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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22 12:12 編輯
前言:
愛一個人有錯嗎?
即使有錯,
他也不能把她當傻子對待,
分手的時候連句「再見」也不留下。
既然如此,
她就嫁一個愛她的人,
這樣總對了吧?
可他又衝出來阻止她的選擇。
她沒有他的能耐,能夠看透人心,
但也不能再忍耐他的肆意妄為了!
可為什麼她卻發現事情似乎另有隱情?
原來愛沒有錯,
只是愛被詛咒了!
第1章(1)
在城市商業區的林立高樓裡有著無數間被水泥和隔板劃分開的單元,這裡被劃分開的不只是地域上的分界,更有情感上的糾結,無數領帶先生和套裙小姐奮鬥其中。顧盼就是其中的一員。
年近二十五的顧盼留著一頭酒紅色的波浪捲發,五官談不上傾國傾城卻也算小家碧玉,特別是甜甜的兩個酒窩為她加分不少。豎條藍線白底襯衫,淺橘色套裙,黑色露趾高跟鞋是她上班時最中意的搭配,簡單又不失幹練,雖然她的工作僅僅是位小秘書。
顧盼工作的地方叫做沈氏心理診所,顧名思義她的老闆也就是診所的主人,姓沈,名默。
她一直覺得這個名字適合極了他,沈默沈默,沈默沈默,她的老闆確實不怎麼愛說話,他的眼神似有魔力一般,僅僅需要面帶微笑望著那些客人,客人們就會主動將心結和盤托出。對了,她的老闆不喜歡稱呼前來就診的人為病人,他說他們只是來暢談心事的客人,診所需要做的就是傾聽和保密,僅此而已。
雖然在心理學專業上她一竅不通,但她仍然能夠得心應手。因為她每天的工作只是安排預約的客人,繳納每月的水電,在必要的時候和維修工人聯繫,當然有時她還要為老闆買個便當,扮演跑腿小妹的角色。值得一提的是,每日清晨為老闆修剪花枝的工作更是非她莫屬,就像現在。
近五十平方米的辦公室內,三面牆並無特殊,一面卻是落地玻璃裝潢,透過玻璃正巧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商業區。在這個寸土寸金的樓盤中,顧盼正擺弄著一大束海芋,鵝黃色的花蕊,乳白色的花瓣煞是喜人。
「為什麼每天都有人送花?」
身後的聲音令顧盼停頓了下手中的動作,下一秒就利落地用膠帶纏繞住花莖,再用兩條鐵絲交叉貫穿,最後固定在藍色琉璃器皿內就算大功告成。
「放在桌上好嗎?」
顧盼回過身,還未見人先帶三分笑,先前說話的男人終於映入眼簾。深陷的雙眸,高聳的鼻樑,蜜一般的膚色透露著上天的寵愛。橄欖綠的馬球衫領口微微敞開,不知道是為了誘惑誰。
想到這兒,顧盼急忙將視線調轉,得到沈默的默許後將海芋安放在他的桌上。好一盆海芋,亭亭玉立,不疾不徐,不張揚卻充滿了自信,正如那位煞費苦心的送花人一般心思細膩。
「花美,手藝更美。」沈默從不吝嗇誇獎他的員工,這唯一的員工,「每天看你料理它們,總覺得是件賞心樂事。」
「這也是我的工作。」
面對這每日一句的誇獎,顧盼微笑全盤收下,好不謙虛。若不是為了替他打理那些送花人的「心思」,她不會特意去學習插花。
沈默伸出手掌,輕輕觸碰那些花瓣,上面的露珠不堪負重紛紛滑下。
「今天的海芋有些意思,往日似乎沒人送過。」他擡起頭,對上秘書的眼,溫柔地笑道。
何止有些意思,簡直是花盡心思,否則又怎會引起他的注意?
顧盼一絲不苟地將卡片遞上。
「這束海芋是上個月光顧診所的齊小姐送來的。」
「齊小姐?」不是他記憶力差,只是已經相隔三十個日夜了。
「就是抱著她的寵物一起來的那位齊小姐。」
「哦,那只雪地犬。」
見沈默恍然大悟的樣子,顧盼不禁暗笑,人還未記起先想起那隻畜生來,若讓齊小姐知情豈不羞憤?
