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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2-5 16:27:43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10 11:22 編輯

前言:

  悄悄喜歡著一個人,
  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去他身邊,
  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看看也好。
  抱著這樣的心思,
  她來到了他身邊,
  以為一切會按自己想過無數遍的套路來,
  然而他的敏銳遠在她的想像之外,
  刻意地遇上了,
  就注定要有糾纏。
  她自認不算是奢望的人,
  所以即使答應了在一起,
  她依然沒想過一定有明天,
  他的出身終於讓他決定犧牲她,
  他們用一場煙火作別,
  以為從此便是永遠的陌路,
  怎知分開四年竟又再次遇上,
  這是否就是上天賜給他們的峰迴路轉……


楔子

  秋朗氣清的早晨,窗外有淡淡的朝陽,襯著一方碧藍的天。  

  如此完美的天氣,當然適合選來做結婚的大日子。千妍說今天是她未來婆婆遞上一包中華加兩包喜糖才從瞎半仙那求來的好日子,絕對錯不了。  

  清晨六點,床邊茶幾上傳來一陣擾人清夢的鈴聲,林天藍掙扎著從被窩裡探出一隻手去摸,迷迷糊糊摸到了鬧鐘,隨手扔到床下去,縮回手蒙頭繼續睡。然而擾人的鈴聲依然未止,而且越發有堅持之勢。  

  她揉揉眼睛,意識終於清醒了幾分,想起來這熟悉的旋律不是鬧鐘而是來自手機。向後撥了撥亂蓬蓬的頭髮,半坐起身,抓過手機含混地接起來:「喂……」  

  「天藍,你起來了嗎?」此人正是今日將要出嫁的新嫁娘,天藍的好友季千妍。  

  「嗯。」天藍應了聲,眼皮仍在與周公作戰。  

  「啊——」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驚得天藍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問:「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季千妍在那邊不答反問:「你醒了嗎?沒醒我再喊一聲。」以她對林大小姐的瞭解,自然知道大清早將她從被窩里拉起來是件多麼艱巨的事。  

  天藍打了個呵欠咕噥一句:「醒了,差點被你嚇死。」  

  「我媽說一定要在七點十八分準時趕到影樓化妝,你身為伴娘是要跟我這個新娘子同進退的,不許遲到!」說得跟打仗一樣。  

  「知道了,我等下直接去影樓跟你碰頭。」  

  「好。在市府廣場那家『天地』影樓,你沒忘吧?」  

  「你已經提了至少五遍了,我就是有健忘症也記得了。還沒出嫁就嘮叨得跟個老太太似的,季大媽!」天藍一手執著手機,一手掀開被子下床往浴室走。  

  「臭天藍,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我能不重視待之嗎?」抱怨還沒完,電話那邊似乎傳來一聲催促,季千妍在那頭應了聲「來了」,回頭又嘮叨一句,「七點鐘一定要到啊,就這樣,掛了。」  

  天藍合上手機,站在浴室門口轉身將手機拋回床上去,走到玻璃鏡前對鏡子裡的人做了個鬼臉。  

  現在看來結婚真的跟打仗差不多,她還是抓緊時間洗臉刷牙吧,然後苦命地跟著上「前線」。  

  坐在影樓裡的大化妝鏡前,髮型師正忙著盤那複雜到光看都頭暈的新娘髮式。  

  季千妍這幾天被折騰得夠嗆,耷拉著眼皮一副想昏死過去的可憐樣。髮型師梳不到幾分鐘就要動手把她的頭扶正一下,從鏡子裡看她一眼露出同情的笑。  

  天藍很盡伴娘職責地把手裡的小籠包塞到她嘴裡,幫助新娘子大人快點解決早餐。而那女人很不給面子地老在那打瞌睡,頭都快點到化妝台上去了。  

  「別睡了,抓緊時間吃點東西,今天一天還有你折騰的,打起點精神啊美女!」天藍給她打氣,開始覺得結婚真的像上戰場一樣。  

  季千妍苦著一張臉打呵欠,咕噥道:「天藍,我要很鄭重地告訴你一聲,結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事情,得要先做好心理建設抱定捨身成仁的準備。我要知道會受那麼多罪,當初打死也不贊成辦什麼婚宴,兩個人領張結婚證湊合湊合不就完了?」  

  新時代新文明,偏偏兩家家長都是從知青年代成長起來的老一輩,上山下鄉那會兒沒少接受過當地的鄉土教育,所以堅持舊風遺俗一樣不能少,說少了不吉利。  

  天藍皺皺鼻子嗤她:「是啊是啊,說得那麼痛苦,是誰被人家小計策一哄就點頭把自己給賣了?拐到一個優質老公的人還敢在那得了便宜賣乖!不然你也學我啊,當個單身貴族多好?只要你捨得。」  

  此話一出,季千妍猛然露出一個被雷劈到的表情。糟糕!她原本打算先借自己的婚禮來教育天藍愛情有多美好,然後再讓那位對天藍很重要的某君在婚宴上隆重登場,從此兩個人感情順風順水,現在怎麼說著說著就跑題了?不行,要盡量挽救剛才的失言!  

  「不過說歸說,一個人終歸還是要結婚要平平靜靜過日子的。人活數十年,少了家庭會是一種缺憾。」季千妍臉色轉得飛快,大聲感歎著。  

  頓了頓,見天藍半天都不賞臉給個反應,季千妍決定改玩深沈戰術。  

  乾咳一聲清清嗓子,眨眨眼擺出一副很語重心長的表情問:「天藍,沒想過找個人談場戀愛嗎?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何苦再耽誤自己?」  

  天藍怔了怔,淡淡一笑,「妍,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平靜,很好。」  

  「可是,你幸福嗎?」  

  這一句話卻著實問住了她。  

  是啊,她幸福嗎?  

  當初離開的時候,他對她說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然而幸福的定義是什麼?跟自己愛的那個人朝夕相守在一起就叫做幸福嗎?那麼當初他選擇把她從身邊推開,又怎能妄求她還能幸福?不想了,不該再想,畢竟早已是一段遠去的煙塵過往。  

  跳過一系列繁雜的迎娶過程和一堆捉弄人的損招,終於在天黑之前返對被折磨得夠嗆的新人獲得大赦,可以搭上那輛妝點喜慶的婚車回新房了。眾人將新人送出酒店門口,當然在走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新娘拋花球。  

  季千妍已經拖著長長的禮服走到台階下站定,後面台階上則站著十幾個躍躍欲試的未婚女孩子,嘴裡都喊著:「往這邊!往這邊!」  

  相較於那一群年輕的臉龐,天藍自覺已不再適合夾在一塊湊熱鬧,何況她也並不想得一份屬於婚姻的幸福,孑然一身的生活才更適合她這個年紀。  

  一群小女生在那擠得熱切,她只是淡淡地笑笑,退開到一邊去。  

  然而季千妍一心一意早已把她鎖定成目標,所以當「三、二、一」喊完之後,就見新娘子突然轉身,直接把那一捧足以砸死人的花束朝天藍拋過來,喊道:「天藍,你一定要幸福啊!」  

  語音漸落天藍才回神,下意識地探前一步去接,抱住花束的瞬間腳也跟著一拐,身體眼看著朝前栽去——

  「小心!」伴著一聲穩實的低呼,一隻有力的大手也及時扶住了她讓她倖免於難。  

  這聲音——  

  天藍倉皇回頭,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間裡凝固。  

  這張久違了近四年的臉,已經少了當年的那份淩厲,多了一份內斂和持重。沒想過再見面,可終還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又遇上了。隱隱約約,當年的事彷彿已經晃如隔世那麼遙遠。  

  周圍的人潮漸漸散去,他扶著她站穩,想牽出一抹得宜的笑容,卻終只是淡淡問了一句:「這幾年你還好嗎?」

  她不著痕跡地縮回手,借低頭抱花的瞬間成功掩去眼底的波動,微微一笑應:「還好。」  

  尷尬的前塵往事畢竟已經遙遠了,再見面,只能努力裝得若無其事,然後問一聲「你還好嗎」,僅此而已。

第1章(1)

  最初的記憶,要跳回到九年前。  

  那時候她才十七歲,還是個正被繁重的功課壓得死死的可憐高中生。  

  下課鐘響了,起身施禮道「再見」,老師抱著厚厚的講義前腳走出教室門,整個班級便像炸開了鍋一樣沸騰起來。雙休日在即,自然是學生最激動的時刻。  

  一班五十多人在十分鐘內幾乎全部清場完畢,天藍慢條斯理地坐在位子上收拾課本。  

  與她隔了兩排座位的江黎胡亂把書本作業塞進書包往肩上一勾,笑呵呵跑到天藍前面座位上坐下,反過身趴在她課桌上問:「天藍,晚上有活動嗎?」  

  天藍收拾完畢,一邊扣上書包紐扣一邊懶懶地應:「有啊,借了一堆小說回去看。」她拍拍手邊看上去很有份量的書包。  

  「天哪!」江黎受不了地拍額頭,「平時看還不夠,黃金假日也要如此浪費嗎?對著密密麻麻的一堆字也不嫌乏味。」  

  「你抱著一堆外國文藝片看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她們兩個一個喜歡看愛情小說一個鍾情愛情電影,不愛學習的程度分明就是半斤八兩。  

  「算了,我不攻擊你的愛好,不過今天晚上別急著回家,陪我去玩吧。」江黎說到此雙眼開始發光,搓搓雙手擺出一副摩拳擦掌狀。  

  「要去哪裡?」天藍顯然不太熱衷,做了個興趣缺缺的表情。  

  「我哥說他們系幾個死黨今晚要開畢業舞會,我已經央求他帶我去了。怎麼樣?去見識見識吧。」

  「他們是大學生,都是一群二十多歲的大人了,我們兩個小孩子去湊什麼熱鬧。沒勁,我寧願回家看小說。」天藍一聽是舞會就打退堂鼓。她懶散慣了,不喜歡去面對一群陌生人。  

  「喂!」江黎伸出一根手指指到她鼻尖,反駁道,「小姐,過了年我們都十八了,還算小孩子啊?再說我哥也說要請你去哦,你總不會拒絕他讓他沒面子吧?」這可是她的殺手鑭。大哥在天藍心目中跟親哥哥差不多,天藍一向敬重他。

  「你這傢夥,明知道我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偏偏非要拉上我。」天藍搖頭歎息。  

  「我是怕你整天埋在一堆小說裡遲早悶出毛病來,別十七歲活得跟七十七似的,多無聊。怎麼樣,到底去不去啊?你不去我也不去了,雖然我是很想很想去的。」江黎說著,故意歎一聲氣瞄向天藍。  

  「去!我的大小姐,你都這樣說了我哪敢不去啊。走吧!走吧!」  

  「耶!」江黎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從凳子上跳起來領頭往門口衝去。  

  天藍搖搖頭,背起重重的書包追上去。  

  舉行舞會的是江大哥的同學,叫姜哲,家境頗豐。  

  天藍跟著江黎先回了趟江家。江黎那丫頭吵著要換衣服化妝以達到驚艷全場的效果,拉開衣櫥後還「嘩啦啦」扯下一堆衣服要天藍也挑一件。  

  天藍正抱著一本小說窩在窗邊的籐椅上看得出神,任江黎叫了半天也不擡頭。  

  江黎抱著套了一半的長裙奔過來,五指一伸蓋住她手上的書,抱怨道:「小姐,既然答應去參加舞會,拜託給點重視好不好?這些書休息時有的是時間看,現在必須給我換衣服!」  

  天藍從書頁中擡頭,看看身上的校服,十分無辜地說:「我覺得校服更能體現我們這個年紀青春洋溢的氣質,所以我不換。」  

  說得義正詞嚴,江黎自然知道她根本是因為懶得動,「一個星期有五天都脫不開這身行頭,不嫌膩啊。不行!一定得換!」說著折回床邊抓了幾件衣服塞到天藍懷裡,那架勢顯然是耗上了。  

  敲門聲響了兩下,江楓推了門進來。  

  「哥。」  

  「江大哥。」  

  兩個小女生齊聲打招呼。  

  江楓生得白淨斯文,為人也彬彬有禮,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已頗有江家書香門第的風範。他走進來,溫文一笑問:「準備好了嗎?剛剛姜哲已經打電話來催,說其他同學都到了。」  

  「哥,我讓天藍換衣服,她不換,非要穿著校服去,還說那樣才叫青春洋溢。」江黎向老哥告狀以期得到支援。

  江楓看了看天藍,對上她有些尷尬的表情,於是淡淡笑道:「我也覺得她穿這樣挺好看的,可以盡情彰顯屬於你們這個年紀的青春與素淨,沒說一定要打扮得很隆重。」  

  「哥——」江黎不滿地瞪他一眼。  

  天藍趁機對她做了個鬼臉。  

  「弄好了就走吧,我去樓下等你們。」江楓囑咐完帶上門下樓去了。  

  江黎把一堆衣服扔回床上,回頭沖天藍皺皺鼻子道:「你這傢夥,不管你了!」  

  天藍嘿嘿笑,趁江黎化妝的時間埋頭再看幾頁。  

  天黑了,月亮爬上天空,彎彎淺淺的一道銀鉤懸在墨藍的夜幕裡,懶懶照著暗香浮動的熱鬧花園。

  六月天,初夏,天氣已經漸漸趨了燥熱,四周有幼蟬的嘶鳴夾在悠揚的舞曲聲中隱隱傳來。  

  姜家的大花園裡,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正隨著音樂與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明滅的燈火下旋過一張張光彩照人的臉龐。  

  天藍握著一杯果汁坐到葡萄架下,安安靜靜看著不遠處的喧鬧場面,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江黎那傢夥直到進了姜家大門才突然俯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個秘密,她說她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此刻正與她相擁著說說笑笑旋出美麗舞步。那個男孩子叫杜文清,也是江大哥的同學,有著優雅而從容的儀表,單眼皮有點像《血疑》裡的三浦友和,難怪輕易就迷倒了江黎一顆純純的少女心。  

  像她們這個年紀,很容易單純地就喜歡上某個人,不夾絲毫功利心思。然而這種單純衝動的喜歡卻也很難真的開花結果,畢竟她們都還太年輕了。  

  垂眸抿了口果汁,她彎了彎唇角,將目光轉移到遙遠夜幕裡的星星上去。  

  一支舞曲結束,江黎帶著難掩的喜悅奔了回來,雙頰嫣紅,目光閃亮如星。  

  「天藍,我終於跟他跳舞了!這可是我有生以來跟男生跳的第一支舞!幸福死了!」她握住天藍的手,把臉貼上去,「我心跳得好快,臉也好像被火燒了一樣,一定很醜對不對?都怪他老是一直低著頭看我,看著看著就把我看臉紅了。」

  天藍撇嘴笑,抽回手在她額頭敲了下調侃道:「糟了,我們的江大小姐動春心了!」說著怪聲怪氣地用黃梅腔唱道,「敢問對方姓甚名誰?乃杜家翩翩公子是也!」  

  「臭天藍!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教訓你!」江黎說著就去呵天藍的腋下。  

  天藍端著果汁左躲右閃,躲不過只好笑著告饒:「我錯了!我錯了!不該把江小姐的女兒家心思說出來,真是該打!」  

  「你還說!」  

  兩個人在葡萄架下打打鬧鬧,圍著籐椅轉圈子。  

  「在說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江楓端著酒杯走過了,笑問。  

  天藍藉機躲到江楓背後,指指江黎故意拉長聲音道:「在說江大小姐的心思,她啊——」  

  「天藍,你敢說看我饒不饒你!」江黎急得跺腳,作勢又要掐人了。  

  「別鬧了,給你們介紹一個人吧。」江楓指向與他同行而來的人,兩個小女生的注意力這才轉到另外那個人身上去,「程柯,我們系的白馬王子,剛剛才趕來。」  

  第一次見到他,他穿著休閒外套牛仔褲,隨隨便便站著,眉目如星,眼中閃著銳利而意氣風發的光。有那麼一點點倨傲,一點點矜貴與疏離。  

  她的腦子裡無可避免地閃現一個想法,小說中所形容的貴公子是否就像他這樣?雖然眼前的貴公子沒有穿華麗而精緻的戎裝,那氣質卻毫不遜色半分。在她這個十七歲的小女生眼中,這是一個任何女孩子都會忍不住動心的男孩子。

  「小黎,你不是要我介紹一個跳舞高手來教你嗎?就是他了,他的舞技在整個系,不,應該是整個學院裡都是最棒的。」江楓含笑如是介紹著。  

  江黎乖巧地問好,眼睛突然轉了轉閃出一抹賊光,一把將天藍推上前呵呵笑道:「教她吧,她也不會跳舞,剛才還說好想學來著!」  

  天藍被她的突然一推腳下不穩差點栽到程柯懷裡去。好不容易穩定身子撈回視線,她恨恨地轉回頭想反駁。簡直就是栽贓!她幾時說過想學跳舞了?  

  「江黎!」  

  「天藍,我哥都說了程大哥的舞技無人能比,讓他當你的師傅總合格了吧?你可不能太挑哦!」江黎一臉無辜。

  天藍一時語塞,暗自咬牙切齒。這丫頭不但撒謊還敗壞她的聲譽,如果她拒絕就意外著嫌棄人家教得不好。壞傢夥!就算她只想讓杜公子一個人教,也不該重色輕友把姐妹拖進火坑吧?她林天藍長這麼大肢體運動就會一套廣播體操,那還是在老師的教鞭下硬逼著才操練出來的。讓她這種運動神經失調的人學跳舞,不如直接讓她死了先。  

  遠處的舞曲又響了,悠揚的旋律在夜風中飛揚。  

  江黎挽起江楓的胳膊興奮地道:「老哥,我們跳舞去吧!程大哥,天藍就交給你了哦!」  

  「喂——」天藍下意識追出幾步,江黎早已經挽著江楓跑出老遠。  

  天藍回頭,表情有些尷尬。  

  程柯卻很隨興,像個大哥哥一樣拍拍她的肩說:「走吧,教你跳舞去。而為了我的聲譽著想,你也要認真學啊!」他微笑著,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前行去。  

  天藍偷偷凝視一眼他的側臉,手心竟微微滲出了汗。像一本俗套小說的開始那樣,一場月夜下的舞會,一個擁著她輕輕起舞的大男孩,她的初戀情懷,萌動在十七歲這一年的夏夜裡。而這一動,就注定了一生的糾纏。只不過那時候在他們年輕的心中,當然誰都不曾意識到。  

  再次遇上,已經是五年之後的事。  

  五年之後,天藍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憑著A師大中文系的文憑和自己那一疊厚厚的從報紙上剪貼下來的豆腐塊稿件,於幾十號人中爭得了「飛遠傳媒」社刊部采編的職位。為此江黎沒少罵過她傻冒,她只是淡淡一笑不多解釋。

  她用了五年時間走過一段青澀記憶,然而那份情懷一直固執地刻在她的心裡,趕不走,只好放任自己站到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上遙遙相望,不一定非要有結果。二十二歲的年紀,仍是年輕,所以就這樣帶著幾分冒失來了。而他,應該早就不記得她了吧。  

  初秋的清晨,陽光很好。天藍背著大大的單肩包從公車上下來,往回走五百米來到位於商業區黃金地段的一幢十六層大廈開始新工作的第一天。  

  八點三十分,電梯口處站滿了等候的人潮。幾乎所有人都是男的西裝筆挺女的職業味十足,相較之下天藍那一身從夜市裡淘來的碎花襯衫配牛仔褲布鞋打扮,的確有那麼點欠協調。  

  身旁有兩名多舌小姐大概等得無聊,開始竊竊私語,對她的一身行頭大肆鄙薄批評著。天藍唇角帶笑充耳不聞。

  隱隱約約身後的人潮傳出一陣躁動,接下來便是一片出奇的安靜,連聒噪的對她評頭論足的聲音也早已銷聲匿跡。身側有一道暗影移近,一片彬彬有禮的招呼聲整齊響起:「總經理早!」  

  天藍隨意瞥去一眼,收回視線安安靜靜站著繼續等電梯。  

  竊竊私語聲再次從耳邊飄來:「瞧瞧她那自負的樣子,見了總經理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真沒規矩!」  

  「就是!穿成那樣像個鄉下人,一定是新來的才會這麼沒見識!」  

  天藍搭在背包帶子上的手動了動,淡淡撇出一抹淺笑,突然轉身面向已經站到她旁邊的男人,高聲道:「總經理早!」  

  男人微微一愣,俊朗自持的臉上閃過片刻惑然,隨即還施一個公式化的客套笑容當回應。  

第1章(2)

  「叮」的一聲細響,電梯門緩緩拉開,總經理大人優雅地舉步踏了進去。  

  天藍將背包轉到身前抱住,埋頭跟著進了電梯。  

  電梯外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片愕然,也包括她身邊那位原本神色悠遊的男人。從來沒有員工跟他搭過同一部電梯,久而久之已成了不成文的規矩,眼前這名女子是新來的吧。  

  僵持的尷尬未超過三秒,他不以為意地按下關閉鍵,在一片暗暗的倒抽氣聲中第一次在自己公司與一名員工搭同一部電梯上樓。  

  電梯緩緩上升,閒暇中他終是有些好奇,隨口問:「你是新來的嗎?」  

  天藍安安靜靜站著,並未預料到他會主動找她說話,聽完後莞爾一笑道:「是,我第一天上班。」

  「知道我是誰嗎?」雖然這樣問很有點電視裡地匪惡霸攔路打劫是才會說的台詞,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知道,您是『飛遠傳媒』的總經理,程柯先生。」  

  除去電梯口員工對他那聲恭恭敬敬的招呼,做傳媒這行,他的大名常常遍佈各大娛樂報紙雜誌。她默默關注了他五年,怎麼可能不認識。而他顯然已經不認識她了,當然以他現在的意氣風發又怎會記得當年某個跟他跳過一支舞的小丫頭呢,並不意外。  

  程柯看著她平平淡淡的態度,多少覺得有點意外。揚了揚眉似笑非笑道:「你還是公司裡第一個敢跟我搭同一部電梯的人。」  

  天藍轉過臉看他,不卑不亢地徵詢道:「您這話是責怪的意思嗎?」  

  「如果是你會怎樣?」他的目光突然轉了深沈,定定鎖住她的視線。  

  她施施然牽出一抹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會對您曉以大義,務必讓您明白身為高高在上的領導者,偶而放下身份親政愛民一下會更可愛。」  

  他一個大男人要可愛做什麼?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你以為自己有沒有這個權利呢?」他的聲音突然變輕,目光裡透出幾分迫人的淩厲。

  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有,您剛剛已經給我了不是嗎?你問我會怎麼處理,對你曉以大義好讓自己避過責難,這就是我的解決方法。」  

  「呵,有趣,」他突然笑了,「口才不錯。」瞄了眼她按下的樓層,六樓,「你是社刊部的員工?」

  「是。」她依然應得不卑不亢,似乎並不畏懼於他的身份。  

  六樓到了,他在她踏出電梯的前一秒探手拉過她的工卡看一眼,「林天藍,我記住了。」鬆開手,他神色悠然地放她走人。  

  這個長得還算清秀的小女子想用故作鎮靜來引起他的注意,雖然手法有些老套,不過看在她勇氣可嘉的份上,如果有空,他的花名冊上不介意多一味清粥小菜當調劑品。林天藍,名字還不錯。  

  偌大的會議室裡整齊坐著開晨會的各部門主管。程柯單手支著下巴,瞇眼靠在旋轉椅中聽取各部門輪流做著報告。

  輪到社刊部,年約四旬一臉學者氣質的部長童樹文站了起來,大致把即將面市的下一期期刊內容匯報了一下。

  程柯點頭示意他坐下,順便提道:「中秋節公司的聯歡晚會宣傳部跟社刊部一起負責沒問題吧?」

  「是,都已經策劃得差不多了。」宣傳部長回答。  

  「今年上半年公司的業績一直不錯,中秋晚會也出點新,更換些有趣的環節,讓大家都好好玩玩。」

  「是,關於遊戲環節也已經交給了組裡的一名員工在策劃,她給我看了一些初稿,我覺得很有新意。」童樹文也如實匯報。  

  「很好。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吧,散會。」程柯率先起身,助理為他拉開會議室的大門。  

  他剛走回辦公區秘書就站起來稟報道:「總經理,杜琳小姐剛剛打電話過來,說請您開完會給她回個電話。」

  「知道了。」程柯應了聲,推門走進辦公室。  

  鬆了鬆領帶坐進辦公椅裡,提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喂?」接通了,那邊傳來柔柔的女聲。  

  「找我什麼事?」他一邊問一邊打開桌上的公文開始簽字。  

  「沒什麼,今天是人家生日,想問你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女子的聲音裡有淡淡的撒嬌意味。

  「好。」他將簽好的公文放到一邊,換另一本,「對了,你中秋節晚上有安排嗎?」  

  「有啊,但是如果你要約我我就把它推了。」  

  「我們公司會有一場晚宴,你做我的舞伴吧。」  

  「沒問題。」  

  「好了,我要工作了,晚上見。」  

  「哦,那再見。」那女子深知進退的分寸和尺度,否則也不可能在他身邊留這麼長時間了。  

  中秋節。晚上六點鐘,用來做會場的會議廳已經基本佈置完畢,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做最後的檢查。

  原本天藍負責擬定相關遊戲的文案就好了,宣傳部中午卻打電話到他們組說人手不夠,要求派兩個人來會場支援。於是她跟另一個同為菜鳥的同事季千妍就一起被派了來。  

  長條餐桌旁,天藍與季千妍正忙著擺餐具。  

  季千妍擺好一副推到一邊,趁空當湊到天藍身邊,神秘兮兮道:「哎,你策劃的最後那個環節實在很絕啊。被抽中的幸運女子將可以與總經理共舞一曲,光想想那畫面就足以讓人陶醉到腳軟了。公司裡所有的未婚女性打得到消息後個個摩拳擦掌,整裝期待那童話般的一刻會降臨到自己身上。想必今晚的場面一定很壯觀吧,就不知道總經理大人會不會暗傷到跳腳。」  

  說到這,季千妍故意做了個西子捧心狀,眨眨眼歎道:「啊!萬能的上帝,請賜予我幸運吧,讓我成為那個幸福的女人!」天藍推開她靠上來的身子,比了個「停」的手式,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道:「關於那個環節我要做如下解釋:第一,我是綜合了全公司所有未婚女性的期待心理勉為其難才做出策劃,要知道這可是冒總經理動怒危險的捨身行為。當然你也不用太敬佩我,誇讚個一兩句就夠了。第二,你說全公司未婚女性都在摩拳擦掌,更正,請把我踢出來,因為我沒那份賊心——」「等一下!」季千妍打斷她,「少來了,跟總經理那樣一名鑽石級單身漢跳舞耶!對於我們這種灰溜溜的小人物來說根本是夢裡才會有的美事,你會一點都不動心?我個人以為你是自己太期待才加了那一個環節的,沒準早就在抽獎箱裡動過手腳了——哦!你幹嗎敲我?」季千妍揉著額頭抗議。  

  「天還沒黑,敲醒你以阻止你發夢和胡言亂語的誹謗行為。再說不就是一支舞嗎,又不是跟他結婚,有什麼好激動的?不對,就算跟他結婚也沒什麼好激動的,而是要先考慮清楚該不該嫁那麼一個花心的男人才對。」天藍撇撇嘴,鎖眉得出結論。  

  餐具擺完,她順手從果盤裡抄起一個橘子,光明正大地剝皮吃起來。  

  季千妍哆嗦著手壓低聲音驚呼:「你好大的膽子啊,晚宴還沒開始就敢偷吃,小心讓別人看到!」

  天藍不以為然地睨她一眼,「忙到現在還沒吃晚飯,餓都餓死了,吃一個有什麼關係?誰知道等下會不會因為總經理太�嗦發言過長而把我們給等到餓死,那種死法也太難看了!」她掰了一半遞過去,「吃不吃?不吃是呆子啊。」

  季千妍見她那麼理直氣壯,自己也努力挺挺胸膛壯聲勢,接過來跟著下水了。  

  「唔,好甜,貢橘就是貢橘,味道不是蓋的!」一個不過癮,再吃一個。  

  兩人正吃得不亦樂乎,場面熱火朝天,突然有一道外音插播進來:「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宣傳組長李明瞪著眼睛小跑過來興師問罪。  

  季千妍心虛地揮揮手,「嗨,晚上好。」  

  手中那塊橘子皮忘了扔,隨著揮手的動作在組長大人眼前晃過,大大刺激了他的神經。  

  「你們……你們……」李組長的表情像是要昏過去。  

  「別急,慢慢說。」天藍嘴裡含著橘子撥空安撫他,「對了,味道不錯,你要不要也來一個?」問話間她已經隨手抄起一個扔過來。  

  李組長慌手慌腳接住,表情完全呆住了。她……她……這是偷吃被捉該有的樣子嗎?甚至還惡劣地想拖他下水,門都沒有!  

