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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05:11

第八集  第七章  老鼠會

  兩眼一睜,陽光逼得沈洛年連忙又閉上了眼睛,他半捂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看著有點刺眼的朝陽,望望眼前的湖水,一時頗有點不明白,自己怎麼在湖邊睡著的。

  目光一轉,沈洛年看到落在一旁的那柄闇靈法器闊刃短劍,心頭一驚,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切,這一起心動念,沈洛年全身倏然泛起一片濃黑之氣,湖畔本充滿著潮濕水氣,在這一瞬間,水氣立即往外迫散,周圍空氣變得彷彿沙漠一般乾燥,身旁本來綠油油的短草,更是漸漸轉為焦黃,宛如正被人烘烤一般。

  果然不是夢……隨著心念變化,沈洛年收回闇靈之氣,看著自己雙手,卻見原本紅潤、光潔的手掌、手背,在那片濃黑之氣退掉後,泛出一片陰沈的死灰黑青之色,過了好幾秒之後,才漸漸地復原。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撿起那把闊刃短劍,往前方湖水中猛力一扔,一面憤憤地罵:「他媽的狗屁闇靈渾蛋!這算是什麼狗屎能力?大騙子!」

  闊刃短劍撲通一下落入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隨著漣漪逐漸地擴大、淡薄,沈洛年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這才想起那把劍該算是懷真的東西,自己就這麼扔了似乎不大對,不過這湖可不小,想找恐怕也不大容易……

  媽的,扔了就扔了吧,沈洛年抓抓腦袋,擡頭看著太陽,愣了好片刻,這才深深歎了一口氣,以影蠱妖氣召喚出黃色小泥人說:「我要找仙狐懷真,直接聯絡。」

  「請稍候。」輕疾沈默片刻,跟著緩緩變化成穿著寬袍的懷真,一面說:「對方接受聯繫,請說話。」

  「懷真?」沈洛年說。

  「笨蛋洛年,有好消息嗎?」懷真娉婷而立,帶著微笑瞄著沈洛年說:「沒事可不能隨便找我。」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沈洛年歎口氣說:「我找到闇靈……取得闇靈之力了。」

  「啊!」懷真蹦了起來說:「真的嗎?」

  「真的。」沈洛年點頭說。

  「那是好消息啊,幹嘛一副臭臉?」懷真驚喜地說:「快告訴我細節。」

  「闇靈根本就是生命力的騙子。」沈洛年憤憤地說:「媽的,老鼠會公司,差點被你害死。」

  「什麼啊?和老鼠有什麼關係?」懷真詫異地問。

  「就是……我想想該怎麼說……」沈洛年思考了一下才說:「他在我體內種了闇靈之力的種子,把我的生命力置換掉,轉換為闇靈之力……這樣我會變殭屍耶!」

  「啊?」懷真吃了一驚說:「變殭屍?真的嗎?」

  「本來應該是這樣啦。」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感覺上生命力並沒有真的消失……可能是道息的關係吧,似乎把我被奪走的生命力補回去了,所以我還是活人。」

  「這不就是我們原先的計劃嗎?」懷真有點高興地說:「你可以不斷用生命力轉換成闇靈之力啊,這不是很好嗎?」

  「才沒這麼好!」沈洛年瞪眼說:「只有第一次才會轉換,之後道息補入的生命力就不行了,所以我闇靈之力也只有一點點,而且用完就沒了。」

  「這麼差勁喔?」懷真詫異地說。

  「不只這樣,我若使用闇靈之力護體,就不能運用道息把身體變輕,這兩種力量根本是互斥的。」沈洛年憤憤地說:「也就是說,我若使用闇靈之力,連速度快的好處都沒了,媽的,闇靈那個傢夥,什麼都沒說清楚就偷偷把力量塞給我,渾蛋!」

  「那……大不了不用這種能力吧,至少沒變差。」懷真皺起眉頭說:「怎會如此,傳說中闇靈之力十分強大的……」

  「喂!」沈洛年突然瞪著懷真說:「你不是故意的吧?」

  「什麼?」懷真一怔。

  沈洛年說:「你真不知道闇靈之力會把人變殭屍?」

  「不知道啊。」懷真嘟嘴說:「我只聽說過承受闇靈之力者,好像可以控制殭屍之類的鬼物,誰知道自己本身也會變?」

  「你這狐狸常騙人……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沈洛年嘟囔說:「隔著輕疾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說謊。」卻是沈洛年突然想起闇靈最後說的話,隔著輕疾,確實無法感受到對方真正的心意。

  「騙你幹嘛?」懷真有點生氣了,扠腰說:「讓你變殭屍,我有什麼好處?」

  「變殭屍,我就不能跟你……我就沒有性慾了啊!」沈洛年瞪眼說:「殭屍是死人耶!」

  「啊?」懷真一愣,突然忍不住笑說:「真的嗎?好可惜啊……你反正沒有老婆,沒了性慾,不是挺好的嗎?」

  「媽啦,我才不幹。」沈洛年瞪眼說:「我現在已經很慘了。」

  「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殭屍啦。」懷真笑咪咪地說:「不過若你真的失去這方面的能力,我還真的不用躲著你了。」

  「很抱歉啦,我還是活生生的男人。」沈洛年哼聲說:「看到你還是會興奮的。」

  「壞蛋。」懷真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嗔說:「別跟我調情,會害我提早閉關的。」

  「嘖,好啦。」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對了,我剛醒來火大,把劍扔到湖裡去了……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關係吧?」

  「喔?」懷真似乎有點意外,但也不想為此多說,只沈吟著說:「總而言之,闇靈之力沒用,那該怎辦呢?又不可能等到古仙……真是奇怪,闇靈之力不可能這麼差勁,難道是和道息互斥才會……」

  「懷真。」沈洛年打斷了懷真的話說:「其實闇靈之力……要變強也不是不可能啦。」

  「真的嗎?」懷真意外地說:「那你剛剛怎麼這樣說?」

  「因為……」沈洛年說:「那不是好方法。」

  「是怎麼一回事?」懷真頓足說:「別吞吞吐吐的。」

  「因為增強闇靈之力,不是靠修煉而是靠奪取……」沈洛年皺眉說:「簡單點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直接殺高智生物,抽取對方生命力給闇靈,自然會換得相對應的闇靈之力。」

  果然不像是好辦法,懷真吐吐舌頭說:「另外一種呢?」

  「讓對方也獲得闇靈之力,變成殭屍。」沈洛年說:「對方生命力轉變為闇靈之力的時候,一部分會變成我的。」

  「只有一部分嗎?那比直接殺人還少?」懷真問。

  「但殭屍以後殺人吸收的力量,也會有一部分變我的,而且等殭屍變成旱魃後,又可以主動製造殭屍。」沈洛年攤手說:「總之我是老鼠會的會頭,每一個都抽成,一代代下去,就會變很多。」

  「老鼠會?」懷真聽不大懂這個名詞。

  「傳銷你聽過嗎?其中比較惡劣、以吸金方式推廣的就叫老鼠會……」沈洛年看懷真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明白,搖搖頭說:「反正簡單來說,若是製造一堆旱魃、殭屍,我就會很強了……媽的,我是會頭,闇靈那渾蛋是開老鼠會的公司,他最賺!」

  懷真思索了片刻才說:「原來如此,難怪聽說旱魃、殭屍出世殺性都很重,原來他們力量是這麼來的……這方法不行,這種死系妖物只要出現,都會被眾妖仙圍攻,若發現源頭來自於你,豈不危險?」

  「我也不大想用這種力量。」沈洛年說:「總而言之白幹了,闇靈之力看來不適合。」

  「你因為道息的關係,並沒有真的變成殭屍,倒不容易被人察覺。」懷真沈吟說:「如果你殺敵取得闇靈之力,卻不把他們變成殭屍,這樣增強力量的速度雖然比較慢,也是個辦法吧?」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沈吟說:「那也要有該死的才行,總不能隨便找人亂殺,我現在整天躲在山裡面,連人都看不到,何況敵人?」

  「到下面的市鎮看看?或者以後我發現有該死的人或妖,就帶去讓你宰。」懷真說:「殺個幾百人,應該會很強吧?」

  「該死的傢夥哪有這麼多啊?」沈洛年好笑地說:「你別胡鬧,隨便找人來給我殺。」

  「嗯……總之吸取人或妖的生命力可以讓你變強。」懷真皺皺鼻子說:「你若有機會使用闇靈之力,記得別讓任何人看到,這種力量是仙妖共同禁忌,要是傳出去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我獲得的知識,也一直告訴我要小心行事,尤其在還沒變強的時候……媽的!這種力量簡直跟作賊一樣,算了,不談這個了。」沈洛年換個話題說:「台灣那兒怎樣了?那些殺人妖怪有過去嗎?那種妖怪我倒不介意吸收他們生命力。」

  「那是謠傳啦!」懷真哼了一聲說:「我還以為是敖家龍族呢,嚇我一跳,那女人幹嘛騙你?」

  「不會吧,她騙我我看得出來啊。」沈洛年意外地說。

  「那就是有人騙她。」懷真說。

  誰這麼無聊欺騙劉巧雯?沈洛年一面思索,一面說:「你為什麼以為是龍族?」

  「你記不記得,我們去噩盡島西邊的時候,我提過感覺到敖家的氣息?」懷真問。

  「好像有……」沈洛年印象不是很深刻,想了想說:「你好像說他們怎會搬家?」

  「對啊。」懷真說:「他們在北海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不會隨便搬家的,但我卻發現噩盡島有龍族的氣息,我一直搞不懂,直到上次你跟我說,那兒發生了核爆……」

  「啊!確實是北韓那邊!」沈洛年醒悟說:「我忘了龍族住那兒。」

  「對啊,我聽你那樣說,以為因為汙染,先到的敖家小鬼氣得想把人類滅族呢。」懷真說:「而且龍族大多年輕時就可以變人,靠著龍王的『尊伏之氣』,虯龍族很容易統領普通妖怪行動,你的消息又說是從輻射區中跑出這種殺人妖怪,怎麼聽都是敖家啊……不然我也不會誤會,其實敖家雖然有些霸道,殺性並不大,我早該知道是騙人的。」

  怎麼又來一個氣?沈洛年詫異地說:「尊伏之氣又是啥?」

  「是一種會讓人服從、聽命的氣。」懷真說:「虯龍的天成之氣。」

  「還有這種鬼氣喔?」沈洛年大吃一驚:「太作弊了吧?比你和麒麟的氣還過分。」

  「是啊,不過老龍才會有。」懷真笑說:「當初龍族受東地人類族長祭祀的時候,龍王偶爾會讓人類之長部分換靈,獲得一點『尊伏之氣』,雖然傳幾代就會消失,但後代子孫偶爾也會有人帶著一絲這種氣息……我懷疑那個一心小弟八成有這種血統。」

  「一心有嗎?」沈洛年又吃一驚:「媽的!難怪每次胡說八道大家也聽他的。」

  懷真噗哧笑說:「他效果已經很低了啦,只有一點點。」

  「這也太誇張了。」沈洛年說:「有了這種氣,根本不用打仗了,直接四海招降不就好了?之後這鬼氣還能遺傳,加上一代代祭祀下去,那怎麼還會改朝換代?」

  「你搞錯了,龍王不會這樣做的。」懷真搖頭說:「通常都是終結戰亂、天下太平時的祭祀,龍王才會考慮部分換靈,賜與尊伏之氣,以便讓人類休養生息,雖然可以遺傳下去,但到第二、三代就效果漸退了,若是幾個後嗣彼此爭位,也等於沒用……而且那是人界、仙界還重合的時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啦。」

  反正這些氣對自己一律無效……沈洛年也不想多問,接著說:「所以台灣一切安全囉?」

  「對啊。」懷真說:「而且因為之前有麟□的氣息,大部分妖怪都選擇避開這兒,到現在只有一些狗妖圍在外面,單靠引仙部隊就很安全了……我現在讓羽麗和山馨她們母女幫忙,把山裡面的樹木打斷順水往下流,幫人類收集木料,花蓮那兒現在正加緊趕工,順利的話,兩個月之後就會整批離開這座小島。」

  這倒是好消息,沈洛年頓了頓說:「大家都還好吧?」

  「都好啊。」懷真妙目一轉,突然笑說:「聽說一心和瑋珊正在考慮……要出發前先結婚,還是到了噩盡島以後才辦婚禮。」

  這一瞬間,沈洛年彷彿胸口被人打了一拳,愣了片刻之後才說:「是……是嗎?」

  「反正只是個儀式。」懷真言笑晏晏地說:「人類社會規矩多,辦婚禮也不過為了可以大大方方生孩子而已。」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葉瑋珊有孕了嗎?雖然賴一心在感情上有點兒呆頭呆腦,葉瑋珊個性害羞又保守,但兩人交往已久,現在又是朝不保夕的亂世,歷經奔波、艱難,愛情的火花特別容易激發,倒也不是不可能……

  「怎麼不說話?捨不得啊?」懷真笑咪咪地說:「要我幫你把瑋珊搶回來嗎?」

  沈洛年板起臉,瞪了懷真一眼說:「少胡說了。」

  「別把氣出在我頭上。」懷真收起笑容,哼聲說:「要你爭取又不爭取,當真要變成別人的,又在那邊生悶氣。」

  「我不是生悶氣。」沈洛年歎口氣說:「只是有一點……感觸,若他們真要舉行婚禮,幫我向他們說聲恭喜,我祝福他們。」

  懷真眨眨眼說:「你不想參加婚禮嗎?」

  「沒興趣。」沈洛年搖了搖頭。

  「好吧。」懷真一笑說:「那就這樣吧?我還得忙呢。」

  沈洛年這時也失了聊天的興致,苦笑和懷真道別,收了輕疾。

  ◇◇◇◇

  望著湖水發呆片刻之後,沈洛年回到房中,把儲藏櫃中的肉乾拿出來當早餐,他一面吃一面後悔,剛剛一時火大,把那劍扔到水中,以後保存食物就沒這麼方便了。

  這幾天都在研究那把劍,一個人待在山裡倒不覺得無聊,現在不用研究,卻不知該做什麼……對了,自己的「廟」不知道蓋得如何,該不該去偷看一下?不過一個星期應該還蓋不起來吧?

  想到這件事,沈洛年就覺得有點荒謬可笑……他抓了抓頭,轉念又想,這殺人妖怪的謠言,聽起來若合符節,編謊言的人不只用心,還挺瞭解敖家龍族的呢,除了懷真以外,居然有人清楚這些事情?看劉巧雯模樣不像騙人,卻不知消息是哪兒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劉巧雯說話時心意變化多端,想判斷她是不是說實話也不是這麼容易……而且現在也還沒弄清楚,她想把自己弄離噩盡島,到底是為了什麼?

  算了,只要在台灣的人們安全,就不管這麼多了,現在的重點是怎麼增加保命的資本,讓懷真可以安心地閉關,然後等她出關,兩人就又可以開心地聚在一起了,雖然有些事情不能做……但總比現在這樣不能碰面好多了。

  這闇靈之力,若不使用老鼠會的模式擴散開來,一個個殺的話,造成的影響應該不會太大,也不會在蔓延的過程中誤傷好人,比較麻煩的是--去哪兒找該死的人?

  山下那好幾萬人裡面,應該有些該死的渾蛋吧?說不定也有作奸犯科被逮到的,若從那種人身上抽取生命力,倒不至於讓人感覺良心不安。但想這麼做的話,自己就不能整天待在這種地方,得混在人群中打探才行……反正也有一段時間沒下去了,去看看也好。

  沈洛年思忖已定,當下回房戴上妖籐片編的斗笠,另把血飲袍疊成長帶束在左臂上,這才飄身而起,向著山下飛去。

  ◇◇◇◇

  另一面,數千公里外的台灣,這時則是傍晚時分,花蓮西方山間的一片山巖頂端,懷真剛結束了和沈洛年的通訊,正望著輕疾消失的地面,垂首思量。

  突然前方傳來一片聲勢浩大的雜亂聲響,懷真回過神,將目光往下望,卻見一大片巨木正轟隆隆地往下方河谷滾,她微微一皺眉,轉頭對著身後的山林揚聲說:「小芷、小霽,在不在?」

  過沒多久,兩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穿著有點破舊的孩子服裝,一前一後飛出山林,正是化成人形的山芷和羽霽,還隔著老遠,金髮的山芷已經笑咪咪地嚷:「懷真姊姊說完了?洛年什麼時候來?」

  「洛年沒要來。」懷真往下一指,皺眉說:「小芷,幫姊姊跟媽媽說,一下別弄太多,不然會像昨天一樣堵在半路上。」

  「洛年不來?為什麼?」山芷的笑容失去,難過地問。

  「他本來就沒要來啊。」懷真摸了摸山芷的金髮,微笑說:「聽話,快去。」

  山芷嘟著小嘴往山下飛,羽霽卻沒跟著跑,停在懷真身旁,眨眨眼睛說:「懷真姊姊,我有問題。」

  「嗯?」懷真望著羽霽笑說:「你這好奇小鬼,又想問什麼?」

  「懷真姊姊為什麼躲著洛年呀?」羽霽說:「不願意幫他生孩子嗎?」

  懷真微微一愣,隔了片刻才搖頭說:「我不能生孩子的。」

  「那更不用躲啊。」羽霽更不懂了。

  懷真輕歎一口氣,摸摸羽霽的頭說:「你問這個幹嘛?」

  「幫其他種族的人生小孩……這種事情我覺得好奇怪。」羽霽睜大眼睛說:「為什麼有人會想這麼做?自己生不就好了嗎?」

  「誰想幫別人生……?」懷真一頓,好笑地說:「小芷嗎?」

  「對啊。」羽霽皺眉說:「小芷說長大以後要幫洛年生小孩。」

  「兩個小鬼在胡鬧。」懷真好笑地說:「千年後的事情,這麼早就在想了。」

  「才不是呢。」羽霽說:「是馨姨先說的,問小芷要不要幫洛年生小孩,她說反正洛年也仙化了,千年後說不定還活著。」

  「山馨也太孩子氣了。」懷真輕笑搖頭說:「你別擔心,千年後小芷想法會變的,山馨也只是開玩笑。」

  「真的嗎?」羽霽歪著頭。

  「我們這種仙獸族,不適合和人類作伴……」懷真頓了頓又說:「別的人類也就罷了,洛年特別不合適。」

  「為什麼?」羽霽問。

  「因為媚術、幻術對洛年無用。」懷真哂然說:「人類把交配當成一種享受,三不五時就想……既然不能用幻術滿足洛年,怎能當他的伴侶?」

  羽霽一吐舌頭說:「人類原來和龍族一樣,好噁心,我去跟小芷說!」說完,羽霽扭身躍起,追著山芷落下的方向飛去。

  懷真看著羽霽消失在山林間,思考片刻後,身子騰起,向著東方花蓮港的方向飛去。

  剛飛到白宗眾人居住的美輪山木屋,還沒落下,懷真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喊:「什麼?我去揍那壞蛋!」

  跟著有人大聲喊著:「小睿!等等。」

  下一剎那,渾身爆出獸般短毛、妖氣往外激發的吳配睿,拿著大刀衝出門外,恰好和懷真碰上。

  紅著眼睛的吳配睿,看到懷真擋在門口,只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從旁邊繞了過去,想往外奔。

