一句話,她馬上擡頭看阿福。而此時的阿福,卻全然不動聲色,看著面前的幾個人。

  那位被喚作夫人的女人又被幾個僕人抓住,拖走了。一直和錦繡說話的那人,又連說了幾句「抱歉」,也跟著走了。

  看著他們走遠,阿福拉了拉錦繡的袖子,對她說:「走,我們跟去看看。」

  青瓦高閣,朱漆大門。

  門前高高掛著一對馬燈,照著門上的大字——張府。

  不時有涼風吹來,將馬燈吹得有些許搖晃。但通亮的馬燈,卻將下面照得越發清楚。

  此時,拉著夫人的幾個僕人,正被另一群人擋在門外。

  「張安,我說過的,不要讓我再看到她。」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聲音裡有著壓制不住的怒氣。

  錦繡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在燈下,她看見了一張臉。

  那是一張美人的臉。

  那張臉,錦繡見過。

  錦繡也記得那美人的名字——細細。

  「看來,這次她不會用劍刺我。」阿福小聲嘟囔道。

  錦繡用手指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說話。

  那個和夫人在一起、曾經提著燈籠和錦繡說話的人,走到細細面前,施禮道:「二夫人,請您原諒,我們這就送夫人進去。」

  「啪!」一聲很清脆的耳光。

  「張安,不用你提醒。在這家裡,我就算是二夫人,你也要聽我的。這一巴掌,是讓你記住自己的身份!」細細高聲說道。張安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捂著臉,低頭道:「是,我們這就送夫人進去。」說著,便向身後人示意,叫他們把夫人送進去。「慢著!」細細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那聲音就如當日一品樓前的刁蠻。

  「您還有什麼吩咐?」張安恭敬地問。

  細細用手指著夫人道:「同樣的話,這是最後一遍——不要讓我再、見、到、她。」

  「二夫人請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照顧好夫人的,但也希望不要有人再無端去騷擾夫人。」張安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細細氣得擡起了手。

  「二夫人,您懲罰下人是應該的,可張安的話,請您三思。」張安站著沒有動。

  「你是說我找人去騷擾她?!」細細擡高了聲調。

  張安搖頭,「張安不敢,但是張安不明白,為何夫人會無端跑到蘇堤上。」

  「你……」細細突然放緩了語氣,「不錯,是我叫萃兒去看她的,至於她怎麼會跑出去了,應該去問萃兒。」

  張安又搖頭,「張安不敢問,也不該問。」

  細細哼了一聲。

  張安向細細施了禮,道:「我們這就送夫人進去。」他對身後下人道,「送夫人進去。」

  細細瞥了張安一眼,拂袖要走。

  「二夫人留步。」張安見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叫住細細。

  「什麼事?」細細挑眉道。

  張安頓了頓,對細細說:「二夫人,老爺和夫人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一向要我們尊重夫人,就是在夫人病重的時候也要我們事事順從,好好照顧夫人。但是、但是……」他欲言又止。

  「怎麼樣?」細細的語氣裡,有著明顯壓抑的怒氣。

  「今晚,夫人在蘇堤上舉止失態,自然會引來議論。憑張家與一品華堂的關係,恐怕這種傳聞不日便會街知巷聞。」張安試探地說。

  「那又怎樣?」細細問。

  「等過幾日,老爺回來,知道夫人離府,問起來,我們要如何交代?」張安輕描淡寫地問道。

  細細笑了,聲音聽起來似乎很輕鬆。

  錦繡覺得,這好像是細細姑娘第一次笑。

  細細對張安道:「這點你就不用操心了,老爺回來,來我自會向他交代。」說著便向門口的轎子走了過去,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雖只跟隨了老爺幾年,但這份情面他還是會給的。」

  細細走進轎子,掀開轎簾。對張安說:「我要去一品華堂,你還有什麼事嗎?」

  張安施禮道:「不敢、不敢,張安送二夫人。」

  「哼!」輕哼一聲,細細坐上轎子揚長而去。

  「哎!」張安輕歎一聲,走進院子,回手關上了那扇朱漆大門。

  「你聽見了嗎?」錦繡轉頭問阿福。

  阿福聳了聳肩,對錦繡說:「聽見什麼?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我都聽見了。對了,你問哪一句呢?」

  「你!」錦繡瞪著阿福,「你聽沒聽見,剛才細細說自己已經跟隨張煌幾年了。」

  「聽見了。」阿福故作不知地說。

  「真不知道?」錦繡假惺惺地問,嘴角含著笑意。

  阿福挑著眉毛,頑皮地搖著腦袋,「不知道呀,聰明的江家二小姐。」

  錦繡點頭笑著說:「真不知道呀,那我告訴你。」她拉著阿福走到街上,邊走邊說,「細細和風不同本來就和張煌認識,可他們為什麼裝成不認識呢?」

  「為什麼呢?」阿福裝腔作勢地回應。

  錦繡被阿福逗得哈哈大笑,對他說:「好了,別鬧了,我覺得這個張煌大有問題。」

  阿福也點頭,認真地說:「我覺得最可疑的是張煌現在不在江南,他能去哪呢?」

  「會不會是去找風不同呢?」

  阿福搖頭,「不知道……」他被一陣烏鴉的叫聲打斷了,擡頭看著天。

  一隻烏鴉,盤旋不去。

  「看來,你又碰到熟人了。」阿福對錦繡說。

  錦繡沖阿福噘了噘嘴,亮出手上的銀環,那只烏鴉撲朔著翅膀,落到上面。

  一張紙條。

  一張很白的紙條。

  一張白得很奇怪的紙條。

  錦繡此時手中就恰恰拿著這張紙條。

  「什麼也沒寫。」她將紙條交給了阿福。

  阿福看著紙條,自言自語道:「難道出了什麼事情,是陶青不便說的呢?」

  「家裡出事了?」錦繡急忙問阿福。

  阿福試圖安撫錦繡,對她說:「你先別急,陶青做事向來謹慎,這張紙條一定有玄機,說不定他是查出了什麼。」

  「那我們還是回去看看吧,張煌會不會是去了聖地山莊,找那個他的熟人?」

  阿福聞言看向錦繡,「哎呀,我怎麼沒想到呢,這個可能性最大。你爹死了,你也離莊了,是狐狸尾巴露出來的時候了。」「那我們回去?」錦繡問。

  阿福攔住錦繡,「不忙,先給陶青回信,讓他放心。」

  「那我們找個客棧,要來紙筆,把我們的懷疑告訴陶青哥哥。」錦繡拉著阿福要走。

  阿福不慌不忙地說:「不用寫字,我們直接把這紙條送回去就行了。」說著,他將紙條又綁到烏鴉的腿上,放走了烏鴉。錦繡歪著腦袋,看著飛走的烏鴉,將信將疑地問:「這樣哥哥能明白嗎?」

  阿福笑著說:「放心,陶青會明白的,如果寫一些奇奇怪怪的字,他也許還不明白呢。」

  錦繡沖阿福撇撇嘴,不服氣地嘟囔道:「哼,你和陶青哥哥一樣,沒事盡弄些稀奇古怪的玄機。」

  阿福笑著歎了口氣,搖著頭,向前面走著。

  錦繡不依不饒地跟在後面,小聲說:「這就叫『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哎喲!」她一頭撞在了阿福身上,「你還不服氣呀,幹嗎突然停下來,嚇死人了!你……」見阿福臉上的表情,她驚得不敢往下說了。

  那是一股殺氣。

  是錦繡從沒有在阿福臉上看到過的表情。

  「出了什麼事?」錦繡問。

  阿福冷笑道:「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回去。」

  樹林搖曳,黑影搖晃。

  錦繡感覺手腳有些發冷,不自覺地,她向阿福貼近了一些。

  阿福本來是一臉殺氣,但在發覺錦繡偎近他的時候,突然笑了。

  錦繡推了阿福一下,小聲說:「都什麼時候了,還笑得出來。」

  阿福看著錦繡,輕柔地對她說:「看來,你越來越離不開我了,為了你,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

  錦繡也發覺自己與阿福靠得很近,近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她的臉紅了,本想捶阿福一拳。但是,她沒有動。

  因為,有眼睛在看著他們兩個人。

  不是一雙眼睛。

  八個人,八雙眼睛。

  八雙帶著殺氣的眼睛。

  錦繡轉到阿福身後,兩個人背對背站著,面對著沖天的殺氣。

  八個人,就像是一個人。

  因為,他們都有著共同的目標。

  八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將錦繡和阿福圍在中間。

  殺氣,凝聚在一起,向錦繡和阿福逼近。

  八個人,漸漸逼近。

  錦繡拎出了鞭子。

  一條嶄新的鞭子,原來的那條已經被風不同弄斷了。

  阿福握緊了拳頭。

  他是有兵器的,但他沒有拿出來。

  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十個人,打在了一起。

  很快阿福就發現,那八個人都是不要命的浪子。

  他們根本就沒想活著回去。

  高手過招的時候,總是先想著保護自己,而後才去攻擊別人。

  這樣他的招式,總會因為防禦而慢下一些。

  而這八個人,連命都不想要了,就不會想著保護自己。所以,他們的攻擊就會更加淩厲。

  因此,阿福和錦繡根本沒有機會找出他們的破綻。

  相反的,阿福為了保護錦繡,而慢了手腳。

  就這樣,他們漸漸處在下風。

  錦繡的功夫並不弱,那條鞭子,她使了十幾年。

  但是,她的功夫並不好。因為江萬海將一身功夫都傳給了他的兩個義子,他知道,女孩子習武只為防身。

  殺氣,錦繡明顯地感到,自己的身側,有一把明亮的刀,飛一般地劈來。

  阿福看到了錦繡身邊劈來的刀,他連忙過去擋開揮刀的手臂,但身後突然刺來兩柄劍。

  「阿福,你後面。」錦繡一心只想用鞭子擋住阿福身後的劍,但卻被前面揮來的刀擋住了。

  錦繡看到了迸出的鮮血。

  鮮紅的血。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錦繡的心裡冒出了絕望的想法。

  但錦繡卻見阿福好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阿福的身後,多了一個人。

  是一個女人,一個特別的女人。

  精緻而英氣十足的五官,叫人過目難忘。

  她是籐婷。

  手上一把長劍。

  劍尖上滴著血,但劍身卻沒有沾上一點紅色。

  好劍,冒著青色的光,應是上古遺物。

  「咚——」

  這聲音似乎來得太遲。因為,籐婷出劍太快。

  八個人中,隨即倒下了兩個。

  而那兩個人,恰是剛才在阿福身後揮劍的兩個人。

  一劍封喉。

  「我就知道你會出手。」開口說話的是阿福。

  他能說話,顯然沒事。錦繡總算放心了。

  籐婷沖阿福一笑,「我不應該出手,應該看看你能不能躲開那兩劍。」

  阿福搖了搖手,「你不會那樣靜心地等著的。」

  籐婷歎了口氣,「看來,你是想讓我幫你解決他們了。」

  阿福點了點頭,笑著對她說:「有勞了,這樣我們也好向我六哥交代。」說完,他拉著錦繡跳到了遠處。

  「喂,她一個人能對付那麼多人嗎?」錦繡問阿福。

  阿福不慌不忙地說:「放心吧,她能對付,不然的話我怎麼會讓她冒險?」

  阿福的話讓錦繡聽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錦繡也沒空多想,只是看著籐婷。

  「不留活口?」籐婷衝著阿福說道。

  「想留也留不成,這些都是死士。」阿福道。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的人,看事情都會很準。

  所以,只消片刻,籐婷的腳下已經只剩下死屍了。

  錦繡有些呆愣地咧著嘴,說不出話。

  這時,籐婷已經走到阿福面前。

  「這是我的朋友籐婷。」阿福對錦繡說。

  錦繡回過神來,忙笑著說:「你好,我是江錦繡。」

  籐婷也笑著說:「原來是江家的二小姐呀。」說著,她的眼睛瞟向阿福,一雙美麗的眼睛似笑非笑。

  阿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別過臉,不去看她。

  「叫我錦繡就行了,我也是阿福的朋友。」

  「阿福?」籐婷誇張地笑了起來,拍著阿福的肩膀說,「阿福?這名字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阿福被她笑得有些氣急敗壞,「這名字很有趣嗎?」

  「是呀,卿少爺,原來你喜歡這個名字呀。」籐婷依然笑著。

  錦繡聽著籐婷在取笑阿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忙插話說:「謝謝你救了我們。」

  籐婷說:「不用謝,應該的。」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客棧吧。」錦繡對阿福說。

  阿福點頭,他又對籐婷說:「一起走吧。」

  籐婷點頭跟在了他們身後。

第十章

  長夜無眠。

  籐婷在阿福的房裡,還沒有走。

  「阿福少爺。」籐婷裝腔作勢地對阿福喊道。

  阿福歎了口氣,「我只是不便告訴她我是誰,所以才說了個名字,你總不會抓住不放了吧?」

  籐婷搖頭,「不說了、不說了。哎,這個江家二小姐還真是有本事呢。」

  阿福擡眼看著她,眼睛裡充滿了疑問。

  籐婷繼續說:「她呀,能讓我們的卿少爺死心塌地地跟著,連家都不想回了。」

  阿福聽了她的話,卻低頭不語了。

  籐婷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但不方便追問,便將話題岔開了:「對了,你不打算告訴她你的真名字?」

  阿福又歎了口氣,「我在幫她查殺他爹的人,事情查清楚了,我就回去了。還是不要告訴她了。」

  籐婷點頭,「可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出來,你能不能躲開那兩劍?」

  阿福笑著說:「不知道,因為我知道你在後面。」

  「那你為什麼不亮出兵器?」籐婷追問。

  「唉!」阿福無奈地說,「看來你是一定要問到天亮了。我之所以不跟他們交手,是不想讓他們從我的招數看出我的來路。」

  籐婷點頭,表示能接受這個回答。

  「我們還是少跟江湖人接觸比較好。」阿福說。

  「是呀,你是不出手了,還要讓我勞神勞力的。」籐婷抱怨道。

  阿福笑著說:「能者多勞嘛。」

  「是嗎?」籐婷瞪大了眼睛,「那我下輩子一定不做你家的僕人了,隨便找一個人家,也不會像在你家那樣累。」

  阿福突然眼睛一亮,壞壞地對籐婷說:「不用等下輩子,你就做我們籐家的少奶奶吧,絕對不會吃苦受累的了。哈哈哈……」

  「你……」籐婷被阿福羞得說不出話來。

  「對了,明天我會告訴錦繡,你回去了。你還是在後面跟著我吧,免得引人注意。」阿福平靜地說。

  籐婷點頭。

  江南,客棧。

  錦繡的房間,就在阿福的對面。

  錦繡翻來覆去睡不著。

  隱隱約約能聽到阿福和籐婷的說話聲,但卻不清楚。

  這一晚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籐婷,那個特別的女人,應該和阿福認識很長時間了吧?阿福會不會有些喜歡籐婷呢?錦繡睜開眼,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起來。