  深呼吸,李組長費了好大勁才從結巴中找回正常語序:「你們為什麼在這吃東西?」  

  「因為沒吃晚飯啊。」天藍瞄他一眼,又抓起一個剝皮,再接再厲。  

  她還吃!還敢吃!「這是為晚宴準備的東西,宴會還沒開始你們居然就在這裡偷吃,簡直太……」呃,太不像話了。後面幾個字下意識地消音,因為那個嘴裡含著橘子狠嚼的女人白了他一眼,把他接下來的長篇大論給瞪忘了。奇怪,明明他才是有理的那一方不是嗎?  

  天藍吞下最後一口,扔了橘子皮拍拍手上的碎屑,沖李組長燦爛一笑道:「說偷吃可就不對了,我們明明是光明正大在吃。而且你手中不也有一個嗎?你想吃我們也分給你了,你還跟我們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對不對?」  

  「胡說!誰說我想吃?」李組長慘遭誣蔑,面皮直哆嗦。  

  「哎呀,你不好意思承認我們也不計較了,不過既然橘子不能吃,我們兩個就只好請一個小時假去吃晚飯,可不是我們怠工啊。千妍走了,李組長批準我們去吃晚飯了。」她伸手撈起旁邊已處於傻怔中的女人閃人。  

  「等……等……你……」李組長完全被氣得神絲錯亂了,詞不達意語序嚴重失常。  

  「啊,對了,」天藍笑呵呵回頭,「李組長,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李組長懷抱一個橘子站在原地一直哆嗦了五分鐘才緩過神來——啊!他一定要告訴她們的領導,讓他好好修理修理自己的「好」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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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0 11:08:24

第2章(1)

  街邊一家小餐館裡,季千妍扒一口蛋炒飯,再次佩服地對天藍施了個注目禮。  

  「你這傢夥膽子也太大了,剛才還真敢啊!不知道他會不會去打小報告,萬一童老大發火我們就慘了。」

  天藍埋頭苦吃,無所謂地擺擺手,「放心吧,童部長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他們自己叫外賣,欺負我們兩個是新人就該餓肚子幹活,普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我們不過是爭取自己的基本權益罷了。」  

  「說得也是。回想一下李組長氣得快斷氣的樣子,真是令人食慾大振!我要多吃一點,前幾天算命的說我今年紅鸞星動,也許晚上那個幸運的女子真的是我也不一定,我期待死了!」季千妍一雙筷子搭在嘴巴上,一臉的花癡陶醉狀。

  天藍翻了個白眼,懶得再浪費口水打擊她,覺得此姝已經沒救了。  

  那個李組長果然夠小人。為了報剛才之仇,她們兩個一回會場就被支派去站大門當起了迎賓,而先前要請的兩名迎賓小姐則列入失蹤人口沒了蹤影。她們也是公司的員工好不好,憑什麼成了打雜的?  

  「天藍,不知道我們趁下班蒙住那個李小人扁一頓的成功率會有多少,再不然就找機會在他酒裡下瀉藥!」季千妍忿忿然動起了壞心眼。  

  「打人需要花力氣,買瀉藥要花錢,都不劃算。」天藍搓搓下巴說得一本正經。  

  「那該怎麼辦?我現在一看到他就手癢,就想掄一拳送他!」  

  「別氣,別氣。那種小人打他髒了手,光憑一張拍馬逢迎的嘴爬得再快,終有一天會摔得很重,我們坐等著看他下場好了,犯不著動氣。」  

  有人來了,閒聊就此打住。氣歸氣,一來人她們兩個還得彎出只露六顆牙的標準笑容點頭哈腰相迎。

  遠遠走過來的那個男人穿著一身深藍色斜紋手工西裝,溫文爾雅優雅得體,典型的高級白領精英一名。天藍認識他,宣傳部部長姜哲,也是江楓大哥的同學。當然他現在也早不記得她了。  

  天藍彎腰招呼:「晚上好,姜經理。」  

  季千妍有兩百度近視,所以直到來人走到近前才瞧清楚是誰。一眼望去原先那副恭敬的態度當下被冷臉代替,她十分有氣節地下巴一揚,看都不看他一眼。  

  姜哲對天藍點頭示意,頓住腳步看了季千妍一眼才走進去。  

  「千妍,反正現在沒人,跟我說說你和姜經理的事吧。」天藍往季千妍身邊靠了靠推推她,懶聲道。

  「我跟他哪有什麼事?」季千妍想抵賴。  

  「還裝,不說算了。」天藍作勢要走。原本她就不是多愛八卦的人,實在因為閒得無聊才撥空聽一聽,她不說算了。

  「好吧好吧,不裝了,我坦白。」季千妍是那種別人不問又偏要說的人,心裡擱不住話。  

  「我第一天上班,被那痞子的車給蹭了一下,雖然沒什麼大不了,可因為他嘴巴太毒還死不承認錯誤,所以我就跟他吵啊。然後就開始相見眼紅了。你別看他生得人模人樣,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好人,仗著自己是上司以為那樣就可以唯我獨尊誰都不甩。我最討厭眼睛長在頭上的人了,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送他那張臭臉幾記無影腳作紀念!」  

  「不會啊,我覺得姜經理人挺好的。」天藍很坦白地申張正義。  

  季千妍伸手指向天藍的鼻尖,「是不是姐妹?是就別在我面前提那個人,我煩著呢!」  

  「收到,我以後保證堅決不提了!」天藍嘴上答得一本正經,心裡卻暗自發笑。這個粗神經的傢夥會心煩,證明事情已經有點不一樣了吧。  

  人陸陸續續來了,包括一些大牌導演和一群紅得發紫的明星們。星光璀璨的場面初見的人會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看多了,饒是季千妍這個當初以見明星為目的才進公司的人也早已興趣缺缺。  

  靠在門旁打了個不太雅觀的呵欠,她朝天藍擡了擡下巴問:「好像已經沒人來,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還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沒來,哪能好命地現在就走人啊。」天藍也是一臉無聊地依門斜靠著,頓了頓皺眉又嘀咕道,「真是的,是總經理就一定該擺譜嗎?讓一屋子人等他一個,也不知道來早點!」  

  還有一個沒來的可不正是她們的總經理大人。那個李組長已經伸著脖子過來瞄了好幾次,順帶害得她們想偷個懶都不得安生。  

  老天大概終於聽到了她們的抱怨,話音剛落,門前的階梯邊緩緩駛來一輛黑色加長奔馳,車身熠熠發亮,停在那甚是乍眼。  

  「站好吧,終於來了。」天藍無精打采地站直了腰招呼一句。  

  啊!重量級的白馬王子終於出場了,全場暗懷心思的灰姑娘們請屏息以待!  

  季千妍也早已經衣服頭髮整理完畢露出一臉夢幻表情,看在天藍眼裡只覺得傻兮兮的。天藍暗自搖頭,這種場合王子身邊肯定會有公主來配,哪還輪得著灰姑娘的戲份,做夢也該挑個時候才對。  

  司機先下車,小跑到後面彎腰拉開車門。那位眾心期待的重量級人物優雅地邁步踏出來,隆重登場!

  那男人今晚穿了身一看就相當考究的深灰色手工西裝,眉梢飛揚,下面是一雙隱著淡淡矜貴與疏離的眼睛,氣宇軒昂,一如五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時的模樣。當然,如今的他比起當年二十出頭的意氣風發,身上還多了一份成熟和持重,渾身散發著一個企業主管者該有的商人氣勢。這個男人,注定會是被眾人矚目的出色人物呵!原來五年,不知不覺已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遙遠,遠到她連仰望竟也有些困難。  

  不出她所料,王子身邊自然有公主來配。隨後而下的女子嬌媚動人眸光流轉,迅速敲碎身後會場裡的一地芳心。這就是亂髮夢的下場,天藍同情地想著。  

  俊男美女相攜而上,畫面唯美得像電影鏡頭。  

  漸漸走近,天藍躬身施禮,送上嘴角上揚45度的標準笑容,「二位晚上好。」  

  緩緩擡頭,她的眸光與他有了片刻相逢。他的腳步未停,眼底卻有一抹閃爍的光亮滑過。  

  他記得她,她知道。因為那次電梯裡的相遇,他的記憶力該死的好,他說記住她,居然真的就記住了,以陌生的一男一女身份。而她希望他記住的卻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小丫頭,沒默契,真是遺憾。  

  「天藍!天藍!剛剛程總在看你耶!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被電到的感覺?」季千妍激動地伸手在天藍面前晃了晃,「看你這呆樣,果然被電到了吧,先前還嘴硬呢!」  

  天藍眨巴兩下眼睛揮開她的惡掌,「拿開,晃得我頭都暈了。」  

  「看吧看吧,逃避問題不做正面回答,分明就有問題。」季千妍拆穿她。  

  「得了吧,貪看帥哥發白日夢是你這號單純的小丫頭才幹的事,成熟如我可沒那份興致。我是覺得那位漂亮的小姐好面熟,好像在哪見過。」皺眉苦思,可惜還是想不起來。  

  「她就是那個傳言由程總一手捧起來的女主播杜琳啊,虧你還混傳媒這一行,怎麼會連她都不認識?」

  杜琳,原來是那個現在很紅身份很高的電視台VJ,難怪覺得眼熟。讀書的時候就看過她的節目,不過因為年代久遠所以早忘了。  

  「看來今晚眾家姐妹是沒什麼希望了,有美女在側,最後那個環節我懷疑總經理不會配合。唉,夢還沒做就被砸醒了,我好淒涼啊!」季千妍不甘心地歎著。  

  天藍送她一記「沒救了」的眼神,懶懶地轉身往裡走。  

  「進去吧,晚宴要開始了。沒舞跳還可以大吃一頓,藉以彌補你那受創的心靈。」  

  言之有理。季千妍再次理理頭髮衣服小跑著跟上去。原本她也就跟著瞎嚷嚷好玩而已,有沒有舞跳她可不稀罕,還是有美食可以吃比較幸福吧。  

  宴會開始,總經理受邀上台發言,一堆冠冕堂皇的台詞聽得人頭暈。天藍跟季千妍比鄰而居,坐在屬於她們部門的桌子旁吃得不亦樂乎。  

  總經理大人在訓話,好歹該給點面子吧。別桌的全都屏神以對,只有他們這桌有人正捋著袖子胡吃海塞,實在太不雅觀了。  

  社刊部長童樹文推了推無邊眼鏡,溫文的臉上浮起一絲無奈,湊過去壓低聲音道:「總經理在發言,你們兩個能不能等會再吃?」「嘎吱嘎吱」的咀嚼聲聽起來好懾人,也好丟人,好像做社刊部的員工沒飯吃似的。  

  「咳……咳……」季千妍被他一說覺得有點尷尬,一口食物含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天藍好心地遞了杯果汁給她,轉頭對童樹文也以同樣低的聲音神秘兮兮道:「部長,邊聽報告邊吃東西是一舉兩得事半功倍的選擇,況且總經理念的那篇稿子還是我寫的,我早都能背了,還聽他講不是很浪費時間嗎?多無聊!」

  童樹文沒想到勸阻不成還被她進行了一頓反教育,卻因為她說的是實情所以一時堵得說不出話來。這兩個丫頭是他們社刊部的活寶加人才,偏偏也是叫人頭疼的麻煩人物。他這個書獃子型的上司在嘴皮子上被三句一堵就只有張口結舌的分,哪裡是她們的對手,隊伍不好帶啊!  

  十分鐘發言完畢,接下來是一系列公式化的遊戲環節。天藍得了上頭命令,設計了一大堆送獎環節。當然這些獎項對那些名導演名演員來說不放在眼裡,但對公司幕後一票子只拿死工資的職員來說可就很讓人心動了。動輒上萬的獎勵,做個小遊戲回答幾道簡單問題就有橫財可拿,呆子也知道擠上前玩一玩。  

  如此說來,天藍跟季千妍就是那種連呆子還不如的人了。遊戲火熱進行中,她們兩個卻仍死守在飯桌上的那一畝三分地,埋頭苦吃兼閒嗑牙。女孩子天生難以抗拒美食的誘惑,不過能吃得像她們二位這樣毫不節制倒真少見,也不怕肥死。

  「天藍,你為什麼不去玩遊戲,有香港三日遊呢。」季千妍吃飽喝足,趴在椅背上看著台上的熱鬧,神色哀怨地說。

  「我媽替我算過八字,說我天生沒橫財命,撿了之後也會丟一筆更大的,所以千萬不能貪財,本本分分過日子就好。」天藍也不吃了,端了一杯果子斜著身子看向台上。  

  「那好吧,你說說我為什麼又不能去玩呢?」她不是主動留下來的,是被旁邊的女人橫腳劫回來的。

  「因為你算命說今年紅鸞星動,我怕你撿了橫財會沖了身上的喜氣,為一筆小錢而失了未來夫婿可就劃不來了。」天藍說得頭頭是道,亂扯一通居然臉都不紅一下。她分明是想拉個人坐著陪她罷了。  

  「說得這麼專業,你不會去學算命了吧?」季千妍一臉懷疑。  

  「不是我,是我媽。她研究古文順帶把黃歷上的那些東西也研究了一遍,我是耳濡目染學了個半調子。」罔顧孝順那一套,連自己老媽也一併栽贓了。  

  「哦,原來如此。」季千妍被唬住了。可見半調子唬一個門外漢還是綽綽有餘的。  

  遊戲玩罷,進入下半場的舞會環節。  

  有舞伴的相擁著滑入舞池,沒對象的也在四下尋覓,碰上對眼的就過去伸手邀請。一桌子同事走得只剩下天藍跟季千妍,連童樹文也被廣告部那位「麻辣一枝花」部長給拖走了。她們這兩個可憐的菜鳥新人只能對著悠揚的舞曲搖頭興歎。

  「唉!又只剩下我們兩個,好丟人!」季千妍捂著臉哀叫。  

  天藍拍拍她的肩安撫,嘴上卻說:「覺得丟人剛才宣傳部的小李過來請你你又不走,能怪誰?」  

  季千妍委屈地看她一眼,「小李的個頭還沒我高,那跳出來的舞能看嗎?我怕別人嫌我們有礙觀瞻,到時候把我們轟下來。」  

  「哧!」天藍撲哧笑出聲,眼角餘光瞄到一道身影移近,便拍拍她的肩哄道,「別哀怨了,現在有一個稱頭的找上門來,這下可以去跳個過癮了。」  

  「在哪呢?」季千妍激動地坐正身子四下尋望。  

  「請你跳支舞。」來人用的是祈使句,下一秒已經拖了她的手走人。  

  季千妍一瞧是他連忙揮手掙脫,退開兩步擰眉道:「喂!姓姜的,別以為你職位比我高就可以對我動手動腳,你說跳就跳啊?本姑娘偏不給你這個面子!」  

  姜哲靜靜看她一眼,突然唇角一彎道:「我說跳就跳,不稀罕你給我面子。」不理會她的叫囂,這次他已經迅速總結經驗,不拉手,直接半擁著她走人。  

  「喂!喂!放開我!」被他抱住了,會放開才有鬼。  

  季千妍用眼神向天藍求救,天藍雙手一攤回她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表明她也只是個弱女子,鬥不過那個意志似鋼鐵的大男人。算命的說這丫頭紅鸞星動,沒想到還真蒙對了。  

  世界清淨了,留下她這個孤家寡人,淒涼地歎一聲應景。  

  百無聊賴,她的視線不由自主朝舞池中那一對最惹人注目的男女身上移去。  

  默默關注了五年,如今看來多少有些傻乎乎。可是牽念的情緒尤在,素來泰然自若的她唯獨在這件事上失了理智。沒想過一定會有交集,她只想站在他身旁看看他,也許看得久了,看出了他身上種種與她想像中相差甚遠的地方,那麼她就可以徹底死心了吧。  

  舞會接近尾聲,終於到了眾芳心屏息期待的時刻。  

  那位總經理大人雖有美女相伴倒也沒玩昏了頭,很和善地點頭答應參加最後一個環節的遊戲。一支舞而已,與他眼中不是件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全場安靜下來,追光打到主持人身上。主持人吊胃口地搖了搖抽獎箱,那裡面有全公司所有未婚女性的名單。他伸手抽出一張,大聲念道:「今晚可以與總經理共舞一曲的小姐就是——」  

  看吧,又吊人家胃口,無聊。  

  「社刊部的季千妍小姐!」  

  別看季千妍之前喊得熱鬧,真念出她的名字之後,她卻一臉呆怔忘了有反應。  

  「季千妍小姐是哪位?請上台來!」主持人見半天沒人應,在上面握著話筒喊。  

  「我——」季千妍剛要舉手就被身邊的男人捂嘴撈了回去。  

  「她棄權。」姜哲無視眾人宛若追光般的注視,形象不雅地捂著某個女人,閒閒宣佈。  

  「誰說……嗚……」季千妍仍在掙扎,好想一腳蹬死這個壞她美事的混蛋!  

  「這次不算,重新再抽一次吧。」姜哲說完,已經半擁半拖著懷裡的佳人往出口方向去了。  

  台底下的眾顆芳心再次燃起了希望。主持人為難地看向程柯:「總經理,您看這……」  

  程柯雙手環胸,盯著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淡淡一笑,不甚在意回道:「沒關係,再抽一次好了。」有趣,那小子也終於動七情六慾了嗎?  

  「呃,好的。」主持人整整表情再整整嗓子,「剛才發生了一段小插曲,我們重新再抽一次。」四周的光線暗了下來,追光再次打向主持台,急促的鼓聲響起——  

  天藍見好友的好戲演完了,不想再多作停留,反正那個被抽中的人不可能是她,因為她根本沒把自己的名字放進去。做幕後就是有這點好處,可以徇私動點手腳。  

  腳步已經移近門口,宣佈的名字出來了,她的手也在下一秒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捉住——  

  「活動還沒結束,提前早退可不好。」  

  她倉皇回頭,沒想過他竟會追過來,還握住了她的手。所以當全場燈光再次亮起時,她的視線撞進一汪幽深的眸光裡去,心也無預兆地重重一震!  

  全場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這邊詭異的情況。好奇怪,總經理抓著一個小女生做什麼?那個一臉清秀的小姑娘不會做錯什麼事了吧?  

  天藍愣了兩秒迅速回神,慌忙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乾笑一聲道:「呵呵,總經理您有什麼事要吩咐屬下嗎?」

  她賠小心的態度似乎取悅了他,他彎了彎嘴角漾出一抹淡笑,眼中升起一絲捉弄的光。  

  再次捉住她的手以防她逃走,他一手拉人一邊優雅地轉身向全場解釋:「這位就是負責今晚所有遊戲環節策劃的林天藍小姐,諸位覺得今晚玩得盡興嗎?」  

  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只能小心翼翼地應:「盡興。」  

第2章(2)

  「既然活動辦得如此成功,林天藍小姐功不可沒,所以為了謝謝她,我決定請她跳支舞。」這就是他拉著人不放的原因。  

  「呵呵,不用了,身為員工自當盡一分職責。那些都是我分內事不足掛齒,總經理您還是快請那位被抽中的幸運小姐跳舞比較重要吧?」  

  她臉上笑得客氣,手腕卻暗自使力,可惜怎麼也掙脫不開。可惡,早知道今天出門前應該翻翻黃歷,她都特意把自己的名字踢出來了,怎麼還會有這一劫呢?他們兩個又不熟,他為什麼心血來潮要請她跳舞。  

  「你身為今晚宴會的功臣,兩個同樣重要。我可以先請你跳完再請她,我想那位被抽中的小姐應該不會介意吧?」他優雅地笑,笑得天藍心裡直發毛。  

  「您太客氣了,真的不用,而且我也不會跳舞,還是算了吧。」該死,還拉她,那麼大力想害她脫臼嗎?

  「沒關係,晃幾圈就會了。」這次他沒再等她反駁,手一揮示意樂隊奏樂。他的笑容依然和煦如風,人卻已強勢地擁著她滑向舞池。  

  四周是一地芳心再次碎裂的聲音。眾人全都眼巴巴看向那個被總經理擁在懷裡翩然起舞的幸運女子,明明長得很一般,土裡土氣,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小鬼搶走了這份特殊的幸運。  

  已經被趕鴨子上架,她也知道沒有再逃脫的可能,只好放棄掙扎與他出旋轉舞步。  

  「放鬆點,跟我跳舞不該擺出一副上刑場的樣子,殺風景。」眾目睽睽之下,他側臉貼近她的耳邊淺笑低喃,也不管此舉一出又該引來旁人多大的驚詫與非議。  

  「我犯了什麼錯才該被抓來,說來聽聽,我虛心受教。」她的臉往後避了避,躲開他曖昧的靠近。

  「你想逃走,為什麼?」他擁著她旋出一個美麗的圈,「還說不會跳,說謊。」一圈轉回來,他的臉又移到她近前,分明有捉弄意味。  

  她受不了地再次避開,覺得自己已經被全場無數雙含恨的美眸劈殺過幾萬次了。他想害她在「飛遠」混不下去嗎?她自認可沒得罪過他。  

  撇撇嘴,她口氣無辜地解釋:「我想回家所以就早點走,充其量算早退好了,怎麼能說逃走呢?你用這個詞聽起來好奇怪。」他想給她亂安罪名也該挑差不多點的。  

  他笑,對她的話不以為意,「那麼,你為什麼敢早退,不想跟我跳舞嗎,或者是那箱子裡面根本沒有你的名字?」

  她心虛地避開視線。天哪!這也能被他猜到,太狠了點吧?  

  「怎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他的臉又可惡地湊近,威脅味十足。  

  小人,故意對她表現出親密好讓她從此成為全公司女職員心中「萬人恨」嗎?  

  「喂!別再往前靠了,我聽力很好,可以聽見你說話!」  

  「你不回答,我以為你沒聽見。」他答得很無辜。  

  「好吧,我回答,因為前者。」她不客氣地回答。  

  「前者?因為不想跟我跳舞?」他那雙晶亮的眼睛瞇了起來。  

  「是,實在因為小的我跳舞太難看,怕您萬一不幸要與我共舞一曲,到時候會壞了您的聲譽。」他的目光看起來有點危險,她立馬識時務地轉了笑臉狗腿地解釋。  

  「胡說。不過看在你舞技不錯的份上,今天先放你一馬吧。」他又掛上那副溫文閒適的笑。  

  一曲終止,她趕緊剎住舞步從他懷裡脫身。  

  他沒有為難她,卻在她撤身前的一秒再次湊到她耳邊低聲宣佈:「林天藍,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千萬不要逃,因為你肯定逃不掉。」  

  因為那一支舞,天藍就這樣莫名其妙在公司裡聲名遠播了。  

  「天藍,你知道嗎?現在連掃廁所的大媽都在談你的名字呢!你這下可出名了。真遺憾昨晚我沒能親見那浪漫的一刻,一定唯美得不行!」一大早剛上班季千妍就聽聞了這條位居今日公司八卦榜首的特大新聞,並且因為自己的錯過而頓足不已。  

  天藍坐在位子上正吃著餅乾充早餐,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要吃嗎?」她揚揚手中的餅乾盒,顧左右言其他分明在逃避問題。  

  「看看,又來這套,越不正面面對問題說明越有問題。說說嘛,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知道我昨晚遭土匪綁架才錯過了那精彩的一幕。」季千妍拉著她的手央求,跟個小孩子似的。  

  「什麼有問題沒問題,說得跟繞口令一樣讓人頭暈。」天藍拍開她的手,「我要很認真地申明一下,昨晚那個舞可不是我稀罕跳的,純屬總經理大人心血來潮,一場意外而已。」  

  「就因為是總經理主動請你跳舞才詭異啊!程總風流倜儻風度翩翩,看到一個美女請她跳支舞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請你就說不過去了,你明明長得馬馬乎乎啊——哦!幹嗎又打我?說實話犯法啊?」季千妍為自己的口無遮攔付出代價,皺著眉在那兒揉額頭。  

  「瞎起哄就要付出代價,誰讓你那麼八卦?」天藍不客氣地白她一眼。  

  「是我姐妹我才關心,別人想這待遇還沒有呢。」季千妍理直氣壯地揚揚下巴。  

  「那好吧,也容我八卦一下,敢問昨晚被綁走之後與姜經理發生了怎樣一場天雷勾動地火的後續故事?來來,坐下說給我聽聽。」天藍也擺出一張八卦嘴臉。  

  季千妍倒也大方,揮揮手道:「其實也沒什麼啦,不過就是踹了他兩腳然後把他轟出家門。你知道我向來也不怎麼崇尚暴力的,現在想想昨晚實在有些便宜他了。」  

  「這麼說,你還讓他去了你家?原來已經進展得這麼快了啊,真是沒看出來。」天藍頓悟地點點頭。

  「什麼啊,是他把我塞進車硬逼我說出住址的,我當時因為力量懸殊才識時務地暫時妥協,我跟他才沒什麼呢!」他是她最討厭的那一型,打死她也不會跟那傢夥發展出什麼來的。不會!絕對不可能!  