  這時屋中,黃宗儒、葉瑋珊兩人正先後追了出來,葉瑋珊看到懷真,露出喜色叫:「懷真姊,攔住小睿。」

  吳配睿這時已經衝出門外,正往山下奔,懷真見狀飄身閃過,輕抓著吳配睿的手臂微笑說:「小睿,怎麼不和姊姊打招呼?」

  吳配睿倒沒想到懷真速度這麼快,她連使用爆閃的念頭都還來不及提起,已經被懷真逮住,吳配睿總不好和懷真拉扯,終於停下腳步,委屈地說:「懷真姊……對不起。」

  這時葉瑋珊才追上,一面有些生氣地說:「小睿,怎麼這麼衝動呢?」

  「有話好說啊,都可以商量的呀。」跑最慢的黃宗儒,正愁眉苦臉地趕了上來。

  吳配睿卻只低著頭,嘟著嘴不吭聲,也不知道生誰的氣。

  懷真見狀,摟著吳配睿的肩膀輕笑說:「誰惹你生氣了?告訴姊姊。」

  吳配睿停了片刻,終於開口說:「瑋珊姊不該幫那渾蛋引仙的。」

  懷真微微一愣,擡起頭看著葉瑋珊說:「誰啊?」

  葉瑋珊有點尷尬地苦笑說:「小睿的爸媽……」

  「那渾蛋不是我爸爸!」吳配睿怒沖沖地大喊。

  「瑋珊不知道啊。」黃宗儒走近歎氣說。

  「吳伯伯不是小睿的父親?」葉瑋珊詫異地說。

  黃宗儒低聲說:「是繼父,而且似乎對她不好……」

  葉瑋珊恍然大悟,難怪提到家人吳配睿總是那種反應,不過就算討厭繼父,也似乎有點太誇張了,難道那人虐待過她?葉瑋珊想了想低聲說:「小睿,對不起,引仙前我該先問過你的。」

  「小睿,瑋珊也是好意啊。」黃宗儒跟著說:「你媽媽也不會讓你動手的。」

  「管她的,我……」吳配睿說到一半停下,沈默片刻後,終於無奈地咬著唇說:「那現在怎辦?」

  「也許只是傳聞呢。」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我本想先問問你,既然這樣……得找別的辦法求證。」

  「根本不用問了,那人本來就卑鄙、下流、無恥,是個大爛人。」吳配睿恨恨地說:「讓這種人引仙,不做壞事才奇怪,趁早殺了他,也算為民除害。」

  「就算他真的做錯事,也不能隨便殺人。」葉瑋珊沈吟說:「若他確實為非作歹……他是完全型的引仙,一般引仙部隊對付不了他,得我們出手。」

  黃宗儒歎息說:「這還是第一起引仙者犯罪事故……若真的有罪,關到牢裡前得讓他穿上息壤衣,否則一般牢房關不住。」

  「那人做了什麼?」懷真聽到這兒,忍不住好奇地問。

  「聽說領著一批跟班,組織了一個什麼『白宗自治部隊』,到處收稅。」葉瑋珊轉頭說:「因為他身份特殊,不少引仙者搞不清楚狀況,還真的加入了那組織,他頂著白宗的名號,市政府又不敢對他硬來……只好找我們幫忙。」

  吳配睿聽到這兒,火氣又冒了上來,憤憤地說:「我早該宰了那傢夥。」

  葉瑋珊搖頭說:「小睿,也許他對你不好,但畢竟名義上總是你父親……我們是不是勸勸他……」

  「父親、父親……」吳配睿似乎忍無可忍,氣憤地打斷葉瑋珊的話說:「父親會半夜爬到你身上去嗎?」

  這話一說,眾人都是一呆,吳配睿似乎也發現自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她臉龐先是漲紅,跟著轉為慘白,在一片沈默中,她一頓足扭身化出妖形,展開爆閃身法往外直跑。

  「小睿!」葉瑋珊和黃宗儒兩人急叫,但葉瑋珊並未引仙,黃宗儒速度本來就慢,兩人都追不上變化妖形的吳配睿,只見吳配睿越奔越遠,眼看就要不見蹤影。

  「你們倆追不上,我去。」懷真雖然元氣大傷,但仍比這些人類強大許多,只見她輕飄飄地晃過兩人眼前,微浮於空,追著吳配睿而去。

  懷真不是人類,對現代人類社會風俗也不算十分清楚,但也知道剛剛吳配睿所說的若是實話,他那繼父可真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吳配睿不慎說漏了嘴,這時想必又羞又氣,還不如讓她跑一陣子,所以只在身後不遠處跟著,不急著追上去。

  吳配睿就這麼衝下了美輪山,她彷彿自虐一般,也不管那股反挫的力道傷身,連用了好幾次爆閃,直奔到無人的東方海濱,這才漲紅著臉停了下來。

  就算找個善於心理輔導的人,恐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吳配睿,何況懷真根本不是人,她平常大多和人嘻嘻哈哈地說笑,很少談什麼感傷的事情,實在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問題。

  懷真在吳配睿身後不遠處停下,沈吟片刻後,這才開口說:「很想殺了那人的話,就去殺吧。」

  吳配睿早知懷真追在身後,但她此時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別人,只看著海不肯轉頭,沒想到懷真一開口,居然說出這句話來。

  自己莫非聽錯了?吳配睿詫異地回頭看著懷真說:「懷真姊,你說什麼?」

  「你不是很恨那個人嗎?」懷真眨眨那雙鳳目說:「如果殺了他會比較舒服,就動手啊,現在也沒什麼人攔得住你。」

  剛剛吳配睿雖然嚷著要宰了那人,但畢竟是氣話,沒想到懷真卻說得這麼理所當然,這下吳配睿不免瞠目結舌地看著懷真,說不出話來。

  「還是你怕別人責怪你?」懷真想想笑說:「你告訴我那人的模樣,我幫你下手也可以喔。」懷真一面想,要不要乾脆抓去給沈洛年宰,一舉兩得?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05:35

第八集  第八章  開始發作了

  真要殺了他嗎?吳配睿想了半天,終於搖搖頭說:「算了,殺了他……我也不會覺得高興……」

  「那我可不知道該怎辦了。」懷真說:「看來你也不是很恨他。」

  自己不恨他嗎?吳配睿想了想,卻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想了片刻,吳配睿突然有點尷尬地說:「懷真姊,他……那人雖然……但是我一直掙扎,並沒有……沒有……」

  「喔?」懷真有點意外地說:「我以為……」

  吳配睿搖頭說:「我大叫,踢他、咬他……也挨了好幾巴掌,後來我媽被吵醒,那男人才氣呼呼地離開……」

  聽起來應該是不幸中之大幸?懷真雖然這樣覺得,卻也不知說出口恰不恰當。

  「懷真姊,我跟你說喔,我其實更氣我媽。」吳配睿突然又說。

  懷真實在搞不大懂太複雜的人類情感,愣了愣才說:「為什麼?」

  「當時我被打得臉腫了起來,嘴也破了,還一直流鼻血……她除了哭之外,只懂得叫我忍,也不敢對那男人多說半句話……我是她親生女兒耶!」吳配睿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眼眶卻漸漸地紅了起來,她低聲說:「難道沒有男人就不行嗎?難道不能靠自己賺錢生活嗎?為什麼要這麼下……逼得我只能每天早出晚歸,每晚睡覺都不安心。」

  「那……」懷真想了想又說:「如果殺了你媽,你會開心點嗎?」

  「懷真姊!」吳配睿本來心情十分低落,但聽懷真這麼一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怎麼老是想用殺人解決啊?那是我媽耶……我怎能……」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懷真走近攙著吳配睿手臂,和聲說:「你媽對你不好沒關係,白宗大家都對你很好啊。」

  「我知道……而且自從成為變體者之後,那人再也不敢騷擾我,所以我一直很感激洛年……」吳配睿搖搖頭說:「本來以為不理他們就沒事了,沒想到他們居然騙宗長幫他們引仙,還是永久型的真妖引仙……我不是難過,我是氣他們太過分了。」

  「瑋珊他們追來了。」懷真回頭看著西方說。

  果然葉瑋珊和黃宗儒正從西方焦急地奔來,吳配睿看了那端一眼,有點害臊地低頭說:「懷真姊,剛剛我跟你說的事情,別跟他們說好嗎?」

  「這樣好嗎?」懷真笑說:「他們會以為你和繼父做過了。」

  過去吳配睿和懷真相處的時間不算多,倒沒想到懷真說話這麼露骨,一時還真有點吃不消,她漲紅臉說:「懷真姊,你……別這樣說啦。」

  「不然該怎麼說?」懷真頓了頓,側頭一笑說:「你要試探宗儒對你是不是真心的嗎?這可不是好辦法。」

  「不是啦,我只是懶得解釋這麼多,我和無敵大也不是那種關係。」吳配睿頓了頓紅著臉說:「而且那種事情也不重要,有什麼好說的?」

  「隨你吧。」懷真本就是因為沈洛年才和這些人類接近,對他們私事並不是多有興趣,想想轉頭說:「怎沒看到其他的人?」

  「因為狗妖前陣子挺多,我們就分成幾個小組,率領引仙部隊主動往外獵殺。」吳配睿看葉、黃兩人走近,聲音變小,低著頭說:「剛剛是瑋珊姊說有事情,要我和無敵大回來,沒想到……居然是為了這種事。」

  此時葉瑋珊和黃宗儒已經接近,看吳配睿似乎已經穩定下來,兩人對望一眼,葉瑋珊先開口說:「小睿……你希望我怎麼做?」

  「瑋珊姊,總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顧念我和那人的關係。」吳配睿停了停,不好意思地說:「剛剛我一時氣不過那人……對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氣。」

  「沒關係的。」葉瑋珊見吳配睿恢復正常,也鬆了一口氣,她沈吟了一下,轉頭看著懷真說:「懷真姊,有辦法像迫出變體者妖質一樣,廢除引仙者的能力嗎?」

  「變體可以,但引仙不行。」懷真搖頭說:「變體者基本上仍是人,只是藉著吸收妖質,逐漸轉化為仙,完全轉仙之前都可迫出妖質,引仙卻是藉著融入妖體,直接化妖,沒法用氣息硬迫出妖質。」

  葉瑋珊眉頭皺起,跟著問:「可是不完全的引仙卻可以逐漸恢復為人?」

  「那是因為融入的妖體太少,才能被人體逐漸排除,完全型的就不行。」懷真說。

  「這麼說來,以後完全型的引仙法,不能隨便使用……」葉瑋珊沈吟說:「看來只能用宗儒說的辦法,穿息壤衣坐牢。」

  「這樣挺麻煩。」黃宗儒歎口氣說:「總之先要確定犯罪的事證,才能考慮該怎麼做,我和阿翰哥討論一下吧。」

  「啊。」懷真插口說:「洛年跟我說過一種辦法。」

  「什麼?」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

  「他在噩盡島那兒,提議過在息壤山裡面挖洞住,可以避免強大的妖怪接近。」懷真說:「說起來,息壤土拿來當牢房也不錯啊。」

  「洛年這主意好。」黃宗儒喜說:「而且息壤洞還能有很多不同的應用,可惜台灣這兒沒息壤。」

  「懷真姊……」吳配睿忍不住說:「你和洛年又有聯絡過嗎?」

  「剛剛確實有聯繫,不過息壤土的事情,其實是上一次說的……」懷真說到這兒,瞄向葉瑋珊說:「剛剛和他聯絡的時候,我開了他一個大玩笑喔。」

  葉瑋珊看懷真那促狹的表情,就知道懷真話中有話,但對方既然這麼望著自己,禮貌上也只好順著話尾接口,她強笑說:「懷真姊開洛年什麼玩笑?」

  懷真就等著這句話,當下抿嘴笑說:「我說瑋珊和一心在考慮結婚生小孩,他居然當真了。」

  這話一說,葉瑋珊的臉馬上紅了起來,吳配睿卻是頗有興趣地問:「那洛年怎麼說?」

  「他要我替他說聲恭喜,但婚禮他沒興趣參加。」懷真說。

  葉瑋珊聽到這話,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咬著唇說:「懷真姊,你怎麼……根本沒這種事啊。」

  「我說來氣氣他的,反正這是早晚的事……而且早點結婚生孩子也不錯啊。」懷真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人類都快死光了,還不多生一點?」

  葉瑋珊正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吳配睿卻已經忍不住問說:「那洛年知道是假的之後,他怎麼說?」

  懷真輕哼一聲說:「看他那種反應我就生氣,我才不告訴他實話!」說到這兒,懷真瞥了葉瑋珊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葉瑋珊不由自主地避開了懷真的目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懷真是在吃醋嗎?洛年呢……難道他也在吃醋嗎?這兩人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不好好在一起?總讓人心煩意亂……

  吳配睿這時早已經忘了生氣,她越聽越有趣,目光轉來轉去,望著眼前兩女,卻不知該怎麼發問才好。

  黃宗儒卻和吳配睿不同,他見狀況不妙,想把這尷尬的氣氛化解掉,當下輕咳了一聲說:「懷真姊特別跑來,應該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吧?」

  「啊,差點忘了。」懷真這才放過了葉瑋珊,一笑說:「先說小事,瑋珊,木料累積得順利嗎?」

  「很順利。」提到正事,葉瑋珊就恢復正常,她頓了頓說:「但是量雖然大,其中有些樹種不適合當木料……其實可以不用砍那種。」

  懷真搖頭說:「沒用的就扔了吧,要她們分辨樹木種類反而麻煩。」

  「他們是誰啊?」吳配睿問。

  「有幾隻仙獸幫忙砍樹。」懷真頓了頓說:「就是……幾隻強大的妖怪。」

  「懷真姊可以操縱妖怪?縛妖派好厲害。」吳配睿羨慕地說:「什麼妖怪都可以控制嗎?」

  「其實我只是請她們幫忙而已,不是控制。」懷真不想多談此事,笑容微微一斂說:「另外一件事情比較重要。」

  「懷真姊,怎麼了?」葉瑋珊忙問。

  「這幾天我跑了跑,殺人妖怪的事情差不多可以確定是謠傳了。」懷真說:「這樣時間就寬裕多了,你們也可以放心。」

  真的嗎?這可真是大好消息,葉瑋珊為此煩惱已久,今日聽到時間可以延長,自是大喜。

  「原來是謠言……當時懷真姊好像也以為是真的。」黃宗儒忍不住問。

  「對啊,居然被騙!因為聽起來實在太像龍族……」懷真頓了頓說:「其實一般妖怪不會專門和人類作對,雖說搶食、爭地,甚至把人類當食物都偶有發生,但專程想把人類滅族實在不大可能,而真正強大的妖怪,更大多懶得理會人類……不過恰好北海那兒出了點事,我才被騙。總之這謠言實在太像真的,真奇怪,應該是很熟悉龍族狀況的人才能編出這種謊話。」

  這世上會有人熟悉這些妖族嗎?不過既然有懷真這種人,說不定真有其他知識豐富的怪人……葉瑋珊愣了愣才說:「北海龍族?北海是指……?」

  「現在叫作……黃海吧?亞洲東邊那個大海窪。」懷真說:「那附近有核彈爆炸啊,搞得周邊土地和海域都汙染了,所以我才以為龍族會生氣。還好那些小鬼挺大量的,似乎沒放在心上,大概因為找到了好地方正高興吧。」

  「小鬼?」吳配睿詫異地問:「多小?」

  「現在來的當然是小鬼,最大的只有千多歲……」懷真突然想起自己不該在一般人類前這麼說話,暗暗吐了吐舌頭,才接著說:「那是跟活了上萬年的老龍們比啦……總之他們既然沒想殺人,就不用理會了。」

  「我明白了。」葉瑋珊感激地說:「謝謝懷真姊。」

  「這是為了洛年啦,他不放心你們。」懷真嘻嘻笑,一面飄起一面說:「沒事我就走啦,過一陣子再來問你們木頭夠不夠。」

  「懷真姊,可以慢點走嗎?」葉瑋珊忙說。

  「怎麼啦?」剛浮地半尺的懷真停下問。

  「你還記得李翰嗎?」葉瑋珊頓了頓說:「他很想和懷真姊見一面,不知道……」

  「李翰?」懷真詫異地說:「誰啊?白宗有這人嗎?」

  「原本是李宗的那位大哥啊。」葉瑋珊頓了頓說:「當初我和他一起去洛年家,懷真姊也見過……還有四二九大劫那時,我們搭乘救生艇從噩盡島回歐胡島,他也在船上。」

  「喔!我想起來了,他爸死掉之後哭很久的那小子?」懷真輕笑說:「他想幹嘛?追求我嗎?這可不行,我有心上人了。」

  「應……應該不是吧。」葉瑋珊聽得都有點臉紅,尷尬地說:「似乎是想請教修煉的事情。」

  懷真一聽皺眉說:「我才懶得教人呢,不見、不見。」若是為了追求懷真,她說不定還會比較高興。

  黃宗儒接口說:「懷真姊,因為沒有洛年之鏡,阿翰哥修煉比較辛苦,和妖怪戰鬥也比較吃力,他是想問問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提升自己的能力……」

  「按部就班慢慢練囉。」懷真搖頭說:「我也沒別的辦法。」

  葉瑋珊試探地說:「我看道書上記載……傳說中的闇之道術,似乎不需要發散型也能修煉,不知道懷真姊聽過這方面的事情嗎?」

  「闇之道術嗎?哈哈!」懷真倒樂了,才剛和沈洛年聊過會變殭屍的闇靈之法呢,那人也想變殭屍嗎?她掩嘴笑說:「我可不會,這得問洛年要不要幫忙,不過那個姓李的真想學嗎?我是不介意啦。」

  葉瑋珊可真是大吃一驚,訝異地說:「洛年會闇之道術?能教人嗎?」

  「不是大壞蛋的話,洛年可能不忍心『教』他吧。」懷真忍笑說:「叫他自己去湖裡找法器好了。」

  「大壞蛋?湖裡找法器?」葉瑋珊聽得一頭霧水。

  「因為洛年一生氣,居然把學這道術的法器扔到湖裡去了。」懷真笑說:「今天特別為這件事情罵我一頓,還懷疑我害他呢,這沒良心的臭小子。」

  那人脾氣還是這麼大啊……居然捨得罵懷真?葉瑋珊驚訝地張開小嘴,愣在那兒。

  見葉瑋珊驚疑的表情,懷真不好意思繼續胡扯下去,咳了咳,正經地說:「我剛是開玩笑啦,總之闇之道術,不是適合學的東西,你叫那個姓李的死心吧。」

  「是……是這樣嗎?」葉瑋珊說。

  懷真一面點頭,一面含笑想著沈洛年今日和自己說話的過程,想著想著,心情莫名一陣動盪,身體深處突然熱了起來,一股酥癢軟麻的感覺毫無徵兆地在體內泛開,懷真身子一顫,白淨的臉龐上微微泛紅,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糟糕!開始發作了,看來就算只藉著輕疾對談,影響仍不小……懷真目光一轉,看三人表情不對,暗叫不妙,現在可不能待在這兒……她當即飄身而起,一面快速地說:「不聊了,過一段時間再來找你們。」話聲一落,她也不等眾人開口,朝西方中央山脈的方向快速飛射離去。