  想到在蘇堤上,阿福對她所說的話句句都還清晰,錦繡不禁紅著臉,輕輕地笑了。

  阿福是什麼人呢?一看就是大有來頭,但卻寧願把自己當做一個小廝,這又是為什麼呢?錦繡心中有一連串的問號。不知不覺,她打開了房門,看到對面阿福的房間還亮著燈,聽到籐婷的笑聲,便愣愣地站在自己的門口。

  阿福的門開了,籐婷笑著從裡面出來,正看到門口的錦繡,兩個人對看著。

  籐婷有些吃驚,但轉而笑著說:「這麼晚還沒睡呀?」

  「啊……啊……」錦繡支支吾吾地說,「我這就睡了。」說完便關上了門。

  籐婷見錦繡關上了房門,便一臉無辜地回頭看著阿福。

  阿福一臉的無奈。

  錦繡關上了房門,覺得腦袋空空的。

  籐婷在阿福心裡是什麼位置呢?錦繡心中不停地想著。

  他們應該是從小就認識了,錦繡噘著嘴想。我和江楓就是從小認識的,那籐婷會不會也喜歡阿福呢?那個阿福,平時對我甜言蜜語的,籐婷來了以後就不那樣了。她越想越難過,最後趴在床上,大聲地歎了口氣。

  「還是吃點東西吧,肚子飽了,腦袋自然就空了。」錦繡自言自語道。而後,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打開門,向樓下廚房走去。

  下了樓,她躡手躡腳地向廚房挪近。可千萬別讓店家逮到呀,她在心裡默念著。

  「錦繡?這麼晚了,下樓來幹什麼呀?」身後有人在叫她。

  錦繡被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籐婷。唉!你都和我搶阿福了,還好意思和我說話呀。算了,誰讓阿福喜歡你呢。

  想到這裡,錦繡便露出了笑臉,對籐婷說:「啊,我肚子餓了,想找點吃的,可又怕被店家看見不好說。」我真是個好人呢!她心裡默念著。

  籐婷也笑了,「是嗎?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錦繡不好意思地笑著。她想了想,跟上了上樓的籐婷。

  「你不餓了嗎?」籐婷問。

  錦繡不好意思地說:「不了,明天早上再吃吧。」她偷眼看著身邊的她,精緻的五官,英氣逼人,的確是個特別的美女。看著看著,錦繡不覺從心裡感到一種自卑。

  「你和阿福從小就認識嗎?」她問。

  籐婷點頭,「是呀,從小我就是他們家的跟班。」她說著,像是想到什麼般,問錦繡,「對了,卿少爺沒向你講他的事嗎?」錦繡搖了搖頭,「沒有,他什麼也沒有說,還說什麼『回答是回答,不回答也是回答』,後來我也就不問了,反正他是來幫我的。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籐婷點頭。走到門口,兩個人各自回了房間。

  「出去一趟,卻越來越煩了。」錦繡嘟囔道。

  她打開了窗戶,看著一輪明月,不禁有些傷感,自言自語道:「哎!姐姐比我強,所以搶走了江楓,現在又多了一個籐婷,長得那麼漂亮,又佔著阿福。聽阿福的話,他應該是喜歡我的吧。我在想什麼呀……」錦繡用手拍了拍臉,「我在想什麼呀?我怎麼會喜歡阿福呢?天!睡覺!睡覺!」

  錦繡滿臉通紅,慌慌張張地爬上了床。

  這一夜,的確發生了很多事情。錦繡也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日出東方。

  深秋的早晨,太陽出來得晚,天氣還是有些冷。

  錦繡推開窗戶,迎面的西子湖,依然秀麗動人。

  她走出屋子,去敲阿福的門,但沒人應聲。走到樓下的時候,錦繡看到阿福正在吃著早飯。

  「早。」阿福沖錦繡一笑。

  錦繡也笑著坐到他的對面,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希望自己能時刻在阿福的身邊,看到阿福也覺得很開心。

  「要吃早飯自己叫。」阿福對錦繡說。

  錦繡點頭,突然覺得不對勁,便問:「你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籐婷呢?」

  阿福先是一愣,隨後便說:「她呀,家裡還有事,先走了。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呵,籐婷告訴我的。」聽到籐婷不在的消息,錦繡覺得渾身輕飄飄的,連胃口也跟著好了起來,衝著店小二吆喝道,「小二哥,要一碗粥,兩個包子。」

  「籐婷越來越喜歡說一些無聊的東西了。」阿福自言自語道。

  「啊,不是的,」錦繡連忙解釋,「是我問籐婷的,不是她主動告訴我的。」

  阿福看著錦繡,想了想,便微微地笑了起來。

  此時,店小二已經將錦繡點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笑什麼?」咬了口包子,錦繡含含糊糊地問道。

  阿福氣定神閒地搖了搖頭,對錦繡說:「沒什麼,只是很高興。」

  「有什麼可高興的?」

  「你現在開始關心起我的事情了,這讓我非常高興。」

  「什麼呀,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可別亂想。」錦繡不服氣地爭辯道。

  「真的?」阿福睜大了眼睛,壞壞地說,「隨隨便便都能想起我,看來你是喜歡上我了。」

  「你……」錦繡被羞得滿臉通紅,「我吃東西,不跟你說了。」說完,便大口地咬著包子。

  「錦繡。」阿福認真地叫住了她,「我會告訴你我的事情的,但不是現在。」

  錦繡也擡起了頭,看著阿福,「我明白,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我只要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就行了。」

  阿福溫柔地笑了,一雙銳利的眼睛滿含溫柔。

  深秋的天氣很冷,加上江南特有的水汽,就更加顯得陰冷了。

  吃過了早飯,錦繡和阿福走在街上。

  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一些行人,但大多是過路的商旅。畢竟,這陰冷的早上,多數人都選擇待在家裡。

  錦繡默默地走著,她很想跟阿福說些什麼,但卻開不了口。自己突然扭捏起來,這讓錦繡很不解。

  在平日的這個時候,兩個人一定會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就算錦繡不開口,阿福也會說的。但今天阿福也什麼都不說。

  最後,錦繡終於下定決心,開始跟阿福搭腔。

  「阿福,你今天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在想著籐婷呀?」

  阿福回過神來,隨口答了一句:「啊。」

  錦繡覺得酸酸的,便接著問:「籐婷的確是個很特別的人,誰和她在一起都能很開心。」她怏怏地說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是呀,我們家的人,通常都很特別。」阿福好像心不在焉地回應著。

  這個時候,錦繡最希望的就是阿福能不順著自己說,這樣她至少可以知道,在阿福心中籐婷不是那麼好的。

  但好像一切並不如願。

  這世上本來就是這樣,東西總是有人爭,才會顯得香。

  平時,阿福總是在錦繡身邊,而錦繡也恰恰是這麼認為的。可現在又多了個籐婷,錦繡總覺得阿福有一天會離開。

  「阿福,你有什麼心事吧?我的事你能幫我,你的事我也可以試著幫忙呀。」錦繡問。只要你能不想著籐婷,就天下太平了,她心裡打著小算盤。

  阿福想了想,對錦繡說:「你帶了多少銀子?」

  「啊……」錦繡被阿福突如其來的一問給問懵了,「籐婷不會被人綁架了吧?」

  「啊呀,你想哪裡了?」阿福對錦繡的回答哭笑不得,「你最好不要滿腦子想著籐婷,她是很討人喜歡,但也不會把你的魂勾去了吧?」

  把你的魂勾去了才對吧,錦繡心裡想著,但還是說:「什麼呀,我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我以為籐婷出了什麼事了。」

  「不對呀。」阿福煞有介事地看著錦繡。

  「你幹嗎假惺惺的?」錦繡被看得有些心虛,不耐煩地說。

  阿福壞壞地笑了,「沒有、沒有,只是我好像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呀?」

  「落花有意,流水未必無情呀。」看來還要謝謝籐婷呢,阿福心裡想著。

  「哦。」錦繡以為阿福還在想著籐婷,所以有些生氣,賭氣不理阿福。

  阿福的確看見了錦繡時陰時晴的表情,但卻裝作不理,他問錦繡:「對了,你到底帶了多少銀子?」

  「應該夠我們回蜀中的。」錦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抓住了阿福的胳膊,「你不是想拆夥吧,你不是說會在我身邊的嗎?」她嘟囔道。

  「哎呀,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阿福將頭湊到錦繡面前,用一種輕柔的語氣說,「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會守在你身邊保護著你,因為……」

  他又將頭向前貼近,近得幾乎可以聞到錦繡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他拂到錦繡耳邊,輕聲地說:「我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就開始了——」

  阿福明顯看到錦繡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連耳尖都染上了點點紅暈。有時候,總會情不自緊,他便在錦繡的臉頰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個吻。

  那吻很輕柔,是錦繡一輩子都會記住的感覺。一種喜悅,讓她全身都輕飄飄的。

  長街上,兩個人都沒有動。

  秋風吹動一塘殘荷,發出沙沙的響聲。

  錦繡不敢動,她的手腳都沒了知覺,更多的,她也不願意動。

  這感覺,很熟悉,像是在很早很早以前。

  「哎,這下就算你趕我,我也不會走了。」

  錦繡被阿福的話驚醒,看到他正抱著肩膀,站在一旁看著自己。

  「你……」她想說什麼,但突然想到剛剛的一吻,羞得說不出話來。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完,阿福大步走在前面。

  許久。

  依然在長街上。

  殺氣,有一種要殺人的感覺。

  錦繡現在就恰恰有這種感覺,她要殺了阿福。

  心疼,一種鑽心的疼痛。

  錦繡現在也恰恰有這種感覺,她錢袋裡的錢沒了。

  那是兩萬五千兩雪花白銀的銀票,就在她眼皮底下不見了。

  她親眼見到阿福從自己的錢袋裡掏出銀票,大方地交給了那個風姿綽約的老闆娘。

  所以,她心疼錢。

  所以,她要殺了阿福。

  聖地山莊,有富可敵國的財富。

  江家的二小姐,自然身價萬千。

  兩萬五千兩銀子,只是區區的小數。

  人們賺錢,總是要花的。

  但花錢,卻是要讓人得到一種滿足。這才是要花錢的目的。

  錦繡也一直這樣認為的。

  倘若要讓她花錢受罪,那錢花得自然讓她覺得心疼。

  這兩萬五千兩,明明就是受罪的錢,她的確花得心疼!

  而出主意讓她花錢的,就是阿福。

  所以她很想殺了他。

  長街雖然很長,但它總有岔路口。

  路口,有兩個人。

  是兩個乞丐。

  一個,站在另一個旁邊。

  另一個,蹲在地上。

  「花了我兩萬五千兩銀子,就為了站在這裡……」

  「丟人現眼,對吧?別忘了,我現在還蹲在這裡。」另一個打斷了一個的話。

  「阿福,你覺得待在這裡很有意思嗎?」說話的是站著的那個乞丐。

  蹲著的乞丐搖搖頭,「很沒有意思,所以,我們不能待在這兒。」

  站著的乞丐一拍手,「那好,我們去找那個老闆娘,讓她把我們變回來,我們現在是什麼鬼樣子。」

  蹲著的乞丐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你要知道,雖然家裡有錢,銀子也要花得有用。」

  「沒錯,我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會要回去的,讓她把我們變回去。」

  「哈欠!」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蹲著的那個乞丐,邊站起來邊打了個哈欠,「你要知道兩件事。第一,找老闆娘還要再花兩萬五千兩銀子,我們已經沒有了。」

  「那第二件事呢?」

  「你別以為這是變戲法,想變就變回來,這是易容,你只要把臉上的那層皮撕去,就變成原來的樣子了。等一下……」

  站著的乞丐想要撕去臉上的東西,卻被原先蹲著的乞丐攔住了,「先不要著急,我們還是這樣最好。」

  「阿福,你神經啊,你看看我們是什麼樣子,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

  「我們不光要自己不認識自己,我們還要別人都不認識我們。」

  「什麼意思?」

  「我們現在要重新認識,你可要記住我的樣子呀。」說著,他施了一禮,「在下阿福,希望和你交個朋友。」

  另一個乞丐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行了,我叫錦繡,沒時間和你瘋了。」

  「那我們走吧。」阿福拉著錦繡,走在街上。

  「阿福。」錦繡問,「為什麼我們要花錢讓那個老闆娘把我們變成這個模樣?」

  阿福咧開嘴笑了,露出了一顆黑黑的牙齒,「因為我不想這麼早就死了。」

  「什麼意思呀?你不要再笑了,我可不想看到你那顆黑牙。」錦繡噘著嘴說。

  「省省吧,大小姐。」阿福歎了口氣說,「我變成這個樣子還不是因為你,像我那樣玉樹臨風的都被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還沒喊冤了。」

  「喂!你少臭美了,要說,你現在的樣子也還蠻過得去的,怎麼說也還沒有原來那種壞相嘛。」錦繡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可要好好糗糗阿福。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還說我,你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去。」