  天藍見她表情掙扎,知道她心中分明已經動搖了。嘴硬的傢夥,看她還能撐多久。推了她一把催道:「好了,趕快回座位工作了,雖然童老大待人寬厚,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公然摸魚打混,安心上班吧,美女。」  

  「哦——」季千妍拉長調子。上班,痛苦一天的開始。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神秘兮兮問:「聽說你今天被派去跟徐輝做商場的簽售會,是不是真的?」  

  「是啊,九點鐘出發。」她現在就正在看徐輝的資料。  

  季千妍立刻同情地拉下臉,「那你就慘了。我聽老員工說徐輝的脾氣和名氣一樣大,一聽說是寫他的報道誰都不願意去,童老大無奈之下就想到了你,好像是因為覺得你嘴巴夠狠又是新人,應該能頂住徐大牌的壞脾氣。你可千萬小心啊!」天藍不是很在意,「他做他的簽售會,我不過是跟在後面看著,回來寫個實況報道就完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可是聽大家傳得很玄乎,說慘死在他壞脾氣下的先輩不計其數,你還是要小心點。」  

  「放心吧,我會本分躲地在一邊,不會去惹他的。」  

  簽售會現場人山人海,把整個商場的廣場擠了個水洩不通。徐大牌酷著一張臉在那埋頭簽名,任旁邊的歌迷喊破了嗓子也不理一下。  

  天藍跟在他的經紀人後面,這會兒當起了維持秩序的保安人員。可憐她一副瘦巴巴的身材還要與一波又一波激動忘形的瘋狂歌迷作對抗,心中著實有些鬱悶。再耀眼的明星也總還是個人吧,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迷戀成那樣,不能理解。就算她欣賞某個藝人,再喜歡頂多見到了笑一笑就完了。  

  簽售會進行了半個小時就因為場面失控而提前結束。許多快要排到的歌迷見偶像一走立刻「哇」的一聲就哭了,然而徐輝還是在商場保安和隨行工作人員的護送下倉促退場。  

  公司的車停在商場的後門,為了杜絕有歌迷追上了,一行人都走得很快。  

  快到車邊的時候卻突然從拐角衝出一個人,應該是個很有經驗的歌迷,知道在哪能堵到人。那個小姑娘才十五六歲,激動地衝過來嚷著要徐輝幫她簽名,被工作人員擋在了幾米外。  

  「徐輝!徐輝!請幫我簽個名!我很喜歡你的歌!」小姑娘急得快哭了。  

  「快走!」經紀人推著人上車。  

  眼見偶像要走,小姑娘突然狠命一衝,竟真的衝到了徐輝面前,「請幫我簽個名吧!」她把簽字筆往徐輝手裡塞,激動得又跳又叫。  

  徐輝被她捉住手,眉頭一皺本能地一把將人推開,小姑娘跌倒在幾米外。  

  「大家快上車!」一團混亂,經紀人扯著嗓子叫。  

  天藍卻跑過去扶那個眼淚汪汪的小女生。經紀人站在車門口咆哮:「喂!你在磨蹭什麼東西?還不趕快上車!」

  天藍轉身笑瞇瞇走了過來,手裡牽著那個小女生。  

  「你瘋了,拉她來幹什麼?你不走算了!」經紀人立刻鑽身上車,沖司機叫道:「開車!」  

  「等等!」天藍一隻手搭到車門上,依然笑呵呵的,看著徐輝說,「輝哥,你剛剛把人家小姑娘推跌倒了,來,道個歉吧。」徐輝厲眼瞪她,感覺像在看一個怪物。  

  「趕快,抓緊時間快說聲對不起,沒看經紀人都急了嗎?」她一臉笑容可掬。  

  徐大牌卡上墨鏡轉過臉不理她。經紀人火冒三丈罵道:「你這個女人是哪來的,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咦,劉經紀你怎麼可以罵人?犯錯誤哪有不道歉的道理。再大牌的明星也還靠歌迷養著,太橫了總不好。」她依舊笑著,口氣理所當然。  

  「你!」經紀人氣得咬牙,瞄到媒體記者已經架著攝像機追來了,便不敢再多作糾纏。揮手將天藍推到車外,「啪」地拉上車門飛速駛走。  

  天藍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栽倒,身後一片閃光燈閃個不停,明天娛樂版頭條有著落了。  

  臨近下班時間,設計簡潔利落的大辦公室裡,某人被請來做客。  

  其實當然沒有做客那麼好命,因為她進來十分鐘了,一直被晾在那罰站,站得人好想打瞌睡。  

  辦公桌後的男人終於打完了電話,擡頭看她一眼,隨手從旁邊翻出一張報紙攤到她手邊,「看看這篇報道。」

  天藍瞄一眼,故作鎮靜地咳兩聲道:「謝謝,我看過了。」  

  「這麼說裡面的話也是你說的了?」程柯懶懶靠進旋轉椅中,臉上的表情陰晴不明。  

  「天地良心,我還指望著『飛遠』給我發工資,可沒那個熊心豹子膽亂說那種話。」她答得很無辜。都是報紙記者根據當時的狀況自行臆測然後亂寫一氣,根本不關她的事。  

  「是嗎?你可真誠實。」他唇角勾笑,「聽說你還把徐輝氣得半死,經紀人特地跑到你們部門告了你一狀。」他揚眉,在等她解釋。  

  「我是無辜的。徐大牌那麼紅的一個人為什麼那麼小心眼,跟區區一個小女子計較,真是。」她皺眉小聲咕噥。

  「你在嘀咕什麼?關於這件事你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呢?」原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因為事件的主角是她就另當別論了。總這麼特例獨行,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嗎?  

  「是!是!」她見總經理大人要變臉,立馬賠小心諂笑道,「您說的是,回頭我就給徐大牌賠禮去!」

  「你覺得自己錯了?」他有些困惑她為什麼三秒鐘之內就能變臉,還以為她會理直氣壯到底。  

  「那是,我有錯,不該因為徐大牌把人推倒了就雞婆地跑過去扶一把。大牌嘛,有脾氣也是應該的。」她笑得諂媚。

  「原來你並不認為自己錯了。」他唇角的笑意漸深。就說她怎麼會那麼乖順地認錯,還是在錯不在她的情況下。

  「我哪有。」她一本正經地反駁。  

  他從坐椅中站起身,越過辦公桌走到她跟前,雙手插在褲袋了看了她良久才道:「我開始越來越好奇在嬉笑下掩藏的你會是什麼樣子,應該不會令人失望。」  

  她的心一震,小退兩步隔開距離,堆笑道:「程總您說笑了,小女子平凡無趣得很,不足您花費心思來浪費好奇心。」  

  「是嗎?那可得我親自感受才行。」他笑得頗為深沈,「林天藍,我發現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怎麼辦?」

  「您別開玩笑了。」她臉上開始有些掛不住了。她雖然悄悄關注了他很久,可當他們真站到了這樣近的位置上,她卻膽怯了。親眼看著他的身邊來來去去繁花無數,她還敢期望他的真心能剩多少?也許早就不剩分毫了吧。  

  「我對感情的事從來不開玩笑。」他依然笑著,手一勾將她拉進懷裡。她以為他要吻她,他卻只是貼著她的耳畔輕聲道,「我們來玩一場感情遊戲吧,如果這就是你期待的。」  

  她期待的,怎會是一場感情遊戲?知道他從來把感情當遊戲對待,但當這句話真從他口中說出來,她的心仍是緊緊一凜,酸酸澀澀找不到依托。  

  她被他擁在懷裡忘了掙脫,混亂的思緒只能靠哆嗦的身體去平復。她真的不應該去期待什麼,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0 11:09:32

第3章(1)

  她忘了自己是怎麼出來的,回神的時候她已經坐在程柯那輛豪華得有些招搖的奔馳裡。剛才他好像說去吃飯對嗎?她記得她好像還沒點頭吧。  

  「等等!」她突然叫。  

  程柯從另一邊坐進車裡,不解地看她一眼,「怎麼了?」  

  天藍翻起衣袖看一眼腕表,六點十分,早過了下班時間。那麼她拒絕老總的要求也算是個人的權利吧?「那個,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事,恐怕不能陪你去吃飯了。」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只一眼已經看穿了她的謊言。捉弄的意圖跳了出來,他突然轉身湊近她的臉,輕聲詢問:「真的是家裡有事嗎?」  

  「是……是啊!」她往後退,舌頭打結。  

  她退一寸他就進一寸,「真的嗎?」那眼神真是該死的曖昧。  

  「停!」她舉起一隻手擋在兩人中間,卻因為距離太近而滑過他的臉,當下驚得一縮,「我認輸,算你狠,吃飯就吃飯!」  

  他不理會她懊惱的白眼,頓了兩秒才坐回去,半真半假地笑道:「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我發現我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溫柔的、高貴的、清純的都有,卻沒碰到過像她這麼好玩的一個人。嘻嘻哈哈見風駛舵,一見情勢不利便賠小心笑得比誰都諂媚,逗她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她轉過臉看車外,裝作沒聽見。  

  他說去吃西餐,她馬上不客氣地打斷說中國人偶爾也該愛國一下,中餐館滿街都是,沒必要去吃那些貴得要死又不實惠的東西。實情卻是她根本沒吃過西餐,去出醜的事她可不幹。  

  茶足飯飽,兩人走出餐館。程柯去取車,讓她在路邊等。車開過來,他坐在車裡對她招手。  

  天藍走過去卻不上車,趴著車窗跟他笑呵呵揮手道別:「時候不早了,程總您貴人事忙就不必送我了,我搭公車回去。」他也不下車阻攔,手搭著方向盤瞇眼問一句:「自己上來還是我抱你上來?」  

  一句話讓天藍乖乖拉開車門上車。  

  真是的,沒看出來她是不想把家裡的地址告訴他嗎?精明如他這時候倒說糊塗就糊塗了。  

  天藍老家遠在南方,她一個人畢業後在偏市郊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公寓,環境還不錯。  

  夜深了,長長的水泥街上亮著昏黃的路燈,照出一方溫暖世界。汽車駛過七拐八彎的岔道,在巷口的路燈下剎車熄火。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發揮禮貌精神向他道謝,雖然並不稀罕他開著大奔送她回來。  

  「等一下!」他伸手把已經跨出半邊車門的她拉回來,「就這麼走了?」  

  呃,不然還要怎樣?「哦,還有,程總晚安,拜拜。」這下對了吧。她笑瞇瞇揮手道別。  

  咦?為什麼還不放人?而且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好危險,她沒犯錯誤啊,他還想怎樣。  

  嘴上不說手下暗自使力,奈何足足僵持了一分鐘她也沒能把自己的玉手拯救出來。她皺眉,以下犯上地瞪他一眼,「好吧,還有什麼事要我效勞?請指教!」  

  「有,」他緩緩吐出答案,「做我的女朋友吧。」幽深的目光鎖住她的視線,那眼神似徵詢又似篤定。

  這男人莫非酒喝多了在說胡話?  

  「呵呵,程總您別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她臉上掛笑手下仍在努力,而他鋼鐵一般的意志又怎是她區區小女子所能掙脫得了的?  

  「我沒有開玩笑,你是知道的。」他揚眉,不顧她的掙扎居然得寸進尺把她拉進懷裡。  

  她知道?她為什麼該知道?知道他終於肯對她投來一瞥注意,收容她為花名冊上的一員嗎?像他之前說的——玩一場感情遊戲?該死的!她才沒興趣奉陪!  

  「請放手,我並沒有答應做你的女朋友!」她皺眉,心中升起不悅,口氣也轉了認真。  

  「還有其他附帶條件嗎?說來聽聽,我不是個吝嗇的人。」  

  嗬!他是什麼意思,以為她對他有什麼金錢上的企圖所以故意拿喬?要忍!要忍!她才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做出破口大罵的恐怖行為來。  

  「程總您玉樹臨風儀表堂堂,而平凡如我單調乏味長得又馬馬虎虎,配您實在太委屈您了。您還是另尋她芳吧,多得是等著排隊上門的人。」她假笑,拚命用雙手隔開兩人之間那可憐的一點距離。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篤定地拆穿她,怎會看不出她的心思。有趣,人總是越抗拒越想得到,他不巧是個容不得別人拒絕的人。  

  「絕對真心!要多真有多真!」她抽出一隻手發誓,比劃完又慌忙擋回去。  

  「你這樣左躲右閃到底在怕些什麼?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後卻又拒絕,讓我不能理解你的思維。」欲擒故縱嗎?

  他說……她想引起他的注意?好吧,她承認最初遇上的時候,她多少是有那麼點心思。可是一段日子觀察下來,他的花心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她選擇放棄。OK,完畢,就是這樣。  

  「呵呵,程總您真是幽默啊,不過您可能真的誤會了。」她乾笑,笑著笑著就沒了聲音。該死的!臉湊那麼近想佔她便宜嗎?她林天藍一世英明怎可葬送在他手上。  

  「好吧,如果你真的那麼堅持,我建議先放開手,有話慢慢說。」她被他逼抵在座位上,動也不敢動,只好小聲跟他討價還價。  

  他懶懶一笑,撤身坐回去。那表情該死的得意,篤定她是逃不掉的。  

  天藍坐正身子深呼吸,待心跳平復之後突然推了車門就往外衝。怎知身後那個男人眼疾手快,又似乎料到她會出此下策,她才剛推開車門就被他伸來的大手一把拉住。  

  「想走可以,但是得留下一個道別吻。」  

  她尚未從他的話中回神,他溫熱的氣息已經鋪天蓋地欺了下來,雙手牢牢扣住她的身體讓她無從撤離。那個吻不深,只是近乎禮節性地親了下,可是,那仍是她的初吻啊!  

  這個笑得一臉優遊的男人,她好想揮刀劈了他!然而她自知沒能力劈死他,就只剩下一個反應可以做——踢開車門,拔腿狂奔!  

  有機會她一定要向他討回這筆惡賬,走著瞧!  

  那晚被程柯戲弄之後,隔後幾天天藍一直小心避著,生怕他閣下一個心血來潮就殺到社刊部。還好他真的只是開玩笑,光那些排成排的美艷女伴就夠他一路忙到年底去,所以只要她小心一點讓自己不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都不會特地記得來找她麻煩。  

  淡淡的失落總是有的,更多的還是慶幸。因為如果不是一份真誠的感情,她寧可不要。  

  休息日,天藍難得賴一次床。昨晚抱著一堆小說看到淩晨三點多才睡,沒辦法,別看她出了社會老大不小的人了,這點從學生時代保持下來的愛好可從沒改過。  

  鬧鐘滑過八點,天藍頂著一頭亂髮整張臉埋在枕頭裡睡得天昏地暗。  

  突然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鈴聲大作。原本悅耳的鈴聲此刻聽起來卻像魔音傳耳那麼可惡。  

  「喂……」天藍伸出一隻手胡亂摸了好一陣才摸到手機接通,手機掛在耳邊,思緒還在美夢中遨遊。

  「天藍,你現在在哪呢?我等不到你已經跟院裡的車先出發了,你自己坐車過來吧。」電話那頭傳來悅耳的女聲,好耳熟,是誰?  

  「你哪位?」神志未醒的人含混咕噥一句,眼睛仍未睜開。  

  「你昏了頭啊?我是江黎!」對方大聲咆哮。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居然問她最鐵的姐妹是誰?  

  江黎……江黎……天藍睡眼惺忪地重複兩句,突然神智一驚,「噌」地從床上跳坐起來,「啊!江黎,你等我,我馬上就過來!」  

  今天說好跟江黎他們醫院去敬老院當義工,她竟然一時忘記睡死了過去。耳朵夾著電話,掀了被子就往浴室沖,眼角餘光瞄到時鐘指向,八點三十分,天哪!已經這麼晚了!  

  江黎在那頭抱怨:「你這傢夥也不知道昨晚幹嗎去了,我打了三次電話提醒,你居然還給我睡過了頭。我們醫院的車已經在路上了,你弄好之後直接去敬老院吧。」  

  「唔,我知道了。」天藍嘴裡含著牙膏泡泡,口齒不清地應。  

  「快點過來,路上小心。」  

  「嗯,嗯。」三分鐘搞定刷牙,梳頭穿衣抓緊時間趕快出門。  

  敬老院位於東市郊的青山碧水間,環境很好。  

  天藍到的時候醫療隊早已經忙開了,讓老人們排著隊為他們檢查身體。江黎在大院的樹陰下為生病的老人打針,天藍過去打了聲招呼便跑去跟幾個曬太陽的老太太們聊天。  

  這間敬老院是有一次江黎大學實習把她拖來的,之後每個月來一次從不間斷。天藍的家人不在身邊,時間久了便把院裡的老人們當親人了。也因為她看到了那些老人們身上的寂寞,和她一樣的那種寂寞。  

  一路忙到下午才終於得空休息一下。天藍跟江黎坐到老人們用來下棋的涼亭裡聊天。  

  「聽說江大哥快回來了?」天藍隨口問。  

  江黎單手支著下巴啜了口茶,懶聲應:「是啊,都出國四年了,我媽在電話裡警告說再不回來就要跟他斷絕母子關係,他才答應年底回來。」  

  天藍忍不住笑,「其實他在國外求學不也是件好事嗎?總比我們這種見了書本就頭大的人強吧。」

  她跟江黎都是那種胡混型的學生,平時成績不前不後,遇到考試就抱佛腳勉強讓成績低空飛過。當年考大學慶幸各自心中有所嚮往才發了狠苦讀了一學期,終於她考上了師大而江黎則為了追隨心上人的腳步考上醫專。一票子認識的人裡面就屬江大哥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也是她們小一輩心中的偶像。  

  「強什麼呀?」江黎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翻了個白眼,「他都已經念到博士了,我媽怕他再念下去遲早成書獃子。二十七八歲的人居然連女朋友都沒有,你說是不是有問題?」  

  「也許江大哥是想先完成學業再想個人問題,以他的條件還愁將來沒嫂子給你叫嗎?你著什麼急?」

  「我是怕我結婚生子小孩都多大了,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個大男人身邊沒個體貼的女人照顧多淒涼?」江黎歎氣。「原來擔心哥哥是假,自己急著想嫁給某人倒是真的,原來如此啊!」天藍眨眨言。  

  「你這女人敢取笑我,我都還沒審你呢!」江黎對著天藍的胳膊飛下一記無影掌,嘻嘻哈哈鬧了半天,突然停下來認真地問:「藍,你得到你要的幸福了嗎?」  

  天藍一愣,隨即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垂眸淡道:「我想我真的錯了。還是你說得對,像程柯那樣與我們隔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人,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不合適,一點都不合適。我的夢該醒了,還是本本分分自得其樂過日子比較實在。」

  「你觀察了他兩個月,終於覺得要放棄了嗎?」  

  「我想放棄。固執了五年,該學著面對現實了,在我還可以理智拉回自己的時候。」  

  單戀很平常,沒有結果也在預料之中,她選擇用目睹他與她之間的差距來讓自己死心,這樣做或許會有一段黯然與失落,卻比任何旁人苦口婆心的勸戒都有效。感情的事,可以真正出手相救的其實是自己。  

  「藍,告訴我,你傷心嗎?」江黎握住她的手,柔聲問。  

  「本來沒有很傷心,你偏要問出來,現在好像真的有點傷心了。怎麼辦?你要負責!」天藍耍賴地抱怨。

  「真要我負責,就為你介紹一個年輕有為的醫生做男朋友好不好?搞不好將來我們還可以住在一幢單元樓裡呢。怎麼樣,認真考慮一下吧?」  

  「好啊,說定了,等我決定談戀愛的時候一定找你負責。」  

  「一言為定。」  

  等她決定談戀愛的時候,就是她完完全全放棄奢望放棄做夢的時候了吧。  

第3章(2)

  天黑的時候醫院的車才離開敬老院。天藍隨車坐到市區,突然想起來有一篇星期一要交的稿子她只打了一半存在公司電腦裡忘了拷回去,都怪週末下班太趕著回家。中途下了車,她連忙打的直奔公司。  

  休息天,偌大的辦公樓只有門衛室裡有人。天藍跟保安打完招呼便往電梯口走去。電梯顯示在十六樓。奇怪,那是老總的辦公區,難不成大休息天也有某位特助秘書在勤奮地加班嗎?誰肯那麼敬業。  

  無聊地四顧張望打發時間,電梯終於開始下降了。四樓、三樓、二樓,電梯門緩緩拉開,裡面有人。她隨意擡眼望去,卻做夢沒想到會看到一場香艷火熱的成人熱吻秀。  

  電梯已經到了,裡面的一男一女依然天雷地火吻得渾然忘我。看一眼那具背對著門的挺拔身影,無須多費神猜測,在公司的公共設施內也敢如此恣意妄為的自然不會再有別人。  

  雖然俊男美女的熱吻秀再失態也仍存著一絲唯美氣質,天藍還是忍不住嫌惡地蹙了蹙眉,偏過臉裝作沒看見。

  真是缺公德心啊,要親熱也不知道挑個隱蔽點的地方,她還趕著上樓拿了東西好回家,不知道他們還要霸著電梯到什麼時候。  

  算了,改走樓梯好了,才六樓而已,也省得等下見面會尷尬。當然,是她尷尬。  

  縮著脖子貓著腰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現場,奈何才邁出半步腳都沒落地,那個耳力非凡的男人已經警覺地撤身回頭,鎖在她身上的目光由飛逝的意外慢慢轉了深沈。  

  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昂起下巴腳步未停,此刻她只恨自己反應遲鈍沒能在「事發」的第一時間裡就改走樓梯。腦海中飛來旋去始終只有兩個字——快閃!  

  快了!快了!腳步就快搭上階梯了!而在她腳剛沾上大理石樓梯的同時肩膀也被一股強攝的力量牢牢扣住——

  真不想回頭啊,她努力將所有的懊惱盡數發洩在無聲的咬牙切齒裡,然後笑容可掬地轉身問候:「嗨,總經理,真巧。」  

  「林小姐,這麼晚了還來公司加班嗎?原來我公司裡還有如此愛崗敬業的員工,真是我的福氣。」程柯又是那副標準的招牌神情,微瞇起眼似笑非笑。  

  「呵呵,總經理您太言重了,我不過想起來有篇稿子沒寫完所以來趕一下,實在談不上什麼愛崗敬業,慚愧,慚愧。」她一臉謙虛地賠笑臉,肩膀暗自使力想掙脫,卻一如前幾次那樣反抗無果。這個男人真是相當相當的沒禮貌!打招呼就老老實實打啊,做什麼總對她動手動腳,他們又不熟。  

  他嗤笑一聲,搭在她肩上那只很有份量的手沒有撤開的意思,而是轉對身後的女人吩咐:「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能送你了。」  

  天藍好奇地看過去,原來是杜琳,似乎她出現在程柯身邊的頻率最高。沒辦法,人家美貌與智慧並存,真的很出色,捫心而論也跟程柯相當般配。  

  杜琳愣了下,但掩飾得很好,撥了撥長髮微笑道:「好,那再聯絡吧。」說完優雅地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款步離開。

  那麼灑脫,看得天藍的心一絲一絲變涼。搞什麼花樣?她還指望杜小姐吃醋發火不依不饒好解救她得空脫身呢。剛剛兩個人不還吻得天昏地暗嗎?這會兒怎麼說陌生就能裝得跟點頭之交似的,真虛偽。而她,好無辜。  

  雙肩一垮,她不客氣地對著地板重重歎了聲氣。  

  他不理會她的哀怨,撈起她的半邊胳膊拉著往電梯口走,「不是要上去嗎,電梯已經下來了。」  

  她斜瞪他一眼,狠狠甩開他的手跨進電梯。他跟進來,按下關閉鍵。  

  「總經理大人,您老百忙之中還要這樣跟在小的我後面,到底有何指教?」她臉色不佳,口氣更不佳。

  「上次沒談完的事,今天剛好把它談完。」他笑得很欠扁。  

  「什麼事?我不記得我們有談過什麼啊。」她轉過臉裝傻。  

  「是嗎?看來你又需要我提醒一下了,我不介意。」他突然伸手將她困在兩臂中間,俊臉緩緩欺近。

  可惡!又來這招,損不損啊?  

  「你是不是老用這種方式去逼一些可憐如我的弱女子就範,就不能換點別的嗎?」她的臉一寸一寸後退,擡高下巴氣勢不減地教育他。  

  他的臉停在裡她鼻尖僅半寸的地方,唇角的笑意漸深,頗有得色地道:「不換,因為對付你這招最有用。」

  此話從一個素來行事冷靜自若的大男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有夠滑稽無聊到足以逼死聖人。他很閒嗎?逗她真的那麼好玩?  

  她冷下臉力持鎮靜,恨恨地說:「請嚴肅點,我們認認真真把話說清楚。」  

  他們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並不是她想要的,他的確注意到她了,卻是抱著逗弄的遊戲心態。甚至在他眼中,她連杜琳那樣的女伴身份都還夠不上吧,充其量就是一個在他閒極無聊時逗來玩的小醜。如此一想,心中免不了一陣悲哀。

  程柯見她似乎真的認真了,於是斂起笑撤身站回去,半倚著牆道:「好,那就說吧。」  

  天藍深深吸了口氣,調轉視線看向他,開始認真地說了:「程總,我不知道你是基於什麼原因才會對我如此禮遇,但我要認真地申明一下,我不是一個會玩感情遊戲的人。我很保守,單調又老土,所以那天你說『做你女朋友,玩場感情遊戲』的話,我就當你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這麼出色,有自己的一片世界,而我絕對不會是可以飛進你世界裡的那種人,請你明白。」  

  程柯如炬般的晶亮眼眸又緩緩瞇了起來,閃爍出冷凝而危險的光,看得天藍心虛地移開了視線。該死的,她是在表明自己立場,又沒做錯事,心虛個什麼勁?  

  「這麼說,是我會錯意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你並沒有刻意特立獨行來引起我的注意,其實只是我太自作多情?」

  「是……是……」起碼基本上是如此。除了第一次在電梯口她莽撞地想引起一下他的注意,之後真的沒再想過要刻意讓他注意到自己。  

  「你在結巴。」他敏銳地指出她心虛的事實,「說謊了所以心虛是嗎?」  

  「哪……哪有。」她根本不必心虛,可是為什麼舌頭不聽使喚?  

  「有沒有都無所謂,只不過我這個人從來都拒絕被人耍,你不要妄想開先例,因為不可能。」語音落處,他已經再次將她困進掌控中,漸漸移近,欺吻住她顫抖的氣息。  

  天藍只暈眩了一秒便狠狠揮手將他推開。他的唇上分明還殘留著另一個女人的幽香,憑什麼敢對她如此孟浪放肆!