  三人一愣,卻見懷真已經飛出老遠,過沒多久就越過了美輪山,消失了蹤影,三人不知為什麼,依然望著西方天際,似乎有點捨不得轉頭。

  過了好片刻,吳配睿才開口說:「你們也有……這種感覺嗎?」

  「嗯?」葉瑋珊回過神,微微一驚說:「什麼?」

  「剛剛最後那一剎那,我突然……突然好想抱住懷真姊喔。」吳配睿睜大眼說:「她最後提到洛年時,笑起來好漂亮。」

  葉瑋珊心中暗驚,自己剛剛看著懷真的笑容,確實也有種我見猶憐的疼惜感受,只是不大好意思說出口……連女孩子看了都如此,卻不知男性看了是什麼感覺?葉瑋珊目光瞄向黃宗儒,卻見他還愣愣地看著西方天際,頗有點失魂落魄的味道,看樣子也不用問了。

  「無敵大!」吳配睿也發現了黃宗儒的樣子不對,忍不住大聲說:「你幹嘛啦,懷真姊走很久了啦!」

  「呃……」黃宗儒回過神,面紅耳赤地說:「怎……怎麼了?什麼事?」

  「沒事!你繼續發呆吧!」吳配睿白了黃宗儒一眼,轉身往回走。

  葉瑋珊這一瞬間不禁暗暗慶幸,還好賴一心不在此處,不然……她苦笑搖搖頭說:「舅媽和舅舅率領的船隊後天就出發了,最近事情很多,我們先回去吧。」跟著飄身往回飛掠。

  黃宗儒愣了愣,舉起雙手,重重拍了拍自己臉頰兩下,這才邁開步伐,向著美輪山奔去。

  ◇◇◇◇

  噩盡島東北方,那唯一一個人類港口越來越熱鬧了。

  北邊的港口不斷有漁船出入,偏南的市集,聚集了大部分的人潮,不少人在其中交換著漁獲、菜蔬和少見的獸類,甚至還有一些低等的妖獸肉塊,至於米麥之類的作物,因為種植到收穫需要較長時間,現在還很少見,大多人仍以妖籐當作主食。

  除市集人潮最多外,北面山坡還有一群人正不斷地挖土整地,似乎要把港口的腹地擴大,建立新的城市地基。

  雖說要下山來打探有沒有該死的人可以宰,但沈洛年並非健談的個性,要他和人以物易物恐怕都有點勉強,何況是打探消息?他四面繞了繞,除了感受到這略顯原始的地方,正充滿活力發展著,其他倒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也不是辦法……沈洛年走到市場南端盡頭,找個無人矮土堆坐下,把帽沿拉低,一面望著北面的海口,一面思索。

  這港口市集中央是一條南北向的大道,沈洛年停留的最南端高處,可以一路看到北端的海面和港口,還可以觀賞往來的人群,這附近像沈洛年一樣累了隨處歇息的人也不少,所以並不怎麼引人注意,比較特殊的,可能就是沈洛年雖赤著上身,皮膚卻頗蒼白,似乎一點也沒受到這熱帶艷陽的影響。

  沈洛年平常在山上,也是這樣一個人發呆,倒也不會坐不住,這兒周圍雖然吵了一點,但在山上安靜許久,這時卻有點新鮮的感覺,沈洛年遠遠望著市集中討價還價的大人、跳躍奔跑的小孩,就這麼呆坐著,直到午間。

  沈洛年正在發呆,突然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前,因為他坐在地上,又戴著斗笠,只能看到對方的一雙腿,這雙腿看起來挺粗的,腳丫子又大,應該是個男人吧?幹嘛突然站在自己面前?

  沈洛年也懶得擡頭,就這麼等著對方開口或是離開,反正對方也看不到自己的臉,不可能是認出自己的人。

  過了幾秒,對方突然蹲了下來,低頭從斗笠的下方往內看。

  這動作可就有點無禮了,沈洛年正想瞪人,仔細一看,卻不禁吃了一驚,有點結巴地說:「鄒……鄒姊?」

  「果然是你!」這人不是男人,卻是頗為粗壯高大的鄒綵緞,她露出驚喜的神色說:「怎會一個人坐在這兒?你在幹嘛啊?」

  「沒幹嘛。」沈洛年詫異地說:「鄒姊,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個啊。」鄒綵緞拍了沈洛年左右肩膀說:「你刺青這麼特殊,一看就知道了。」

  「呃。」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自己左肩有只糞金龜,右肩有只黑蝴蝶,難怪會被鄒綵緞認了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這特徵?凱布利還可以換地方,艾露的蝶兒可沒辦法,下次混進人群,可不能赤裸上身了。

  沈洛年這兩肩的影蠱,遠看其實只是兩團彷彿胎記般的黑斑,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若湊近細看,就可以發現邊緣處毛須清晰,彷彿活物,十分有特色,其實刺青很難達到這種境界,只不過鄒綵緞也不瞭解刺青,自然不明白其間的差異。

  沈洛年正在苦笑,鄒綵緞又說:「還有你身上這麼多傷痕,以前左手也纏著紅布條,一看就知道啦。」

  鄒綵緞雖然壯得不像女孩,卻似乎挺細心的,沈洛年只好說:「下次我會找上衣穿上。」

  「你這神仙幹嘛在這發呆?」鄒綵緞笑說:「因為你的廟才剛打好地基,沒地方住?」

  「別開玩笑了,我不是神仙。」沈洛年說:「你們家都好嗎?」

  「一樣啊。」鄒綵緞說:「我種田,我媽拿菜來換東西……我爸每天傍晚有空就會去幫忙起廟。」

  「呃。」沈洛年尷尬地抓抓頭說:「非蓋不可嗎?」

  「反正一堆人晚上沒事做,讓他們去忙也好。」鄒綵緞聳肩說。

  也罷,沈洛年一轉念說:「你怎麼跑來這兒了?沒在田里忙?」

  「我媽說今天要找人換籐粉,叫我中午下來搬。」鄒綵緞說。

  「籐粉……那是啥?」沈洛年問。

  「妖籐心磨成的粉,有點像麵粉,可以做餅、做面。」鄒綵緞往南邊一指說:「河邊有人蓋了水車磨坊專門磨粉。」

  「換東西真麻煩。」沈洛年皺眉說:「我想換一件上衣,可以拿肉乾換嗎?」

  「要看是哪種肉,還有衣服品質也有差……」鄒綵緞一笑說:「我去幫你弄一件吧?」

  「好啊。」沈洛年說:「我去殺只妖怪讓你拿去換?」

  「免啦,你以前送過這麼多東西給我們家,我跟我媽拿菜換就好了。」鄒綵緞說:「妖怪可以提煉妖質,可是現在最有價值的東西呢,等錢幣造好之後,去跟道武門換新錢幣,以後慢慢就不用以物換物了。」

  「喔,要製造錢幣了喔?」沈洛年雖然有點意外,仍點頭地說:「這樣比較方便。」

  「聽說有了錢幣以後要繳稅。」鄒綵緞搖頭說:「現在大家對幣值沒概念,好東西都不大敢拿出來換……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去跟我媽拿籐粉,順便幫你找衣服。」

  「好,謝謝。」雖然鄒綵緞說不用,但沈洛年暗暗決定,既然妖怪有價值,等會兒還是去西邊一趟,看看有沒有落單的小妖怪,宰了送給鄒家。

  話說回來,既然要發行錢幣和繳稅,代表這兒開始有了政府組織?這件事情自己之前倒沒聽說過,劉巧雯莫非就是因此才想把自己先引開,免得在這兒礙手礙腳?

  真是如此的話,她倒也看錯人了,自己哪有興趣管這種事?沈洛年搖搖頭,暗自好笑。

  過了片刻,鄒綵緞肩膀扛著一大袋「籐粉」,手中提了一件青綠色的半身籐纖圓領上衣走近,把衣服遞給沈洛年。

  沈洛年也不囉嗦,直接穿上身,這衣服左右袖管寬大通風,直到手腕,據說是為了防範日曬,胸前則是一排唐裝造型的布扣,穿起來倒是整整齊齊,而這兒天氣炎熱,寬些也涼快。

  「挺好看,不過這種纖維不大吸汗……」鄒綵緞把籐粉放在地上,扠腰上下看著沈洛年說:「還是過去的衣衫材質比較舒服,但現在沒人願意拿好衣服出來換,都在等錢幣上市,打算用賣的。」

  「這件很好。」沈洛年暗暗思量,等會兒可以把血飲袍穿到這衣服裡面,一方面可以保護自己;二來也不顯眼,他一面暗自得意,一面說:「對了鄒姊,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鄒綵緞說。

  「現在這社會亂不亂啊,有沒有人犯法?」沈洛年說:「應該有人在管理秩序吧?犯法的人關起來還是怎樣?」

  「還沒聽說過有人犯什麼大罪的……」鄒綵緞搖頭說:「偷東西的倒是聽過,好像做壞事的人會被道武門的抓去挖洞。」

  挖上次自己說的防空洞嗎?總之沒有死刑犯可以讓自己宰就對了……沈洛年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鄒姊,我走囉。」

  「嗯。」鄒綵緞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我沒把你當神仙,無聊就來找我聊聊。」

  「知道。」沈洛年和鄒綵緞道別後,繞出港區南端,找個無人之處,把那醒目的血飲袍換入綠衣中,多餘的長擺則塞入長褲內,這才騰空浮起,向著西方飄去。

  ◇◇◇◇

  飄過妖籐區之後,沈洛年逐漸飄高,畢竟高處方能遠觀,這樣方便找妖怪,正不斷往上飛的時候,沈洛年感覺到上方似乎有一大片妖氣,他微微一驚,凝在空中擡頭,只見上方雲端,一個白色半透明的大圓管穿出雲霧,就這麼飄啊飄地向著自己接近。

  這是什麼東西?在空中沒東西比對,一時還看不出那妖物的體積,但看來一定比人類大上不少,沈洛年望著那白色物體,雖然沒感覺到什麼惡意,卻帶著點戒備和警戒的情緒,若把對方惹火,說不定警戒就變成敵意了,沈洛年心念一轉,稍微飄降了一些。

  那東西逐漸下落,越來越近,沈洛年心下更驚,這半透明的大圓筒,妖氣大部分收斂在體內,看不出真正的能力,只能確定不是什麼弱小的妖物,這圓筒妖外型約莫火車車廂般大小,前後開口處,生長著層層疊疊柔軟的薄肉瓣,正不斷隨風飄舞,它以沈洛年為中心繞著空中大轉圈子,雖然看不出有沒有眼睛,感覺上似乎正一面觀察著沈洛年,一面緩緩接近。

  這傢夥靠近以後想幹嘛?沈洛年暗叫不妙,又飄落了數十公尺,當初懷真雖然教過怎麼應付大體積妖怪,但那主要是指原型妖,沈洛年只要把道息透出,隨著妖氣化散,對方的體積自然會縮小,但這法門對成型靈妖可就沒效果了,手中只有一把短小武器的沈洛年,看到巨大的妖怪,不禁就氣餒三分。

  那妖物對沈洛年似乎也有點戒心,除了大兜圈子之外,並沒有快速接近,而隨著它的速度加快,空氣不斷穿過它圓筒中心,一段延綿不斷、有節奏感的咻咻聲在空中緩緩響起。

  這是這種妖物的語言嗎?若在地面上,就可以把輕疾放出來當翻譯了……不對啊,輕疾雖說能瞭解大地上的各種語言,這種東西說不定不會落地,輕疾可就未必聽得懂。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見上方雲端又出現了十幾隻這種妖物,正紛紛往下飛飄,似乎要和這只會合。

  這可有點可怕……沈洛年突然想起麟□的習性,會不會這附近空域其實是這種妖物的地盤?懷真當初也說過,沒事不能亂飛,會引來強大妖怪的注意……沈洛年不想無端端和這些妖怪起衝突,只好不斷往下落。

  那群白色管狀巨大妖怪,就這麼一直隨著沈洛年往下降,直到沈洛年飄落地面,它們才在數十公尺高處停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息壤土的關係。

  到了地面,沈洛年移動的速度就能提升不少,所以他稍微安心了些,站穩了看著上方,只見那十幾隻妖物,彷彿在空中嬉遊一般,自在地轉折翺翔,彼此輕輕碰觸,在自己上方又繞旋了幾分鐘之後,這才紛紛往上,再度飄回高處,隱沒在天際雲端。

  這些妖怪體積雖大,卻不算太快,若自己飛行速度能快一點,應該可以甩掉這些妖怪,但自己就是飛不快……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飛了,就這麼輕飄飄地點地往外奔,反正這兒是大片平野,也能看得頗遠,直接在地面上移動,其實比飛行還快。

  沈洛年就這麼跑出了十幾公里,但這附近除了植物之外,幾乎是一點生物的氣息都沒有……原本還有些弱小妖怪在這附近生存,可是這段時間過去,除了沈洛年以外,也有不少道武門變體者會跑來這附近打獵,久而久之,小妖怪似乎也被殺光了。

  看來還要跑更遠一點,沈洛年一面在這平原上飛掠,一面四面遙望,突然他感覺到西面一段距離之外,某處似乎有不少人類的氣息聚集。

  這可有點古怪了,就算有變體者出去打獵,也不用一次去這麼多吧?沈洛年好奇心起,往那兒飄了過去。

  ◇◇◇◇

  隨著距離接近,西方河岸邊不遠,出現一個僅有百餘公尺高的低矮小山丘,那山丘本來也沒什麼特殊,但沈洛年感受到的人類氣息,就是從那山丘中傳出。

  沈洛年望了望,不由得有點狐疑,那兒似乎藏著幾百個變體者,但不是躲在山丘上,也不是山丘後,那氣息是從山丘內部冒出,彷彿山丘中被挖了一個大洞,那些人都躲在裡面……又或者那山丘其實是個山谷,裡面有個很深的凹地?

  無論如何,裡面有人是可以肯定的,莫非道武門跑來這兒造鎮?這兒離東方高地港口挺遠,道息量高出不少,對一般人來說,會不會太不安全了些?

  除非在這兒的都是變體者……這樣的話,住在道息多一點的地方,說不定對修煉有幫助,也許他們正是因此才在這兒建立據點。

  既然住在這種地方,應該會有人四面了望偵查吧?走太近的話,可能會被發覺……沈洛年不想和那山裡面的變體者打交道,方向一轉,隔著好幾公里遠,往西南方遠遠繞了過去。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打量那座山丘,從外側低處這麼往上看,倒看不出所以然來,但不管裡面是山谷還是山洞,總該有路進去吧?怎麼一直沒看到?

  也許入口在北方,自己走的方位剛好看不到,沈洛年也不怎麼留意,一路往西南方奔。

  剛掠過一座山丘南方的高起丘陵,只見前方地勢逐漸高起,出現類似森林的妖族植物群,沈洛年奔沒幾步,突然感受到林木間似乎有批變體者正在接近,他微微一愣,往回退了幾步,躲到丘陵高地之後伏下。

  過了片刻,那群人果然從林間快步奔出,沈洛年從丘陵頂端探頭往外瞧,那是一隊大約五十人的變體者,隊伍中,竟有幾十個人似被捆豬般地用木棍倒吊著往回運,沈洛年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這才看清,那些被倒吊的原來都是死掉的鑿齒,他們武器已失,具有明顯特徵的臉孔又朝著上方,除了比一般人高點之外,遠看其實和人類差不多。

  一般鑿齒的戰力,本就稍遜於練通四訣的變體者,如果變體者又學會了道武門星部長高輝那種藉由經脈運行、疊合氣息的功夫,鑿齒更遠不是敵手,搜殺鑿齒自然一點都不困難,但問題是這些人抓鑿齒回來幹嘛?莫非是抓來吃的?不嫌肉太老嗎?

  沈洛年望著那群人扛著鑿齒一直往那山丘走,到了山丘之前,他們突然掀起一片偽裝的綠色地皮簾幕,地皮後旋即出現一個黝黑山洞,這群人點起了火把,就這麼消失在山洞之中,隨著那片地皮簾幕再度掩下,又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果然住在地底下?這樣也挺聰明的,鑿齒如果派出大軍出來找尋失蹤人口,也未必會注意到這座山丘……除非鑿齒也能遠距感知他人的氣息。

  這邊既然有人類據點,周圍應該沒什麼妖怪了,沈洛年一轉方位,提高速度,朝西南方掠去。

  森林跑起來不很方便,沈洛年索性飄在林端騰行,一面飛掠,沈洛年一面皺眉,過去找妖怪沒這麼困難啊,難道都被道武門的人殺光了?沈洛年正在暗罵,突然聽到下方傳來一聲重重的嗆咳聲,跟著又是一串古怪的氣泡咕嚕聲,沈洛年不由得一驚,身上冒出冷汗。

  因為他具備了細查周圍妖氣、氣息的能力,除懷真那種能力特殊的強大妖仙,大多能很早就發現對方的蹤跡,所以他奔馳之間,一點都沒顧忌周圍有沒有埋伏或妖物,沒想到卻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這古怪的聲音,他不由得大驚……莫非下面藏著個強大妖仙?

  如果是懷真那種等級的妖怪,自己一定跑不掉的,還不如看看對方故意咳嗽引自己注意,是為了什麼……沈洛年深吸一口氣,停下轉身,等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06:03

第八集  第九章  此為非法問題

  沈洛年就這麼等待了片刻,卻沒聽到其他的呼喊或招呼,只在風吹林葉的呼嘯聲中隱隱聽到一些重濁的呼吸聲,沈洛年遲疑了一下,一咬牙,往森林下方飄落,尋找聲音的來處。

  如果那不是強大的妖怪……莫非只是普通人?怎會有普通人跑來這種地方?沈洛年繞過一棵粗大的樹木,突然在地面上看到一大片血漬,由北往南穿過,彷彿有人灑下一灘血之後,又用了什麼東西將之拖散。

  難道真是人?沈洛年看著血漬拖動的痕跡,順著方向往南走。走出數步,突然眼前一亮,隨著兵刃破風聲響起,一道黑影閃過,對著自己腦門直衝。

  還好沈洛年因為感覺十分詭異,早已經提高警覺、放輕身軀,做好了準備,當警訊出現,他一閃身避過的同時,看清了那從草堆中探出的青黑色手臂,以及手臂中緊握著的短矛……這不是鑿齒嗎?怎會妖氣淡得和周圍林木差不多?

