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海說故事：封三娘--引自「聊齋誌異」

作者：蒲松齡     翻譯：  曹問原先生

說書人：祐海




話說有個叫范十一娘的女子，本是鹿城祭酒(祭酒是學官名，類似現代的教育部官員--祐海注)的女兒，年輕漂亮，詩詞歌賦更是樣樣精通啊。父母十分疼愛她，凡是來求婚的，都讓她自己挑選，可是很少有她看得上的「看來此女眼光還蠻高的，呵呵」。

這年的七月十五那天，水月寺的尼姑作“盂蘭盆會”(所謂的盂蘭盆會就是佛教節日，也就是我們現代的“中元節”，俗稱鬼節。盂蘭盆，梵語音譯，解救倒懸的意思。--祐海注)。這一天，來遊玩的女子一波接著一波，十一娘也來到這�。十一娘正隨著人們看得高興的時候，一個女子快步跟過來，不住地看她，似乎有話要說。十一娘看看她，是個絕代美人，十分欣賞，轉而用深情的目光注視著。「還好古代沒有同性戀之說，不然在現代搞不好就是一對「拉子」女女同性戀，呵呵」那女子微笑著說：“姐姐不是范十一娘嗎？”回答說：“是。”那女子說：“久聞你的美名，人們說的果然不錯。”十一娘也問她家住那裡，那女子回答：“我姓封，排行第三，就住在鄰近的村落。”兩個人手拉著手，越說越投機，互相依戀不捨。十一娘問：“怎麼沒有同伴？”封三娘說：“父母早年去世，家中只有一個老媽子，留下看家，所以沒能來。”十一娘要回去了，封三娘凝神不動，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十一娘也很悵惘，於是邀她到家�串門。封三娘說：“娘子是當官的有錢人家，我與你家平素沒有一點關係，怕去了被笑話嫌棄。”十一娘一定要她去，封三娘回答：“改日再去。”十一娘便拿出一股金釵贈給她，封三娘也摘下頭髮上的綠簪作為回報。

十一娘回家以後，十分想念封三娘，拿出所贈的綠簪一看，不像金銀也不像玉石，家�人都不認識，感到很奇異。「不是金銀也不是玉，難道是塑料的？」十一娘每天盼封三娘到來，都想出病來了。父母問明清原因，找人到附近村子打聽，並沒有人知道封三娘。「所謂一見鐘情，不僅可以是男女，同性也一樣啊，相思成病」
  
到了重陽節，十一娘身體還很不好，她感到無聊，丫鬟就攙扶著她到花園看看，在東邊籬笆下鋪個褥墊坐在那�。忽見一個女子攀著牆頭往園�看。十一娘一看，原來是封三娘。

封三娘大聲說：“寶貝，幫我拉一下！”丫鬟上前去接，她一下子跳了進來。「如果是同性戀的話，這個封三娘絕對是1號啊，個性動作就有如男生一般，居然也會爬牆，利害利害」十一娘又驚又喜，立刻站起來，拉著封三娘坐在褥墊上，怪她違約，又問她從那裡來。封三娘回答說：“我家離這兒很遠，常到舅舅家玩。上次說住在附近村�。就是指舅舅家。分別後，想你想得好苦，然而窮人與富人來往，腳沒登門就先覺得慚愧，恐怕被婢女僕人另眼相看，所以沒有來。剛才從牆外經過，聽到有女子說話，便爬牆看看，希望是小姐，果然如願了。”十一娘接著講了因思念她而得病的事。 封三娘淚如雨下，便說：“我來了的事你應當保密，多事的人知道了，說長道短的，實在受不了。”十一娘答應了。「這愛八卦的人古今都有，被人知道了難免會說長道短的，所以還是低調的好」

兩人來到屋�，住在一起，滿心歡喜。「啊，這樣就同居拉，會不會太快拉？」十一娘的病漸漸好了，兩人認作乾姐妹，衣服鞋子都互相換著穿。如果看見有人來了，封三娘就躲在幔帳中。過了五六個月，范老爺和夫人也知道了。一天，兩人正在下棋，夫人偷偷進來，仔細一看，驚訝地說：“真是我女兒的好朋友啊！”便對十一娘說：“你閨中有好友，我和你爹都很高興，為啥不早點告訴我們？”「過了五六個月才知道家裡住了個陌生人，這父母也太混了吧，但只要不是男的，父母還是放心的」十一娘轉告了母親封三娘的意思。夫人看著封三娘說：“陪伴我兒，我心�特別欣慰，為何瞞著？”封三娘羞愧得滿臉通紅，不說話，只是兩手搓撚著衣帶。夫人走了以後，封三娘便告別要走，十一娘苦苦挽留她，才留了下來。