  「走開!別碰我!」她火光地低吼,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巴,表情裡寫滿嫌惡。  

  「我沒有那份熊心豹子膽敢耍你,同理,也請你尊重我。」  

  六樓早就到了,她在他的困縛下無從脫身。深呼吸穩定情緒,冷凝著神色表明自己的立場。她也不再掙扎,靜靜地與他對視等他放手。她想,他那麼一個擅長玩感情遊戲的人,應該可以看出其間的利害關係吧,她這種人沒有招惹的價值,所以聰明如他會放手的。  

  程柯眉梢動了動,鎖眉盯視了她良久,突然笑了。一隻手撐在她身邊將她重新逼貼回牆上,淡淡地道:「原來這就是你面具下的真實性格。如此義正詞嚴地想與我撇清關係,的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你生氣的樣子一樣很有趣,沒讓我失望。」  

  該死的傢夥!他居然還敢笑,有什麼好笑的?可惡,她是很嚴肅地在表明態度,為什麼在他眼中卻像是一場鬧劇,他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思維異於常人?  

  「我很認真,不是開玩笑。」她擰著秀眉,忍住想咬他一口的衝動冷聲提醒他。  

  「那麼你希望我怎樣做呢?」她的冷言相向居然沒有惹來他的不悅,他輕笑著向她虛心請教。  

  這個素來三分矜貴七分霸道的男人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友好?讓人相當不放心。不過如今她在他的困縛下也算豁出去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哪管他老兄聽完後爽不爽。  

  「很簡單,別來招惹我。」她挑釁地擡高下巴。  

  「好。可是同樣的,你也就不可以來招惹我對嗎?不如我們來賭一局吧,如果誰先去招惹對方就算輸了,輸的一方要接受贏方的懲罰。如何,你敢賭嗎?」他懶懶丟出一個陷阱等她跳進來,那表情篤定他一定會贏一樣。  

  他不是被她給氣糊塗了吧?這個賭約怎麼看都是她佔上風,要她不去招惹他有什麼難,她本來就沒打算跟他再有糾纏。  

  「沒問題,我跟你賭。」  

  「很好。期限就定一個月吧,如果你輸了,記得別賴賬。」他說完,大方地撤身放人。  

  她在跨出電梯前自信地揚起一抹笑:「你不覺得這個賭我贏定了嗎?我怕到時候想賴賬的人是你可不好。」

  他優雅地勾唇淡笑,擡起手揮了揮,「一個月之後見吧。」  

  一個入世未深的小丫頭敢跟一個老奸巨滑的商人作賭,勇氣不錯,可惜太莽撞了些。經不起對手三句話的激將,光這一點已經足以導致她的敗局。看似精明,其實真夠傻乎乎的,小姑娘。  

  事實上不用一個月,一個星期後天藍就氣勢洶洶地殺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啪!」她一掌把一張A4紙拍到桌面上。  

  辦公桌後的男人隨意投來一眼,繼續簽完最後一份公文才丟了筆坐進旋轉椅中,也不說話,氣定神閒地看著她恭候下文。  

  「這是什麼東西?請你解釋一下!」天藍按著紙張推到他面前,那上面第一行清楚書著三個宋體黑字:人事令。內容則是她已經被正式調任總經理秘書一職。  

  「說話啊!」他悠遊自得的表情更是激得她內火上升。說好了互不招惹,他這分明是在耍賴。  

  「林天藍,你輸了。」程柯得意一笑,閒閒宣佈出事實。  

  天藍一愣,「是你耍賴,這局根本不算。」她擡擡下巴,拒絕認輸。  

  「當初定下約定的時候,可有說過不許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何況調你為總經理秘書是出於公事,是你沈不住氣先來找我麻煩,所以你輸了。我拒絕聽任何借口,請願賭服輸吧。」他笑得像一隻精明的狐狸。  

  「你居然玩陰的,真是太可惡了!」她咬牙切齒地哼。  

  「客氣,是你承讓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太蠢了。他運用職權逼她就範分明一點都不公平,奸商!小人!  

  「我不會做你秘書的,大不了辭職!」做他秘書便從此與「曖昧」一詞脫不了干係,他分明就是那種興致來了連窩邊草也不放過的人。  

  「原來你真的輸不起,早知道就不賭了。可是你是簽過合同的,想辭職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吧?至少要問我準不準對嗎?」他輕聲詢問。  

  「我可以賠違約金,你攔不住我。」她顯然是槓上了。  

  「別意氣用事。你認為我若想阻止你逃走就沒有其他方法嗎?你進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我的作風應該有一點瞭解吧。還是別做浪費時間的事才好。」她的堅決多少讓他有點不悅,做他的秘書真的有那麼讓人不屑嗎?  

  她怎會不知道他公事上固執到底的強硬作風,這一套若用在私事上只會更讓人無從招架。她帶著半真半假的態度接近他,到這一刻才發現已經無法全身而退。她沒有掌握住進退的尺度與分寸,可惜這時候才意識到好像有些遲了。他也用半真半假的態度來對她,即使如此,他顯然不會輕易對她放手。  

  「說吧,你到底想怎樣。就算我願賭服輸好了,你的懲罰是什麼?」惡劣地罰她去掃廁所?還是降到一樓去站大門?來吧,她才不在乎。  

  「我可以調你回社刊部,前提是跟我交往,不可以拒絕。」  

  「果然是個狠毒的懲罰方法!」她惡狠狠地搓了搓牙。  

  「馬馬虎虎吧。」他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好吧,做他的女朋友有什麼難,誰會成為那個生不如死的人還不一定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0 11:14:55

第4章(1)

  約會,似乎是情侶間的必修課程。  

  雖然她在心裡拒絕承認因為他耍詐而讓她背下的身份,但明目張膽違抗他那種看似好說話實則相當難搞的人,鐵定佔不到多少便宜。交手以來她連一次小勝都沒撈著,只好老老實實先忍耐一下,至少表面上不會鬧彆扭。  

  所以,下班被他飛車半途劫住去吃飯她也沒有太意外,有白食可以吃,多少能安撫一下她鬱悶的心情。

  她想他其實已經看出來她不會吃西餐的內幕,倒也沒有惡劣地存心為難她,車子一路直駛向市區一家很有名的中餐館。  

  推門下車,門房小弟恭敬地迎上來打招呼:「程先生,您來了。」看來他是常常光顧的熟客。  

  「嗯,老規矩,給我一間包廂。」程柯邊走邊說。  

  天藍杵在後面沒動,秀眉淡淡蹙緊。老規矩,怎樣一個老規矩?像他每次帶女伴來時所遵循的「老規矩」嗎?一間包廂從而可以恣意妄為?沒來由地,她覺得一陣厭惡自心底滑過。  

  「為什麼站著發呆,不喜歡這裡嗎?」程柯轉身,站在高她幾級的台階上徵詢地挑眉。  

  「我喜歡人多的地方,我們坐大廳吧。」她對他淡淡笑了笑,看似商量,眉心的凝重卻昭示了她的堅持,表明她是「非常、相當」想往人多的地方扎堆的。  

  他愣了下,但很快便轉回了先前的溫雅與風度,「沒問題。」  

  一人一份菜單,他隨意翻著,精準地報出菜名。  

  她猜他對這裡的菜色其實早就輕車熟路了,翻看菜單不過是想顯擺一下自己點菜時舉手投足間的那份優雅。

  沒錯,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對面的男人在安靜下來的時候,的確很有那麼點優雅而內斂的氣度,昭顯著他良好的家世與教養。垂下的眼眸掩去了素日裡的輕佻與不羈,讓此刻的他看起來多了份成穩與從容。這是一個矛盾的男人,她雖不算瞭解他,卻憑直覺認為他優遊神色下一定掩蓋著另一種性格。當然她目前還無從探知,雙面人很多,她是,他應該也是吧。

  「看好了嗎?決定了沒有?」程柯合上菜單,擡眼看她。  

  天藍正在用菜單做掩護偷偷打量他,被他突然掃來的眸光嚇得一懾,結巴地應道:「呃……我看看,再看看。」不可以臉紅!否則丟人丟大了!  

  她努力地暗自吸氣藉以平復莫名狂跳的心,凝神飛速掃了眼菜單,正好翻到素菜那一頁,她連忙胡亂報出幾個菜名充數。  

  「點這麼清淡的菜,沒胃口嗎?」他平聲詢問,眸光中似有關切之色。  

  這男人果然有做情聖的本錢,該是對每個與他共處的女伴都會表現出如此體貼吧,即使她是如此的平凡不起眼。

  「沒有啦,你知道的,女孩子總少不了一輩子跟減肥做鬥爭,我也不例外。」她「呵呵」乾笑,瞎掰出一個理由。天知道她林天藍分明是那種可以為美食撐到死也不悔改的人。  

  「你的體形適中,沒有減肥的必要。何況即使再減也絕不可能減出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材來,不如順其自然。」他涼涼說道,順勢隔著桌子瞄了眼她的上半身,嘴角彎出一抹笑紋。  

  天藍豎起菜譜擋在胸前,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警告道:「你再說這種影響我食慾的話,我就閃人了,我可不想被氣成消化不良。」  

  是他使詐讓她落入敗局,約會交往也是他提出來的,他現在想後悔她可是一點意見都沒有。了不起踹他兩腳洩憤。

  「原來你是這麼沒自信,才會經不起一句玩笑話。」他搖搖頭,遞出菜單讓服務生去布菜。  

  玩笑話?拿她當玩笑主題的笑話她可笑不出來,她又不是缺心眼。總被他三不五時口頭打擊一番,她再好的修養耐心也耗光了,何況把耐心用在他身上也是浪費。  

  「就是說嘛,跟您這樣一位玉樹臨風儀表出眾的人物同居一桌,的確很難不叫人自卑一番。如此說來我們真的沒有做朋友的緣分,還是各忙各的吧,比較不會浪費您寶貴的時間。」她抓住他的話題順竿爬,巴不得他說一句「言之有理」然後揮揮手赦她閃人。  

  他執起水杯淺啜一口,看都不看她一眼,很顯然對她的話也視作沒聽見。  

  這男人,真是死不悔改的臭脾氣!而且常常閉著嘴讓人摸不出脾性從而應對無方,八面玲瓏若她竟也只能暫敗於他手之下,真叫人鬱悶!  

  菜陸陸續續上桌,天藍埋著頭苦吃,懶得再理對面的傢夥。  

  有些奇怪,她素來將脾氣控制得很好,外人面前很少失態到頭頂冒煙,而程柯總有本事幾句話就惹起她的鬥志,害她白眼亂飛形象全無。越來越覺得他們兩個沒有做朋友甚至更近一步的緣分,根本就是八字犯沖。  

  低著頭磨了磨牙,她忍不住隔著劉海又瞪了他一眼。  

  「腹誹別人不太禮貌吧,也容易造成消化不良。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大可以說出來,我洗耳恭聽便是。」

  他擱下筷子拋來一句,居然正中她的心思。不愧是眼利如針的商人,眼睛真毒啊!  

  天藍眨巴眨巴眼睛斜他一眼道:「是你請我說的,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請說。」  

  「我覺得你這個人相當的莫名其妙。就算視力不佳也不該挑上我做你的女朋友吧,把我列入一票子美女中間分明成心想讓我出醜。誰不知道您程總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天姿國色級的美人,我夾在中間自然成了外人矚目非議的對象。因為你開的一個玩笑而讓我陷進別人的詆毀和議論中,我實在太無辜了,根本就不關我的事——」  

  「你以為……」他擰眉想打斷她。  

  「等等,我還沒說完呢!」難得他肯給她機會申訴冤屈,怎麼可以中途反悔?  

  「行了,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他的臉色沈了下去,好像生氣了。  

  「是你讓我說的,想生氣也要等我吃完了再罵人。」她再次埋頭抓緊時間吃東西。開玩笑,這些菜可是很貴的,當然要趕在他罵得她胃口全失前多吃一口是一口。  

  「天藍。」他突然叫她,聲音低緩溫柔。  

  天藍的心微微一緊,狠扒幾口菜低頭裝沒聽見。  

  「不管你信不信,對你,我好像有點認真了。」他的聲音從耳邊滑過,那麼清晰,連大廳裡鼎沸的人聲也沒能將其蓋住。「天藍……」  

  他伸手蓋住她握筷子的右手,天藍本能地一哆嗦,竹筷從手中松落下來,落在玻璃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她的手迅速地撤開,沒有停留。  

  「我說過,開玩笑你選錯對象了。我是個玩不起的人,你招惹了,就要負責。」她冷靜地擡頭迎視他,「你敢嗎?不敢的話,就請把剛才的話收回,我可以當作沒聽見。」  

  她習慣了用嬉笑與懶散來掩飾性格中的固執,但明白這一刻必須用很認真很坦白的態度來面對他。事關自己的感情與未來,她不敢馬虎對待。  

  「跟你在一起讓我覺得很放鬆,不必端著身份裝冷靜裝矜貴。我也喜歡看你笑的樣子,你不算頂漂亮卻有一種親和的氣質。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喜歡上你,但每次和你見面都抱著認真的態度。我只能說希望你能接受我和我交往看看,我不會輕易承諾什麼,但也不會允許你從我身邊逃開,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明白。」  

  他的語氣很緩很柔和,眼底眉梢卻是不掩飾的認真與固執之色。  

  「程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老實說,從你那裡有可能得到真心嗎?好吧,就算我可以等,但前提是有一天還可以等得到。」  

  他皺眉,深深看她一眼,老實地說:「我不知道。」  

  「你真自私。對我也很不公平。」她嘴上斥責,心卻早就妥協了,早在他淺笑著在她耳邊說「我們來玩一場感情遊戲」那一刻起,她已經妥協了,心不由己。  

  「天藍,我不會以隨便的態度對待你,我們就像現在這樣自自然然地相處,不管明天是什麼樣子,好不好?」

  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為什麼要用這麼溫柔的語氣來徵詢她的意見,是否在他心中,她算是有一點點特別的?她明知道自己不會是他的唯一,也知道頭一點下去就只能委屈自己,可是為什麼還是心軟了?  

  「程柯,答應我一件事吧。如果有一天我們不能在一起了,提前通知我一聲,讓我離開的時候走得從容些。」她垂眸低歎了聲氣。  

  「好。」他伸手握緊她的,觸手處一片冰涼。這次她沒再躲開,很深很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她對他沒信心,事實上他對自己也沒什麼信心。他很自私,喜歡看她笑的樣子,覺得和她在一起心情會變好,所以就霸道地闖進她的世界。不允許她拒絕,卻也不肯給承諾。未來的路,只能放任它走下去,沒有規則地繼續前行。他從來都是個拒絕回頭的人,即使他錯了。  

  氣氛陷入沈默裡。全因飯吃到中途卻闖進了一個不速之客。  

  「堂堂『飛遠傳媒』的總經理卻躲在這種小菜館裡吃東西,還坐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也真不怕招人笑話。」

  程柯沒有擡頭,淡淡蹙緊了眉心。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眼底的利光卻昭顯了他濃重的郁色與不悅。

  天藍順聲望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挺著啤酒肚身材發福,再頂一張寫滿蔑態的肉餅臉,很像電視裡惡俗的紈褲子弟。  

  男人斜眼瞄了瞄天藍,嘲諷道:「咦?眼光高於頂的程總這會兒改品味了?居然丟了杜琳那樣一個大美人和這麼平庸的女人來吃飯,審美觀果然異於常人。不過也是,如果外人知道看似風光無限的程大總經理其實是個沒有實權的阿斗,恐怕也就沒有人肯再圍著你巴結奉承了。業績做得好又怎樣,還不是送錢進別人腰包,我若是你早就捲鋪蓋走人,何苦還死賴著不走?再賴也不會有結果的,還是少癡心妄想了吧!」  

  八百年不變的台詞,他不煩說聽的人還嫌噁心。  

  「滾開。」緊抿的薄唇淡淡拋出兩個字,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吃飯。」他溫聲招呼對面陷入愕然中的女人。

  「你襆什麼襆?還不就是程家的一個……」  

  「大哥!」火光沖天的叫囂被另一道溫淡的男聲打斷,「少說兩句。」  

  隨後而來的是一名與程柯年紀相仿的男子,西裝革履,面容溫雅中透著冷淡。他示意地對程柯點了下頭,說道:「有空就回家看看吧,芸姨近來身體不太好。」  

  「程峻,你瘋了嗎?他有什麼資格去我們家?」叫囂的男人正是程家長子程平。  

  「好了大哥,別在這失了態讓人看笑話,如果你不想上明天報紙八卦版頭條的話就走吧。」程峻皺了皺眉,推著程平走人。  

  「我還沒說完……」程平仍想不依不饒。程柯那小子自從繼承了「飛遠」之後根本不回家,他積了幾年的牢騷不趁機發一發怎麼對得起自己?  

  「真有什麼話回去對父親說。」程峻一句話把他堵得死死的。  

  爭執聲漸漸沒入大廳鼎沸的人聲裡,冒失的闖入者走遠了。  

  天藍小心地看了看程柯,見他神色平靜反而一陣擔心,「你……還好吧?」  

  「我不會為一隻瘋狗傷神。」他優雅地勾唇淡笑,嘴裡卻說著最刻薄的話。  

  「那就好。」她低下頭繼續吃飯,識趣地選擇不多問。無論有怎樣的恩怨牽扯都與她無關,她只是個不相干的外人,懶得多管與她不相干的閒事,這是她做人的原則。  

  自從跟程柯交往以來,生活倒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偶然有空在一起吃頓飯,然後開車送她回住處,很多時候更像朋友。她知道他身邊不乏其他的女伴,甚至有幾次還被她撞上,她只是禮貌地笑笑走開,隔天他不解釋,她也從不質問。

  表面上,她表現得很從容很無所謂,事實上她也暗自懊惱過自己的故作大方。如果她真的夠灑脫,她也可以學他一樣,再找一個交往對象,反正他也沒約束過她,何況即便他想約束也沒這個權利。他們只是按自己的意願選擇各自的生活方式,她不想太在乎,他也不會太在乎吧。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把她從冥想中拉回來,她推開鍵盤順手接起來,「你好,社刊部。」  

  「是我。」  

  剛剛還在想他,沒想到電話就來了。  

  「有事嗎?」現在是上班時間,她記得他從沒在工作時間打過電話來。  

  「剛剛接了個老同學的電話,晚上有場聚會,陪我去吧。」  

  他的聚會也敢帶她去嗎?她以為帶杜琳那種舉止得宜的女伴去才更合適吧。  

  「你確定需要我陪你去嗎?」他的朋友跟她大多不是一個層面的人,她去了沒話題聊豈不是很為難自己,她寧願回家抱枕頭看小說。  

  「什麼意思?」他不解。幾乎每次他有宴席聚會想邀她去,她都是這個態度,而且總有借口開脫掉。

  「沒什麼啊,你知道我這個人懶慣了,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跑。而且這幾天社刊就要面市了,手邊還有很多事沒忙完,還是算了吧。」  

  老借口,真佩服她屢用不換的精神,只是他拒絕再被這個借口糊弄下去。  

  「是嗎?聽起來好像是在抱怨工作太多,我馬上打電話給童部長,問問他為什麼派那麼多工作給下屬,順便告訴他你是我罩的人。」他在那邊一本正經地說。  

  「喂,不關我們老大的事,你可別亂說話。」他想害她在社刊部沒得混嗎?連累到童老大她豈不是要慚愧死。再說他們的「非常」關係沒幾個人知道,她可是挺樂於現狀的。  

  「那你說說關誰的事?我可以去跟他打個商量,請求他今晚放人。」如此追根究底的態度,她就是再笨也知道他根本又在逗她玩了。  

  「好吧,好吧,晚上我會去的。」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知道跟他比耐心是件相當費神的事,於是明智地選擇不再浪費時間。  

  「下了班在辦公室等我,我去接你。」他滿意地囑咐。  

  「不用了,還是老規矩,停車場見。好了,我要工作了,拜拜。」說完趕緊掛線。  

  他要來辦公室接她,那不就等於公開他們的「非常」關係了?生活美好,還是請容她再多活幾年吧。

  聚會的地點在一家很有名的KTV。夜幕降臨,流轉的霓虹招牌閃爍著五彩而迷離的光。  

  停好車,天藍跟在後面越走越慢,到了大門口還想打一下退堂鼓。  

  「我真的要去嗎?你的同學我又不認識,光聽你們說話還不得悶死人。」  

  程柯轉回身,挑眉看她一眼便大踏步折了回來,直接拉起她的手往裡走。  

  「都是些老朋友,說好了會帶各自的女朋友來,所以女孩子不只你一個,不會把你悶死的。」  

  他說——女朋友?敢情她被拖來是頂著女朋友的身份?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竊喜,他還真是看得起她啊。既然如此,她就勉為其難吧。  

  走到服務台報出包廂號碼,立刻有服務生來為他們帶路。大廳裡音樂聲震人耳膜,他拉著她的手跟在服務生後面,從進門開始一直沒放開過。  

  206到了,服務生彎腰為他們推開門。站在門口,包廂裡的光線很暗,長沙發上已經坐滿了一群男男女女,有個女孩子正拿著話筒站在屏幕前唱歌——好眼熟?  

  一名年輕的男子迎了上來,他有著修長的身形和溫文的笑容。  

  「好久不見!」兩個男人抱在了一起,然後那名斯文男子轉過視線來看她——  

  「嗨,江大哥,好久不見。」天藍勉強堆出一絲笑,尷尬地打招呼。  

  「天藍,原來是你啊!」江楓的臉上露出一抹欣喜,也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不太像他溫文內斂的性格,大概是在國外待的比較久的關係吧。  

  「你們認識?」是程柯的聲音,夾著意外與困惑。  

  「你忘了,她是小黎的高中同學,我們大學畢業舞會上你還教她跳過舞的。」江楓熱心地為他解惑。

  老天,如果知道他說的老同學是江大哥,打死她也不來。不過現下的狀況跟打死她也沒什麼分別了,因為程柯那道掃向她的目光看起來好懾人。真是的,她又不是故意隱瞞的,只是覺得沒有提陳年舊事的必要嘛。  

  「天藍,你來了!」江黎丟了話筒過來跟她打招呼,「程大哥,好久不見了。」她自然看出了氣氛的不對勁,於是跑來幫天藍解圍。  

  「天藍,原來你跟江黎是同學啊,我們居然會在這碰上,真巧!」又一個女聲插進來。居然是季千妍。

  「你怎麼也來了?」天藍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看到沙發上的姜哲才明白,「哦,原來是給姜經理面子啊!」領悟地點點頭。  

  「我是被綁架的!」季千妍一臉憤懣。  

  每次都說是被綁架的,那也得她被綁得心甘情願才行啊,「姜經理就喜歡綁架你,不喜歡綁別人,真不明白為什麼,等會兒有空我替你問問他。」天藍一本正經地說。  

  「隨便啦,八成是他腦子有問題。過來坐吧,聽江黎說你唱歌很好聽,一定要多唱幾首。」  

  季千妍跟江黎一左一右拉著她到沙發上坐下,天藍微笑著跟姜哲和杜文清打招呼。至於欠程柯的解釋,能躲一下是一下了。  

  大包廂裡,四男三女分坐兩堆各聊各的。  

  江黎搗搗天藍的胳膊,湊到她耳邊小聲問:「你跟程柯一起來,是不是表示你們已經在交往了?」除了她大哥沒女朋友,其他人都說好了帶各自女朋友來的。  

  天藍聳聳肩,「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叫什麼話,你們是不是在交往你怎會不清楚呢?」江黎白她一眼。  

  「就是啊,你就透露一下嘛,我也好奇死了。有一次看見你上了程總的車,我就覺得懷疑。你這傢夥真不夠意思,跟程總談戀愛也不告訴我!」季千妍也跟著起哄。  

  天藍扯出一抹苦笑,目光遊離到閃爍的屏幕上去,「他是怎樣的人你也知道。他跟我說希望我們自自然然地相處,不管將來怎樣。如果一個男人對你說這種話,你還敢抱太大的期望嗎?期望越多,很可能將來就會摔得越重。」

  「可是今晚他帶你來參加他死黨的聚會,就證明你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幾個大男人約定要帶女朋友出席,不是自己認為親切的人,他為什麼要帶你來呢?」江黎就事論事,雖然之前她並不看好天藍的這場暗戀。  

  「對啊,你都沒發現杜琳最近很少去公司了嗎?她是待在程總身邊最久的女人,可是大家都傳言他們已經分手了。」季千妍也貢獻出自己從茶水間聽來的小道消息。  

  「也許吧,可能是他喜新厭舊了也不一定。像他那種身份的人,身邊從來沒缺席過女伴,所以不管怎樣都好,我只負責守好自己的感情,未來怎樣都隨它去好了。」  

  既然知道不可能成為他的唯一,她就必須聰明地學著讓自己淡然。對他的情愫還在,所以沒有拒絕他交往的請求,但若有一天她厭倦了,她也絕不會委屈自己。  

  「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既然喜歡一個人,又怎麼能容忍他的花心和不忠,如果得到一份感情是要以委屈自己為代價,換作是我一定頭也不回地去找下一個。」江黎忿忿然。  

  「或者因為我還沒有喜歡他到傷神的地步吧,也挺好的不是嗎?至少不會讓自己變成一個惡聲惡氣的醋缸,這點形象我還是要的。」天藍笑嘻嘻地說。  

  「服了你了,還有心情開玩笑。」江黎看了眼不遠處正跟她大哥對飲的程柯,又問,「對了,以前就認識的事你一定沒告訴程柯對不對?」看剛才程柯那詫異的表情也知道了,天藍還真是個鴕鳥至極的傢夥!  

  「拜託你,好不容易聚到一起,能不能讓我先放鬆放鬆,老說我的事你不嫌煩啊?」天藍受不了地拱手告饒。

  「好吧,好吧,不審你了,反正等會有人會審你。我去給你選歌去,唱你最拿手的那首《紅豆》吧,我喜歡聽。」江黎放下玻璃杯起身點歌去了。  

  季千妍偏頭看了看天藍,突然說道:「其實我覺得程總不是一個花心不負責任的人。」  

  天藍困惑地說:「你怎麼知道呢?我默默關注了他五年,又跟他相處了近一個月,我仍然不瞭解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除非他想讓某個人瞭解他,否則沒有人能看清他的內心吧。」  

  低徊的旋律響了起來,江黎把話筒塞到她手上,興奮地對那幾個大男人叫:「都別說話,天藍要唱歌了,不聽是損失啊!」  

  天藍有點哭笑不得。江黎這傢夥還真敢吹,她唱歌頂多算她個五音健全就很給面子了。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詞,她執起話筒唱了起來,聲音淺淺緩緩,不似原唱的清麗,而是帶著一絲諳啞的柔和。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是否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帶著淡淡哀婉的嗓音久久迴旋,旋律漸漸弱了,停了,她還盯著屏幕忘了回神。  

  耳邊響起的掌聲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所有人都在笑,稱讚她的歌聲。  

  江黎得意地揚了揚眉說:「我就說天藍的歌聲不是蓋的,沒騙人吧?」  

  天藍謙虛地笑,把她拉坐下來,低聲道:「王婆賣瓜誇起來也要有個限度,你再說下去是要讓我躲到廁所去嗎?」

  季千妍拉住她的手,一臉陶醉地讚歎道:「真沒想到你還是個深藏不露的傢夥!」  

  「你也來起哄!」天藍拿手敲她額頭。  

  「真的很好聽,不騙你。而且剛剛我有注意到程總的表情哦,他聽得很認真,還帶頭鼓掌呢!」  

  天藍忍不住悄悄看了眼不遠處的人。他也覺得她唱得不錯嗎?那他是否知道歌詞其實也能代表一個人的心呢?

