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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0-10 14:27:59

前言:

  如果說三年前那名有著火般明艷笑容的女子讓他沈醉,
  那三年後這名用冰冷淡漠來掩飾自己的倔強女子,
  則令他心痛。
  他一直在等著她回來!
  自己把自己孤獨地困在名為等待的牢籠裡,
  沒想到等來的結果,
  卻是她又一次地離開。
  她的恨她的怨,全都來自於他嗎?
  早知這樣的結果,
  他還會不會與她的父母達成那個對她不公平的協議?


楔子

  重重迷霧,像一簾朦朧的細紗被輕輕撩起。

  越漸清晰的山林裡,一片火紅的梅花盛放著,火焰一般艷麗。

  在那一片火紅之中,一道紅色的身影正迎風起舞,輕曼多姿,陣陣銀鈴似的笑聲在空曠的山谷裡迴盪著,恍若誤落凡塵的精靈。

  他站在山林的一角,癡然凝望著,為那抹妙曼的身影深深吸引。

  當那抹無意的回眸一笑,映入他的眼簾時,那似火焰一般艷麗的笑容,便就此銘心刻骨。

  「紅焰……」

  再度從昔日的舊夢中驚醒,他緊緊地揪住胸口,才能勉強壓抑住心口那股隱隱的疼痛。

  拭去額際的冷汗,他輕閉著雙眼,疲憊地倚在床邊,然而混亂的腦海中,卻依然還是那抹明艷的笑容,還有那陣陣銀鈴似的笑聲。

  無法忘懷的!

  他曾不斷地嘗試著忘記,卻只能換來更深的無法自拔。

  記憶中,那火焰一般的笑容,早已將他的心融化。

  「紅焰——」

  輕聲呼喚著心中思念的人,他任由無盡的相思將自己燃成灰燼,然而每一次的思念,都只有黑暗的孤寂回應著他。

  三年了,三年來的每一個夜晚,他總是從這抹刻骨銘心的笑容中驚醒。然後,再一個人孤獨地守著寂寞,一夜無眠到天亮。

  那抹笑容,曾經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然而,當一切的美好皆成為一段段令他心碎的記憶時,他卻依然揮不開,也逃不掉。

  因為他早已為自己劃下了一個牢籠,一個他永遠也無法擺脫的牢籠。

  燕紅焰……

  那個火一般明艷的女子……

  是他的妻……

  也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

第1章(1)

  只為你盈盈一笑,我便再也無處可逃。

  拔劍斬情絲,情絲卻在指間輕輕繞……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原本冷清的落雲山莊忽然間熱鬧起來,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擦地的擦地、端茶的端茶,然而臉上都帶著一抹掩飾不住的激動與喜悅。

  封雪獨坐在大廳的一角,冷冷地看著手忙腳亂的眾人,眼底閃過一抹不以為然。

  「她回來了,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忙碌的眾人,經她這麼冷冷的一問,都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愕然呆望著她。

  「二小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少夫人回來了,不是一件好事嗎?」

  孫伯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工作,拉起封雪,「我們還是先去找少爺吧!少夫人想必已到城門口了。」

  一股怒火猛然自封雪心底狂湧而上,她甩開孫伯的雙手,怒道:「怎麼?當她是皇親國戚還是神仙聖人?竟要我們親自去迎接嗎?」

  「就當是為了少爺,好嗎?」孫伯眼中的歎息又深了一分,「少爺好不容易才盼到這一天。」

  「我真不明白,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好?大哥竟將她當成寶!」封雪細眉一挑,眼中有著憤然的神色。

  「二小姐……」孫伯阻止的話還未說出口,一道歎息聲已傳入大廳。

  「小雪,你怎可這樣說你大嫂?」

  修長白色的身影緩緩步入了大廳之中,清神俊朗,風采非凡。然而,那張清俊的臉上卻透著一抹蒼白。

  「大嫂?」封雪冷冷地笑,「我從來都沒有將她當成大嫂看待過!」

  「小雪……」封玉看著冷若冰霜的妹妹,幽沈包容的雙眸藏著一抹深深的無奈,「你不能怪她……」

  「不能怪她?那我又該怪誰?」封雪有些激動,聲音越顯尖銳,「你告訴我,是誰把你害成這樣?又是誰害得我們好好的一個落雲山莊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

  封玉沈默,然而,眉宇間卻有一抹憂鬱閃過。

  「大哥,放手吧!那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愛。」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衡量,小雪,你應該明白。」

  「不,我一點都不明白!」埋在心底的憤恨終於爆發,封雪怒極反笑,「三年了,大哥,三年了!她若真的把自己當成是你的妻子,她若真的愛你,哪怕是只有那麼一點點,她也不會一去三年,杳無音訊!大哥,看不明白的人是你,不是我。」

  「小雪……」看著激動的妹妹,封玉心口彷彿被針刺般,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卻已俯下身去,緊緊揪住胸口的衣襟,一臉蒼白。

  「少爺——」

  「大哥——」

  廳裡的眾人霎時都慌了神,封雪和孫伯急忙扶住渾身冰冷的封玉。

  「沒事。」等著那一陣絞痛過去,封玉喘了一口氣,朝眾人安心一笑,「我歇一下就好。」

  默然看著一臉蒼白的大哥,封雪緊咬著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小雪,」封玉蒼白的手撫上封雪的肩頭,苦笑,「不要傷了自己。」

  不忍封玉再傷神,封雪輕閉了閉眼,強壓下心中的憤怒與傷心,「大哥,你總是不要別人傷了自己。那你可否答應小雪,你也不要再傷害你自己?」

  封玉點頭,「大哥答應你。」

  「好,那我就再給燕紅焰一個機會。但若是她再傷害你,我一定會殺了她。」

  封雪眼中的殺意讓封玉的心沈了沈,「小雪……」

  「大哥——」截住了封玉的話,封雪眼中的殺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深切的哀傷,「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想再失去你這個唯一的親人。」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她轉過了身,「我現在不想見到那個女人,大哥請恕小雪不敬!」

  不等封玉回答,她大步踏出了廳堂。

  「大少爺,你不要怪二小姐,她只是一心想保護你!」看著消失在廳堂的身影,孫伯歎了口氣,眼中帶著一抹憐惜,「二小姐性子烈,又倔強!她看不慣少夫人那樣對你,也是人之常情!」

  「我明白。」封玉歎息,眼眸中卻有著某種不知名的神色在沈澱著,「其實所有的人都沒有錯,錯的人是我。因為我自己畫了一個牢籠牢牢困住了我自己。」

  「少爺——」

  「孫伯,我明白。」他綻開了一抹從容淡然的笑,轉移了話題,「少夫人此刻到哪裡了?」

  「怕已進城了,就要到落雲山莊了吧?」

  「她終於回來了。」他輕笑,眼裡卻藏著眷戀的神色。

  那個有著火焰般明艷笑容的女子,如今又是什麼樣子了?

  紅火的身影,絕代的風華,傾國的容貌。

  紅色的細紗下,那精緻如畫的五官,融合著火焰一般的艷麗,形成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當燕紅焰踏進落雲山莊的時候,依然同三年前,她剛踏進這裡時一樣,帶來了一股不小的震撼與騷動。

  看著周圍目瞪口呆的眾人,燕紅焰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忽然一把扯落了頭上的紗帽。

  陽光下,一道銀光流瀉。襯著一身的火紅,那一頭白色的青絲越發顯得奪目。

  她冷冷地著著身旁眾人的抽氣聲,眼裡的嘲諷又深了一分。

  「紅焰,歡迎你回來!」

  眾人的抽氣聲中,一道恬淡從容而又熟悉的聲音驀然傳入她的耳際,她擡起頭,便看到眾人之中那一抹白色修長的身影。

  三年未見,他依然還是一身的恬淡,一身的從容,還有,那一身該死的沈靜。

  「先進屋吧,屋裡已備了酒菜為你洗塵。」他從人群中走出來,淡然輕笑著走近她,拉起她的手,「孫伯忙了一整天,做的都是你最愛吃的菜!」

  「不用了!」不知為何,看到他那一臉淡然的笑容,她忽然覺得有些刺眼,輕輕甩開他的手,「我累了,想休息。」

  被甩開的雙手在半空中僵了僵,但他依然笑得雲淡風輕,「那也好。趕了那麼多的路,一定是累了。你先進屋休息,待會兒,我再喚人將酒菜熱了端回房裡。」

  彷彿有一抹怒火閃過她的美眸,她微一閉眼,僵著聲說:「我不想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甩開園裡的眾人,她轉身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少夫人——」

  喚不回決然離去的身影,孫伯不禁感到有些失望,沒想到三年的時間依然改變不了少夫人。分離數載的夫妻,好不容易見面了,沒想到竟是這般的情景!

  「你們先撤下吧。」封玉揮了揮手,讓眾人撤離,然而眉宇間卻有一抹說不出的疲憊之意。

  「少爺,我瞧你臉色不太好,我看你也回房休息吧!」孫伯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最近這一段時間,少爺好像一日比一日消瘦。

  「不用了,我想我還是去花園走走。就讓少夫人好好歇著吧!」

  「少爺……」看著那一道落寞的身影漸漸遠離,孫伯沈重地歎了口氣。

  三年了,他們這對夫妻已糾纏了三年的恩怨情仇,究竟要到何時才會到盡頭?

  但少爺,卻已沒有另一個三年可以等待了!

  少夫人,你可明白少爺的心?

  紛飛的雪,漫天飛舞著。

  留香園內,紅梅盛放,紅火的顏色襯著那片片輕如柳絮的寒雪,一片的淒艷與絕美。

  他孤身站在梅花樹下,一身白衣勝雪,擡頭仰望著片片盛開的紅梅,眉眼間有著不知名的神色閃過。

  記憶中,那名有著火焰般明艷笑容的女子,曾是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快樂!

  而他,就是迷失在她那份甜美的笑容中,不能自拔。

  但如今,伊人仍在,那份艷麗甜美的笑容卻已不復見。

  自從三年前,他娶了她為妻,他便再也沒有見她笑過。

  彷彿快樂與幸福已永遠從她身上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冷漠與冰霜。

  「紅焰,要怎樣做,才能令你開心些?」

  心口彷彿又有針在刺般,隱隱作痛。他斜靠在梅花樹下,閉目調息著,卻依然無法抑制住那股越來越猛烈的疼痛。

  最近這一段時日,疼痛已越來越厲害,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的時間是否已不多了?

  苦笑著,他搖了搖頭,正想起身。忽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側。

  「紅焰……」他睜開了眼,便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冷冷看著他。

  依然是那一身的紅火,也依然是那一身的冷漠。

  「你不是在房裡休息嗎?」

  似乎瞧不見她臉上漠然的神色,他依舊笑得平和而從容。

  她並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光定定盯著他,就彷彿在看著一個怪物。

  「怎麼了?」他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我的臉上長了什麼東西嗎?」

  「封玉,你究竟當我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封玉為之一怔。

  「我當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忽然冷冷地笑,眼中閃著嘲諷的光,「你真的當我是你的妻子嗎?」

  「當然。」他慎重地點頭。

第1章(2)

  燕紅焰笑得越發冷冽,「那我只能說你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好丈夫。」

  聽出她口中的嘲諷,他微微苦笑,「我又做錯了什麼嗎?」

  「不要再跟我說這一句話。」她退了一步,忽然有些歇斯底里起來,「三年了,你竟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總是問我你做錯了什麼!」

  「我只是……」看著她略帶嫌惡的臉龐,話到嘴邊,他忽然又嚥了下去。

  「你只是什麼?為什麼不說了?你說啊,為什麼不說了?」她眼中的神色越發地冷,「作為一名丈夫,妻子忽然離家三載,現在又忽然回來,你竟連問也不問嗎?若是她在外偷漢子,若是她在外為妓,若是她在外做出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你是否還是問也不問?」

  「不準你這樣說自己。」見她竟毫無顧忌地貶低自己,他強忍著心中越發劇烈的疼痛,一向淡然的雙眸中隱含著悠遠而深沈的痛苦,「我知道,你不會!」

  「我不會?哈,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燕紅焰忽然縱聲大笑,刺耳而尖銳,「封玉,原來你對你的妻子竟是如此信任啊!還是,你根本從來就無所謂?無所謂自己的妻子離家三年來在外面到底幹了些什麼?」

  「我……」他想說話,然而心口的疼痛仿若刀割般,竟堵得他無法開口。

  「答不出來了嗎?那麼,我給你答案。因為,你根本就不曾把我當成你的妻子看待。」

  「燕紅焰,你別太過分!」

  冷冷的怒叱聲驀然響起,一道素白的身影自花園的一角衝了出來。冷冷的劍光揚起,在半空中劃下一道清銳的劍嘯,層層劍浪直襲向燕紅焰胸口。

  然而,燕紅焰並沒有躲,只是平靜而冷漠地看著劍光襲來,彷彿那一劍刺的不是她。

  「小心——」封玉心一沈,忍著劇痛,掠身擋在她的面前,雙指一夾,「叮」的一聲,竟一寸寸地將鋒利的劍尖折斷。

  「小雪,你這是幹什麼?」從未有過的怒意閃過封玉的眼底。

  「我說過,她若再傷你,我便會殺了她。」封雪眼中帶著強烈的殺意,她好恨,恨這個女人帶給大哥的痛苦,恨這個女人帶給落雲山莊的陰影。

  「小雪,你胡鬧!」怒極攻心,他眼前驀然一黑,腳下不禁一顛。

  「大哥——」封雪連忙扶住他,又怒又急,「為什麼你到現在還護著她?她帶給你的傷害還不夠深嗎?」

  「回房去!」他喘息著,餘怒未消,他從來不知道小雪心中的殺意竟已是這樣的深,「大哥不希望再看到這樣的你!」

  「大哥,你就甘願這樣被她傷嗎?」充滿憤怒的雙眼湧上了一絲傷心,「好,我不管了,再也不管了。」一跺腳,封雪憤然丟掉手中的斷劍,傷心地掩面飛奔離去。

  看著封雪傷心離去,封玉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過身,他心有餘悸地看了看身後的燕紅焰,「為什麼不躲?這一劍你完全可以躲得過!」

  她擡起頭,看著他蒼白的臉,忽然反問了一句:「為什麼你要救我?不讓她殺了我?」

  「你……」讀出她眼中的決然,他的心頓時冷了,「紅焰,你……」

  「是,我本來就不想活了。三年前,就已不想活了。」冷然接下他未說出口的話,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半空中,忽然有細雪飄落,像一顆顆碎裂無痕的心。

  封玉怔然看著細雪中消失的身影,身心似都在寒雪中結成了冰。

  「紅焰,做我的妻子,真的令你這麼痛苦嗎?」

  鏡中之人,依然是那一副傾國傾城的美貌,眉黛如畫,雙眸如星,一身的絕代風華。

  曾經,這名鏡中的女子,是風靡江湖的武林第一美女;曾經,這名鏡子的女子,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嬌女。

  多少英雄豪傑為她折腰,只為迎她一個回眸;多少武林好漢為她出生入死,只為博取她傾城一笑。

  即使一直以來她都過著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的生活,但她從未奢求過什麼。榮華富貴,虛名利祿對她來說,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她知道再美的紅顏始終都會有凋謝的一天,所以,與芸芸眾生一樣,她只求一份真心而已。

  然而,天妒紅顏,在她以為自己將要得到幸福的時候,幸福卻成為了泡影,而她的真心則成了笑話。

  從那一刻開始,她便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山盟海誓,不再相信任何人。

  當一切都失去了的時候,她便什麼都沒有了。只留下那一頭白色的青絲在時刻提醒著她的恨,她的怨。

  「啪」的一聲,她憤然掃去了梳妝台上的銅鏡,眼睫上似有霧水沾上。

  緊咬著唇,她堅持著不讓自己流淚。

  從那一天開始,她便發過誓,不會再讓自己流淚,不會再讓天下人看笑話。

  但時過境遷,為什麼她的心還是會痛,痛得她想哭?

  「想哭就哭吧,為什麼強忍著?」歎息聲傳來,她驀然回首,看著那道淡然熟悉的身影走近自己。

  「我不會再哭!」她咬著牙,怔然瞧著地上的碎鏡印出無數個自己的倒影,眼裡的神色又慢慢地冷了下去。

  「這樣對自己的身體不好!」封玉歎了口氣,彎下腰一片片地撿起碎鏡。

  「封玉,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她看著他一片平靜地撿著地上的碎鏡,眼中沒有絲毫的怒意,也沒有絲毫的不耐。

  昨日,她那樣傷他,他竟沒有感覺嗎?還是,他對她本來就沒有感覺,所以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有什麼反應?

  「封玉……」

  她正欲開口,卻見他直起了腰,先問了一句:「紅焰,想治好你的發嗎?」

  沒提防他竟忽然問出了這句話,她怔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想治好的。」他輕笑,依然自顧自地說著,「這三年來,我研究了不少解藥,終於找了一種可以克治白髮蠱的方法。」

  「為什麼突然想治好我的發?」她直直盯著他的雙眸,似乎想從中解讀出些什麼。

  他並沒有迴避,眼中只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因為這頭白髮不配你。」

  撿完地上的碎鏡,他走到房門口,處理手中鏡片。

  「不配我?」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他忙碌,心中卻理不出個滋味。

  「紅焰……可以答應我個條件嗎?」

  聽到走回房間的他竟又問了這麼一句,燕紅焰的心忽然冷了下來。

  原來,世間的人都一樣的。就連封玉也一樣,對於她,總是有所求。

  「什麼條件?」

  他笑,依然沈靜而恬然,「我只想看你一笑。其實,你笑起來很美!」

  再度感到驚訝的燕紅焰,怔然瞧了封玉半晌,「封玉,你到底是怎樣一種人?」

  這麼多年了,她依然不瞭解他。又或者,是她自己從未嘗試著去瞭解他!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是你的丈夫。」封玉輕笑著,忽然大膽地伸手撫上她的發。

  成親三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撫摩她的發。

  「紅焰,對我可有信心?」

  紅焰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感覺一直冰封的心,彷彿有一角正在融化,「堂堂落雲山莊的莊主,天下第一名醫,一個小小的白髮蠱怎難得了你?」

  「謝謝你對我這麼有信心!」他笑著,眸子裡卻有一絲落寞閃過,「若是我真治好了你的發,你可會真心一笑?只要一次就足夠了。」

  背對著他的燕紅焰並沒有瞧見他眼底的那一絲落寞,只是逕自沈默著。

  寂靜的房內,燭火搖曳。

  淡淡的光暈在牆下映下了光的影子,也隱隱映出了一雙貼合的身影。

  他微側過頭,看著牆上的光影,心頭忽然有一抹苦澀滲出。

  他與她,似乎從不曾如此貼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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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0-10 14:29:07

第2章(1)

  都只為情字煎熬,枉自稱俠少英豪。

  前世兒女情,還欠你多少?


  遙遠的天邊,一絲曙光漸露,驅走了一直佔據著天際的黑暗。

  煉丹房內,爐火燒得正旺!

  封玉坐在煉丹爐前半絲都不敢懈怠,生怕一個閃神,他苦煉一夜的成果會功虧一簣。

  忽然,「砰」的一聲,煉丹房的房門被重重地推開。

  封玉愕然轉頭,看向門外。

  只見一道素白的身影正冷冷地站在房門口,一雙妙目傷心而又憤怒。

  「小雪?」

  不等封玉再開口說些什麼,封雪忽然氣憤地衝入房內,一把就要推倒那個該死的煉丹爐。

  「小雪——」封玉眼疾手快地急扣住她的手腕,「你這是幹什麼?」

  封雪的眼中閃爍著淚光,看著為愛癡狂的大哥,痛心疾首,「你竟真的要為她治病嗎?你明知道這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還是義無返顧地去做?」

  封玉微怔了怔,強笑,「小雪,你想得太嚴重了。我只是為紅焰煉藥而已,並不會傷到自己什麼。」

  「你說謊、你說謊……」封雪掙脫了他的鉗制,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大哥,到今時今日你竟還要騙我嗎?所有的一切我全都知道了!」

  疲憊地捏了捏隱隱作痛的額際,封玉淡然苦笑,「是孫伯告訴你的嗎?」

  他終於明白了,小雪為何一直想殺紅焰,自己早該想到了,以她的性子,若是沒有原因,不會這麼極端!

  「若是孫伯沒有告訴我,你還打算瞞我多久?瞞到你死的那一天嗎?」封雪帶淚的雙眼充滿了控訴,「我是你妹妹,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難道為了救一個外人,現在,你竟連自己的親生妹妹也不顧了嗎?

  封玉歎氣,「紅焰不是外人!」

  「不,她是。在我的眼中,她永遠都是外人!」封雪的淚落得更凶,眼中寫滿了傷心。

  「小雪,」封玉歎息著抱住痛苦的封雪,輕拍著她的背,「不要這樣!你和紅焰都是大哥此生最重要的人,你們開心,大哥才會開心!」

  「那你自己呢?」封雪從他的懷中擡起了頭,「大哥,你為什麼從不替自己想想?你自己的開心快樂呢?」

  「大哥什麼也不求,你們的幸福快樂就是大哥的幸福快樂!」他疼惜撫著妹妹的長髮,「小雪,大哥答應你,絕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但孫伯說,你在自己身上下了噬心蠱。此蠱以食人精血為生,而你用自己的精血養蠱,總有一天會油盡燈枯而死的!大哥,我求你,解了自己身上的蠱好嗎?」

  「小雪,大哥好不容易才找到治癒白髮蠱的方法,現在就差一步便可以治好紅焰……」

  「可那是你用性命換來的。」封雪緊握住自己的雙手,指尖深深刺入掌心卻不覺得痛。

  封玉歎了口氣,「小雪,你要相信大哥。」

  封雪緊咬了唇,小臉上淚痕斑斑,「小雪無法相信。除非大哥在治好燕紅焰之後,還可以保證自己沒事。」

  封玉歎息,「我會小心,不會讓自己有事。身為一名大夫,大哥知道怎樣照顧自己。」低下頭,他輕輕拭去封雪臉上的淚痕,「小雪,你也不想大哥白受三年的苦,對嗎?治好了紅焰,大哥也了卻一樁心事。」

  看出封玉的堅決,封雪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動搖他的決心,只能悶聲道:「你為她付出了這麼多,但她卻從未曾為你做過些什麼!」

  「小雪,真正愛一個人是不需要回報的。」

  看著封玉的眼中藏著的那一抹深深的眷戀,封雪不禁有些動容,「我不懂,愛一個人真的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嗎?」

  「等你遇到自己真正愛的人時,你就會明白大哥了。」

  「大哥,你是這世間最傻最癡的傻瓜!」再度埋首進封玉的懷中,封雪又有了想哭的感覺。

  在愛情的世界裡,是不是都是一堆傻瓜?

  門外,天光已透過雲層撒下人間,帶來了一片溫暖的光明。

  天,終於亮了。

  窗外,紅梅綻放,在清風中搖曳生姿。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滿室的清香,卻也沖不散這一室的寂寥。

  她呆坐在窗前,望著那朵朵紅梅怔然出神。

  這幾天她一直在問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回來?

  也許是因為一顆流浪的心實在太累了,想找個溫暖的港灣讓自己停靠;也許是因為多年前封玉曾說過,這個家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忽然間,她有些憎惡自己!

  說到底,其實她也是個自私的人,不是嗎?

  她從來沒為這個家做過什麼,甚至,她從未當這裡是自己的家。

  但在她最疲累的時候,卻選擇回到這裡。是因為封玉嗎?這個世間怕也只有封玉才能包容自己至此。

  想起那晚他眼中溫和的笑,她不禁伸手輕撫上自己銀白的發。

  他說,若是治好了她的發,他只要她的一個笑容。

  很簡單的一個願望而已!

  只是,如今的她似乎連怎麼笑都已忘記了!

  很悲哀呢,不是嗎?