  「哎呀,你還嫌棄我,我這個樣子還不是你讓那個老闆娘給弄的。」錦繡不服氣地回應道。

  阿福先是搖了搖頭,而後抱緊了要飯的盆子,對錦繡說:「我們扮成這樣,還不是怕被人殺掉。要知道在江湖上,想找一個人可沒那麼困難。」

  聽了阿福的話,錦繡立即想到了昨天晚上被八個人圍在中間的一幕,「對呀,我們這樣就會免得被人找到了。」她像是想明白了,但很快又問,「那也不應該打扮成叫花子呀?」

  「這個嘛,確實有些欠妥。但是我們花了那麼多錢,總要讓那個老闆娘費些工夫的。」阿福一步一搖地邊走邊說。

  錦繡大步趕上阿福,在後面拍了他一下,然後說:「就你毛病多。對了,你說昨天的那幫人是誰派來的?」

  「是誰派來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不是誰派來的。」

  「誰呀?」錦繡瞪大了眼睛問,她本想把眼睛瞪得更大一些的,但是苦於臉上被貼了塊膏藥,臉上的動作總不太靈活。

  「我就說嘛,從來你就沒自己動過腦子。」

  「到底是誰呀,你別賣關子了。」

  阿福見錦繡追問,便不慌不忙地說:「一定不是陶青找的人。」

  「為什麼?」

  「因為那八個人是等我們放飛了烏鴉才動手的,而且,也沒有阻攔那只烏鴉。這說明,他們很想讓那只烏鴉飛回去。」

  錦繡若有所悟,便說:「飛回去的話,陶青哥哥就會認為我沒事,而且,派那八個人的人,很希望哥哥這樣認為。」

  阿福點頭。

  「可為什麼他要在意哥哥的想法呢?」錦繡有些不解。

  「有兩種可能。可能是投鼠忌器,那個人很在乎陶青,不想讓他擔心。也可能是那個人發現陶青在懷疑,想加快行動,但又不想打草驚蛇。」阿福分析道。

  「那哥哥會不會有危險?」

  「應該不會,畢竟那個人對陶青還是有所顧忌的。」阿福安慰說。

  「那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我心裡總是很不安。」錦繡道。

  阿福點頭,「我們是該早些回去了,殺你不成,又找不到你,他們一定會抓緊行動的。」

  「嗯。」錦繡跟在阿福的後面走著。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57:34

第十一章

  初冬,天冷。

  難得一見的太陽,無力地發著白光。

  午間有些暖度的陽光,照在聖地山莊金色的招牌上,閃閃發光。

  經過了多日的跋涉,錦繡和阿福終於走到了聖地山莊門口。

  一路相安無事。

  「錦繡。」阿福突然轉臉問她,「你有沒有想過,你離真相越近,你越會發現一些你所不願意見到的東西。」

  錦繡突然停下了腳步,對阿福說:「有的時候我也在想,毒死我爹爹的,會不會是我最親近的人呢?我真的不敢想下去,但是我又不甘心。」

  「如果你願意放棄呢?」

  錦繡搖頭,「我怎麼能放棄呢,而且我也沒有機會放棄了,不是有人也在想殺我嗎?」

  有風吹過來,有著初冬特有的陰冷。

  錦繡默默地走著。

  阿福在後面看著她,而後低下了頭。

  秋天之後,就是寒冷的冬天了,但是你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阿福在心裡默念著。

  天門外。

  「兩位留步,這是些散碎銀子,你們拿去。聖地山莊不是你們該進的地方。」一個僕人攔住了要進莊的錦繡和阿福,「啪!」幾粒碎銀子灑在阿福手上的破盤子裡。

  「江寶,是我,連我都不能進莊了嗎?」錦繡想要拉住攔著她的僕人,卻被那人閃開。

  「哪來的小叫花子,再不走,我可攆人了。」那個僕人說著就向外推錦繡。

  阿福忙拉開她,對那僕人說:「我們就走、就走。」

  錦繡被阿福拉到一邊。

  「要進去,也先要換張臉呀。」阿福說著,開始撕自己臉上的那層皮。

  錦繡恍然大悟,也跟著效仿起來。

  再進莊的時候,那個叫江寶的僕人雖然辨認了半天,但最後還是認出了錦繡。

  「二小姐,真的是你呀,你怎麼這副打扮呀?」江寶忙問。

  錦繡眨了眨眼,對他說:「怎麼樣呀,又沒少胳膊少腿的,我還是我呀。」

  江寶忙點頭,「是了、是了,我這就去告訴陶青少爺和江楓少爺。」

  江楓!是錦繡已經很久沒有想到的名字了,她一下子回到了現實。

  她要面對的,不光是爹爹的死,還有她和江楓之間的事情。

  「江寶,不忙,我自己去找他們吧,你還是忙你的事情。」錦繡攔住江寶。說著,便大步向莊裡走去。

  「等一下……」阿福喚住錦繡,「還有些事情。」說著,他將盤子裡的碎銀子還給了江寶。

  「這……這……」江寶不好意思地支吾著。

  錦繡看到江寶的表情,不禁笑了。

  離家的人,回到家的感覺,就像是收了線的風箏。不論飄到哪裡,都希望隨著線收回去。

  錦繡便像是收回線的風箏,回到家的溫暖懷抱中。

  她此時便泡在溫暖的水中,借助水的浮力,她感覺自己飄了起來。

  這感覺很熟悉,她不禁用手摸了摸臉頰。

  我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就開始了。

  阿福曾對她所說的這句話,讓她仍記憶猶新。

  錦繡泡在溫暖的洗澡水中,全身放鬆,思緒也跟著飛了起來。阿福真的很能討人的歡心,而且一路上被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她突然覺得自己離不開阿福了,在他的身邊可以覺得很安心。

  「他在幹什麼呀?」錦繡自言自語地說著。

  敲門聲。

  錦繡一驚,慌慌張張地問:「誰?誰呀?」

  又是一陣敲門聲。

  錦繡笑了,「是葉子吧?是的話,就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

  葉子笑著站在錦繡的面前。

  她的笑很恬靜,讓人安心。

  「怎麼知道我回來了?」錦繡問。

  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哦,是哥哥叫你來的吧。」

  葉子點頭。

  「在外面的日子,我可想你們了。來來來,幫我搓背吧。」錦繡對葉子說。

  葉子又笑了。

  她和陶青都喜歡笑。只是,她不會說話。

  葉子的笑就像一潭春水,溫暖蕩漾。

  此時的阿福,面前也有溫暖的水,但不是洗澡水。

  他正在和陶青喝茶。

  茶,冒著香氣的茶。

  「還是那麼香,只是泡茶的人不同罷了。」阿福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說。

  「我親自泡茶,不過是為了表示我的感謝。」陶青笑著說。他依然喜歡笑,這說明他過得很好。

  「不謝。」阿福放下茶杯,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陶青,慢慢地說,「你那張沒字的信,幫了我很大的忙。」他說得很清楚,像是怕陶青會聽漏一個字。

  陶青也盯著阿福的眼睛,臉上依然帶著笑。

  後來,他不笑了,他開始說話:「對不起,我不應該拿你和繡兒冒險。」

  世上的事,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

  陶青不笑了,但阿福卻笑了起來。

  「怎麼會是冒險呢?你的字條恰恰提醒了我們。而且,我也很感謝你能相信我,讓我保護她。」阿福道。

  陶青搖了搖頭,又笑了。

  阿福此時正喝了口茶。

  苦——阿福感到很苦,卻不是茶的味道,而是陶青的笑。

  苦笑。

  陶青沖阿福挑了挑眉。他心裡有話,但沒有說,因為僕人們已經請他們去吃飯了。

  晚飯很豐盛。

  至少,和錦繡在外面日子裡吃的東西比,已經很豐盛了。

  六個人圍在桌邊——錦繡、阿福、陶青、葉子、江南夢和江楓。

  江楓!

  錦繡進屋的時候,就看見江楓了,而江楓也看見了她。他像是有很多話要和她說。

  錦繡一直在等著,她從江楓的眼睛裡看見他想和自己說些什麼。

  她一直等著,但江楓始終沒說。

  「繡兒,你多吃些,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瞧你都瘦了。」江南夢給錦繡夾了些菜,但眼睛卻盯著江楓。

  錦繡擡頭要謝謝江南夢,但順著她的眼睛,看到了江楓。

  江楓一直低頭不語,卻在駭人地酗酒。

  錦繡的心裡突然有一種釋懷的感覺。她一直不想見江楓,她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他,因為兩人中間,夾著江南夢。

  但現在,她見到江楓後,卻沒有了那種她想了千萬次的不自在。

  因為,她對江楓已經沒有了感覺。

  心裡有著江楓,才會覺得不自在。但現在,錦繡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心很小,已經容不下江楓了。

  錦繡笑了,她對江南夢說:「是呀,的確是吃了很多苦,都是因為阿福,他居然讓我扮成叫花子,吃不好睡不好的。」

  江南夢也笑了,「那是因為阿福關心你、在乎你,怕你被人找到有危險,才那樣做的。」說完,她看了一眼江楓。

  陶青看著江南夢,嘴邊有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錦繡拽了一下江南夢的衣角,低聲說:「姐姐,你瞎說什麼呀。」

  江南夢笑著端起酒杯對阿福說:「阿福,謝謝你對繡兒的照顧,我這個做姐姐的敬你一杯。」

  阿福擡起頭,沖江南夢一笑,「不必掛心。」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有的時候,總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但今天,大家都希望能盡快結束這場家宴。

  因為,各懷心事。

  酒菜撤下的時候,錦繡故意留下最後走,江楓因為酒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也沒有走。

  錦繡走到江楓的身邊,「哥哥。」她輕喚。

  江楓擡起了頭。

  錦繡走的時候,他並不知道。

  因為前一晚,他喝了太多酒,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

  「你在外面還好吧?」藉著酒勁,江楓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

  錦繡點頭,「還好,可我知道你過得不好。」

  江楓聞言,輕輕地挑了挑眉,「我很好。」說完,便又開始喝酒。

  「哥哥,你別喝了。」錦繡一把搶過江楓手裡的酒。她的手碰到了江楓的手。

  江楓將酒壺向懷中一帶,酒壺便又落回了他的手中。

  「我沒事,除了喝酒也沒什麼好做的。」江楓的語氣很奇怪。

  錦繡壓低了他手裡的酒壺,輕聲說:「你別喝了,不要讓大家擔心。」

  突然,江楓情緒失控地抱住了錦繡,「繡兒,我們走,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到一個沒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去。」

  一種熟悉的感覺。

  很久以前,錦繡很喜歡自己在江楓懷裡的感覺。

  不久之前,錦繡在努力地挽回這種感覺。

  但現在,錦繡得到了她所希望的,但卻沒有絲毫的欣喜。

  「什麼時候,你又會冷冷地推開我呢?」錦繡失望地說。

  江楓身子一僵,他鬆開了錦繡。

  錦繡和江楓面對面地坐著。

  「哥哥,從小我就有個願望,就是永遠和你在一起,所以,無論我在幹什麼,我都在想著你在我身邊會是什麼樣子。」

  江楓靜靜地聽著錦繡的話,他的嘴角有些抽動。

  錦繡第一次在江楓那雙冰冷的眼睛中看到了溫柔的光。

  或許,江楓堅硬的防護,就在這一時刻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錦繡繼續說著:「你對我冷言冷語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沒關係,我會奪回你的心。就算是那晚,我看到你從夢姐姐房裡出來的時候,我也這樣對自己說。」

  江楓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想到江南夢的時候,他又覺得無話可說。

  錦繡的眼裡已經開始有了眼淚,但她在極力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但是我現在覺得,我可能錯了。爹爹死的時候,我真的很希望能在你懷裡哭一場,可是,你在哪裡?我只能獨自地面對。」

  眼淚,在這個時候大顆大顆地衝出眼眶,也滴在了江楓心裡。

  錦繡伸手抹去了眼淚,「這些話我想了很久了。我想我應該看開些,但是你不要奢望我會祝福你和夢姐姐,我不會再纏著你就是了,我的心裡也不會再有那個和你在一起的願望了,所以,你也不必再為難了。」說完,錦繡站起身來,想要離開。江楓抓住了錦繡的手,錦繡回頭看著他。

  眼淚!

  錦繡看到了江楓眼中的淚。

  「哥哥。」錦繡哭喊著,「你別這樣,我剛剛才放下你,你不要讓我再一次難過。」

  江楓用力攥緊了錦繡的手,而後輕輕地鬆開了。

  「繡兒,有些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你走吧。」江楓說。

  錦繡抹著眼淚,走了出去。

  「繡兒,我是不想你受到傷害呀。」看著錦繡的背影,江楓輕聲地說。

  錦繡走到房門口的時候,碰見了在等她的阿福。

  「你找過江楓?」阿福失落地問。

  錦繡點頭,「我只是跟他把事情說清楚罷了。」

  阿福歎了口氣,「只說事情,會哭成這樣嗎?」

  錦繡看了他一眼,把頭偏了過去。

  「找我有事?」她問。

  阿福搖頭。

  「只是閒聊。」阿福說。

  錦繡有些為難,「沒事的話,就回房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

  「現在好像真的不是時候,改日吧。」阿福打斷了錦繡的話,轉身走了。

  錦繡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轉身走進了房間。

  新月如眉。

  陶青臨窗而坐。

  方桌上,有一壺新沏的茶。

  陶青的手裡,卻有滿月。

  搖曳的燭光,映射出圓碗中的亮月。

  「我就知道你回來。」陶青自言自語道。

  陶青說完,窗外便傳出了笑聲。

  阿福笑著走到桌前,坐在了對面。

  「有的人就是會生活,不論在什麼時候都有閒情雅致。」阿福對陶青說。

  陶青苦笑,「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日子不多了,況且,今晚新月如眉。」

  阿福有些漠然,不知說什麼好。

  「你去找過繡兒?」陶青問。

  阿福點了點頭,「但好像今天什麼也不適合跟她說。」

  陶青又笑了,「她找過江楓?」

  阿福不置可否。

  「繡兒和江楓一起長大,所以關係自然不一般。」陶青說。

  阿福歎了口氣,「是呀,她的心裡永遠都想著江楓。」

  「可你的心裡永遠都想著繡兒。」陶青步步為營。

  阿福看了陶青一眼,沒有說話。

  「難為你了,繡兒是個倔脾氣。」陶青語氣像是安慰。

  阿福笑了,「你是怎麼認識葉子的?」他突然問。

  陶青的眼睛變得茫然。

  「或許我不該問?」阿福道。

  陶青笑著搖頭,「恐怕我能這樣坦然回憶的日子不多了。我和她是在藏邊認識的,她是個不會說話的姑娘,但心地很好。」說到這裡,他突然認真地看著阿福,「真的,她是個心地好的姑娘。」