第4章(2)

  江黎居然提議跳舞,天知道在包廂這點有限的空間裡能跳出點什麼名堂來。何況現在一提跳舞她就免不了覺得心虛,因為程柯的臉色看來有點陰晴不明。他應該不會看出什麼了吧,但願他不要太敏銳。  

  音樂起了,他起身過來對她伸出手。  

  她看他一眼,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徐緩的旋律,她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晃著,不擡頭,在等著他來問她。  

  沈默了很久,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是生氣還是不生氣,「我在想你進『飛遠』的原因。」一開口就要這麼犀利嗎?  

  她彎了彎嘴角,故作鎮靜,「很簡單啊,因為『飛遠』的待遇好嘛。」  

  「天藍,這個時候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我聽江楓說你跟江黎的關係一直很要好,好像對他那一幫老同學的事也很感興趣。」他往前傾了幾公分,貼在她耳邊淡淡地說。  

  他何不直接說她只對他的事感興趣算了?「你想知道什麼?問吧,我誠實相告。」  

  想隱瞞他一些事,要麼千萬別讓他知道,既然他知道了,就什麼都逃避不開了。  

  「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你是江黎的同學?」  

  「為什麼要告訴?說了就好像我想走後門托你關照我一樣。你明明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我才不傻乎乎自討沒趣。」她還想打擦邊球妄圖矇混過關。  

  「既然不希望我特別關照你,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又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如此一來前後矛盾,你不覺得說不通嗎?」想呼嚨他可沒那麼容易。  

  「那你說說看是什麼原因好了,說中了我絕不否認。」他愛怎麼猜就猜吧,她賴皮地把問題踢還給他,打死她也絕不會親口承認暗戀他的事實,否則面子何存。  

  「好,那我就來猜猜看好了。」他居然真的猜了起來,說猜也不合適,看他那表情,根本就是成竹於胸。

  「那次舞會上我教你跳舞,你被我的風度迷倒從而喜歡上了我,後來一直悄悄關注著我,大學畢業甚至放棄去學校執教的高薪職業進了『飛遠』,只因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在那裡……」  

  「停!停!」她打斷他,連舞步也停了,站直了腰受不了地斜他一眼道,「你也太狠了點吧,連這種自大到沒邊的話居然也能說得出口?」  

  「天藍,你剛剛說過,被說中了絕不否認。」他似笑非笑地看她。  

  「所以說啊,我否認就說明你根本在亂講。」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心虛,心裡卻實在佩服他的洞察力,三拼四湊的一點線索居然就能猜出十成十。早該知道他不好呼嚨。  

  「天藍,承認喜歡我有那麼難嗎?」他看了她良久,居然輕輕歎了聲氣。這……這玩的又是哪招?

  她提了口氣,差點就豁出去地點頭承認了,忍了又忍,還是忍下來。對他,她的態度一直半真半假,那是她的防護色,她不能因為他一聲溫柔的歎息就把自己的心思給賣了,那樣太不安全。他都沒說也喜歡她,也許從來就沒喜歡過,所以她怎能把自己陷進再無退路的絕地裡?  

  「喜不喜歡又如何,就算我曾經喜歡過你,甚至現在也對你存有好感,也許明天我又會喜歡上別人。喜歡只是一種感覺,是最飄渺的東西,抓不住也沒有捕捉的必要,就像你身邊來來去去戀情不斷一樣。」她說得模稜兩可,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他看著她的眼睛,似乎在消化她話裡的意思。突然笑了,搖頭道:「算了,如果你覺得這樣會讓你安全一些,我不會再追問下去。」重新握起她的手,「跳舞吧,我們這樣杵在這裡大家都在看了。」  

  早就在看了,他們兩個分明就是今晚最受矚目的一對。  

  她被動地被他擁著再次滑出舞步,思緒還停留在他剛才的那句話上。居然看出了她的不安,他究竟是怎樣敏銳的一個人?  

  「可是,我總覺得自己被耍了,你說我該不該就這麼原諒你呢?還是想個什麼辦法來懲罰你一下。」他輕聲詢問。

  「可別,我都說了我是無辜的,你不能自己胡亂猜完了就丟個罪名到我身上,我又沒承認。」她不服氣地斜他一眼。

  「哈哈,你真是……我甘拜下風了!」他服了她打死也要嘴硬的個性。  

  「承讓,承讓。」她嘴上得意,卻在心裡偷偷掬了把汗。還好還好,這一局算是平了吧,就算他已經知道她暗戀他已久的事實,只要她沒承認,就不能算數。  

  生活依然平靜,她也努力讓自己的心境學著平靜。可是,她和他之間又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了,說不上來,好像不一樣的只是他的態度。  

  比如他開始每天會跟她吃晚飯,然後送她回家,從那次聚會之後就一直如此。比如他似乎少了很多約會,尤其是跟異性的約會。聽千妍說他已經正式跟杜琳分手了,因為他的秘書看見杜琳沈著臉來公司找他然後哭著走了,從此沒再出現過。

  天藍不喜歡關注他的風流韻事,潛意識也是在逃避某些現實。總覺得現實中的他對待感情太冷漠了些,她心悸地想著也許自己就是下一個杜琳。  

  比較僥倖的是,在他面前她一直保持著自己的泰然,他也答應過如果有一天他們不能在一起了,他會提前通知她,她相信自己可以走得比其他女人從容。  

  「天藍,要一起走嗎?」下班時間,季千妍挎著背包走過來招呼她。  

  「呃,好,你等我一下。」天藍快速把打了一半的稿子保存起來,關了電腦簡單收拾了一下,抓起皮包站起身。

  季千妍突然賊兮兮地湊到她旁邊問:「你今晚沒跟程總有約嗎?」這幾天來可是一直都沒間斷過啊,每次她被某個痞子綁上車都會在停車場看到天藍幸福地坐上程總的車走,今天不用約會嗎?  

  「他說家裡有點事,下午就回去了。」兩個人邊走邊說,走到電梯口剛好電梯下來,她們跟著走進去。

  原來如此啊。季千妍點點頭。電梯很快到了一樓,走出大廈快分手的時候,季千妍突然心血來潮冒出一個想法。

  「天藍,反正晚上也沒事,不如我們去酒吧坐坐怎麼樣?我最近煩得要死,想找個人聊聊。」今天難得某個姜姓痞子去電視台錄節目,沒人煩她,她才有機會找人吐吐苦水。  

  天藍見她一副鬱悶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她煩的八成是感情上的事。敗給她了,姜哲對她夠好了,真不知道她還在掙扎什麼。  

  「好吧,陪你去,不過你請客啊。」  

  「沒問題。」  

  計程車一路開到南山路的酒吧一條街,季千妍一副很內行的樣子領著她直奔一家叫「月亮灣」的PUB。她說這家酒吧姜哲帶她來過幾次,混得熟了,比較不會太拘束。  

  酒吧分兩層,格局不算大,佈置的頗具情調。燈光是淡橘色的,柔和卻不失個性,店裡瀰散著舒緩的爵士樂,給人一種優雅而平靜的感覺。  

  她們兩個在一樓的吧台邊坐了下來。季千妍揮手叫來BOY,天藍搶先一步申明道:「不許點酒,不許喝醉,因為到時候我沒本事把你弄回家。」  

  不給喝酒還來酒吧幹什麼哦?天藍的語氣跟某位痞子還真像。可惡,她怎麼又想起那傢夥了?  

  看天藍很堅持,季千妍妥協道:「喝啤酒總成了吧?」  

  天藍對BOY笑了笑,「麻煩你,請給我們兩杯啤酒。」  

  啤酒來了,季千妍海灌一口,看得天藍連忙伸手攔她,「度數低不代表喝不醉,你悠著點。」  

  「天藍,我好像喜歡上某人了。」季千妍帶著哭腔抓住她的手哀歎。  

  「我知道,是姜哲對不對?你們天天在一起,不喜歡上他才有點奇怪。」天藍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你也認為我該喜歡他嗎?可是我們在一起天天吵,哪有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朋友老是張口就損人。早知道當初被他撞到我應該忍下來,不該跟他越吵越來勁,現在虧大了,把自己給賠進去了。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季千妍苦著臉,越想越心煩。  

  「很簡單,順其自然不就好了?」  

  「可是,萬一那傢夥對我根本沒意思怎麼辦?到時候我已經陷進去了,只會讓他多了個嘲笑我的理由。」

  「你傻啊?姜哲那樣的性格,如果不是喜歡你為什麼老拖著你吃飯約會,你以為他很閒嗎?」天藍佩服地搖頭,做夢也沒想到她大小姐居然還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是嗎?他見了我從來都是嘴巴毒到不行,我可真沒看出來他有那麼點喜歡我。也許是想找個人練口才也不一定。」他是宣傳部長常常要跑交際,她倒覺得這個可能性要大些。  

  「這話要是讓姜哲聽見,他一定會在被氣死之前先掐死你。」天藍開始覺得姜哲好可憐,攤上這麼個不解風情的女人。「你是我姐妹,怎麼可以幫那傢夥講話?」季千妍不服氣地叫。  

  「你別跟我談了,我這個外人聽了也會被氣死,你們的事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天藍拒絕再當軍師,因為覺得當眼前這個沒大腦女人的軍師實在沒前途。  

  「不說就不說吧,反正說了也只會讓我更心煩。」她撇撇嘴灌掉杯子裡剩下的酒。  

  天藍也跟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目光隨意地四下尋望打發時間。  

  靠牆的卡座坐著一男一女,幽暗的光線下只看得見那個女人有一雙修長的腿,腳尖正似有若無地往對面男人的腿上踢著。而男人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男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女子便站起身坐到他旁邊,纖長的玉臂勾住男人的脖子,男人往前一傾身將她鎖在懷裡,然後旁若無人地重重吻了下去——  

  「天藍,我好像喝多了,因為我好像看見程總了——」季千妍不敢肯定地推推她低喃。  

  天藍的視線在那擁吻的畫面上只停留了兩分鐘,平靜地轉身回位子,笑了笑說:「千妍,不是說要喝酒嗎?我陪你。」說完一口喝乾了手上的啤酒,大力地把杯子遞還給BOY,「有什麼酒度數高點喝得過癮點的,給我們兩杯。」

  「你還好吧?」季千妍不敢阻止她灌酒的動作,只能扯扯她的衣袖小聲問。  

  「很好啊,本來就沒有怎樣不是嗎?」她笑,笑得好坦然好爽朗。  

  他和誰在一起是他的事,她從來都無權干涉,也沒打算干涉過。一切都不過是無所謂一場。  

  「嘔……」她拒絕千妍的攙扶,一個人跌跌撞撞往洗手間走,走到半途就忍不住乾嘔起來。拚命地吸氣用手摀住嘴,她三兩步衝向洗手台狠狠吐了出來。  

  刺鼻的酒氣沖得人恨不得把胃裡所有東西都吐出來,吐完了,神志也清醒了。  

  她從不介意他和誰在一起,也早就明白他是怎樣一個人,她明明並不曾在乎過,可當親眼看著他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她的心為什麼會覺得酸澀刺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不是沒見過他和別的女人親熱,那次在電梯裡看到他吻杜琳,那時候她只覺得厭惡覺得有一點生氣,而非像現在這樣覺得心被絞了一樣。  

  還是怪她不夠灑脫,以為他對她是有一點特別的,如果因此而覺得她就有吃醋的權利,那麼她一定是大錯特錯了。她不會把自己弄到那麼不堪,絕對不會!  

  眼角有溫熱的水氣滑了下來,她狠狠掬了一捧水,把臉埋進一片刺骨的冰涼裡。  

  一隻溫熱穩實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熟悉的觸感讓她震驚地回頭——  

  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又能怎樣呢?不認為他是來解釋的,何況她也不需要。  

  她緩緩地轉回臉,從玻璃裡與他對視一眼,然後垂眸避開。  

  他從背後圈住她,伸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水珠,「我送你回去吧。」  

  這就是他的態度,沒有解釋。她早該知道的,「不用了,我要和千妍一起回去。」  

  「她喝得那麼醉,我已經打電話讓姜哲趕過來了。」  

  「你還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我沒有喝醉,不會有問題的。」他太過溫柔的聲音惹得她好想哭,真是不爭氣。

  「別總那麼倔強,偶爾示弱也不會怎麼樣。」  

  她沒再反駁,沒再想借口拒絕,因為眼淚終是止不住翻湧了下來。  

  他扶住她的肩轉身,借出胸膛讓她哭個痛快,不在乎報廢一件名貴的西裝。怎樣才能讓她明白,那個女人只是利益間的應酬,他為了他該得到的東西,付出任何代價都不能回頭。他的身世家庭都太複雜,必要的時候感情也會拿來當籌碼,所以他給不起她承諾,不敢給啊。  

  汽車馳過昏黃的街道,緩緩放慢速度在她公寓的樓下停了下來。  

  他將車子熄了火,藉著昏黃的路燈靜靜看著身旁熟睡的人。他記得她被扶出酒吧前說的一句話:認識你,真是不幸。

  他無法反駁她,也不能做任何事來證明她的話錯了,因為她說的是事實。她不是他認識的其他那些女人,那些人跟他之間或多或少存著利益關係在,比如為了他的錢或他手中的權力,像杜琳那樣,被捧成最紅的藝人明星。也所以他厭倦了要分手,她們都不會也不敢有什麼意見。  

  她不一樣,她不曾在他手裡圖過什麼物質上的東西,只是默默地喜歡。也許最早的時候他對她抱過一絲遊戲的態度,但漸漸被她的開朗她的笑容吸引了,一直都是很認真地待她。  

  只可惜,他給不了她未來,他的未來已經可以預見要怎樣走下去,他不可能放棄母親為他幾乎拼了命才得來的東西,也許到最後,他不得不選擇放棄她。  

  睡夢中似乎有某種情緒抓住了她,讓她驀地蹙緊了眉,額頭也冒出了冷汗。  

  他將西裝外套拿到一邊,拍了拍她的臉輕喚:「醒醒,到家了。」  

  她迷迷濛濛睜開眼睛,好半天才對上焦距,然後掙扎著起身,頭卻因為動作太大撞到車頂上去。  

  「哦!」她痛呼一聲,這才完全清醒過來,就說家裡的房頂什麼時候變這麼矮了。  

  他無奈地看著她搖頭,把她按進座位裡道:「坐著別動,我幫你開車門。」說著已經推門下車,走到她這邊為她拉開車門,伸出手,「我抱你上去。」  

  抱……抱她上去?是他喝多了還是她喝多了?一定是她喝多了聽力出現幻聽。可是他的手還杵在那,一派堅持到底的樣子。  

  「不用了,我能走。」她縮進座位裡,等著他走開。  

  「又想考驗我的耐心嗎?我不介意你今晚就在車裡睡一夜。」他雙手環胸,半點撤開的意思都沒有。

  「我想男女受授不親的道理你一定不懂。」她擰眉白他一眼。  

  「有時候懂有時候不懂,那要看對什麼人。」他居然理直氣壯說出如此賴皮的話。  

  「算你狠。」她沒再堅持,第N次反省跟他耗時間是多麼浪費生命的行為。頭疼欲裂,她現在只想抱住枕頭好好睡死過去。  

  「好好休息,明天放你一天假,我會打電話給你們部長的。」他抱著她上樓,逕自決定道。  

  「你從來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想破例嗎?」她涼涼地問。如果為了她毀了他在公事上冷靜分明的作風,那她的面子可真是大了。  

  「有什麼關係?分不分只看我高興。」他很襆地回她一句。  

  她家到了,他把她放下來,順手把她飄下來的一縷髮絲撥回到耳後去。  

  太過親暱的動作,弄得天藍有些尷尬,乾咳了聲問:「那個,你要不要進來坐?」問完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這麼晚邀請一個男人進自己家,她是不是瘋了?  

  「不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下班來看你。」  

  他退後一步,她對他揮揮手,他卻突然握住她揮動的手,在她失神的瞬間傾身過來,輕輕對著她的唇印下一吻。

  「再見,」他笑著撤身,看到她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心情也跟著大好,「晚安。」雖然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太會輕易安靜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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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0 11:18:00

第5章(1)

  生活彷彿還是那麼平靜,她和他之間就如他說的那樣,自自然然地相處著,沒有承諾,也看不到未來。她一直學著坦然,生命中的所有事,來就來,走就走,都不必太有所謂。  

  農曆年她回家了,初八上班,她一直待到初七才回來。父母開始旁敲側擊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如果沒有可以讓在政府上班的叔叔幫著介紹一個,父母的意思,希望她還是回老家來。畢竟是一個女孩子,不放心也不捨得嫁太遠。

  大年初一他在遙遠的北方城市給她打電話,祝她新年快樂,說他們那邊下雪了,很冷,他除夕夜跟一幫朋友鬧了通宵,剛剛才回住處。  

  電話裡他們聊著最家常的話,說到最後都有點不知所云,然後她說掛了吧,趕快去睡覺了。  

  他在那邊低聲笑,說你這語氣真像管教丈夫的老婆。她回他一句「胡言亂語」,心卻有那麼一絲淡淡的愉悅。他對著電話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掛斷前說了一句:真有點想你。  

  後來幾天她一直忙著跟父母走親戚,很想快些回去又怕父母嘮叨,好不容易到了初七,搭上火車回到那座還下著雪的北方城市,她第一個打電話給他,可是他的手機卻關機了。  

  再後來,初八上班,他的手機還是關機,她借口送公文上了趟十六樓,秘書說總經理有打電話來交代,說要出差半個月,可能要到下個月才回來。  

  出差嗎?總不是出國吧,居然連個電話都不肯打,早知道她根本不該為他擔心,因為他也許並不在乎她的擔心吧。說有點想她,看來只是隨口之詞,都怪她自己看得太重罷了。  

  新年過去了,雪也停了,可是又開始下起綿綿密密的冬雨,一連下了幾天,冷得人都不想動。把手頭上的幾篇稿子發到童老大的郵箱裡,看看時間也快下班了。隨手把手機皮夾都塞到背包裡,準備下班。  

  季千妍的動作永遠都比她快,已經掛著背包興沖沖朝她這邊跑來了,一屁股搭坐到她的辦公桌上問:「天藍,晚上有節目嗎?」  

  「太冷了,我現在只想窩在家裡好好休息。放完大假回來,事情多得壓死人,我可沒你那份精力再玩了。」

  千妍的戀愛談得漸入佳境,這幾天一直神采飛揚。據說是新年的時候跟她口中的姜痞子發生了某些事,然後季大小姐就不甘不願成了別人的女朋友。至於是什麼事則打死她都不說,不過想像一下也能猜出點情節了。  

  「程總沒打電話來嗎?」季千妍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小聲問道。  

  「沒有,從初一那天打過一個電話之後,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聯繫了。」天藍淡淡笑了笑,不想表現得太消沈。

  「要不我再讓姜哲去找找吧,他們是同學,也許能去程家問問。」季千妍幫忙出主意。  

  這幾天天藍雖然嘴上不說,可是精神明顯消沈了,常常對著手機發呆,看得人覺得真心酸。程總也真是的,說什麼出差,就像突然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只要不是去了類似非洲森林那樣沒信號的深山老林,打個電話的工夫總還是有的吧?可憐的天藍,嘴巴上一直說得不在乎,明明已經陷得很深了。如果程柯辜負了她,該怎麼辦?  

  「不用了。他不和我聯繫總有他的理由,沒空也好,覺得沒必要也好,他不打來,我也樂得清閒。」還想嘴硬呵,明明心早就不在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裡了。說這樣的話,到底是給別人聽,還是根本想自欺欺人一下?  

  「天藍,不如你晚上去我家吧,我們好好說說話。」季千妍看著她落寞卻不自覺的樣子,心疼地說。

  正說著,有手機鈴聲傳來,天藍本能地去翻背包,才發現是季千妍的手機。  

  她接起來,三句話沒說完就開始對電話裡的人咆哮:「跟你說了晚上有事,莫名其妙的傢夥!你管我跟誰在一起……」  

  天藍按住她的手,對她搖搖頭笑道:「去吧,我沒事的。晚上剛好買點菜回去開火,好好大吃一頓,然後睡個大頭覺,明天一切就好了。」  

  「可是……」  

  「你快走吧,非要等著姜哲殺過來把你扛著出去才好看嗎?拜託至少給我們社刊部留點面子吧,我們部現在已經位居到全公司八卦榜榜首了,我可不想以後上班還要戴墨鏡帽子來。」天藍調侃她。  

  唉,典型的林天藍風格,總喜歡顧左右而言他,「真的沒事嗎?」叫人不放心哪。  

  「沒啦沒啦!有事第一個打電話找你好不好?快走快走!�嗦得跟個老太太似的。」天藍已經直接推著她開始趕人了。「沒良心的傢夥!」季千妍被她架著出門,嘴裡忍不住鬼叫。  

  天藍不理她,一直把她推到電梯裡看著門合上才回辦公室拿包,收拾收拾回家。  

  天氣好冷,她回到家燒飯燒水,快手快腳忙完就洗臉刷牙上床窩著。電視打開,隨手翻了一轉,然後定在一個放偶像劇的台,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著。  

  寂靜的房間裡只有電視的聲音和床頭櫃上鬧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單調而寂寥,像她現在的心情。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聲音震徹耳膜。這麼晚了誰會打電話來?驀然閃過腦海的名字震得她一驚,連忙伸手抓過來看——真的是他!  

  整整十八天了,他終於肯打電話來了嗎?她努力吸氣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顫抖,可是手一直不聽使喚地直哆嗦,「喂?」  

  「天藍,我想見你。」熟悉的聲音緩緩傳來,沒有解釋,就這麼突然的一句。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似平日的低沈,好像帶著幾絲黯啞和疲倦,因為她聽到他輕輕歎了聲氣。  

  「我在家,你來吧。」所有想抱怨想發脾氣的心情全在他的那一聲歎氣裡丟盔棄甲了,她可以很沒口德地跟他鬥嘴互相打擊,卻總會心軟於他的溫柔裡。  

  幾乎是掛斷電話的同時敲門聲就響了,天藍有些愕然,他不會就站在她樓下給她打電話吧?真會浪費錢啊。

  掀被子跳下床,她胡亂地套上拖鞋衝去開門。  

  門拉開,他就站在門外,垂著頭,大冷的天居然就穿了件不頂事的西裝,還渾身濕漉漉的,連頭髮也在滴著水。老天,他出門都不知道該帶傘的嗎?  

  「快進來!」她伸手把他拉進門,邊往屋裡走邊皺眉說道,「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出門,明明下雨卻不打傘,你以為自己身體有多好啊?」  

  他從進門一直都不說話,天藍把他拉到客廳沙發上坐下,想去拿條乾毛巾為他擦擦頭髮,才轉身卻被他一把拉住。她回頭,竟發現他的眼底閃動著她陌生的無助與濃濃的疲憊。  

  「別走,陪陪我。」他沒等她回神,已經張開雙臂將她摟進了懷裡。  

  她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睡衣,他渾身的水氣很快就印到她身上,冰涼的溫度讓她重重一顫。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任由他抱著,輕聲問。  

  「是,可是我現在不想說,你就這樣陪陪我,好嗎?」他的下巴貼著她散下來的長髮,蹭了蹭,彷彿想從那溫軟的髮絲裡找尋一份安全。  

  他的身體在輕輕發著抖,她能感覺出來。半個多月沒見,這一刻出現在她面前的人,狼狽得讓她覺得陌生,也無助得讓她覺得心疼。  

  她就任他那樣抱著,過了很久,她終是柔聲勸道:「先把我放開,我去幫你放洗澡水,你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

  「不想放。」他孩子氣地咕噥。  

  「可是再抱下去我也要感冒了,你不怕冷不怕生病,但是不能連累我啊。」她就不信他忍心看著她也跟著生病。

  他歎了口氣,鬆開了手。她走到廚房泡了杯熱茶給他,轉身進浴室放洗澡水。  

  「衣服是我買給我爸的,新的,還沒穿過,你就湊合湊合穿吧。」她捧著剛拆封的一套保暖內衣站在浴室門口,乾咳了兩下小聲說。  

  「謝謝。」他的聲音從門裡傳來,然後將門拉開一條縫,伸出一隻還滴著水的長手。  

  天藍趕緊把衣服塞到他手裡,轉身回客廳去。  

  十分鐘之後,程柯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走出來。他有一米八的身高,她爸爸才一七零,那衣服穿在他身上自然要短一截,不過總比沒衣服穿好吧。  

  頭髮還在滴著水,他拿著毛巾隨意擦著,走到她身邊坐下。她趁他洗澡的空當也回房換了身乾衣服,套了件厚外套才出來。  

  「你……」她看他一眼,猶豫著該說些什麼才合適。他說了不想談他的事,她雖然好奇也絕不會主動問的。

  「你是不是想問我這半個月去哪裡了?」他坐進沙發裡,一縷碎發從額際滑落下來,遮住了他半邊眼睛,遮不去他眉梢濃濃的倦色。  

  她從那雙溢滿疲憊與凝重的眼眸裡已經可以猜測出某些情緒來。他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很讓他受打擊的事,是否那些事便是來自他的家庭?  

  「你不想說就別為難自己。我其實並不想知道你這半個月去哪了,我只知道你安好地回來了,我很開心。」她柔聲淡淡地說。  

  「天藍,」他轉過臉看著她,目光溫柔,「真的很慶幸我認識了你,真的很慶幸。」  

  天藍被他看得不自在,乾笑兩聲,想用老辦法來解除兩人之間漸濃的尷尬,「呵呵,認識我這麼久你才知道啊,真傷自尊!」  

  他的視線依然鎖在她臉上,流露著毫不掩飾的深情與溫柔,不曾移開。  

  拜託,別用那麼曖昧的眼神看人好不好?孤男寡女深夜共處一室都不知道避諱一下嗎?  