  「紅焰。」

  一打開房門,封玉便見到燕紅焰又是枯坐在窗前,呆呆地看著窗外那一片開得燦爛的紅梅,一臉的落寞與孤絕。

  自從她回來以後,他便時常見她一人獨坐在窗台前,很少說話,也很少出門。只是沈默地看著窗外的紅梅。

  「為什麼不出去走走?整天悶在房裡,會悶出病來的。」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捨,為她取了件裘衣輕輕披上她的肩頭,「天冷,多穿件衣服。」

  她轉過身子,對上他溫和的雙眸,看了他半晌,忽然說了一句:「封玉,你對我太好了,好得過了頭。」

  封玉怔了怔,又淡然輕笑,「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得對你好。」

  「只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你才對我好,是嗎?」燕紅焰美麗的雙眸忽然滑過一絲落寞,「若我不是你的妻子呢?你會怎樣對我?」

  「紅焰,你怎麼了?」他疑惑地看著她,有些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沒什麼。」輕閉上眼,她掩去了眼中的落寞,待睜開眼時,又恢復了一貫的冷然與淡漠,「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清靜一下。」她淡漠地拒絕。

  「那好吧。不過,你等等,我拿件東西給你!」他轉過身走向房裡的藥櫃,取出了裡面煉好的丹藥。

  「紅焰,這是……」待他回過身時,寂靜的房內已是空無一人。

  房內的木桌上,卻有一件被主人冷落的裘衣靜靜地躺著。

  拿起那件尚留餘溫的火紅裘衣,他的心不禁又痙攣了一下。

  淒涼苦澀的笑意在唇角慢慢擴大,他緊捂著胸口慢慢在桌旁坐下,一臉落寞與寂寥。

  「紅焰,原來你竟這樣怕面對我!」

  紅梅盛放,清冷的空氣中,陣陣梅香四溢,沁人心脾。

  她靠在梅樹下,輕閉著眼,享受著這份清香與寧靜。

  似乎已好久好久沒有這樣聞到這麼沁人心脾的梅香了,在關外流浪了三年,每日與風霜為伴、與雨雪為伍,再也不曾看過這樣美麗的紅梅。

  還記得,以前的自己愛梅如命。

  喜愛紅梅的火紅艷麗,喜愛紅梅的風霜傲骨。

  若是一日不見紅梅,她便輾轉反側,一日不得安寧。

  那時爹娘一直取笑自己,日後定要嫁給一個梅精,這樣才能一解對梅的相思之苦。

  而她卻不以為然,只是笑著說,只要嫁給一個愛梅的夫君便足夠了。

  呵,那時的自己多天真、多愚蠢啊!一廂情願地以為,與她一樣愛梅的男人,一定是名君子,一定不會負她。

  結果,她的一廂情願,她的一片真心,換來的,卻是遍體鱗傷。

  「紅焰。」

  聽到熟悉的輕喚,她睜開了眼。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打擾你。」看著她眼神中的防備,他依然笑得溫和,但眼中卻藏著一絲淡淡的苦澀,掏出懷中的丹藥遞給她,溫和地道,「剛才你走得太快,我來不及交給你。」

  「這是什麼?」她疑惑地接過他手中的藥瓶。

  「這是用七節草煉製的凝香丸,用來引你身上的蠱蟲。瓶裡有七顆丹藥,你每日服一顆,七日後,你身體裡的蠱蟲便會帶上七節草的藥香。」

  「然後呢?」

  「然後,我便會在你身上放入噬心蠱。」

  「噬心蠱?」

  「噬心蠱最愛七節草的藥香,當你體內的白髮蠱帶上七節草的藥香後,噬心蠱便會誤以為蠱蟲是七節草,定會吃了它。」「那我體內不是……」

  「你放心,吃了白髮蠱的噬心蠱不久也會僵死!」看出她的擔心,他輕笑著安慰,「因為白髮蠱體內有一種毒素正是噬心蠱的致命剋星。」

  燕紅焰愕然。

  「萬物皆相生相剋。我研究了數年,才找出這種方法來解你的蠱蟲。只要你體內的蠱蟲一死,你的發就會變回原來的模樣。」

  沈默了半晌,她擡起頭看進他幽深的雙眸,「謝謝!」

  「我們是夫妻,不需要這麼客氣的,不是嗎?」他淡然溫和地笑著,輕柔撩起她散亂額際的銀白髮絲,「治好了你的病,雖不能完全解開你的心結,但至少可以令你開心些。」

  提及往事,她的身子不禁僵了僵。

  看出她的傷痛,封玉不禁歎了口氣,「紅焰,忘記吧!為什麼不嘗試著去忘記?」

  「我忘不了。」燕紅焰痛苦地閉上眼,「我曾不斷地嘗試著忘記,但越想忘記的事偏偏記得越牢。」

  「讓我幫你,好嗎?」他心疼地看著她極力壓抑痛苦,「我們是夫妻,應該同心協力。」

  睜開了眼,她看著溫柔的他,鼻間忽然湧上了一絲酸澀,想要壓下時卻已來不及了,眼角已一片濕潤。

  「想哭就哭吧!」毫無預兆地,他忽然溫柔地將她擁進懷中,「我不能分擔你的痛苦,但可以借個地方讓你哭。」

  再也無法抑制住眼中的淚水,她放聲哭泣。積壓了三年的眼淚,盡情地宣洩著,一洗心中的痛苦與悲傷。

  無論她有多堅強,多倔強,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她已苦撐了太久太久,她好累好累!

  「封玉,你別對我太好,我回報不起。」她埋首在他溫暖的懷中,哽著聲道。

  「不需你的回報,你是我的妻,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縮在他懷中的身子又僵直了些,她擡起頭,「若我不是你的妻子呢?」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封玉歎了口氣,「說什麼傻話?你是我封玉的妻子,一直以來都是。」

  「只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嗎?」她模糊地輕聲低喃,臉上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

  「你說什麼?」他沒有聽清她說些什麼,詫異地問。

  「沒什麼。」再度埋首進他的胸膛裡,她輕聲詢問,「可以借我再靠一會兒嗎?」

  淡淡的柔情自心底湧上,封玉緊緊擁著那具火紅的身子,眼底蕩起一絲溫柔,「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靠一生一世。」

  心口像是被什麼灼燙了一下,燕紅焰的雙眼再度模糊了。

  一生一世嗎?他與她,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嗎?

  紅梅樹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緊緊相擁。

  第一次,遠遠相隔了三年的兩顆心,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瞧瞧,我還以為武林第一美女生得如何傾國傾城呢!沒想到,竟是一頭白髮呀!」

  「是啊,東方公子若是娶了她,豈不是一生全毀了?」

  「若我是東方公子,我絕對不娶這一頭白髮的怪物。否則,半夜醒來,看到自己的枕邊人一頭白髮,還以為是見鬼了呢!」「哈哈哈,怪物,堂堂的武林第一美女竟是一頭怪物!」

  ……

  「對不起,我不能娶你。」

  「為什麼?」

  「因為……因為東方家族是天下第一武林世家,我不能拿整個家族的名譽來當賭注。」

  「只為了你們東方家的名譽,你就想拋開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嗎?」

  「我爹說,我只能在你和東方家族之間選擇一個。身為長子,你應該瞭解我的立場與責任。」

  「哈,立場與責任?東方顯龍,到現在你才跟我談什麼立場與責任嗎?你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現在,竟全都忘記了嗎?」「我不得不選擇忘記。以東方家族顯赫的名聲,我、我絕不能娶一個白髮的妻子。你就當我們……從來都沒認識過。」

  ……

  ——以東方家族顯赫的名聲,我絕不能娶一個白髮的妻子。

  ——你就當我們,從來都沒認識過。

  從噩夢中霍然驚醒,冷汗濕透了重衣。她蜷縮著身子,傷痛地躲藏在床邊的一角,任心碎將自己淹沒。

  她還是忘不了啊,忘不了昔日的傷心,忘不了昔日的絕望。

  一生一世?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一生一世的愛情,不是嗎?

  當愛情與名利發生衝突的時候,所謂的愛情也只能退縮在紅塵的一角,獨自舔著流血的傷口。

  她曾是多麼地相信愛情,相信她所愛的男人。

  但到了最後,在他們成親的那一天,他竟選擇拋開了她,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羞辱,獨自心碎絕望。

  「沒有一生一世,絕對沒有!全都是騙人的,我再也不會相信。再也不會!」傷心的飲泣聲在寂靜的夜裡迴盪著,令人聞之心碎。

  「紅焰……紅焰,你怎麼了?快開門——」急切的敲門聲驀然響起,她恍若未聞,只是一味地沈浸在自己的傷心中。

  「全都是騙人的,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紅焰,快開門——」門外的封玉焦急地敲著房門,卻久久不見回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他內勁一吐,一掌劈碎了房門。

  「紅焰。」焦急的身影掠至床邊,關切地想詢問,卻被一掌推開。

  「走開、走開……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走開……」

  似乎還未完全從噩夢醒來,她的神情激動而悲憤,空洞絕望的雙眸刺得封玉心中一陣絞痛。

  「紅焰,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再顧忌她的反抗,他忽然上前一把緊緊抱住她,「一切都過去了。忘記他,好嗎?忘記他!他不能給你一生一世,我給你……」

第2章(2)

  「哈哈哈,騙人,全都是騙人的!」悲憤的怒火在她的眼中燃燒著,「放開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放開我!」

  急切而狂亂的掙扎中,她全力一掌擊向他的胸膛,要他知難而退。

  然而,緊緊抱著她的人,悶哼了一聲,卻未曾放手,反而越抱越緊。

  「你應該相信我。我是你的丈夫,我會給你一生一世,會的!」

  喉間有淡淡的腥甜湧上,他強嚥下口中的鮮血,輕聲安撫:「相信我,紅焰。我許諾你的諾言絕不會變,相信我!」

  溫和有力的嗓音彷彿帶著奇異的魔力,安撫了她狂躁的情緒。她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也漸漸放棄了掙扎,埋首在他溫暖的懷抱中。

  「我該相信你嗎?我該相信你嗎?」她不停地問著,問著自己,也問他。

  「你該相信我。」

  他堅定的聲音,讓她擡起了頭,「你從未怪過我嗎?我們成親的第二天,我就離家出走。三年來,我從未盡過一絲做妻子的責任。」

  搖了搖頭,他為她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歎道:「我從沒怪過你什麼。三年前,我們的成親是那樣突然。對於剛剛受到傷害的你來說,嫁給一個未曾相識的人,一定很痛苦,所以,你需要時間來慢慢適應。」

  「封玉……」她動容地看著他一臉的真摯,哽著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剛剛那一掌傷你傷得重嗎?」看著他一臉的蒼白,她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魯莽。

  「沒事,只是小傷,不要忘了我是一名大夫。」他淡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扶著她躺到床上,並為她蓋上錦被,「睡吧!一覺睡到天亮時,你就什麼都忘記了。」

  見她閉上了眼,他站起身,就要離開。

  「封玉,不要走!」身後,那夾帶著一絲脆弱的嗓音留住了他,他轉過身,見她已睜開了眼,臉上帶著淡淡的乞求。

  「你留下來再陪我一會兒,好嗎?」

  他點了點頭,走回床邊坐了下來,「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安心地閉上了眼。

  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依賴過一個人了,其實,有一個人讓自己依賴,也是一種幸福!

  幸福?!

  沒想到呵,她竟再度有了幸福的感覺。

  封玉——這個如風般淡然從容的男子,會是她的幸福嗎?

  那一夜,他守在她床邊一夜未合眼。

  但那一夜,也許是她這三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晚。

  當她卸下那冰冷而防備的面具時,其實她也只是個需要人細心呵護的脆弱女子。

  她只是太好強,太倔強,太驕傲。

  如果說,三年前那名有著火般明艷笑容的女子讓他沈醉,那三年後,這名用冰冷淡漠來掩飾自己的倔強女子,則令他心痛。

  室裡的爐火燒得滿室一片暖意,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封玉便覺得這煉丹室裡又多了幾分溫暖。

  往丹爐裡又加了些藥材,封玉捂著胸口輕咳了幾聲在爐旁坐了下來,神色雖有些蒼白疲倦,但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絲異樣的神采。

  經過了那一夜的相守,他和紅焰的關係似乎改善了許多。

  紅焰雖依然冷漠,卻不再視他如無物,有時候甚至還會同他一起觀賞紅梅盛放。

  這不正是自己這三年來所夢寐以求的嗎?封玉蒼白的唇角牽出了一抹溫柔的輕笑,看來那夜的傷,自己是受得值得了。

  「大哥——」

  「少爺——」

  聽到煉丹房外封雪和孫伯的聲音,封玉連忙站起來,急切地打開房門。

  「買到了嗎?」

  「買到了。我和二小姐跑遍了城裡各大藥鋪,才在廣仁堂買到嘉草。我這把老骨頭,都要跑散架了。」孫伯輕輕捶了捶雙腿,慈祥的眼裡卻帶著笑意。

  「辛苦了。孫伯,你先下去休息吧!有小雪幫我就好了。」

  「好!少爺,你的臉色不太好,你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我會注意的。」封玉輕笑,「你放心。」

  看著孫伯離開,封玉回身看了眼一直沈默的封雪,「小雪,謝謝你。」

  「大哥,我們是兄妹,不是嗎?所以不需要謝謝這兩個字。」封雪走到爐火旁坐下,撿起地上的木炭往爐內丟去,「再說,我是為了你,而不是為了她。」

  「小雪,什麼時候你才肯接受紅焰?」封玉歎了口氣,揭開煉丹爐的蓋子,將手中的嘉草放了進去。

  「她真心接納你的那一天,就是我開始接受她的一天。」封雪擡起頭,看著封玉蒼白的臉,「我知道,你們最近的關係有了一些改善,我希望這是好的開始。」

  封玉輕笑,眼中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深情,「其實紅焰只是解不開自己心中的結,我願意等。」

  「大哥,我真不知該說你些什麼?」封雪輕歎了口氣,「你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她知道嗎?」

  「我有心便成了,不是嗎?不用多說些什麼,她自會明白的。」

  「她若是真的明白便好了。」封雪眼中的歎息又深了一分,「有時候,一些事情講明,或許會更好!若是你付出了全部,而她卻不明白,又有什麼用呢?」

  「小雪……」

  「大哥,我只是給你一些意見而已。」封雪站起了身,「你一向淡然,凡事都不懂得索求。一味地付出著,而不求回報,這樣的愛真的可以持久嗎?」

  聞言,封玉怔然,淡笑道:「小雪,你似乎長大了不少。」

  「這幾天看到你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不明白,也明白了幾分。」封雪一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大哥明白。」封玉感慨地輕拍了拍封雪的肩頭,「看來我的小雪長大了。」

  他輕笑,正想再說些什麼,心口卻猛地傳來一陣劇痛,眼前驀然一陣黑暗。

  「大哥,」封雪急忙扶住他,眼中寫滿了擔心,「你怎麼樣了?」

  「沒事。」他輕擺了擺手,深吸了一口氣,想壓下心口的疼痛,卻感到一股腥甜又急湧而上,急忙以手摀住唇,卻依然無法抑制住口中的鮮血。

  「大哥——」看著封玉指間滲出的鮮血,封雪的驚呼聲因驚懼幾乎變了調,扶著他到旁邊的石桌旁坐下,她急忙伸手探上他的脈搏,良久,她僵著聲問,「大哥,你怎麼會受了內傷?」

  「沒事。」封玉咳了咳,唇邊還是一貫淡笑,「只是前幾天打坐時不小心傷了。」

  「你這幾天忙著煉藥,哪有什麼時間打坐練功?」封雪的眼中帶著一絲懷疑,像是被什麼驚醒,她的身子一繃,「是她傷了你,對嗎?」

  「她……」封玉歎了口氣,「她並不是有心的。那一夜,她做噩夢不小心傷了我。」

  「我去找她!」封雪站起身,滿腔的怒火。

  「小雪,不要——」他一驚,欲站起身,結果腳下一顛,人竟跌倒在地上,神色慘白如雪。

  「大哥,」封雪急忙回身扶起他,眼中滿是淚水,「你究竟要護著她到幾時?」

  「小雪,我歇會兒就沒事了。不關、不關她的事。」他強撐著讓封雪攙扶起自己,「現在,你哪裡也不要去,幫我煉好這最後一味藥。」

  「現在這個時候你還要煉藥?」封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的心脈已很弱了,大哥,你是不要命了嗎?」

  「明天便是第七天了,我要放噬心蠱進紅焰的體內。但是噬心蠱僵死之後,我必需借助嘉草讓紅焰馬上吐出蠱蟲,否則,蠱蟲裡的毒會滲入紅焰的身體裡。」他喘息著,一口氣將話說話,但還是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封雪心痛地看著大哥蒼白無血色的臉,「大哥,你的心裡裝滿了她,有沒有留下一絲空隙為自己想想?以你現在的身體,你明天還有氣力救人嗎?」

  「所以,小雪,我需要你的幫忙。」他疲憊地閉上眼,倦意寫滿了臉龐,「今晚你幫我煉藥,好嗎?我在旁指導你。」

  封雪沈默,半晌,忽然問了一句:「大哥,還記得答應過小雪什麼嗎?」

  「記得。」封玉緊捂著胸膛,柔聲道,「大哥答應過你,決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記得就好,不要違背自己的諾言。」

  「一定不會。」他放下摀住胸膛的手,忽然用小指勾起了妹妹左手的小手指,「我們拉勾,永不反悔。還記得嗎?大哥用這種方式答應過你的事,沒有一次違背過!」

  「大哥,」封雪點頭,看著兩人緊緊勾住的手指,「那小雪也會幫你治好她,好讓你安安心心地養病。」

  淡然的笑容再度躍上封玉的臉龐,「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封玉的好妹妹。」

  天,終於又亮了。

  她枯坐在梅花樹下,數著掌間的殘梅,又是一夜無眠。

  今天,已是第七日。

  今天,她這一頭銀絲,便會恢復以前的光澤;而她,也會變回以前那個美麗的燕紅焰。

  手指輕捲著那絲絲銀白,她有些緊張而無措。

  ——他不能給你一生一世,我給你……

  ——你應該相信我。我是你的丈夫,我會給你一生一世,會的!

  憶起那夜,封玉對她的承諾;憶起那夜,她對封玉的依賴。她的心頭彷彿就有一道溫暖在流竄著、鼓噪著,攪得她心頭難安!

  忽然之間,她好想自己快些變回黑髮時的模樣,她想,讓封玉看看黑髮時的自己。

  如果能從封玉的眼中看見那份驚喜,那,是不是也是一種快樂,一種幸福呢?

  其實,幸福自始至終都守在她的身邊不是嗎?

  只是她從未曾真心感受過,一直忽略它。

  但現在,她後悔了,想重新抓回它,應該不會太遲的,對嗎?

  輕聲問著自己,她的臉上忽然亮起了一道亮麗而微微暈紅的光芒。

  封玉!忽然之間,她好想見封玉!

  正欲起身去找封玉,忽然不遠處隱隱傳來了兩道議論的聲音。

  「真不知道少爺是怎麼想的?少夫人對他一點也不好,他還一心為她做這做那?」

  「我們少爺是好人嘛!江湖上誰不知道少爺的心腸最好!」

  「說得是,若是少爺心腸不好,當初便不會娶少夫人。」

  「是呀,聽說,少夫人的母親可是跪在地上求少爺的呢?求少爺娶她那個被人在婚禮當場拋棄的女兒!像少爺這樣的好心腸,哪會拒絕得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我曾聽二小姐說過,少爺的心中其實有一個心上人,只是一直沒有機緣再見。我見少爺這麼快便娶了少夫人,完全沒有預兆,還一直以為少夫人就是少爺的心上人呢!」

  「少夫人和少爺成親那天可是第一次見面,哪會是少爺的什麼心上人啊?」

  「對啊、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你說,少爺是怎麼想的?整天面對一個自己不愛的妻子,還可以……」嘴啐的侍女話未說完,驀然停了口,震驚地張大眼瞪著前方,彷彿見了鬼般。

  「怎麼啦?」同行的青衣侍女,順著女伴的眼睛望去,也同樣嚇白了一張臉。

  「少夫人?!」

  梅花樹下,那一道火紅的身影,孤絕而冷冷地站立在風雪之中,臉上的神色卻是蒼白的,蒼白到幾乎透明。

  「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心底,彷彿又有什麼在碎裂著,燕紅焰緊緊握住了雙手,捏碎了掌間的殘梅,留下了道道暗紅的痕跡。

  「少夫人……我們亂說的,我們嘴雜,請少夫人恕罪……」

  兩名侍女嚇得跪了下來,全身發抖。

  瞪視了那兩名侍女半晌,燕紅焰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封玉啊封玉,這便是你給我的一生一世嗎?這便是你給我的一生一世嗎?哈哈哈……這樣的施捨,我燕紅焰要不起,也不想要——」

  淒厲的笑聲響徹雲霄,笑到無力之時,她疲累地跌坐在雪地上,竟發覺一顆心似空了,什麼也感覺不到。

  「燕紅焰,你好傻!你真的好傻!幸福?哈,你早就沒有幸福可言了,不是嗎?為何還一心奢求著?你只是一個被愛人遺棄的女人,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女兒,一個被上蒼遺棄的可憐人而已,你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

  那一年,她不是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

  但為什麼,歷經了那樣的心痛,她還是不會覺悟?

  封玉啊封玉,比起東方顯龍,你更殘忍!

  更讓人心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10 14:29:59

第3章(1)

  這一生都只為你,情願為你畫地為牢。

  我在牢裡慢慢地變老,只為你看我幸福的笑。


  三年前。

  火紅的嫁衣,火紅的燭燈,火紅的喜字。

  原本代表著喜慶的紅色,在此刻卻如利刃般刺進她的心頭。

  廳堂上,一片沈寂。

  滿堂的賓客,數百雙眼睛齊齊看著她,有憐憫、有同情、有嘲笑,還有那一些深藏在眼中的幸災樂禍……

  她一身艷紅,挺直著背,冷冷地站在看戲的人群中,眼中的神色平靜如水,嬌艷蒼白的臉上甚至毫無表情。

  無論心中多痛,她也絕不會哭。她的驕傲不容許她哭,她的自尊也不容許她哭。

  她只有一個人苦苦地支撐著,不讓脆弱和傷心淹沒自己。

  「吉時已過……」

  主婚人無奈的聲音,頓時在沈寂似水的廳堂中驚起了一片波瀾。

  「吉時過了嗎?那這場婚禮還要繼續嗎?」

  「新郎都沒來,單單一個新娘子如何舉行婚禮?」

  「我若是東方公子也不會來呀,娶一個白髮新娘,東方家哪裡丟得起這個臉?」

  ……

  在眾人紛紛的議論聲中,她卻恍若未聞般地,忽然從人群中緩緩走了出去。

  火紅的身影穿過廳堂,來到了廳門口。

  清冷的月輝灑下,在她那火紅的嫁衣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

  恍惚間,似乎有一種焰火似的明艷色澤在她的身上閃耀著,映射著她精緻如畫的五官,晶瑩剔透,越發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然而,那一頭銀白如雪的長髮卻也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突兀刺眼。

  「可惜了,一代絕色佳人竟就這樣毀了?」

  人群中,不禁有人輕聲歎息。

  「可惜了?呵呵,真是可惜了啊!」

  藏在袖中的雙手握得死緊,她冷而嘲諷地笑著,卻有股淡淡的悲涼自心底湧上。

  原來世人皆以貌取人!就連他也一樣!

  東方顯龍,你竟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嗎?

  今天是我們婚禮?是我們的婚禮啊!但此刻,你又在哪裡?

  「東方顯龍,無論如何,你也應該跟紅焰說清楚!對我們燕家有個交代!」

  黯黑而沈靜的夜幕中驀然響起了一陣騷動。

  她錯愕地睜大了眼,看見不遠的前方,父親正粗魯地綁著一名藍衣男子往這裡直奔而來。

  「過去!」燕正山憤恨地將手中的人質狠狠地推到燕紅焰的面前,「跟紅焰說清楚。」

  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意中人,此時竟一身的狼狽,燕紅焰的心像是被針刺進般疼痛。

  「對不起,我不能娶你。」一身狼狽的藍衣男子低垂著眼,幾乎不敢正視眼前那名曾經深深愛戀的女子。

  「為什麼?」她問得平靜,美麗的眼裡卻帶著一絲悲涼。

  「因為……因為東方家族是天下第一武林世家,我不能拿整個家族的名譽來當賭注。」

  「只為了你們東方家的名譽,你就想拋開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嗎?」

  「我爹說,我只能在你和東方家族之間選擇一個。身為長子,你應該瞭解我的立場與責任。」

  在名利與愛情之間,他苦苦掙扎過,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名利。

  「哈,立場與責任?東方顯龍,到現在你才跟我談什麼立場與責任嗎?你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現在,竟全都忘記了嗎?」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冷如刀鋒般的眼眸似利箭,幾乎穿透東方顯龍的胸膛。

  「我不得不選擇忘記。以東方家族顯赫的名聲,我、我絕不能娶一個白髮的妻子。你就當我們……從來都沒認識過。」

  「從來沒認識過嗎?哈哈哈,東方顯龍,你一句話便抹殺了一切。好一句從來都沒認識過啊!」她笑得淒涼,就著月光,那張蒼白美麗的臉透著一股深切的悲憤。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這就是所謂的山盟海誓,一生一世?

  「東方顯龍,你以為你說不認識便不認識了嗎?」燕正山忽然身子一掠直逼那道藍色的身影,右手雙指緊扣住他的咽喉,厲聲道:「今日你若不娶紅焰,明年的今天便是你東方顯龍的死祭!」

  面對死亡的威脅,東方顯龍一張臉蒼白如紙,卻依然強撐著,「燕正山,你若殺了我,我爹不會放過你,整個東方世家也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我燕正山今日就跟你們東方世家拼了!」燕正山狂笑著,眼中已湧上了殺氣。

  「爹,強求的姻緣,我寧願不要……」眼見憤怒的父親已接近瘋狂,她試圖阻止。

  「你說不要便不要的嗎?」燕正山驀然回首,憤怒不已的雙眼如刀鋒般逼視著她,「紅焰,這由不得你!無論怎樣,今天這場婚禮一定要舉行。他東方顯龍竟可以如此蔑視我們紅楓樓,讓我燕正山顏面何存?今天我就是要讓東方世家的長子當著眾多武林同道的面,娶我們燕家的女兒。」

  「爹……」傷痛的心頓時結成了冰,燕紅焰無法置信地看著父親,無法再說出半句話。

  原來——

  原來呵,竟全是為了紅楓樓的名譽,為了顧全他自己的面子!

  就連從小疼愛她的父親竟也是如此啊!

  心中,似有什麼正在碎裂著,散了一地。

  她甚至連拾起來拼湊的力氣都沒有。

  「瞧瞧,我還以為武林第一美女生得如何傾國傾城呢!沒想到,竟是一頭白髮呀!」

  「是啊,東方公子若是娶了她,豈不是一生全毀了?」

  「若我是東方公子,我絕對不娶這一頭白髮的怪物。否則,半夜醒來,看到自己的枕邊人一頭白髮,還以為是見鬼了呢!」「哈哈哈,怪物,堂堂的武林第一美女竟是一頭怪物!」

  「就是呀,這樣怪物般的女人竟還有臉讓堂堂武林第一世家的公子娶她!哈哈哈,我看這天下間最不要臉的女人怕就是燕紅焰了!」

  隨著此起彼伏的嘲笑聲響起,一青一紫兩道嬌俏的身影驀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夜幕下,身著奇裝異服的兩名少女迎風而立,滿臉的冷笑,然而,那兩雙明艷的大眼中卻帶著誘惑眾生的妖媚。

  看見那兩名少女,東方顯龍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青蘭、紫玉,快救我!」

  「東方哥哥,我們當然是來救你的,難道,我們還任由這白頭怪物吞了你不成?」藍衣少女嬌嗔一笑,明媚的大眼幾乎勾住在場所有年輕男子的心魂。

  「哪裡來的妖女?」燕正山輕蔑地看著兩名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就憑你們也想從我燕正山手中救人嗎?」

  「哎呀,各位大哥可瞧見啦,堂堂紅楓樓的樓主竟要以強淩弱!欺負我們弱質女流哦!」

  一身青衣的少女跳了起來,腳上的環鈴丁當作響,發出了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響,然而就在那起落間,出乎眾人意料的,她竟突然飛身掠向燕正山,直扣他的命門。

  迅捷的身影頓進化作厲風,帶著強而利的殺氣。

  「自尋死路!」燕正山冷冷一笑,舉手便要反擊。

  「好好一場婚禮,不應該變成一場殺戮!」淡然的歎息聲驀然響起,燕正山和青玉只覺眼前似有一道輕風掠過,手中內勁已被一股柔韌的力道化開,一絲不留。

  兩人皆是一怔,錯愕地看著不知何時已插入戰局的白衣男子。

  「封玉?」

  燕正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個名滿江湖的神醫,原來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燕大俠,今日是您女兒的大喜之日,何必妄動殺念?」

  月輝下,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如玉樹臨風般豐神俊朗,然而讓人無法忽視的,卻是那一身淡然從容的神韻,沈靜似水,溫和似井。

  「東方世家無理在先,怪不得我燕正山辣手無情!」燕正山冷笑,手下的力道加深,頓時讓東方顯龍青了一張臉。

  「燕大俠手下留情!」

  封玉正要出手相救,然而另一道火紅的身影卻比他快了一步。

  「今日誰也救不了他!」燕正山並沒有看清眼前的人影,反手便出了一記重掌。

  「砰」的一聲,燕紅焰只覺胸口似要裂開,卻不進反退,強嚥下口中的血,直扣燕山正的右手,想逼他放開手中的人質。

  「紅焰……」見自己誤傷了女兒,燕正山錯愕之下竟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女兒救走了東方顯龍。

  拖著東方顯龍,燕紅焰踉蹌著急退了幾步,終於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淒艷的殷紅頓時將紅色的嫁衣染得越發奪目艷紅。

  「你這不孝女,到這個時候竟還要救這畜生嗎?」燕正山一雙虎目幾欲撐裂。

  「爹,你不可以殺他!」咬著牙,她一字字地將話吐出,一張臉蒼白而毫無血色,但眼中的神色卻是堅定如鐵。

  「你想造反嗎?為了這個負心人,你竟連爹的命令都敢違抗!」彷彿被氣憤沖昏了神志,燕正山一雙眼眸霎時變得冷酷無情,再也找不到半絲親情,「你現在就給我殺了他,否則,我連你也一起殺!」

  「紅焰,你就放了我吧!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求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放了我吧!」

  東方顯龍被燕紅焰緊緊拖著,被燕正山制住的穴道並未完全解開,只能苦苦哀求著。

  眼見昔日的戀人竟毫無骨氣地求生,燕紅焰的心頭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苦澀。

  這便是意氣風發的武林第一世家公子嗎?

