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羅霄山脈的一個白霜滿地、紅日初上的冬日早晨，男人開著面的車載著滿滿的年貨，急匆匆地行使在山腰蜿蜒的盤山公路上。女人就坐在副駕駛位置，半睡半醒著。南下打工一年有余，他們早已歸心似箭，天還未亮透，男人並催促著女人繼續上路了。
　　
　　男人和女人已經人到中年，上有年邁父母，下有幼小兒女，山窩窩里的生活舉步維艱，爲了擺脫世代相傳的貧困，他們只身南下，女人進廠打工，男人就在女人的廠門口面的出租。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回家的行程往后一推再推，直到這個年關。
　　
　　落了霜的早晨格外寒冷，即使關上車窗、打開簡易的車載暖氣，風還是從縫隙里鑽了進來，有刺骨的冷。看著車窗外雪白雪白的霜和公路兩邊白晃晃的冰珠，男人不由放慢了車速。依常識，這樣的天氣開車，必須格外謹慎。尤其是這樣的山區公路，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跌入萬丈山崖。
　　
　　車速突然變慢，引起了女人的警惕，她睜開眼，臉朝向了男人：“怎麽啦？”
　　
　　男人沖女人笑了笑：“沒有什麽。你繼續眯一會吧，待會要到家的時候，我叫你。”
　　
　　可女人卻睡意全無：“還是我陪你說說話吧。你說，我們的女兒長多高了哦？……還有那個調皮的兒子，一準給父母添麻煩了。哎，父母也老了，前些天，母親還打電話說父親的腰椎盤突出又複發了……”
　　
　　突然，男人臉色煞白，雙眼緊緊地盯住了路面，手握緊了方向盤。原來，面的車駛上了之字形的下坡路段，男人下意識地踩了一腳刹車，刹車失靈了，寒冷的空氣凍裂開了刹車油路的一個接口。
　　
　　男人把面的車盡量靠山壁些行使，好幾次都和公路里邊的山壁擦肩而過。驚愕之中，女人明白了男人的用意。女人說：“車，刹不住了嗎？”
　　
　　“恩。”男人點點頭，雙眼死死盯著路面。
　　
　　“非撞山不可了嗎？”
　　
　　“恩。”
　　
　　“用左邊撞，還是用右邊撞？”
　　
　　“左邊。”男人沒有猶豫，因爲左邊就是自己，右邊就是女人。
　　
　　“如果非撞不可，就用右邊吧。”慌亂之中，女人說。
　　
　　“不，家里老老小小都得靠你照顧，特別是兒子，很親你，一刻都不願離開你。我賺錢不多，用錢卻快，尤其是抽煙，一天就要5、6塊，你不也說我，一年抽掉一台冰箱……”
　　
　　“你胡說！”女人急了：“你哪有我用錢多啊。要是家里沒有了你，我早就害乳腺癌死掉了。是你東奔西跑湊齊了10萬元的手術費，救了我。你就是家里的頂梁柱。再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后面的日子都是撿回來的……”
　　
　　生死就在一念之間，男人突然伸出右手觸摸了一下女人，很快又握緊了方向盤，像是訣別：“左邊靠近山壁，右邊是山崖，你不要再和我爭了。”
　　
　　面的車在山壁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彈回了公路，繼續向前行駛。女人嚇哭了：“不！轉過前面的彎道，右邊就是山壁了。求求你……”
　　
　　此時此刻，速度就是生命。如果車無法停下來的話，車將沖出公路，飛向山崖。
　　
　　經過剛才的猛烈的一撞，車左邊撞凹了，車門撞壞了，不過男人只是手臂擦破了皮，車速也慢了一些。就在女人的哭聲中，男人看到了前面的彎道，只要駛過彎道，面的車就改變了行駛方向，左邊是山崖，右邊是山壁了。
　　
　　如果要保住女人，男人必須要在車駛過彎道前停下來。再撞一下，撞猛一些，車一定可以停下了，憑借多年的駕駛經驗，男人斷定。只要駛過前面的彎道，面的車就不得不用右邊撞向山壁，男人就可以保住生命，女人驚魂未定地看著前面的彎道想，她不覺閉上了雙眼，做了最后壯烈的準備。
　　
　　“砰！”面的車的左邊狠狠地撞在了山壁上，在和山壁摩擦了近十米的距離后，靠著山壁停了下來。
　　
　　幸運的是，因爲落霜天氣，路面結了一些冰珠，在面的車和山壁猛烈撞擊的那一刹那，后輪一滑一甩，整個面的車掉了個頭，后半部和山壁緊緊地貼合在了一起，挽救了男人和女人的生命。
　　
　　男人撞斷了一條腿，女人也受了一些輕傷。女人迅速地撥打了急救電話，然后撲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就是至死不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