  「你看你,頭髮沒干也不知道擦擦,老大的人原來也跟個小孩子一樣不會照顧自己!」  

  她想來老一套,顧左右而言他,抓過他手上的乾毛巾為他擦起了頭髮,卻沒想到因此犯下一個最大的錯誤。這種尷尬的時候,她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隔開彼此的距離轉身回房,而非親暱地幫他擦頭髮,太過近的距離,她根本是自己跳進無路可退的局勢裡了。  

  他伸手抓住她舉高的那隻手,握緊。她本能地一縮,想撤開。而到了這一刻,早就撤不開了。他擡手撥開她散落下來的幾縷髮絲,扶住她微微顫抖的肩,緩緩地傾身下去,溫柔地封住了她急促淩亂的氣息。  

  那條素白的毛巾從她手中滑落下來,落在了地板上,和滿室的暈黃燈光一起,見證一場冷夜裡的迤儷風光。

  窗外細雨飛落,而房中的溫暖卻將所有的寒冷全部趕走,只留下一室柔情與坦誠……  

  天快亮的時候,她窩在棉被裡睜著眼睛,看窗外隱約而現的晨光,一夜無眠。  

  沒想過他們會發展到這一步,真的發生了,也並不排斥。如果他們將來不會在一起,那麼跟自己第一個喜歡的人,喜歡了五年的人留下一場記憶,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手一直從背後擁著她,即便睡著了也不曾鬆開,像個孩子。  

  她也在今天才知道外人眼中冷靜自持的大男人,不過是用矜貴不羈的表象來掩蓋他心裡的不安和孤獨。

  他對她說了他的故事,從很小開始說起。  

  六歲前,他跟著母親住在這座城市最平凡的小弄堂裡,無憂無慮。記憶中他從來沒見過父親,母親不準他提,家裡也沒一張屬於父親的照片。七歲那年冬天,他突然跟著母親坐上開到家門口的大汽車,到了一幢豪華的大房子裡。房子裡有好多傭人,他們都叫他小少爺。  

  他母親年輕的時候做了他父親十年情婦,好不容易熬到正妻生病過世,程家的老爺並不想接她進門,還好她夠聰明,留了一手證明兩人關係的證據。她拿那些東西威脅他,程家是大家族,丟不起那個臉,所以才勉強容他們母子進門。

  再後來,他在程家一票子親戚和程家大少爺的譏諷裡長大,不學叛逆,和氣做人,一路讀完大學直到接手「飛遠」,他才允許擡起頭做人,這時候他的頭擡得比任何人都高。  

  他父親一直留著一手,雖然「飛遠」只是程家產業的一小支,他仍不肯把實權放下來。  

  新年的時候,他母親硬拖著他父親去旅遊,直到初三那天才打個兒子的電話。她說她已經逼他父親寫下遺囑,將「飛遠」歸進他的名下,遺囑就藏在她梳妝台的暗格裡。她說一切都是他們母子應得的,他一定要好好經營,為她爭一口氣。母親的語氣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像是在交代身後事。  

  再後來,母親的那支電話一直沒再打通過,初六那天一條警訊傳來,他父母雙雙死與外省一家賓館裡。他母親殺了他父親,然後畏罪自盡。  

第5章(2)

  她聽他輕輕地說著,聲音很淡很淡,圈在她肩上的手卻重重發著抖。做夢也無法想像,他的身上竟背負著如此殘酷沈重的故事。  

  他說「飛遠」雖然已經正式歸到他名下,可是程家的一群親戚叔伯根本不打算輕易放過他,說遲早會把「飛遠」收回去,不惜任何手段。而「飛遠」是他母親用生命換來的,他誓死也要守住,不惜任何代價。  

  風雨停了,他把她擁在懷裡,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天藍,對不起。  

  是否這就預示著他們之間終只能用「對不起」三個字來作終結?沒有未來,聽了他故事,她悲哀地明白到他們之間不再有未來了。他說要不惜任何代價去守住「飛遠」,包括犧牲自己的感情去聯姻,從而獲得最大可能的支持。也許他很快將要選擇犧牲她,而她卻無法不成全他的犧牲,即使要用她的心碎做代價。  

  大清早,天藍輕手輕腳起來做早飯。  

  一切忙妥,她看了眼客廳的掛鐘,七點二十,還早。順手把他昨晚脫下來的濕衣服拿到洗衣機裡洗,調好開關後她才去臥室裡叫他起床。  

  「醒醒,該起床了。」她站在床邊輕聲叫他。床上的人給出點動靜——拉高被子翻了個身,繼續埋頭睡。

  「我做了早餐,再不吃要涼了。」她好言相哄,手卻開始拉被子。  

  「不想吃,你放過我吧,讓我再睡一會。」他從被窩裡探出臉來,睡眼惺忪地咕噥一句。  

  「我大早起來忙早餐,你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吧?不喜歡吃也要顧及一下我的自尊心才是。」過分的傢夥,早知道她幹嗎老早就離開熱被窩進廚房奮鬥啊?做早飯給他吃好像還挺為難他似的,真是鬱悶。  

  「你真不吃嗎?」她的語氣裡有警告意味。還沒反應,「不吃拉倒。」餓死他算了。  

  她惡劣地把被子拉起來蒙住他的臉,隔著被子揉揉他的頭髮道:「睡吧睡吧,以後求本小姐都不會做飯給你吃!」

  他半天沒反應,動也不動,也不掙扎。總不可能——被她悶死了吧?  

  連忙拉低被子看究竟,下一秒卻被一隻惡掌抓進懷裡去。原來就等著她上鉤呢。  

  「起床了,懶鬼。」她跌在他胸前,掙扎著想起身,卻被他翻身壓住。  

  「早餐你做了什麼?」他欺近她的臉,笑問。  

  「白粥,煎蛋,你要是喜歡吃麵包我也不反對。」她伸手擋住他漸近的臉龐,老實地回答。  

  「聽起來不怎麼樣,我不要吃。」他故意皺了皺眉。  

  「真挑,那你自己出去吃好了。」也就他這種人在別人家的地盤上還敢如此囂張,不吃就不吃,剛好幫她省了。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真是差勁。」  

  「喂,是你不要吃的,還敢惡人先告狀!」她瞪他。  

  「不管,總之你要讓我這個來客滿意才行。斟酌之下,我個人覺得還是『吃』了你比較劃算。」他呵笑,臉已經欺了下來。強盜!早知道真不該來叫他起床,就該讓他餓死算了。失策了!  

  綿綿的雨下了一夜,終於停了,外面的氣溫還是很低。  

  天藍往被子裡縮了縮,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身後有一隻大手圈了過來,把她摟進懷裡,在她耳朵邊吹氣,低聲問:「怎麼不說話了,在想什麼?」  

  「別鬧了!」她呵笑著躲開,動了動手臂卻無法逃開他的困縛。  

  「你一定在想另一個人,我吃醋!」他耍賴地把她抱得更緊。  

  「我在想我爸爸媽媽也不可以嗎?」現在才發現他竟然這麼孩子氣。吃醋,真敢說啊。  

  「這個時候只能想我,爸爸媽媽等有空了再想。」他扳過她的肩與他面對面,假裝一本正經地又嘮叨一句,「聽見了沒有?」  

  「自私鬼。」她衝他齜牙皺皺鼻子。  

  他寵膩地伸手揉揉她亂糟糟的頭髮,突然低歎了聲氣:「真想能被你挽著手去你家拜訪你父母,再去看看你小時候常常躲迷藏的那棵老梧桐樹。」  

  他說的是「真想」,只是「想」而已。聽他的語氣,看他那無奈的神態,就知道是去不成的,不會再有機會。

  她垂下眼眸,掩去飛逝的心傷,然後惡聲惡氣地說道:「才不帶你去呢,我父母只喜歡那種很有氣質很有學問的男孩子。你這麼霸道,我爸爸看了一定給你打零分,我媽媽也會跟著拿掃把將你掃出來,她可是個很麻辣的老媽,為了人身安全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女人好會打擊人,我有你說得那麼差嗎?你明明得了寶居然還敢嫌,真是挑剔!」他做出一臉受傷的表情。

  「是誰害我無故請假啊?我不管,你要把我的全勤獎賠給我,不然我會肉疼得一個月都睡不著覺。」她巴掌一攤朝他伸出纖纖五指山。  

  他趁機握著親了一下,然後得意地宣佈:「連本帶利都給你了,這下滿意了吧?」  

  「不害臊,以為自己多吃香呢,一個吻也敢自大地以為很值錢。我丟了全勤獎又被無故佔便宜,我虧大了。」她很不甘心地直咕噥。  

  他低聲朗笑,把她拉進懷裡,下巴抵上她柔軟的髮絲,用低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道:「天藍,真不想對你放手,真的很捨不得放。」  

  她也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道:「那就抓住一天是一天吧。」  

  也許他們都以為對方沒聽見自己的聲音,而房間裡的聲響靜得像是凝固住了,除了彼此的心跳,那兩句微弱的低喃他們都聽得很清楚。  

  生活突然像是跳脫進另一個陌生的世界裡,混亂的事情接踵而來,快得讓人招架不及。  

  五月天,氣候轉了盛春,常常是陽光滿天的天氣,可她的生活卻驀地翻轉過一個半圓,突然沒有了釋然沒有了歡笑,全是傷心和沈重。  

  她跟程柯之間的關係一路放任地走下來,不談未來,不吵架,甜蜜而心酸地相處著,真的應了她當初的那句話:抓住一天是一天。  

  程氏企業在長子和一群不甘心的親戚聯手下,已經動手對「飛遠」發難。「飛遠」經營的再成功也抵不過一個財力強大的集團出手作梗。一個月前,程柯跟「誠信集團」的千金葉林林定婚了。「誠信集團」是程氏最強的對手,多年交手下來誰也沒佔到上風。現在程氏老董事長死了,誠信又攬到了程家的三公子做乘龍快婿,勝算已經是成竹在握。

  而程柯,像他說的那樣,為了守住「飛遠」會不惜任何代價,出賣感情是最廉價卻最迅速的手段。他還說,等和葉林林結婚接手「誠信」之後,他會全力反擊程家那些人,因為他們不曾放過他母親,人已經去世了還背了個意圖謀殺的罪名,甚至還拚命找證據證明程柯也是共犯。他跟程家注定要對壘到死,既然不打算輸,就只能把對手置到死地裡去。

  太多的沈重還來自身邊的人。季千妍和姜哲鬧翻了,突然有一天跑到她家裡,什麼都不肯說,只是抱著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完了就發呆。第二天遍跑去跟童老大辭職,童老大不肯放人,於是批了她一段長假讓她出門散心。  

  天藍送她上火車,走之前她們在候車廳的長椅上聊了很多。  

  天藍終於了知道她跟姜哲之間的事。季千妍說著說著又哭了,抓住天藍的手茫然地問:「你說這個世界上會有真的感情嗎?你相信有嗎?還敢相信嗎?我不相信,再也不敢相信了。」  

  火車緩緩滑出站台,天藍看著空空的軌道發呆,突然覺得這一刻心也跟著一起空得讓人揪痛。  

  轉身的時候她看到姜哲站在不遠處,鬍子拉雜眼神空洞,呆呆看著火車開走的方向像一尊化石。他是來送火車的,可看那樣子並沒有追去的打算。本來也是,他還有什麼立場去追呢?發生了那種事,如果換作是她一樣走得毫不心軟。

  她安靜地走過他身邊,沒有打招呼。不想打,也沒必要。為了自己的好姐妹,她有生氣不平的權利。

  五月中,天氣漸漸燥熱,悶得讓人不安。  

  江黎也出事了。她跟杜文清鬧了點小彆扭,在馬路上亂跑,杜文清為了拉她躲避一輛貨車,被車子撞飛了出去,120還沒來人就走了。  

  這個打擊對江黎來說實在太殘忍。她跟杜文清從十七歲的那場舞會開始交往,在一起六年多了,兩人早已在談婚論嫁,現在竟發展到這一步。做醫生會見證無數的死亡,但不代表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為了救自己而死在自己面前。

  江黎當場就崩潰了,抓著貨車司機瘋狂地叫:「撞死我!撞死我!把我也撞死吧!」  

  貨車司機傻了,她也一頭撞到還沾著血跡的車頭上,當場昏了過去。  

  數不清的混亂彷彿沒有盡頭。杜文清下葬了,骨灰埋在市郊墓群一處朝南的位置。江黎幾次尋死不成,把自己鎖了整整一個星期,然後托江楓匆匆辦了簽證,五月底的時候飛往那個陽光充沛的澳州。她說那裡是她跟杜文清最想去的地方,也許她去了就不會再回來。  

  第一次覺得生活是這麼的殘忍,第一次覺得生命茫然不可依。短短一個月她已經經歷了原以為離自己很遙遠的背叛、死離,發生在別人身上,卻心痛得讓她快不能呼吸。老天爺的思維突然像是發生了錯亂,才會把最殘忍最不公的事丟到她身邊善良的人身上。她甚至常常心悸地想自己的明天會不會更不堪,想到冷汗直流從噩夢裡驚醒過來。  

  程柯看出了她的傷心,總是把她摟進懷裡,輕拍著她的肩膀哄:沒事的,沒事的,還有我在。  

  她像溺水者抓到救生圈一樣牢牢鎖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溫暖的胸膛卻無法再感受到熟悉的溫度。還有他在嗎?可惜他還能在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這樣的溫聲軟語已經變成她心裡最沈重的桎梏,多一分,她還能逃生的可能就少一分。他看出了她的傷心,看出了她的心慌不安,可是除了還能像現在這樣短暫地把她摟在懷裡安慰,他已經給不起任何東西,他不肯給也不能給,何況她也不敢要。  

  不能再麻木地自己騙自己下去,在最殘忍的現實還沒到來之前,她應當明智地選擇退場了。不可以再傷害自己。

  江黎走了,千妍也去了那個有海的城市,偶而還會打電話過來。她說她現在每天跟在一群漁民的後面,碰上天氣好也會出趟海,暫時不想回來。  

  最好的兩個朋友突然都離開了,天藍的生活似乎一下子陷進孤立無援裡。每天除去和程柯在一起的時間,大多時候她總顯得神絲遊離,偶而寫個稿子也是不知所云。童樹文曾歎氣地說不如也放你幾天假吧,去找小季,好好散散心。童老大真是個善良的好人,總這麼寬待自己的下屬。不過她搖搖頭拒絕了。她是打算走,但要在一切事情全都了斷了之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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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0 11:20:00

第6章(1)

  「天藍,我是雷晴啊。你這傢夥畢了業之後就沒了蹤影,也不跟我們聯繫,虧我們大學睡了四年上下鋪,你可真沒良心!」  

  週末,她同往常一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卻突然接到以前大學室友的電話。  

  「雷晴,怎麼會是你?你還是改不了大嗓門,聽了真叫人亂懷念一把的!」天藍興奮地揚高了聲音,嘴角也開心地彎了起來。雷晴是大學時睡她下鋪的女生,當時兩人在寢室裡關係最鐵,不過她一畢業就去了南方,漸漸斷了聯繫。

  「怎麼不是我?我哥哥結婚,我特地請假回來的。剛剛陪我嫂子逛商場結果你猜我遇到誰了?我們的大班長秦傑!他現在可是大商場的負責人了,真是奇怪,當年師範專業畢業,可是真去當老師的居然只有幾個人。對了,我已經聯繫了我們寢室其他幾個姐妹,晚上在『江南村』大家聚聚,你快來吧,就是梅河路上的那家!」  

  這個雷晴,還是改不了爽直的性子,「好的,我馬上就過去,看看你這傢夥是不是真的像電話裡吹的那樣變成了大美女。」天藍夾著電話,抓了背包往外走。  

  「你來了,我保證讓你大吃一驚。」雷晴大言不慚地說。  

  電梯緩緩下降,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天藍按下接聽鍵接通:「喂?」  

  「你在哪裡?是不是已經出辦公室了?」程柯低沈的聲音傳來。  

  「嗯,就快到一樓了。」信號不太好,她提高了幾分聲音。  

  「我在門口等你。」  

  「好吧。」反正快到一樓了,她剛好當面跟他說她晚上有事。  

  走出大廳,程柯的車就停在階梯下面。也只有老闆有這個特權了。他見她出來,推門下車為她打開另一邊車門。

  他們的關係是在江楓打電話通知江黎出事那天無意間被公開的。當時她倉皇地衝上十六樓,衝進他的辦公室抓住他的胳膊嚷:「江黎出事了!快送我去醫院!」說話間她一直打哆嗦。  

  他沒作片刻滯留,立刻擁著快虛脫的她下樓。然後全公司的人就知道了他們之間關係匪淺。無法再隱瞞,也不想再刻意隱瞞什麼了,因為好累。公司流言再難聽的她都聽過,說她勾搭已經有未婚妻的總經理,不知檢點。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她的心麻木到冷笑一下都沒力氣,畢竟只有她知道再「勾搭」也不會長久了。  

  天藍走過去,沒上車,站在車門邊說:「晚上有個同學聚會,恐怕不能一起吃飯了。」  

  「是嗎?那我開車送你過去。」他見她臉上露出久違的開心之色,也跟著笑了。  

  「不用了,你還是打電話給葉小姐吧,總讓她等到九點以後才吃晚飯也不好。」  

  程柯並不刻意跟葉林林隱瞞他們之間的事。每次都是跟她吃完飯送她回家後才去赴葉林林約。那個葉小姐也奇怪,居然也不吵不鬧隨便得很。明明是兩個快結婚的人,陌生得跟個路人似的,如果她對程柯沒意思又為什麼答應結婚呢?真是奇怪的人。  

  「她才不在乎我幾點去,就算我不去也沒關係。我不去她更樂得自由。」程柯不以為然地說,「別讓你同學等太久,快上車吧,我送你去。」  

  拗脾氣又犯了,她也拿他沒轍。而且下班時候也不容易打到車,她也就沒再堅持。  

  「剛剛送你來的那個優質男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這傢夥可真是深藏不露!」雷晴不改她大嗓門的毛病,拍著天藍的肩促狹地眨眨眼。  

  天藍尷尬地看一眼滿桌人關注的目光,乾笑兩聲掩飾道:「只是一個普通朋友,剛好有空就搭了他的便車。」

  雷晴畢竟跟她做了四年上下鋪,當然沒那麼好呼嚨。  

  天藍連忙岔開話題:「還是你厲害,剛去南方沒多久就已經要嫁人了,勇敢風範還是不減當年哪!」

  「那是,遇到了看對眼的當然就要快手快腳內定下來,不然被別人搶了先怎麼辦?」雷晴豪爽地乾掉一杯生啤,轉身又向她對面的秦傑道,「大班長,我記得你當初對我們天藍可是很有意思。反正你沒女朋友,現在大家生活也都穩定了,怎麼樣?有沒有打算認認真真來追求一下?」  

  秦傑從容一笑,半真半假地說道:「那要看天藍的意思了,看她現在肯不肯給我機會。」  

  一桌子人哄笑,弄得天藍哭笑不得。見雷晴還在那嚷著要她表態,於是狠狠掐了她一下笑罵道:「要死了你,才喝了一杯就醉地說胡話!」  

  讀書的時候秦傑的確對她有好感,一直追了她三年,大四畢業離校的前一晚甚至不顧別人側目在她們宿舍下面站了一夜。他也算他們系頗有聲望的人物,那樣一鬧當時還造成了小小的轟動。大概當時大家要分開了,行為都有些恣意的衝動,而她的心裡始終裝著一個人在,所以即使有點感動,也並不會動搖她心裡所期望的方向。  

  秦傑搖頭歎道:「唉,看來我這輩子都是沒希望了!」  

  天藍不好意思地笑看他,「秦大班長,你也學會涮人了嘛。」  

  他們都是聰明人,明白尷尬的往事可以用開玩笑的方式來化解。都怪雷晴這個少根筋的傢夥!  

  飯吃到中途,一桌子人聊開了,都喝了很多酒。雷晴瞇著微熏的眼睛突然湊到天藍耳邊,壓低聲音問:「天藍,你不會還默默喜歡著那個程柯吧?」  

  天藍愣了愣,傻傻笑道:「胡說,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悄悄喜歡一個人六年都不變呢?我林天藍是這麼沒大腦的人嗎?」  

  雷晴歎了聲氣搖頭,「還嘴硬,連六年都記得這麼清楚,不是忘不了是什麼?我看你就是個沒大腦的傻瓜。」

  天藍拍了下她的手,不滿地反駁道:「雷晴,你敢小看我的智商!我說沒有就沒有!」  

  雷晴揮揮手作罷,「怕了你了,你想死撐就撐吧。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撐不下去了,記得還有我這個姐妹可以投奔。」

  「就知道你最好了。」天藍吃吃地笑,突然胃裡一陣翻絞,一口酒冒出喉嚨。她連忙摀住嘴開門往洗手間衝去。

  秦傑站起來想追上去,雷晴卻把他拉住了,搖搖頭說:「還是我去看看吧。」  

  雷晴追出去,卻不是在洗手間看到天藍,而是在走道上。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正被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攔著,那個女人沒說幾句話就突然揮手給了天藍一巴掌。  

  「喂!你幹什麼!」雷晴大喝,飛快地衝過去。  

  女人打完人,囂張地瞪了天藍一眼,仰著下巴走了。  

  「不許走!把話說清楚!」雷晴火大地想追上去,被天藍拉住了。  

  「算了。」天藍疲倦地垂下頭。  

  「算了?」雷晴大叫,「你是殺了她家人還是在她家放火?她憑什麼打人?這怎麼會是你林天藍的個性,我認識的林天藍可不是個扮演小媳婦的苦情角色!」  

  「也許我真的像她罵的那樣,是個破壞別人感情的狐狸精。」她苦笑,笑著笑著眼淚也跟著下來了,「可是明明是我先到的,為什麼這一刻卻要扮演第三者的角色?」  

  打她的正是葉林林的母親,說早就想來教訓她了,那一巴掌是警告她別再纏著程柯,否則後果自負。

  「晴,把肩膀借我一下。」天藍帶著濃濃的鼻音說,把頭抵到雷晴的肩上。  

  雷晴摟著她無奈地歎道:「可憐的天藍,你怎麼會允許自己落進這麼慘的境地裡呢?」  

  聚會鬧到很晚才散,天藍和雷晴都喝多了。出包廂門的時候秦傑要送天藍,她友好地搖頭拒絕。以前沒緣分在一起,以後也不會有,她自知不能耽誤他的感情,不該浪費他的關心。  

  雷晴打了電話讓她哥哥來接她,原本想送天藍一段,可是還沒出飯店大門天藍的手機就響了。  

  是程柯打來的,要來接她,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就已經掛斷。  

  其他同學都走了,雷晴把她大哥支到前面路口等著,非要陪著天藍等車來。  

  十分鐘之後,她聽完了天藍的故事,程柯的車也來了。  

  看著程柯體貼地為天藍拉車門照顧她上車,雷晴積了一肚子想罵人的話突然一句也說不出口了,最後只好伸手把程柯拉到一邊,忍著火說道:「既然你不能給天藍幸福就馬上放手吧,你明知道她在你身邊多停留一天,將來就多一份痛苦。她只是個喜歡嘴硬的傢夥,沒你以為的那麼堅強,所以你不能再自私地傷害她。」  

  他在傷害她,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人,這些他都知道。  

  她只是個喜歡嘴硬的人,沒有外人以為的那麼堅強,這些其實他也知道,只不過他一直不想面對而已。

  雷晴說天藍被葉林林的母親打了,這根本是個奇恥大辱!  

  他不能保護她,也給不了她未來,卻非要自私地把她留在身邊,留一天是一天,像她說的那樣。可是還能自欺欺人地留幾天呢,多一天對她來說就是多一分災難。  

  她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他們不能在一起了,要提前告訴她,讓她走得從容些。而今天,是不是已經到了對她說出來,放她從容走開的時候了?  