  沈洛年閃過短矛的同時,往後退了兩公尺遠,繞過兩步,從側面望去,只見那半個身子竄出草堆的鑿齒,神情中又是失望又是痛苦,還帶著強烈的憤恨,正怒目瞪視著自己。

  這時草堆已經掩不住鑿齒的身軀,沈洛年這才發現,鑿齒左手從肩膀處被砍斷,胸口也開了兩個大孔,身上滿是鮮血,剛剛那一矛刺空之後,他身子拖在地上,已經無法動彈,只能大口呼呼地喘氣,而口鼻間不時溢出的鮮血,迫使他不斷地咳嗽,看樣子隨時都會死去。

  這傢夥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爬到這兒來啊?若是人類,早已死透了吧……過去和鑿齒也戰鬥過不少次,好像沒看過這麼耐命的。

  這傢夥的神色氣息實在不大好看,鳳凰這能力也真差勁,除了偶爾能看出別人是不是說謊之外,幾乎都是缺點……沈洛年皺了皺眉,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心念一動。

  這傢夥如果一定會死的話……自己不但可以幫他解脫,還可以順便換點闇靈之力來用,這倒是個不錯的交易。

  可是如果對方可以活下去呢?自己隨便出手,豈不等於胡亂殺人了?雖然這傢夥不算人,但就算是妖怪,在對方具備靈智又沒有衝突的情況下,總不好亂殺,要搞清楚才行。

  沈洛年當下讓凱布利透出妖氣,呼喚出輕疾,一面說:「翻譯。」

  「請說。」輕疾一面說,一面躍上了沈洛年的肩膀。

  沈洛年準備完畢,這才看著那鑿齒說:「你好,我沒有惡意。」

  隨著輕疾說出一串古怪的語音,鑿齒的神色變了變,除了原本的情緒之外,似乎又多了點驚疑。

  這種妖怪沒見過輕疾嗎?沈洛年頓了頓又說:「你受了重傷,還有救嗎?」

  鑿齒憎惡地瞪了沈洛年和輕疾一眼,目光轉開,用那短矛撐地,又繼續往南方移動,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一矛耗去了他大部分的體力,加上妖氣本來快要散盡,他只多拖了半公尺遠,就一個翻身摔倒,無力地在地上喘氣。

  「輕疾,你說的真是鑿齒語言嗎?」沈洛年忍不住問。

  「是的。」輕疾說。

  「那他怎麼不理我?」沈洛年皺眉說。

  「不知。」輕疾說。

  沈洛年心念一轉,對輕疾說:「你既然知覺遍佈天下,應該瞭解很多事情吧?有問題可以問你嗎?」

  輕疾沈默了片刻,這才回答說:「『基本型』並未提供這方面的功能。」

  難不成還有高級型的?沈洛年一呆,愕然說:「怎樣才可以提供?」

  「耗費多量妖氣的話,可召喚『多功能型』詢問,但你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輕疾頓了頓說:「高級說明中有提到這方面的訊息。」

  「呃……還有多功能的喔?」沈洛年當初確實沒聽完說明,但那麼長一串,誰有精神慢慢聽?他只好哼了一聲說:「算了,我要上了!」

  沈洛年正要向著鑿齒走近,突然輕疾開口說:「且慢。」

  這還是第一次輕疾主動說話,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了?」

  「本體想與你聯繫。」輕疾說:「請稍候。」

  輕疾說完之後,突然躍下地面,過了片刻,土地緩緩隆起,凝出一個真人大小、長袍長鬚,彷彿老人家一般的土人,那土人體表快速地凝結變化著,過了約莫兩分鐘,外型漸漸地轉變,越來越像個微微弓著身子的活人,一點也看不出是土壤所化。

  沈洛年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變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連那個鑿齒是死是活都忘了去理會,過了好片刻,那土壤化出的老人家雙目一睜,望向沈洛年說:「洛年先生,你好。」

  媽的,好像真人一樣……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你……你好。」

  老先生滿是皺紋的臉孔露出微笑說:「半休眠了數千年,剛恢復活力不久,就和洛年先生締約,實在榮幸。」

  過去的輕疾說話雖然也是很溜,但總有點機械化的感覺,似乎很多反應都是預先指定好的,和這老人大不相同,沈洛年上下打量說:「不敢當……這是多功能型嗎?」

  「不。」老先生搖了搖頭說:「這是本體心智直接控制……不是那種制式分身。」

  「呃?抱歉。」沈洛年尷尬地說:「我該叫你輕疾嗎?」

  「輕疾是分身的稱呼,我道號后土。」老先生微笑說:「也有人稱我后土神或土地神。」

  「后土不是女的嗎?」沈洛年微微一呆,以前好像拜過這種神?

  「那是乾坤陰陽的觀念而來……我本無性別,男女只是形貌的不同。」后土說:「或者你比較希望我以女貌出現?又或是半人半蛇?」

  反正他其實是土精,那也沒什麼男女之分,不過半人半蛇是什麼東西?沈洛年不好追究,搖搖頭說:「這樣可以了,你……后土神怎會有事情找我?」

  「我確實許久沒以此形式和生靈接觸了……」后土笑容斂起,凝視沈洛年說:「你是否正打算使用闇靈之術?那可是一種會成為妖仙界公敵的術法。」

  「你也會把我當敵人嗎?」沈洛年吃了一驚,媽的,若連土地神也和自己作對,那天下有什麼地方可以躲?

  「我是土化高精,並非妖仙一系,此事與我無關。」輕疾頓了頓說:「我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任何其他妖仙,請放心。」

  沈洛年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想想,當初從闇靈那兒獲得的知識中,確實好像有提到,以物成精的精怪,闇之力對其無用,指的似乎就是這種修精的種類?當初自己不知道這些名詞,獲得知識的時候,也只能得其意而不能解其名……確實這些不大像生物,比如金犀匕也是這類的精怪,說不定連血飲袍也是?

  沈洛年正沈思,后土卻接著說:「此術施用後,往往會造成世間大劫,我看你似乎並沒有藉此稱王之心,加上你有鳳靈換體之緣……能不用還是別用。」

  「鳳靈換體,一點好處都沒有啊。」沈洛年說:「還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后土卻不回答這個問題,他閉目思索片刻之後才說:「你也有你的立場,眼前除了取得闇靈之力,你並沒找到其他的自保方式。」

  「是啊。」沈洛年皺眉說:「不然我也不想用這法門。」

  「我明白,你也在避免此事,所以……我有個建議。」后土說:「我可以破例長時間、免代價提供你多功能型分身,那可以回答你一些常識性的問題,也許對你生存下去會有幫助。」

  「喔?那可就太好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上次被闇靈拐了的事情,眼前這泥巴聚成的人體,可也看不出是不是說真心話……當下有點戒懼地說:「為什麼不用代價?」

  后土卻歎了一口起,緩緩說:「很久以前,這世間曾遭受過幾次屍靈大劫……每次劫難興起,有靈智的妖仙幾乎總是死傷殆盡,土地乾裂、世間成為鬼域,接著連一般生靈也難逃此劫。所以後來只要一知道有屍靈出現,天下妖仙便會群起圍攻,務要在對方成氣候之前,盡早消除大患。」

  「這麼嚴重?」沈洛年詫異地說:「懷真……怎還會叫我學這法門?」

  「屍靈造成世間大劫,是非常非常久以前的事情,仙狐懷真那時還未出世。」后土說:「她只知道屍靈為天下公敵,不完全明白嚴重性。」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頭有點痛了,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此時世間道息不足、強大妖仙未至,你身負鳳靈、內蘊道息,加上九尾仙狐全力幫助,若一個轉錯了念頭,很有可能成為新一代的屍靈之王,再度造成大劫。」后土沈聲說:「我不願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協助你的條件就是--不能使用闇靈之力。」

  「呃?」沈洛年瞪大眼說:「完全不能用嗎?直接吸收呢?那種可不會蔓延開來。」

  「當真?」后土問。

  「對啊!咦……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沈洛年訝然問。

  「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事情、說過的對話我都知道。」后土說:「但闇靈傳遞知識並非使用言語,我並不完全明白此術的機制……你說的直接吸取,就是讓對方成為骨靈?」

  「對。」沈洛年說:「骨靈神識已滅,不會有老鼠會的效果,但對我取得闇靈之力多少有點幫助。」

  后土可比更多數的人還瞭解人類的語言,當然明白老鼠會的意思,他沈吟了片刻才說:「那我便讓一步,你製造骨靈,取闇靈之力護身我不管,但若你嘗試製造殭屍或旱魃,我便不再協助你。」

  這條件倒說得過去,自己本來就不想製造那種難以控制又會到處殺人的東西……沈洛年正想答應,又有點好奇地說:「既然你怕我變成什麼大魔王,怎不找強大妖仙來殺了我就好了?」

  「在渾沌初起的時代,我受五古仙之助,成為土化高精……答應除了以輕疾模式協助之外,絕不會藉著自己龐大的知能,干涉這世間。」后土頓了頓,望向沈洛年說:「如今我提供給你的幫助,也只是其他人若提供妖氣,便能獲得的常識和訊息,除了免代價這方面破例之外,並沒有違反我過去的準則,雖然有所謂的條件,你也仍舊擁有自主權。」

  只聽懷真說過四大古仙……莫非鳳凰也算一仙?沈洛年還沒來得及發問,后土已經肅容說:「如何?」

  「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沈洛年攤手說:「聽起來不吃虧。」

  「很好。」后土露出笑容說:「為降低彼此的困擾,我免代價提供多功能型分身之事,還請對外保密。」

  沈洛年皺眉點頭說:「知道了。」

  「那就一言為定。」后土也不多說廢話,就這麼化為黃泥,融入土中。

  沈洛年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地上又冒出了輕疾小泥人,躍上自己肩頭說:「你好,我是多功能型輕疾。」

  外型和基本型的似乎一樣嘛?連包裝都不改一下,看來后土不大會做生意,沈洛年說:「以後我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你嗎?」

  「僅限於常識性的問題。」分身輕疾和本體后土比較起來,說話感覺生硬不少,只聽他背書般地說:「我不藉所知干涉、影響世間的運作,也不提供任何世間變化訊息。」

  常識也不錯了,對於妖怪世界,自己連常識都不瞭解,沈洛年點點頭說:「有機會向你多多請教。」

  「無須客氣。」多功能的輕疾,反應比基本型的人性化,但一樣頗冷淡,只聽他接著說:「還要繼續翻譯嗎?」

  「繼續、繼續。」沈洛年說:「我還有點想一直讓你出現呢,可惜你太大只了,這樣不方便。」

  「我可以變成別的型態。」輕疾說。

  沈洛年頗有興趣地說:「你還能變成什麼模樣?可以讓我看看嗎?」

  「可以。」輕疾說:「現在嗎?」

  「等等,先處理好這只鑿齒。」這件事情比較重要,沈洛年目光轉向鑿齒,眼看那妖怪眼神翻白,口中出氣多,入氣少,連妖氣都若有若無的,看來真的快不成了,沈洛年問:「他快死了嗎?」

  「鑿齒和人類,除妖氣之外,身體構造很類似,流這麼多血,應該很難挽救了……」輕疾頓了頓說:「不過闇靈要的不是生命力嗎?這鑿齒生命力豈非已接近耗盡?」

  「生命力不是最主要的。」果然輕疾不明白闇靈之力的機制,沈洛年解釋說:「闇靈要的是具高智力的魂魄力,生命力只是附帶……如果用懷真的說法,似乎就是精智力。」

  「原來闇靈也要精智力。」輕疾說:「精智力確實蘊含頗大的能量。」

  聽起來還有別的東西也要精智力?不過這時候沒時間細問,那鑿齒真的快死了,沈洛年湊近鑿齒,有點心虛地四面望了望,確定周圍都沒人,這才伸出右手,並把那股凝存在心臟的闇靈之力,往右手透出。

  只見他手臂霎時帶出一片濃濁的黑氣,手臂的形貌在黑氣掩映間,變得有些模糊,同時周圍水分迅速迫開,四面空氣突然乾燥起來。

  但這畢竟是第一次……即將與對方接觸之前,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手還是停了下來。

  他想了想開口說:「告訴他,我將要奪取他的性命……問問有沒有什麼我可以為他做的……」

  輕疾照翻了之後,那鑿齒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突然回過神,泛著血絲的雙眼怒睜,瞪著沈洛年,口中哇啊地不知嚷著什麼,輕疾還來不及翻譯,他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跟著眼睛一翻,就這麼沒氣了。

  來不及了?沈洛年一呆說:「死了嗎?」

  「死了。」輕疾說。

  「媽的,和你的本尊聊太久了。」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浪費了一條命真可惜……你知道附近哪兒有快要死的人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什麼非法?」沈洛年一呆。

  「違反使用者協定。」輕疾說:「詢問範圍僅限於常識性問題。」

  「呃……這種問題不能問就對了。」沈洛年瞄了肩膀的輕疾一眼,沿著血跡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面說:「往這兒找找看好了……對了,你剛不是說可以變形嗎?」

  「是。」輕疾說:「但為了發出對方能聽清的說話音量,我需要一定的體積鼓風吐息。」

  也就是說,比較輕便的狀態不能使用?沈洛年不禁有點失望。

  「如果只和人遠距通訊,不是為了對外翻譯,我可以縮小藏入你耳內。」輕疾頓了一下說:「這種狀況下,也可以與我對答,還可以避免他人竊聽……當時高級使用法你沒聽完,這方式有包含在其中。」

  看來真得找一段時間好好聽完說明,不知道還有多少功能?沈洛年抓抓頭說:「那你就藏入我耳中吧,就算不方便對外翻譯,至少可以翻譯別人說的話吧?」

  「可以,而且語言與意志是相互連結的,具備意志感受力的大部分高智妖族,很容易就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只不過有些限於口腔構造,不便仿說人語。」輕疾的大部分身軀突然往外一縱,就這麼在半空中化成一片黃土落地,同時沈洛年左耳一癢,似乎有什麼東西鑽了進來,過了片刻,輕疾的聲音在耳中輕輕傳出說:「完成。」

  「挺好的,又輕便。」這樣不會影響作戰,沈洛年說:「對了,請教一下,你知道鳳靈還有什麼其他能力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這也不能問嗎?沈洛年頓了頓,突然有點尷尬地說:「那……你知道懷真為什麼不能……有伴侶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依然是那一句話。

  真沒人情味!沈洛年暗罵了一句,想了想又說:「那你知道怎麼解我和懷真的咒誓嗎?這總算常識了吧?」

  輕疾果然開口說:「兩方都出自真心解咒,即可解;若咒誓標的物消失,亦可解。」

  「標的物消失?」沈洛年說:「比如我體內的道息消失?」

  「對。」輕疾說:「你無法提供、對方亦無法獲取,此約視同無效,可請玄靈解咒。」

  「那……有辦法讓我體內的道息消失嗎?」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的,一到關鍵地方就不算常識了?但聽起來似乎是有辦法……沈洛年不再多問,一面思索,一面順著血跡往外找。

  剛剛那鑿齒爬得還真遠,沈洛年順著血跡走了三十多公尺,一面走一面嘖嘖稱奇,那傢夥受了重傷居然還這麼能爬,有如此強大意志力的傢夥,若吸收了說不定可以換來不少闇靈之力呢……真是挺可惜。

  走著走著,沈洛年繞到一塊林木較稀疏的地區,剛探頭一看,他不由得大吃一驚,眼前地上到處都是鑿齒的屍體,少說也有幾十具,這是剛剛那一隊人類殺的嗎?那些人是與鑿齒有仇嗎?這附近鑿齒是不是都被殺光了?

  之前噩盡島上,鑿齒匯聚了幾萬人……在噩盡島大爆炸之時,不知道死了多少?爆炸之後,不知又來了多少?

  這時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洛年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地上,果然這不全然都是死屍,有些人還有半口氣在,沈洛年靠著妖氣與感應情緒的能力,是活是死看得清清楚楚,他選了個最近的、陷入昏迷的鑿齒走近,一面得意地說:「這次應該來得及吧?」

  「也許。」輕疾說。

  沈洛年蹲在那鑿齒身旁,仔細看了看,這鑿齒身上似乎沒什麼重大外傷,只有頭部有個鈍器擊打過的痕跡,雖然仍在滲血,卻似乎不是致命傷。

  「這傢夥只是昏倒?」沈洛年上下打量。

  「是。」輕疾說。

  「想找個快死的還真麻煩。」沈洛年皺起眉頭,繼續找下一個。

  走沒幾步,又看到一個似乎被擊昏的鑿齒,胸口一道巨大的割裂傷,正不斷流出鮮血,沈洛年湊近一看說:「這個該會死吧?」

  「如果沒有人幫忙止血急救的話,會死。」輕疾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沈洛年呆了呆才說:「你要我救他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啦!我是來找死人的,不是來救人的耶!」沈洛年忍不住開罵,輕疾卻不理他,就這麼安靜下來。

  沈洛年看著那鑿齒胸口不斷滲出的鮮血,愣了幾秒,才憤憤地說:「我就算想救他,也不知道怎麼救。」

  「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這屬於一般常識。」輕疾又開口了。

  是這樣嗎?哪些事情算常識根本看你高興的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很麻煩我就不學了。」

  「不會。」輕疾說:「先將一部分血飲袍湊近,比如左臂。」

  這麼簡單?沈洛年左手臂靠過去鑿齒胸口的傷痕,果然血飲袍不只對內有用,對外一樣有效,當衣服一接近,那傷口馬上合攏收口,血流自然也阻住了。

  「左臂不要離開,右手抓泥土從血飲袍下糊上傷口,厚約一公分即可。」輕疾又說。

  「那是傷口耶,塗泥巴好嗎?」沈洛年吃了一驚。

  「現在傷口是密合的,不用擔心。」輕疾說。

  沈洛年只好照做,當下把一塊塊帶著濕氣的泥土抹上鑿齒的傷口,塗得厚厚一層,但依然想不透,這樣做為什麼能急救?莫非這些息壤泥土具有神奇的療效?

  好不容易抹好,沈洛年正等輕疾解釋,卻聽他說:「使用一點闇靈之力,把泥土和傷口表層的水氣排除。」

  還有這樣的?沈洛年詫異地說:「這哪叫一般常識?哪個醫生會這招?」

  「這是一般常識的結合運用。」輕疾不急不徐地說。

  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左臂緩緩透出一股闇靈之力,倏然間泥土幹成石般硬塊,將傷口牢牢封起。

  「可以了。」輕疾說:「他醒來之後,應該可以自行脫困,只要除去泥封、縫合傷口,自然可以慢慢痊癒。」

  「誰管他會不會痊癒!我這次真的要找快死的。」沈洛年憤憤地說:「還沒找到可以吸的,倒先耗掉了些闇靈之力。」

  「你可以不救的。」輕疾說。

  沈洛年一時語塞,只好閉嘴,繼續找著沒死的人,這麼繞了一圈過去,倒是又找到幾個傷者,不過大多只是暈了過去,也不用沈洛年救治,但注定要死的,卻是一個也沒找到。

  「這兒躺了這麼多個,怎麼一個都沒有?」沈洛年大罵。

  「你選擇的條件太嚴苛。」輕疾說。

  沈洛年一愣,這才發現輕疾說得沒錯,看到傷不重的自己下不了手,當真傷重的早就死了,也很難撐到自己出現,非死不可又特別耐命的那種,只能說可遇不可求……想到這兒,沈洛年皺眉說:「那該怎辦?」

  「戰場附近等如何?」輕疾說:「剛打完的地方,快死的就多。」

  「那兒有戰場?」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又來了。」沈洛年忍不住說:「那不如不要說。」

  沈洛年這一抱怨,輕疾就不吭聲了,彷彿從來沒存在過,沈洛年生氣也找不到對象,只好罷了,他想了想,倒也自覺無理,只好說:「我上天空看好了,這附近天空安全嗎?」

  「我對空中不瞭解。」輕疾回答。

  說得也是,這傢夥管的是地面……沈洛年望望天空,頗有點打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飛上去。

  還是像之前一樣,掠林而走好了,沈洛年繼續往西南的方向飛奔,遠遠地突然感受到一片妖氣在前方冒起,沈洛年微微一驚,速度放慢下來,找著遮掩物往那方接近,又奔出了數公里之後,終於在森林另外一端的一片長草原上,遠遠看到一大片高大的人形妖怪,那……莫非是牛頭人?

  仔細一看,果然是千多名體型龐大的牛頭人,他們或坐或臥地分散在草原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方的太陽正烈,一個個看起來懶洋洋的,任長草這麼隨風往他們身上拍打。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沒有精神,再往東南方望過去,卻見牛頭人圍起的大圈圈當中,居然有數千名體型較小的牛頭人,他們有的正跳躍奔跑,有的則在互相抵角而戲,看來似乎是牛頭人的小孩,真是古怪,怎麼小孩比大人多?