   一天傍晚，封三娘從門外匆匆忙忙跑進，來哭著說：“我本來就說不能留下，今天果然遭到大大的羞辱！”十一娘吃驚地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剛才出去上廁所，有一個少年男子跑來攔住我，幸而逃回。如果有什麼事發生的話，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十一娘仔細打聽那男子的形貌後，道歉說：“不要見怪，那是我的傻哥哥。等我告訴夫人打他。”封三娘堅決要走，十一娘請她等到天亮後再走。封三娘說：“我舅家離這很近，只須拿個梯子送我過牆就行了。”十一娘知道已經留不住了，叫兩個丫鬟跨過牆去送封三娘。走了半里多路，封三娘辭謝了丫鬟，自己走了。丫鬟返回來，十一娘正扶著床悲泣，像是失去了丈夫。「果然有姦情」

  幾個月以後，丫鬟因為有事到東村，天黑了才回來，遇見封三娘跟一個老太太走來。丫鬟很高興，向封三娘行禮問候。封三娘也關切地打聽十一娘的情況。丫鬟拉著封三娘的衣袖說：“三姑娘請到我們家去吧，我家姑娘盼你盼得要死！”封三娘說：“我也想念她，但是不願讓你們家�人知道我去了。你回去打開園門，我自己去。”

   丫鬟回去以後，把這件事告訴了十一娘。十一娘高與死了，馬上按照她說的辦了，不久封三娘已經在庭園中了。兩人相見，分別說起久別的情況，親熱地叨嘮個沒完。封三娘看丫鬟睡熟了，便起來移近十一娘，兩人同枕一個枕頭，小聲說：“我本來知道妹子未許配人，以你的才貌和家世來說，何愁找不到一個好丈夫；但是，紈綈子弟不值得嫁，如果你家想找個好老公，千萬不要以貧富來論定。”十一娘認為她說的對。封三娘說：“去年咱倆相遇的那個地方現在尼姑又做道場，明天煩你再去一趟，一定叫你見到如意郎君。我年少時就讀過相書，幫你釣個金龜婿一點不會有差錯。”天亮後，封三娘就走了，約定廟會時再見。「果然是好姐妹啊，連老公都幫忙搞定，這種朋友那裡找啊」

這樣終於到了廟會那天，十一娘去了，封三娘已在那�等著。兩人看了一圈，十一娘便邀請封三娘同車回去。兩人拉著手走出大門，看見一個秀才。那秀才有十七八歲，穿著破舊的布袍，但容貌俊秀大方。封三娘暗中指著秀才說：“這是翰林中的人物。”十一娘稍微斜視秀才一眼。封三娘告別說：“妹子先回去，我一會兒跟著就去。看到好男人下手要快，晚了就被別人搶走了，我替你占位子先。”

    天剛黑，封三娘果然到了，說：“我剛才看得特別詳細，他就是同鄉的孟安仁。”十一娘知道他是個22k青年，認為不可以。封三娘說：“妹子為什麼也落在世俗�！你眼光要放遠點啊，放長線才能釣大魚，這個人如果是一直都這麼貧賤的話，我就挖掉眼珠，不再相天下的人了。”十一娘說：“那怎麼辦呢？”封三娘說：“你給我一件東西，我拿去交給那個人，先訂貨再說。”十一娘說：“姐姐怎麼這般草率！你要死啊，我老爹老娘都還在，不同意怎麼辦？”封三娘說：“我這麼做，正是怕你父母不同意啊。你意志如果堅決，死活又怎能改變你的意志呢？”「光心動還不行啊，要有行動啊」 十一娘還是不同意。封三娘說：“妹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嫁掉就當剩女拉，我所以這樣做，是要報答你以前對我的好心罷了。我就要走了，就拿你所贈我的金鳳釵，以你的名義去贈給他。”十一娘正要再商量，封三娘已經出門走了。

這時的孟安仁很窮，但多才多藝，想找一個好妻子，所以十八歲了還沒有聘娶。「唉，又是一個有才但無財的宅男啊」這天，他忽然看見兩個漂亮的美媚，回來後胡思亂想。一更將盡，封三娘敲門進來了。他拿蠟燭照了一下，認得是白天看見的美媚，高興地上前問話。回答說：“我姓封，是范十一娘的死黨。”孟安仁非常高興，不及細問，就上前去擁抱她。「靠，色鬼一只麻」封三娘拒絕說：“我不是主角，而是作媒人的。范十一娘願意為你曖被窩，請你找媒人去提親吧。”孟安仁驚詫不相信，封三娘便拿出金鳳釵交給孟安仁。他歡喜得不得了，發誓說：“有勞封十一娘這樣相愛，我得不到十一娘，寧願終身不娶....叭拉叭拉的說了一堆噁心話。”封三娘便走了。「這個阿宅，有美媚主動上門，口水都流了一地」