  「我相信,因為她有這個。」說著,阿福從脖子上取下降魔杵。

  陶青看著阿福手中的聖物,驚訝地問:「你、你怎麼有這個東西?」

  「這是廟上的聖物,只要有真誠的信仰,都可以得到的。」阿福說。

  陶青點了點頭。

  阿福繼續說:「所以我相信葉子是個好人,她做事自然有她的原因,但我奇怪的是,你怎麼會知道葉子也有這東西?聽錦繡說,她很怕別人知道。」

  陶青道:「我也是無意間看到的,她躲躲閃閃的,我自然就不想多問。」

  阿福無奈地笑了。

  「你笑什麼?」陶青不解。

  「你和錦繡實在太像了,永遠不多追問。」

  「繡兒?」陶青問。

  阿福點頭。

  「大概是她沒有問你,阿福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吧?」陶青笑著問。

  阿福又點頭,「她遲早會知道的,就算我不說,你也會告訴她的。」

  陶青一愣,「我不是好事之人。」

  阿福笑了,「我知道,如果你是好事之人,江湖中早就傳開了。」

  陶青又說:「繡兒能有你幫忙,是她的福氣。但不知,你是六童還是七童?」

  阿福不好意思地搖頭,「我叫籐少卿,籐婷是我和六童的朋友。對了,你什麼時候看透我的?」

  「在江南,籐婷出現的時候,我本不知道籐婷是誰,但我卻認識那把劍。」陶青不慌不忙地說。

  「你——」阿福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用烏鴉引出哪些人的。」想到陶青在用錦繡作誘餌,他不覺有些氣憤。

  「我不能不那樣做,也只有那樣做,我才能弄清一件事。」陶青道。

  「怪不得剛才在屋裡你要和我道歉呢。現在你找到答案了?」阿福問。

  陶青沒動,但還是微微地點了點頭,而後說:「沒有,只是懷疑。」他看著阿福,「而且我覺得後面還有一個人。」

  「這點我相信。」

  「所以我還沒有動。」

  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你還是關心錦繡的,所以也隨著烏鴉跟了過去?」阿福問。

  陶青點頭,「我要出手的時候,看見了籐婷。所以……」

  「所以你就知道了我是誰。」

  「我一定要找出站在最後面的那個人。」陶青說。

  阿福聳了聳肩,無奈地說:「因此,我和錦繡便只能做先鋒了。」

  「你和錦繡都一樣,你們都要找到最後的答案。」阿福以一種奇怪的語氣說。他又指著陶青說,「你們都是倔脾氣,就想著事情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陶青想了一會兒,對阿福說:「你知道鷹是怎麼死的嗎?」

  阿福玩味地看著陶青。

  陶青繼續說:「當它們覺得不能再飛的時候,便用力向山峰撞去,它們不能容忍自己是弱者。我們也一樣,就算遍體鱗傷,也不能糊塗地活著。」

  阿福看著陶青,「我曾經跟錦繡說過,『你離真相越近,你越會發現一些你所不願意見到的東西』。」

  「唉!」陶青歎了口氣,他從心裡感覺到很累。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阿福道。

  陶青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你有沒有見過錦繡的娘?」阿福問。

  陶青搖頭,「沒有,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錦繡的娘。」

  「那時她多大?」

  「有兩歲多吧,夢在那時候也不過四五歲。我雖然比他們都大一些,但卻是晚進莊的。」陶青說。

  「江楓比你晚些進莊?」

  「是的,錦繡的娘在錦繡兩歲時候就去世了,差不多正是在我來的前幾日。聽說,她一直不很疼愛夢,這可能就是夢疏遠錦繡的原因,夢從小就願意和錦繡搶東西。」陶青說。

  阿福一笑,「所以,她才會把江楓搶走。」

  陶青搖頭,「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江楓從小就喜歡錦繡,雖然夢會纏著他,他也還是只對錦繡很好。」

  「怪不得錦繡時時都想著江楓。」阿福自言自語地說。

  陶青看著阿福,低聲對他說:「你也覺得夢很奇怪?」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知道,我們扮成乞丐是為了躲開在找我們的人。」阿福對陶青說。

  「據我所知,這些日子夢並沒有離開山莊。」陶青對阿福說,「對了,給你看樣東西。」說著,他交給了阿福一樣東西。

  「這是……」阿福擡頭看著陶青。

第十二章

  寒冬長夜。

  錦繡輕叩房門。

  「我能進來嗎?」錦繡在門外問。

  門應聲而開。

  今夜一彎新月,夜色濃重。而阿福那張溫婉如玉的臉,卻被夜色染得很柔和。

  阿福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進來吧。」

  錦繡和阿福對桌而坐。

  錦繡不語,默默地低著頭。

  「我這裡可沒有陶青的香茶,二小姐可要委屈一些,喝點水。」阿福說著開始拿杯子。

  水汽。

  已是初冬,但凡有些溫度的水,在屋裡總會升騰出一些水汽的。

  「阿福,剛才在門口,我不應該那樣和你說話。」錦繡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背書一般,低頭說著。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你是覺得抱歉,所以過來看看我還是不是在生氣?」

  錦繡擡頭看著阿福,阿福的臉上依然有著讓人安心的光彩。

  「看樣子,你好像沒生氣?」錦繡試探地問。

  「沒辦法,你經常讓我生氣,我早就習慣了。」阿福無奈地說。

  「哼!」錦繡不服氣地輕哼。

  阿福無奈地笑了,「你找我想聊什麼呀,不會是想要我說說對你的傾慕吧?」

  「你……」錦繡又羞又氣,「你就不能說些有用的話嗎?」

  「很好,現在你似乎習慣聽我說這些沒用的話了。」阿福走到錦繡面前,彎著腰讓自己與錦繡面對面。

  錦繡發覺兩人的距離很近,有些不自在,便將身子向後退。但因為有椅背的關係,後退只能是有一段距離。

  錦繡突然想起了在江南的那個早晨,那輕輕的一個吻。

  她突然跳開了椅子,站到一邊。

  「你想幹什麼?你別以為上次讓你……」錦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有些支支吾吾,「讓你、讓你……」

  「讓我佔了便宜。」阿福語氣輕鬆地說,順便直起了腰。

  「你還敢說。」錦繡急急地向阿福撲了過去。

  阿福順勢將錦繡摟在懷裡,在她耳邊說:「既然和江楓都說清楚了,那就給我個機會吧,試著去喜歡我。」

  阿福的話像是咒語般,定住了錦繡,她在他的懷裡很老實。

  錦繡一陣昏眩,她突然覺得依偎在阿福的懷裡很踏實。

  就這樣吧,讓他抱一會兒也好,真的很累。錦繡心裡默默地想著。

  錦繡和阿福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誰也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錦繡耳邊傳來阿福的聒噪。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我,連動都不動了。」

  錦繡像是如夢初醒,一把推開了阿福。

  阿福無奈地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看吧,女人都會過河拆橋。」

  「你少得意,是誰讓你偷聽我和哥哥說話的?」錦繡道。這個時候必須裝得理直氣壯,她在心裡暗暗想著。

  阿福雙手朝天,無辜地說:「天知道,我才沒有去偷聽。我是個有腦子的人,我自己會想事情。」

  錦繡還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阿福繼續說:「如果你不是和江楓說清楚了,你也沒有閒工夫去想在房門口對我說了重話,而且也不會來找我。」

  錦繡一副無奈的表情,對阿福說:「哎呀呀,你可真是神機妙算了。」

  「好說好說。」

  錦繡不再和阿福鬥嘴,認真地說:「阿福,我們總不能白白地回來呀,我一定要查出是誰下毒害我爹爹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問你件事情。」

  「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你娘是怎麼對待江南夢的?」阿福問。

  錦繡馬上變臉,對阿福說:「你幹嗎想問她?你不會想關心她吧?你千萬不要做出傷害哥哥的事。」

  「哎呀,你想哪去了,你不會在吃醋吧?」阿福辯解道。

  「你胡說,你是我什麼人,幹嗎我要吃醋!」錦繡爭辯道。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你快想想,你娘對江南夢怎麼樣?」

  錦繡想了想,說:「娘死的時候我還小,但有一次聽爹爹和姐姐吵架,姐姐提起過,娘似乎對她不太好。」

  「你看、你看。」阿福像是猜中了般,對錦繡說,「明明你喜歡偷聽,還誣陷我。」

  「哎呀。」錦繡佯裝生氣地看著阿福,說,「不是的,那晚爹爹和姐姐在屋裡吵架,我擔心姐姐,所以才在門口聽的。」

  「你擔心江南夢?」阿福有些不可置信,「那你爹說了什麼?」

  「爹爹喝了很多酒,所以也可能是信口胡說的。」錦繡邊回想邊說。

  「沒關係,他們說了什麼?」阿福問。

  錦繡和阿福面對面站著,開始回憶著一些屬於她的記憶。

  暮色,無風。

  酒香滿地。

  江萬海打碎了桌上的酒罈。

  「究竟你要我怎麼樣?」江萬海臉色鐵青地喊著。

  江南夢就站在他的面前,小小的身子縮在一邊,嗚嗚地哭著。

  「我本來就沒錯,為什麼要向她道歉?」江南夢哭著說。

  江萬海拍著桌子大聲地喊:「怎麼樣才算錯?你為什麼把錦繡推進荷塘,為什麼?」

  「我沒有,我只是很輕地一碰,誰知她會掉下去。」江南夢爭辯著。

  「住口!」江萬海喊著,「從小到大,我沒有打過你,你不要讓我今天破例。」

  「打吧打吧,你打死我好了!」江南夢說著便向江萬海身上撞去。

  「啪!」清脆的聲音,驚動了門外偷聽的錦繡。

  哭聲驟然停止!

  江南夢沒有用手去摸自己的臉。

  雖然她的年紀還小,卻已經絕色傾城。

  「很好,不要再哭了,這才是我江萬海的女兒。」江萬海彷彿氣消了般,語氣平和了許多。

  「爹爹。」江南夢突然變得很冷靜,那是一種超越她年齡的冷靜,對江萬海說,「從小,娘就不疼我,江錦繡只要一哭她就會打我,現在你又為了她打我。」

  「你說下去。」江萬海不再說話,他想讓江南夢說完。

  「我告訴你,別說我沒有存心把她推進荷塘,就是我存心的,那也是因為你們。」江南夢說出了自己心裡的話。

  江萬海很久沒有說話,而後他歎了口氣,對江南夢說:「孩子,你們的娘死得早,你還能記得你娘打過你,可繡兒連娘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所以我有時會護著她,但我告訴你,那只是有時,更多的時間我是在護著你。你想想對嗎?」

  江南夢點頭,「爹爹,我知道你疼我,但是錦繡得到了娘的寵愛,而我什麼都沒得到,還被娘說成不是她的孩子。」

  「是的孩子,你娘的確說過,但是你娘死得早,她還沒來得及疼你,如果她現在還活著,她不會那樣對你。」江萬海對她說。

  「爹爹,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不喜歡我?」

  江萬海歎氣道:「你娘是個好人,她真的很疼你,在你還沒滿月的時候,得了重病,你娘更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為此,她還累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後還馬上去看你。」

  「真的嗎?」江南夢將信將疑。

  江萬海點頭,「真的,只是你病得太重,身子有些走形,做爹的自然粗心沒看出來,可你娘細心,就發現了,她便覺得你不是她的孩子。」

  「我真的不是嗎?難道爹爹也信嗎?」江南夢問。

  江萬海不再生氣,反而笑了,「你想想,每次你娘說你不是她孩子的時候,都是你惹她生氣的時候,或者是你妹妹哭的時候,對嗎?」

  江南夢點頭。

  「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是口無遮攔的,就像你和錦繡吵架時,你會打她對嗎?但哪個做姐姐的不打妹妹?你是這麼想的吧。」江萬海耐心地說。

  「是呀。」江南夢點頭,「打完,我也會哄哄她的,但一想到娘那麼疼她,所以有時也不會去哄她了。」

  江萬海點頭,「這就對了,既然你知道你娘也疼你的,所以你不要再為難錦繡了,好嗎?」

  江南夢點頭,小臉上閃現出梨花帶雨的笑容。

  錦繡面對著阿福,回憶了綿綿的往事。

  阿福一雙眼睛盯著錦繡,像是要看穿一切般,讓她有些心虛。

  「你看什麼?」錦繡問。

  阿福笑了,是很大聲的那種,而且笑了好長時間。

  「笑什麼?」錦繡有些忍無可忍。

  「依我看,你是自己跳進荷塘裡的吧!」阿福賊賊地說。

  「你……」錦繡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像你這樣古靈精怪的,江南夢要是真把你推下去,你怎麼可能因為擔心江南夢而在你爹門口偷聽呢?八成是因為心虛。」阿福對錦繡說。

  錦繡捶了阿福一拳,對他說:「就你機靈,其實我就是氣不過姐姐總和我搶江楓,才陷害她的。可事後我真的擔心姐姐,才會去爹爹那兒偷聽的。」

  「你就不怕淹死?真有你的。」

  錦繡搖頭,「才不是呢,我可沒那麼笨,我是當著陶青和江楓的面才跳下去的,而且那時姐姐明明真的推了我,我也就順勢了,我那時就知道江楓一定會救我的。」

  阿福尷尬地站著,他心裡有些失落。換作是我,也會救你的,只是你更信任他呀。

  「對了,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錦繡認真地對阿福說。

  「什麼事?」

  「我們什麼時候去找陶青哥哥?」

  阿福笑著說:「你總算還記著,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找他。」

  燭燈搖曳。

  片片茶葉和著水渦,輕飄飄地旋轉。

  陶青放下茶壺,笑瞇瞇地看著錦繡。

  「哥哥,快說呀,什麼主意?」錦繡追問。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給義父下的毒,但是如果等著那些人露出馬腳,那會是相當長的時間。」陶青語氣暗含試探。錦繡點了點頭,她對陶青的用意瞭然於心,「你想讓我做什麼就直說吧。」

  「我想讓你做聖地山莊的新莊主。」陶青堅定地說。

  錦繡吃了一驚,對阿福說:「你們要讓我奪權?」

  阿福點頭。

  錦繡搖頭說:「不行,如果聖地山莊交給我,那才是最大的錯誤。」

  「但你必須這樣做。」陶青說。

  「不行,陶青哥哥才是最好的人選,就算不是他,也應該由姐姐來做莊主,或者……」錦繡覺得心裡有些不自在,慢慢地說,「是江楓。」

  阿福搖頭,「不,就是你,不要忘了,在江南那些浪子要殺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是那個害死你爹爹的人的最大威脅。」