  這便是與她真心相愛的人嗎?

  她有眼無珠,不是嗎?有眼無珠地錯將頑石當成了美玉。

  「你放心,我絕不會殺你!」冷然吐出這一句話,她眼前驀然一黑,整個身子像是失去力氣般再也無法支撐。

  「小心!」

  身後,一雙溫暖的手及時扶住了她,她緩過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出手相救的白衣男子,淒涼一笑,絕美而讓人心碎。

第3章(2)

  封玉的心神在剎那間有了一絲恍惚,彷彿,似又看到了夢境中那一副傾城的笑顏。

  夢中,那個展顏歡笑的女子,與眼前心碎絕望的女子竟是同一個人嗎?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燕紅焰!原來,你是燕紅焰!

  無法自制的,他緊扶著紅衣女子的雙手久久不曾放開,像是終於尋到了苦苦追尋的珍寶,再也捨不得放手。

  眼見燕紅焰已失去了力氣再鉗制他,東方顯龍反手一推,趁機便想逃走。

  另一邊,青蘭、紫玉也不願錯失良機,飛身便要救人。

  「想救人?沒那麼簡單!」燕正山冷笑的同時,殺手鑭已出。

  「幫我……」

  不待燕紅焰將話說完,一道白影身形一展,一手扶著燕紅焰,一手及時制住了正欲逃走的東方顯龍,接著身形一掠,行雲流水般,竟毫無驚險地躲過了兩方面的攻擊。

  青紫兩人與燕正山不禁怔住了。眼前的封玉,真的僅是江湖中的一名大夫而已嗎?

  「放開我!」被再度抓回的東方顯龍,一臉的氣急敗壞,「封玉,就連你也想插手嗎?我爹絕不會放過你的。」

  「幫我封住他的嘴!」燕紅焰疲憊地倚在封玉懷中,失望地輕閉上雙眼。

  毫不猶豫,封玉封住了東方顯龍的啞穴,低頭看著懷中一臉蒼白的紅衣女子,他淡淡地苦笑,「這個男人真值得你這麼做嗎?」

  燕紅焰依然緊閉著雙眸,並未回答,只是淡漠一笑。

  「燕正山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我東方世家作對嗎?」

  冷冷的厲喝聲驀然響起,群雄頓時嘩然。

  「終於來了!」

  原本一臉疲憊的燕紅焰忽然睜開了眼,臉上的神色依然蒼白,但那雙美麗的眼睛卻帶著一抹雪亮的光芒。

  封玉詫異地看著她站直了身子,一雙手卻悄然扣緊了東方顯龍的脈搏。

  「燕正山,快放了我兒。否則,我東方勝空定會血洗你們紅楓樓!」

  目空一切的氣勢,與生俱來的霸氣。東方勝空的出現,彷彿是帝王親臨。

  惹到了武林第一世家,紅楓樓怕是有一場浩劫了!所有在場的人都為燕家父女捏了一把冷汗。

  「哈哈哈,東方勝空,你以為我們紅楓樓怕了你嗎?是你們東方家反悔婚約在先,怎麼,現在反倒來興師問罪嗎?」燕正山一雙虎目通紅,充滿了憤恨。

  東方勝空又怎樣?武林第一世家又怎樣?他燕正山天不怕地不怕。

  「是你們燕家女兒白髮在先,不是嗎?竟想讓我堂堂武林第一世家娶一個白髮新娘嗎?燕正山,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東方勝空一雙鷹般的利眼如刀般一一劃過在場眾人,冷然一笑,他忽然振臂一揮,原本寂靜的四周忽然多出了數百官兵,將在場的武林人士統統包圍起來。

  燕正山原本激憤的心頓時沈了,沈到了谷底。

  他怎可忘記了,東方世家雖是武林世家,卻也是官宦之家,在朝中有著雄厚勢力。

  一絲冷汗自燕正山額際悄然滑下,他的魯莽將會為紅楓樓帶來怎樣一場浩劫?

  「只要東方前輩肯退兵,我可以保證東方顯龍毫髮無傷。」死一般的寂靜中,紅衣白髮的女子忽然緩緩開口。

  她的手緊緊扣著東方顯龍的脈搏,拖著他,一步步地走向東方勝空,蒼白美麗的臉上從容不迫,沈穩鎮定。

  封玉看著紅衣女子堅定沈著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微微的笑意。

  原來,她不惜違抗父命、誓死保住東方顯龍竟是為了留住最後的籌碼,保住紅楓樓。

  「燕紅焰,你以為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東方勝空雙眼定定地看著她,眼中的神色變幻莫測。

  「但東方前輩決不會拿自己愛子的性命開玩笑,對嗎?」她的眼依然沈靜,並不畏懼身前一臉殺氣的武林梟雄。

  「你是在威脅我嗎?」東方勝空輕笑,眼中有著幽冷的光芒閃過。

  「紅焰不敢,紅焰只跟前輩談條件而已。家父性子魯莽,抓來令公子,雖是無理,卻也並非無因。」

  東方勝空冷聲一哼,「東方世家決不會娶一名白髮新娘。」

  「紅焰自知配不上東方公子,所以自願請求退婚。只要東方前輩退兵,從今往後紅楓樓與東方世家便再無瓜葛。而我燕紅焰……」轉過頭,她看著一臉蒼白的東方顯龍,「自此也與東方顯龍恩斷義絕!」

  當那樣決然的話說出口時,她便知道自己的心也跟著死了。

  愛情,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她一心一意地付出,沒想到,僅是一頭白髮便換來了心碎無痕的下場。

  東方顯龍走了,竟走得那樣坦然,連頭也沒有回。

  有了東方勝空那樣強大的保護網,他便再也無所顧忌,似乎又回復了往昔第一世家公子的風采。

  忽然之間,她覺得很可笑。

  當初,她究竟是怎樣愛上這樣一個男人的?是她太天真了,根本就沒有想過人心莫測?還是,一生一世的承諾太脆弱了,就彷彿是風中的泡影,一擊就碎?

  「其實,你的發是被我們下了蠱的!」那名青衣的苗疆女子在跟著離去前,忽然附在她耳際輕輕說了一句,「但燕紅焰,你怪不得我們,為了我們的所愛,我們寧願不擇手段!」

  「僅是一頭白髮,你們所愛的那個男人便徹底忘卻了他所許的諾言,這樣的男人,真值得你們愛嗎?」她淡漠地笑著,並沒有因為得到真相而憤怒,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那名明媚動人的青衣女子。

  「既然愛了,我們便不會再顧忌後果。苗家的女子是敢愛也敢恨的,若有一天,他負我們,我們定不會饒他!」看著一臉平靜淡漠的燕紅焰,青蘭分外堅定的眼中閃過一絲由衷的讚賞,「不過,我很佩服你,燕紅焰。雖然你曾是我的情敵,但我依然佩服。只可惜,為了得到東方顯龍,我們對你下了很重的蠱蟲,這一生怕是沒法解了。」她的眼忽然閃爍了一下,有一絲幽沈的光芒滑過眼底,「除非你遇到一個真正愛你,真正肯為你犧牲一切的人,也許你的蠱蟲便可以解。」

  說完最後一句話,青蘭也走了,帶著紫玉緊緊地追隨著她們所愛的男人。

  愛情,原來真的可以讓人為之瘋狂,也可以讓人不顧後果。

  「真正愛我的人?」

  看著那個愛恨分明的女子離去,燕紅焰的眼底滑落一絲落寞,「但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了。我寧願這一生白髮,也不願再嘗一次愛情的苦果。」

  「你不恨她們嗎?」

  淡然的聲音驀然在耳際響起,她擡起頭,看見那一雙沈靜如水的眼眸正深深凝視著她,「你的幸福是毀在她們的手上!」「幸福?!」她淒涼一笑,低頭看著地上的寒雪,「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幸福,又何來毀之?」

  「焰兒、焰兒……」虛弱的呼喚忽然斷斷續續地傳來。

  「娘——」她轉頭,便看見母親正由人扶持著跌跌撞撞朝她直奔而來。

  在前一夜,當她一夜白髮之時,母親便病倒了。她知道脆弱的母親根本禁不起打擊,所以,她只有堅強地站起來,堅強地面對一切。

  「焰兒,我可憐的焰兒……」

  她靜靜地依偎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母親傷心的飲泣,竟讓她的心平靜了下來。

  黑暗漸漸籠罩,終於再也抵擋不住一身的疲憊,她失去了知覺,昏睡在母親的懷抱裡。

  然而,那蒼白的唇角卻帶著一絲微微釋懷的笑意。

  原來,失去了愛情的她,並不是一無所有的,不是嗎?

  她有還疼愛她的母親,她還有紅楓樓這個溫暖的家。

  從此刻起,她不會再奢求幸福,奢求一生一世了!

  孤老一生也罷,寂寞一世也罷,她都無所謂了。

  只願自己可以常伴雙親左右,至少,她還是快樂的。

  月影不知何時已悄然退去,天際露出了一絲天光,淡淡散下。

  金色的光暈照射著燕紅焰蒼白的臉,奇異地泛起了一抹亮麗的光輝,迷惑了眾人的眼。

  她依然還是很美,縱然一頭白髮,一身疲憊,她的美依然不能被抹殺!

  封玉的心,在那一剎那徹底淪陷了!

  燕紅焰,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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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0-10 14:31:03

第4章(1)

  有人說,我該放棄。

  要反悔比執迷還容易。

  最難的是,失去愛的能力,在孤獨裡醉生夢死。


  那一天淪陷的感覺,至今他還無法忘懷。

  記憶中的燕紅焰,堅強而又倔強,縱然是一身的疲憊與傷心,她仍可以站起來面對一切艱難絕境。

  然而,自嫁給他的那一天開始,他便再也看不見她眼中的焰火,留下的,唯有冷漠與深沈的孤寂。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改變了她,他唯有等,等到她心結解開的那一天。

  但等待卻是一件令人痛苦而又漫長的事。

  三年的等待,也換來了他三年的身心俱疲。

  其實若要放棄,要反悔,遠遠比執迷來得容易得多。

  但他從未曾想過放棄。就算等待到最後,他換來的是一身傷痕的結局,他也不後悔。

  「吱呀」一聲,房門忽然被緩緩推開。

  他擡起頭,看著門外站著的紅色身影,淡然一笑,「這一夜,你都去了哪裡?」

  門外的人並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踏進了房裡,眼中的神色卻是冷的,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瞧見她的異樣,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怔然,「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依然沈默著,逕自走至床邊,坐了下來,伸手輕撫著依然冰冷的床幔。

  這間房,他與她似乎從不曾真正一起待過,像普通的夫妻那般,在房裡對鏡畫眉,儷影雙行。

  他們像夫妻嗎?似乎從來都不是!

  她竟還一心以為,自己又找到曾經丟失的幸福。

  「娶了我,你可曾後悔過?」沈默良久,她驀然擡首,冰冷的雙眼直直望進他的眼裡,「我要聽實話。」

  「我娶你,從不曾後悔。一直以來,我都對你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真的嗎?每一句?」她冷冷地笑,眼裡卻有淡淡的悲涼在散開,「這一生我從不曾憎恨過誰,就算是負心的東方顯龍,我也不曾生出過憎恨的念頭,但封玉,你卻讓我想恨你。」

  「為什麼?我不明白……」她的話讓他不解,卻也似刀般,將他一顆傷痕纍纍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不,你明白的,所有的一切你都明白!」她斬釘截鐵地一字字將話吐出,眼中的冰冷忽然沈澱了下去,取而代之是一抹深深的自嘲,「不明白的人,應該是我,不是嗎?」

  她不明白,為何她竟會在他的面前流淚,讓他見到了她的脆弱?她更加不明白,明知他與她之間根本就不會有結果,所有的一切僅是鏡花水月,夜裡曇花罷了,但她的心底竟還存著一絲小小的期盼。

  然而,當那絲小小的期盼也被打碎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在恨他的同時,心竟然也會痛。

  站起身,她環視著這間清冷了三年的房間,「其實這間房的女主人早就應該換了。」

  「紅焰……」看見她眼中的去意,他的一顆心沈到了谷底,「你……又要走嗎?」

  「是。」她回答得決然,轉身走回門口。

  看著她冷漠的背影,封玉的心口又驀然湧上一陣錐心的刺痛,緊緊摀住胸口,他力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你若真的要走,至少,也要等到我治好你的病再走。」

  「不需要。」她的回答依然冰冷,甚至連頭也沒有回。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治了。」冷然丟下話,她便大步踏出門口。

  「紅焰。」他向前跨了一步,想追出去,然而排山倒海的劇痛再度襲來,令他的眼,盲了片刻,急急一喘,他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只差最後一天了。紅焰,你連這最後一天都不想待下去嗎?」

  「無所謂了。這一頭白髮治不治得好,我都無所謂了。」她笑得蒼涼落寞,眼眸中藏著一抹萬念俱灰的神色。

  「你不是一直都想治好它嗎?如今只差最後一步了,為什麼你卻要功虧一簣?」

  「為什麼?你竟問我為什麼嗎?」冷冷笑著,她驀然轉過身,美麗的眼中竟閃爍著一抹怨恨,「因為這裡,我一刻也不想待!」

  「這個家,就這麼讓你厭煩嗎?」

  她的話就像把利刃直刺進他的心口,痛得他幾乎無法說話,他甚至感覺到了喉間淡淡的腥甜。

  「我不僅是討厭這個家,我更憎恨你,封玉!我憎恨你的憐憫,憎恨你的同情,憎恨你所給我的一切。」積壓在心中的怨恨頃刻間全然爆發,她美麗的雙眸湧上一層��的淚光。

  「我,對你,並不是憐憫……」他心痛地看著她眼中的淚光,然而話語未落,血卻已湧至喉間,他強嚥下口中的鮮血,雙手死死撐著石桌,渾身顫抖著,一臉蒼白地望著她,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該死,他的蠱毒竟在這時候發作嗎?

  「哈哈哈……不是憐憫,真的不是憐憫嗎?」燕紅焰尖銳地笑著,壓抑已久的眼淚終於滑落臉龐,「你會娶我,不就因為我是一個在婚禮當中被人拋棄的新娘嗎?你會娶我,不就因為我父母親苦苦地跪地求你,求你接收他們這個被人拋棄的女兒?你以為你們掩藏起一切真相我就不會知道了嗎?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娶我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哈哈哈,封玉,你真是何其偉大啊,竟願娶一個被人當眾拋棄的女人,而不顧忌天下人的取笑!而我紅焰又是何其無恥下賤,被一個男人拋棄了,馬上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尋找避風的港灣……」

  偽裝的冰冷在這一刻全然崩潰,她大笑著,臉上的神色淒涼而悲憤。

  「紅焰,你錯了。那不是事實的真相,其實我……」

  「不是嗎?」她驀然停下了笑,冷冷逼視著他,「在遇到我之前,你早已有了心上人,對不對?」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他怔了怔,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

  「回答我!封玉,你回答我!」她緊緊握住雙拳,竟發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

  「是!但那個人……」

  「夠了,封玉。我不想再聽,我什麼也不想聽。」忽然之間,她打斷了他的話,淚流滿面地摀住自己的雙耳,搖頭後退著。她在害怕!

  但她究竟在害怕什麼?害怕他的答案嗎?

  「我受夠了這個家,也受夠了你——所以,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我寧願自己一生白髮,我也不願再待在這裡一刻。」

  「紅焰,不要賭氣。我、我已經沒有另外一個三年可以等了。」強行支撐起身體,他踉蹌地走出房門,伸手想抓住那雙冰冷蒼白的小手。

  「你不用再等了,不用再等另外一個三年。」忽然停止了哭泣的她,冷漠地避開他伸過來的手,「這封休書,早在我們成親那一天,我就已經寫好了。」自懷中掏出藏了三年之久的休書,她遞到他的手中,「也許三年前,我就應該交給你的。」

  「休書?」他麻木地看著手中那封已有些發黃的休書,忽然之間什麼也感覺不到了,就連心口的劇痛似乎也失去了知覺。

  「是。只要你在休書上簽下你封玉的大名,我們的夫妻關係便永遠地結束了。你不用再因為承諾苦苦地守著我,守著一個你根本不愛的女人。」最後看了他一眼,她毅然轉過身飛奔離去。

  該離開了。在她的心沈淪之前,她必須遠遠地逃離。

  今生她已遇上了一個讓她傷心的男人,她不想再遇上第二個。

  封玉,封玉並不愛她,不是嗎?

  而她,卻好像愛上他了!

  「紅焰……」他並沒有去追,因為他連追出去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癡癡地看著那抹紅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一縷鮮血忽然自口中緩緩溢出,刺目的殷紅瞬間染紅了他手中緊握著的休書。

  捂著胸口,他緩緩滑坐在房門口,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原來,這便是他苦苦等待的結局。

第4章(2)

  ——我從沒怪過你什麼。三年前,我們的成親是那樣突然。對於剛剛受到傷害的你來說,嫁給一個未曾相識的人,一定很痛苦,所以,你需要時間來慢慢適應。

  他的寬容,曾讓她動容。

  她以為,她可以放下心結,與這個淡然從容的男子共度一生。

  她以為,她又找回了丟失的幸福。

  ——我曾聽二小姐說過,少爺的心中其實有一個心上人,只是一直沒有機緣再見。

  但到頭來,他的心底並沒有她。而她,只不過是一個承諾包袱,讓他不得不背。

  ——你若真的要走,至少,也要等到我治好你的病再走。

  他從不曾挽留過她,如同三年前一樣,她走的時候,他也沒有挽留。

  為什麼他的心竟埋得那樣深?

  讓她無法摸透,也讓她再一次跌入了深淵裡,萬劫不復!

  步履蹣跚地跌進雪裡,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哀莫大於心死!

  原來,心死的感覺是如此的可怕;原來,當年東方顯龍所帶的傷痛竟遠遠不及封玉所帶來的;原來,她是愛他的!

  但她的愛還未來及得萌芽生長,就已夭折。

  離開了封玉,如今,她又該何去何從?

  熟悉的小徑,熟悉的樓宇,卻沒有了往日那熟悉的風光與熱鬧。

  層層白雪掩蓋之下,只留下一片隱約的殘紅,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繁華。

  猶記得,那一片耀眼的紅,曾是多少英雄豪傑眼中的夢,但如今,夢已不在,情已惘然,只剩下一片清冷寂寥。

  紅楓樓。

  這座曾經名動江湖的紅楓樓,如今怕是早已為江湖人所遺忘。

  當紅楓樓逐漸被人們遺忘在時間的流逝中時,父親的夢想,母親的無憂,她的幸福,也全都隨之煙消雲散。

  什麼都失去了!

  就在那一天,她失去了所有,什麼也不剩!

  心底忽然有一股淡淡的悲哀流竄開來,噬咬著她的身心,呆望了眼前熟悉的樓宇良久,她淒涼一笑,終於伸手緩緩推開了樓前的大門。

  這是她的家啊!

  離別數載,她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吱——呀——」

  隨著那陣陣艱澀沈重的開門聲,她的心底不禁泛起了一抹苦澀,直澀入她的心扉。

  ——封大俠,我求求你,求你娶紅焰吧!紅楓樓已葬送,我不想連女兒的幸福都葬送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會對紅焰好。我知道,你會的。

  漸開的門隙裡,她彷彿看見一抹蒼老脆弱的身影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為她的女兒乞求著最後的幸福。

  她的幸福,是她的娘親乞求來的啊,她怎可忘了,怎可忘了?

  ——焰兒,你一定要嫁,封大俠是好人,他會對你好的。一生一世都會對你好。

  ——你若不嫁,爹和娘便就此死在你的面前。

  那一天,她並沒有選擇的權利,父母的以死相逼,讓她無所適從,也無法拒絕。

  她只能麻木地任由父母擺佈著,嫁給了那個她毫不熟悉的男子。

  但那樣乞求來的一生一世,卻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要那份施捨而來的幸福,但她只能接受。

  很可笑不是嗎?她的人生就那樣給注定了,她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什麼人?」

  一道憔悴的身影倉皇地急行而來,無神的雙眼在看清來人之後,竟驀然怔住了,呆望了許久,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伸出雙手,「紅焰、紅焰,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爹——」

  燕紅焰的心如刀割般絞痛,眼前年邁蒼老的老人真的是昔日意氣風發,獨霸一方的父親嗎?

  一別三年,父親竟像蒼老了十歲,昔日的霸氣與驕傲早已從他的眼中洗去,只留下被歲月刻畫的滄桑和孤寂。

  「女兒不孝。」她忽然跪了下來,眼中淚光隱現。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燕正山終於敢伸手擁抱住女兒,老淚縱橫,「當年是爹的錯,否則也不會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紅焰——爹錯了,真的錯了!你肯回來,爹這一生便再也沒什麼遺憾了。」

  「爹……」她哽著聲,卻無法再說出什麼,父親眼中的悔恨像把刀直刺入她的心頭。

  如今她已不想再追究當年的對錯,她只想待在父親的懷中,好好地痛哭一場!

  「焰兒,我的焰兒,是你回來了嗎?」焦急而緊張的聲音驀然在耳畔響起,燕紅焰擡起了頭,就看見母親跌跌撞撞地朝她這邊摸索著。

  「娘……」她錯愕地看著母親毫無焦距的眼,一顆心似結成了冰,蒼白著一張臉,她站起身衝過去,扶住幾乎跌倒的母親,「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焰兒,我的焰兒,真是你回來了!太好了,我總於盼到你回來了啊!」一把將女兒擁進懷中,燕夫人失聲痛哭,悲切而欣喜。

  「娘!」燕紅焰撲進母親的懷中,終於再也抑制不住淚水。

  曾經以為自己是恨他們的,也曾經以為,他們已將她徹底放棄,然而如今,雙親臉上的悲切與思念,已給了她最好的答案。

  這裡,才是她真正的家啊,不是嗎?無論從前在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無論從前她在這裡受到過什麼傷害,如今已不再重要。

  「娘,為什麼,你的眼睛……」她的聲音已然嘶啞,撫上母親毫無焦距的雙眼,「為什麼你的眼睛會看不見?」

  「不重要了,焰兒,娘的眼睛是瞎了,但今日能盼到你回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三年前,是他們親手逼走了自己的女兒,三年來,她一直過著心如刀割般的日子。

  她萬般地悔恨,卻又尋不著女兒的蹤影,只能每天不斷地以淚洗面,直至雙眼失去光明。

  但今天女兒終於歸來了!這已遠遠重於一切。

  「你的髮依然沒有好嗎?」她苦笑著,伸手撫摩女兒一頭冰冷的白髮,眼中雖瞧不見,但心底卻明朗著,「三年前是爹和娘太自私了,沒有顧忌到你心底的感受,焰兒,爹和娘都錯了,真的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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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0-10 14:32:01

第5章(1)

  為何執著在你來去之間?

  為何總無法看透?

  也許這是一場宿命,

  注定要為你把心傷透,

  讓自己再無路可走……


  ——你會娶我,不就因為我是一個在婚禮當中被人拋棄的新娘嗎?你會娶我,不就因為我父母親苦苦地跪地求你,求你接收他們這個被人拋棄的女兒?你以為你們掩藏起一切真相我就不會知道了嗎?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娶我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受夠了這個家,也受夠了你——所以,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我寧願自己一生白髮,我也不願再待在這裡一刻。

  她站在迷霧中,哭得傷心而絕望,他默然看著,心卻如同被刀劃一般。

  伸出了手,他想牢牢抓住她,想告訴她,他再也不要讓她哭泣;想告訴她,他再也不會讓她傷心。但他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眼前的人影便驀然無蹤。他冰冷的指間,觸碰到的,僅是虛無的空氣。

  「紅焰——」他開口急喚,但湧上喉間的卻是濃烈的血腥味。

  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伴隨著劇烈的心痛,他在昏沈中逐漸清醒了過來。

  然而,等他睜開眼時,觸目所及,卻是封雪焦急的臉龐和孫伯擔憂的雙眼。

  原來,一切又是夢,一場令人心碎的夢。

  「大哥,你終於醒了……」顫抖著手為封玉拭去唇邊的血漬,封雪喜極而泣,「我還以為,你永遠也醒不來了……不要有下一次,好嗎?千萬不要再有下一次,小雪會發瘋,真的會發瘋……」

  她再也忍不住,傷心地俯在封玉的身上放聲哭泣,三日來,她都不敢哭,怕她的哭泣會成真,怕她的大哥再也醒不過來。

  「小雪……」他啞著聲,想安撫泣不成聲的小雪,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答應過小雪會好好照顧自己,他答應過小雪不會丟下她一個人。但他還是食言了!