  話說回來,在四二九大劫之前,噩盡島上倒沒看過牛頭人的小孩,看來當時只有大人過來這兒探路,孩子們還沒過來……這麼說來,這些孩子比畢方、窮奇、麟□的小孩可乖多了。

  在沈洛年心中,無論是牛頭人或是鑿齒,都不算太強大的妖怪,不具太大的威脅……當然,沈洛年不耐久戰,對方要是沒完沒了地圍上來,他也無法支持,所以面對這麼一大群,不要貿然靠近仍是比較妥當的辦法。

  沈洛年觀察片刻,開口說:「牛頭人看到我,會攻擊我嗎?……這問題總該算常識吧?」

  輕疾的聲音從耳中傳出:「牛頭人善戰勇猛但不好鬥,至於對方會不會視你為敵,要看這一族對人類的態度,不可一概而論。」

  「牛頭人分很多族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是。」輕疾說:「牛頭人逐水草而居,分成數個部族行動,比較方便。」

  「那鑿齒呢?」沈洛年又問:「他們個性如何?有什麼資料可以說嗎?」

  「鑿齒居住的地方是固定的,平時漁獵維生,這種妖族崇拜力量,以戰鬥獵殺為樂。」輕疾那平淡穩定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說:「四千多年前刑天一族與鑿齒一族大戰,壓服鑿齒,使供驅策,後並傳鑿齒斧盾之法,然鑿齒身形輕靈快捷,與巨斧不合,便改斧為矛,沿用至今,如今刑天與鑿齒兩族的相處模式,彷彿……」

  「等……等一下,夠了。」沈洛年忍不住打斷說:「這次你怎麼說特別多?」

  「你提出大的問題,答案自然就長。」輕疾說。

  「呃……」這多功能型似乎也不見得多好用,沈洛年抓抓頭才說:「好吧……我還有個問題,鑿齒、牛頭人,在妖怪之中,似乎算是比較弱的?」

  輕疾停了一下才說:「從剛剛的經驗判斷,你未必有時間聽我說完妖族的分類吧?」

  「唔……」沈洛年苦惱地說:「那我該怎麼問?就不能簡化一點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需要提出要求。」輕疾接著說:「簡單依能力來分的話……從原型妖、融合妖之後,妖物精怪分兩種體系,生靈成妖是為妖系、物質化精是為精系,妖系分靈妖、妖仙、天仙、上仙四個階段,精系則分始精、元精、高精三個層次。」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你的簡單說已經很複雜了。」

  「那麼再簡化一點,只針對你想知道的部分解釋吧。」輕疾說:「一般的鑿齒、牛頭人是高智靈妖,壽命和人類差異不大,偶有出類拔萃者可修為妖仙,但十分少見;窮奇、畢方等,因為出生就帶有母傳道行,一開始就在靈妖頂端,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煉,很容易就能修成妖仙,但此類仙獸僅有數千年壽命,修成天仙者極少。至於仙狐一系,修煉法門較特殊,修成九尾天仙的仙狐懷真為其中異數……妖界中,天仙已屈指可數,上仙更是罕見,你見過的古仙鳳凰,是其中之一。」

  簡化再簡化之後,還是很複雜,沈洛年隨口說:「仙狐一系修煉之法是怎麼個特殊法?」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的,這傢夥真精明,騙不到答案,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那精系呢?不介紹一下?」

  「精體本無壽限,修煉講究的是目的,端看想止於何處,有時也會受外力作用影響。」輕疾說:「以你身上的東西為例,如金犀匕修至元精階段,已能破天下萬物,便就此凝化固型,血飲袍乃『鬼車』滴血所化,雖然只是始精,也已定型……至於我的本體后土,則是高精。」

  「鬼車是啥?」沈洛年頓了頓說:「簡單點解釋。」

  「一種體型巨大的九首鳥。」輕疾說:「原有十首,但為『相柳』所妒,遂慫恿『□犬』噬其一,兩方因此結仇大戰,最後在『開明』協調下停戰,但鬼車斷首滴血不止,化為血精,鬼車憤恨難息,開明以其血煉化為『血飲布』,裹鬼車之傷,滴血方止。」

  相柳?□犬?開明?媽的,這些是啥東西?才問個鬼車,不懂的就越來越多,如果繼續問下去,恐怕沒完沒了吧?沈洛年決定放棄,搖搖頭說:「好了、好了……別說了,這些牛頭人過去似乎聽不懂人話,現在聽得懂嗎?」

  「可以。」輕疾說:「古漢語和現今漢語仍有相通之處,說慢一點,對方可以理解的。」

  「喔……」沈洛年想想又覺得不對,皺眉說:「他們壽命不是和人類差不多嗎?既然離開人界三千多年,古老的人類語言怎麼還會傳下來?」

  「古漢語源自虯龍語,虯龍一族為群妖之首,他們的語言一直是妖界的共通語言之一。」輕疾說:「而且對妖族來說,學習語言十分容易,聽懂人語並不困難,自然會配合人類,另外,妖族在仙界時的狀態,與你想像的不同。」

  「反正他們聽得懂就好,那你就不用變大只,省得我逃命不方便。」沈洛年心念一轉說:「剛剛那些鑿齒,會不會是牛頭人殺的?」

  「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沈洛年沒好氣地打斷說:「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也換一句回答如何?」

  「那……這是禁止事項?」輕疾說:「比較好嗎?」

  「……我在哪兒聽過這話嗎?算了,還是原來的好。」沈洛年不再和輕疾囉嗦,心中沈吟,牛頭人個性不錯,看樣子又常和鑿齒打仗,如果跟著他們的話,說不定可以「撿」到快死的人……於是沈洛年說:「我上去打招呼試試,牛頭人速度不快,如果他們不懷好意,至少逃得掉。」

  「那是一般的牛頭人。」輕疾說:「若有王者、皇族,就難說了。」

  「唔?」好像懷真也提過這名詞?沈洛年想起那只巨大刑天和巨型鱷猩妖,張口說:「特別大只的嗎?好像沒看到這種的。」

  「不一定是大型的。」輕疾說:「各種族不同,也有體型相同,但體內妖氣特別強大的王者、皇族。」

  「沒感覺到哪只的妖氣特別強呢。」沈洛年望著那端。

  「你的妖氣感應能力很適合拿來協助判斷,但不是百分之百準確。」輕疾說:「不過只要你沒有惡意,牛頭人主動攻擊你的機會不大。」

  「那就好,我上了,你幫忙翻譯他們的話。」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出森林,向著那片草原走。

  一出草原,幾個牛頭人注意到沈洛年的身影,馬上站了起來,目光中流露出警戒的神色,沈洛年遠遠地揮了揮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那兒慢慢移動。

  牛頭人一聲叫嚷,二十多人分成兩組,分往兩個方向,朝沈洛年身後林木中穿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去搜索,另外一組十餘人,則帶著戒心朝沈洛年走來,遠遠那端,牛頭人的孩子被團團圍住,往草原另一端躲去。

  眼見對方已經不遠,沈洛年先開口說:「你們好。」

  牛頭人彼此互望了望,為首的一人嘴角末端肌肉似乎有點鬆弛,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較長……只見他鼻孔噴出一股氣,「哞哞」聲中,說了一串話。

  輕疾馬上迅快地翻譯,原來牛頭人說的是:「人類?來此何事?」

  「這個……半年多前,道息剛瀰漫的時候,我和其他的牛頭人,合作打過鑿齒。」沈洛年說:「剛剛經過看到你們,所以想來打聲招呼。」

  牛頭人面面相覷,都透出了一股迷惑的神情,沈洛年正不知對方為什麼這麼反應,輕疾已經開口輕聲說:「牛頭人並不笨,但他們本身語言簡單,不容易理解太複雜的話。」

  原來如此,那就不用說一堆客氣話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這樣說吧,我和牛頭人是一起打架的朋友,來打招呼的!」

  「朋友!打招呼!」牛頭人聽懂了,露出歡喜的氣息,突然仰天怪叫一聲,跟著四面八方數千隻牛頭人一起喊了起來,一大片從鼻子發出的共鳴聲,在這大草原上迴盪,轟得沈洛年頭昏腦脹,想掩住耳朵又不好意思。

  這時穿入林中的兩隊牛頭人,似乎已經把周圍巡了一遍,再度奔了出來,牛頭人確認了沈洛年只有一個人到此,為首的那個牛頭人湊近,有點好奇地說:「朋友,跑來,做什麼?」

  「你們最近要打架嗎?我……想跟著。」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皺眉,自己這理由似乎挺牽強的?

  「你,打架?」牛頭人上下看了看毫無妖氣的沈洛年,目光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這個……」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會治病,打仗可以幫忙。」

  「神巫?」牛頭人露出喜色,一把抓著沈洛年的手就往裡面拉。

  沈洛年見對方充滿了驚喜之色,並不帶惡意,當下也不抗拒,就讓對方拉著走,不過一面走,一面忍不住低聲問輕疾:「神巫是啥?」

  「古時對醫者的稱呼。」輕疾說:「你怎會治病?牛頭人最討厭人說謊了。」

  「你會啊。」沈洛年偷偷吐舌頭說:「不是可以教我嗎?這算常識的一部分吧?」

  「就算把知識教給你,完全沒有操作經驗,一樣會出錯的。」輕疾說:「告訴你怎麼開刀之後,難道你就會開了?」

  「呃……」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他愣了愣說:「那現在怎辦?可以告訴他我是開玩笑的嗎?」

  「他會翻臉吧。」輕疾說:「我說過他們討厭人說謊。」

  「呃……」沈洛年當下只好四面張望,開始研究逃命的路線,若是逼不得已,看來只好飛到天上開溜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07:09

第八集  第十章  環遊世界

  牛頭人帶著沈洛年一路往內走,繞過了那群小牛頭人,走到一圈豐厚短草壓平的凹地,沈洛年走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卻見裡面躺了十幾個動彈不得的牛頭人傷者,一個個正痛苦地喘氣、呻吟著,也沒注意到有人類接近。

  「神巫。」領著沈洛年過來的牛頭人,那兩隻還帶著蹄形的巨掌,抓著自己的牛角尖端,低頭說:「請幫助我的族人。」跟著周圍不少聚集過來的牛頭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輕疾翻譯完之後,還補了一句:「那是牛頭人表示敬意的姿勢。」

  沈洛年四面望過去,卻見這些牛頭人身上都是十分嚴重的粗糙撕裂、穿刺傷,有的傷口已經開始腐敗,大部分都正發著高燒……這可不是一般的疾病啊?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當真剛打過仗嗎?

  沈洛年走近幾步,看著那些牛頭傷者,低聲說:「這些有辦法嗎?」

  「大都是外傷,還好。」輕疾說:「要準備乾淨的針線紗布包裹,另外還有消炎、退燒、鎮痛的藥物。」

  「針線那些,去哪兒找啊?」沈洛年低聲說:「這些牛頭連衣服都不穿,哪會有布?更不可能有針線藥物。」

  「先找最容易取得的代替品,我教你怎麼說……」輕疾當下迅快地說了一串話。

  「那是什麼?」沈洛年詫異地問。

  「那些都是他們語言中的名稱,你聽不懂的。」輕疾說。

  沈洛年聽完,呆了半晌才說:「我忘記或說錯的話……要提醒我。」

  「知道。」輕疾說。

  沈洛年又默念了兩次,這才皺眉回頭,對著正期待的牛頭人說:「派幾個人,分頭去找大量的……『慟貿』、『噢彌』過來,另外還要門書……不,不對,是『孟書』,對,抓一隻孟書來。」

  牛頭人聽得一愣一愣,詫異地說:「不能吃。」

  「治病要用。」沈洛年根本不知道那些名詞是什麼,只能硬著頭皮說:「另外我還要去找藥。」

  牛頭人連忙轉頭吩咐,當下好幾個牛頭人快速奔了出去,而沈洛年身後也跟著五個牛頭人,雖說是準備幫忙搬「藥」,但說不定其實是怕沈洛年溜了。

  「其他藥物名稱牛頭人也不知道,得自己去。」輕疾說:「先往你來的方向走吧……森林中那些藥物生長的機會比較大。」

  「你該知道哪兒有吧,直接告訴我不是很好嗎?」沈洛年抱怨說。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我只能告訴你那些植物生長的環境與外型等相關知識,並協助判斷。」

  媽的!這腦袋轉不過來的傢夥,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提高速度,帶著那幾個牛頭人,向著森林奔去。

  ◇◇◇◇

  過了四個多小時,太陽都快下山了,沈洛年才和那五個牛頭人奔回,他們每個人都抱著一個空心大樹幹,樹幹中放著滿滿各式妖界植物,沈洛年雖然沒有一樣知道名稱和用途,但輕疾既然說有用,就只好先搬回來……至於那些樹幹,當然是用金犀匕臨時製造的。

  沈洛年奔入傷患區,遠遠就看到入口處放著一粗一細,兩團小山般的刺籐,沈洛年不禁一呆說:「那是什麼?」

  「細的是『慟貿』,粗的是『噢彌』。」輕疾說:「『慟貿』的筋絡十分堅韌,『噢彌』有網狀內皮層。」

  「要幹嘛?」沈洛年說。

  「代替縫線和紗布。」輕疾說:「去教牛頭人怎麼做,然後交給他們處理,要交代他們洗淨。」跟著又說了一串。

  剛剛真不該冒充醫生的……沈洛年一面歎息,一面皺著眉頭走近,這時幾名牛頭人滿臉期待地迎了上來,為首的似乎仍是先前那位,沈洛年只好說:「那個……找幾個人來學我做。」

  牛頭人一愣,連忙揮手叫眾人湊了過來。

  跟著沈洛年就在輕疾指揮下,毛手毛腳地把滿是刺的「慟貿」抽出筋絡成絲,然後把「噢彌」剝皮,再把皮下纖維網層取下,在一段很不利落的示範過之後,他這才滿頭大汗地逃開。

  才剛逃出刺籐地獄,沈洛年卻見一個牛頭人一臉迷惑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捧著一條帶著妖氣、還在跳的扁平妖魚,他吃驚地說:「我很少吃生魚,能不能熱一下……?」

  牛頭人似乎不大明白沈洛年的意思,瞪著那對牛眼發愣,沈洛年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輕疾已經開口:「這是『孟書魚』,不是給你吃的。」

  媽的,「孟書」是魚?不早講!沈洛年低聲說:「又要幹嘛?」

  「孟書的刺,筆直堅韌、銳利不易折斷,適合用來做針。」輕疾說:「你把肉挑掉,截下粗骨,開啟時間能力後以金犀匕小心地穿出尾孔,之後把傷者一個個帶去水邊把傷口洗淨,就可以開始救治了。」

  「水不用煮過消毒嗎?」沈洛年問。

  「一點小細菌,具妖氣的牛頭人不怕,用藥物處理就好。」輕疾說:「牛頭人不擅生火,沒法讓他們幫你煮開水,你又沒時間自己慢慢弄,乾脆不要,有時間的情況才這麼做。」

  「知道了。」沈洛年歎了一口氣,反正已經誤上賊船,今天就把這醫生遊戲給好好扮演到底吧。

  又花了幾個小時,直到彎月懸空,沈洛年終於把這一點都不順手的工作做完,眼見十幾個傷者都已治療妥當,他不禁大歎了一口氣。

  而那些傷者,在沈洛年縫合傷口,並敷以各種退燒、鎮痛的植物碎末,固定包裹後,正一個個沈沈睡去,臉色似乎都好了不少。

  「神巫。」那為首的牛頭人走近,對沈洛年以牛頭人的致敬姿勢又行了一禮,似乎很高興地說:「他們有救了?」

  「應該吧。」沈洛年說著輕疾說過的話:「你們體質強壯,只要傷口好好料理,很容易恢復。」

  「謝謝,謝謝。」牛頭人感激地說。

  「除了藥物之外,一些簡單的包裹、傷口縫合,你們沒人會嗎?」沈洛年忍不住問。

  牛頭人一呆,有點慚愧地搖搖頭說:「我們不會。」

  「只有人類或能化人形的妖仙,才有製造布匹的概念。」輕疾則在沈洛年耳中低聲說:「牛指蹄形還在,拿武器還勉強,不適合做操針縫線、包裹傷口的細工。」

  「我沒看過牛拿武器。」沈洛年低聲說。

  「一般武器不如牛角和指蹄。」輕疾說:「不如不拿。」

  沈洛年這一和輕疾低聲對話,自然把牛頭人晾在那兒,他發覺牛頭人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麼,我習慣自言自語。」

  牛頭人愣愣地點了點頭,這才一臉熱切說:「神巫,來幫打仗、戰士、治病?」

  差點忘了原來的目的,沈洛年拍了自己腦門一下,這才說:「你們正在打仗嗎?」看來不像啊,大部分牛頭人都看起來很輕鬆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肅殺感。

  「剛要開始。」牛頭人往南方指指,又指著受傷的那些人說:「這些第一批,受傷。」

  原來不是在這兒打,莫非這些傷患都是運回來的?看來這兒是大後方,難怪這麼多小孩……不過鑿齒不是在北邊嗎?怎麼跑去南邊打仗?

  「神巫,去嗎?」牛頭人期待地說:「受傷不用送回來。」

  當然要去,戰場上才能找到快死的人吧?沈洛年當下點了點頭說:「我去。」

  「太好了。」牛頭突然往後一聲呼嘯,馬上跑出了近百名壯健的牛頭人,奔站在沈洛年面前,排頭的牛頭人在沈洛年面前轉過身蹲下,身子往前傾,擡著頭,露出平坦的後背。

  這是幹嘛?當初牛頭人低著頭對鑿齒衝鋒,似乎也是這種姿勢,沈洛年微微一愣才說:「現在就去嗎?」

  「治病要快。」牛頭人懇求地說:「請……幫救人,我們送你。」

  這樣說實在很難拒絕,沈洛年抓了抓頭,看著那蹲下的牛頭人說:「坐他身上?」

  牛頭人看沈洛年似乎不明白,伸手將還不到自己胸口的沈洛年一把舉起,讓他跨坐在那牛頭人腰背上,除了讓牛頭人伸手挾著沈洛年的雙腿外,還讓他趴下用手抓住兩邊牛角,一面說:「抓緊,很快。」

  反正不讓自己睡覺就對了?沈洛年正苦著臉,只見牛頭人分工合作,有人背著那幾個裝著剩餘藥物的大木桶,有人拿著那些代替用的絲線和網布,沈洛年目光一轉,望著那些傷者說:「受傷的人還要換藥啊,我走了怎辦?」

  「他們,也送去。」幾個牛頭人,把受傷的牛頭人也一把背起,那為首的牛頭人看看周圍,回頭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好了,神巫朋友,謝謝。」

  「呃?」沈洛年還來不及說話,那蹲低的牛頭人突然站起,就這麼低著頭往南狂奔,其他牛頭人不管背著東西還是空著手的,也跟著一起沖,在這夜色深濃的時分,只聽轟隆隆的蹄聲震天而起,就這麼一路往大草原的南方響去。

  跑著跑著,沈洛年頗為意外,牛頭人這麼低著頭跑,竟然真的又快又穩,除了蹄聲頓地的沈重聲響外,幾乎沒什麼不適的感覺,他卻沒想到,若非能又快又穩,如何能精準地使用牛角攻擊敵人?