  錦繡想了想,對阿福說:「你讓我逼他們採取行動?」

  「是的。」陶青將手搭在錦繡肩頭,對她說,「但是這會給你帶來危險,你要仔細想清楚。」

  錦繡義無反顧地搖了搖頭,堅定地對陶青說:「我不會怕的,從我見到爹爹死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了。」

  阿福不語地看著錦繡,可憐一個姑娘家,卻要背負這樣的家恨。他不覺有些心疼,便對錦繡說:「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讓你受到傷害。」

  一股暖意湧上了錦繡的心頭,她感激地看著阿福。

  陶青對錦繡說:「繡兒,明天你要對大家說,聖地山莊要選出新的莊主,接著你要盡可能地遊說大家讓你當莊主。」

  錦繡看了看阿福,又對陶青說:「你們有沒有要懷疑的人,或者你們想要讓我牽出誰?」

  陶青端起茶杯,輕輕吹著,他示意錦繡喝茶。

  錦繡無奈,壓著性子喝了一口,因為是熱茶,錦繡被燙得伸出了舌頭。

  「你不要問我,我們在懷疑誰。」陶青瞇著眼睛對錦繡說,「而且,我們也不會告訴你。」

  「為什麼?」錦繡不解地問。

  「因為我們不想讓那個我們懷疑的人覺得我們在懷疑他。」阿福以一種輕鬆的口吻說。

  錦繡一頭霧水。

  「繡兒,有的時候不讓你知道,其實是一種對你的保護。」陶青對錦繡說,「而且,從你今天走出這個門開始,我就會置身事外,所以,一切的事情你都要自己解決。」

  錦繡不語,良久,她堅決地說:「我明白了,哥哥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會做得很好。」

  迴廊上,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臨近房門,錦繡站住,回頭對阿福說:「阿福,真是對不起,把你也牽扯進來了。」

  阿福回望著她,不乏溫柔地對她說:「我希望你時刻都記在心裡,我會保護你的,你不要覺得害怕;我會陪在你身邊,你更不要覺得孤單。」

  魔咒一般的話語,讓錦繡做了一個改變她一生的決定,她撲進了阿福的懷裡。

  她將頭埋在阿福的胸前,她在流淚。

  「阿福,我怕,怕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下去。」她小聲地說。

  阿福覺得自己的心被猛烈地撞了一下,那是一種悶悶的疼痛,從心裡湧向全身。他用手輕輕地拍著錦繡的背,對她說:「我知道,為了你爹爹你一個人吃了很多苦。我不會讓你再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過了很久,錦繡離開了阿福,淚眼��地說:「你走吧,我不想連累你。」

  阿福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錦繡,唇邊含笑,對錦繡說:「你覺得我會走嗎?告訴你吧,自從你在一品樓替我擋了細細的那一巴掌後,我就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又何苦呢?你明明知道我們在面對著多麼可怕的事情。」

  阿福笑了,笑得很開心,「你不會是捨不得我吧,看來真的開始關心我了。」

  「你臭美!」錦繡羞得滿臉通紅。

  「好了,回房吧,明天我們就要開戰了。」阿福認真地對錦繡說。

  錦繡用力點了一下頭,「嗯,我會努力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58:43

第十三章

  聖堂。

  人頭攢動。

  錦繡直視著每一雙向她投過來的眼睛,態度堅定。

  「爹爹屍骨未寒,我們不能這麼快就草草定下莊主的位子。」江南夢對錦繡說。

  「沒錯,就是因為爹爹屍骨未寒,我們才更要選出莊主,不能讓聖地山莊有絲毫的危險。」錦繡對江南夢如是說。

  江南夢也不示弱,「繡兒,這不是兒戲。這件事需要慎重。」

  「我知道這件事的重要。但我們只要一天不選出莊主,江湖上就會多出更多的傳言。」

  「可……」江南夢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被人打斷了話語。

  「兩位小姐,能否聽耿仲一句?」說話的是耿仲。

  「耿伯伯,你請說。」錦繡禮貌地示意。

  「二小姐,耿仲在聖地山莊有四十年了,從我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跟著老莊主。」耿仲道。

  錦繡點頭。

  耿仲繼續說:「現在老莊主死了,我就更應該盡心盡力幫助兩位小姐。」

  「耿伯伯,您對我們江家的恩情,我……」

  「二小姐,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耿仲打斷錦繡的話,「耿仲的確覺得莊主之位應早早確立,但是並不急於這一兩天。」「耿伯伯……」江南夢看著耿仲,心中不解。

  「二位小姐,耿仲覺得當務之急是要找出莊主的死因,如果是有人加害,不找出兇手,也同樣會對新選出的莊主有威脅。」耿仲不緊不慢地說。

  「耿伯伯說得有理,我也覺得選出莊主之事似乎操之過急。」陶青笑著說。

  錦繡看著陶青,「哥哥也這樣認為嗎?那麼江護法呢?」錦繡問江楓。

  江楓在旁邊一直沒吭聲,聽到錦繡的問話,便說:「我同意耿伯伯的說法,我會盡力去查出義父的死因。」

  江楓開口後,聖堂中的一班元老,也一致點頭表示同意。

  錦繡漂亮的眼睛,逐一掃過在聖堂裡的每一個人。

  「大家都這麼認為嗎?」錦繡以一種很奇怪的口氣說,「那為什麼至今還沒查出?你們每個人都在幹些什麼?」

  「繡兒!」江楓大聲喝止了錦繡,「叔伯們都在,不要放肆。」

  江楓的語氣冰冷,但卻讓陶青一直在笑的臉瞬間凝滯。

  陶青是江楓最好的朋友,對於江楓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

  唉!陶青在心裡重重地歎氣。

  聽到江楓的話,錦繡不知所措,求助般地看向阿福。

  阿福一笑,站了起來。他向聖堂裡的每個人行禮,而後說:「各位前輩,在下是江二小姐的朋友,而且與兩位護法也有所來往,能否聽在下說句話。」

  耿仲先是看了阿福一眼,而後微笑著對他說:「這位小兄弟,但說無妨。」

  阿福向耿仲笑了笑,算是感謝,「在下不是聖地山莊的人,應該算是二小姐口中的那種江湖上的人,雖算不上是製造傳言的人,但也可以算作聽傳言的人。」

  「那麼,你到底想說什麼?」江南夢有些不耐煩,催促道。

  阿福衝她一笑,「我想說的是,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聖地山莊莊主暴斃,新莊主之位懸而未決,的確給了江湖好事者以口實。」

  「沒錯,我和阿福曾經在山莊外待了些時候,外面的傳言對我們聖地山莊實在是很不利,所以應該盡快選出新的莊主。」錦繡接著阿福的話繼續說。

  聖堂之上,人們又一次騷動,局勢似乎對錦繡很有利。

  「這位少俠,聽說你在一品樓就與錦繡小姐相識,那時候你還是一品樓的跑堂,不知道聖地山莊的事情在一品華堂是否也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耿仲問阿福。

  一品華堂!聖堂上又是一陣騷動。

  「如果你是一品華堂的人,那麼在聖地山莊議論這種事情的時候出現,是否會覺得有些不妥呢?」江南夢追問。

  「他是我的朋友,無論他與一品華堂有什麼關係,他此刻都會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況且他還幾次救過我的命。」錦繡替阿福爭辯道。

  阿福笑著沖錦繡輕輕搖了搖頭,對耿仲說:「耿仲前輩,在下自從與江二小姐把吉祥制錢送回聖地山莊之後,就與一品華堂少有來往,所以對於一品華堂之中的事情一無所知。」

  江南夢打斷了阿福的話,問道:「天下人都知道一品華堂對下屬管理甚嚴,不會連一個小廝多日不見都無所察覺吧?」

  「江大小姐,」阿福轉身對江南夢說,「天下人也知道江錦繡與江楓護送吉祥制錢回聖地山莊,路上數次遭人襲擊,對於像在下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堂堂一品華堂也不會深究的。」

  「你……」江南夢一時無語。

  阿福繼續說:「而且,如果江大小姐覺得在下在這裡諸多不便,那麼在下可以離開。」

  「好了。」一直不語的陶青開口道,「我看今天還是不要商議莊主之事了,容大家回去想想,過幾日再議吧。」

  「也好,想清楚了,總不會傷了大家的和氣。」耿仲點頭同意。

  閨房內,香氣撲鼻。

  「我今天一定是傷了耿伯伯的心。」錦繡對阿福說。

  阿福笑著不語,卻將茶碗遞到了錦繡面前。

  錦繡先是一愣,而後問:「你總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倒茶吧?」

  「當然。」阿福答得理所當然。

  錦繡沒有辦法,噘著嘴給阿福倒了一杯茶。

  阿福喝了一口,隨即說:「讓你給我倒茶,並沒有委屈了你。」

  「難道還要謝謝你?」錦繡答道。

  阿福點了點頭,對她說:「當然,在聖堂上,我幫你解了圍。」

  「可主意是你出的。」錦繡斤斤計較地說。

  「但卻是為了你。」阿福同樣不依不饒。

  「好,算是我欠你人情。」錦繡說。

  阿福笑著點頭,一派心安理得。

  「可我在聖堂上,和耿伯伯頂嘴,一定會傷了他的心。」錦繡失望地說。

  「你們都很敬重耿仲嗎?」阿福問。

  錦繡點頭,對阿福說:「嗯,正像耿伯伯所說的,他老人家的確德高望重。」

  「他一直都跟在你父親身邊嗎?」阿福又問。

  「是呀,幾乎左右不離。你知道嗎,有一次爹爹外出遭人暗算,還是耿伯伯替爹爹挨了一刀呢,那一刀傷在手臂,現在還留著疤呢。」錦繡說。

  「那麼,從一品堂回來後,他有沒有找過你?」阿福問。

  錦繡搖頭,「沒有呀,幹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阿福笑著說:「沒有,只是好奇。」

  錦繡一雙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著阿福。迷離的眼神,讓阿福的心突然一陣恍惚。

  「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阿福問。

  錦繡看著阿福,他像鷹一般的眼睛,閃爍著無比溫柔的光芒。

  錦繡突然意識到,那種溫柔自己逃不開,更放不下。

  於是,她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新月如眉,星鋪滿天。

  大道上,阿福和錦繡前後走著。

  「很漂亮!」錦繡對阿福說。

  「嗯。」

  「那你把星星摘給我吧,只要一顆就夠了。」錦繡調皮地說。

  阿福笑了,他寵溺地搖了搖頭。

  「那你把我送到星星上去吧。」錦繡又說。

  阿福依然搖了搖頭。

  「那你能做些什麼呀?」錦繡假裝生氣地嘟起了小嘴。

  阿福又搖了搖頭,「我什麼也不能為你做。」

  「真的?」

  「嗯。」

  「那我回去了。」錦繡轉身要走。

  阿福拉住了錦繡的手,無限溫柔地看著她。

  「幹嗎不讓我走?」錦繡問。

  阿福笑著說:「因為我捨不得你。」

  「你只會花言巧語。」

  「記得嗎?在蘇堤上,我要你每看到月亮都會想起我?」

  「記得。」錦繡有些恍惚。

  阿福伸手將錦繡摟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那就讓我做你的月亮,而你——就做我的星星,我們相伴著。好嗎?」阿福的話像蠱惑的魔咒,句句灑在錦繡的心裡。

  錦繡的眼睛變得迷離,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新月彎彎,月色襯著星光,將大地照得朦朦朧朧。

  錦繡的臉上顯露著時隱時現的光彩。

  阿福輕輕地吻了錦繡的唇。

  錦繡迷糊地閉上了眼睛。

  阿福的吻先是輕輕的,像個在撒嬌的貓,而後變得熱情如火,燃燒著錦繡的心,良久,又恢復了那先前的輕柔。

  看著眼前嬌羞的錦繡,阿福不禁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

  「我愛你,永遠不會離開你。」阿福對錦繡說。

  錦繡將頭貼在阿福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那我就像星星一樣陪著你。」

  兩個人就這樣相擁著。

  「阿福,我想送你件東西。」說著,錦繡拿出一個精巧的荷包。

  嫩綠的顏色,飄出陣陣淡淡卻很好聞的香氣。

  「很香。」阿福接過荷包,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孩子。

  「可能做得不好。」錦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阿福忙搖頭,「不,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荷包。」

  「你喜歡?」錦繡孩子氣地問。

  「嗯,像喜歡你一樣喜歡它。」阿福答道。

  「不要,你最喜歡的只能是我。」錦繡撒嬌地說。

  「嗯。」阿福嘴邊掛著無奈的笑,「我最喜歡的是你。」

  錦繡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特意讓葉子配的草藥,很香吧?」

  「是很香,怎麼,葉子會配藥嗎?」阿福問。

  「是呀,她什麼藥都會配。」

  阿福點了點頭。

  「阿福,陪我去市集走走吧,今天會很熱鬧。」

  阿福疑惑地問:「去市集?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

  「這裡初三、初九都會有夜市的。」錦繡笑著說。

  「那好,我們也去湊湊熱鬧。」阿福拉著錦繡的手,並排走著。

  市集上,很熱鬧。

  大人孩子都喜氣洋洋的。

  錦繡像是也被傳染了這種喜氣,她感覺到了輕鬆,於是東張西望地看著。

  「江二小姐。」阿福喚住錦繡,孩子氣十足地說,「雖然江家富賈天下,但我還是想買件禮物給你。」

  錦繡看著阿福,眨了眨眼,笑著說:「那好呀,我會很開心的。」

  「真的?」阿福問,「你想要什麼呀?」

  錦繡想了想,「什麼都無所謂,只要是你送的,就好了。」

  「我真的很想送你一件禮物,讓你帶在身邊,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會想起我。」阿福輕輕地在錦繡耳邊吹氣。