  「對不起。」封玉的聲音顯得有些嘶啞。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活著,我只要你活著!」封雪緊緊握著大哥的手,眼中滿是淚痕,「不要再丟下小雪。」

  小雪眼中的脆弱仿若針般刺進心底,他一直以為小雪是堅強的,可以堅強地面對一切,原來,是他錯了,小雪畢竟只是一名十八歲的大孩子,他不該自私地將整顆心都留給了燕紅焰。

  這個世上畢竟還有另一個他所愛的女孩需要他。

  「不會了,大哥不會再丟下你。」他微微笑著,輕撫小雪的長髮,但那抹笑容裡卻隱隱含著一絲苦澀。

  無論如何,他也得活下來!

  至少,在小雪找到歸宿之前,他一定得支撐下去。

  但燕紅焰——

  那個火焰一般明亮的女子,那個讓他心痛的女子,他又是否應該嘗試著忘記?

  也許,只有忘記了,他才不會再自傷;也許,只有忘記了,他才可以好好活著……但,一切的一切,真的可以忘懷嗎?

  還記得呵,她其實只是他強留的幸福而已。

  她的離開,他早已預料,所以,他從不曾強求她留下,只是私心地以夫妻的名義讓自己在她的心底殘留著一絲位置。

  原來,他封玉也是個自私的男人,明知他與她之間本來就不應該有交集,明知她的心底永遠都不會有他,他還是一直在執念強求著。

  若是時光倒轉,他又會做另一種選擇嗎?

  他知道。

  不會。

  記憶的面紗緩緩揭開,三年前的那一天,他做了一個私心的選擇,不僅改變了紅焰的命運,也自此改變了他的命運。

  也許,那便是上天對他們的捉弄……

  「封大俠,我求求你,求你娶紅焰吧!」沈寂的大廳裡,身著錦衣的婦人跪在封玉面前,蒼白憔悴的臉上帶著深深的乞求,然而,眼中的神色卻是不容拒絕的。

  「燕夫人,封玉受不起,快起來。」封玉震驚地想扶起眼前跪地不起的燕夫人,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如此毫無預兆,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紅楓樓已葬送,我不想連女兒的幸福都葬送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會對紅焰好。我知道,你會的。」這是她此生唯一的願望——

  她希望可以為女兒找到最後的歸宿。縱然這樣的歸宿是強求而來的,她也不悔。

  丈夫一步走錯,使他們失去了所有,得罪了武林第一世家,紅楓樓已在江湖中毫無立足之地。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無法擡起頭來。

  紅焰是那樣的驕傲,驕傲到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顯示出一絲的脆弱。

  她看得出來,封玉是個好人,是值得紅焰托付終生的好人。

  封玉輕搖了搖頭,苦笑,「燕夫人,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不,這不是兒戲!封大俠,我知道我們自私,但我不想再讓紅焰待在這個傷心的地方,我只是想求你帶她走,走得越遠越好。」環視著清冷的廳堂,她淒涼一笑,「如今,紅楓樓已人去樓空,我已找不到任何可以托付的人了,不是嗎?」

  「您先起來再說。」見燕夫人依然苦苦跪著,封玉眼底的歎息更深。這一家子都是如此倔強嗎?

  「她必須得走。」大廳的一角,一直沈默不語的燕正山忽然緩緩開口,然而那一字一句卻像把把利刀直刺進人的心頭,「她若不走,紅楓樓永遠都會成為江湖中的笑柄,永遠都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燕大俠……」無法置信地看著無情冷然的老人半晌,封玉的眼底閃過一抹複雜,「她畢竟是您的女兒……」

  這樣無情的話,連他這個外人聽著都心寒啊,若是讓燕紅焰聽見,又會是如何的傷心?

  腦海中驀然出現一抹火紅的身影,想起昨日那個驕傲堅強的燕紅焰,他的心底似乎滑過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昔日的舊夢裡,那個有著明艷笑容的紅衣女子,與此刻腦海中的燕紅焰重疊了起來,隱約中,有一種在聲音在召喚著他。

  答應吧!這是宿命的安排,不是嗎?

  終於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他這一生已無悔無憾!

  也許,他應該自私一回!

  「好。我答應你!」

  廳堂裡,那樣堅定的回答是如此的肯定而決然。

  廳堂外,她的心,卻已碎了片片,再也拼湊不回原來的樣子。

  就這樣將她給賣了嗎?賣給了那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封玉!

  她以為封玉是一個正人君子,她以為封玉是一個好人。

  但到最後,所有人全都背叛了她!

  就連她的父母,竟也放棄了她!

  信任和堅強在這一刻被全然瓦解,當最後的快樂也被剝奪時,她究竟還剩下些什麼?

  骨子裡驀然冒出了一股寒意,浸透了她的身心!

  「焰兒,封玉是個好男人,比起東方顯龍來不知勝過千百倍——嫁給他,你不會後悔的。」

  她呆呆地坐在鏡前,任由母親為她打理著一頭銀色的長髮,眼中的神色卻是空洞的,仿若對母親的話聞所未聞。

  看著一臉沈默的女兒,燕夫人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木梳,「焰兒,娘知道你其實是不願的,但這世上除了封玉怕是沒有人願娶你了。」

  看著銅鏡中母親臉上喟歎的神色,她冷然輕笑,忽然緊緊將梳妝台上的木梳抓在手裡,「我若不嫁呢?」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燕夫人驚白了臉,「焰兒,你一定要嫁,封大俠是好人,他會對你好的。一生一世都會對你好。」

  「好人?哈,他可真是個好人呢!」緊緊扣住手中的木梳,掌間被刺得一片血紅,她卻渾然不覺得痛。

  「焰兒,明日便是大婚了,不要再和娘開這種玩笑啊——你若不嫁,爹和娘便就此死在你的面前。」

  聽到意料中的話,她的心底驀然升起了一股沈重的悲哀。

  早知道他們會這樣說,所以,當他們開口的時候,她並沒有拒絕。

  她沒有任何說「不」的權利,不是嗎?

  他們放棄了她,但她卻做不到放棄他們。

  「我嫁,為什麼不嫁呢?像封玉那樣的好人,我不嫁他,又該嫁給誰?」

  就著燭火,她呆怔地望著鏡中白髮的自己,唇角微微牽動著,想笑,卻已無力氣。

  從這一刻開始,從前的燕紅焰已死了。

  徹底地死了!

  她成為了他的妻。

  所有的一切像是被上天注定了般,她甚至沒有反抗的機會,人生,就那樣被注定了。

  當覆頭的喜蓋被緩緩掀起,她的雙眼卻是冰冷的,甚至帶著一抹淡淡的怨恨。

  「紅焰——」他深深凝視著她,臉上的神色依然淡然而從容,彷彿未曾看見她眼中的憎恨,「如今,你已是我的妻,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沒有表現出什麼濃烈的感情,他的話語依然是淡淡的,彷彿,在他的眼中,因為她是他的妻,所以,他才會做出那樣的保證與承諾。

  是呵,承諾。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啊!

  沈默半晌,她逼視著那雙平靜如水的雙眼,忽然淒涼一笑,「封玉,你果真是個好人,哈……果真是個好人呢——」

  彷彿是費盡了力氣才說出這一句話,驀地,一口鮮血自她口中噴了出來。

  溫熱的血,染紅了彼此艷紅的新衣。

  「紅焰?」她的內傷竟還沒好嗎?封玉悚然一驚,急扣住她的脈搏,卻被用力推開。

  「不用你治。」她倔強地踉蹌起身,掙扎著離開了床邊,避他如同洪水猛獸。

  「紅焰,不要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他想近身,卻怕刺激到她,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

  「就算今夜死了,我也不用你治。」她捂著胸口微微喘息著,然而前幾日的舊傷竟在此刻越發地疼痛,幾乎讓她說不出話來。

  「嫁給我,竟比死還痛苦嗎?」

  「是。」

  見她回答得決然,封玉淡然苦笑,平靜的眼底已微起波瀾,彷彿有一絲悲涼在緩緩沈澱著,直滲入他的心底。

  「放我走!」她挺直了背,看著沈默不語的丈夫,眼中的神色堅定如鐵。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他歎息,臉上還是一貫的淡然與平和。

  她冷眼看著他的平靜,心中卻似有什麼在鼓噪著,直刺得她心中起了陣陣莫名的疼痛。

  「你能做錯什麼啊?娶了我,對我們紅楓樓來說可是莫大的恩澤呢!」她冷然一笑,眼中帶著淡淡的嘲諷,「如此的大恩,我燕紅焰怎可輕易忘記?」

第5章(2)

  封玉直直凝視著她,竟從她的眼中瞧出了一抹恨的影子。

  舊夢中,那個火焰一般的女子似乎變了。

  是他做錯了嗎?

  「你走吧!」他依然說得雲淡風輕,似乎沒有一絲猶疑。

  「你,竟真的肯放我走嗎?」她驀然擡首,深深望進他的眼中,「我已經成為你的妻。」

  她緊緊地拽著手中那份早已寫好的休書,心中劃過一絲意外。

  本打算他若不答應,她就逼著他休了她。從此,她便可以浪跡天涯,不再踏足江湖,也不再回來。

  他忽然輕輕一笑,平和的眼底帶著寬容,「就因為你是我的妻,所以,我尊重你的決定。」

  一抹複雜的神色閃過眼底,她不再回答,轉過了身走向門口。

  盼到了她所要的結果,然而,心中卻像有什麼失落了。

  「紅焰——」身後的人忽然出聲喚住了她,她停了下腳步卻沒有轉身。

  「可以答應我嗎?哪一天你若感到倦了,就回來。這個家,永遠歡迎你!」

  「家?」她反覆咀嚼著他的話,心中卻有淡淡的悲哀湧上,「我早已沒有家了!」

  看著火紅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他淡然自嘲,然而閃過他眉宇之間的,卻是一股深深的無奈與疲倦。

  他封玉,真可謂是天底下最傻最笨的癡兒。

  盼到了夢中之人,竟就這樣放手了!

  他與她的相遇,究竟是緣還是孽?

  他一直在等,等著她回來!

  三年來,他孤獨地困在等待的牢籠裡,沒想到,等來的結果,卻是她又一次地離開。

  原來她的恨、她的怨,全都來自他。

  三年前,他真的做錯了,只為了挽留那個夢中的女子,他與她的父母達成了那樣一個不公平的協議。

  他的強求,傷害了她,也傷害了自己。

  「紅焰,若是一切從頭來過,你說我會做什麼樣的選擇?」他擡眼望著樹上的紅梅,輕聲自語,然而,清明的心底卻依然給了他同樣的答案。

  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愛也是這般強烈的,明知錯了,也依然會再錯一次。

  心口驀然躥上一陣劇痛,他微皺了皺眉,摀住胸口,輕輕靠著梅花樹坐下,然而,心底深處卻有一股深沈的倦怠之意在逐漸蔓延開來。

  「少爺——」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間,似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輕喚,他睜開了眼,就見孫伯正一臉焦急地站在身前。

  「少爺,我喚了你好久,卻沒有回聲。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孫伯不敢再說下去,也不敢再想,只能匆匆抹去眼角幾乎流出的眼淚,哽著聲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

  「我剛才可能是睡著了,不用擔心。」他站起身,輕笑著安撫,「可能只是太累了。」

  「少爺……」

  見老人又想勸他什麼,他忙改變話題:「紅焰有下落嗎?」

  「果真如少爺所料,少夫人回紅楓樓了。」孫伯的眼底閃過一抹歎息,他的少爺何時才能為自己著想啊?

  「無論多恨,其實,她的心底還是記掛著的。」封玉微微笑著,眼中竟有一抹愉悅閃過。

  她還是從前的燕紅焰。只是,她被自己的心結困住了,一時之間無法解開,所以,只能用怨恨和冰冷來偽裝自己。

  「孫伯,你幫我……」

  話語未落,一道傷心憤怒的聲音驀然插入:「到現在,你竟還想去見她嗎?」

  不遠處,封雪孤身站在寒風之中,眼底的憤怒卻在燃燒著,「你說你不會再丟下我,你說你會好好保護自己,但此刻,你是不是全都忘記了?」

  「小雪!」看著面前冷聲質問的封雪,封玉微搖了搖頭,「大哥只是想救她,她的蠱毒只解了一半,如今更加危險……」

  「她活,你就死,是不是?」不等封玉將話說完,封雪驀地衝到他面前,冷然逼視著他,「她的蠱若解了,你便無藥可醫了,對不對?」

  「小雪,你……」封玉微微一怔,「你想得太多了……」

  「你騙我,你還騙我——」封雪忽然激憤地大喊,「大哥,你究竟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我查過醫書了,什麼都查出來了。中了噬心蠱的人,一生為蠱所困。蠱存人活,蠱死人亡。」

  「小雪!」封玉眼底的歎息更深,原來這幾日都不見她,竟是埋首去查醫書了,從來不沾醫書的小雪,竟為他而苦苦專研醫書。

  「大哥,你為了她竟連命也不要了。」封雪搖頭不斷地後退著,傷心而絕望,「原來你自從決定救她的那一日起,便沒有存活的打算了。大哥,你愛她,竟到了什麼也不顧的地步嗎?我好失望,也好恨……」

  「小雪!」驚見封雪眼中的絕望神色,封玉的心隱隱作痛,「噬心蠱雖無藥可解,但大哥這一段時日已研究出些眉目了……」

  「我不聽、我不聽,你的話全是騙我的!現在你的心底只有燕紅焰,我不會再信你,不會再信你!你去找她好了,要死要活,我都不要再管!」傷心地丟下最後一句話,封雪負氣而走。

  「小雪……」他心中一急,正想追,然而眼前一黑,竟什麼也瞧不清了,一片模糊黑暗。

  「少爺——」孫伯急忙扶住他,手下所觸摸到的,卻是一片冰冷的寒意,滲入人的骨髓。

  「少爺——」孫伯的心沈了,忙扶著封玉坐到梅花樹下,「你先歇著,小姐不會有事的。你要先、先顧著自己啊……」

  哽著聲,孫伯無法再說下去,只能難過地看著封玉一臉的蒼白疲倦。

  半晌,緩過一口氣的封玉終於睜開了眼,但眉宇間的倦意卻更深。

  「少爺,好些了嗎?」

  「沒事!」看著孫伯擔憂的雙眼,封玉輕搖了搖頭。

  孫伯歎了口氣,「少爺,你先回房歇著吧!二小姐那裡,我想她氣頭過了便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

  「但少爺,二小姐並沒有說錯,你為了少夫人付出了太多太多。」

  「孫伯……」封玉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輕歎了口氣。

  「少爺,你的心我都明白。孫伯我也是過來人,但活了大半輩子,像你這樣的癡兒,我卻只見過你這一個。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將身子養好,你和少夫人才可能有將來……」

  「將來?」封玉落寞一笑,瞧著雪地上的片片落梅,眼底湧上了一絲淡淡的悲哀,「我與她,真的有將來嗎?」

  無論他是死還是活,他與她應該都不會有結果了吧?他的強求換來了她的恨,那他的放手,是否會讓她少恨他一些?

  「少爺——」看出他眼底的傷心,孫伯沈重地歎了口氣,「先別多想了,還是先回屋裡歇息著吧!」

  正欲扶封玉起身,卻見他搖了搖頭。

  「我現在還不能休息。」

  「少爺,你……」

  「紅焰的蠱毒馬上就要發作了,我現在必須立刻趕往紅楓樓。」捂著胸口,他極力強忍著心口陣陣刺痛的冷寒。

  多日未曾嘗到七節草的藥香,體內的噬心蠱已發狂了。而早已習慣七節草藥香的白髮蠱,此刻怕也與噬心蠱一樣吧?

  紅焰——

  他無法想像,當紅焰體內的蠱蟲失控時,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阻止不了封玉堅定的去意,孫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風雪中那道單薄瘦弱的背影越走越遠,忽然之間覺得眼前有些模糊起來,忍不住追上幾步,大聲喚了一句:「少爺!」

  前方的身影頓了頓,卻沒有轉身,只是靜靜地站著。

  「少爺,不要忘了回家。我和二小姐,都在等你回家!千萬不要忘記了。」

  見封玉輕輕點了點頭,又繼續前進,孫伯的聲音已然哽咽,再也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急急伸手抹淚。

  「孫伯,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愛到這樣義無反顧嗎?」

  身後驀然響起了一道飽含痛楚的聲音,孫伯詫異地轉過身,「二小姐?」望著封雪心痛地盯著封玉離開的方向,雙目紅腫,孫伯沈重地歎了口氣,「二小姐,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少爺的心境的。」

  封雪回過頭,望了孫伯半晌,還沒開口,淚水已然滑落了下來。

  「孫伯,我不想明白,我只想大哥能平安回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傷痛,封雪撲進孫伯懷中,號啕大哭起來。

  「二小姐,你放心!」孫伯輕拍著封雪的肩膀安慰道,「少爺一定會平安沒事的。上蒼終究會眷顧有情人,一定會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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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0-10 14:32:56

第6章(1)

  我不願這一生的等待,像塵煙,

  換來一身憔悴,卻今生無緣。


  寂靜的紅楓樓,雖清清冷冷,然而此時一家三口團聚,彼此的心底卻都是溫暖的。

  「焰兒,」緊緊握著女兒溫暖的雙手,燕夫人微笑著,黯黑的眼眸中帶著一絲欣慰,「娘真的沒想到你會回來,我以為,你會恨我們一輩子……」

  那一年,丈夫被名利沖昏了頭腦,將所有的過錯全推到女兒的身上。以為女兒的離開,就可以將一切全部抹殺。然而許多年過去了,隨著歲月的流逝,他那一顆被名利與憤怒沖昏的心也開始逐漸清明起來。每個日夜裡,他都在悔恨中度過,希望女兒會原諒他當年的錯。

  而那一年,自己也錯了,以為將女兒遠遠地帶離傷心地,托付給一個良人,便可以讓女兒幸福。

  但幸福的定義究竟是什麼呢?

  也許,她真的錯了。

  幸福,應該是由女兒自己選擇的,而不是他們一味自私霸道地強迫。

  於是每一個日夜裡,她也悔恨著,即使哭瞎了一雙眼,她也不曾讓自己安心過。

  如今,女兒終於歸來了。

  沒有恨,卻帶著滿身的疲憊。

  她安心之餘,卻又在心疼著,她的紅焰究竟在外面受過了多少苦?

  「這三年,你都去了哪裡?你們成親的第二天,封玉便派人來告訴我們,說你想去外面散散心,離開一段日子便回來。封玉是個好人,知道我們會擔心你,故意編排了那樣一個說辭,但娘知道你心裡其實很苦。嫁給封玉,並不是你所願意的。所以,你才想要離開。」

  「娘,過去的事,別再提了好嗎?」燕紅焰疲累地輕閉上眼,「現在,我只想好好待在紅楓樓,哪裡也不去。」

  「你不回落雲山莊?」燕正山有些不解,「封玉答應了嗎?」

  「封玉……」燕紅焰苦笑著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眼中卻有著不知名的神色閃過。

  似隱隱感應到了什麼,燕夫人拍拍女兒的雙手,「焰兒,你不該放棄的,封玉,是個好丈夫,他一定能帶給你幸福。」

  「幸福?」燕紅焰的眼裡忽然流露出一絲慘痛的笑意,「真是好奢侈的願望!」

  「焰兒——」聽出女兒語氣中的傷痛,燕夫人不禁歎了口氣,「這一次娘不會再逼你了,無論你做什麼樣的選擇,爹和娘都支持你。但封玉確實是個寬容豁達的人,能遇上這樣的丈夫,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

  寬容豁達?燕紅焰落寞地一笑。

  是啊,他是寬容的,寬容到幾乎成了淡漠。從他的眼裡,她竟瞧不出他的感情,也許,他將它們埋得太深;又或者是,他對於她,根本只是盡一個丈夫所應該盡的責任和寬容,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焰兒,比起東方顯龍那個畜生,封玉真是不知好上多少倍!不過,惡人終歸有惡報!」想起東方顯龍的下場,燕正山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快意,「三年前,他選了那兩名妖女,以為自己做對了,不僅保住了東方家族的顏面,還抱得了美人歸。但一年不到,他便漸漸顯露出本性,整日花天酒地,拈花惹草,但那兩名妖女又豈會輕易放過他!聽說,兩年前,他被那兩名妖女帶到了苗疆,至此再也沒有消息,任由東方勝空翻遍了苗疆也沒找到。有人說他死了,被埋在了某個不知名的深山,也有人說他被那兩名妖女殺了,然後丟到蠱窯裡喂蠱了……不過這種惡人,就應該有這樣的下場。」

  東方顯龍竟死了嗎?看著父親眼中的快意,燕紅焰卻疲累一笑,忽然間發現自己對這個消息竟毫無感覺!

  他有這樣的下場應是預料之中的,不是嗎?當年青藍、紫玉曾說過,若是這個男人有負於她們,她們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苗家的女子愛得強烈,恨得也強烈!怪只怪她們愛錯了人!就像當年的自己,錯將頑石當成了美玉!

  腦中驀然躥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微微蹙眉,伸手緊緊撫住了額角。

  「紅焰,不舒服嗎?」一旁的燕正山看出女兒的不適,緊張地詢問。

  「焰兒,你怎麼了?」燕夫人摸索著,滿臉的焦急。

  「娘,我沒事。」燕紅焰伸手抓住母親無措摸索的雙手。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一陣冰冷的寒意,燕夫人的心底竟隱隱劃過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真的沒事嗎?為什麼你的手這麼冷?」

  「真的沒事,可能這些天太累了,頭有些疼。」她輕笑著安撫,然而,頭上的疼痛卻越發地劇烈。

  「夫人,我們還是先離開吧,讓紅焰好好休息。」燕正山輕搖了搖頭,扶起妻子一道離開。

  很多問題並不是他們這些旁觀者可以解決的,而那些身在局中的人首先應該理清的,是自己的心。

  天光,終於從厚重的雲層中灑落下來,驅走了滿室的黑暗。

  她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一臉蒼白的自己。

  一夜劇烈的頭痛,幾乎讓她無法成眠,然而,時睡時醒之間,她的心底所浮現出的,竟全是封玉的身影。

  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那道淡定從容的身影早已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

  忽然間,她有些明白了。

  為什麼她會輕易地在他面前顯示出自己的脆弱!為什麼她竟會恨他!

  她沒有恨過東方顯龍,卻恨自己寬容的丈夫。

  因為她無法忍受,他對她只有寬容、只有責任,卻沒有感情。

  她愛上他了呢!

  在不知不覺之間,她的心就那樣沈淪了。

  但他呢?他的心又在哪裡?在他那個無緣的夢中人身上嗎?

  淒清一笑,她輕執起木梳,默然梳著那一頭銀色的長髮。

  木梳輕輕從頭頂滑下,竟帶著一大撮雪白的髮絲隨之落下。

  顫抖著手,她撫上自己的發,然而,只是那一個輕微的動作,竟也隨之掉落了不少髮絲。

  妝台上、地面上,到處都是自己銀白的髮絲。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看著那一撮撮刺眼的白髮,心,頓時結成了冰。

  「焰兒,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門外驀然傳來母親愉悅的聲音,聽著雜亂的腳步聲,她的心中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誰也不見,誰也不見!」她驚慌地衝向門口,反手想將房門緊緊地鎖住。

  「紅焰,是我!」一雙修長蒼白的手忽然緊緊扣住房門,不讓她關上。

  緊接著,她看見了一雙淡定從容的眼眸。

  果然是他來了。

  但此刻,她卻不想讓他見到她這副模樣。

  「你來幹什麼?」極力穩住心中的悸動,她的眼底閃爍著一絲複雜的神色。

  「我來治你的病。」

  看出她眉宇間的不適,他極力想推開半掩的房門,卻被房中之人死死地頂住。

  「紅焰,你快開門——」

  他擡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你走,我不想治,你走啊!」燕紅焰冷著一張臉,卻掩飾不了眼中的傷痛。

  他來,原來只是為了她的病。

  但她不想再看到他眼中的同情,不想再看到他眼中的憐憫。那只會讓她的心更加地痛。

  「紅焰,你的蠱毒不能再拖了!」無暇再顧及其他,他猛地用勁推開了房門。

  房門,終於完全敞開了,然而觸目所及,卻是滿地的銀絲。

  「紅焰——」他震驚地看著一臉蒼白沈默的妻子,心口的疼痛已然炸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不重要了。」燕紅焰淒涼一笑,默然退至妝台前坐下,怔怔地瞧著妝台上散落的髮絲,「就讓它落光吧!」

  「發生什麼事了?封玉,紅焰怎麼了?」

  隨後趕到的燕夫人,被燕正山攙扶著跌跌撞撞走進房裡,心底的不安在逐漸擴散著。

  「紅焰的發開始脫落了!」燕正山沈重地歎了口氣,緊緊扶住全身冰冷的妻子,「她的蠱毒在惡化。」

  「什麼?」燕夫人的心沈到了谷底,「封玉——」她摸索著,讓丈夫扶著她走至封玉的身旁,「封玉,紅焰是你的妻子,你一定要救她……」

  「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她!」他眼中的神色是如此的堅定。

  然而,一旁靜坐的燕紅焰卻驀然冷聲笑了起來,眼中隱隱閃爍著淚光,「我說過不想治,封玉,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啊?」

  心中似又有什麼被隱隱刺痛著,她笑得冷然而淒涼。

  他的憐憫與同情,她不想要。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得有尊嚴!

  「不,我一定要治好你!」

  話語剛落,那道白色的身影驀然掠到燕紅焰的面前,伸手輕輕一撫,一指點了她的昏睡穴。

  「封玉,別再讓我恨你……」

  在黑暗籠罩之前,她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便跌進了封玉的懷中,並沒有看見那雙淡定從容的眼眸中所流露出的傷痛。

  「就讓你恨我一生一世吧!」他淒涼一笑,眉宇間滿是落寞。

  從黑暗的沈浮中掙扎著清醒過來,她睜開了眼,卻只看見一室的寂靜與黑暗。

  天,竟又黑了嗎?