  總之沈洛年今天從午後忙到現在,也實在累了,他趴在牛頭人赤裸、涼快,帶著短毛的背部肌膚上,看著草原不斷地往後飛閃,那迎面而來的晚風,帶著點舒適的草原香味,在那整齊而有節奏的震地響聲陪伴下,沈洛年就這麼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洛年一覺醒來,已經從大草原進入了森林,這時東方太陽剛探出頭,森林中的露水未褪,空氣中帶著點潮濕的清新味,沈洛年坐直身軀,伸個懶腰周圍看了看,見這百餘名牛頭人似乎都不累一般,仍一聲不吭地猛衝,沈洛年不禁有點佩服,這些傢夥只吃草,真不知怎麼長出渾身肌肉和無窮的精力?話說回來,真正的牛也壯得很……不只是牛呢,草食動物似乎都很壯,說不定吃草其實挺有道理的?

  對生物常識不怎麼瞭解的沈洛年,胡思亂想了片刻後,這才低聲說:「輕疾,在嗎?」

  「在。」輕疾應聲說:「你並沒將我解散,我現在是免代價狀態,不會自動消失。」

  「是嗎?」沈洛年頓了頓說:「你知道牛頭人和誰打仗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我想也是。」沈洛年本是聊天般地隨口問問,既然不能說,他也不追問。

  「不過有關前方森林深處,主要住著什麼種族,倒是可以詢問。」輕疾說。

  「喔?」這樣等於是變相的告知嘛,原來各地種族分配狀況算常識?沈洛年從善如流地說:「什麼種族住在那兒?」

  「雲陽。」輕疾說。

  「啊?」沈洛年大吃一驚:「他們正和雲陽打仗?」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非你媽啦!」沈洛年忍不住叫了起來,卻見不少牛頭人轉過頭詫異地看著自己,只好乾笑著揮揮手,表示沒事,他一面暗暗叫苦,怎忘了牛頭人和雲陽是世仇,早該想到是和雲陽起了衝突……沈洛年想了想,再度壓低聲音說:「雲陽救過我,和懷真又有交情……幫牛頭人打雲陽未免不講道義,這該怎辦?」

  「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我自己想辦法……」沈洛年打斷輕疾的話,想著想著,不禁頭大了起來。

  ◇◇◇◇

  花蓮港,清晨。

  龐大的船隊,正搭載著數萬名男女老少,準備出發向噩盡島航行。

  彷彿慶典一般,港口碼頭上擠滿了歡送人潮,但歡欣之中,仍不免透出離情,船上、船下不少人正依依作別,彼此約定著日後在噩盡島重會。

  隨著領航船艦傳來的號角聲,船隻一艘艘地揚帆向著東方外海駛去,港口這兒送行的人們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看著那龐大船隊正對著太陽航行,離情也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旭日之光轉換成一種期待的心情--噩盡島,到底是不是個能終結噩夢的島嶼?

  無論有沒有妖怪來犯,這兩個月時間也不能浪費了,讓已有的船艦多來回一次噩盡島,又能多載運三萬餘人,而因為確定了噩盡島上暫時是安全的,這次艦隊將由黃齊、白玄藍兩人領軍,另外還有李翰帶著百餘名相熟的引仙部隊隨行,抵達之後,黃齊夫妻和部分引仙部隊將會留在噩盡島,照料台灣前後兩趟過去的人民,李翰則會帶著部隊,再度領船隊回返台灣。

  這樣兩次來回之後,台灣仍有十餘萬人,就算加上期間兩個月的趕製船隻,要一次遷移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也是前幾日賴一心、葉瑋珊等人一直在擔心的事,直到聽到懷真最後帶來的消息,確定了殺人妖怪只是謠言後,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船一樣得造,但心情可是大不相同。

  白宗等人,這時當然也在港口送行,等船隻終於全部離開了花蓮港,眾人相對而笑,都感欣慰,最近可說是一切順利……殺人妖怪確定是謠傳,木料每日源源不絕地從上遊漂下,周圍肆虐的狗妖,在白宗眾人親自率隊四處討伐之後,狗妖死傷慘重、元氣大傷,最後分往南北逃竄,花蓮附近數十公里內,再也沒有狗妖的蹤跡,郊區田地又可以讓農民耕作。

  至於吳配睿繼父吳達組成的「白宗自治部隊」,兩日前葉瑋珊得到消息,並和吳配睿溝通之後,當晚便出面干預,使停止運作,不過吳達還頗振振有詞,辯稱自己並非想中飽私囊,收稅的目的是打算上繳白宗,日後由宗長統一處理,也算是宗門的薪資和福利。

  這話雖然說服力不高,卻也沒法硬指他說謊,加上吳配睿母親不斷道歉和保證下,葉瑋珊倒也不好多說,考慮到對方畢竟是長輩,葉瑋珊只派人先暫時留意著他們的行動,打算和市政府協調之後,再由他們決定處理方式。

  但為了吳配睿著想,加上白玄藍等人出發在即,不想讓他們操心,這件事葉瑋珊並未對其他人張揚,而吳配睿次日知道結果後,也不置可否,似乎沒什麼意見,葉瑋珊自不再提。

  「哎呀……」瑪蓮看著逐漸遠去、駛向地平線的船隊,扛著大刀歎氣說:「狗妖也殺到跑光了,之後這兩個月要幹嘛啊?」

  張志文笑說:「阿姊,還想練刀的話,我陪你去花東縱谷找狗妖啊。」

  瑪蓮白了張志文一眼,不理會他,轉頭對奇雅笑說:「奇雅,我們去花東縱谷玩好不好?不然宜蘭也可以。」

  奇雅微微搖頭說:「狗妖既然怕了我們,就別濫殺了。」

  「好吧。」瑪蓮有點洩氣,忍不住回頭又瞪了張志文一眼。

  「說起來,這兒好像可以住下去了……」黃宗儒望著東方的海洋,突然有點感慨地說:「我們真要離開台灣嗎?」

  「宗儒,怎麼突然又這麼說?」賴一心詫異地說:「都送去五萬多人了。」

  黃宗儒思考了一下才說:「我整理了一下各種資訊,產生了一個想法……也許這兒其實也會挺安全的。」

  「你這不是何宗的想法嗎?」瑪蓮瞪眼說。

  「我是有道理的。」黃宗儒忙說:「因為過去這兒有神獸坐鎮,所以半年內沒有像鱷猩妖、刑天那種凶殘又強大的妖怪出現,只有比較弱的狗妖出現。」

  「以後可能還有更強的妖怪來咧。」張志文接口說。

  黃宗儒點頭說:「隨著道息增加而來的,確實可能很強大。」

  「靠!那你還說別搬?」瑪蓮皺眉說:「無敵大越來越愛賣關子,好好一句話喜歡顛倒來說,都聽不懂。」

  「阿姊,你聽我解釋。」黃宗儒苦笑說:「懷真姊說過真正強大的妖怪,大多不會理會人類,所以那種妖怪就算來到台灣,我們也不用害怕……而對人類有威脅的妖怪現在應該都已經回到人界了,既然當初沒選擇在台灣出現,日後遷來台灣的機率實在很小。」

  奇雅輕側著頭接口說:「機率雖然小,還是有可能發生,何必冒風險留下?」

  「正如我之前說的,噩盡島有資源的問題,久住之後,問題恐怕會越來越大。」黃宗儒說:「和這風險相比,我真的不知道哪個選擇比較好。」

  眾人思索中,葉瑋珊緩緩開口說:「我對於搬到噩盡島,也有擔心的地方,但和宗儒煩惱的不同。」

  「宗長怎麼想的?」黃宗儒沒聽葉瑋珊提過,有點意外。

  「關於你擔心的事情,我反而不大擔心。」葉瑋珊說:「住在噩盡島上,若缺資源,可派變體者、引仙部隊離島至其他陸地挖鑿搜取,雖然很不方便,但對大多數一般人民來說,這樣才安全。留在台灣,日後萬一有妖怪侵略、攻擊之類的意外,我們未必會有事,但一般人就很難說了,否則四二九之後,台灣也不會死到只剩下十幾萬人。」

  黃宗儒一聽不禁額上冒汗,有點慚愧地說:「宗長說得對,我只想到我們而已,對一般人來說,確實還是噩盡島安全。」

  「哈,無敵大也有吃癟的一天。」瑪蓮笑說:「那宗長是擔心什麼?」

  「當初決定搬去噩盡島,其實是我們和賀武他們商量出來的主意,懷真姊聽到之後,只是不置可否、沒反對而已。」葉瑋珊皺眉說:「其實息壤這東西,連懷真姊都搞不懂,以後噩盡島會不會又突然爆炸,或者沈沒,誰也不知道。」

  「宗長!」吳配睿吐舌頭說:「你怎麼都沒提過?這比無敵大擔心的事,嚴重很多耶。」

  「但也可能是我杞人憂天啊。」葉瑋珊苦笑說:「也許永遠不會出事呢?」

  「唔……」眾人都沈默了下來。

  這方面的事情,不屬於賴一心會關心的範疇,正四面張望的他,突然開口說:「那不是阿哲嗎?」

  眾人跟著轉頭,果然看到一個年輕人正掠過一大片廢墟區,往這兒飛躍。

  這個小高地雖然只在港口北端不遠處,但除了白宗以外,卻沒有其他人出現滋擾,主要就是因為這一片廢墟一般人不容易越過,而其他的引仙者知道白宗眾人在此,也主動避開,讓眾人自在閒聊,既然有人突然跑來,想必是有事。

  突然跑來的阿哲不是別人,就是當初隨葉瑋珊等人來回噩盡島的引仙部隊上尉連長--印晏哲,眾人畢竟都是年輕人,慢慢熟稔之後,也不再客套地稱他為印上尉,大多改稱他阿哲。

  「報告宗長!」印晏哲奔近後停在數公尺外,有些為難地看著葉瑋珊。

  葉瑋珊微微一怔,走近印晏哲說:「怎麼了?」

  印晏哲這才湊近低聲說:「吳達夫妻不見了。」

  「什麼?」葉瑋珊吃了一驚。

  「不久前,他們夫妻說要去幫老宗長送行,盯著他們的年輕弟兄不好攔阻……」印晏哲說:「到了港口人多一亂,他們倆就不見了。」

  這可麻煩了,如果按照吳配睿所說,吳達實在不是什麼好人,他若只跑出花蓮還是小事,若跟著船隊到了噩盡島,又沒人留意的話,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葉瑋珊皺起眉頭說:「他們是往外跑嗎?還是趁隙上船了?」

  「不知道。」印晏哲苦著臉說:「我已經罰那兩個弟兄關禁閉了,但我管理不當也有責任,請宗長處罰。」

  這時候煩惱也沒用了,總不能叫張志文飛著追去,讓全船隊停下來搜查……葉瑋珊思索說:「跑了也沒辦法,這件事你先別說出去。」

  「是……」印晏哲頓了頓說:「宗長,實在對不起。」

  「派人四面巡一下,也許他沒上船,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葉瑋珊又說。

  「是,我馬上就去。」印晏哲躬身一禮,彈身而去。

  葉瑋珊回過頭,見眾人都有點好奇地望著自己,卻不知該怎麼說明,只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些引仙部隊,雖然也很尊重白宗其他人,但卻只把具有引仙之術的葉瑋珊當成頂頭上司,而葉瑋珊近日牽涉的公務越來越多,也不是第一次有事私下麻煩他們處理,此時見葉瑋珊只歎氣不說話,眾人不便追問,正想另找話題的時候,賴一心突然開口說:「各位,我們最近似乎會挺閒的……我有個想法,想和大家討論一下。」

  正擔心日後無聊的瑪蓮眼睛一亮說:「一心有什麼好主意?」

  賴一心一笑,轉頭問:「宗儒,照你剛剛說的,台灣這兒,短時間內應該很安全吧?」

  黃宗儒一愣,點點頭說:「一般引仙部隊應付現存的狗妖問題不大,其他的妖怪短時間也不會遷移過來,除幫忙造船外,在船隊回來前,沒什麼我們可以做的事情。」

  「救命啊。」瑪蓮抱著頭說:「不要叫我去造船砍木頭!」

  「我是這樣想的……」賴一心望著葉瑋珊,抓了抓頭笑說:「除了台灣之外,這世界應該還有很多人活著,他們也需要幫助,也可能還不知道搬去噩盡島比較安全……」

  「嘎?」眾人一起叫了起來,侯添良首先張大嘴說:「一心你想幹嘛?不會是……」

  「太帥了!」瑪蓮興奮地大叫:「環遊世界嗎?阿姊支持啦!我要去看世界七大奇跡。」

  「贊成!」吳配睿雖然膽子不大,卻很好事,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贊成再說。

  「很危險啦,不好吧?」張志文卻是大皺眉頭。

  奇雅、黃宗儒、葉瑋珊三人比較穩重,都沒開口,三人對望一眼,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一瞬間,三人腦海中想到的事情都差不多,台灣這兒確實沒什麼好擔心,問題是離開台灣後有多危險卻很難說,不過賴一心說得也沒錯,這世界可能還有很多人需要幫助,此時世間妖怪橫行,能幫助他們的人實在不多,白宗眾人在現今人類中,畢竟是比較有能力的人……

  三人思索的同時,賴一心又笑著說:「宗儒剛剛也說了啊,強大的妖怪,不會特別來找我們麻煩,至於一般妖怪的聚集處……殘存的人類也不可能住在那種地方,世界這麼大,我們只要繞著沒妖怪、又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尋找,應該挺安全吧?沒問題啦。」

  沒問題才怪,葉瑋珊白了賴一心一眼說:「就像你說的,世界這麼大,你打算怎麼找起?人類又沒有妖氣可以感應,我們這麼徒步搜索過去,花幾年也搜不完一小片山區,何況全世界?」

  「對耶。」賴一心睜大眼說:「你覺得呢?該怎麼搜索?」

  葉瑋珊一愣,沈吟說:「那就只能每到一個地區,就請志文先從空中尋找人類可能會躲藏的地方,然後我們再根據妖氣分佈的狀態……」葉瑋珊說到這兒突然停口,瞪著賴一心頓足嗔說:「是我在問你呢!怎麼變我在想?」

  「我本來就想問你的啊。」賴一心笑說:「你不幫我想嗎?」

  聽賴一心這話透著親熱味道,葉瑋珊臉一紅,故作不知地轉頭看向奇雅和黃宗儒說:「你們覺得呢?」

  「假設……我只是假設喔!」黃宗儒望著眾人說:「假設真的要去,台灣不留人嗎?」

  「有人想留下嗎?」吳配睿忙叫:「我可不留!」

  瑪蓮馬上對著張志文撇嘴說:「你不是說危險,留下吧?」

  「不行,我要保護阿姊!」張志文一臉認真地說。

  「我才不用你保護。」瑪蓮瞪眼。

  「那我保護阿姊之餘,有空就去空中偵查好了。」張志文眨眨眼說。

  瑪蓮一愣,眾人中確實只有張志文會飛,看樣子他非去不可……自己當然會拉著奇雅去,奇雅若去,那黑臉猴當然也會想跟,賴一心和葉瑋珊是秤不離砣,吳配睿也很愛玩……想到這兒,瑪蓮看著黃宗儒說:「無敵大,那當然是你留下啦!」

  眾人確實都想到這一點,這下都看著黃宗儒,卻見黃宗儒搖手說:「我留下的話,遇到強敵時,誰保護奇雅和宗長?」

  奇雅哂然說:「要去就一起去吧,缺了誰都有問題。」

  「那就一起去,要從哪邊先開始?去大陸嗎?最近的就是福建吧?之後要往……」瑪蓮說著說著突然罵:「靠!福建旁邊的省叫啥名字?」

  「我不是這樣想。」賴一心搖頭說:「四二九之前,總門調回去的變體者很多,那些大部分都是中、日、韓的部隊,尤其是大陸最多……最需要我們的,不是這些地區。」

  「那就是說……」黃宗儒沈吟說:「東南亞開始嗎?」

  「我想從菲律賓開始,之後繞去東南亞。」賴一心比手畫腳地說:「再從緬甸繞去印度,之後是西亞、非洲、歐洲,然後從北歐往……」

  「你給我等一下!」怎麼討論的方向,從「要不要去」變成「從哪兒開始」了?葉瑋珊忍不住好氣又好笑地打斷說:「等決定真要去的話,再研究行程還來得及。」

  「也是。」賴一心笑說:「你決定怎麼走吧?」

  真是拿這人沒辦法,葉瑋珊白了賴一心一眼,歎氣說:「等問過懷真姊,再做決定好嗎?她為了那謠言特地趕來,還幫我們收集木料,總不能這樣一聲不吭地跑了。」

  「好啊、好啊。」賴一心笑說:「若是懷真姊和洛年能一起去,那就最好了,他們倆的感應能力很棒,大有幫助。」

  「還敢提洛年。」葉瑋珊瞪眼說:「洛年若在這,一定先罵你一頓!淨想做些危險事!」

  「可能喔,洛年好凶。」賴一心不以為忤,呵呵笑著說。

  葉瑋珊只能又歎了一口氣,她心裡有數,賴一心既然起了這念頭,除非真有足夠強烈的反對理由,絕對攔不住……這趟環遊世界之旅,看樣子是免不了了。



  《噩 盡 島•第 八 集~完》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3:08

第九集  第一章  以後絕對不當醫生

  兩日前深夜,沈洛年在牛頭人背負下,一路奔到牛頭人和雲陽衝突的最前線密林區,這兒地近赤道,氣候潮濕悶熱,一條蜿蜒的河道穿過林中,有妖氣、無妖氣的無數植物在其中混雜生長,一般動物還很少見,但蚊蚋之類卻已開始繁殖。對蚊蟲來說,沒妖氣護身的沈洛年似乎比牛頭人可口不少,整日都有蚊蟲向他臉面撲來,頗有點不堪其擾。

  到這兒沈洛年才知道,自己去找牛頭人的不久前,某個牛頭人巡察小隊,才剛發現雲陽聚集地,兩方一碰面自然馬上打了起來,沈洛年治療的十幾名牛頭人,就是因那場衝突受傷而遭送返。

  接下來就是數千年來的老規矩,一場大戰勢不可免,分成許多部族逐水草而居的牛頭人正從四面八方不斷往這兒集合。沈洛年初遇牛頭人之處,確實是他們保護幼兒的某個後方陣營,未來受傷失去戰力的牛頭人,本來也將陸續往那兒送,不過現在前線有了沈洛年這冒牌神巫,當可就地治療,不用將傷兵撤返。

  沈洛年並不想幫著牛頭人和雲陽作對,但已經到了這兒,總不能突然說自己不幹了,只好期待別被雲陽發現,免得日後難看,說不定還會拖累懷真。

  不過到遠處看了看前線狀況,沈洛年倒是安心下來,原來數千年來,牛頭人和雲陽之間的戰鬥,一直都是牛頭人主攻、雲陽主守,移動緩慢的雲陽總選個水濱之處等待牛頭人進攻,所以牛頭人的陣地以及傷兵休養之處,雲陽根本不可能靠近。