  車子一路駛到了她公寓的樓下,像每次送她回來時一樣。  

  她酒喝多了,一上車就沈沈睡過去。踩剎車熄火,他轉過臉看她,忍不住伸出手撫上她蒼白的臉,被打了一巴掌一定很疼吧,她卻提都不提。認識他,真的是她的不幸。  

  他緩緩地張開臂彎把她摟進懷裡,移動的力量還是把她弄醒了。她翻了翻眼皮,在他懷裡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把臉貼上去。  

  「我抱你回家睡。」他輕聲說。  

  「不想動,頭疼死了。」她小聲咕噥一句,把他摟得更緊。  

  他也沒再堅持,任由她把他的西裝當抹布,蹭了一堆口水上去。  

  沈默了很久,他以為她睡著了,她卻突然拿臉蹭了蹭他的胸膛,低沈卻無比清晰地說:「程柯,放我走吧,我真的累了。」  

  六月天,入了初夏,漸漸熱起來。  

  她請他放她走,他說好。  

  遲早會到這一天,早就沒有了退路。  

  她說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他不可以再逼她,否則她就會連離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說很喜歡看愛情小說,希望他們之間的分手可以留下一些特別的回憶。那天車子馳過市府廣場看到有商家搞活動放煙花,她趴在車窗上賴著不肯走,然後她就決定說:陪我去看一場煙火吧,一定很浪漫,也足夠我追憶一輩了。

  入了夜的大蜀山很寧靜,他們看了天氣預報,特地挑了今天這樣的好天氣才來。  

  氣溫已經到了直線上升的季節,所以站在山頂雖有微風吹過,可是並不覺得冷。  

  程柯花錢找關係,林業處的管理人員才放了他們的車上來。  

  程柯推了門先下了車,見天藍也跟著下來了,就笑笑說:「要不你去那邊的石頭上先坐一下,我把煙花抱到前面草地上放好,很快就好了。」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擺。」她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搶過他懷裡的一盒禮花跑開了。  

  他寵溺地搖搖頭,從後備箱裡又拿出一盒跟著走過去。  

  天藍抱著禮花還在那來回走選位置,程柯已經放好了,轉身叫她:「拿給我,我來擺。」  

  看他那樣子還挺在行的,她就把手中的禮花遞過去,蹲在旁邊看。  

  「去坐著等吧,弄好了我叫你。」  

  「那好吧,我過去把眼睛閉上,你要快點哦。」她笑了笑起身走開了,到不遠處的石頭上坐下來等。

  他撒謊,根本都不叫她,直到耳邊傳來一聲悶悶的嗡響,她才睜開眼,看到有一束微光竄上天幕,「啪」的一聲瞬間破開了,飛灑出大朵的五彩顏色鋪滿半邊夜空。  

  夜裡看煙火果然更美一些。一束又一束的火花散開了,隕落了,再升起一朵。她仰著臉看得失神。

  程柯走回到她身邊,伸手攬過她的肩,視線停在她傻乎乎表情上,淡淡一笑。  

  她轉過臉看他,笑了笑,突然驚訝地怪叫一聲:「啊!」  

  「怎麼了?」他連忙追問。  

  「我忘了要在看到第一束煙花時候就許願,這樣才會靈。唉,錯過了。」她苦下臉歎氣。  

  「心誠則靈,只要你真心許願,相信老天爺應該不會跟你計較的。」他眨眨眼一本正經地說。  

  「真的嗎?」她顯然不信。  

  「那當然,我已經跟他老人家打好商量了,請他無論聽到你的什麼願望都務必答應。」  

  「瞎掰。」她嗔瞪他一眼。不過瞪完了還是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握起手許願。  

  說是願望,其實根本算是奢望吧。她想跟他永遠不分開,這個願望就算老天爺聽見了怕也只能對她擺擺手說抱歉了。所以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許了什麼願?」他從後面擁著她笑問。  

  就知道他肯定會問,「我希望遇到一個可以寵我守著我的男人,跟他平平淡淡談場戀愛,然後嫁給他。」她無聲地漾起一絲笑容,這樣回答也不算完全說謊吧。  

  他沈默下來,很久才控制住喉嚨裡的艱澀輕聲說:「那祝你好運吧。」  

  「謝謝。」她故作輕快地答。  

  氣氛突然陌生得令人窒息,只有眼前的煙花絢爛依舊,一聲又一聲地發出「嗶啪」巨響,像是要把人的心跟著震碎一樣。  

  他把臉貼到她耳邊,低低地問:「如果我自私地請求你不計較名分跟著我,你肯嗎?」  

  他知道這是句最混賬的話,可還是忍不住說了,想做最後的掙扎。  

  「不肯,絕對不肯。」她沒有生氣,只是很清晰很堅定地說著,「我可以接受某一天我們因為某種原因分手,前提是至少我們曾經還認定過對方是彼此的唯一。而我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做別人的『唯二』,我不想做委屈自己的傻瓜,寧可去面對一份現實,不管那份現實要以多少傷心做代價。」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種混賬問題。」  

  「沒什麼,我可以當作沒聽見。」她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後歎了聲氣,又道,「說好了要留下一場最美好的記憶,所以我們不要再談一些難過的話題了,就安安靜靜地度過這最後的相守時刻吧。」  

  「好。」他無聲地低歎一聲。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是六月,現在分手也趕上了六月,蠻巧的。」她感慨地說,握住他寬大的手掌。

  「是嗎?的確很巧。或者冥冥之中真有一些定數也不一定。」他淡淡應道。  

  「突然聽你用這種語氣說話感覺怪怪的,像個老學究一樣。」她調侃他。  

  「我還有更肉麻更學究的話你要不要聽?」他呵了她一下。  

  她縮縮脖子躲開,笑道:「才不要,你對我有意見也要找個痛快點的謀殺方法,被悶死我可不幹。」

  「唉,這世道想找個知音果然不容易,別人想我說還要看我樂不樂意呢。」他怪聲怪氣地抱怨,像受了大委屈似的。

  「自大鬼,你就吹去吧你,反正吹牛不犯法!」她嗤他。  

  他仗著個子高的優勢,趁機揉了揉她的長髮。  

  她不樂意地從他懷裡跳開,一邊忙著整理頭髮一邊狠狠拿眼瞪他,警告道:「雖然我知道你一直嫉妒我的秀髮,但你要再敢破壞我的完美髮型我就跟你沒完!」  

  他得意地笑著將目光轉到前面的煙火上去,不理她。  

  就要分開了,他們都在極力留下一些開心和笑聲,好讓未來的回憶裡盡可能多些溫暖顏色。明天已經不在自己手中,他們還可以抓住的就只剩今天。  

  最早的相遇是在初夏將至的六月天,最後的分手,他們選擇用一場煙火來作別。  

第6章(2)

  六月中的時候,季千妍回來了,恢復了當初那副嘻嘻哈哈的個性。每天還是會快遲到才來時間一到就閃人,隔三差五就拉著天藍去逛街吃東西。可是從沒提過姜哲的名字。  

  天藍知道她其實仍然沒有放開,畢竟情傷復合不是一兩天的事。而姜哲則在千妍離開後沒多久就主動申請去了分公司出差,大概要半年才回來。  

  已經無法再去追究誰對誰錯,也許注定了每個人在感情上都要面對一段不完滿,而她們必須坦然地學著接受,然後重新來過。  

  「『左岸』最近出了一種新口味的蛋糕,反正下了班沒事,我們去嘗嘗好不好?」下班時間,天藍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季千妍用手當扇子扇風,拉著天藍的手央求。  

  「又是吃。夏天就快到了,是誰天天吵著要減肥啊?」天藍受不了地睨她一眼。  

  「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甜食啊,偶爾一次有什麼關係?我沒吃到晚上會睡不著覺的,你就陪我去吧!」一提吃就跟小孩子似的,拿她沒轍。  

  季千妍見她半天還不給反應,苦著臉道:「再說你馬上就要走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我以後想找你陪都不行了。」  

  天藍見她拉搭下臉連忙告饒道:「別啊,我不過是回家待一段時間,弄得好像不回來了似的。怕了你了,陪你去吧。」  

  她已經正式辭職,工作到月底。童老大並沒有攔她,只說如果她想回來,記得來找他。她笑著道謝,心裡卻明白當然不可能再回來這裡。既然選擇了放手走開,她就盡一切力量讓自己走得灑脫從容,像她當初說過的那樣。  

  那晚從大蜀山回來之後她就沒再見過程柯,因為驅車離開的時候他們已經說好了,從分手的一刻起,不必再見面。後來有天晚上他打過電話給她,她沒接,一直盯著電話響了一分多鐘直到斷線。說了不再糾纏,她就必須從現在起為離開積攢勇氣和決然。  

  「車來了!」季千妍伸著脖子叫,回頭又看她,「天藍,發什麼呆呢?」  

  「哦,來了!」她應了聲,將一元錢的硬幣握緊,輕快地彎了彎嘴角跟上去。  

  「就說這裡的蛋糕味道不是蓋的,唔,真好吃!」對面的女人已經掃了兩個蛋糕進胃裡,還在那不怕撐死地抱著第三個狠吃。  

  天藍伸出巴掌往她面前一攤。  

  「幹嗎?」季千妍含混地問一句。  

  「把手機給我,等下你撐昏了我也好抓緊時間打120來。」天藍開玩笑道。  

  「不會的,我的食量經過二十多年來的長期訓練多少已經可以經受些風吹雨打了,你就放心吧。」季千妍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看到天藍碟子裡的那一小塊都沒怎麼動,於是威脅說,「這麼好的東西你要是不吃可就別怪我口下無情了哦!」

  天藍歎了口氣搖頭,「你就算心裡煩也不能老拿吃東西來麻痺自己,照這個吃法會把胃搞壞的。」

  季千妍嘴裡含著蛋糕,表情愣了下。半響才垂下頭小聲說:「總覺得心裡空空的,我也沒辦法。不想回來,可是必須要回來面對現實,我不能讓我爸媽擔心。」  

  天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要不你跟我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吧,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回來。」  

  季千妍搖搖頭,「算了,反正現在也不會碰上面了。何況就算要躲,也不該是我躲開才對。我早就想通了,日子還要好好過,不就是失戀嗎?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季千妍才不當逃避的懦夫!」  

  「但願你真的已經想開了。」  

  「我是真的想開了,不過就是心情差點。倒是你,天藍,你回家休息休息散散心也好,可是一定要跟我一樣學會看開點,我還等你回來陪我逛街說心裡話的。」季千妍說到這裡眼睛紅紅的。  

  「那當然,我們是患難與共的好姐妹,將來都要為彼此當伴娘的!」天藍振奮地做了個深呼吸,「加油!一切都會好的!」面對離別的時候不一定非要眼淚汪汪,太傷感了,還是快樂地分手更讓人從容一些吧。  

  出了蛋糕店的門,她們兩個沒直接搭公車回家,沿著步行街一路往前逛。  

  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路兩旁的霓虹燈亮了,商家的大廣告燈箱招牌也爭相展露各自的光彩以期吸引行人目光。

  路過一家珠寶行的時候,天藍隨意朝玻璃牆裡面望了一眼,然後愣住了。  

  櫃檯邊,她看到程柯正陪著未婚妻葉林林選戒指。她知道是在選結婚戒指,婚期定在六月底。  

  差不多有十天沒見了,他還是老樣子,外人面前三分疏遠三分淡然,目光裡閃露幾分似有若無的淩厲。西裝筆挺優雅得體,不像她這幾日總顯得有些邋邋遢遢,人也瘦了點。倒不是刻意心傷憔悴,只是心情差些,不會完全無動於衷罷了。

  也許他真的比她冷情比她更瀟灑吧,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多少有一點傷春悲秋的情緒。  

  「天藍,別看了,我們走吧。」季千妍拉拉她的袖子,「我們都要堅強些,不可以太留戀過去。」

  「說得是,過去的就不值得再留戀,也不該成為自己的困擾。我們走吧。」  

  她淡然一笑,緩緩轉身,眼角餘光卻似乎看到某人的臉轉到了她這邊。她本能地又轉頭望去一眼,彼此的眸光便隔著有些反光的玻璃牆遇上了。  

  他的眼睛張大幾分,有些意外,隨即湧上一抹凝重。  

  她靜靜地彎了彎嘴角,給了他一個美麗卻疏遠的笑,然後垂眸,頭也不回地走離他的視線。  

  今天的偶遇只是多餘,他們早就拉直了彼此生命的軌跡,讓各自走進平行的境地裡去。不用再見面了,他即將步入結婚殿堂,到那一天她會像今天一樣笑著祝福他。因為是平靜地分開,所以不必用黯然神傷歇斯底里來強調什麼,太做作,釋然一些,對誰都好。  

  六月底,程柯和葉林林的婚禮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舉行。娛樂界和財經界的記者來了一大堆,幾乎算是人山人海,連廣場上都是人。第二天各大報紙的娛樂版全是相關報道。  

  七月初,天藍退了房子簡單處理了一些傢俱,拖著小小的行李箱搭上南下的火車。  

  走的那天,千妍請了假來送她,兩個人手拉著手一直到廣播裡傳來催促預報才分開。  

  火車駛離站台的時候,她忍不住淡淡一笑。當初說要走得從容些,她終是沒對自己食言。  

  咖啡會所裡迴旋著低徊悠揚的音樂,他們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來。天氣很好,太陽落了山,一輪彎月升上來,旁邊閃著幾顆光芒隱約的小行星。  

  「聽說你現在在一家私立學校當老師。」程柯伸手握住咖啡杯沿,拿銀匙攪了攪,熱氣溢開來,形成一道彎彎曲曲的形狀,轉瞬蒸發在空氣裡。  

  「是啊,終於還是干回老本行了。同學聚會的時候大家都感慨一個系幾十個人居然沒幾個真的學以致用,教授要是知道了八成會氣死。現在看來我還真是個不錯的乖學生。」天藍爽朗地笑,說得很是大言不慚。  

  「幾年沒見,沒想到你的性格還是沒怎麼變。」他看她一眼,眼底露出一絲感慨之色。  

  「呵呵,你沒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何況我本來就蠻欣賞自己性格的。」  

  她笑,眼睛彎起來,像戶外夜幕裡的那輪初月。彷彿她的性格比四年前更加開朗了,彷彿她對面坐的是跟她關係很鐵的哥們兒。  

  「你呢?這幾年過得一定很不錯吧。聽千妍說『飛遠』已經註冊為集團了,業務也拓展到國外去,而且發展趨勢越來越好。光她的年終獎都發了厚厚一疊,真叫人嫉妒啊。」她依然在笑,樂呵呵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還好吧。」程柯不置可否地微擰了下眉,不願多談關於事業上的事。  

  「天藍,聽說你還是一個人。」他不想再聽她說太過生疏的場面話,直接問出心中最關心的事情。

  天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半真半假道:「程總,你好像聽說的還挺多的嘛。」  

  「天藍……」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被她躲開了。  

  「程太太好嗎?」她輕聲一笑,低低地問出一句。當然知道這一句話足以讓對面的人拉回應有的理智。

  他的手愣在半空,縮回去,垂下眼睛苦澀地笑了笑。半晌,他擡起頭突然認真地說:「如果我說我就快離婚了,你還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天藍看了他良久,收了眼底的笑意,冷冷道:「你在強人所難。」  

  「不管你怎麼看我,不管你肯不肯給我幾個月時間,等我做完了該做的事情之後,我會重新來追求你。你可以拒絕,可以不見我,但只要你一天單身,我就不會放棄。」  

  他眼底流露出她熟悉的堅毅光芒,認定了就絕不放棄,就像當初他放棄她選擇和葉林林結婚一樣。

  「你沒喝酒,所以請別說胡話,」她說著,突然淡然一笑,歎氣又道,「唉,沒想到我年紀一把居然還有人肯把這種玩笑話浪費在我身上,還是挺榮幸的!」  

  他沒再說話,沈靜地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深啜一口,嗆口的苦澀味道刺得他淡淡蹙了下眉心。  

  她也端起咖啡杯,隔著杯沿狀似不經意掃了他一眼,居然發現他在笑,無聲而優雅的那種笑容,看得她心裡卻覺得怪怪的。奇怪的傢夥,憑空撿了兩百萬也不必露出那樣別人看了就想扁一頓的白癡笑容吧?何況以他現在的身家撿了兩百萬也沒什麼稀罕。  

  經過了四年時間,不算很長,但這段時間卻足以讓人真正學會了釋然和成熟。沒想過再刻意地去遇上,真遇上了就像舊識一樣點個頭,頂多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著喝杯咖啡閒扯幾句,其實也就夠了吧。懶得去管他眼中閃動的光芒代表著什麼,會帶給她什麼,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份平靜,只想雲淡風輕地活著,過往的一段感情早就不可能再觸動她的心。可是——

  冷澀的咖啡滑過喉嚨,她也忍不住淡淡皺眉。她可以用平靜的笑容向外人掩飾自己,卻無法自欺。他眼波滑過她眼底的時候,她的心明明還是悸動了,過了那麼久仍然心不由己,如此不爭氣,也許一場徹底的心傷注定是她避不掉的。說不定真是前世欠了他,非要用今生來換。她——應該怎麼辦?  

  「咚咚咚……」一大清早就有某個不厚道的人來敲門,那架勢像打算把她家門給拆了。  

  「天藍!天藍!你在家嗎?快給我開門!」原本清悅的女聲被拔高了八度,聽起來有那麼點刺耳。

  老天,饒了她不行嗎?當老師以來天天要跟著學生早晚自習,關掉鬧鐘睡大頭覺已經是最奢侈的事,好不容易撞上個休息日,偏偏就有人不肯放過她。  

  不情願歸不情願,床上的人還是掀了被子半睜著眼迷迷糊糊晃去開門。  

  門開了,季千妍那張神采奕奕的臉出現在門外,「又睡懶覺,一點身為勤勞園丁的自覺都沒有!」邊說邊往客廳走。

  天藍揉揉眼睛關上門,懶懶打了呵欠才辯駁道:「今天可是休息日,我一個星期也就這可憐的一點時間能好好休息一下。再說不休息好了下個星期怎麼能很好地投入工作?」  

  季千妍到廚房找來盤子把帶來的豆漿小籠包放好,招呼道:「快點洗臉刷牙,過來吃早餐了。」  

  「噢哦,原來結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季大小姐居然也知道體貼人了,看來姜哲真是功不可沒。」天藍忍不住咧咧嘴,轉身往浴室裡走。  

  「我本來就是個體貼的人啊,只不過以前沒機會表現罷了。」大言不慚似乎是她和天藍共有的品德,而且永遠都可以吹得臉不紅氣不喘。  

  「天藍,我婚禮那天你是跟程柯單獨出去了吧?」季千妍半靠著浴室門篤定地問。  

  「嗯。」天藍一嘴牙膏泡泡,點了下頭當回應。  

  「是我故意沒告訴你他要來。」季千妍老實承認錯誤。  

  天藍從玻璃鏡子裡面白她一眼,漱清嘴裡的泡沫才沒好氣地說:「我當然知道是你故意瞞著我。」才害得她當時愣成一副白癡樣。  

  「我怕告訴你你就不去了啊,你最好的姐妹我結婚,你不去我會傷心的!」季千妍利用軟攻政策,理直氣壯地申訴。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再說不過是舊相識見個面,又沒什麼大不了,我幹嗎不會去。」見了面尷尬是有點,不過人家都結婚那麼多年了,她又不傻,才不會還死守著放不開呢。  

  「瞧瞧,嘴硬的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我是你姐妹季千妍,想呼嚨我你還是省省吧。」季千妍不客氣地拆穿她。

  天藍坐到餐桌邊開始吃東西,對旁邊女人的追視目光來個視而不見。  

  「我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件事,程柯跟葉林林快離婚了。」爆炸性新聞,一定被嚇到了吧?  

  然而某個女人吃得跟豬投胎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八成是剛起床耳朵背氣沒聽見,她就浪費點口水再說一遍好了:「我是說……」  

  「程柯要離婚了。」天藍包著一嘴食物含糊接話,懶懶翻了個白眼又道,「可是他離婚,關我什麼事?」

  「天藍,你睡醒了吧?沒發燒吧?」季千妍一本正經地伸手探向她額頭。  

  天藍皺著臉揮開,「我看是你發燒了才對。」  

  「林天藍你真的很沒心沒肺哦!我正值新婚,蜜月都省了不去,還不是不放心你啊?你固執地死守了四年,如今終於峰迴路轉了,為什麼不能為自己想追求的幸福爭取一次?程柯承認他一直都沒忘掉過你,我聽了他的解釋雖然很鬱悶,但既然你們兩個還互相喜歡為什麼不能再給對方一次機會呢?」季千妍擋住天藍端豆漿的手,「不行,急死我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天藍歎了聲氣:「千妍,你傻嗎?為什麼他離婚了我就一定該再接受他,當初他選擇跟另一個女人結婚,我什麼意見都沒有,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不成全他。但是事情過去了就不可能回頭,就算我承認我對四年前的感情還沒完全放開,也不代表我願意從頭再來。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我覺得很好,不想有人闖進來,即使是我曾經喜歡過的人也一樣。」

  「可是,程柯當初跟葉林林結婚也是情非得已……」  

  「我都知道,也沒怪過他不是嗎?千妍,為什麼你也認為我該跟他重新在一起呢?我以為你是最瞭解我的。」

  「就是因為瞭解你,才知道你其實根本沒看開啊!如果你對程柯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我絕對會支持你。但事實上四年來你不曾接受過任何一份感情,提到程柯的名字就逃避,證明你心裡還有他,而且根本還讓他佔據著你心裡全部的位置。甚至你沒離開這座城市,難道不是潛意識裡捨不得嗎?」  

  天藍怔住了,千妍說的她又怎會不懂,這些話其實早已經在她心裡出現過無數次,只不過她一直在逃避面對罷了。

  「千妍,我到底該怎麼辦呢?為什麼我就是放不掉他?為什麼他想回頭我就該接受他?我覺得自己好委屈,可是好像只要他回頭了,我一定還是會拒絕不了他。」她握住季千妍的手,眼中是再無法掩飾的茫然。  

  「傻天藍,既然放不開就隨它去啊。你看我,我跟姜哲當初不也曾發展到那樣決絕的一步嗎?我在海邊那段時間是真的下決心要把他給忘了,可是最後我們不還是結婚了嗎?感情的事永遠不可能被理智困縛住,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學著成全自己。我不是勸你一定要跟程柯重新來過,只是希望你能依著自己的心意順其自然。而且我相信程柯會給你一個很好的解釋的,你也起碼先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0 11:24:37

第7章(1)

  清脆的下課鐘聲響起,與學生們欠身道再見,天藍抱著課本講義走出教室。  

  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裡面的李老師就叫她:「正好,林老師你的電話。」  

  天藍道了聲謝,課本也沒放就順手接起來:「喂,你好?」  

  「是林老師吧,我是門衛室的老夏啊。門口有一位叫程柯的先生說要找你,可是現在是上課時間學校不允許外人進來,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程柯?他怎麼突然跑來了?「我馬上就過來,謝謝您啊!」  

  「呵呵,不客氣。」  

  走出教學樓,遠遠就看到一輛銀灰色跑車停在大門口的護欄外面,車的主人則站在門衛室的窗戶邊跟門衛大爺相談甚歡的樣子。  

  幾年沒見,他倒是隨和了不少,一副跟誰都聊得來的模樣,很懂得充分利用他商業上長袖善舞的那一套。

  天藍走過去,頓了下問:「你怎麼來了?」  

  程柯站直了身子溫和一笑,解釋道:「我想請你吃晚飯,問到你學校的地址就來了。抱歉,忘了你這個時候還在上課。」門衛夏師傅呵呵笑道:「程先生半個多小時前就來了,一直等到下課才讓我打電話給你。」  

  說完,他曖昧地打量兩人一眼,又道,「林老師可真是會瞞啊,原來交了這麼出色的男朋友,難怪小吳老師追了你快一年都沒成功。」  

  天藍臉上一陣尷尬,連忙撇清關係:「夏師傅你誤會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說著瞪了程柯一眼,用眼色警告他快解釋。  

  程柯卻只是不以為意地笑,故意歎了聲氣認真道:「說得沒錯,現在還只是普通朋友,不過我會努力的,爭取盡快得到認可。」  

  「喂!你……」天藍伸手指向他鼻尖。這傢夥怎麼可以故意越描越黑!她在學校好不容易還剩點行情,他想害她從此無人敢問津嗎?  

  「生氣了啊?」他憨笑兩聲,外人看了只當是他有多緊張她,而她則化身為嬌縱的女朋友一直在欺負他一樣,「那晚上我請你吃大餐當賠罪好不好?」死人還在裝!  

  「我沒空,晚上要上晚自習,還要改卷子,很忙很忙,大概最近半年內都不會有空。你知道的,畢業班嘛,總是很緊張。」她笑瞇瞇地開始撒謊。  

  只可惜她忘了旁邊還有一個深知內情的外人在。夏師傅插話了:「林老師,你帶的班不是剛升高二嗎?再說晚自習六點半才開始,吃頓飯的時間還是夠的。程先生這麼有誠意,你就去好了嘛!年輕人交流感情最重要。」  

  天藍在心裡翻白眼,為什麼她好像看到老爸在教誨女兒?謊言被當場拆穿,她本來是沒什麼好愧疚的,但對面的男人一直拿耗下去的眼神盯著她看,總讓人有點頭大。  

  「可是我還有一堂課,放學了說不定還要開班會。」她還想作一下垂死掙扎。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忙完。」程柯極有風度地回答。  

  「就是就是!程先生可以陪我聊聊天!」夏師傅自以為身擔紅娘之職,熱心地幫腔。  

  「隨便你。」她終是在轉身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出來。上課鐘聲響了,她頭疼地撫著額往辦公樓走去。

  放學時間,學校的伸縮門打開了,學生們開始陸陸續續走出來。  

  男生大多對著門口路邊那輛很炫的跑車行注目禮,女孩子則以龜速走過門衛室,三五成群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裡面那個很帥很帥的男人。  

  「哇!好帥噢!夏師傅長得不怎麼樣,居然還有這麼出眾的親戚!」這是比較現實型的評論。  

  「對啊對啊!一八零以上的身高,溫和優雅的笑容,好像小說裡面描寫的優質男主角哦!」某個身為愛情小說死忠者的小女生眼中飛出夢幻泡泡。  

  「不知道那個帥哥到我們學校來做什麼,該不會是某個同學的哥哥之類的吧。我要是有那樣的哥哥就好了!」此君大有生不逢時之感。唉,歎氣。  

  「會不會是我們學校哪個女老師的男朋友啊?可是實在想不起來有哪個老師會美到能跟他相配呢。」這個問題好像比她最頭疼的物理題還要高深,真是浪費腦細胞。  

  人流一波接著一波,議論不曾停過。程柯搖頭淡笑,看了眼腕表再看一眼辦公樓方向,還是沒看到天藍的身影。

  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連夏師傅都忍不住了,說道:「要不你進去看看吧,高二(1)班,一上三樓就能看到。

  程柯又看了眼杳無人影的出口,她不會是賴著不敢出來吧?「好吧,那我進去看看。」  

  「去吧!」夏師傅站在門口笑呵呵揮手。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林老師真是好福氣呀!  

  剛走到樓道口,就碰到天藍挎著背包下來。  

  「再不出來,我會以為你從某個偏門偷跑掉了。」程柯雙手插在褲袋裡,站在樓梯下面取笑地說。

  天藍斜他一眼,將下樓的動作加大幾分,震得樓梯「咚咚」響。  

  「我沒事為什麼要偷跑?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地盤。再說翻圍牆會被罰款,老師罰雙倍,我可沒那個閒錢。」她相當老實地為自己爭辯。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他淡淡一笑。  

  「都說了我很欣賞自己的性格,為什麼要變啊?」他有健忘症嗎?才會老是重複這句話,還擺出一臉感慨樣,看得人心裡毛毛的。  

  「好了,現在是四點四十分,離晚自習只剩兩個小時不到。快決定吧,想去哪裡吃飯?」時間寶貴,他們實在不該再浪費時間在鬥嘴上,雖然他蠻享受兩人之間的這份隨意,像是回到了從前一樣。  

  「有一句話叫『客隨主便』你知道吧?」她拿看文盲的眼神看他,真傷自尊!  

  「我雖才學不高,這句話倒也聽過,請說下文吧。」他拿出「請賜教」的配合精神。  

  「因為時間不多,大餐就免了,學校對面有家大排擋菜的味道深得我心,你要是沒意見我們就去那吃吧。」穿著幾萬塊的西裝跟她去擠小飯店,倒看他心疼不心疼!  

  「那我們就快去吧,我都餓得不行了。」他說著,已經先行轉身往大門口走去。  

  來真的?居然一點都沒難為到他,沒成就感。天藍皺皺鼻子跟上去。  

  響應政治書上的小康精神,兩人很有覺悟地只點了四菜一湯。  

  某個女人見菜一上桌就埋頭苦吃,餓死鬼一樣的形象再次打消了對面男人原本就不多的食慾。  

  「為什麼你一上桌就老像幾十天沒吃飯似的?」他用很有禮貌的聲音小心詢問。  

  她頭也不擡,在心裡頂他一句:那是因為跟你沒話講。  

  「天藍,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跟你解釋一些事情。」他放緩了聲音。  

  如此一本正經的話題,又想害她消化不良嗎?  

  「我拒絕聽。「她沒心沒肺地回他一句。  

  「我承認當初選擇放棄你很傷人,但是我沒後悔過。所以雖然後來一直想去找你,可還是忍了,想著也許你已經有了更好的生活,我不該再去打攪。直到從千妍那裡知道四年來你其實一直還在這座城市,還是一個人,我就忍不住去姜哲的婚禮上見你一面……」  

  天藍打斷他:「見一面又能怎樣?我還是單身又怎樣?都跟你沒關係了不是嗎?」  

  「不,有關係。因為我想重新追求你,我想我們還能在一起。」  

  「你沒這個權利!」  

  「我有,天藍,我就快離婚了。」  

  「四年沒見,原來你還是這麼自私。你離婚了又怎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以為我就該重新接受你,你當我是什麼人,想要就要,想說分手就說分手嗎?你簡直欺人太甚……」她吼著,手直哆嗦,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扔了出去。

  別桌的客人都被那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引來了目光,老闆娘縮著脖子跑過來小聲道:「林老師,你還好吧?」

  平時看林老師都斯斯文文的,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旁邊這位先生雖然穿得一身高貴,可也不能因此就對林老師出言不遜吧?  