拆開卡片,沈默一目十行讀完後依照原樣折好,拉開左邊的抽屜放入其中,然後吩咐顧盼致電齊小姐謝謝她的海芋,並告訴齊小姐他沒空出席她的生日派對,但生日那天他會把禮物寄去。
「好,我知道了。」她一一記下,他對每個人都體貼有加,距離不近不遠,浮想聯翩。
顧盼面帶笑容,這是她每日清早最抒懷的笑容。因為每日每個送花人的「費盡心思」都會遭到相同的待遇,從不偏頗。「你先出去吧,待會兒……」
「薄荷茶?」顧盼接口道。
沈默也笑了起來,這個秘書早就將他的習慣摸了個通透。
拉開門,顧盼回頭看了眼那盆活色生香的海芋。
「你不知道海芋的花語嗎?」
「什麼?」沈默一臉詫異。
搖搖頭,顧盼跨出門去,對於沈默她早就清楚。他不是絕頂聰明就是絕頂糊塗。
茶水間裡,顧盼煮著水,雖然沈默沒有特殊要求,但她還是不曾用純淨水給他泡過茶。
海芋的花語她和齊小姐一般瞭解,對於一份渴望的愛,齊小姐恐怕要比她勇敢百倍。
至於沈默先前的喃喃自語,她也清楚得很。
為什麼每天都有人送花?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若不是看上了他,難道還看上了她不成?可惜卡片上從來不曾署過她的名字。
他對病人付出的是專業,病人回饋的是感激,鮮花也是感激的一種,但適用於年輕待嫁的小姐。
於是日復一日,她插花本領早已趕上補習班的老師,但為何她覺得自己只似花奴?替他承接每一份承載愛慕之心的鮮花,修修剪剪,然後把她們最美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只為討他歡心展露笑顏。雖然他從未回應這些五光十色,但只是想到他有朝一日,讓她打電話訂花訂餐廳,或者為某個送花人挑選禮物,她就滿心不悅。
唉聲歎氣之間,茶壺發出刺耳的嘯叫聲,沸騰的氣泡在透明的水壺裡上下翻滾著。顧盼嚇了一跳,趕忙收拾善後起來。
偏偏內線也來添亂,顧盼照例在它響三聲後接起。
「顧秘書,你跟著我多久了?」那頭沈默的聲音風平浪靜,不知用意何在。
短短的兩三秒內,顧盼的心思不停地轉換。自這個診所開張她便跟著他了,問這個問題是想要辭退她?還是升職?顧盼失笑,小小的診所有沈默一塊金字招牌便足夠應付一切,她升職升到哪兒去?
「一年半了吧。」
「一年半了……」醇厚的男音微微歎息,「是到漲工資的時候了。」
她一愣,隨即道謝,掛上電話仍然一頭霧水,不知道那個心理醫生到底打什麼心理戰術。
顧盼苦笑著,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拿出圓珠筆將檯曆上的昨天劃去,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
「一年七個月零八天。」
若有所思地報出一個日期後,顧盼猛然醒悟地衝向茶水間。好在這些手忙腳亂他都沒有看見。
唉,不得不承認,她顧盼愛上那位名為沈默的男人絕非一朝一夕了。
顧盼仍然清楚地記得一年前她和沈默初見的情形,八月的酷暑,冒著熱氣的柏油馬路,剛看完醫生的她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卻被一個人影攔住去路。
「陸文一?」眼前的男人令她有些驚訝。
男人輕蔑地笑了,「怎麼?只是兩個多月不見,就將舊情人忘個精光啦?」
如此開場白令顧盼皺起眉來,她已經可以嗅到除了柏油之外的戰火氣息。都說下雨天討債天,卻原來大晴天也不宜出門。
「有什麼事嗎?」顧盼往裡橫走一步,躲開毒辣的陽光。
「也沒有別的什麼事,就是來催你還錢而已,你把錢給我之後,我就走人。」男人顯然有備而來,氣定神閒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顧盼的眉頭擰得更緊,不為其他,只是惱怒自己怎會認識這種雙手橫插、胡攪蠻纏的男人。當時初相見,他也溫文爾雅,一派謙讓,做足了君子風度。
「我從未向你借款。」她別過臉去,不看他。
男人早料到她有此一說,掰開手指念道:「我們一共約會了三次,共花費了兩千多,我也不是計較的人。除去零頭,一人一半,你今天給我一千便可以走。」末了還體貼道,「我也想到你沒有帶現金,喏,那邊有提款機,我可以等你。」