  既然這樣,沈洛年也就不用顧忌,另外經輕疾提點,雲陽並沒有真正的五官,認人主要靠妖氣感應,自己沒有妖氣可言,就算面對面,雲陽也未必認得出自己,這倒是個好消息。

  雲陽這次盤踞防守的地方,是個不到半公里寬的河中土丘,自從首次和牛頭人衝突後,他們便開始做應敵的準備,首先由附近叢林集中到這個地點,跟著層層疊疊在土丘邊緣圍起。而這土丘周圍河水湍急,水深達數公尺,進退間十分不便,這些牛頭人渡河雖不成問題,但最擅長的高速衝陣在這種環境下格外不適合使用。

  在牛頭人這一面來說,眼看對方這次防範得如此堅強,先趕到的牛頭人部隊在大軍集結前也不敢擅動,兩方一時就這麼僵持下來。

  也因為真正的大戰還沒開始,沈洛年昨日除了幫之前的傷者換藥外,倒沒什麼其他事情好做,牛頭人復元速度又快,到今日,其中三五個牛頭人已能爬起走動,似乎頗想再度參戰。

  昨日有空的時間,沈洛年多半照輕疾指示,把一些採來的藥物做預先處理,有些得曬乾收藏,有些需搗碎成泥,也有需要經過熬煮手續的藥物。這些工作,除生火熬煮之類,大部分都有牛頭人主動幫忙,尤其他們那長著兩塊硬蹄的手掌,搗爛藥草十分方便。

  這些植物十之八九都是妖界植物……妖界植物的藥效,沈洛年一點也不覺得算是常識,不過輕疾既然願意說,當然總比不說好,沈洛年也不會表示抗議。

  ◇◇◇◇

  現在是來到這兒的第二天清晨,起床不久的沈洛年,正蹲在河邊,用泥土和水,捏出一個個碗狀物,放在一旁由牛頭人協助挖出的土坑中,準備等稍微陰乾後,再以闇靈之力收乾硬化,也許能製作出勉可裝物的器皿,否則藥草的加工製品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亂,不想點辦法分類收納,到時候找起來可會十分辛苦。

  正忙碌間,沈洛年突然擡頭,望著西邊低聲說:「又來了,這批人裡面有五個強的。」

  「嗯。」輕疾應了一聲。

  「算起來已經有近百個。」沈洛年嘖嘖說:「原來強大的牛頭人這麼多,我本來還以為雲陽那邊比較多呢。」

  「各種族中都有自己的英雄人物。」輕疾說:「你以前見過的只是一般牛頭人。」

  「刑天呢?」沈洛年一面捏土一面說:「我見過一隻挺大只的,幾乎有兩層樓高,還會變大變小,似乎是妖仙等級,那是皇族還是王者?」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經過這兩天,沈洛年也慢慢習慣輕疾的說話模式。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刑天從外觀判斷上,並不能分辨這兩者的區別,除非去問本人才會知道,所以他沒法從「常識」的角度告訴自己答案。

  沈洛年換個問題說:「可是一般的刑天也很強了,有刑天撐腰,好戰的鑿齒怎沒殺到這兒來?」

  「剛回到人界大地,大部分的妖族都在休養生息、擴張勢力範圍,不會輕啟戰端。」輕疾說:「牛頭人和雲陽本身有數千年的仇恨,算是特例。」

  「嗯……」沈洛年微微一愣說:「這幾個不是剛到嗎?怎麼一路往這兒走?他們想幹嘛?」

  沈洛年感應到對方一行數人正快速地往這兒奔,領頭幾個妖氣都異常地凝縮,似乎不是簡單的妖怪。

  其實越是強大的妖怪,越能控制自己的妖氣凝縮,若不主動往外散溢攻防,頗難看出對方的妖氣總量到底有多少……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只要距離夠近,沈洛年可以藉著觀察妖氣的凝結程度稍微粗估對方能耐,這是一般妖怪辦不到的事情。

  看樣子說不定這幾個是領頭人物,所以要來看看自己這個「神巫」的模樣,沈洛年歎口氣,用一片木板盛起幾個泥碗,躬身走入不遠處的小土洞中,把碗按順序放好。

  突然洞口那兒陰暗下來,沈洛年回過頭,見幾個龐大的人影擋在洞口,一個黑皮膚的牛頭人正低頭輕聲說:「神巫?有空?」

  「馬上好。」沈洛年對外面揮了揮手,把泥碗繼續放好,一面低聲說:「輕疾,這些人誰是誰,算不算常識啊?」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輕疾說。

  「我看起來,這些牛頭長得都一樣。」沈洛年一面動手一面說:「剛到的時候不是有幾個王者、族長來自我介紹嗎?我都認不出來。」

  「其實相處久就可以辨認了。」輕疾說:「這我可以幫忙,剛剛探頭的是黑族族長,你沒注意到他脖子有一圈偏金色短毛嗎?最近來幫忙的牛頭族人,大都是這族的。」

  「誰會看這麼細?」沈洛年一面叨念一面放好泥碗,轉身說:「其他人呢?」

  「你都沒見過,新來的。」輕疾說。

  果然是剛剛趕到的幾人,沈洛年做好心理準備,走出洞口。擡頭一看,還是嚇了一跳,卻見除那黑族王者之外,其他五個竟然不是牛頭人?而且手中還拿著武器……不對,這些傢夥身體和牛頭人一樣,就那顆腦袋特別奇怪,雖然仍有兩支牛角,也有一對銅鈴般的大眼,但嘴部卻變形內收,還往左右拉開……啊,莫非這是「龍首形變」?這些牛頭人都有能耐變形嗎?不知道到了妖仙程度沒有?沈洛年目光掃過這五人,好奇地上下打量。

  「神巫。」正當中一個雄壯牛頭人開口說:「聽說貴客願出手協助,牛首一族萬分感激,吾乃牛族皇子薑普,貴客可否告知尊諱?」

  這串話,是輕疾翻譯而來,一些名詞和稱謂自然也經過調整,但沈洛年卻也聽得出來,這和一般牛語大不相同……牛語哪有這麼複雜?那口腔調……莫非是古漢語,難怪這些牛頭要變龍首,沈洛年愣了愣才簡單說:「我姓沈。」

  「沈神巫,還請多多指教。」姜普說:「牛首八十一族已經匯聚,今日即將開戰,傷者尚請費心。」

  準備要打了嗎?沈洛年說:「知道。」

  沈洛年說完,卻見對方幾人面面相覷,似乎都透出疑惑的氣息,彷彿有點不信自己的話。他不禁有點心虛,莫非對方看出自己其實不是醫生?

  姜普見沈洛年沒繼續說下去,他過了片刻,才試探著開口說:「沈神巫專程來此協助,可有所求?」

  原來是懷疑這個?但總不能告訴他,快死的人拜託交給自己殺吧?這事還是要偷偷來,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把人都送來我治就是了。」

  姜普等人還是一副滿肚子疑惑的模樣。他們又等了片刻,見沈洛年還是不提出要求,姜普似乎不想在這兒耗掉太多時間,他把心中的疑惑拋開,開口說:「那麼請神巫一切隨意,有任何需要請告知黑族,他們會處理妥當。」

  「謝謝。」沈洛年送走幾名牛頭人,感應著周圍的妖氣狀態,沈洛年歎口氣說:「我以為……牛頭人和雲陽一直都勢均力敵,怎麼現在看起來不像這樣?」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輕疾說。

  「他們既然打了數千年都沒結果,代表勢力應該不分上下吧?」沈洛年說:「但是周圍……我不大會算,少說也有好幾萬名牛頭人吧?還有一堆高手……我看雲陽頂多近萬株,高手也不多,這樣雲陽不就會死光嗎?」

  「通常都會死光沒錯。」輕疾說。

  「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

  「雲陽不像牛頭人能這麼快聚集,被發現之後,只有數公里內的雲陽會聚集一處防禦。」輕疾說:「現在這附近兩方實際的人數,雲陽共一萬兩千餘名,牛頭人則已經集結了五萬餘,正常狀況來說,這一處的雲陽都會死的。」

  「那……」沈洛年頓了頓說:「你意思是別的地方還有雲陽囉?他們……放棄這邊的族人嗎?」

  「雲陽多體同心,並沒有彼此之分,是估計趕不上才沒過來。」輕疾說:「在雲陽全力防守下,牛頭人通常得花費數日,也損失相當的數量,才能把雲陽屠盡,到下一次再度發現雲陽時,又重複這個動作。」

  「這麼說來,等於是牛頭人單方面的窮追猛打囉?」沈洛年皺眉說:「我還以為他們是好人呢。」

  「但兩方狹路相逢,雲陽也不會放過牛頭人。」輕疾說:「雲陽多體同心,若兩方數量相當,牛頭人基本上打不贏的。」

  若是賴一心在此,說不定會動起幫兩邊化解仇怨的念頭,但沈洛年可沒這種博愛的胸襟,雖然他也覺得這仗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卻沒那個勁去趟渾水,他只望著那端說:「看樣子快打了,兩邊的妖氣突然凝重起來。」

  「嗯,快去把藥草分類吧。」輕疾說:「這幾日最少會有數千傷患,你得有心理準備。」

  「啊?」沈洛年不禁張大口,那天十幾個就忙得要命,數千個會是怎樣?

  ◇◇◇◇

  果然剛開打不久,數百名傷患就紛紛被扛了進來,不到中午,沈洛年的醫療中心--這小河河畔,到處躺滿了等待治療的牛頭人傷者,別說筋斷骨折、缺胳膊少腿的到處都是,被雲陽凍術冰得渾身發僵的更多。

  過去按照牛頭人的做法,是把凍僵的人大半身泡入水中,一面讓水帶走冰氣,一面讓他自生自滅,今日沈洛年在此,他另準備了一些暖心藥物貼上心口,促進血液流動,其他就靠牛頭人自己的能耐了。

  這般忙不到一個小時,沈洛年早已頭昏眼花,根本沒時間仔細審視對方的傷勢,幾乎都是輕疾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一會兒止血縫線,一會兒裹藥包紮,一旁幫手的牛頭人頂多只能幫忙拿「噢彌」內層網狀纖維胡亂裹起,連打結都得沈洛年親自動手,否則牛頭人粗手粗腳地一扯,往往就把這層網狀纖維扯爛。

  沈洛年已吩咐過,最緊急、無法止血的先送來處理,至於一些普通的割裂傷就先扔在一旁不管,反正牛頭人雖然不會救治,至少懂得壓按止血,血能止住的就一時死不掉,不用急著處理。

  所以被擡到沈洛年面前的,幾乎都是重傷者,一個個治療的過程中,牛頭人突然送上一個胸腔破個大孔、肺葉、臟腑亂成一團、血液正狂噴的傷者。沈洛年一呆,卻聽耳中不斷指示的輕疾說:「此人無救。」

  沈洛年身上早已經沾滿牛頭人的鮮血,正頭昏腦脹地忙著用血飲袍止血,突然聽到輕疾這麼說,沈洛年不禁一呆,愣愣地看著那名牛頭人。

  那受重傷的牛頭人,神智似乎還清楚,也正凝視著沈洛年,但他忍受痛苦之餘,目光中卻透出一抹安詳神情,似乎自己也知道,已經離死不遠。

  「神巫?神巫?」身旁協助的一個年輕牛頭人,看沈洛年突然呆住,他拿著一大捧「噢彌」纖維,慌張地喊。

  「我知道。」沈洛年應了一聲,一面深吸一口氣,如果連這種情況自己也不使用闇靈之力,以後乾脆也別用了……他望著那重傷的牛頭人說:「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身旁那年輕的牛頭人聞聲,不禁說:「不行了?」牛頭人也知道,過去這樣的傷者都是死定的,送來給沈洛年也只是試試看,但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躺著的牛頭人自然也心裡有數,他目光轉向年輕的牛頭人,口中低聲說了幾個字,輕疾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翻譯出來,那牛頭人說的是:「殺、光……雲、陽。」

  有這麼大仇恨嗎?連最後的遺言都是這種話?沒什麼話想跟老婆、孩子說嗎?媽的,還不知牛頭人有沒有婚姻制度呢……沈洛年皺眉歎了一口氣,卻聽年輕牛頭人閉目低聲祝禱:「戰神尤老,請帶領牛首靈魂到榮耀之地。」

  這是他們傳統的禱詞吧?沈洛年開口對垂死的牛頭人說:「我幫你解脫痛苦吧?」

  「拜……拜託。」牛頭人吃力地說。

  不能再拖下去,沈洛年右手探往牛頭人的心口,小心地凝聚著闇靈之力,不讓那黑暗的氣息往外透,慢慢地把闇靈之力送入牛頭人身軀。

  送入一定的量之後,那股力量一縮一放,四面泛開,牛頭人渾身一僵,身子突然挺直,這一剎那,他殘存的生命力與精智力,順闇靈之力的指引,穿入玄界向著闇靈流去。同一瞬間,作為交換的闇靈之力,一小部分凝入這具屍體之中,一部分則流入沈洛年體內。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他望著已經停止呼吸、不再動彈的屍體,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就這麼愣愣地看著。

  「神巫……」年輕的年頭人忍著難過說:「我叫人搬走……」

  他說到一半,那屍體卻逐漸冒出了大片煙霧,一瞬間周圍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那煙霧還帶著點詭異的獨特味道,迫得沈洛年和那年輕牛頭人都退開了幾步,那牛頭人還忍不住驚呼說:「怎麼了?」

  沈洛年卻明白了,闇靈傳來的力量正在作用,因為骨靈和殭屍不同,不能自主控制闇靈之力,所以傳來之後,闇靈之力馬上散入全身,當下所有水分自然被迫了出來。

  這時河邊一陣輕風吹過,煙霧緩緩散去,只見牛頭人全身水分盡失,不過短短數秒的時間,就這麼變成一具乾屍,那原本壯健結實的肌肉、光滑油亮的皮膚,都干皺緊縮貼合在骨頭上,稍遠點看過去,就彷彿看到一副枯骨一般。

  「永久沈睡。」沈洛年在心中暗暗下了指示,失去靈智的骨靈,藉闇靈之力的聯繫,已和沈洛年心靈相通,可以接受最粗淺簡單的命令,在屍靈之王的軍隊中,骨靈正是最低階、最好控制的部隊成員。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骨靈缺乏靈智,也不具備「播種」的能力,存活的時間也遠不如殭屍、旱魃,過去的屍靈之王,其實很少親手製造骨靈。

  既然沈洛年下了沈睡的指示,這只剩下最後一點靈智的骨靈,自然動也不動,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年輕牛頭人已經忍不住驚呼說:「這是怎麼?」

  這可不大好解釋……沈洛年搖搖頭說:「他已經沒救了,我幫他提早解脫……這是一種……那個……儀式的效果。」後半句自然是胡扯。

  「儀式?效果?」牛頭人似乎聽不大懂。

  媽的,該怎麼解釋?沈洛年是第一次看到骨靈,也才知道骨靈外型會改變得這麼明顯,自然沒想好理由。

  「適合的儀式嗎?你這樣說吧……」輕疾突然說了一串話。

  沈洛年聽完愣了愣,這才對牛頭人說:「我們……嗯……這個……有部分的人類,認為生命死後有天會復活,需要保存好軀體,靈魂回來之後才方便使用……我使用的這種乾燥方式,只要好好收藏,屍體將會長久不壞,這是我們的習慣。」

  這一長串,牛頭人可聽不大懂了,他呆了片刻才說:「我們牛頭人,死掉,埋起來。」

  「你埋呀,這只是我個人的習慣而已。」沈洛年乾咳了一聲,亂以他語地說:「對啦,你叫什麼名字?該怎麼稱呼你?」

  「農摩,我,農摩。」年輕牛頭人有點受寵若驚地說。

  沈洛年剛剛也只是故意轉移話題,反正除了皇族之外,每個牛頭人名字都是不易分辨的哞哞鼻音,很難記住。他隨口說:「農摩,可以找人搬走屍體了。」

  反正人都死了,而且那儀式聽起來好像是好事,農摩也不計較了,後面還一堆等著要治病的人呢……他連忙找人把這乾屍送了下去,又把其他的重傷者送了上來。

  所謂萬事起頭難,既然有了第一次,之後再有無法治癒的傷患,沈洛年就不客氣地施用闇靈之術了,搬運乾屍的農摩等人雖不免疑惑,但沈洛年確實救治了許多牛頭人,而各族的領導者都在前線作戰,這種死人變干的小事也不值得稟報,自然沒人前來干涉。

  值得慶幸的是--牛頭人似乎只有白天打仗,到了晚上還是會收兵休息。沈洛年才有時間診治那躺了一地的傷者,但畢竟他只有一人,就算熬夜不睡也是處理不完,所以某些一時死不掉的傷者,只好先擱著不管,等戰爭結束之後再慢漫治療。

  這麼沒日沒夜一個接一個地治療,幾日過去,沈洛年也不知道到底治療了多少人,雖然他還是沒記住那近百種妖界植物的各種效果,但縫合傷口、包紮止血、對骨接合等動作,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最後居然也變成反射動作一般,效率越來越高。而隨著戰況接近尾聲,受傷的牛頭人也逐漸減少,躺在那兒等治療的傷患,總算不再無止盡地增加。

  大部分陣亡者在戰場上就已斷氣,送來的瀕死者其實是少數,所以骨靈一共只製造了兩百多名,但兩百多個精智力換來的闇靈之力也非少量,沈洛年感覺到體內的闇靈之力不斷濃縮凝聚,越來越是強大,也稍感欣慰。這幾天雖然很累,總算有點收穫,可惜這力量用光就沒了,不會自動補足,可不能亂用。

  到了第四日,終於聽到戰場那端遠遠牛頭人群起歡呼的聲音,不用問也知道,這場仗終於結束。

  總算完了吧?沈洛年忍不住仰天伸個懶腰喘氣,但低下頭,又看到周圍那千多名還等著治療的病患,只好一面歎氣,一面繼續幹活。

  戰爭既然結束,代表不會出現新的重傷者,也就不會再有瀕死的人可以吸收。沈洛年放鬆了心情,一個個治療,這時除了傷者外,來幫忙的牛頭人越來越多,但因為細工還是必須沈洛年親自完成,實際能幫的忙並不多,一些搞不清楚狀況湊近的反而礙手礙腳,沈洛年最後抓狂大發脾氣,除了這幾日總在身旁的農摩之外,其他人通通趕開,這才繼續工作。

  畢竟拿了人家兩百多個牛頭人的生命力,總得做點什麼,但沈洛年又是挺沒耐心的人,只想把這煩人的事情快點處理完畢,當下他咬著牙不眠不休地處理傷患,很奇怪地,周圍圍觀的牛頭人似乎越來越多,彷彿幾萬人都圍在這附近,只顧盯著場中猛瞧。

  沈洛年雖然覺得異常,但他的心神都投注在治療之中,也沒時間理會,偶爾還間歇地運用時間能力加快治療速度。只見他動作飛快,彷彿變魔術般地把一個個傷者處理妥當,渴了喝一點水,累了就閉目休息數秒,就這麼一直忙到第七日清晨,最後一個需要處理的傷患終於完成,沈洛年心神一鬆,把手上的藥物針線隨便一扔,找了塊空地躺下,就這麼昏睡過去。

  ◇◇◇◇

  沈洛年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睜開眼睛,卻見一個不認識的牛頭人,正舉著蒲扇般的大手在幫自己趕走蚊蚋。