等到天亮，孟安仁懇托鄰居老婦人到范夫人那�去說親，范夫人嫌孟家貧，竟然不和女兒商量，便立即推掉了。

十一娘知道這件事後，感到非常失望，深深怨恨封三娘誤了自己；並且金釵又難以要回來，只得以死來表示忠於他。

又過了幾天，有某紳士要到范家為自己兒子求婚，恐怕不同意，懇請縣令作媒人。當時，那個紳士正有權有勢，范公心�怕他，便來問十一娘願不願意，十一娘不樂意。范夫人來追問她，她默默無語，只是流淚。十一娘派人暗中告訴范夫人：除非孟安仁，誓死不嫁！范公聽說這事，更加惱怒竟然把十一娘許給了某紳士家，並且懷疑十一娘和孟安仁有私，便決定找個吉日馬上成親。

十一娘忿恨地絕了食，整天躺在床上不起來。到迎親的前天晚上，她忽然起來，拿過鏡子自己梳妝打扮。范夫人心�暗自高興。不一會，侍女跑來報告：“小姐上吊了！”全家人大吃一驚，淚流不止，後悔也來不及了，停屍三日就埋葬了。

孟安仁自從鄰居老婦人回來說范家不同意後，憤恨得要死；但他仍然到處探訪，還希望能有所挽回。後來知到十一娘已經有了婚約，怒火在胸中燃燒。萬念俱灰。不兩天，聽說十一娘已經自盡而死，更加悲痛，恨不能跟著十一娘同死。「阿宅還算有點良心啊」

傍晚，孟安仁走出家門，想乘黑夜到十一娘墳前痛哭一番。忽然有一個人走來，近前一看，是封三娘。封三娘向孟安仁道喜說：“恭喜你婚姻的事成了。”孟安仁流著淚說：“你不知道十一娘已經死了嗎？”封三娘說：“我所說的成了，正是因為她死了。可以趕快叫家人挖墳，我有特別的藥，能使她蘇醒。”孟安仁聽從她的話，挖開墳墓，打開棺材，擡出屍體，又把墳穴埋好。「還是古代好啊，要現在一把火燒了，就剩骨頭了，還挖個鬼啊」孟安仁背著屍體，和封三娘一同回到家，把十一娘屍體放在床上。封三娘給十一娘灌了藥，不一會兒，她便蘇醒過來。十一娘看見封三娘，問：“這是什麼地方？”封三娘指一指孟安仁說：“這就是孟安仁啊。”接著便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告訴了她。十一娘才如夢初醒。封三娘怕事情洩漏出去，便帶領他們到五十里以外的山村躲了起來。

三娘想辭別他們離去，十一娘哭著挽留她留下作伴，讓她在旁邊住下。他們賣了殉葬的首飾，用來維持生活，日子過得還不錯。封三娘每當遇到孟安仁來，就避開。十一娘從容地說：“我們是姐妹，親骨肉沒什麼不同，但是終究不能百年團聚。我想，不如效法娥皇，女英( 女英和娥皇，是堯的次女和長女。相傳堯把她們一齊嫁給舜。見《列女傳》--祐海注)姐妹倆一同嫁給舜那樣。”「果然是好姐妹，好東西一齊分享」封三娘說：“我少年得到秘訣，按此訣去做可以長生不老，所以不願嫁人。”

十一娘暗中和孟安仁謀劃，叫他假裝出遠門。到了晚上，十一娘硬勸封三娘喝酒。把封三娘弄醉了，孟安仁偷偷進來和她發生了關係。「這，這也太那個拉」封三娘酒醒過來，說：“妹子害了我啦！倘若色戒不破，修煉成了當能昇上第一重天。今天中了計，是命啊！”便起身告辭。十一娘說明了誠意，並且苦苦地請求她原諒。封三娘說：“告訴你們實話吧，我是狐狸變的。因為看你長得好看，忽然產生愛慕之情，如同作繭自縛，才有今日這事。這是情魔的劫數，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再留在這�，則情魔更要厲害，沒有窮盡了。妹妹福氣正長，請珍重自愛。”說完就不見了。夫妻倆驚歎了許久。

第二年，孟安仁鄉試，會試果然得中，作了翰林學士。孟安仁去謁見他的老丈人范公，范公慚愧、後悔不見他。孟安仁一定要見，才見了面。孟安仁進到屋�，按照女婿的身分行禮，特別恭敬地叩頭。范公又慚愧又氣惱，懷疑孟安仁輕薄。孟安仁把范公單獨請到一邊，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范公不太相信，找人到他家了解，大為驚喜。范公暗中告誡，這件事不要傳揚出去，怕某紳士家知道了有禍事發生。

又過了兩年，那個紳士因為暗中行賄的事被發覺，父子倆被充軍發配到遼陽、海城一帶，十一娘才回娘家看望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