  她支撐著想翻身下床點亮燭火,忽然一雙冰冷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悚然一驚,卻無力反抗,不知為何身體裡的氣力似乎全被抽光了。

  「不要怕,是我。」

  黑暗中,那道熟悉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似在極力隱忍著什麼,微微喘息著。

  聽到他的聲音,她安下了心,然而想起日間他的所為,一顆心竟又冷了下去。

  「放開我,我要點燈。」

  「不要點——」

  他緊緊地扣著她的肩,但那隻手卻在微微地顫抖著。

  「為什麼?」

  沈重的黑暗裡,她什麼也瞧不清,只是隱隱感覺到了他的不尋常。

  沈默了良久,他忽然緩聲開口道:「我只想,你就這樣陪我度過這一夜,一夜就好,可以嗎?天一亮,我就走了……」

  話語驀然間一斷,他似在強忍著痛,扣著她肩頭的右手也隨之一緊。

  「你怎麼了?」心頭忽然湧上一絲不安,她掙扎著起身,憑著感覺,想摸近他的身旁。

  「你好好休息,不要亂動。」緊扣著她肩頭的手忽然收了回去,「我只是剛才給你運功時,不小心走岔了氣,歇息一下就好。」

  聽他的語氣似乎回歸了平緩,她放棄了自己的掙扎,又躺回了原先的位置。

第6章(2)

  沈默,在黑暗中蔓延著,卻隱隱間夾帶著一絲怪異。

  她知道他就坐在床尾。

  她與他是夫妻,沒想到第一次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卻是這樣的情形。

  黑暗中,誰也瞧不清誰,只是彼此逕自沈默著。

  她靜靜地躺著,睜眼瞧著那滿室的黑暗。

  然而,病重初癒的身體卻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折磨,隨著倦意的湧上,她又緩緩合上了雙眸。

  「封玉,為什麼你我會相遇?」昏沈的黑暗來臨之前,她忽然低聲自語,問著他,也問著自己。

  「也許這是宿命的安排,讓我遇見了你,但注定,也要失去你……」床頭的另一端,他聽見了她的話,唇邊悲涼的笑意卻在慢慢地擴大。

  紅焰,就讓我安靜地守著你最後一夜吧!

  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天際,已微微泛起了一抹白色。

  他靜坐在床頭,看著依然昏睡的她,素來淡定平和的雙眸中竟帶著一絲深沈的眷戀。

  他從沒有在她面前表露過什麼,即使心中的情絲早已翻江倒海,在她的面前,他依舊淡然而沈默。

  她是他強求而來的幸福,所以,他不想也不願再給她任何的壓力,只是一味地寬容和忍耐著,卻也在挑戰自己的極限。

  他常問自己,愛一個人究竟可以到什麼樣的地步?

  可惜,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微微苦笑著,他輕執起她冰冷的手,幽沈的眼中閃爍著一絲複雜。

  「也許,該是我學會放手的時候了。」掏出懷中早已寫好的休書,他輕輕放入她的手裡。

  這一夜,他們的相處,將會成為他永久的回憶。

  雖不美麗,卻是永恆的!

  緊緊地,他握著她的手,連同她手中的那一紙休書,像是用盡生命中最後的力量般,緊緊地握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此刻,他雖緊緊執握著她的手,但他與她,卻是注定了無法白頭到老。

  一絲腥甜驀然自喉間湧上,他急忙伸手掩住,頓時掌間一片濕熱。

  心口劇烈的疼痛幾乎要將他淹沒,在黑暗將自己籠罩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起身體,踉蹌地朝門口走去。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他只希望,他的離開,可以讓她快樂一些!

  至少,少恨他一些,那就足夠了!

  門外,細雪紛飛,天地間的寒意似把利刃直刺入人的心底。

  走出房門的時候,他回頭,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而,那一眼的悲涼,卻是由心底深處滲透而出的。

  朦朧的天光,終於淹沒了那道白色落寞的身影,一直躺在床上的紅衣女子依然緊緊閉著雙眼,然而,微濕的眼角卻殘留著淡淡的淚痕。

  手中,那一紙冰冷的休書被握得好緊好緊,就像在揪著自己的心。

  他終於放手了!不再施捨他的同情與憐憫。

  但為什麼滿室所留下的,卻全是他的悲哀?

  好深、好深的悲哀!

  模糊的山林裡,那名迎風起舞的紅衣女子,綻放著火焰般明艷的笑容。

  他迷失了,沈醉了,跌跌撞撞地找尋著那抹艷麗幸福的笑。

  然而,就在觸手可及之時,一切,又驀然成為了虛無。

  「紅焰。」他淒涼一笑,然而衝口而出的,卻是一大口猩紅的鮮血。

  看著潔白的雪地上,那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他的眼前忽然黑了片刻,無力地跌倒在雪地上。

  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模糊了他的神志,然而,心底那抹刻骨銘心的身影卻越漸清晰。

  原來,自己還是無法放手的。

  他以為自己不求天長地久的約定,只要剎那間的美麗就足夠了。然而,那抹美麗卻太短暫了,無法填補他早已掏空的心。

  「大哥……」熟悉的低泣聲在耳畔響起,他緩緩睜開了眼,便看見了小雪那雙傷心欲絕的眼睛。

  小雪,最終還是追來了!

  「小雪,對不起……大哥,走不回落雲山莊了……」

  他笑得依然淡定,然而那抹蒼白無力的笑容卻揪痛了封雪的心。

  「你走不回去,我背你回去!」封雪緊咬著唇,極力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小雪一定不會讓大哥死,也不準大哥死!」

  「帶大哥去一個地方好嗎?」微閉了閉眼,封玉強壓下心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

  「去哪裡?」

  「一個紅梅綻放的山林,那裡很美很美……」

  彷彿陷入了往昔的回憶裡,他的聲音又逐漸微弱了下去。

  「好,小雪帶你去,無論大哥想要去什麼地方,小雪都會帶你去。」

  紅梅,似火一般燃燒著,堅定地綻放在寒雪之中。

  那一片艷麗的紅色,彷彿有著生命般,能深深植入人的心底。

  「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他疲憊地坐在紅梅樹下,看著那一片火紅的艷麗與冷傲,眼底帶著微微的笑意。

  「從沒見過那麼動人明艷的笑容!那時的她,開心和幸福都是由心底散發出來的,笑得好美好美,我還以為自己遇上了一個誤落凡塵的精靈……」

  往昔的回憶再度浮現眼前,他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深。

  還記得,那一年無意間來到這座山林採藥的他,在誤撞見那抹似火焰般明艷動人的笑容時,一顆平靜淡泊的心,竟就那樣淪陷。

  原來,這塵世間竟有那樣明媚而傾國傾城的笑容;原來,一向性情淡泊的他,竟會被一抹笑容誘發出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愛上一個人,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封玉微笑著,輕聲道,「但等到你發現、想抽身而退時,卻已是來不及了!付出去的心,是不可能輕易收得回來的。」

  封雪靜靜地聆聽著,然而看著那張越發蒼白虛弱的臉,心卻像刀割一般。

  「你早就愛上她了!在與她的第一次相遇時,你就愛上她了,但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跟她說?」

  「那時我還以為自己遇上的,是一名精靈啊!」

  他輕笑出聲,卻帶起了一陣不適的輕咳,血絲順著唇角緩緩淌下,但他依然在笑著,眼裡藏著眷戀的光芒。

  「直到、直到三年前,我在那場婚禮上遇見她,我才知道,原來,她就是燕紅焰——可惜,我知道得太遲了些,那時的燕紅焰,早已不再是當年我所遇到的燕紅焰了。」

  心口的疼痛驀然間又湧上,他微微皺了皺眉,伸手緊緊揪住胸口。

  「大哥——」

  看著封雪蒼白擔憂的臉,他輕搖了搖頭,接著道:「三年前,我遇到了她。明知她不愛我,我卻依然留住了她。以夫妻的名義,強留住她。就算她離開,去了天涯海角,她也依然是我封玉的妻子啊!你說,大哥是不是個自私的人?」

  「不,你不是!」封雪搖著頭,幾乎要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你只是個為愛癡狂的傻瓜!」

  他輕笑,「其實真的是個傻瓜啊!我以為,我錯過了一次,便不能再錯過。我以為,只需要等待,等待她解開自己的心結,我與她便會有結果。但,一切皆是強求啊——其實喜歡的,不一定要擁有,不是嗎?我不該強求,不該強求的。」

  一口氣將話說話,他忽然噴出了一口鮮血,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封雪再也忍不住放聲哭泣,「你只是因為愛她,你並沒有錯。」

  「有沒有錯,我不知道!」他輕輕閉上眼,眉宇間皆是疲憊睏倦,「但如果讓我重新來過,我想,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而且、而且我還會選擇告訴她,其實……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愛……上……她……了……」

  黑暗逐漸在蔓延,漸漸地,他已聽不見封雪悲切的哭泣聲,冰冷的雙手也無力地滑落。

  紅焰,你知道嗎?其實我不願這一生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今生的無緣。

  真的不願!

  「大哥……」

  雪,下得越來越大,幾乎淹沒了封雪淒厲的痛哭。

  然而沈浸於痛苦中的封雪並沒有發現,山林的另一角,一抹藍色的修長身影坐在梅花樹下,已靜默地看著他們很久很久……

  「大哥,你不要丟下小雪一個人,大哥……」

  傷心的封雪失聲哭泣著,忽然耳畔響起了一道沈重的歎息聲。

  「原來這世間還是有癡心人的。」

  封雪緩緩擡起頭,便看見了一張年輕孩子氣的俊逸臉龐。

  「你是誰?」封雪哽著聲,疑惑地問。卻見那男子微微一笑,略顯蒼白的臉頰邊頓時浮現出兩抹淺淺的酒窩。

  「一個不想見死不救的人。」

  看著那雙如寒星般閃亮的眼睛,封雪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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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0-10 14:33:50

第7章(1)

  終於承認愛你,

  不再逃避;

  終於忘了過去,

  不再可惜。

  但從夢中驚醒,

  一切卻已都成空。


  春去秋來,當人們還沈浸在秋天的蕭瑟中時,不知不覺間,寒冬又已臨近。

  轉眼間,又一個三載過去了。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該走的人,都已走了;該變的,也都已變了。

  唯獨,該忘記的人和事,她偏偏忘不了。

  紅梅,依然如火一般熱烈地綻放著,襯著潔白的寒雪,淒美而令人心醉。

  她癡然站在梅花樹下,凝望了良久,忽然掠足一點,縱身躍至梢頭,摘下了枝頭那串最美的紅梅。

  「焰兒,你在做什麼?」

  不遠處,本來安靜地坐在石塊上的錦衣婦人,感覺到了周圍空氣的變化,那雙毫無焦距的眼眸裡隱隱現出了一絲疑惑。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枝梅很美,所以就摘了下來。」她輕身躍下,手執紅梅走到錦衣婦人身旁,「娘,你聞聞看,這枝梅很香。」

  陣陣撲鼻的梅香頓時迎面而來,清新而醉人,錦衣婦人微微一笑,「果然很香啊!焰兒,你愛梅之心,依然沒有變。」

  「是啊,很多事情都變了。唯獨對這紅梅,沒有變。」

  她原本粲然的眸子裡驀然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隱隱間帶著些許落寞。

  「除了對紅梅之外,還有一個人,在你的心底也沒有變過。」察覺到女兒的落寞,錦衣婦人幽然歎息,「焰兒,明知自己放下不,為何不去找他?」

  「不了。」她輕笑著搖頭,嘴裡卻嘗到了淡淡的苦澀,「此時的他想必過得安寧而平靜,我又何必再去攪亂他的生活?」

  「焰兒,你為何總是如此固執?三年了,你已經再度錯過一個三年。你和他究竟還有多少個三年可以錯過?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

  她笑了笑,坐到母親的身側,輕輕靠在母親溫暖的肩頭,閉上了眼。

  「娘,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錯過的了!沒有結果,又何來錯過呢?」

  「但你愛上他了,不是嗎?你愛上他了,卻讓他離開。」錦衣婦人撫著女兒一頭柔順的長髮,眼中的歎息又深了一分,「焰兒,你太驕傲,也太固執了。當年你若留下他,也許現在你們夫妻倆會過得很幸福很美滿。」

  「但那樣強求而來的幸福,不是我想要的。他人太好,好到不知該如何拒絕別人的請求。娘,我不想要這樣的憐憫與同情。真的不想。」

  錦衣婦人沈默了片刻,歎道:「焰兒,他對你,真的只有憐憫與同情嗎?也許他是愛你的,但你不知道罷了。」

  「他真的愛我嗎?我不知道。」她淒涼一笑,驀然想起,他走的那一日清晨,那滿室的悲哀。

  那好深好重的悲哀!

  「焰兒,也許你該去問清楚。他太深沈內斂,行事又淡泊,所以很多事總是藏得很深。」

  她聞言怔了怔,美麗的眼眸裡卻隱隱流露出一絲複雜的光芒,「娘,很多事我差不多都已忘記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只想陪著你和爹就好。」

  「焰兒……」

  見母親還欲說些什麼,她急忙站起身,輕笑著轉移話題:「娘,我再去摘些紅梅,今夜,我定要讓我們紅楓樓滿樓梅香!」

  聽到女兒匆忙離去的腳步聲,錦衣婦人幽沈的眼裡閃爍著一抹心疼。

  焰兒,你若真的可以忘記,那為什麼,你依然白髮?

  雪,下得正歡,寒風呼嘯。

  寂靜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自北而來,單調而有節奏的馬蹄聲頓時打破了天地間的寂靜。

  趕車的,是一名年輕俊俏的藍衣公子,目藏精光,腰配長劍,顯然是一名江湖中人。

  此刻,他的身上雖落滿了寒雪,但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冷,反而一臉悠閒自在地駕著馬車,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輕笑。

  沒想到,這中原的雪並不比關外小呢!

  怕是已有十年沒踏入這塊原本熟悉的土地了吧?跟大哥去關外的時候,自己好像才十一二歲,轉眼間,竟已過了十年。時間過得真快,猶如白駒過隙,很多東西雖隨著時間而改變,但更多的東西卻依然存在著,比如人的感情,它並不會因時間而消逝。就像大哥,像馬車裡的那個人,還有,他自己……

  忽然,低聲而壓抑的咳嗽聲自馬車裡傳了出來,他不禁微皺了皺眉。這時車簾被掀了開來,一名身著白裘的少女已從車裡探出頭來。

  「懷遠,快停一下!大哥好像很辛苦。」

  他聞言,正欲勒馬停車,卻聽車內一男子淡淡地道:「不用,我沒事。」那道聲音裡滿含著疲倦,因不斷地咳嗽而顯得有些沙啞。

  「大哥,你身體裡的蠱還沒解,現在又受了風寒,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少女又鑽回車內,語氣略顯不滿。

  車裡的人輕歎了口氣,「小雪,我只是想快點回山莊。很久沒回家了!大哥知道,你也想家,不是嗎?」

  「你是想回家,還是想見那個女人?在關外待得好好的,你本來就不該回來。」

  聽出少女聲音中的哽咽和賭氣,車外的藍衣公子微微歎了口氣。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回來!

  其實,他只是想再見一見那夢中的女子,就算,只能遠遠地看一眼,他也心滿意足吧!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堪破這個「情」字?

  「駕!」搖了搖頭,藍衣公子一聲低喝,加快了趕車速度。

  馬車頓時急馳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風雪之中……

  又是一夜無眠。

  夜半里,從夢裡醒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睡過。

  只是枯坐著,苦苦守候著天明。

  三年來,無數的夢境裡總是不斷重現著那一年他走時所留下的悲哀。

  那種悲哀太深太重,幾乎深深植入她的心底,令她揮之不去,逃之不開。

  「封玉,你走了,卻為什麼獨留下這樣的悲哀給我?」

  溫暖的天光逐漸灑落窗台,頓時,帶來了一室的明亮。

  她坐在妝台前,沈默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之人,容貌依然,卻也銀髮依舊。

  已經不再頭痛了,她知道她的蠱毒已解。

  但她的發,卻已變不回原來的模樣了。

  落寞一笑,她輕輕打開妝台上的小櫃,拿出了那封珍藏了數年的休書。

  微微發黃的紙上,墨跡早已乾透,然而,字裡行間卻帶著點點乾涸的血跡。

  不知那是不是他的血?

  還記得那一年,他幫她解蠱,似乎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可以為了旁人而完全不顧自己。

  這樣的人,原本是世上最好的人,卻也是世上最無情的人。因為,對每一個人,他都是那麼的好,每一個人在他心目中也都是一樣的。

  而她燕紅焰,在他的心中也只不過是他的妻子而已,一個名義上的妻子,一個因為他的憐憫和同情,才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眼中微微感到些許濕意,她不禁輕閉起雙眼掩去眸中的悲涼與澀意。

  寂靜的窗外,似乎有一絲輕微的響動。

  她驀然睜開了眼,起身急走至窗台前,推開了窗。

  窗外,寂靜依舊,偶爾間,只有陣陣略帶寒意的冷風掠過枝頭,帶來「沙沙」的細響。

  一抹失望悄然落入眼底,她輕輕關上了窗門。

  當門窗緊緊關上的時候,在離窗口不遠的樹後,忽然走出了一道憔悴落寞的白色身影。

  「紅焰,原來這三年來,你依然過得不好。」

  原來,她還是過得不好!

  他以為他的離開,可以讓她快樂一些;他以為他的放手,可以讓她變回以前的燕紅焰!

  但他又錯了,他看見她的眼裡依然藏著孤寂,甚至比起三年前,她似乎變得越發落寞了。

  她的發,依舊雪白!

  是三年前他並沒有治癒她?還是,這三年裡,她再度傷了心?

  一顆心,頓時紛亂,似有千頭萬緒纏繞在心頭,幾乎讓他窒息。

  喉間,似乎又有淡淡的腥甜湧上,他緊摀住隱隱作痛的胸口,撐扶著林間的梅樹微微喘息著。

  「封玉。」

  身後驀然傳來熟悉的輕喚,幾乎讓他停止了呼吸,他回過身,便看見了那道熟悉的紅火身影。

  雙目在瞬間交匯,卻又匆匆避開。

  「原來,真的是你。」燕紅焰垂下眼簾,然而,眼底卻流露出一絲複雜莫測的光芒。

  他深吸了口氣,力持穩住心中的澎湃,「我、我只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這三年來,你都去了哪裡?」

  三年來,落雲山莊似乎在江湖中銷聲匿跡,而封玉也似乎在人間蒸發了般。

  「我只是同小雪去關外一帶散了散心。」他淡然一笑,眼眸中的神色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從容淡定。

  「原來是去了關外……」沈默又在蔓延,他與她之間,似乎總是無話可說。

  他悄然落寞一笑,看著她滿頭白髮,「為什麼,你的發……是我沒解開你的蠱嗎?」

  「不,我的蠱,你已經解了。只是……」她躊躇良久,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心口的疼痛忽然越發的劇烈,他微微閉了閉眼,極力抵抗著眼前的昏眩。

  「我先走了,你要多保重。」他急忙轉過身,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

  「封玉。」燕紅焰忽然出聲再度喚住了他。

  他沒有轉身,只是逕自沈默著。

  咬了咬牙,她終於問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話:「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然而,他依然沒有轉身,依然逕自沈默著。

  燕紅焰的心在寒風中逐漸變得冰冷。

  「我明白了。」淒涼一笑,她轉身飛奔離去。

  再也忍不住喉間的腥甜,封玉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心口如刀絞般地疼痛著。

  「紅焰,對不起……」

  一向驕傲的她,終於放下了自尊,然而,他卻不能給她任何答案了。

  一切的一切,皆已太遲。

  如今的封玉,已不能再給她帶來任何幸福!

  ——他不能給你一生一世,我給你……

  他曾經在她面前許下諾言,要守著她一生一世。

  ——相信我,紅焰。我許諾你的諾言絕不會變,相信我!

  他曾經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他的諾言絕不會變。

  他並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他曾說過這些話,但他卻深深記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刻骨銘心地記著。

  但他記得又如何,上蒼根本不給他實現的機會。

  「紅焰,我們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

  想起日間她眼中淒涼的傷心,他不禁緊緊摀住發疼的心口,自嘲地輕笑,然而唇角牽出的卻是一抹極苦極苦的澀意。

  一直以來,他都在等著她解開心結。

  如今她似乎已解開了心結,當她拋下了自尊與驕傲,問他,究竟愛不愛她時,卻換成了自己無法守住諾言!

  側臥在床上,他環視著四周。

  落雲山莊依然還是落雲山莊,就連房裡的擺設也依舊如同三年前一般,梳妝台的銅鏡前還放著一把褐色的木梳。他知道,那是紅焰的心愛之物,雖然她用它的次數並不多。

  其實很多次他都想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她對鏡畫眉,其實,這也是一種幸福,不是嗎?

  可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只剩下滿室的寂寥。就連那時常伴在自己身側的孫伯,也於三年前而因病去世了。

  小雪終究有一天會隨懷遠而去,這座山莊怕是就此落沒了吧!

  淒涼一笑,他不禁掩唇輕咳了幾聲,門外卻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哥。」

  他擡眸,便看見了門外那道憔悴的身影,「小雪,你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封雪看著床榻上那張日益消瘦的臉龐,幾乎忍不住眼中苦苦藏著的淚水。

  「小雪,自從回到中原,你就沒好好睡過。這樣下去,你如何吃得消?」

  「只要熬過這三天,只要你好了。我一切都會好的。」

  看著妹妹眼中的依賴與執著,封玉不禁歎息,「小雪,大哥終有一天會離開你;而你,終有一天也會嫁人。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你應該嘗試著接受別人,嘗試過沒有大哥的生活。」

  「我不要。這一生我都不要嫁給任何男人,我只要待在大哥的身邊,哪裡也不去!」

  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她衝進封玉的懷中,放聲大哭,「大哥,小雪哪裡也不去,只要待在你身邊就好。所以你一定要答應小雪,三天後,你一定要活下來。」

  三年前,若不是遇上那神秘的藍衣男子救了哥哥一命,如今,大哥怕只是一縷孤魂了吧?

  她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總是不珍惜自己?

  撫著封雪柔順的長髮,封玉眼中的歎息更深,「小雪,你不該辜負了懷遠的一片真心!」

  「我現在不想談懷遠,我只想你活下來。」封雪固執地埋首在他的懷中,哽咽著,「只要你忘了她,忘了她你便可以活下來。大哥,忘了她,我求你忘了她。」

  「小雪……」封玉的眼中藏著一抹傷痛,卻無法讓自己答應。

  忘了她嗎?他怎可以忘了她?

第7章(2)

  「小雪。」

  門外驀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輕喚。

  封雪並沒有擡頭,只是埋首低聲哭泣著。

  展懷遠一向帶笑的眼裡隱隱閃過一絲落寞,卻一閃而逝。

  走進房裡,他輕笑道:「小雪,讓你大哥好好休息吧!如此折騰你大哥,三天後,他哪還有體力支撐度過『情落』的藥力?」封雪霍然從封玉懷中擡起了頭,眼中帶著驚喜,「大哥,你願意用『情落』了?」

  封玉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笑了笑,「小雪,不早了,去睡吧!」

  「不,大哥還沒有答應我,我要知道答案。」

  見封雪固執依然,封玉忽然雙眉一皺,緊緊摀住了胸口,一臉的蒼白。

  「大哥……」封雪驚呼,然而話語未落,卻眼前一黑,倒在了封玉懷中。

  「懷遠,先抱她回房休息吧!」看著被自己點了睡穴的妹妹,封玉憐惜地道,「她已經好幾天沒睡了,幫我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展懷遠從他懷中抱起封雪,擡眼看著封玉,「我知道,你並不打算用『情落』!」

  「我不想忘了她。」封玉淡然輕笑著,一向淡定的眼中卻湧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情愫。

  「我瞭解。」展懷遠看著懷中昏睡的女子,帶笑的眼底隱隱閃現著複雜莫測的光芒,「我若是你,我也不會選擇忘記。」

  「小雪有你照顧,我便放心了。」封玉眼底的笑意逐漸加深,有著欣慰,也有著安心。

  苦苦支撐了三年,終於撐到小雪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但你若離開,小雪一定會很傷心。」

  「小雪不能老是依賴著我。懷遠,我相信,你可以讓小雪忘記傷痛。」

  「我會盡我所能。」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封玉輕輕閉上雙眼,眉宇間滿是疲憊。

  看著封玉滿面的倦意,本想離開的展懷遠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卻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嗎?」沒聽到展懷遠離開的聲音,封玉疑惑地睜開了眼。

  展懷遠歎了口氣,語含擔憂,「我收到消息,大哥已經到中原了。」

  當初自己雖救了封玉,卻也害了他!

  「躲了他三年,也應該見見他了。」封玉歎息,眼中帶著一抹愧疚,「但『碧心』和『情落』,我卻只能還他一樣了。」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寒意,似刀,幾乎滲進人的骨子裡去,但她的感覺卻已有些麻木,似是體會不到任何寒意,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山林中行走著。

  終於又見到了他。

  他,一點也沒有變。

  一如三年前般從容淡然,一如三年前般溫和似水,甚至一如三年前般平靜無波。

  再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欣喜若狂,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使她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追上那道身影,甚至,放下一切驕傲與自尊問出了心底一直埋藏的話。

  以為是上天憐憫,又給了她一次得到幸福的機會,但到頭來,她依然還是一無所有。

  一切又回歸到了原點。

  原來,幸福對於她來說,真是一種奢侈的願望呢!

  只是,心中雖然失落神傷,卻無悔。

  至少,讓她知道了答案,不是嗎?