無恥至極!顧盼心裡罵道。幸好他們約會了三次她就提出分手,否則還不知何時才能看出他的真性情。
「三次的花銷裡我記得我有買單。」她扶住額際,頭痛又陣陣泛起。
男人「嘖」了一聲,擰眉道:「我就說過不想多計較了嘛,你又何必算起小賬來?總之,這些錢我是算好的,你不信的話,這是賬單。」
男人將一疊紙遞上,被顧盼嫌惡地推開。
「你和你以往的女朋友分手也都會這樣嗎?」
「對。」曾經號稱自己是初戀的男人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就是她們太懦弱了。」顧盼冷笑著,「陸文一,你聽好,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這種無賴。」
男人狗急跳牆,揚言威脅:「你不怕我把你的住址電話都發到網絡上供人欣賞?」
「怎麼做是你的權利,不過請記住我也有報警的權利。」說完,顧盼頭也不回,將他推開跨出大步。
她的高傲和冷靜令陸文一不知不覺中退了兩步,但身後的男人仍然不依不饒,大聲喚道:「大家快來看哪,有人欠錢不還啊!」
有路人射來好奇的目光,顧盼也不爭辯只想迅速離開現場,回到家吃一片安眠藥,好好地睡一覺,她最近失眠得厲害。
「小姐。」
突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下意識她以為是哪位好管閒事的路人,蓄勢待發正準備將滿腔的壞心情釋放,卻對上一張深刻的臉。
對,深刻,眼前這個男人最懾人之處就是他那立體的五官,直覺她便認為他是個混血兒。架著銀色鏡框墨鏡的高大男人生就安撫人心的笑容,令顧盼瞬間平心靜氣下來,卻為不能看清那雙鏡片之後的雙眸而懊惱。又是直覺,她覺得他會有雙深邃的眼眸。
「你的東西掉了。」好看的男人將藥盒遞上。
顧盼伸手接過,原來是剛在醫院取的安眠藥。
「謝謝。」
「不客氣。」
一個道謝一個回禮,一場邂逅也算完結。即使有稍許戀戀不捨那張看不分明的臉龐,顧盼還是坐進了車位,發動馬達。
車是父母留給她的,有些年月了,發動機也是染上老頑童的毛病。有時順暢得很,有時往往要九牛二虎半天才能上路。
今天果然是不宜出門的日子,顧盼嘗試了幾次還是點不著火,正在氣頭上時,車窗上咚咚作響。擡眼一看,竟是那個好看的男子,一剎那她做起灰姑娘的美夢,允許自己幻想他是依依不捨地尾隨前來。
她搖下車窗,有些放肆地觀賞著眼前的男色。
「小姐,請恕我冒昧。你的藥一個星期服用不能超過五粒,否則對身體有害。還有,如果可以,盡量不要服用,畢竟安眠藥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顧盼還愣在車裡,男子已經把話說完,信步走遠。
突然她的手機嗶嗶作響。
「喂?」
「顧小姐,對不起,剛才護士疏忽忘了提醒您,這個藥一周最多吃五粒……」
年輕醫師的話語顧盼再也聽不下去,倉皇間她只顧將頭伸向車外尋找那抹身影。偏偏車水馬龍,不見來人。
回神之後她靜靜體味,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個男子看她的神情奇怪異常,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情感。直到後面的喇叭聲震耳欲聾,顧盼才打起精神,油門一踩,居然順利上路。
那天,是她萬事最不順的一天。老闆的魷魚宴剛吃完,舊情人就當街撒潑,偏偏又遇上連連失眠精神不佳。
但卻邂逅了一個異常養眼的男子。她以為,那個人只會成為留念,她和他只會成為動心之後便相隔天涯的兩人,卻不料上天從來都不遂人願。
顧盼不記得在哪裡看過這樣一句標語: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要努力找工作。她昨天未曾不努力工作,但還是要面對今天的努力找工作。任誰都知道世道艱難,可憐她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要和那些朝氣蓬勃、自信十足的畢業生大軍爭個面紅耳赤。