  老闆娘一心認定錯在程柯身上,仗義執言道:「這位先生你也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為什麼非要惹我們林老師生氣?」  

  好像扔茶杯不好好說話的人不是他吧?唉,果然像她說的現在在她的地盤上。  

  「對不起,我們出去說,請幫我們結賬吧。」  

  天藍抓起手邊的背包,氣沖沖地先跑了出去。  

  「天藍!」他從後面追上來,抓住她的手,被她狠狠地甩開。  

  「你可以不接受我,可以判我死刑,但起碼給我一個申訴的機會好嗎?」  

  他的眼神裡滿是無奈和不安,讓她突然想起了千妍的話。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好吧,我聽你說,但說完了請你放我走,別再來糾纏我可以嗎?」  

  至少目前別來找她,不管她接不接受他的解釋,她都需要一個空間來讓自己冷靜沈澱一下。四年了,他竟然還是唯一一個輕易就觸動到她惹她丟掉面具的人,所以她覺得不安。  

  「好。」  

  教室裡亮著白晝燈,很安靜,只有偶爾的翻書聲傳來。  

  天藍坐在講台上,手裡握著筆原打算寫備課筆記的,可是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本子上還是空空如也,只有鋼筆尖印出的一小塊黑點在那裝點門面。  

  他說和葉林林結婚是處於利益考慮,沒有絲毫感情,這些她知道。  

  他說葉林林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不過是在結婚後才說出來的,因為怕他不跟她結婚。葉林林是「誠信」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就等著她父親立遺囑把家業傳下來,在那之前,她不敢讓家裡人知道自己的戀情。葉林林喜歡的人出身不是很好,好像是一家娛樂城的保鏢,葉林林希望等自己得到了財產之後可以幫助他。而葉老爺這幾年身體已經漸漸不好了,加上程柯已經成功收拾了他的眼中釘「程氏集團」,他的心願了了,已經有了把大權放下來的打算。  

  程柯說他跟葉林林私下已經定好協議,很快就可以離婚。反正各自的目的都達到了,不用再演戲下去。而當初他一直以為她回了南方,想找她又怕打攪了她可能已經建立起來的新生活,所以他們之間才會傻傻地浪費了四年時間。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他,可潛意識裡已經相信了,他本來也沒說謊的必要。  

  她氣自己的心軟,就算他情有可原,就算他很堅定地說一定要重新來追她,她為什麼就該接受呢?可是她再抗拒也迴避不了一個事實,只要他回頭,她終究還是會妥協的。  

  汽車駛開的前一刻,他隔著車窗低聲說:「其實我說了謊,我一直很後悔,從放開你的那一刻起就後悔了。」

  她的心莫名地升起一陣心酸,彷彿四年裡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間決了堤。  

  搖曳不明的光線來來回回掃過每個人的身上,音樂不算太刺耳,卻帶著幾分頹廢的迷離。  

  空氣中浮動著不知明的廉價香水味和刺鼻的煙味,女子平靜地一直前行,完全無視自己的一身名貴套裝打扮已經引來多少人的側目。  

  「麻煩你,請問石峰在嗎?」女子朝吧台裡的BOY笑了笑,禮貌問道。  

  BOY愣了下,很快就應道:「在!可是……他不一定肯見你。」這位葉小姐經常來找峰哥,聽在這工作的前輩們說已經好幾年了,真有韌勁,可惜喜歡的人不合適呀。  

  「你只要告訴我他在哪就行了,我自己進去找他,不會連累你的。」她軟聲懇求。  

  「那個……他好像在6號包廂,二樓左邊第一間。」年輕的BOY升起不忍之心,猶豫了下就據實相告了。

  「謝謝你!」女子柔聲道謝,轉眼已往二樓行去。  

  現在這世道,原來還是會有「癡情女子薄情漢」這樣的戲碼上演,怕只怕不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

  走道裡亮著昏暗的緋紅色燈光,女子站在包廂門口,猶豫了下沒敲門就把門推開了。  

  光線幽暗的包廂裡並沒有出現她所以為的香艷場面,電視屏幕上閃著畫面,已經消了音。長沙發上,一名銀灰西裝的男子正拿著手機講電話。旁邊的女伴看了眼門口站的人,懶懶地又往男人身上貼了貼。  

  男子直到講完電話才冷凝地掃來一眼,推開身上的女人,擰眉道:「不知道要敲門嗎?以為這裡是你的公司?」

  門口的人揪了揪衣襟,驕傲地擡起頭道:「我有事要和你談。」  

  男子蔑然一笑嗤道:「葉林林,你以為自己是誰?一個總倒貼著不放的女人沒資格這樣跟我說話。」

  「石峰!你別欺人太甚!」葉林林閉了下眼,握緊的雙拳因為指甲的刺痛讓她重重一顫。  

  「是你別再自取其辱才是吧,聰明點就少來煩我。」  

  這麼多年了,居然還在原地踏步,連說的話都一樣。她這樣不顧自尊地堅持到底為什麼?早就累了,如果她能再任性點再聰明點,今天也就不會把自己弄得這麼慘。這不是他的錯,那麼該是誰的錯呢?老天爺嗎?胡亂地綁了兩根紅線在一起就不管了,任由它盤根錯節再也理不出頭緒來。  

  「你不肯談,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等到你有空為止。」  

  不用刻意加強語氣,這麼多年的瞭解,他知道她說到做到。  

  「我今天沒空,你愛留多久隨便你。」石峰說完,站起身越過她大步朝樓下走去。  

  葉林林愣在門口,忘了去追。  

  包廂裡的女子走了出來,斜了她一眼嬌聲說道:「別傻等了,回去吧,峰哥今天真的有事,他出任務去了。」

  「出……任務?」葉林林低喃著,突然驚醒了一樣飛速追了過去。  

  身後的女子依門搖頭,唉,根本就不會在一起的,這麼堅持又是何苦呢?  

  五彩的霓虹燈招牌在夜幕裡閃著斑斕的光影,兩個歪歪倒倒的男人互搭著肩膀從夜總會裡走出來。

  「趙兄,你還好吧?」年輕一點的男人問。  

  「我沒事,沒喝醉,好得很!」趙姓男人大著舌頭說。  

  「要不要再去洗個桑拿浴?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裡面的小姐手藝很不錯哦!」年輕男人討好地建議。

  「呵呵,今天就算了吧,公司明天還要忙簽約的事,不能玩得太晚回去,不然我家那頭母老虎又該�嗦了。」

  「那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車就停在那邊。」  

  「那路上小心啊,我們明天簽約會上見了!」揮揮手兩人分道揚鑣。  

  趙姓男人半瞇著醉眼,晃晃悠悠腳步不穩地往車邊走去。  

  車停在酒店偏角的空地上,他剛走近車邊打開車門,就感覺身後襲了一股強風,下一秒已經被塞進了車裡。車燈還沒來得及打開,便被壓抵在車座裡,所以看不見來人的臉。  

  「你……想怎麼樣?」臉被壓得變型,他悶著聲問,還算冷靜。像他這種人此類場面多少見識過一些,無非又是惹了什麼人被恐嚇勒索一下。  

  身後的人沒說話,手中冒出一把銀光閃爍的匕首緩緩劃過他面前。  

  「有話好說!」被縛者陷入恐慌之中。  

  他在剽竊別人公司機密的時候就該料到,一旦被發現再有話也不可能好說了。  

  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刺進他的下腹,不要他的命,但是夠他躺上兩三個月了。明天的簽約當然也不會再有他的事。脖子被狠狠擊了下,受傷的人意識漸漸陷入昏迷裡,始終沒機會能看清來人的臉。  

  夜深了,燈光昏暗的街道上已經少有行人。一抹單薄的身影立在路燈下,看著由暗處慢慢走出的男人。

  男人漸漸走近她身旁,看了她一眼,腳步沒停繼續走。  

  「還不夠嗎?到底什麼時候你才會厭倦才肯停止?」她泣聲吼著。  

  「我的事,你少管。」冷漠的聲音飄了過來,不帶一絲情緒。  

  她追奔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卻沒注意到他手上還握著把鋒利的匕首在。錐心的刺痛席捲全身,她咬牙忍住,卻擋不住手心裡的鮮血直流。  

  「放手!」他腳步終是頓了下,低聲吼。  

  「不放!就不放!」她反將手握得更緊。  

  「滾開!你這個笨蛋女人!」他手一揮,將她推到幾米外去。  

  她踉蹌了下,眼淚跟著滑落。然而一如從前那樣,還是換不來他的半點憐惜跟妥協。他明明也是喜歡她的,為什麼非要這樣對她?  

  「再跟你說一次,聰明的就離我遠點!自取其辱的事你願意做,可是我已經懶得看了,別再來煩我!」冷冷的聲音蓋過了夜氣所帶來的寒意,身影遠了,走得毫不留戀。  

  手上的疼痛比不了她的心痛,她的夢,該醒了。  

第7章(2)

  「程柯,我們離婚吧。」葉林林坐在他對面,神色平靜地說,將手中籤過字的文件遞過去,「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過字了,你簽完字就可以生效。」  

  程柯隨手翻看了一下,不解地問:「可是你的遺產繼承書還沒生效,現在離婚你不怕被家族的人趁機作亂嗎?」四年來雖然他們私底下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也算幫過他的忙,他就事論事為她考慮一下也是應該的。  

  葉林林澀然一笑,淡聲道:「有什麼關係呢?本來我就不在乎那些東西。你也知道我爭那些錢是為了什麼,到頭來終於明白不過是自己鬧了一場大笑話,真是悲哀。我想通了,離婚協議書一生效就出國定居,不會再回來,我要重新開始生活,真正去為自己活著。」  

  「是不是……」他已經大概猜出了原因。  

  「別說了,對我來說都是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她打斷他,「還有,謝謝你這幾年一直肯配合我演戲,而且因為我結婚前沒向你坦白,結果害得你跟喜歡的人分手,我覺得很過意不去。需不需要我出面幫你解釋一下?」

  程柯搖搖頭,露出一絲無奈的笑,「還是算了吧,等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會跟她好好解釋的。」

  怕只怕她的脾氣一上來誰的解釋都不頂事,任務還是相當艱巨啊。  

  「那祝你幸福吧。」她伸出手友好地笑著。  

  他伸出手去握了握,「你也一樣。」  

  重新追求,追了一個星期之後才發現原來說大話真的比執行起來容易千萬倍。  

  比如那天,他興沖沖地抱著一大捧玫瑰花去學校找她,想請她吃飯。她卻冷著臉教育他沒事別總往她學校跑,造成她在學生當中形象大跌,天天沒大沒小地拉著她問她是不是她男朋友。  

  教育完畢他以為既然來了陪他吃頓飯總不為過吧,誰知道她瞪著他懷裡的玫瑰花半天不表明態度,突然抽出一支看了老半天,看到他感覺她已經差不多連多少花蕊都數完了,然後她開始一片一片撕花瓣,嘴裡唸唸有詞:「吃飯,不吃飯,吃飯,不吃飯……」數到最後一瓣剛好是「不吃飯」。  

  她把那根光禿禿的花莖塞回他手上,很是得意地說道:「你看,是老天不肯成全你的,慢走不送。」說完樂悠悠轉身回宿舍去。  

  他傻愣愣地捧著一大束花站在校門口,門衛夏師傅很有同情心地跑過來指導他:「唉,小程啊,別怪林老師不肯陪你吃飯,你玩送花這一套實在太落伍了,往前三十年我追我老婆的時候都已經不使這招了。別洩氣,回家好好鑽研個進步點的招術再來吧。」  

  送花不成,她開始連面都不見了,說是拒絕觀看他的無聊花招。無奈之下他跑去煩姜哲那個已經家室美滿的傢夥,讓他幫著出主意。當初他自己那麼驚險的境地都闖過來了,一定會有高招相授。  

  姜哲搓著下巴擺出沈思狀:不見面嗎?那還不好辦。  

  「天藍,星期六來我家吃飯,我要親自下廚!」季千妍在電話裡自信地宣佈。  

  「好啊,要我帶什麼東西嗎?胃藥?消化藥?」天藍損她。  

  「去你的,我的廚藝可是經過我婆婆傾囊真傳的,三星級廚師也不是我對手,你敢小看我!」某女人現在有夫家人撐腰口氣大得很。  

  「是,我錯了,不過你也不對,怎麼能隨便報上師傅的名號呢?自己丟臉不要緊,怎麼可以連累你婆婆幾十年才修煉來的聲望?」天藍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說,罰你買瓶最貴的紅酒帶來,價錢低了不準你進門!」趁火打劫的最佳寫照。  

  「不是說酒是你們家違禁品嗎?再說哪有主人逼客人帶東西的?」  

  「呵呵,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聽出一點打馬虎眼的弦外音哦,「什麼特殊情況?」  

  「哎呀,你就快點來吧,我火上燉著湯,不跟你聊了,拜拜!」連忙掛線。呼!好險!  

  吊人胃口,一定有問題!  

  千妍跟姜哲的幸福小窩定在偏市郊的一處剛落成的新型小區。反正自己有車,上班遠點沒關係,環境好才最重要。

  下了出租車,天藍提著購物袋往裡走,小區保安認識她,笑著跟她打招呼。  

  繞過大大的噴泉再走兩百米,然後爬完四層樓梯才終於到達。真是年紀大了,爬個四樓也能喘得像哮喘病發作。伸手按下電鈴,門幾乎是立刻就拉開了,門裡站著的人讓她驀地愣了下。  

  「你來了。」程柯退後兩步讓她進來,順手接過她手中很沈的購物袋。  

  天藍「嗯」了聲,換了拖鞋進廚房找千妍。放心,她沒那麼自覺去主動打下手,她是要去提審某人。

  季千妍正在那揮著明晃晃的菜刀與土豆絲作戰,見她進來就招呼道:「來了正好,幫我把水槽裡的小白菜摘了。」

  天藍捲了袖子過去開工,突然伸出濕漉漉的手一把拉過季千妍壓低聲音咬牙道:「你說的特殊情況就指這個?」

  「哪有?我不知道姜哲也約了程柯來吃飯。」裝,一定要裝下去,打死不能承認是她跟老公兩個一宿沒睡想出來的妙計。  

  「信你才有鬼。」天藍伸手敲她額頭。  

  「啊!小心,我剛剛好不容易才化好的妝,弄花了怎麼見人?」季千妍縮著脖子鬼叫。  

  「明明已經是黃臉婆一個了,還偏要作垂死掙扎,省省吧你。」天藍藉機報自己上當之仇。  

  「誰說的,我幸福著呢!」季千妍得意得很,看了看天藍又說,「你也趕快找個人嫁了吧,這樣將來我們的孩子拜把子或是結親家才不會有年紀上的困擾。而且你都老大不小了,再不嫁真的沒人要了。」  

  天藍拿眼斜她,手裡的小白菜摘得亂七八糟,咧嘴道:「當單身貴族多時髦,我好不容易才爬上這一層,才不要像某人一樣被人三句話一哄就隨隨便便把自己給賣了,我還要多享受幾年。」  

  「你爹媽居然都不催你,真是好命的傢夥!」季千妍忍不住心生感歎,她比天藍還小一歲呢。  

  「所以我打死也不留在老家那邊啊,如果當初沒回來一定孩子都有了。」說起來還蠻叫人小得意一把的。

  咦?季千妍猛然發現局面不對,她明明不是在執行說服任務的嗎?怎麼扯著扯著就跑題了。算了,首戰失敗,可以留到第二個環節再戰。  

  「你也別洗菜了,去客廳收拾下桌子吧,順便叫姜哲去買些調味料回來,家裡的快用完了。」家庭「煮」婦開始叉腰使喚人了。  

  天藍丟開手裡的活出門,走過季千妍身後用哀悼的口氣怪聲道:「親愛的妍,很不幸地告訴你,你已經正式變成一個稱職的黃臉婆了,好可怕的婚姻生活啊!」  

  季千妍揮揮手裡的菜刀示威。  

  不一會姜哲得到傳話,不確定該買什麼於是跑到廚房門口問:「老婆,調味料要買哪些?」  

  得到裡面飛來的一句回話:「當然是每樣買一點啊,笨!」  

  公事上幹練利落的姜大經理被侮辱了智商,還是笑呵呵地換了衣服出門買東西去了。  

  天藍站在餐桌旁,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欣然笑起來。這就是幸福吧,和自己愛的人平平淡淡守著一個家,平靜地過日子,細水長流到老。  

  千妍曾問過她現在幸福了嗎?那時候她無法回答,因為當時真的感受不到幸福,甚至覺得很心酸很委屈,而今幸福似乎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她的不安其實早就不該再刻意死守堅持下去了吧?  

  目光忍不住悄悄移向客廳沙發上正對著手提電腦凝思工作的人,工作狂!可是仔細想想他要管理那麼大一間公司,還能抽出時間來這裡吃頓飯其實並不容易。  

  幾年的時間讓他變得更沈穩,也比以前體貼了。糾纏了那麼多年,誰對誰錯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注定要牽扯下去,無論她怎麼拖延抗拒。  

  其實,她的幸福就在他那裡,她知道,從來就沒離開過。  

  看著他專注的樣子,看得忘了回神。他似乎感受到外來的凝視目光,突然擡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四目相對,她逃避不及,驀地紅了臉。呃——真的真的糗大了!  

  端菜上桌,主客落座。季千妍熱情地招呼著:「吃菜吃菜,別客氣!」說著就把兩個雞腿一邊一個夾到程柯和天藍碗裡。姜哲很期待地問:「老婆,那我呢?」  

  老婆大人用很苛刻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眼,隨便夾了幾根青菜過去,理直氣壯道:「你就多吃點素菜吧,因為我發現一場婚結完你起碼胖了五斤,還有繼續發展的態勢,我拒絕跟豬生活。」  

  姜哲鬱悶到險些一口氣過不去被噎死,他哪有長胖?明明還是風度絕佳的帥哥一名啊。這就是已婚男人的待遇,冒著身價狂跌的現實死求活求娶個老婆回家,居然還被人嫌棄成這樣。程柯一心想學他也往死會的路上鑽,他好想勸他一句回頭是岸。  

  季千妍眼珠左掃一下右掃一下轉到快抽筋,那兩個人還是悶著頭各吃各的,死也不開口說兩句。就算她做的菜太好吃也不必這麼給面子吧?  

  「那個,天藍啊……」季千妍整整嗓子開始說了。  

  天藍古怪地看她一眼,不解道:「幹嗎?」  

  「哦,我看程柯現在也是單身了,你也剛好快放暑假了,沒什麼事的話兩人就談談戀愛吧,呵呵……」臉笑得好僵啊,改天有空一定跟天藍說說,她的眼光有殺人於無形的潛質。  

  沒什麼事?剛好?還的話?好像她剛剛說的不過是「多吃點啊」「今天天氣不錯」此類無關緊要的話。

  「千妍,你辭職吧。」天藍突然冒出一句。  

  「為什麼?」她幹得好好的,還是在老公手下討生活,日子不要太逍遙哦。  

  「自己開個婚姻介紹所,我覺得更有前途。」這一句天藍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說。  

  季千妍還不死心地咕噥一句:「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  

  「你再說我就走了哦。」威脅她,以圖自己能消化良好地吃完一頓飯。  

  「沒良心,好吧好吧,不管你了,你就慢慢當你的鴕鳥去吧,膽小鬼。」  

  「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大家吃飯!」季千妍揮著筷子開動。偷空向對面的老公打了個眼色:老公,我沒招了。

  姜哲氣定神閒地回她一個眼神:老婆,插手到此結束,剩下的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天藍低著頭海吃,終是忍不住看了程柯一眼。而他也在看她,很久很久仍然不移開。她當然看得懂他的眼神代表著怎樣的心思,他很無奈,卻又不肯放棄。  

  她——真的氣慘了他吧?不過比起她四年來的鬱悶和委屈,這點小挫折根本不夠瞧。  

  她從小就喜歡夏天,喜歡夏天裡碧藍的天空和燦爛的陽光。天氣漸漸熱起來,夏天又快來了,也許很適合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吧,她期待著。  

  姜哲仍然被某人騷擾著,一個頭兩個大。  

  堂堂宣傳部經理在老總的號令下不許辦公,老老實實地爬上十六樓來為老大出謀劃策。誰規定宣傳部長就一定是個想計策的高手,何況他自己那點愛情經驗不早都貢獻出來了嗎?老大,他真的沒招了啊。  

  「快想點辦法,再不行就去給我弄本兵法三十六計來,也許能找到點有用的。」有人病急瞎投醫,開始胡言亂語。

  病得不輕啊,姜哲同情地在心裡歎息。  

  「別歎氣了,我沒開玩笑。」  

  居然是認真的,簡直是病入膏肓。得快想辦法,他可不想下半輩子去精神病院探親。  

  「別急,讓我想想。」兵法書肯定沒什麼大用……等等!兵法三十六計?最近不好像還有首歌唱什麼愛情三十六計嗎?原來亂蒙之下也真能撞上妙計,真是老天保佑!  

  「有了。」  

  「是什麼?」  

  「很簡單,苦肉計。女人天生容易心軟,用這招鐵定能有所突破。」  

尾聲

  天色灰灰的,像是要下雨。夏天氣候變化大,偶爾飄來一陣雲轉眼大雨傾盆也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在放學的時候接到這樣一個電話。  

  有人在電話裡是這樣說的:「天藍,知道你很喜歡看煙火,我在市府廣場租了地方想放給你看,你來嗎?」

  「程先生,麻煩抽空擡頭看一下外面的天氣,馬上就要下雨了。」她沒好氣地回他。  

  「總之我會在市府廣場的燈塔下面等你,希望你會來,記得要打傘。」  

  說完已經掛線,不給她任何回絕的機會。霸道!  

  她很不情不願,誰讓他專制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就不會再多花點耐心請求她一下嗎?可是抱怨歸抱怨,她還是很快收拾好東西抓起背包準備走。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他那句「記得帶傘」,皺皺鼻子,轉身進屋取了把傘才出門。

  天色更暗了,照這種態勢等下要不下雨,她林天藍名字倒著寫。她就不信煙花能放得成。  

  學校在市郊,一路坐著公車晃晃悠悠過來,到市府廣場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前腳下車後腳就開始下雨,天藍撐著傘越過路中央的小水畦,張大眼睛一邊往燈塔方向走一邊搜尋那道熟悉的身影。  

  路上行人不算多,偶爾跑過幾個沒打傘的全都充分利用手裡的背包文件夾擋雨。燈塔已經亮了,照得方圓一里內光線如晝。雨水迎面落了些到眼睛裡,天藍伸手擦了擦,搜尋了一圈並沒發現程柯的人影。他該不會是把她誆來了自己卻沒來吧?不管他,還是打電話給他好了。  

  電話沒接通,裡面只有一個公式化的聲音說著: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敢跟她玩關機!咬牙切齒,她正忿忿然要轉身回去,突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夾在「嘩啦啦」的雨聲裡聽得隱隱約約。四下回頭,瞇眼瞧了很久才看清了那個站在兩百米外電話亭裡的男人。蘑菇型的電話亭很小,都不夠他站的,所以他的衣服上也是雨,臉上也是雨,還有頭髮上……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他狼狽的樣子了,看得人真是——  

  火大!  

  三兩步奔過去,走近了才發現他身上的淋濕程度比她剛剛遠遠看到的還要嚴重,整個人全都濕透了,西裝皺了,白襯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都知道躲雨了,為什麼還淋得這麼濕?想得肺炎痛快點說,回頭我再送你幾大桶冷水讓你淋個夠!」她指著他的鼻尖大聲罵,手裡的傘卻往他頭頂移了移。  

  「嘿嘿,忘帶傘了。」他一臉老實地說,心中卻暗自得意。事關自己的終身幸福,淋這點小雨算什麼?為了等今天這樣的天氣,他已經每晚守著電視連續看了一個禮拜的天氣預報了。  

  「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都沒忘,這會兒怎麼就給忘了?」她懷疑地看他。從來沒看他像今天這麼憨厚老實過,一定有問題。想呼嚨她可沒那麼容易。  

  他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好承認道:「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忘記的。」  

  「想玩『苦肉計』讓我看了心軟是吧?」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拆穿他的下下計。也不想想她看了二十多年的言情小說偶像劇,看假的不成?  

  呃,真狠,一語中的。  

  「是。」他在心中滴汗並懺悔,順便想著回去怎麼收拾姜哲那個臭小子。居然敢說萬無一失,根本胡扯,白淋了一場雨還被當場拆穿,他虧大了。  

  「哼!」她轉身就走,就讓他淋雨淋死好了,敢耍她!  

  「天藍!」他追奔上去,抓住她的手不放,歎了聲氣認真地說,「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肯接受我?」

  該死的!他歎氣,居然又在她面前玩這招,明知道她對這個最沒轍。  

  「天藍,只要你說,我就做。」他又低聲說了一句。  

  「是嗎?那你為我放一場煙火,現在就放,就在雨裡放。」她說得一本正經,背對著他的臉上已經無聲地漾出笑意。強人所難嗎?她知道,倒要看他怎麼辦。  

  「你等我,煙花都在車裡,我馬上過去拿!」他開心地說著,已經飛快往停車場方向奔去。  

  這呆子,當真啊?他平日裡那些的精明理智都走失到哪去了?  

  「喂……」她跟在後面追出幾步,笑著搖頭。千妍說陷進愛情裡的人都少能有理智,常常願意為對方做一些傻乎乎的事,她算見識到了。  

  夏天的雨總是又急又大,她撐著傘站在遠處看著他在那徒勞地點了一次又一次火,澆滅了,再打著,還是滅了,直到打火機不堪虐待徹底罷工。  

  她扔了傘,奔到他身邊,把他拉起來,突然擡腳狠狠踹了他一下。  

  「你傻啊!怎麼可能點得著!笨蛋,大傻瓜!」  

  他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火光沖天的抱怨,傻兮兮地道:「可是你想看……」  

  「不看了,已經看過了,屬於我們的煙火一場就夠了,何況那場煙火代表著離別,除非你還想有一天再把我丟開,否則就不許再看了。」她張開手攬住他的腰,笑得像個傻瓜。  

  十分鐘前說想看煙火的人是她吧?為什麼現在聽起來好像是他的錯?  

  不管了,重要的是,他好像成功了是吧?喜歡的人這一刻終於奔到了自己身邊,他們一定會一直像現在一樣,相依著走過平淡,走到老。也許,再加上下輩子。  

  他們會幸福的。  

  「你說那兩個人在幹嗎?這麼大的雨明明有傘也不打,好奇怪!」還在公共場合摟摟抱抱的,都不知道收斂點的哦!路人甲目露困惑。  

  「是哦,別是精神病院走失的某某床病人吧?我們要不要打120來?」路人乙貢獻建議。  

  「哎呀,你有見過那麼帥的精神病人嗎?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路人丙很顯然為女性,所以目光只往帥哥身上瞄。孰不知精神病跟帥不帥能有什麼關係。  

  「走啦走啦,該回家燒飯了!」路人某某被老婆揪著胳膊吆喝著走人。  

  一波人走過了,又來一波,「哎,你看那邊兩個人好奇怪……」  

  新一輪議論持續中……  

  看來那兩個傻子真打算抱到天荒地老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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