  他是不愛她!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愛他的。

  就讓這份愛埋在心底好了,當做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焰兒。」

  不遠處傳來了一道略帶焦急的熟悉呼喚,燕紅焰一驚,忙一個縱身,掠至正在林間摸索的錦衣婦人身旁。

  「娘,你出來幹什麼?天氣這麼冷,您眼睛又不方便。」伸手扶住幾乎絆倒的母親,燕紅焰有些氣急。

  「我沒事。這條路我早已摸透了,不會有事。倒是你,我看你出來這麼久都沒回去,有些不放心。」緊緊抓住女兒溫暖的雙手,燕夫人一直緊提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但忍不住念叨,「下這麼大雪,你跑出來做什麼?」

  燕紅焰聞言,緊握著母親臂膀的手不禁緊了緊。

  「焰兒。」察覺到女兒的異樣,燕夫人不禁擔心地問,「焰兒,你怎麼了?」

  「我見到他了。」燕紅焰輕輕地道。

  「他?」燕夫人心中一緊,急忙道,「焰兒,你,你是說封玉嗎?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找你了嗎?他在哪?帶我去見他,焰兒。」

  「娘,不用了,」燕紅焰一把拉住就要去找人的母親,「他已經走了。」

  「走了?」燕夫人瞪大空洞的雙眸,不敢置信地問道,「他不是回來找你的嗎?他為什麼要走?焰兒,封玉真的是個好丈夫,你不該錯過。」

  「娘,我知道,封玉是個好人,也會是個好丈夫,但他與我,終究是無緣。」燕紅焰斂去眼中的黯然,淡然一笑,「娘,我們回家吧!就算沒有了封玉,我還有你們,還有家,不是嗎?」

  「焰兒,你沒事吧?」

  「沒事。」輕輕握住母親的手,燕紅焰無聲地給予母親安慰。她不會再像三年前那般自怨神傷,那樣,傷己,也傷人。

  寂靜的林中,忽然傳來陣陣輕微的異響。

  燕紅焰回過神,驀然發現不遠處,有數十道黑影從林間匆忙穿過。

  一個閃身,燕紅焰拉過母親,本能地隱身於林間一株大樹後細細觀察,並示意母親不要出聲。

  看穿著,那些人竟不似中原中人,而那矯健迅速的步伐,顯然個個都是武林高手。

  這荒山野嶺,為什麼突然出現這麼多塞外高手?

  看著那些人飛奔而往的方向,燕紅焰的心忽然沈了。

  那個方向,正是前往紅楓樓的必經之路。

  「砰」的一聲巨響,紅楓樓的大門忽然被猛烈地撞開。

  「什麼人?」燕正山從大廳急掠而出,正想大聲怒斥,卻駭然怔住了。

  被撞開的大門外,數十名黑衣人,將紅楓樓團團圍住。

  那樣的陣勢,不禁讓他想起了六年前東方勝空帶人包圍住紅楓樓時的情景。

  但此時,站在那些黑衣人當中的卻不是東方勝空,而是一名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

  那目空一切的霸氣、狂傲與東方勝空如出一轍,卻多了一份魔魅。

  魔般的氣息,頓時籠罩著整座紅楓樓。

  「燕紅焰在哪裡?」

  隨著冷笑聲響起,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不待燕正山回神,忽然扣住了他的咽喉,如鬼魅般的身法,幾乎驚出了燕正山一身冷汗。

  他竟然連對方的招式都沒有看清,就被擒住了。

  察覺到來者不善的來意,燕正山咬了咬牙,硬聲道:「不知道。」他現在只希望紅焰和她娘不要這麼早回來。

  「不知道?你會不知道嗎?」黑衣男子魔魅的雙眼閃過一絲冷酷的笑意,「燕正山,我可是最喜歡折磨不順從我的人了!」扣住燕正山咽喉的手,驀然加重了力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燕正山你可要想清楚了。」

  隨著呼吸的越漸困難,燕正山的臉已紫青,卻忽然艱澀地笑了起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果然是一條硬漢啊!但在我展心揚的手中,再硬的漢子,也會變成軟骨頭!」

  正要捏斷燕正山的咽喉,門外驀然傳來了一聲嬌喝:「住手,放開我爹。」

  那一道紅火的身影被攔在門外,然而憤怒的雙眸卻綻放著烈焰般的光芒,「我就是燕紅焰,放開我爹。」

  這些人,果然是衝著紅楓樓來的。

  「紅焰,快走!快帶你娘……」

  燕正山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掌擊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鮮血。

  「來不及了。我展心揚想要的獵物,沒有得不到的。」看著門外那一身火紅的美麗女子,展心揚邪魅一笑,一步步地靠近,「果然是個絕色佳人啊,雖然滿頭白髮,但我喜歡。」

  伸出手,想撫上燕紅焰那一張絕美的臉,卻被冷然拍掉。

  「不要碰我,」燕紅焰毫無畏懼的臉上寫滿了憎惡,「拿開你的髒手。」

  「髒手嗎?」展心揚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被拍掉的右手,「比起封玉,我的手可是乾淨多了。」

  「封玉?」燕紅焰一怔,但眼眸中依然鎮定如常,「閣下究竟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展心揚冷笑,黑沈的眼眸中閃著莫測的光,「封玉奪了我的最愛,那我,當然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燕紅焰,今天你便要成為我展心揚的妻子。」

  「你做夢!」燕紅焰冷聲怒斥。

  「做夢?不,我從來不做夢的。」展心揚輕笑著,忽然伸手輕拍了兩下。

  兩名黑衣人頓時押著一名錦衣婦人走了出來。

  「焰兒,你快走,不要管我們,快走!」

  「娘。」燕紅焰的心沈了,一顆心結成了冰。剛才在林間看到這些人已覺不妥,匆忙間,便將母親留在安全的地方,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所擒。

  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把他們押進去,全面封鎖紅楓樓。」

  紅楓樓的大門再度被緩緩關上,看著漸漸合攏的門隙,展心揚魔魅般的雙眼中流露出一絲冷漠無情的笑意。

  封玉啊封玉,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燕紅焰比較重要,還是你自己的性命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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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0-10 14:34:49

第8章(1)

  許下承諾要一生相守,

  怎知這世上還有悲歡離合,

  天有多長,地有多久,

  能不能等到重逢時候?


  紅色。

  整座紅楓樓再度染上了一層喜慶的紅色。

  然而,在她的眼中,那片艷麗的紅,卻已成為了絕望。

  這已是她第三次披上嫁衣。

  很可笑,也很可悲,不是嗎?

  也許,這便是她燕紅焰注定的宿命!

  「做我的新娘,很痛苦嗎?」不知何時,那一身黑衣的邪魅男子忽然走進了屋內,看著一身火紅嫁衣的燕紅焰,眼中閃爍著冷酷的笑意。

  「你只是想以我為餌,引出封玉而已,並不是真心娶我。」她驀然擡首,直視著展心揚無情妖異的雙眸,眼中的烈焰在燃燒。

  「果然夠聰明,也果然夠勇敢。」展心揚輕笑著拍了拍手掌,表示讚許,「這個世間敢直視我展心揚的人,沒有幾個!難怪封玉會為你癡迷若狂!」

  「不,你錯了。封玉他並不愛我,更不會為我癡迷若狂!」她低垂眼簾,掩去眼中淡淡的悲澀。

  「他不愛你嗎?」展心揚輕笑出聲,妖異魔魅的雙眸中閃爍著高深莫測的光芒,「我不知道,他愛不愛你,我只想知道他今夜會不會為了你而前來送死!」

  「你與他究竟有什麼恩怨?非要置他於死地?」

  「我們的恩怨可大了,」展心揚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淺笑,然而眼中卻已流露出了一絲殺意,「他拿了本不該屬於他的東西,那是我畢生眷戀的東西,但他竟那樣奪走了。所以,我也要他嘗一嘗痛失所愛的感覺!」

  「但我並不是他的所愛。」燕紅焰看著展心揚眼中的殺意,眉宇間閃過一絲疲倦。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為你而來,就足夠了!等著吧,他會來的,一定會的。」

  看著那名狂傲的黑衣男子大笑著離去,燕紅焰忽然落寞一笑,「他會的,我知道他會來的。就算我不是燕紅焰,不是他的妻子,他也會來!」

  雪,早已停了。

  暗沈的夜幕中,雖無半點星光,卻孤寂地掛著一彎冷月。清輝灑地,為地面上潔白的寒雪,鍍上了一層淡淡且柔和的銀光,淒清而美麗。

  原來,寒冬的月色竟也可以如此撩人。

  微微一笑,封玉轉過頭望了眼身後的展懷遠,問道:「小雪睡了?」

  展懷遠點了點頭,神色卻有些黯然。

  「怎麼?和小雪吵架了?」封玉淡笑著離開窗前,走到桌旁坐下,倒了杯桌上的溫茶,邊飲邊道,「小雪的性子就是這樣,都是被我給寵壞了。」

  展懷遠失笑地搖了搖頭,跟著在桌旁坐下,倒了杯茶,「她是怨我昨天讓你點了她的睡穴。不過,剛才還是被我哄去睡了。」

  封玉又倒了杯茶,緩聲道:「小雪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你不要像在交代遺言似的。」展懷遠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我不喜歡,小雪更不喜歡。」

  「我不是在交代遺言。」封玉笑了笑,「我只是在做一名大哥應該做的事。」

  展懷遠沈默了片刻,忽然擡頭看了封玉一眼,「現在只有兩天的時間了,你準備到時怎麼跟小雪說?」

  「什麼都不用說。」封玉為他倒了茶,淡淡地道。

  「你準備不辭而別?」展懷遠聞言,皺了皺眉。

  封玉搖頭。

  「那你?」不解他的心思,展懷遠的眉皺得更緊。

  「我會在兩天後服食『情落』。」

  「你肯服食『情落』了?」展懷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封玉看著他疑惑的眼神,淡淡一笑,「然後,我會離開這裡。只有我一人。」

  展懷遠原本舒展開來的眉峰,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原來,你是想演一場戲給小雪看。」

  封玉略帶詫異地笑了笑,「看來你很瞭解我。」

  展懷遠搖頭,歎道:「我不是瞭解你,我是瞭解我自己。從某種角度來說,你和我是同一種人。」

  「小雪能遇上你,真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封玉笑著,邊飲茶邊望著窗外的月色,眼中滿是欣慰,「三年前,我之所以食下『碧心』,就是因為不放心小雪,如今,小雪有了依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是……」

  展懷遠正欲說些什麼,卻被封玉阻止,「只是,我終究欠著你大哥一筆債。如果說今生還有什麼遺憾的話,怕就只有此事了。」

  「其實大哥……」展懷遠正欲開口,忽然神色一凜,低喝道,「誰?」

  同一時刻,窗外一抹寒光直掠而進,疾射在房內的樑柱上。

  那是一柄飛刀,刀上正插著一張紙條。

  展懷遠早已急掠而出。封玉站了起來,取下飛刀上所插著的紙條,展開一看,面色頓時變了。

  「紅焰!」

  紅巾之下,她什麼也瞧不清,只是一直低垂的眼看著自己火紅而冗長的嫁衣緩緩拖曳過冰冷的地面,面無表情。

  「吉時快要到了,你說,他趕得及來嗎?」

  原本被輕輕執起的右手驀然間被再度握緊了些,她並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聽著身旁黑衣男子的冷笑。

  「你成為了我的新娘。封玉,定會痛不欲生吧?」

  一身黑衣的男子冷冷而傲然地輕笑著,邪魅的雙眼中帶著一抹冷酷的興味。

  他很想知道,當那名一身淡定的男子所有的從容與平靜被毀去之後,還會剩下些什麼?

  「依然不想說話嗎?」

  久久聽不到身旁之人的回應,他忽然猛地掀起了她頭上的紅巾。

  一雙倔強的眼眸冷若冰霜地凝視著他,眼底的神色火一般地燃燒著。

  「真是個如火般明艷的絕色佳人,」他輕托起她無瑕的臉蛋,唇邊雖掛著淡淡讚許的微笑,但那雙眼卻是無情的,「你說我會不會捨得你死?」

  「我若死了,也會拖著你一起的。」燕紅焰直視著他無情的雙眸,臉上忽然綻放出一抹動人而堅定的笑容,「我不想黃泉路上太寂寞了。」

  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展心揚的眼底隱隱閃過一絲怔然,既而輕笑,「燕紅焰啊燕紅焰,我似乎越來越捨不得讓你死了,但你卻非死不可!你不死,又怎能讓封玉心痛呢?」

  「你的如意算盤怕是打錯了。」燕紅焰冷冷一笑,眼中滿是嘲弄。

  「是嗎?」展心揚不以為然地輕搖了搖頭,正欲開口說些什麼,門外忽然傳來下屬的聲音。

  「少主,他來了。」

  「很好。封玉,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聽到下屬的稟報,展心揚微揚的眉輕輕一挑,眼底已卻聚滿了殺意。

  「等著看一場好戲吧,」他復又將頭巾蓋在了她的頭上,「我定會讓封玉痛不欲生,一定會!」

  眼前,阻礙的人越來越多。

  他的身後,已倒下了一大片,但身前,依然有人前仆後繼著。

  一向淡定從容的眼眸中終於隱隱出現一絲焦慮,他緊緊握住雙拳,「我不想再傷人,展心揚,為什麼你一定要逼我?都是我欠你的,紅焰沒有,他們也沒有。」

  心口又如刀絞般疼痛起來,他輕閉上眼,強嚥下湧上喉間的腥甜,待睜開眼時,眼中的淡定早已不復見,只剩下一片堅定的決心。

  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展開,移步舉手間,眼前阻礙的人已不斷地倒下。

  那一身塵埃不染的白,逐漸染上猩紅。

  他卻已不分清,那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

  神志有些模糊起來,腦中唯一清明的,是那道火紅的身影。

  紅焰,你一定要等我!

  一定要等我!

  「一拜天地。」

  被硬拖著叩下第一個大禮,她忽然想起,那一日紅梅樹下,封玉讓她緊緊靠著自己的肩,淡然的眼底卻蕩著一絲溫柔的情愫。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靠一生一世。

  是啊,一生一世!

  他對她,許過一生一世的承諾呢。

  那時的他,是否對自己有情?

  「二拜高堂。」

  第二個大禮再度拜下,她又忽然憶起,噩夢連連的夜裡,他將傷心哭泣的她緊緊抱住,一字一句地許下承諾:「你應該相信我。我是你的丈夫,我會給你一生一世,會的!」

  那樣堅定的諾言,她怎可忘記了?

  其實,在他的淡泊心底有著她的影子!只是,她一直忽略著,忽略了他的心。

  「夫妻對拜!」

  最後一個大禮被迫叩下的同時,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個清晨,他走時所留下的悲哀。

  那樣深重的悲哀,並不是生性淡泊的他所應該擁有的。

  他,其實是愛她的,對嗎?否則,他不會留下那樣的哀傷。

  恍然間,有些醒悟了。她淒然笑了笑,眼底流露出一抹苦澀。

  原來一直被蒙了心的人是她自己!

  「禮成!」

第8章(2)

  「展心揚,放了她!」

  熟悉的聲音依然淡定從容,她猛地掀開了頭巾,緊緊盯著那名一身白衣的男子。

  他,真的來了!

  一身的白,一身的淡定,一身的從容。

  他果然來了!

  展心揚看著眼前這名沈靜如水的白衣男子,隨著臉上笑意的加深,眼中的殺意也越發濃厚。

  「封玉,你來遲了!她已成為了我的妻子。」

  封玉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倦意,眼中的神色卻依然平靜,「展心揚,放了她吧,你又何必累及無辜?」

  「我們可是剛拜了堂啊!燕紅焰已是展心揚的妻子,有天地為證,不是嗎?」展心揚魔魅的雙眸興起了一絲冷笑,「封玉,如今燕紅焰的一切皆與你無關了,你無權過問。」

  「但我要帶她走!」淡定的眼眸流露出一絲無比的堅決,「我一定要帶她走。」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情落』我已經帶來了。」

  看著他手中漆黑的錦盒,展心揚雙眸驀地一冷,銳利如刀,「封玉,你以為歸還了『情落』,便可以帶走她嗎?除非,你將『碧心』也還給我。」

  封玉沈默。

  「回答不出來了嗎?三年前,你便已食了『碧心』,否則,你如何活到現在?我失了『碧心』,那你,當然也要失去燕紅焰!」

  話語方落,驀然間寒光一閃,一柄短刀已然沒入燕紅焰的胸口。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那麼突然。封玉的腦中一片空白,幾乎已無法思考,只是一臉蒼白地看著那道火紅的身影無力地倒在冰冷的地上。

  心口,驀然躥上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不斷撕扯著他的身心。

  「紅焰!」他身子忽然微微一顫,一口鮮血已然衝口而出。

  手中的錦盒掉落在地,展心揚緩緩撿起,無情的雙眸中滿是冷冷的寒意,「封玉,我說過,我要讓你痛不欲生的,哈哈哈——」

  他狂笑著,拖過封玉,將他丟到燕紅焰身旁,「看見了嗎?你所愛的人,就要死了呢!哈哈哈,封玉,我要你好好看著,看著燕紅焰慢慢在你眼前死去!」

  「呵,展心揚,其實、其實,你錯了啊,我燕紅焰並不是封玉的所愛……」

  重傷的紅衣女子忽然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喘息著,臉上卻掛著微微嘲諷的笑。

  「我是恨他的,你說,我若死了,他是不是可以過得更加好了?因為、因為這個世間少了一個恨他的人。」

  她笑著,一步步地靠近展心揚,沾滿鮮血的火紅嫁衣在地面上拖出一片刺目的殷紅。

  「紅焰。」封玉艱難地撐起身子,看著地面上那一片令他心碎的殷紅,眼中佈滿了傷痛。

  微微動了動唇,他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溢出唇角的卻是絲絲鮮血,「我錯了嗎?」

  展心揚看著一步步靠近他的紅衣女子,眼中卻有讚賞的光芒閃過。那是怎樣的意志力在支撐著她啊?如此致命的重傷,竟還可以讓她站起來!

  「是啊,你錯了,錯得離譜。所以,我想告訴你一個真正令封玉心碎的方法。」她的神色蒼白,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未變。「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看著已然走至自己眼前的燕紅焰,展心揚無情的冷眸中流露出一絲不信與戒備。

  「我說過,我是恨他的。」她淒涼一笑,卻牽動了傷口,不禁微微皺了皺了眉。微微喘息了一下,她又開口接道,「我恨他的憐憫與同情、恨他自以為是的偉大、恨他的溫柔,恨他的一切、一切……」

  「所以,你心有不甘?」展心揚看了眼不遠處的封玉,卻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彷彿整個人都癡了。

  「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了!」一縷鮮血緩緩溢出唇角,她雙眉緊皺,彎了身子,伸手捂著胸口,冰冷的指間卻緊緊扣住了胸口上沒柄的尖刀。

  「你想告訴我什麼?」展心揚忙伸手扶住了她,並不想錯失這個機會。

  「我、想、告、訴、你……」彷彿在積蓄著最後的力量,她一字一頓地說著,忽然,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決然,她猛地拔出胸口上的尖刀,血,濺了出來,淒厲如虹,緊接著她反手一刀已刺進了展心揚的胸口。

  一切是那樣的令人措手不及。

  「你……」展心揚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胸口上的尖刀,手中緊握的錦盒跌落。

  「你忘記了嗎?我曾說過,若是我死了,也要拖著你一起。否則,黃泉路上,太寂寞了……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

  燕紅焰幽然一笑,苦苦支撐的意志力終於崩潰,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她緩緩向後倒了下去。

  「紅焰!」一道白色的身影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軀。

  一顆心,在此刻似乎已完全麻木,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抱住那具冷如寒冰的身子。

  「大哥——」

  門外,隨後趕來的展懷遠與封雪,看著這慘烈的一幕,久久無法出聲。

  「還記得,你許過的誓言嗎?」

  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臉上的神色雖蒼白,但眼眸中卻是平和欣慰的。

  「我說過,要給你一生一世!」他淡然輕笑,緊緊地擁著她漸漸冰冷的身子,「我不會忘,每一字每一句都記得。」

  第一次,在她的面前,他流露出了一直深藏的眷戀。

  「一生一世,我卻已等不到了。」她疲憊地輕閉上眼,「封玉,你說我們下輩子還會遇上嗎?我錯過了太多,下輩子,我不想再錯過。」

  看著她蒼白的臉,他微微一笑,但心口的疼痛卻在不斷蔓延著,「下輩子,我們一定會相遇。但,這輩子,我也不想錯過。」「這輩子,我想是沒有機會了!所有的機會,都被我自己錯過了。等我發現自己愛你的時候,卻已來不及了。」她微微淒涼一笑,卻換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看著她痛苦的臉,他的心如刀割一般,一口鮮血頓時衝口而出,溫熱的血滴落在她火紅的嫁衣上,混著她的血,觸目地殷紅。

  她心痛地伸出手為他拭去唇角的血漬,「封玉,你是愛我的,對嗎?」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愛上你了。」他緊握住她冰冷的手,微微笑著,眼中有著淡淡的回憶。

  「很久很久以前嗎?」

  「在你遇到我之前,我便已愛上你了。」

  「在我遇見你之前?」她笑了,眉宇間綻放著一抹淡淡的幸福,「原來,你心中的人,就是我!封玉,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啊,竟然以為你所給予的一切都是你的施捨?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說呢?為什麼,你總是將感情藏得這樣深?」她又緩緩閉上眼,也掩藏起了眼中的遺憾。

  「對不起、對不起……」手中緊緊握住的冰冷小手早已沒有了溫度,他看著她合上眼簾,心,空了,什麼也不剩。

  「哈哈哈,封玉,她死了。我終於讓你心碎了,對嗎?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應該付出的代價!」

  展心揚忽然淒厲地狂笑著,眼中帶著深深的怨恨,「你奪走了『碧心』和『情落』,讓我徹底失去了塵兒,所以,我也要讓你失去燕紅焰,永遠地失去她!」終於失去了支撐的力氣,他緩緩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色蒼白如雪。

  展懷遠扶住重傷的大哥,痛心疾首,「大哥,為什麼到如今你還想不開?塵兒早就死了,無論你用什麼靈藥也救不回她。她早就死了!」

  是自己做錯了嗎?當年將「碧心」與「情落」交給了封玉,其實也間接害了他。失去了燕紅焰,封玉定是生不如死!

  「不,她沒有死、她沒有死!」展心揚一把推開展懷遠,「『碧心』和『情落』可以救回她的,但你和封玉竟奪走了它們——展懷遠,我也恨你,我是你的大哥不是嗎?但為什麼,你竟幫他們奪走我的『碧心』和『情落』?為什麼?」

  展心揚眼中的恨,如刀般割在展懷遠的心頭,久久無法成聲。

  封玉呆滯的眼眸忽然動了一下,轉頭看向地面上被眾人遺忘的錦盒,唇邊綻放出一抹希望的輕笑。

  他輕輕放下懷中的燕紅焰,站起身,踉蹌地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錦盒。

  「大哥,你要幹什麼?」封雪的心沈了,想搶過錦盒,卻被封玉避開。

  「小雪,你就答應大哥最後一個請求好嗎?」

  看著封玉乞求的雙眼,封雪的心結成了冰,「你竟要用『情落』救她嗎?若失去了『情落』,你便活不成了!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封雪動手便要搶錦盒,然而身子驀然一僵,已被點住了穴道。

  「她本來可以好好活著,都是因為我,才會弄至如今這種局面。」封玉轉過了身,走回燕紅焰的身邊。

  緩緩打開錦盒,裡面正躺著一枚艷紅的花朵,如火焰般綻放著它的美麗。每當看見這朵「情落」,他總會想起紅焰。

  也許,命中注定了,這「情落」是屬於紅焰的。

  「大哥,不要、不要!」

  封雪哭喊著,卻喚不回封玉堅定的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情落」放進燕紅焰的嘴裡。

  「大哥,你救活了她,但她卻會忘了你的。這樣做,真的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也許,她忘記我,可以更好地活著,那便已足夠了。」

  他與她,歷經千難百轉,終究,還是情深緣淺。

  那麼,就讓她忘了他吧!

  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封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10 14:35:42

第9章(1)

  我已無力愛到永遠,

  只能留住那一段短暫的纏綿,

  只願你幸福依舊,快樂依然,

  就算一切如塵煙散盡,我也心甘情願。


  還記得那一年,就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神秘的藍衣人。

  他告訴他們,在偏遠的關外流傳著一則古老的傳說。

  相傳,在關外極北的巫月峰上,有兩朵奇花。

  一朵叫碧心,而另一朵則叫情落。

  碧心可以讓重傷之人暫時護住心脈三年不死,而情落,則可以讓人起死回生。

  那一刻,當希望來臨的時候,他並不願自己今生就此與紅焰了卻塵緣。借助著那神秘男子的力量,他撐住一口氣,與封雪一同到了關外……

  極北的巫月峰,風雪遠比中原來得猛烈且淒厲。這方圓數十里之內幾乎寸草不生,寸物不留,只有那白茫茫的皚皚寒雪侵吞著整片天地。

  也許真是命中注定與紅焰無緣,來到關外才知,那「碧心」與「情落」竟在他們到達的前一天開了花,被人採摘去了。

  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失望,畢竟,這條命原本就是撿回來的,只是小雪卻幾乎急紅了雙眼。

  想起又已外出打探「碧心」、「情落」的封雪,封玉心中又是微微一歎。

  其實對於小雪來說,自己並不是個好大哥,她為自己吃了太多太多的苦。

  這世上,除了紅焰,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雪了!

  若是有一天,他真的離開了,小雪,又該怎麼辦?

  輕歎了口氣,他推窗眺望,觸目所及,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寒風呼嘯而過,捲起滿天飛雪,狂舞若蝶。

  其實,思念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離開了中原,離開了燕紅焰,他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思念她!

  不知她的長髮是否已經恢復了原先的烏澤亮麗?但現在的她,應該過得很開心,很快樂吧?

  有了雙親的陪伴,又沒有了那紙婚約的束縛,也許她早已變回了以前的燕紅焰——那個在紅梅林裡笑若精靈的仙子。

  那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不是嗎?但為什麼他的心還是苦得發澀?

  心中猛地一悸,他不禁伸手緊扣住心口。

  那神秘男子的力量雖護住了自己一口氣,但畢竟是有限的。他並不怕死,只是他還有太多的事放不下!他做不到了無牽掛!

  「大哥。」

  門外忽然響起了封雪的聲音,他急忙放下手,唇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大哥,我找到『碧心』、『情落』的下落了。」顧不得抖落身上的積雪,封雪從門外衝了進來,滿目興奮與欣喜,「那兩朵花在飛鷹堡。原來是被飛鷹堡的堡主摘走的。」

  「飛鷹堡?」封玉聞言微微蹙眉,是十年前江湖傳說中的飛鷹堡嗎?

  「大哥,現在找到了『碧心』與『情落』的下落,你就有救了。我們馬上就去。」封雪的心中滿是喜悅,只要大哥有救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望著封雪滿是期望的眼眸,封玉的臉上卻掠過一絲複雜,若是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般,他並不希望小雪涉險。

  「小雪,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下吧!」他輕笑,伸手為她掃去身上的殘雪。

  「大哥,我不累啦!我現在只想快點……」話未說完,封雪只覺得眼前一黑,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將封雪抱上床,封玉撩起妹妹額際散落的長髮,柔聲道:「小雪,若是真有一天大哥不在了,你一定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十年前,江湖曾有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飛鷹堡。

  據傳,飛鷹堡的堡主展心揚做事我行我素,亦正亦邪,直至他遇上一個叫塵心的女子才微微收斂了那份狂妄與邪魅。但有一天,飛鷹堡竟突然自江湖中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江湖上眾說紛紜,有人說飛鷹堡本就是從地獄來的,現在只是回到地獄去了;也有人說,飛鷹堡的堡主攜美離開了江湖,去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與佳人共白首……原來,飛鷹堡竟是遷到了關外!