當天最後一個機會是某座大廈裡的心理診所招聘秘書一名。薪金不算高,待遇並不優,還和她的專業八竿子搭不上邊,但她還是毅然搭上了電梯。不為其他,只為了消遣,她還沒有見識過心理醫生這種職業呢,就全當體驗生活好了。如果這個心理醫生真的能說動她,讓她留下,那才算真的本領到家,刮目相看。
電梯門緩緩合上,突然一隻手插入空隙中,幾秒鐘後就如同電影中常常出現的慢鏡頭一般,顧盼看到了一張嘴,一隻鼻子,一雙深陷的雙眸,拼湊出一張卓爾不凡的臉龐,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一個轉念,久旱逢甘霖般的狂喜,顧盼興奮得忘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口中斷斷續續地「你、你、你……」只想說出一句「你就是那天那個人」。
但是他是哪個人?她對他而言又是誰?他禮貌地微笑然後調轉臉龐的動作早就告知顧盼,他已完全忘了這個一個月前擦身而過的陌路人。
當電梯停在十六樓的時候,男人走了出去,顧盼想都不想就尾隨而去。她忘了自己此行為何,直到男人莫名地回頭。
「小姐,有事嗎?」
「呃……」顧盼神情尷尬地緊握著手中的晨報,不知所措地朝對方傻笑著。
男人朝她手中的報紙望了一眼,「你是來應聘的嗎?」
「應聘?」總算七魂還了三魄,顧盼唯唯諾諾道,「嗯嗯,應聘。」可他怎麼知道的?看看自己手中報紙上的招聘版面,答案不言而喻。
「請進。」男子走在前面,推開了一扇玻璃門。
顧盼這才發現牆上碩大的招牌上寫著「沈氏心理診所」幾個大字。
「沈氏心理診所?」她急忙翻看報紙,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不敢置信居然如此巧合,她竟然誤打誤撞地重逢了他?
「如假包換,我就是這裡的老闆沈默。」男人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顧盼的手忙腳亂取悅了他。但令他不解的是,為何眼前的女子見到他後如此慌張?
「你好,我叫顧盼,是來面試的。」
「我知道,你說過你是來面試的了。」他還在笑著,轉念一想道,「顧盼?顧盼生姿的那個顧盼?」
他猜中了她的名字,顧盼高興地猛點頭,使得沈默一路笑著引領她來到他的辦公室。
一股實木的香氣撲面而來,還來不及回神的顧盼已經被眼前落地的玻璃牆設計所吸引,留戀在玻璃邊不忍離去,平時穿梭其中的馬路街道現在看來竟像水晶球裡的景物般不切實際起來。
沈默咳嗽了一聲,將顧盼的七魂完全歸位。
「顧小姐,我這裡剛裝修完畢,還未來得及打掃,請勿見怪。」
「不會,這裡的設計很獨到。」她指指那堵玻璃牆。
「謝謝。」沈默坐回他的靠椅上,直直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我在美國的那家診所也是這樣的設計。」
「哦。」顧盼應了一聲,低下頭去。他的眼神果然如她所料,犀利又深邃,似能看透人心。
第1章(2)
「我們轉回正題吧,顧小姐,今後你每天的工作就是……」
「我每天的工作?」顧盼狐疑地擡起頭來。
沈默點頭道:「是啊,你不是來應聘的嗎?」
「可是你什麼都不問我,就打算用我了?」按照以往求職的經驗,不經歷重重關卡豈會輕易得到一席職位。
沈默笑了起來,「我該問你什麼呢?你來應聘,我在招聘,我們各求所需,不是很好嗎?」
「你不怕我不能勝任這份工作?」她總覺得他的做法過於莽撞。
「你說你能嗎?」他依舊笑得坦然。
「我……」這下反倒是她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當然,如果顧小姐你改變主意了,我還是樂於你另謀高就的。」沈默眨了眨,雙手輕扣在桌前。
「不是,我願意接受這份工作。」話音剛落,就聽見沈默低沈的笑聲,顧盼開始後悔起自己的急躁來。
好在這個男人不會讓女人尷尬太久,立即正經道:「從明天開始你需要為客人做預約,整理檔案,和……煮咖啡。」
「煮咖啡?」他喜歡喝咖啡嗎?