  「那……」錦繡被阿福弄得全身癢癢的,「你就送我個娃娃吧,如果你惹我生氣了,我就看看它。」

  「我是不會惹你生氣的,真的。」阿福笑得十分燦爛。

  閨房內,暖意融融。

  「這次,你要倒茶給我。」錦繡邊擺弄著阿福剛剛送給她的娃娃邊撒嬌地說。

  阿福摸了摸茶壺,「有些涼了,我去給你換一壺。」

  「不要,放到茶爐上就行。夜深了,一會兒你就要走,我想讓你多陪我待會兒。」錦繡說著,將茶杯遞到了阿福面前。

  阿福寵溺地搖了搖頭,也給錦繡倒了一杯茶。

  「這還差不多,也不枉我剛才給你倒茶。」錦繡邊說便將茶杯送到自己嘴邊。

  就在茶杯碰到錦繡嘴唇的同一時間,阿福突然伸手將茶杯打到了地上。

  錦繡一驚,「阿福?」

  阿福一臉驚慌,問錦繡:「你沒有喝?」

  「沒有。」

  阿福舒了口氣,喃喃道:「那就好。」

  「為什麼?」

  「因為我的手拿著茶壺。」阿福道。

  「我給你倒茶時,手上也拿著茶壺。」

  「是,就是因為你拿過這茶壺,而我又拿著就不對了。」阿福說。

  「什麼意思?」錦繡不解。

  阿福將茶壺遞向錦繡,「我們對坐,你放下茶壺後,我若再拿茶壺,定會有些不順手,因為我必須用左手,可現在壺把手卻是向右的。」

  「你是說,有人動過茶壺?」錦繡問。

  「不但動過,還在裡面加了東西,我剛剛摸茶壺的時候,感覺到了一些細細的粉末,但不多。」

  「那就是說,有人向茶壺裡放了東西,又將茶壺擦乾淨,而你恰恰背對門坐,所以那人再放茶壺的時候,壺把手朝著你習慣的方向。」錦繡推測。

  「果然很聰明。」阿福稱讚道。

  「好了,你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可是,既然要害我,怎麼會留下把柄呢?」錦繡嗔怪道。

  「是呀,的確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阿福說得認真,臉上卻是一副悠然的神色,「也許那人不想害我們,她留了把柄,就是要提醒我們。夜深了,我回房間了。」說著,他起身要走。

  「等等,我……我害怕。」錦繡小聲支吾著。

  阿福笑了,「不用怕,既然這次被我們發現下毒,那麼他們再要行動就會加倍小心,所以今晚絕對不會再行動,況且,如果我沒猜錯,那人並不想害你。」

  「真的?」錦繡將信將疑。

  阿福點了點頭,錦繡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到堅定,便不再吭聲了。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現在要走了。」阿福說。

  「什麼事要這麼晚去?你自己要小心。」錦繡道。

  「知道了。」阿福看著錦繡一臉關心,便說,「不要對我太好了,我會得意忘形的。」

  「去你的。」錦繡捶了阿福一下。

  阿福輕吻了錦繡的臉頰,說:「不要擔心,好好地睡一覺,相信我,今晚不會有事的。」說完,便轉身關上了門。

第十四章

  蜀道,無人,清冷。

  「辛苦你了,籐婷。」阿福深施一禮。

  籐婷忙說:「卿少爺,你太客氣了,為少爺們分憂,本是我們的責任。」

  阿福笑了,「果然冰雪聰明,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卿少爺,你讓我查的……」

  「等下再說,你先幫我聞聞這個。」阿福打斷了籐婷的話,將錦繡給他的荷包遞到了籐婷面前。

  籐婷聞了聞,道:「是寒食散。」

  「你確定?」阿福皺眉問。

  籐婷看著他,「其實你根本就比我還清楚,為何要問呢?」她輕笑。

  「可我真希望不是。」阿福歎氣道。

  「現在,你還想不想聽我說你讓我查的事情?」籐婷問。

  阿福點了點頭,仔細地聽著。

  籐聽道:「和你猜得很像,張煌的確是蜀中人,後來他死了個女兒,但卻一夜暴富,於是他便遷往江南,而後與一品華堂堂主相交,坐上了總管的位子。」

  「為什麼會一夜暴富?」阿福問。

  「這點就和你猜的不同了。」籐婷得意地說,「他把女兒賣給了別人,因此得到了一筆相當可觀的錢財,可是買孩子的人有要求,讓他離開蜀中。」

  「賣了孩子?那孩子多大?」阿福又問。

  「那孩子還沒滿月,她的娘因此受了刺激,便有些神志失常,張煌覺得對不起髮妻,便一直將那女人留在身邊,而對外人宣稱,因為喪女才悲傷過度。」籐婷說。

  「那你知道買孩子的是什麼人嗎?」阿福問。

  籐聽搖頭,「不知道,此事只有張煌和那個買家才知道。」

  阿福點頭,又問:「那買孩子的錢是不是三十萬兩?」

  籐婷一驚,答道:「是的,你怎麼知道?」

  阿福冷笑,「看來,我最後還是猜到了。」

  「猜到了什麼?」籐婷問。

  「猜到那個神秘的買家會是誰。」

  「是誰?能出得起三十萬兩的人並不多。」籐婷道。

  「那另一件事呢?」阿福又問。

  「江萬海死後,的確有人去見了丫環小茹的家人,據說是個年輕人。後來小茹的家人逢人便說自己發了財,但是當天夜裡,一家五口就被滅門了。」籐婷一一道來。

  「果然是這樣。」阿福說。

  「什麼?」

  阿福壞壞一笑,「天機不可洩露。我要回去了,今天有人向錦繡的茶裡下毒,我有些擔心。」

  「你動了真心,對嗎?」

  阿福沒有回答,只是歎了口氣。

  閨房內,錦繡睡意正濃。

  輕叩房門聲響起。

  錦繡突然驚醒,她抓住了手中的鞭子,冷冷地問:「誰?」

  「是我,江楓。」

  錦繡握著鞭子的手一抖,隨即她將房門打開,「這麼晚了有事?」

  他點頭,不善多言,本是他的真性情。

  「坐下說吧。」錦繡將江楓讓到桌邊,示意他坐下。

  江楓伸手要倒茶。

  「別碰它。」錦繡大叫。

  江楓一愣,他疑惑地看著錦繡。

  「茶裡有毒。」錦繡輕聲說。

  聞言,江楓瞪大了眼睛,「霍」地站了起來,「繡兒,你不要再查義父的事情了。」

  「為什麼?」錦繡一臉疑問,「聖堂上,要查出真相的人是你,現在,叫我住手的人也是你?」

  江楓歎了口氣,道:「有些事情,我想應該跟你說。」

  「什麼事?」錦繡問。

  「我不要你查義父的事情,有兩個原因,其一是擔心兇手會對你不利,就像這有毒的茶。」江楓說著指了指桌上的茶壺。

  「那另外呢?」

  「另外……」江楓欲言又止。

  「說下去,如果這是我應該知道的,或者是你來的目的。」錦繡語氣堅定。

  江楓看著錦繡,有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錦繡長大了,或者說,不是那個曾經在他懷裡的孩子,遠得有些陌生。

  「我不希望你查到一些事情。」江楓道。

  「什麼事?你既然來了,就應該明白我遲早會知道的,告訴我吧。」錦繡對他說。

  「夢不是你的親姐姐。」江楓道。

  錦繡呆愣地看著江楓,半晌無語。

  「繡兒。」江楓輕喚。

  「說下去,我要你一次講清楚。」錦繡道。

  江楓低著頭,說出了他不想提及的事。

  年關臘月。

  聖地山莊上上下下都在打點著過年的事情。

  聖堂內,江萬海正在看書。

  「義父。」江楓輕喚。

  「是楓兒,找我有事?」江萬海滿臉帶笑。

  江楓有些臉紅,支吾著說:「我想過了年向您提親,我要娶繡兒為妻,我會好好地對她。」

  「啪!」書卷落地。

  江楓一驚,隨即擡頭看著江萬海,「義父……」

  江萬海一臉陰沈,「你對繡兒不會是動了真心?」

  江楓點頭,「望義父成全。」

  江萬海好一陣沈默。

  「楓兒,在我的心裡你和繡兒是同等重要的,重要到你們就是我的生命,但這種重要,只限於你和繡兒。」江萬海語氣奇怪地說。

  「楓兒知道,楓兒一定會讓錦繡幸福,不讓她有一點委屈。」江楓堅定地說。

  江萬海搖頭,「楓兒,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在我的眼裡,你和繡兒是一樣的,因為……」他拾起了書。

  「因為什麼?」江楓問。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是錦繡的哥哥。」此時,江萬海已是老淚縱橫。

  「義父……」江楓一時無言以對。

  「楓兒,是爹對不起你。」江萬海說。

  江楓搖頭,「不可能的,義父,你不要說笑了。」

  江萬海走到江楓面前,拍著他的肩膀道:「其實你出生還沒有滿月的時候生了一場怪病,正巧我有個叫有吉的朋友,他治好了你的病,後來他告訴我,你並沒有生病,其實是中毒。」

  「中毒?」江楓重複道。

  江萬海點頭,「原來有人買通了接生的奶娘,給你下了毒。」

  「是誰?」

  「不知道,那人也是受雇於人。但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要把你保護起來,你是我們江家的血脈,因此我就從外面買了個孩子回來,而且特意買了個女孩,為了讓仇家覺得你已經死了,只是我不想對外聲張才買了女孩,並且叫有吉把你帶走。而後,等陶青進莊了,我才從有吉那裡把你接回來。」江萬海說。

  「所以,我和陶青才會成了你的養子。」江楓痛苦地說。

  「我本來也想以同樣的方法保護錦繡的,但是你娘不同意,她臨死前不讓我這樣做。」江萬海說。

  「保護?」江楓的聲音異樣的冷,「就為了你的保護,我連娘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楓兒,對不起,但是我為了保護你,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江萬海自責地說。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錦繡就是我的親妹妹?」江楓冷冷地問。

  「我以為你們年少無知,日後感情會淡的,況且我不想讓你知道真相,也是為了保護你。」江萬海哽咽地說。

  「夠了,保護、保護!」江楓冷冷地笑了,笑得眼角滲出了淚滴。

  「楓兒。」

  「夠了,我想清靜一下。」江楓轉身離開了聖堂。

  「事情就是這樣。」江楓平淡地敘述著屬於他的事,似是漠不關心。

  「所以,你開始疏遠我。」錦繡似問似答。

  江楓點頭。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錦繡問。

  「我怕會傷害到你。」江楓動情地說。

  「傷害我?」錦繡語氣古怪。

  「傷害我、傷害我、傷害我……」錦繡用力捶打著江楓,「我為了你流了多少眼淚,你知道嗎?傷害我,你那麼重地傷害我,還要假惺惺地說。」

  江楓緊緊地抱住了錦繡,低聲說:「繡兒,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

  兩個人就這樣抱在了一起,或許只有受傷的人才會懂得安慰。

  門外,阿福默默地站著,他看到相擁的兩個人,卻只看到了相擁的兩個人。

  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暗淡無光。

  這才叫幻覺,他心想,而後他從懷中拿出了那個錦繡送給她的荷包,輕輕地放到了門口。

  其實有的時候,眼見並不為實。

  「誰?」阿福發覺身後有人。

  「是我,耿仲。」身後的人輕聲說。

  過了許久,錦繡離開了江楓的懷抱,問江楓:「哥哥,我還可以這樣叫嗎?」

  「可以,以前是這樣,現在還可以是這樣。」江楓答道。

  「其實阿福帶我見過有吉,他說與娘親有過一面之緣,但他並沒有告訴我實情。」錦繡道。

  「真是天意,實在是巧合!」江楓感歎。

  「夢知道嗎?」

  「她應該知道。」江楓回答。

  「應該?」

  「是的。」江楓道,「有一晚,也就是你剛剛從一品華堂回來的那晚,她要我娶她,並且告訴我,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如果我娶了她,你就會死心了,或許大家都不會痛苦。」

  「她是怎麼知道的?」錦繡又問。

  江楓搖頭。

  「那你為什麼現在告訴我?」錦繡問。

  「來找你的時候,我還沒有下定決心,但是看到這杯茶,我就不能不說了。」江楓道。

  錦繡不解。

  江楓繼續說:「早上我就發覺夢很古怪,我擔心她要和你爭這個聖地山莊;來到這裡,又看到了帶毒的茶,我就更加懷疑。所以我想告訴你,讓你提防。」

  「你懷疑是夢?不可能,爹爹那麼疼她。」

  江楓扶著錦繡的肩膀,示意她安靜,而後說:「不論是不是,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我不想讓你有危險,我來做。」錦繡搖了搖頭,笑了,「你以為到了這個時候,我還能置身事外嗎?」

  「你長大了,繡兒。」江楓道。

  「我真的希望我還是個孩子。」錦繡道。

  江楓又說:「我陪著你吧。我擔心你。」

  錦繡搖了搖頭,「沒關係的,阿福說過,今晚不會有人再敢輕舉妄動的。」

  「阿福?」江楓沒有繼續說下去,隨即岔開了話題,「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錦繡道。

  「不用了,夜深了,睡個好覺。」江楓溫柔地說。

  錦繡看著江楓關上門,聽著他的腳步聲,心裡依然很亂。

  「會不會是夢呢?可沒理由是夢呀,爹爹養了她二十多年呀。」錦繡自言自語。

  「繡兒。」江楓在門外輕喚。

  錦繡打開房門,「哥哥,還有事嗎?」

  「你的荷包忘到在外面了。」說著,江楓把荷包遞給了錦繡。

  「呃……」錦繡先是遲疑,而後笑著說,「謝謝哥哥。」接過了荷包。

  關上房門,錦繡把玩著荷包,那是剛剛送給阿福的,「臭阿福,竟然一點都不在意,怎麼說也是我送的東西嘛。」她憤憤地罵道。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此時的阿福,正在看著清酒。

  酒很香,是耿仲帶來的。

  耿仲素來喜歡收集名酒,但卻不經常喝。

  因為耿仲覺得,喝酒,是需要理由的。

  那種興之所至,便開懷暢飲,似乎有些暴殄天物。

  但是,今天耿仲卻要喝了。

  因為,他覺得有理由。

  因為他和阿福在一起。

  酒逢知己,似乎是個很好的理由。

  「果真是好酒。」阿福讚歎。

  「我知道,你很想嘗嘗。」耿仲道。

  阿福不好意思地笑了。

  因為他現在並不能喝上這壺酒。

  因此他在等。

  當涮鍋內百葉翻滾上來的時候,阿福得意地看著耿仲。

  「請吧。」耿仲說著執起了筷子。

  阿福突然攔住了耿仲的手,慢條斯理地說:「等一下,這可不是喝酒的好姿勢。」說著,他捲起了袖子。

  「哈哈哈哈……」耿仲笑了,隨即他也捲起了袖子。

  兩人便開懷暢飲起來。

  阿福回房的時候,已是三更。

  他摸到床邊,倒頭便睡。突然他發現床上有人,便迅速制服了那人。

  「啊!」一聲驚叫。

  「錦繡?」阿福有些不知所措。

  「你幹什麼?」錦繡聽到阿福的聲音,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事,她馬上生龍活虎地說,「臭阿福,你要幹什麼呀,一身的酒氣。」