  站在那座守衛森嚴的城堡前,封玉輕歎,展心揚素以心狠手辣出名,所以,在來這裡之前,他點了小雪的睡穴。

  無論今日討藥成功與否,他也不能再讓小雪涉險。

  雪,越下越大,封玉已在飛鷹堡外整整站了三個時辰,可前去通報的人還沒回來。

  想來這展心揚行事確實如江湖傳言般狂妄,也許在他的眼裡,就只有那名叫塵心的女子吧!

  正自出神,耳畔忽聞一陣輕微異響,堡上的吊橋竟放了下來,裡面有一人朗聲道:「封公子,堡主有請。」

  一路上,封玉只覺這飛鷹堡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堡外的城牆壘得很高,讓人仿若陷身於四面環山的山谷。

  「你就是封玉?」

  剛踏入內廳,他便看見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正穩穩地坐在廳中的主位上,一身的狂霸與邪魅,就如同這座城堡般,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在下正是封玉。」封玉輕笑,微微一揖,依然是一臉從容與淡定,那一身勝雪的白,與這座黑沈沈的城堡顯得格格不入。

  展心揚淡淡掃了眼封玉,「不知落雲山莊的莊主不遠千里前來關外,又所為何事?」

  「求藥。」封玉淡淡地道。

  展心揚臉色微微一變,竟邪魅一笑,「原來你也是為了那『碧心』與『情落』。」

  「正是。」

  「為誰?」

  「為自己。」

  展心揚劍眉一揚,「原來堂堂天下第一神醫竟醫不了自己。」

  封玉微垂下眼簾,並未答話。

  展心揚緊緊盯著他,冷聲道:「你以為我會給你?」

  封玉擡眸,清澈依舊,「若是堡主肯割愛,還請展堡主提出條件,只要封玉力所能及,一定辦到。」

  「好。」展心揚冷笑,魔魅般的雙眸有著不知名的神色在沈澱著。

  突然,他身形一拔,已從主座上掠了下來。

  「那就用你的命來交換。」

  那冰冷的聲音似魔、似魅,隨著話音落下,壓力,頓時襲來,封玉急退,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展開,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兩人已在廳中對拆了三四十招。

  大廳裡幻影千重,掌風綽綽,展心揚幾乎不給封玉任何喘息的機會,招招逼至要害。

  忽然,封玉只覺胸口一窒,腳下亦慢了一步,眼看一掌襲至胸口,匆忙間與其堪堪對了一掌,「砰」的一聲,兩人各自退了三步。

  封玉腳下不禁微微一晃,臉色雖是慘白如雪,但眼底依然是那種淡定的神色。

  「堡主若不願割愛,封玉自不強求,又何必苦苦相逼?」

  展心揚大笑,字字如刀:「這世間凡是想染指『碧心』與『情落』的人,都該死!」盯著封玉慘白的臉,漸漸地,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激狂之色,「這天下誰都可以死,只有塵兒不能死!」

  封玉正自震驚他話中的意思,眼前掌風又已襲至。

  身形才動,心口卻驀地傳來一陣絞痛,渾身頓時無力,危急時刻,忽覺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攔至自己身前,迎上了展心揚那一掌,迫開掌力。

  「走。」

  恍惚中,只覺身形被人一帶,已掠出了大廳。

  不知自己被帶到了何處,封玉只覺眼前一片黑暗,而且四周隱隱傳來陰寒之氣,像是置身於某處冰窖。

  被那寒氣一沖,他頓時嘔出了一口血來,忙暗運真氣強壓下心口的疼痛,半晌才緩過一口氣。

  「多謝相救。」

  「該是我跟你道歉才是,大哥現在真是越來越瘋狂了。」黑暗裡響起了一道清朗的男音,緊接著眼前陡然一亮,火把已被點燃。

  面前站著的,是一名二十左右的男子,一身暗藍長衫,劍眉星目,唇角微揚,看起來面上總是帶著一絲笑意。

  「大哥?」封玉低低咳了幾聲,已然猜出眼前人的身份,「原來你是展懷遠。」

  展懷遠低笑道:「沒想到江湖中竟還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十年前,飛鷹堡幾乎稱霸了整個江湖。」封玉淡然一笑。

  「是啊!十年前飛鷹堡確實轟動江湖……」展懷遠話語微微一頓,眼中卻有著黯然的神色。

  「這裡是什麼地方?」

  藉著那火把的光亮,封玉方才看清了自己所處之地,原來真是一間冰窖。

  「我大嫂的墓室。」展懷遠朝冰窖中央望了一眼,眉宇間掠過一絲傷痛。

  「你是說你大嫂已經死了?」封玉微感詫異,舉目望去,果然在冰窖的中央放置著一具方形冰棺。

  展懷遠輕歎了口氣,帶著封玉走到那冰棺面前。

  「十年了,但大哥一直不肯面對現實。」

  冰棺裡赫然躺著一名長眠的絕色女子,雖逝去多年,但面目竟依舊栩栩如生,仿若只是睡著了般。

  「十年前,大嫂不知何故一夜猝死,大哥甚至連大夫都來不及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嫂離去。也許事情出現得太過突然,所以他一直不肯接受現實,吩咐人築了冰棺,再以千年寒冰保持著大嫂的身軀,就這麼日夜守著。直至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在關外,流傳著一則古老的傳說。」

  封玉輕歎,「當年飛鷹堡一夜之間消失於江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看起來,那展心揚也是個癡心人!

  「但『碧心』與『情落』,只能救剛斷氣的人,大哥帶著我來到關外,為了這兩朵奇花,整整守了十年,如今終於等到這一刻了,但我知道,等待他的,只是另一次絕望而已。」展懷遠眉宇間滿是痛苦之色,「他已經瘋了,因為這『碧心』與『情落』給了他希望,他才能活至今天——我不知道,若是再次經受打擊,他會做出什麼事?」

  封玉看了冰棺中的女子一眼,不禁掩唇低聲咳了咳。

  原來比起展心揚,自己還算是幸福了,至少,紅焰還活著。

  展懷遠看著那張蒼白疲倦的面容,歎道:「看來你真離死不遠了。」

  封玉淡然一笑,「其實,我本來就是個已死的人。」只是,他一直在強求。

  展懷遠又看了他一眼,忽然俯下身去,伸手往冰棺底一觸。頓時,冰棺面前的地底竟裂出一道縫隙,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木盒。

  「這就是『碧心』與『情落』。」展懷遠拿起木盒遞給了封玉。

  封玉看了那木盒一眼,淡淡地道:「你大哥能有你這樣一位好兄弟,應該此生無憾了!」

  展懷遠聞言,詫異地看了看封玉,隨即苦笑,「原來你早就猜到了。」

  「與其讓你大哥徹底絕望,還不如讓他找一個人恨著,這樣,他才能活下去。」一口氣將話說完,封玉不禁掩唇劇烈咳嗽起來。

  展懷遠緊緊盯著他,「我救了你,但也害了你。你這一生都必須面對大哥的怨恨。」

  封玉苦笑,「我想你大哥恨的人,不僅是我。」

  展懷遠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我只希望大哥好好地活下去。」

  突然,冰室外傳來一道森冷的笑聲,「展懷遠,你竟敢背叛我嗎?」

  笑聲方落,那張狂的氣息、與身俱來的狂妄與邪魅頓時充斥著整間冰室。

  「大哥!」展懷遠臉色蒼白地盯著自外踏進的身影,渾身緊繃。

  「交出來。」緊緊盯著展懷遠手中的木盒,展心揚眉宇間滿是暴戾之氣。

  展懷遠痛心疾首地道:「大哥,你何苦自己騙自己,這『碧心』、『情落』根本就救不了大嫂……」

  「住口!」展心揚神色一冷,大喝了一聲,已揮起一掌襲向展懷遠,排山倒海的掌力,絲毫也不留餘地。

  展懷遠的心頓時涼了,沒想到大哥竟對他起了殺心,一時之間,萬念俱灰!

  眼前驀地白影一閃,一道人影已斜空橫插而入。

  「封玉!」展懷遠驚呼。

  只聽「砰」的一聲,兩掌相對,渾厚的掌力擊得四周寒冰碎裂紛飛。

  「他是你親弟弟。」封玉一字字地道,話語方落,面色突得一白,頓時嘔出了一口鮮血,血染白衣,但那雙眸子卻亮得清澈。

  那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直刺入展心揚的心底。

  展心揚一怔,不禁看了展懷遠一眼,眼底隱隱閃過懊悔。

  他是瘋了嗎?竟然想殺懷遠!

  神志一恍,掌上頓時微鬆了松,封玉一咬牙關,撤掌收回,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根金針刺入了展心揚胸前大穴。

  「你——」展心揚面色一變,來不及躲避,只能急切間揮出一掌,擊上封玉的胸膛。

  「封玉!」展懷遠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封玉,沈痛地看著展心揚緩緩倒下,「大哥,對不起!」

  展心揚拚命搖著頭,但再也抵擋不住黑暗的侵襲。

  「我絕不會放過你們。」陷入昏迷前,他朝封玉深深看了一眼。

  那一眼,滿含了怨恨與絕望……

  他永遠都記得,當年展心揚昏厥前看他的那一眼!

  終究,自己是打碎他最後夢想的人;終究,這一生自己是注定要欠下這份債的!

  若是自己也歷經了與展心揚一樣的痛,他又是否會同展心揚一樣瘋狂呢?

  也許會吧!

  與其看著深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寧願死的人是自己!

  那一年,他終於得到了「碧心」與「情落」,但後來才知道食了「情落」之人,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就是忘記自己所愛的人,徹底地忘記!

  三年前他只用了「碧心」,卻沒有用「情落」。因為,他不想忘記那名早已讓他刻骨銘心的紅衣女子。

  這一撐,便撐過了三年。

  然而世事難料,他沒有想到三年後,他卻讓紅焰食了「情落」,讓她徹底地忘記他。

  他與她的一切,就彷彿是做了一場夢。

  夢醒了,什麼也都空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但他的心,卻永遠記著她的一顰一笑,永遠記著她的愛恨。縱然去了碧落黃泉,他也會記得她——那個如火焰般明艷的紅衣女子。

  「大哥,她醒了。」封雪看著梅花樹下那一道落寞的身影,心隱隱抽痛著,「你、你要去見她嗎?」

  他想搖頭,想說不想見她!相見,不如不見,不是嗎?

  然而,心頭卻像是被利刀劃過一般。

  「好,我去看看她。」他點頭,微微一笑,嘴裡卻彷彿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

  縱然知道,見面會令自己傷透心,他依然還是想見她。

  那是一雙完全陌生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有愛,也沒有恨,只有一片水般的清澈與透明。

  他看了那雙眼睛好久好久,終於在床邊坐了下來,平靜地為她把脈,唇邊甚至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的傷口還疼嗎?」

  他笑著,淡定從容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傷痛,只是平靜淡然地問著那個已對自己完全陌生的紅衣女子。

  封雪已不忍再看下去,掉頭就走。她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哭出來!

第9章(2)

  燕紅焰微感詫異地看了眼急急走出的封雪,又回頭看了看封玉,輕搖了搖頭。

  「還好,不怎麼疼了。」她說著,卻微皺了皺眉,因為她發現自己竟想不起來是如何受傷的!

  記憶中,彷彿有一段是空白的,任她如何努力也無法填補。

  「娘,我是怎麼受傷的?」她轉過頭,問著一直陪在身邊的母親,「為什麼我想不起來?」

  胸口的這一刀好深好深,這樣的傷害,她怎麼可能忘記?

  「焰兒……」燕夫人的聲音已有些嘶啞,「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既然忘記了,就忘了它吧!一切重新開始。」

  「是啊,紅焰,你不要想太多了,養傷要緊。」燕正山的眼中閃過一抹歎息。

  「可是……」

  她還想問些什麼,耳畔卻傳來一道淡然的聲音:「你現在還是個病人,等你病好了再問也不遲。」

  她擡頭,看著眼前那雙平靜淡然的眼眸,彷彿有什麼在心頭閃過,卻無法捕捉。

  看著那雙探究的眼,封玉的心像被地獄之火焚燒著,直痛入靈魂深處。

  無法再逼自己看下去,他避開了那雙眼睛,轉頭對燕夫人道:「燕夫人,只要再休養幾天,她的傷很快就會好了,你們放心。」他笑著站起身,腳下卻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幾乎沒穩住身形。

  「封玉!」燕正山急忙扶持住那具冰冷的身軀,難過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你、你要多多保重自己……」封玉為紅焰實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千言萬語到了此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沒事,」他依然淡漠地輕笑,喉間卻又有一股腥甜湧上,他連忙輕推開燕正山的扶持,「我現在去開個藥方,她失血過多,需要多補補身子。」

  看著已走到門口的白衣男子,一直沈默的燕紅焰忽然輕輕問了一句:「娘,他是誰?」

  「他……他是……」燕夫人怔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只是一名看病的大夫。」封玉並沒有轉頭,只是淡漠地說著,但唇角卻已緩緩溢出了一縷鮮血。

  緊緊撐扶著房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急步離去。

  他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看著那一雙完全陌生的眼睛,他的心會痛,很痛很痛。

  她,終於還是忘記他了。

  面對著那樣完全陌生的眼神,他竟無法承受!

  原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剛才在紅焰房內,他的心,早已痛得無法呼吸,所以,他只能選擇狼狽地逃離。

  「封玉,此刻你的心是不是像火燒一般?」

  梅花林深處,緩緩步出一道黑色邪魅的身影,看著撐扶在梅花樹下一臉蒼白的封玉,他憔悴的臉上忽然泛起一抹無情的輕笑,「封玉,你雖救回了她,但最終,她還是忘記了你。多可笑啊,在你們互相知道對方的情意時,她卻忘記了你!你說,這是不是世上最好笑的事?」

  無情的話語,彷彿似千萬把刀刺進心頭,封玉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大哥!」急急趕來的封雪及時扶住那具幾乎倒下的身軀,怒道,「展心揚,你不要太過分了,你的命也是大哥救的!」大哥撐著重傷,救回了他一條命,竟還不能消除他的恨,他的怨嗎?

  「我過分?哈哈哈,我過分嗎?我的命雖是封玉救回來的,但我的傷也是燕紅焰所賜,不是嗎?但她為什麼不刺得深一些、深一些?那樣我就可以去見塵兒了!」那雙魔魅的眼眸死死瞪著封玉,充滿了憤恨,充滿了絕望,「是你們讓我徹底失去了塵兒,是你們讓我徹底絕望。如今,我只是想讓你們嘗嘗我的痛苦而已!」

  「大哥!」展懷遠看著幾近瘋狂的大哥,眼底佈滿了痛楚,「塵兒已死了十年了,『碧心』與『情落』根本救不了她的。你心中清楚得很,只是你不願去承認。『情落』只能救剛剛斷了氣息的人,你明知救不了塵兒,為什麼你還如此執著?」

  「誰說塵兒死了十年便救不活了?就算她死了二十年,我也要把她救活!」展心揚忽然瘋狂大笑起來,傷口再度崩裂,血如泉湧般急湧而出。

  「大哥!」展懷遠心痛地看著他的傷口,想伸手過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不要叫我大哥,我沒有你這種弟弟,你背叛了我,我恨你們所有的人!這個世間只有塵兒知我,只有塵兒知我……除了『碧心』與『情落』,這世間一定還有其他的藥可以救回塵兒,一定還會有!」淒厲大笑著,他忽然點足一躍,飛身離去。

  「封玉啊封玉,兩日後便是你的死期,這就足夠了!你注定無法和燕紅焰廝守一生,一切都注定了!哈哈哈……」梅花林裡,展心揚淒厲的笑聲已漸漸遠去。

  「其實,他也只是個為愛癡狂的人。我奪走了他的希望,他恨我,是應該的。」封玉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逐漸消失,淒然一笑,忽然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當黑暗襲來的時候,他眼前又浮現出那一道紅火的身影,還有那抹動人的笑容。

  不知自己是否可以在夢中再見一次紅焰明艷的笑容!

  一次就足夠了!

  記憶中有一段是空白的,似乎只停留在她與東方顯龍那場笑話般的婚禮上。

  後來的一切,模糊一片,任由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想起什麼。

  她曾試過不去想,然而,心底卻像是失落了什麼,彷徨而不安。

  每當想起兩日前那名一身落寞的白衣男子,心中總是有一種隱隱說不清的感覺。

  ——我只是一名看病的大夫!

  那一天,他背著她,淡定而平靜地說著,但她卻聽出了隱含著的無奈和傷痛。

  封玉,你當真僅是一名大夫嗎?她落寞一笑,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悄然捏緊了手中一直握著的休書。

  這是自己無意中在梳妝台前的案櫃裡看到的。若他們真僅僅是大夫與病人的關係,那她為什麼會有這紙休書?

  「小雪,是你嗎?」

  寂靜的房內忽然傳出了一道微顯虛弱的聲音,夾帶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她微微一遲疑,終於開口道:「是我,燕紅焰。」

  房門忽然被打了開來,她看見了一張蒼白憔悴的臉。

  「封大夫——」看著他眉宇間的那抹倦意,恍然間,她的心中竟劃過了一絲隱隱的疼痛。

  「紅——燕姑娘……」封玉淡定的眼底隱隱閃過一絲複雜,但無血色的唇角依然掛著淡淡的輕笑,「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來只是想問清楚一些事情。」她低垂著眼,手中的休書又握緊了些。

  封玉怔了怔,看了她良久,終於輕歎了口氣,「進來再說吧,外頭冷。」

  寂靜的房內,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她在桌旁坐了下來,微皺著眉,看了眼一臉蒼白的他,「封大夫,你病了?」

  「沒事,只是受了些風寒罷了。」他淡笑著搖了搖頭。

  「娘說,你明日便要走?」

  「是。你既然沒事了,我想我也該離開了。」

  她忽然擡眸,深深望進他的眼裡,「但我卻有一些事想問你。」

  「什麼事?」他避開了她探究的眼,「姑娘不妨直說。」

  「我想知道,這是什麼?」燕紅焰拿出了一直緊握在手中的休書,遞到他面前,「你和我曾是夫妻,對嗎?」

  盯著她手中早已泛黃的休書,他心中又是一痛,緊咬住牙根,他笑得雲淡風輕,「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既然忘了,就讓它過去了吧!」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總是讓我忘記過去?」

  「很多事,也許忘記會更好!」

  「但我只想擁有完整的記憶。無論是好是壞,那畢竟是我所經歷過的,我不想忘記它。」那雙美麗的眼,執著依然,固執依舊。

  燕紅焰,依然還是昔日的燕紅焰。但他封玉,卻已不再是昔日的封玉。他已沒有任何資格再給她幸福。

  「紅焰,為什麼你還是這麼固執?」他微微閉了閉眼,掩去眼中的傷痛,「你若一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六年前,你雖嫁給了我,卻不是心甘情願。所以,三年前,我便簽下了這紙休書,還你自由。」

  「你我三年的夫妻難道沒有絲毫感情嗎?」她垂下眼簾,低問。

  「形同陌路。」悄然摀住心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他笑得淒涼。

  「那為什麼你要娶我?」她驀然擡首,「既然我們沒有感情,你又為什麼要娶我?」

  「因為、因為我不忍心見你……被東方顯龍拋棄,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如針刺般的話,句句直刺進她的心底,眼中的神色慢慢冷卻了下去,她看了他良久,輕笑,卻笑得艱澀而冰冷。

  「果然是應該忘記的。」

  「你後悔知道了,是嗎?」極力強嚥下胸臆間湧上的血腥,他的神色依然平靜,只是淡漠地問。

  「不,不後悔。該知道的事,無論多傷多痛,我還是要知道。封大夫,打擾了。」她冷然站起了身,轉身走出了房門。

  他不再說話,只是沈默地看著那一道火紅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哥,你這是何苦?」一直站在門外的封雪,走了進來,神色哀傷,「你這樣說你自己,只是為了不想她為你傷心,對不對?」

  封玉並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台前。

  窗外,雪落無聲,暗沈的天際已微微露出了一絲微亮的光芒。

  「天,就快要亮了!」他輕輕一笑,淒涼而落寞。

  天亮了,那他的生命便也走到了盡頭。

  天,終於亮了。

  雪,也終於停了。

  但天地間的寒意,卻像是能滲入人的骨髓裡,幾乎連人的血液都能凍結。

  封玉坐在溫暖的馬車裡,身上雖蓋著厚重的裘衣,卻依然抵擋不住身體裡的寒意。

  胸腔中冷冷的疼痛如利刃般在絞著他的身心,他知道,他的時間就要到了。

  「小雪……」他微微動了動唇,但急湧而出的,卻是溫熱的鮮血。

  「大哥,」封雪沒有哭,只是顫抖著手輕輕為他拭去唇邊的血,「你想要什麼?」

  「幫我……掀開簾子,我想、我想看看外面……」

  封雪點了點頭,將簾子輕輕掀了開來。

  冷風,從外面躥了進來,封玉忍不住低聲咳嗽起來,卻依然堅持著,讓小雪撐扶著他靠在窗前。

  窗外,一片銀白的道路旁,片片紅梅綻放如火,他怔然瞧著,彷彿有些癡了。

  「這些梅,真的很美。」他淡淡地微笑,眼中依然藏著眷戀的光。

  「大哥,你還是放不下的,對嗎?」封雪忍不住閉上眼,強行忍住眼中的淚。

  「小雪,」他輕笑著撫著妹妹的長髮,「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懷遠是個好男人,值得你托付終身。」

  「大哥……」封雪哽咽著聲,卻無法再說出些什麼,只能伏在他的胸膛裡,讓悲傷淹沒自己。

  她知道,大哥已經撐得好辛苦了!

  也許,大哥走了,才是最好的解脫。

  不遠處,忽然隱隱傳來了馬蹄聲。

  封雪的眼中閃過一抹訝然,直起身子,她探出了頭,便看見風雪中,一抹火紅如烈焰般的身影朝這邊急馳而來。

  「燕紅焰……她來幹什麼?」

  「紅焰?」本已閉著眼休息的封玉,陡然睜開了眼,「小雪,讓懷遠駕快些。」

  「大哥,你的身子禁不起這樣的顛簸。」

  「快,小雪,讓懷遠越快越好,不可以讓她追上……」急急一喘,他忽然又吐了一口鮮血,神色蒼白如紙。

  「好!我讓懷遠駕快些。」封雪一咬牙,伸手掀開門簾,「懷遠,駕快些,越快越好,絕對不要讓燕紅焰追上。」

  「可是,封玉的身子……」展懷遠往馬車裡看了看,眼裡閃過一抹擔憂。

  如此虛弱的身子哪裡禁得些這樣的顛簸?

  「大哥是不想讓燕紅焰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我們、我們就成全他吧!」封雪一直隱忍的淚終於滑落,「這是大哥最後的心願了。」

  馬車,越馳越快。

  顛簸中,肺腑中像有什麼在極力翻湧著,封玉只能無力地伏在車內一口接著一口地嘔著鮮血,心口的疼痛在不斷地模糊著他的神志,但他依然強撐著,不讓自己就此合上雙眼。

  紅焰,為什麼,你竟要追來?

  封雪眼見封玉嘔血嘔得厲害,再也忍不住,探出頭去,她悲憤地大喊:「燕紅焰,你為什麼還要追來?求求你不要再追了。我求你讓他安安靜靜地走,我求你……」

  後面追趕的紅衣女子,聞言手下一頓,拉住了韁繩,神色迷茫而不解。

  是啊,她為什麼要追?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清為什麼會這麼不要命地追趕著這名去意堅決的男人!