「不是我喝。」他一眼將她看穿,「是煮給客人喝。」
他繼續解釋道:「我從不喝咖啡,只是我在美國開診所時就養成一個習慣,會在和客人交流之前,說一句『相信我,請坐;不相信,我的秘書會請你喝咖啡』。」
「那你在美國的秘書會不會很忙?」
「恰好相反,她每天閒得很,不過可惜的是……」沈默打趣道,「我們的咖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過期。」
顧盼被他逗得也笑了出來,「好的,我想我確實能夠勝任。」
「那祝我們合作成功。」
沈默走到她身邊,將右手遞給她。顧盼稍一猶豫,但還是伸手握住,兩人交握。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掌不若他的笑容一般溫暖,相反卻是冰涼得很。
「那顧小姐……」他開口。
「叫我顧盼好了。」
沈默低笑了下,還是堅持道:「顧小姐,看你精神狀態並不好,是否需要幫忙?」
他的陌生令她內心一顫,但還是淡笑道:「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我是要坐下還是喝咖啡?」
「好啊,顧小姐你覺得呢?」
顧盼緩緩道:「給我一杯咖啡吧。」
沈默的詫異一閃即逝,她是第一個問他要咖啡的人。
「不過我想坐著喝,可以嗎?」顧盼續道。
……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大笑,他大笑起來竟和孩童一般毫無芥蒂,肆意放縱,不若先前的溫文爾雅,卻更讓她舒心許多。
「好,當然可以!」
「我看我還是不喝了,唯恐喝到過期的咖啡。」說完,顧盼也笑了起來。
心理診所的咖啡可不是好喝的,更重要的是她不願做他的「客人」。
在沈默的記憶裡,這才是他們的初見吧。
沈默聽到門外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還有自來水沖刷的聲音,間或還有一兩聲輕呼,他將客人的檔案合上,笑著等候他的秘書將一切爛攤子收拾好,然後無事人一般面帶微笑地將薄荷茶端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他和她的辦公室有一面玻璃窗之隔,之間垂著百葉窗,通常為了客人的隱私百葉窗終日垂著,但每到午休時間他會調整百葉窗的方向,花稍許時間觀察一下她的秘書。
而顧盼果然不負眾望,她有時忙碌有時偷懶,更多時候是發呆。他這個老闆不會苛責屬下,何況他只有這一個屬下。
還記得她第一次稱呼他為老闆,他皺起了眉頭,糾正她可以喚他沈醫師或者沈先生。她說,她不是他的客人,無須叫他醫師,同在一個屋簷下,叫先生也太過見外。他笑,他也不是商人,怎能叫老闆。她卻振振有詞,既然開門做生意,又是她的衣食父母,喚聲老闆也屬情理之中。
雖然他是個心理醫生,卻看不透她的想法,拗不過她的歪理,只能點點頭默許了。總體說來她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秘書。在他眼前,她能幹,她體貼,她似無缺點,他很滿意。但在他身後,他只看到茶水間最底層的櫃子裡藏著無數砸碎的玻璃杯和做壞的點心。那時,他只會挑挑眉,不聲張地再合上櫃子,一切秘密就像他的秘書一樣表裡不一。