  阿福慌忙下床,點燃了桌上的蠟燭,「你怎麼在我房裡?」

  錦繡揉著被阿福弄痛的胳膊,噘著嘴說:「我是在等你,看你那麼晚沒回來,就先睡了會兒。」

  「你在等我?有事嗎?」阿福問,他突然想到了錦繡與江楓相擁的樣子。

  錦繡瞥了他一眼,從身後拿出了那個荷包,「我送你的東西,你為什麼不在意?!」

  阿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錦繡見阿福不語,更加生氣了,「你為什麼隨便亂丟?要不是哥哥看見了,還不知會落到誰的手裡。」

  「哥哥?」阿福挑眉,冷哼道,「你好像很久沒有這麼親暱地叫他了。」

  「你……」錦繡被阿福氣得面紅耳赤,一時說不出話。

  「怎麼,難道你投了他的懷抱,還要讓我時時想著你?」阿福本不想用如此尖酸刻薄的話去刺傷錦繡,但錦繡背叛的行為讓他難以自制。

  「你說的是什麼話呀!」錦繡氣得渾身發冷,「你不要句句夾槍帶棒的!」

  「怎麼?捨不得我說他?還是被我說中了。」

  「你……」錦繡氣得忍無可忍,順手給了阿福一巴掌,「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既然和你在一起,就會一心一意對你,我怎麼可能還想著別人,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她哭著說。

  阿福看到了錦繡的淚,感到了臉上的酥麻,理智一點點地被拉回,「對不起,我剛才明明看到他抱著你。」

  「你只看到他抱著我,為什麼不聽聽我們在說著什麼?」錦繡問。

  阿福擡眼看著錦繡,「你們、你們在說什麼?」

  「算了,你想知道嗎?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三更半夜為什麼還要來你這裡?」錦繡反駁。此時的她雙腮含淚,楚楚動人。

  阿福擡手捧住了錦繡精緻的小臉,錦繡想要別開臉,但卻被他制止。

  阿福幫她擦去腮邊的淚滴,「我不想知道你們說了什麼,只要知道你的心在我這裡就行了,我剛才因為看到你們抱在一起,才會那樣說你。」

  錦繡噘著嘴,不去理他。

  「還在生我的氣?」阿福溫柔地問。

  錦繡突然覺得他的聲音像是有了魔力,讓人輕飄飄的,「嗯。」她答道。

  「我送你的娃娃還在身上嗎?你說過,我讓你生氣了,就看看它。」

  「娃娃在房裡。」

  「那就看看我吧,不要生氣了。」阿福搖著錦繡的腦袋。

  錦繡看著阿福,他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求著別人的原諒。

  突然錦繡吻上了阿福的唇。

  阿福先是一愣,而後便與她纏綿地吻著。

  良久,錦繡輕喘著,頭貼在阿福身上,小聲說:「以後不許不相信我。」

  阿福點頭,下巴敲打著錦繡的頭。

  「你想知道我們說了些什麼嗎?」錦繡道。

  阿福搖頭。

  錦繡後退了一步,讓自己與阿福面對面,撒嬌地說:「不想知道也不行,我就要告訴你,因為這事情很重要。」

  「好、好、好,什麼事?」阿福問。

  錦繡說:「哥哥找我,告訴我一個秘密,原來夢不是我的親姐姐,爹爹是為了掩人耳目才特地買了個女孩。」

  阿福挑眉,鷹般銳利的眼睛閃爍出漂亮的光彩。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夢會知道,哥哥說不是他說的,但我又想不出理由認為爹爹會告訴她。」

  「我也不知道。」但,阿福卻獻寶似的說,「可我知道夢的父親是誰。」

  「誰?」

  「張煌。」阿福堅定地說。

  錦繡張大了嘴巴,「怎、怎麼可能?」

  「我查過你們的賬本,發現在江南夢出生快滿月的時候你爹支出了三十萬兩銀子,而那時張煌也恰恰死了同樣大的女兒,卻得了三十萬兩銀子,而後他便從蜀中消失了。」阿福道。

  「會不會是張煌告訴她的?」錦繡問。

  「我不知道,事情總不能瞎猜。」阿福道。

  錦繡不依不饒,「你能知道什麼呀,就知道出去喝酒,明天一早我就去問夢,讓她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福的臉色突然變得驚慌失措,那表情是錦繡從沒見到過的。

  「阿福,你沒事吧?」錦繡拉住他的胳膊問。

  阿福並沒有理會錦繡,直接衝出了房門。

  「阿福,天快亮了,你幹什麼去呀?」錦繡在後面緊緊地跟著。

  阿福突然開口,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快去,叫江楓到夢的房間,夢可能出事了。」

  錦繡被嚇得停下了腳步,「你……你在說什麼?」

  「快去,不要問了,記住叫上陶青。」阿福急急地催促道。

  見阿福這樣緊張,錦繡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便不再多說,轉身向陶青的房間跑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18 20:59:52

第十五章

  夢的房間並不遠,所以阿福很快就到了。

  漆黑一片,緊緊關著房門。

  阿福本來急匆匆的腳步,卻在房門口停下了。

  他不敢進去,他突然覺得害怕。

  也許,這是他一生之中經歷的最可怕的時候。

  所以,他不敢前行。

  到房門的路,突然變得無比漫長。

  因為,他聞到了一股味道。

  血的味道。

  身後傳來了更加急促的腳步聲。

  「別過來!」阿福衝跑來的錦繡喊道。

  但錦繡卻並沒有止住腳步,她依然向江南夢的房間走過去。

  直到,江楓從背後抱住了她。

  「繡兒,別過去。」江楓近乎絕望地說。

  錦繡用力地扳著江楓緊箍的手臂,「讓我看看,她總還是我的姐姐。」

  江楓鬆開了手臂。

  錦繡快步跑到房門前,伸出去推門的手,有些遲疑。

  但她還是把房門打開了。

  紅色,鮮艷的紅色。

  白白的牆壁上有,杏黃的被褥上有,就連金絲楠木的櫃子上也有。

  那紅色紅得刺眼,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江南夢靜靜地躺在地上,死了。

  她的臉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如釋重負般。

  上天或許還是對她恩待有加的,因為,那絕美的臉上並沒有見到任何血汙。

  對於一個死了的人談恩待,似乎很殘酷。

  江錦繡,江南夢的「妹妹」,就站在門口,看著這恩待。

  阿福走到錦繡面前,抱著她的腰,想扳過她的臉,讓她不要再看。

  但錦繡倔強地扭過頭,直視著地上的人。

  她慢慢地走了過去,坐在江南夢的旁邊,將江南夢那傾城的頭顱枕在自己的腿上。

  錦繡輕輕地摸著,輕聲喊著:「姐姐,繡兒來了。」說完,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

  阿福跪在錦繡身邊,又一次抱住了她。

  錦繡這一次沒有掙扎,靜靜地倚在阿福的身邊,自言自語道:「她最愛乾淨了,為什麼讓她死還不夠,偏要把屋子弄髒呢?」

  阿福的身子突然一振,連忙對江楓說:「快,我知道是誰殺了他,是耿仲,抓住他,別讓他走。」

  「耿伯伯……」江楓有些猶豫。

  阿福連忙喊著:「不是,他是張煌,他的手臂上沒有傷疤。」

  江楓一驚,轉身走了。

  阿福見江楓走遠,便轉回頭看錦繡,卻發現她正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

  「你說的是真的嗎?」錦繡問。

  「殺了人本不會張揚,但弄得血腥滿屋,就只有一個原因。」阿福答道。

  「什麼原因?」錦繡問。

  「讓一種味道掩蓋另一種味道,我剛剛和耿仲喝了酒,屋子裡自然有酒氣。」阿福答道。

  「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女兒?」錦繡問。

  阿福苦笑,「怎麼會是自己的女兒?他若視如己出,又怎會輕易賣與他人?」

  「殺人也總會有原因。」錦繡追問。

  阿福答道:「他和我同樣看到江楓去找你,他已猜出江楓會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你,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假扮耿仲,他能全身而退,才會殺人滅口。」

  「那耿伯伯呢?」

  阿福回答:「或許只有看到真耿仲,才會真相大白。」

  錦繡站起身,對阿福說:「我也要去。」

  「錦繡……」

  「不要說了,我一定要去。」錦繡態度堅決。

  「我陪你去。」阿福緊跟著她。

  「這隻狐狸,我們做什麼他都能算得準,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麼算。」錦繡惡狠狠地說。

  聞言,阿福止住了腳步,「等一下。」他叫住了錦繡,「也許,他在盤算著我們。」

  也許你沒有見過鬼,但是你的心裡也許有鬼。

  阿福從來不相信有鬼,所以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捉鬼。

  錦繡很希望有鬼,這樣她就能看到自己的爹爹。

  她很想他。

  但是,這兩個躲在暗處的人卻真的見到了「鬼」。

  那鬼,或許是人心裡的鬼。

  冷風,混著血腥的味道。

  江南夢,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輕輕地掩上了門。

  要換去一身血衣。

  老人們,總會有這麼一句話——

  裝神弄鬼的人,早晚會遇見鬼。

  這話,對江南夢似乎很受用。

  門突然打開,不是細細微微的吱嘎聲,而是一聲悶響。

  「砰——」

  似乎那聲音可以震得靈魂都出殼。

  江南夢哆嗦了一下,隨即機警地回頭。

  或許之前,她不曾想過這個動作是那麼的困難,因為她看到了兩雙眼睛。

  錦繡和阿福。

  錦繡的眼睛很茫然,而阿福,依然是事不關己的從容。

  「你到死都要顧及到自己的臉。」阿福道。

  「可這恰恰提醒了你。」江南夢冷哼。

  「試想殺人的時候,任何人都會極度的恐懼,刀子應是四處亂扎,怎麼可能讓臉上沒有一點傷,甚至是一絲血呢?」阿福步步為營。

  「沒錯,所以你在等我。」江南夢輕笑。

  阿福突然發現這女人的笑可以讓任何男人臣服。

  「一切都是你和張煌干的?」錦繡問,那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江南夢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是不是?」錦繡又問。

  回答她的依然是冷凝的空氣。

  但那空氣很熱,熱得像火,像是要燃燒屋裡的一切。

  冬日,清冷。

  一股怒火。

  「張煌已經走了?」阿福問。

  江南夢點頭。

  阿福歎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也許並不值得?」

  「我知道。」江南夢低下了頭。

  「同是父女,生與養就那麼重要嗎?」阿福輕聲說。隨即,他拉了拉錦繡的衣袖,「我們走,抓住張煌才是主要的。」

  錦繡沒有動,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她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江南夢。其實,她什麼也沒看見。

  江南夢低著頭,沒有看向錦繡。

  那麼需要怎樣的勇氣呢?江南夢並不知道,所以她低垂眼瞼。

  「畜生!」錦繡轉身走了。

  江南夢無言地癱軟在地。

  生與養,難道就那麼重要嗎?

  她也在想。

  火藥——

  江南夢突然一驚,快步跑出了房門。

  三更天。

  冷。

  張煌站在蜀道上。

  有風吹來,是屬於冬天的。

  冬日,萬物凋零。

  正如張煌現在的心情,一無所獲的落寞。

  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沒有回頭。

  「怎麼現在才來?」張煌語氣微慍。

  來人並沒回答。

  張煌像是知道自己不會聽到答案般,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我要先走了,從今以後聖地山莊就不會有耿仲這個人了,但是你還要留下。」說完,他轉過頭,看著來人。

  一張清秀的臉,隱隱約約,看不太清楚。

  但張煌一眼就認出了來人。他繼續說:「記住,後山竹林有塊青石,你想個辦法讓耿仲的屍首出現。」說著,他拿出了一個青色的藥瓶,繼續說,「這是一年的藥,我暫時不會露面,記住,沒有了藥,你一樣活不長,所以……」

  「所以要乖乖地聽話,對嗎?」聲音是從蜀道邊上發出的。

  張煌被狠狠地嚇了一跳,「什麼人?」他高聲喝問。

  道邊傳來輕微的響聲。

  陶青。

  沒錯,胖胖的身子,和那張永遠微笑的臉。

  「張總管,別來無恙呀?」陶青依然笑著,笑得童叟無欺。

  「耿仲」的臉抽搐了一下,隨即也笑了,「你說笑了,這裡哪來的張總管?」

  「說的是,耿伯伯,我想聖地山莊清理門戶是天經地義的事,也不該驚動一品華堂了。」陶青依然笑著。

  「陶青,你究竟想怎麼樣?」見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張煌面露凶光地說。

  陶青並沒有答話,他轉過臉,看著另一個人。

  天沒亮。

  忽明忽暗。

  但陶青還是認出了那張臉,那張讓他無法忘記的臉。

  那是葉子。

  此時的葉子,緊咬著下唇,過度的驚慌讓她身子抖得厲害。

  在陶青的眼裡,葉子是他終其一生的伴侶。

  但那雙眼裡,儘是對背叛者的無助。

  「真的是你。」陶青歎氣。

  葉子無力地搖頭。

  葉子不能說話,但此時,她若能說話,她又要說些什麼呢?