  昨天夜裡,他早已將話說清了,為她填補了那一段記憶的空白,但她卻發覺自己失去了更多的東西,那些,她至今還無法琢磨清楚的東西。

  風雪中,馬車已越馳越快,漸漸消失在她的眼簾裡。

  但不知為何,她的心頭總是有著奇異的不安。

  「封玉,你不可以就這樣走了,還有很多事我還沒弄清楚,你不可以就這樣丟下這個謎團給我。」

  似下了決定般,她忽然又揚鞭策馬,急追而去。

  她沒有發現,在風雪揚起的身後,一道藍色修長的身影緩緩步出了樹林。

  「命中注定了,你們無法相守的。燕紅焰,你又何必苦苦找尋答案?」藍衣男子輕聲歎息著,清俊年輕的臉上帶著一抹無奈。

  「小音,你說,我該救他們嗎?三年前,我曾出手過一次了,已經違反了天命呢。」思量了良久,他微微一笑,唇邊浮現出一抹真誠的笑容,連帶著現出了臉頰邊那兩個淺淺的酒窩。

  「但我知道,若是換作你,你一定會讓他們幸福。相愛的人,應該要相守在一起的,對嗎,小音?」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10 14:36:54

第10章(1)

  終於,又看見了你動人的微笑。

  如火焰一般,燃燒著昔日的舊夢。

  我再次沈醉了,迷失了。

  無論今生是什麼樣的結局,

  甘願一生一世,為你畫地為牢。


  風雪漸漸大了起來,越發地猛烈。

  寒風呼嘯著,在山林間怒吼著,似要吞噬天地間的一切。

  受不住劇烈的顛簸,封玉早已身心俱疲,只能捂著胸口靜靜地倚靠在軟榻上。

  「大哥。」封雪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出聲喚他。她好怕大哥就這樣睡去了,永遠也不會再醒過來。

  「她沒有再追來?」微微咳嗽著,封玉終於睜開了眼。

  「我想,她不會來了。」封雪拿起方巾為他拭去額際的冷汗,「你放心吧。」

  「那就好……」心口又陡然躥上一陣劇痛,他俯下了身子。

  就在這時,車廂內忽然起了一陣劇烈的震動,封玉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大哥。」封雪想扶住封玉,然而車內又起了一陣更大的震盪,幾乎讓她無法穩住身子。

  「懷遠,發生了什麼事?」

  「風雪太大了,壓倒了林間的樹木,馬受驚了,現在、現在,我無法控制!」

  展懷遠急切的聲音,幾乎讓封雪的心結成了冰。

  「大哥,你不要亂動,我去看看。」她將接近半昏迷的封玉扶正躺好,掀開了簾子,寒風頓時灌了進來,心中陡然起了一陣寒意。

  「為什麼,突然之間,風雪會這麼大?」她半閉著眼,才看清外面的情景。

  天地間,一片白雪茫茫,烈風夾帶寒雪,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林間早已有好幾顆樹木被壓倒,噼啪的斷裂聲,讓人心底生寒。

  「懷遠,快停下來,大哥受不了了!」

  「我無法控制,馬兒受驚了!」展懷遠焦急地想要拉緊韁繩,讓失控的馬車停下來,就在這時,林間又有一棵大樹被風雪壓倒,打在了車廂頂上。

  「嘶——嘶——」

  連連受驚的馬兒再也不受主人的控制,撒腿急奔。

  「快停下來、快停下來!」封雪瞪大了眼,一臉驚恐,「前面是斷崖,快停下來,懷遠,快停下來——」

  展懷遠的心早已沈入了谷底,神色一沈,急道:「小雪,你快帶你大哥一起跳下去,否則,就來不及了!」

  封雪點了點頭,急忙鑽入車廂內,扶起封玉,「大哥,我們快離開這裡。」

  封玉點頭,卻已無法使出力氣,一起身便已吐出了一口鮮血,再度跌坐了下去。

  「大哥!」封雪焦急地想再扶起他,然而,車廂內又起了震盪,她驚呼一聲,人已重重跌倒。

  「小雪——」外面的展懷遠早已焦急不安,卻苦於無法放開手中的韁繩。

  「小雪,你跟懷遠快跳下馬車,還來得急,快!」原本虛弱不堪的封玉,忽然不知從哪裡生出了的力氣,一把將封雪推了出去,推到展懷遠的身邊,「懷遠,快帶她跳下去!」

  「大哥,你不走我也不走……」

  封雪哭著想再度鑽回車內,卻聽封玉冷冷地道:「懷遠,快帶她跳下去,不要讓我拖累你們。」

  風雪越來越大,又一顆樹木被壓倒,斷裂的枯枝橫飛,打在了馬兒的眼睛上。

  馬兒吃痛,更加像瘋了一般衝向斷崖。

  封玉一把將再度鑽回車內的小雪推了出去,展懷遠急忙接住她。

  「懷遠,帶她走!」封玉用盡最後的力氣,一掌將展懷遠打下了馬車。

  被打下馬車的展懷遠和封雪不顧身上的疼痛,急急站起身來想救人,但急馳的馬車已然到了斷崖。

  「大哥!」封雪的心涼了,瞪大了眼,看著那輛馬車跌落深淵。

  「封玉——」

  風雪中,一道火紅的身影驀然急掠而來,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及時牢牢抓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馬車,夾帶著馬兒悲淒的嘶鳴,在風雪中墜入了深淵,粉身碎骨。

  燕紅焰心有餘悸地輕呼了一口氣,差一點,他也要跟隨著馬車一起墜入深淵了。

  「封玉,不要放手——」用盡了力氣,想將他拉上來,然而下墜的力量實在太大,竟將她拖著往前滑了一分。

  「你為什麼還要追來?為什麼?」封玉蒼白著臉,看著與他一起瀕臨崖邊的她,幾乎停住了呼吸。

  「你一定要緊緊抓住我的手,」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燕紅焰依然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你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

  「紅焰。」他看著她堅定不容抗拒的眼睛,一口鮮血又湧出了唇角,手中彷彿失去了力氣,兩隻緊緊相握的手,又滑開了一分。

  「放手,否則你也會掉下去的,快放手!」

  她看著他唇角的鮮血,心像被刀絞一般,「我不會放手、不會放手,就算死,我也不會放手!」

  驚覺自己說出的話,她驀然一怔,混亂的腦海中竟出現了一幕幕熟悉的情景。

  ——如今,你已是我的妻,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可以答應我嗎?哪一天你若感到倦了,就回來。這個家,永遠歡迎你!

  ——你應該相信我。我是你的丈夫,我會給你一生一世,會的!

  那是——他的聲音,他的身影,他淡淡的微笑。

  頓時,六年來的一切,彷彿如潮水般湧進了腦海中。

  「封玉、封玉……」她驚慌失措地低喚著,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要放手,我求你不要放手——」

  「紅焰!」看著她臉上的蒼白驚慌,他的眼中劃過了一絲心痛,「放手,紅焰,放手——」

  「我不放,我不會放手的。我已經錯過太多太多次了,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你……」他驚訝地看著她,但心口又猛地一陣劇痛,無法再成言語。

  「是,我都想起來了。封玉,你說過要給我一生一世,你說過的,你不要就這樣拋下我,不可以——」她搖著頭,淚水也不斷地跟著滑落。

  「紅焰。」緊握的手,又滑了一分,心口的疼痛令他眼前黑了片刻,但睜開眼時,已只剩下了一臉滿足的微笑,「這一生能遇到你,已是無悔無憾了。」

  緊緊相握的手,終於一分分地,滑落、分開——

  他淒涼一笑,再也無法抓住那雙他一直想緊緊握住的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紅焰,對不起,這一生,我辦不到。」

  「封玉——不要——」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冷風中墜落,連帶著將燕紅焰的心也一起墜落了下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了?你的一生一世還沒有給我,你還沒有給我幸福,你的承諾還沒有實現,不是嗎?你為什麼,竟然就這樣放棄了?」

  燕紅焰的心,在寒風中慢慢地變冷,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她淒涼一笑,看著沈寂的山谷,「但封玉,這一次我不想就這樣與你擦肩而過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追隨你到底。」

  毫不遲疑地,她縱身一躍,欲跟隨著封玉跳入山淵之中。忽然,右肩似被某種莫名的力量拉住,再往裡一帶,整個人頓時無力跌在了山崖邊。

  「命中注定了你們永遠不能在一起,生亦然,死亦然。」

  耳畔響起了一道微微帶著歎息的聲音,燕紅焰驚疑不定地擡起頭。

  面前,站著一名藍衣男子,俊逸的臉龐略顯孩子氣,但眉宇之間卻隱藏著一抹與容貌不相符的滄桑與孤寂。

  「大哥!」急急趕來的封雪望著崖下那一望無際的深淵,心痛得語不成聲,「大哥,你說過不丟下小雪的。你騙我——你騙我——你為什麼騙我——」

  「小雪——」展懷遠心痛地一把擁住封雪,只是靜默地任由她哭泣。

  「哈哈哈……」燕紅焰木然望著那深不可測的懸崖,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淒厲而悲涼,眼角的淚水再次滑落。

  這是老天給她的懲罰嗎?

  懲罰她曾經擁有,卻不知珍惜!

  懲罰她太倔強太固執,讓她徹底失去了自己所愛的人!

  驀地,她停下笑聲,呆呆望著那懸崖良久良久,忽然淡淡地說了五個字:「我應該活著。」

  封雪愕然,從展懷遠懷中擡起頭,卻看見昔日那名剛烈倔強的紅衫女子,此時眉宇間所剩下的,僅是一片萬念俱灰。

  「你又何須這樣懲罰自己?」一旁的年輕男子聞言輕歎,「活著的人,永遠比死去的人痛苦。你若存心懲罰自己,活在世上的,只能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這又何苦?」

  封雪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這才看清那年輕男子。

  「是你。」

  她認得他,他正是三年前出手相救大哥的神秘男子。

  「是我,我們又見面了。」藍衣男子淡淡地微笑著。

  「你可以救大哥嗎?三年前,你可以救,現在你也可以救,對不對?」封雪離開展懷遠的懷抱衝了過去,竟在那藍衣男子面前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聲淚俱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小雪。」展懷遠一把將封雪拉了起來,心痛地道,「你大哥已經死了!他不是神仙,他怎麼可能……」

  「我只是不想大哥死,」封雪也知道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嗚咽著再度投入展懷遠的懷抱,傷心哭泣著,「為什麼相愛的人,總是不能相守?為什麼?」

  「其實我和你們一樣,也在苦苦找尋答案。」年輕男子忽然擡頭看了看天,又低下頭看了眼傷心的封雪與燕紅焰,「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相愛的人,總是要面對分離!」

  年輕男子說著,俊朗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澀然的苦笑,臉頰邊那兩個淺淺的酒窩滿載著苦澀。

  「不過,雖是宿命的安排,但我終究還是不忍心。」

  封雪和燕紅焰同時一怔,擡起了頭。

  「你真有辦法救我大哥嗎?」封雪喜極而泣,她就知道這個藍衣男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藍衣男子點了點頭,卻歎了口氣,看著同樣滿臉驚喜的燕紅焰,「如果要你為了救封玉而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你願意嗎?」

  燕紅焰聞言從雪地上站了起來,牢牢盯著他,一字字道:「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即使要你因此失去一半的陽壽?」

  「是。」

  「即使後果是從一下世開始,你便只能永世輪迴在畜生道?」

  「是。」

  眼前,那堅定的回答,堅定的眼眸,讓藍衣男子眼中掠過了一絲淡淡的欣慰。

  「封玉,並沒有愛錯人。」男子的唇邊牽起一抹輕笑,伸手一揚。

第10章(2)

  天地間,似有一道奇異的藍光劃過。偌大的風雪,竟在瞬間停止了呼嘯。

  一團藍色柔和的光正自崖底緩緩升起,燕紅焰等三人震驚地望著,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奇景,直至那藍光升到崖上,直至他們看見藍光裡躺著的那道熟悉身影。

  「封玉——」

  「大哥——」

  燕紅焰和封雪終於回過了神,撲向那團藍光。

  「他……」燕紅焰幾乎激動得語不成聲,只是癡然凝視著藍光裡那安詳沈睡的男子。

  「你相信奇跡嗎?」那年輕男子唇邊又揚起一抹微笑,「如果你相信,如果你有恆心,那麼奇跡便會出現。」

  「我該怎麼做?」燕紅焰盯著眼前神秘的男子,神色已恢復了冷靜。

  年輕男子輕笑,一字字地道:「闖冥府。」

  話落,他指間一彈,銀光疾射而出,強烈的光芒過後,山崖邊竟漸漸出現了一個黑霧翻滾的漆黑暗穴。

  「這是進入幽冥之路的路口,只要你在封玉未過奈河橋前,將他的魂魄帶回來,我就有辦法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封玉。你敢去嗎?」

  「我去。」燕紅焰堅定地點頭,眼中的神色毫不遲疑。

  「那好。」那藍衣男子說著,交給燕紅焰一道黃色的靈符,「這個你先拿著。進去之後,你看見封玉,首先要喚起他對你的記憶,然後,將這道靈符貼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你便可以牽到他的手,帶他走出冥府。但回到陽間,你得折損今生一半的陽壽分給封玉,而且從下一世開始,你便生生世世永遠輪迴在畜生道。」

  「好。」燕紅焰點頭。

  藍衣男子又看了她一眼,道:「凡人私闖冥府,若是被鬼差抓到,就只有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第十八層地獄中受盡火刑之苦。」

  燕紅焰淡淡一笑,眼中燃燒著的,是火一般的堅定與灼熱,「若是失去了封玉,我寧願受盡地獄火刑之苦。」

  他已為她付出了太多,不是嗎?

  這一次,就讓她為他做些什麼吧!

  藍衣男子聞言微微動容,伸手在她肩頭一拍,「你去吧!我已對你下了隱身咒,進入幽冥之路後,誰也看不見你,除非,你自己願意讓人看見,破了隱身咒。不過,你若是中途想回來,只要你心念一動,我便可以帶你回來。」

  「嗯。」燕紅焰點頭,捏緊了手中的黃符,就欲走進那漆黑暗穴。

  「我也要去!」

  身後的封雪忽然急步向前,就欲隨同燕紅焰一同進去。卻聽那年輕男子阻攔道:「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危險,你不希望他們平安回來嗎?」

  「可是——」

  「小雪,就讓她去吧!」展懷遠拍了拍封雪的肩頭,歎道,「也許,這世上只有她才能將封玉帶回來。」

  封雪聞言神色黯然地垂下頭,看了眼燕紅焰,竟輕喚了聲:「大嫂!」

  那一句「大嫂」讓燕紅焰身形猛地一怔,封雪從未叫過她大嫂。

  「我從未叫過你大嫂,是嗎?」封雪的眼中雖含著淚,但唇邊卻帶著安慰的輕笑,「現在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想只喚這一次。」

  封雪的話讓燕紅焰微紅了雙眼,緊緊握住了手中靈符,她點了點頭。

  「我走了。」燕紅焰的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大嫂,我就在這裡等你。我們不見不散。」

  封雪含淚目送著燕紅焰踏入那滾滾黑霧之中,忽然銀芒一閃,眼前的黑洞竟驀地失去了蹤影。

  「大嫂!」封雪驚呼,臉色頓時煞白。

  「她沒事,時機到了這路口自然會開。」年輕男子淡笑著在一棵梅花樹下坐了下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

  展懷遠終於忍不住問出聲,卻聽那藍衣男子輕笑著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可以開開心心地活下來,相守一生。」

  他笑著,忽然擡眸看向遙遠的天際,眼中竟閃過一絲幽遠複雜的光芒,「其實,這是小音的願望呢,小音希望天底下的有情人皆能成為眷屬。我,只不過是在實現她的願望而已——」

  很多很多年後,落雲山莊裡的紅梅依然綻放如初,猶如火焰一般頑強地燃燒在風雪之中。

  白雪紛飛,寒梅傲骨。淡淡的梅香也隨風飄進了窗內。

  妝台前,一道火紅艷麗的身影正對鏡畫眉,那一頭長髮白似寒雪,卻依然無損她傾城的容貌。

  而她的身後正默然佇立著一道溫文俊雅的身影,白衫勝雪,一身淡定與從容。

  「你站在身後看我很久了。」紅衫女子一邊淡掃蛾眉一邊就著銅鏡凝望著鏡中映出的淡淡身影。

  身後的白衣男子聞言微微一笑,笑容如沐春風,也溫柔似水。

  「你笑什麼?」紅衫女子假裝嗔怒地轉過身,唇角卻暗藏笑意,眉角眼梢更是帶著無限風情,讓人迷醉。

  白衣男子走上前,拿起案上的木梳為她輕梳著那銀白的長髮,「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如同在夢中一般。」

  這樣的日子正是自己所期盼的,不是嗎?

  也許極痛過後的快樂總讓人覺得不太真實,他就怕這是一個甜美的夢,當夢醒了,他便什麼都失去了。

  「封玉。」她回身擁住他,寂然無言,只是默默汲取著他懷中的溫暖。

  其實那一天,那樣驚心動魄的場景,至今她仍是無法忘懷。

  每到午夜夢迴,她總是從層層冷汗中驚醒。

  夢見自己無法抓住他的手,任由他墜入那無盡的深淵。

  那樣的痛,她不要再經歷一次。

  「紅焰,你很傻!」封玉溫柔而心痛地輕笑,撫著她的長髮。

  當自己從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回來,才知道原來她用了自己半生的陽壽換回自己,才知道她將他救回來,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她從他懷中擡起頭,看著那一雙溫柔淡定的眼眸,「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如果我救不回你,我會痛苦一生。」

  那次冥府的經歷,她已經不記得了!

  那神秘男子說,她與封玉都會遺忘那一段經歷,因為這是天機。

  但過程其實並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結果!

  能換回與封玉的今生相守,無論要她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她都無怨無悔!

  封玉歎息,「如果下一世你真投生畜生道,我會跟閻王爺請求,你做貓,我便也做貓;你做狗,我也做狗!」

  「若我做豬呢?」她輕笑著,望著他的眼裡滿是感動與深情。

  「那一起做豬。」他的回答依然堅定不移,毫不猶豫。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腦海中無法想像,眼前這溫柔淡定的男子若是變成了一隻豬會是怎樣的情景?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封玉醉了!

  那眉眼間盪開的快樂與幸福,艷麗如盛開的紅梅,火焰一般融進了他的心底。當年的自己就是迷失在這樣的笑容裡,不是嗎?

  「紅焰,我希望你常笑。」他由衷地道。

  安心地倚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燕紅焰的眼底盛著滿滿的動容,「封玉,你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紅焰。」封玉越發緊緊地抱住她,眼底的眷戀毫無掩藏地流露著,「其實,無論今生後世是什麼樣的結局,我都不會後悔。我知道,你也不會。」

  燕紅焰輕輕點了點頭,幽然一笑,在他懷中輕閉上雙眸,「封玉,遇上你,真是我這輩子的幸福!這些已經足夠了!」

  這一生一世,他們都甘願為對方畫地為牢。

  心甘情願!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0-10 14:37:35

番外 那一段被遺忘的記憶

  路,很黑很黑,前看不到頭,後望不到尾。

  他渾渾噩噩地站在路中央,卻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裡,心底茫然之餘,總覺得有一絲似有似無的眷戀在牽絆著。

  似乎,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他卻將它遺忘了!

  微低下頭,他看了看自己接近透明的身體,忽然間想起來,此刻他已成了一縷幽魂,已沒有了生前的記憶。

  那麼,這裡便是黃泉嗎?

  「封玉。」身後忽然傳來輕喚聲,他回頭,卻看不見人影。

  是在叫他在嗎?他皺眉。

  「封玉。」輕喚聲再度響起,卻似已到了他的身側。

  他四下裡觀望,但身側除了冰冷的空氣外什麼也沒有。

  「是誰?」

  「封玉,是我。我是紅焰。我是燕紅焰。」

  「紅焰?紅焰?!」他輕聲喃念,原本平靜的心底忽然起了一陣漣漪,為什麼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竟會讓他心痛?

  「封玉,你記起來了嗎?」

  他沈思,心底雖有莫名的情緒在翻滾,卻依然記不起些什麼。

  「封玉,你記起來了嗎?我是紅焰——燕紅焰——你記起來了嗎?」

  身旁的聲音開始顯得有些急促不安,他雙眉微斂,就在這時,他看見前方不遠的地方,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朝這裡走來。

  他們的手上拿著勾魂索,正是地府的鬼差。

  「封玉,我們來帶你回地府。」

  充滿蠱惑的聲音裡竟莫名地有一股吸引力,不由自主地,他的雙腿朝他們邁了開去。

  「封玉——」耳畔那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充滿了焦急,「不要跟他們走,封玉——」

  那聲音裡的哀求,讓他不禁停下了步伐。

  「封玉,快跟我們回地府。」黑衣鬼差的聲音已顯出了一絲不耐煩,手中勾魂索一揚,就欲直取封玉。

  潛意識的,封玉側身避過。

  「封玉,你竟敢拒捕?」

  黑衣鬼差原本就青黑的面色又青了一分。捉拿幽魂野鬼千餘年來,他的勾魂索從未失手過。

  封玉怔怔地站在原地,神色卻有些茫然。

  遊魂的歸宿本來就是冥界地府,但為什麼他不想去?

  「快跟我走!」

  一直隱身的燕紅焰就欲拉過封玉,但伸出去的手卻似觸碰到無形的空氣,從封玉手臂上穿了過去。

  他還是沒記起她嗎?

  她的手上已貼了那男子給她的靈符,但他沒記起她,她就無法牽到他的手。

  「哪裡來的生靈?」

  一旁的白衣鬼差終於發現了異樣,大喝一聲,手中勾魂索一展,往封玉左側擊去,卻只擊中空氣。

  那白衣鬼差見一擊落空,朝黑衣鬼差使了個眼色。

  黑衣鬼差點點頭,已欺身逼近封玉身側,勾魂索一套,套上了封玉的脖子。

  「封玉,速速跟我們回地府。」

  「封玉!」

  燕紅焰心中一急,不禁大喊出聲,已被那白衣鬼差辨出了方位,勾魂索再度一抖,已準確地擊中燕紅焰的左肩。

  一聲悶哼,燕紅焰踉蹌著退了幾步,只覺索上陰冷之氣直襲體內,就連血液都幾乎凍結。

  那聲痛哼,讓原本被套上勾魂索的封玉渾身一震。

  「大膽生靈,竟敢私闖冥界。」白衣鬼差知道自己已擊中對方,不禁冷笑連連,暗扣著手中的勾魂索,朝黑衣鬼差又使了個眼色。

  這私闖冥界的生靈顯然是高人在暗中幫助,她身上的隱身符咒,他們這些冥界鬼差竟破不了!

  「走。」

  黑衣鬼差一拉封玉就欲將他拉入黃泉入口,但忽覺鏈索一緊,似被什麼力量給阻住了。

  「封玉,你不能跟他走。」

  話落,那艷紅的身影已漸漸顯現了出來,火一般的明艷容貌,雪一般的銀白長髮,眼中那份倔強的神色幾乎灼痛封玉。

  「封玉,記起來了嗎?」

  此刻,她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若是封玉看見她,也許可以記起來。

  她就賭一把!就算永墜十八層地獄她也甘願。

  緊緊拽住鎖鏈,燕紅焰顧不得陰氣襲體,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封玉,神色蒼白卻又堅定。

  「封玉,記起我了嗎?我是紅焰,是你的妻子!」

  定定望著那雙明媚倔強的眼眸,記憶深處似有什麼被強行打了開來,封玉忽覺心口一陣劇痛,不禁伸手緊扣住心口。

  「封玉!」燕紅焰一驚,本能地想上前攙扶,在同一時刻,身後又一道冰冷的陰氣襲來,霍然生風。

  她僅是凡人,隱身符咒她又已自行破除,根本就躲不過白衣鬼差那盡全力的一擊。

  眼看勾魂索就要襲上自己的背心,忽然腰間一緊,一雙略顯冰冷的手已扣住了她的腰間,再往旁一帶。

  「封玉……」置身於那具熟悉的懷抱中,燕紅焰擡起頭看著封玉,聲音已然哽咽。

  他,記起來了嗎?

  他朝她淡淡地笑,點了點頭。那雙眼眸又恢復了以往的淡定從容,還有那絲深藏的柔情似水。

  她含淚伸出手緊緊握住那只冰冷而蒼白的手,「我帶你走。」

  「好。」他反手緊握住她的手,忽然渾身猛地一震,卻依然淡笑著看著她,一字一字道,「我跟你走。」

  燕紅焰笑了,有他這句話就已夠了,不是嗎?就算走不出這地府,他與她互牽的手也不要再放開。

  「我們走。」

  緊緊拉著他,就欲邁開步伐,卻發現他步履一顛,幾乎跌倒。

  「封玉!」她錯愕地扶住他,卻見他臉上依然掛著淡然的輕笑。

  「走。」他輕輕地說,整個身體已靠上了她的肩。

  「封玉?」燕紅焰微微一驚,已感覺到了封玉身體裡的異樣。

  他的身體好冷,冷得就像千年寒冰。

  「你們誰也走不了!」身後傳來了白衣鬼差的聲音,「他中了我的勾魂索,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而你——你這個私闖地府的生靈,也只有一個下場——你要永墜十八層地獄受盡火刑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白衣鬼差的話,燕紅焰並沒有聽完,她的神思只停留在「魂飛魄散」那四個字上,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她只能緊緊盯著封玉,眉宇間寫滿了驚恐。

  原來,剛才那一擊他已完全幫她承受了去,原來,他早已走不動了,卻依然一臉雲淡風輕的笑。

  「封玉。」她搖著頭,淚水已然滑落。

  她來是要帶他走的,但他竟又幫她承受了一切。

  「我不會讓你魂飛魄散!我不要——」

  他生前她已害慘了他,他死後,她竟還要害得他魂飛魄散嗎?

  封玉吃力地擡起手,微笑著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紅焰,回去吧!我知道你可以來,就可以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像發了瘋般,她忽然緊緊抱住那具冰冷的身體,眼淚滿面,「若是真要魂飛魄散,我也要與你在一起!封玉,你聽到了嗎?這一次你絕不能丟下我——絕不能——我不要一個人痛苦地活著——」

  封玉動容,緊緊抓住她的手,「好。這一次,我們就共生同死!」

  燕紅焰擡起頭,淚流滿面地看著他,兩人相視而笑。

  忽然,一抹華光自他們相握的掌間爆射而出,強烈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幽冥之路,頓時,一股強大力量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狂風四起!

  那樣的力量,竟令冥界中人無法抵擋,黑白鬼差急切間緊閉起雙目,雙手聯結法印,穩住心神。

  片刻後,風停了,那股力量也隨之消失。

  等黑白鬼差睜開眼時,面前的封玉與燕紅焰竟已失去了蹤影。

  望著已是空無一人的幽冥之路,白衣鬼差的眼中掠過一絲驚惶與複雜。

  「那是宇文世家的心咒術!」

  那個人,原來還活在三界六道之中!

  「封玉啊封玉,你果然是世間最癡情的人!差一些,你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年輕神秘的藍衣男子為床上躺著的人封下最後一道咒術後,緩緩站了起來。

  他的臉上雖還帶著笑,但他的神色卻很蒼白,蒼白到幾近透明的顏色。

  看了沈睡在封玉旁邊的紅衫女子,藍衣男子眼中掠過一絲欣慰的笑。

  幸好自己在隱身符咒裡下了心咒,只要他們心靈相通,心咒便可以發揮效力將他們一起帶回來。

  「我大哥沒事了嗎?」封雪焦急地看著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封玉,「為什麼他還沒醒?」

  自從大嫂帶著大哥踏出幽冥之路後,他們便一直昏迷不醒。

  「過一會他們便會醒了!只是,他們會忘記這段經歷!」

  「為什麼?」

  「因為這原本就是違反天命的!」

  話落,藍衣男子忽然感應到一股奇異的氣息,唇邊牽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想我該走了。」

  那些人已尋來了,不是嗎?

  「你要去哪?」封雪詫異地問。

  「回到原本屬於我的地方去。」

  「你不等大哥他們醒來嗎?至少,讓他們當面說聲謝謝!」

  藍衣男子笑了,「我們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的。也許,到時我還要你大哥幫忙呢!」說著,他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可是……」封雪正欲阻攔,但眼前一花,似有藍光閃過,面前的人竟已失去了蹤影。

  「緣聚緣散!封姑娘又何必強求?」

  男子清爽的笑聲漸漸在風中消散,封雪失神地看著屋外肆虐的風雪,輕聲道:「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她歎了口氣,回過身時,卻對上了一雙微顯黯淡卻依然清澈溫柔的眼眸。

  看著那眼中的溫和笑意,封雪不禁喜極而泣,「大哥,你終於醒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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