「咚咚」。
顧盼敲門進來,果然已經換上一派精幹秘書的模樣。
「老闆,你的薄荷茶。」
「謝謝。」沈默道謝,擡眼問道,「張太太預約了今天,她來了嗎?」
「是的,我已經為她泡了茶,就在外間等候。」
沈默點點頭,「十分鐘後你請她進來吧。」
「好的。」猶豫了片刻,她還是開口,「張太太似乎視你為神仙,她說她把從前求神拜佛的錢都用在我們這兒了。」
沈默笑了開來,模稜兩可道:「我們這裡確實比求神拜佛有用多了。」
顧盼退出門來,張太太立即迎了上來,「顧秘書,沈醫師他說能見我了嗎?」
「他還在休息,待會兒沈醫師會請你進去的。」在客人面前為了顯示專業,她還是喚他醫師。
「應該的、應該的。」張太太理解道,「沈醫師每天都很累的,應該休息、應該休息。」
顧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請張太太到一邊坐下,「看來沈醫師真的為你解決了不少問題。」
「那當然,要不是沈醫師,我們家……」張太太及時剎車,尷尬地看了顧盼一眼,乾笑道,「反正沈醫師真的很神啦,好像聽我說幾句話,看我幾眼,就能知道我心裡想什麼,煩什麼,神得不得了。」
真有那麼厲害?顧盼心中問道。
內線響起,顧盼接了起來,連連應聲後對張太太說:「沈醫師請你進去。」
「好的、好的。」年滿五十的張太太興奮地抓著她的手袋就往裡間走去。
顧盼歎了口氣,將手撐住臉頰,環顧著整個診所。診所的面積不算大,開業的其實也就沈默一個人,但生意卻一直興隆,很多回頭客或者老客人介紹來的客源絡繹不絕。他們都說沈默能夠看穿他們的心事,她卻認為是他們太誇張。如果沈真能看穿心事,怎就不知她的一腔情意?
診所的門被推開,細跟高跟鞋敲擊大理石發出「噔噔」的響聲,還未見到來者,顧盼先帶笑招呼:「沈氏心理診所,歡迎光臨。」
這句開場白自然不是沈默教她的,從未做過秘書兼前台的她只能從SPA館小姐那兒偷學一招,可惜中不中,洋不洋,她自己聽來都覺得彆扭。心情鬱悶的人才會到診所來,她還歡迎光臨,雖然說的是實話,所謂招財進寶,可也過於無良了些。
「原來是趙小姐,又來找沈醫師嗎?」
視覺和嗅覺同時受到荼毒,趙婉君低領口高開衩的火色裙裝和身上「一生之水」的香味同時讓顧盼不自覺地退後半步,口中卻還熱情招呼著。
趙婉君按住顧盼撥內線的手,一雙盛滿委屈的眼睛對著顧盼眨啊眨,「顧秘書,我今天是來找你的。」
找我?顧盼更是驚訝地跌落在椅子上。
「趙小姐,你沒開玩笑吧?我可沒有心理醫生執照哦。」也沒有面對你的耐心。
「嗚嗚嗚……」話還未說,趙婉君先低泣了起來,雖然眼眶絲毫沒有濕潤,顧盼還是遞過紙巾。
「趙小姐,有話好說,別哭啊。」
「顧秘書,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顧盼乾笑著,一根一根將趙婉君扣在她手臂上的十指剝離。
「盡力而為、盡力而為。」
「上個禮拜我男朋友向我求婚……」趙婉君低低地說起來。
「這是好事啊。」
「可是我卻拒絕了。」
「啊!想清楚也好。」
趙婉君瞄了顧盼一眼,「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為什麼?」為什麼關她什麼事?