  不說話是好的,也許幾十年後,她不會後悔自己此時說了什麼。

  她的身子依然在抖。

  或許是不願看到那個曾經深愛過的女人陷入絕望,陶青終於轉過臉,不再看她。

  「張煌。」他開口道,「我知道你一生只喜歡兩樣東西,錢和女人。我想讓你替我算筆賬,可以嗎?」

  張煌微微揚起了嘴角,「請說。」

  陶青的臉上依然有笑容,卻是冷笑,「我想知道,一個人若是欠了我東西,我該怎麼辦?」

  張煌面無表情地說:「讓他還。」

  「若是這東西很貴重呢?」陶青又問。

  「讓他也用貴重的東西還。」

  「若是三條人命呢?」陶青的聲音沒有溫度。

  「讓他用命還。」張煌眼中閃出詭異的光,「但之前你要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你還沒有那個本事!」張煌話隨掌到,一掌向陶青劈了過來。

  陶青迎戰,「我們兩個要麼都回去,要麼都不回去。既然來了,不帶你回去,我也不會回去了。」

  死戰。注定會死人。

  「為什麼只有一個人來討債,我們總不能白來吧?」江楓詭異的聲音從蜀道上傳來。

  結束。

  那場死戰,沒有人死,甚至沒有人受傷,因為時間太短。

  蜀道上,站著三個人——江錦繡、江楓、阿福。

  「張總管,看來這次你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了。」陶青笑著說。

  「你,你們——」張煌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眼中已經看不見人了。因為,他只能看到一盤殘局,注定會輸的殘局。

  「其實這盤棋你本是最大的贏家,只可惜你漏了一步。」陶青道。

  「我漏掉了什麼?」張煌問。

  「你漏掉了阿福,那個你口中的沒用的東西。」說話的不是陶青,而是江楓,他的身後還站著阿福和錦繡。

  「你們……」張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們怎麼會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

  每個人都在看著張煌。

  「我想問你件事。」張煌看著阿福。

  「請說。」阿福點了點頭。

  「這個局我算了二十年,為什麼還是會輸?」張煌不解。

  「你的局算得很準,你在一品樓與風不同合演了一齣戲,讓我們相信你與他並不相識,而後,風不同假意搶奪吉祥制錢,又欲擒故縱偷換了有毒的制錢,讓我們把注意力都放在打著吉祥制錢主意的人的身上,而你卻趁亂進莊。」阿福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是在說著久遠的故事。

  「不錯。」張煌道,「我混進聖地山莊,本想藉機害死江錦繡,讓夢得到聖地山莊的,只可惜江錦繡走了。」

  阿福笑了,「沒錯,這就是你開始輸掉全盤的地方。你算盡了人事,卻沒看透天機。」

  「為什麼?」張煌問道。

  「你知道我帶著錦繡找到了誰?」阿福反問張煌。

  「誰?」張煌盯著阿福。

  阿福笑著說:「我們去找了有吉。」

  「有吉?」張煌在心裡努力回憶著這個人。

  「我來告訴你,他是一個見過『金錢』的人。」阿福道。

  張煌皺眉,「他也看過那場比試?」

  「沒錯,他也知道你與風不同早就相識,正是因為這樣,我們開始懷疑你,便到了江南。」阿福說。

  「說下去。」

  「也可能是天意,到了江南,我意外地見到了令夫人,便開始懷疑你與夢的關係,而且,你知道我們還看見了誰?」阿福玩味地問。

  「風細細?」張煌咬牙說。

  「沒錯,這或許真是天意。」阿福道。

  「我早該想到了,你們從江南來,我早該想到,只是大意了。」張煌追悔地說,「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

  「剛剛。」阿福道。

  「剛剛?」張煌問。

  「沒錯,我們捲起袖子喝酒的時候。」阿福不慌不忙地說,「因為真的耿仲手臂上有傷疤。」

  張煌笑了,笑裡帶著令人不可思議的自負,笑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可思議的是,阿福也跟著笑,同樣令人毛骨悚然。

  陶青沒有動,他的眼睛此時正看著葉子。

  江楓面無表情,但瞇著眼睛,來回打量著張煌和阿福。

  張煌瞪著阿福,「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快死了,生命的最後總要開心些。」阿福無辜地說。

  「哼!」張煌冷哼。

  「精明如張煌,不會讓自己落入這種跑不掉的地步,或許,你只想把我們都引到這裡。」阿福語氣冰冷地說。

  「你的確沒猜錯。」張煌開心地說,「老天算是什麼,最後贏的還是我!」

  「你到底想怎麼樣?」江楓忍不住問。

  張煌此時又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一時風光無限。

  看著他,錦繡似乎又想到了一品樓,那個搖著扇子自負而冷靜的總管。

  斗轉星移,一時幾多變遷。

  錦繡突然覺得自己身後,有一條很彎曲又很漫長的路。那路黑漆漆的,似乎還帶著血的鮮紅。

  但是,她還是走過來了。

  錦繡不禁看向阿福。還好,路上有你。

  天邊泛白,似乎有一種光將要衝破這黎明前的黑暗。

  「這周圍我叫人放了火藥,只要我一聲令下,明天,只要到明天,聖地山莊便會有新的主人。」張煌不慌不忙地說。

  「你不要癡人說夢了。」陶青笑著說。

  「不信?」張煌反問,「你看那邊。」他指著路旁的方向。

  藉著不明的天光,隱約可以看見那裡有整齊的一排箱子。

  「這便是為什麼我會在晚上叫葉子來的原因,你們似乎都沒注意到。」張煌道。

  聞言,陶青止住了笑,江楓握緊了刀。

  「既然這樣,你同樣走不出去。」江楓平靜地說,「我是不會讓你出去的。」

  張煌搖了搖頭,「我能不能出去已經不重要了,我說過只要到明天聖地山莊便會有新的主人,那主人就叫江南夢。」

  「夢?」陶青和江楓同時看向阿福。

  阿福並沒有回答他們的疑問,他對張煌說:「是呀,最後得到聖地山莊的人,還是你張煌的女兒。」

  「沒錯,從我把她賣給江萬海的那天起,我就在盤算著拿到聖地山莊,最後我還是如願了。」張煌此時就像是一個得償心願的老人,臉上完全是滿足。

  「可是,你拿到了我們江家的東西,就不想嘗嘗富可敵國的滋味?」錦繡嘲諷道。

  張煌看著錦繡,不慌不忙地說:「江二小姐,我的確很想走出去,所以我可以同你們談個條件。」

  「什麼條件?」

  張煌道:「我可以帶你離開,並保證留下你的命,而你卻要保證我全身而退。」

  「可笑,我為什麼要答應你這麼無恥的條件?」錦繡撇嘴道。

  「我並不強求。」張煌若無其事地說。

  陶青拉住了錦繡,「繡兒,跟他走,你和夢姐妹一場,她不會為難你,你是江家唯一的血脈,你要出去。」

  錦繡搖了搖頭,「這樣,你讓我們都離開,我答應你,將聖地山莊給你。」

  「我有那麼傻嗎?」張煌冷笑,「放你們回去,我怎麼會在聖地山莊待得安穩?」

  「繡兒,別傻了,跟他走。」江楓對錦繡說。

  「哥哥,其實我們之中有個人的確很傻,但不是我,而是他。」她指著張煌。

  「我?」張煌反問。

  「沒錯,你試試看,你能不能讓那些火藥把我們炸得粉身碎骨。」阿福語氣冰冷地說。

  張煌一驚,他慌忙擡手擊了三掌。

  死寂!沒有耀眼的火光。

  「怎……怎麼可能?」張煌驚慌地說。

  錦繡笑著說:「這棋,你的確算得很準,卻漏掉了一招。」

  張煌氣急敗壞地看著錦繡。

  「你沒有想到我會遇見阿福。」錦繡開心地說,「阿福算準了你的每一招。」

  張煌看著阿福,「夢呢?」

  「在聖地山莊。」阿福道。

  「你們不要為難她。」張煌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她的,而且吉祥制錢上的藥是我放的,殺死你爹的人是我,殺了耿仲的人是我,你們想怎麼樣都衝著我來。」

  「爹爹——」路邊傳來了喊聲,緊接著江南夢跑到了張煌面前。

  「爹爹,是我對不起你,我告訴了阿福你放了火藥,告訴他一切,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江南夢搖著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她轉身看著錦繡,「繡兒,求你放了我爹吧,他一把年紀了……」

  「夢,都是我貪財,才會讓你走這一步的,一切都由我來承擔。」張煌對江南夢說。

  「繡兒……」江南夢看著錦繡。

  錦繡看著江南夢,她想笑,卻笑不出來,「真是父女情深呀。」她輕聲歎氣。

  「繡兒……」江南夢繼續哀求著。

  「張總管一把年紀了,放過他吧。你希望我會這樣想吧?」錦繡問。

  江南夢剛要說些什麼,卻被錦繡打斷了:「聽我說完。」

  「繡兒……」

  「我爹也一把年紀了,他還從小把你養大,就算他知道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也絲毫沒有少愛你半分。你——你想過放過我爹爹嗎?」錦繡笑著說。

  「繡兒……」江南夢低下了頭。

  「別再繡兒繡兒地叫我!」錦繡突然喊了起來,喊得很大聲,「你不配,只有我的親人才會這樣叫我,你憑什麼?!」

  江南夢驚慌地睜大了眼睛,她看著錦繡,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這樣歇斯底里過。

  錦繡同樣地瞪著她,眼中充滿了恨。

  「怎麼不說話了?不說也罷,你能說些什麼?說你怎樣害死了我爹,怎樣害死了耿伯伯?」錦繡步步緊逼,「不,還是別說這些了,說說爹爹怎樣對你好,或者說說耿伯伯怎樣對你,說說你怎樣的沒良心。」

  「錦繡……」江南夢近乎崩潰,「我求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說?你求我,我就不說,那我爹沒求你,你就可以殺了他嗎?」錦繡指著張煌,「你叫他爹,叫得可真好聽呀,真是父女連心呀,就只有你們父女有心嗎?別讓我看到你這副樣子!」錦繡咆哮著。

  「江二小姐,事情都是由我張煌而起,夢都是迫於無奈,請你放過她,我可以死在你面前。」張煌道。

  「死?死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嗎?」錦繡譏諷地說,「怪不得你認為我爹死了你就得到聖地山莊了。」

  「江二小姐,成王敗寇,你不必這樣羞辱我們父女。」

  「江南夢,今天就算你爹死在這裡,都不能算是什麼,因為你是看著你爹嚥氣的,他就算死的時候還是兒女繞膝呢。我爹呢,你想過沒有,我爹死的時候會不會還想見見我呢?」錦繡說著抓住了江南夢的肩膀,用力地搖晃,「你想過嗎,我難道不想見我爹的最後一面嗎?啊?你這個沒良心的!」說著,她用力把江南夢推到了地上。

  「繡兒,別這樣。」江楓攔住了錦繡。

  「哥哥,你聽他們說得多可笑,他們認為死就算是補償了咱們,他們就算死了也不能把爹爹還給我。」錦繡終於哭了,哭得很傷心。

  「爹——」江南夢的叫聲驚動了大家,張煌此時已經氣絕身亡,全身金黃,手中拿著那枚吉祥制錢。江南夢撲在了他的身上。

  「爹爹——」江南夢伸手要去拿那枚吉祥制錢,手卻被阿福握住,「何必呢?這裡已經不需要再死人了,你爹若想走早就走了,憑他的武功我們根本攔不住。他之所以死,是想用他的命換你的命,你難道不明白嗎?錦繡只是一時氣急,她冷靜了之後,也是不願你死的,不然她剛才是不會和你說那麼多話的,你不要先做出傷害她的事,又做出讓她後悔的事。」

  江南夢看著阿福,許久,她抽回了手。

  「葬了你爹,然後回江南,你還有個患病的娘,去找她吧。」阿福說完,走向錦繡。

  江楓將錦繡交給阿福,轉身走了。

尾聲

  聖地山莊。

  太陽照散了冬日的濃霧。

  「夢走了?」錦繡問阿福。

  「安葬了張煌,昨日夜裡動身的。」阿福答道。

  錦繡點了點頭,「我其實並不想讓她死,無論怎麼樣我爹爹和耿伯伯都不會回來了。」

  「你還是念著姐妹之情的。」阿福道。

  「不,我和她已不是姐妹了。從她決定幫張煌殺了我爹的時候,我們就不是姐妹了。」錦繡道。

  「哦?」阿福輕應了一聲。

  錦繡認真地看著他,而後說:「我說的是真的,我只是想完成我爹爹的心願。」

  「心願?」

  「是的,爹爹給她起名叫江南夢,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將她送回江南,讓她回家。」錦繡認真地說。

  「她都回家了,你要去哪裡呢?」阿福問。

  「我?」錦繡伸了個懶腰,「我想去喝葉子的茶。」

  茶香滿屋。

  香氣中不見清甜,卻有一種淒苦。

  葉子給錦繡倒了一杯茶。

  「葉子,過來坐呀。」錦繡招呼道。

  葉子搖了搖頭。

  錦繡歎了口氣,「葉子,我講個故事給你聽。」說著,她喝了一口茶,「很早的時候,有個得道高僧帶著徒弟廣結善緣。一日過河,水流湍急,河邊有一女子望水不敢前行,求助於高僧,高僧便抱著那女子瑛水過河。行至對岸,高僧放下了女子,與徒弟繼續前行。路上,小徒弟悶悶不樂。高僧問他原因,他回答:『出家人應不近女色。』高僧笑了,對徒弟說:『我都將女施主放下了,你為什麼還放不下呢?』」

  說完,錦繡看著葉子,葉子亦對望著她。

  「葉子,你被張煌下了毒,被逼無奈才會替他監視陶青哥哥的,但是你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我們的事情呀。整件事情我都已經不再記掛了,你為何還是放不下呢?」錦繡動情地說。

  葉子輕歎。

  「葉子,如果你覺得對我們有所虧欠,那你就幫我陪在哥哥的身邊,替我照顧他。你不要擔心哥哥那邊,他的脾氣我很清楚,他其實並不怪你。」錦繡接著說,「葉子,讓這一切都成為你們的回憶,回憶不能只是好的,你不能跨過它,但卻可以繞過它。」

  這時,門外傳來輕叩門環聲。

  錦繡開門,阿福站在門口,身後是陶青。

  阿福走到葉子面前,笑著對她說:「張煌逼你給錦繡下毒,你卻故意撒了些在桌上提醒錦繡,最後也是你帶陶青去找張煌的,這些我們都還記得。現在,讓我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吧。」

  葉子的眼眶裡,有盈盈的淚光閃動。

  「戴著降魔杵的人,心地都很善良,這我是一直相信的,讓陶青帶你去我家,找六童,讓他幫你解身上的毒。」阿福牽著錦繡的手,聲音漸漸地遠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錦繡問。

  「你要我帶你去哪裡?」阿福反問。

  「什麼地方都可以,只要你在我的身邊。」錦繡將頭貼在了阿福的肩頭。

  「那麼,我帶你去藏邊吧?」阿福道。

  「好,然後給我講你的故事,告訴我你是誰,你的家人是誰,好嗎?」

  「好,我會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

  蜀中,陽光。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