趙婉君垂下了頭,聲如蚊蚋地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
模模糊糊中顧盼還是抓住了關鍵字,心裡長歎了一口氣,朝裡間望了一眼道:「是因為沈醫師吧?」
「顧秘書,你討厭,幹嗎說出來嗎?」趙婉君嬌羞道。
顧盼額上隱隱浮上幾道黑線,只能僵硬道:「那趙小姐你準備怎麼辦呢?」
「我、我……我也不知道。」
顧盼斜眼看著二十多歲的趙婉君模仿二八少女般扯著紙巾的模樣,只能將椅子再往後挪著。
「不過每次來這裡,沈醫師都對我好溫柔好溫柔的,我想他大概也……」說著,她癡癡地笑了起來,「所以,以後就麻煩你顧秘書做個紅娘了,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恩德。」
唉,溫柔害死人啊。她才不要接這個燙手山芋。
「那個……其實沈醫師對他的每個客人都很溫柔。」這是事實,上至八十歲,下至八歲,一視同仁。
「不可能,沈醫師還把他的手機號碼給我了。」趙婉君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是不是聯通的那個號碼?」
「對啊,顧秘書你也有嗎?」趙婉君睨了顧盼一眼,滿臉不相信。
還未做上老闆夫人,已經學會擺夫人架子了,不可不可,這種女人萬萬不可扶她上轎。
「不止我有,這裡所有的客人都有,這只是沈醫師的工作號碼而已,也只有上班時才開機。」
事實就是如此殘忍,這下趙婉君真的急得擠出了幾滴眼淚,這下該如何收場,恐怕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你也知道沈醫師是個很盡責的心理咨詢師。」顧盼開始循循善誘。
見趙婉君順從地點頭後,她續道:「所以他更不會和客人戀愛了,這是『工作守則』所不允許的。」
這下趙婉君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低低地嗚咽起來,顧盼先前遞給她的紙巾總算派上用場。
而顧盼卻洋洋得意起來,她早料到沈默是個視職業操守為己任的人,所以當初才不願做他的客人。做客人?一輩子客客氣氣?不不不,她可志不在此啊。
「早知如此,當初我寧願一輩子都醫不好頭痛病。」
聽趙婉君如此說來,顧盼倒開始同情起這枚花癡來,只能拍著她的背,將一盒紙巾都推到她面前。看來愛情真如含笑飲毒酒,眼前的趙婉君便是一例,如此飲恨竟然是因為餘毒清得太過乾淨。
正巧,樓下快遞公司的小弟又送來今天的第二束鮮花。
趙婉君見外人到來,立即抹乾了眼淚,不待顧盼簽收完便問道:「誰送的?沈醫師的女朋友?」
「不知道。」擡眼對趙婉君笑了笑,顧盼意味深長道,「或許只是又一位普通病人吧。」
趙婉君立即紅透了臉,訕訕地離去,忘了道別。
顧盼挑了挑眉毛,她認為現在的趙小姐比來時更需要沈默做個心理安慰。何必笑他人,她自己也不是同樣情況?顧盼聳了聳肩,將自己拋在椅背中,瞄了眼牆壁上的時鐘,哦耶,再過十分鐘就可以下班走人了。
回到家裡,顧盼閒來無事清理起藥箱來,把各類藥分門別類,把過期的挑揀出來。
她拿起還剩下小半包的安眠藥,沈思了良久,然後將一年前的藥通通倒出,偏偏留著已然破舊的藥袋,仔細地貼上標注,夾進一本筆記本裡。
想她自從跟著沈默後,工作十分安逸,雖然沒有以前公司裡的高收入、高福利,但她也甘之如飴。其中原因,其實也和那些送花的客人一樣,她對她的老闆有非分之想。
她不相信一見鍾情,但第二次見到他卻讓她相信緣分的奇異。可惜,她的上司謹遵辦公室守則,決不亂搞男女關係,他們除了工作交談,「你好、再見」的問候和難得共進工作午餐外並無任何交集。
不過也幸好,她不是他的客人,因此,她告訴自己還沒有死會。
想到這裡顧盼敲敲自己的腦袋,罵了聲白癡。在他面前她始終努力扮演一個完美的秘書,沒有脾氣,近乎全能,咖啡插花泡茶幾乎樣樣在行。他豈知每次她對著那些花兒都恨不得剪斷它們的枝丫,拔光它們的花瓣。
啊!她快忘了自己也是個女人。所謂女人是同行,同行是敵人,女人更是天生的宿敵。
漸漸地,她成了他的花奴,替他修剪枝葉,替他料理花心,替他推擋示好的女人,替他安排會客的時間和地點……她真是一個全心全意的秘書。
但背對著他……嘿嘿,顧盼突然對著鏡子大吼一聲。
她才會露出她小氣嫉妒的一面,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好似聊齋裡的女鬼。
閉上嘴,鬆了氣,失落的小臉往左側一歪。
女鬼也受愛情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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