  看見沈洛年清醒,此時那個牛頭人湊近驚喜地說:「神巫醒來了!」才剛說完這句話,那牛頭人馬上蹦起,轉頭往林中奔去。

  這頭牛瘋了嗎?沈洛年莫名其妙,腰酸背痛地坐起,四面一望,突然詫異地說:「怎麼回事?沒人了?」卻是沈洛年感受到周圍帶有妖氣的個體數量大幅減少,和之前大不相同。

  「你睡覺的時候,大部分牛頭人都走了。」輕疾說。

  沈洛年四面望了望,突然抱著肚子皺眉說:「媽的,好餓……天啊,我多久沒吃東西啊?」

  「最後三天你都只喝水。」輕疾說。

  「真是忙瘋了!以後絕對不當醫生,這不是人幹的工作。」沈洛年苦著臉說:「這次真是快累死,附近的魚可以吃嗎?還是有什麼現成的?有點懶得去抓。」

  「他們有幫你準備。」輕疾說。

  「哪兒?」沈洛年目光一轉,卻見一個帶著強大妖氣的龍首牛頭人,右手拿著那造型古怪的長形武器,左手則提著一串不知什麼東西,正走出森林,大步往這兒走來。

  「這是那個皇子嗎?」沈洛年現在僅能從外觀認出相處了好幾日的農摩,其他人還是認不得,只從妖氣和那少見的武器亂猜。

  「是姜普沒錯。」輕疾說。

  沈洛年雖然睡飽了,但全身還是十分疲累,他懶得站起身來,只揮了揮手打招呼:「姜普皇子。」

  姜普似不介意沈洛年的無禮,他快步走近,左手一遞說:「神巫,餓了嗎?請用。」

  「餓死了,謝謝……」沈洛年正伸手要取,突然微微一愣,手停了下來。那彷彿果實一般的圓球一串串連結在一起,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雲陽果。

  「這是雲陽體內珍品,十分好吃,對身體也很有幫助。」姜普還在說。

  這想必是從被殺死的雲陽體內取出的?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雖然雲陽不知道自己幫忙牛頭人,但還是有點對不起他們……

  不過眼下肚子餓,也不介意多愧對一點了。沈洛年伸手取過雲陽果,大口吞嚥著,吃著吃著,沈洛年突然一愣說:「你不說古漢語了?」卻是沈洛年發現自己突然聽得懂,輕疾也沒翻譯。

  「這幾日我曾喚出輕疾,學了些神巫使用的語言,這樣對話該比較順暢。」姜普說著還有點生澀的現代中文。

  原來這牛頭皇族也有輕疾?妖怪學語言果然很快,沈洛年點了點頭,繼續咬著雲陽果。

  「沈神巫。」姜普在沈洛年對面盤腿坐下,望著正大口嚼食雲陽果的沈洛年,思忖了片刻才說:「你真是人類嗎?」

  沈洛年一呆,訝然說:「我當然是人類。」

  姜普看著沈洛年說:「以前人類神巫,沒有這種醫術,也不會用這些藥物。」

  「人類現在醫術進步很多……」沈洛年突然一驚說:「啊,那些受傷的怎麼都跑光了?換藥、拆線怎辦?」

  「既然已經止血縫合,就死不了了。」姜普搖搖那顆怪異的腦袋說:「其他部分自行料理即可,各族一直聚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我讓大家帶著傷患走了。」

  反正自己也不想繼續干醫生,病人自己跑了,以後有併發症不關我事。沈洛年點了點頭,隨口說:「最後幾天,確實周圍好像圍了很多人。」

  「我族每次戰勝後,按照慣例會有一場全族慶典,各族婦孺都會過來集合……但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傷者能活下去,所以當時大家都聚了過來等候。」姜普頓了頓說:「但沈神巫處理完傷者之後卻陷入昏睡,為了不打擾神巫休息,我便讓他們另找地方舉辦慶典了。」

  「啊,皇子怎麼不去?」沈洛年倒有三分不好意思。

  「我還有話想和沈神巫說,所以留下。」姜普說:「神巫體無妖氣,不似修煉者,但據說神巫的體能、移動速度都遠勝一般人類,又敢一個人闖來我們部族……我曾懷疑神巫是不是道行高深的天仙,但天仙這時候該還來不了人間,所以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自己的體能狀態確實和普通人類不大一樣,輕疾說得沒錯,牛頭人確實不笨,沈洛年也不擅於找理由,只好說:「反正這世界無奇不有,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別深究吧。」

  「神巫的意思是……你真是個沒有『氣』的普通人類?」姜普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沒錯。」沈洛年倒是點頭得理直氣壯,自己體內怪氣確實有兩種,就是沒有妖氣。

  姜普雖不再問,但他那疑惑的氣味一直沒消退,不過除了疑惑之外,他也不免透出感激和佩服的氣息,畢竟這一場戰役,沈洛年救了不少人。姜普沈吟了片刻接著說:「這次滅殺雲陽的過程中,我族陣亡三千餘人,重傷五千。照過去的經驗,這五千人能活下來的不到一半……這次有神巫相助,只損失不到五百,這份恩情,牛首一族將永誌於心。」

  有治療五千人這麼多嗎?沈洛年呆了呆,突然想通,大概姜普把凍傷的幾千人也算了進去,沈洛年搖頭說:「也就是說,你們過去和雲陽作戰,殺敵一萬,也會自損六、七千囉?這是何苦?」

  就在沈洛年說完的同一瞬間,姜普的氣息突然變化了起來,冒出了一絲敵意。

  這股氣息太沒來由,沈洛年不禁微微一怔,詫異地望著姜普,卻見他四面望了望,回過頭看著自己……那股敵意又慢慢地消退了,沈洛年正覺莫名其妙,姜普這時緩緩開口說:「牛首皇族,壽命約有三千年,我也有千餘歲了。」

  「啊?」眼前原來又是一個老妖怪?沈洛年吃了一驚,輕疾不是說牛頭人和人類差不多嗎?

  「但一般牛首族,只有數十年壽命。」姜普望著沈洛年接著說:「牛首除了與雲陽戰爭之外,平日逐水草而居,與世無爭,生活單純。大部分牛首族,勇猛善戰,開朗天真,是個很可愛的種族。」

  也就是說,只有活很久的皇族,比較奸險狡詐囉?沈洛年一面暗暗腹誹,一面隨便點了點頭。

  「單純的種族,一旦恨上了誰,也恨得直接而強烈。」姜普看著沈洛年說:「仇恨一代代累積,這數百代數千萬牛首族人累積起來的憎恨,彷彿奔騰兇猛的河水,想讓水流逆轉,不只吃力不討好,還很有可能被洪水滅頂。」

  這話好像有點難懂,年僅十七歲的沈洛年對人生還沒有很深刻的體會,一下聽得有些迷迷糊糊,只覺得口中吞著的雲陽果,突然變得有點兒苦澀。

  姜普似乎也有點感慨,他沈默片刻,終於起身說:「神巫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如果沒有,我將率領族人離開。」

  「沒有。」沈洛年還沒吃飽,一面咬雲陽果一面說:「一路順風。」

  姜普轉身,邁開大步走出了十餘步,突然又回過頭看著沈洛年,幾秒後,他轉過身子,走了回來。

  又幹嘛?沈洛年詫異地看著姜普。

  「我現在才確定,沈神巫對牛首一族當真別無所求。」姜普目光中透出和善和親切,望著沈洛年說:「你是個真正偉大的神巫。」

  沈洛年可有點臉紅了,這趟雖然辛苦,但自己可沒有做白工,當不起這種讚美,他連忙搖手,胡亂地說:「沒有什麼啦,只是……那個……剛好無聊而已。」

  「沈神巫願意隨我們去嗎?牛首一族會盡力滿足神巫的需求……日後想必還有很多要借助神巫能力的地方……」姜普頓了頓又說:「若神巫有妻妾子嗣,也很歡迎一起帶去,由我族奉養。」

  媽啦,要我當御醫嗎?才剛發誓以後不當醫生的沈洛年,連忙搖手說:「不要!不幹!我習慣自己一個人過日子。」

  「那就太可惜了……」姜普看來十分惋惜,他沈吟片刻,突然舉起那造型古怪的長武器,從尾端拔下一塊塞子,倒出一片捲起的古怪皮革,遞給沈洛年說:「請沈神巫以此護身。」

  什麼東西啊?沈洛年詫異地說:「不用給我東西啊,我是自願來幫忙的。」

  「神巫雖然樂於助人,但這世間個性怪異的強大妖怪太多,神巫只是普通人類,又一個人到處走,不免遇到危險。」姜普望向手中的皮革說:「此物雖沒有攻擊能力,卻稍有自保之力,希望能對神巫有所幫助。」

  自保用的東西嗎?沈洛年可有三分心動了,他遲疑地說:「是很珍貴的東西嗎?」

  姜普搖頭笑說:「此物對他族來說雖算少見,但牛首皇族不缺此物,神巫可放心接受。」

  沈洛年說:「那……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牛首皇族,千年一換角……」姜普緩緩攤開皮革,皮面上現出了一個維妙維肖的赤紅色牛頭圖樣,他看著那圖樣說:「皇族牛角千年瑩潤、精氣匯聚,將雙角研磨為粉,混以本人鮮血,以妖氣培育化精,最終將形貌凝化於皮製小旗,是為統帥部族專用的『牛精旗』,這旗無法仿製,在牛首族中一向代表本人親臨,因此旗乃我精血所制,故亦可稱『姜普旗』。」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3:35

第九集  第二章  原來這人不是真笨

  「牛精旗?姜普旗?」沈洛年望著那約有人臉大小的三角皮製小旗,看著那恍若實物一般的鮮紅色牛頭圖樣,詫異地說:「可以做什麼呢?」

  「一般牛族並不能很快分辨出人類的長相,神巫帶著這旗,可避免我族有人不慎冒犯……以此旗對任何我族中人展示,會獲得牛首族全力協助。」姜普頓了頓又說:「若有任何需要姜普幫忙的事情,也可以此旗為證,托我族人傳話……可惜神巫體無妖氣,否則使用輕疾傳訊更是方便多了。」

  「其實……」沈洛年陡然想起牛頭人討厭別人說謊,只好把自己也有輕疾的事情縮了回去,改口說:「這旗子就是用來傳話嗎?應該不大需要……」

  「那只是附帶的,真正的功能是這樣。」姜普拿起小旗,迎風一搖,下一瞬間,周圍突然無端端泛起大片白色濃霧。

  沈洛年大吃一驚,眼看著離自己不到半公尺的姜普,身影越來越模糊,他忙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道行淺薄,濃霧效力只在百步之內。」姜普迅速地捲起「姜普旗」,只見濃霧緩緩消散,周圍的景物又漸清晰,姜普遞給沈洛年說:「若遇到危險,神巫可展旗藉霧而遁,晚上效果更好,使用幾次後如濃霧漸淡,請泡水一段時間,又會恢復。」

  真是好個逃命寶貝,比煙霧彈方便多了。沈洛年接著「姜普旗」,遲疑地說:「你們真不缺這東西?」

  「沈神巫放心,我族皇族,每隔千年都會製作一面,越來越大,這種最小的,一般只用來傳令。」姜普笑說:「戰場用到的,通常都是三千年以上的牛精旗……展開後能千步生霧,那才真有用。不過此物只能遮蔽視線,若遇到嗅覺、聽覺或感應力靈敏的敵人,效果就不大了,神巫務須小心。」

  對方既然很多這種東西,倒真的可以拿一面走,看來這些牛的鼻子一定很靈,才能用這東西打仗,沈洛年不再客套,點頭說:「那就多謝了。」

  姜普露出笑容說:「那麼……我這次真的要率族人離開了,沈神巫請多珍重,期待日後再見。」

  「你也珍重。」沈洛年說。

  姜普不再多言,對沈洛年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而去,沈洛年感應得清楚,最後留下的數十名牛頭人們,也都隨著姜普去了,這片數日前彙集了數萬人大戰的森林,就這麼突然變得冷冷清清,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姜普旗該放收到哪兒去呢?隨便扔怕掉了……沈洛年看了看吉光皮套,見內側似乎還有一點縫隙,當下把姜普旗擠了進去,沈洛年一面塞,一面隨口說:「輕疾,為什麼這旗子能起霧啊?」

  「牛頭人皇族不擅玄界道術,但他們的牛角凝聚妖氣千年後,能直接與玄界連結。」輕疾說:「每隔千年,將脫落的牛角煉旗為精,使能納水入玄界,並能迎風化出水霧,是他們皇族的習俗,有點類似一種成人儀式。」

  「嗯……那打仗應該很好用囉?」沈洛年疲憊還沒恢復,坐在地上懶洋洋地問。

  「其實會被霧所惑的妖怪並不多。」輕疾說:「比如他們的敵人云陽,就完全沒眼睛。」

  「對喔,這倒是可惜了。」沈洛年呵呵笑說。

  「對你來說,用途也不算太大。」輕疾接著說:「若你使用闇靈之力,周圍水霧馬上會被驅散。」

  「啊?這樣嗎?」沈洛年完全沒想到。

  「闇靈之力本就是水霧剋星,許久以前牛族曾和龍族聯軍連場大戰,後來龍族誘引旱魃入戰場,當場水霧全消,牛族猝不及防,因而大敗。」

  「呃……」沈洛年不滿地說:「不早點說,剛剛我就別拿了。」

  「只使用道息能力逃命的話,倒可以。」輕疾說:「要往下風處跑,免得對方嗅到你的去向。」

  「可以用就好。」想想沈洛年又覺得不對,詫異地說:「聽懷真說龍族很強啊,怎麼會打不過牛族?而且對龍族用這種水霧怎會有用?」

  「因為當時的牛精旗不只有霧而已。」輕疾說:「牛族曾十分強大……當初兩方衝突,牛族皇族首領尤老,煉出霧中蘊有迷魂力的大型牛精旗,展開彌天大霧,打得龍族潰不成軍、九戰九勝,到了第十戰才因旱魃闖入戰場而慘敗。但那場戰爭後,牛頭人當時的皇族被龍族全面剷除,現在的牛首皇族,不過是當時一個殘存支脈重新傳開的血脈,壽命最多只有三千餘,已遠不如前,牛族皇族本有的『奮勇之氣』,也因此絕滅。」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好慘啊……後來呢?聯軍又是什麼意思?」

  「那時三大龍族還沒決裂,所以說是龍族聯軍。」輕疾又說:「但牛族一滅,龍族別無敵手,一段時間後,就因內部衝突而分裂……本來應家據地、敖家潛水、計家飛空,三族各霸一方,但敖家突然想上岸,就和地面上的應家起了衝突。」

  「後來應家輸了跑去歐洲?」沈洛年聽過懷真提起此事,所以那時才跑去北歐挖寶。

  「是。」輕疾接著說:「應氏翼龍一族和敖氏虯龍衝突之際,計氏蛟龍兩不相幫,先一步率族離開,眼不見為淨。應龍一族與牛族一戰中本已大傷元氣,加上族內不擅合作,終於敗退至西荒,最後是敖氏虯龍大獲全勝。」

  「嗯……」沈洛年聽著聽著,不禁有點感慨,這些強大的妖怪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怎麼還喜歡打來打去?還好不是每種妖怪都這樣,懷真那種個性的妖怪,就算活個幾萬年,大概對權力爭鬥還是沒興趣吧?

  對了,吸收到兩百多份闇靈之力的好消息,要不要告訴那臭狐狸精一聲?這一想到懷真,沈洛年嘴角自然露出了笑容。

  「補充一點,我說的是大部分妖仙都知道的常識。」輕疾突然說:「如果有不屬於常識的部分,我不會提出。」

  「什麼意思?」沈洛年回過神,詫異地說:「那些戰爭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嗎?」

  「此為非法問題。」

  「媽的,又來了。」沈洛年好笑地罵。

  反正再怎麼罵輕疾也不會生氣,沈洛年懶得再說。他這時已吃完雲陽果,也稍微恢復了體力,沈洛年站起身來,望著西方片刻,突然輕身飄起,沿河點地往西方飛掠。

  ◇◇◇◇

  奔出不到十分鐘,沈洛年就到了數日前大戰的河中土丘上,四面望去,本來在這兒據河而守的萬餘名雲陽們,現在已經被拆散成了沒有氣息的殘枝碎木,稍微軟嫩一點的部位,都被牛頭人當作戰利品取走,之後大概會變成牛頭人慶典上的美味佳餚吧?沈洛年踩在這些遺骸上,不由得有點感慨。

  這土丘上不只是雲陽死盡,連稍高一點的樹木都被折斷拆散,一眼望去,雖然滿是層層疊疊淩亂的斷木碎枝,卻又顯得十分空曠。

  沈洛年望著土丘的邊緣,無數散碎的枝條細末,順著水流和河岸,一面打轉一面往下淌,戰役結束已經三、四日,當初混著土泥、流淌著鮮血的河水,已經恢復了清澈,這些枝條上想必也混著不少牛頭人的鮮血吧?

  此時正當陰曆月初,只能藉著星光視物,其實並不怎麼適合夜遊……自己到這地方幹嘛?沈洛年問著自己,卻回答不出來,他推開一地碎枝,坐在地面上,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感傷生命的消逝嗎?也不應該吧,雖說雲陽死了一萬多人,但當初四二九大劫,別說全世界死了多少人……單是自己的故鄉台灣就幾千萬人喪命,自己卻不怎麼在意,但為什麼這和自己幾乎沒關係的雲陽,卻讓人有些鬱悶呢?

  莫非是因為自己藉著這場戰爭,獲得了些好處?沈洛年想著想著,突然明白了,自己藉著牛頭人和雲陽打仗,取得了一定的利益,在這過程中,至少救了幾千個牛頭人的性命,卻一點也沒幫上雲陽……如果能為其他存活的雲陽做點什麼就好了。

  但懷真說過,雲陽很討厭欠人人情,牛頭人送自己一面會冒煙的旗就算交代了,若自己做了什麼,使雲陽老是記掛著,可不大好意思……沈洛年正思索著,突然有點疑惑地四面看看說:「怎麼總覺得有點怪怪的,莫非因為這兒死的人太多,陰氣太重嗎?」

  輕疾卻說:「你身為屍靈之王,說這話頗不適合。」

  「呃……」沈洛年自己也覺得好笑,搖頭說:「我只有兩百多個死人骨頭當手下,算不了什麼王吧?」

  「也對。」輕疾說。

  「我覺得怪怪的地方是……」沈洛年四面張望說:「這小島上的妖氣似乎比較重,比外面還重一點點。」

  「這森林有很多帶著妖氣的植物。」輕疾說。

  沈洛年搖頭說:「我知道,但不大對,且不說死光的雲陽,這兒只剩下短草矮蕨和籐蔓,妖氣為什麼會比外面還重?」

  輕疾很難得停了幾秒,才說:「依你的判斷呢?」

  「等等,我要更集中注意力。」沈洛年半閉著眼睛,放緩心情,身體放鬆,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感應周圍的氣息狀態。過了片刻,沈洛年才睜開眼說:「有很多,卻很細小的妖氣源……而且那氣味挺熟的……」

  他目光往下,突然彎下身,伸手想撥開身旁不遠一處碎木堆時,輕疾突然開口說:「且慢。」

  沈洛年一呆停手,開口說:「你瞞著我什麼?」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不等沈洛年開口罵人,馬上接著又說:「但你若翻開,就會發現,所以我才開口。」

  「底下是什麼?」沈洛年眼神一亮說:「雲陽果然沒死光?」

  「那是雲陽留下的生命濃縮種子,正開始重新抽芽。」輕疾說:「雲陽從不讓外人知道此事,自然是非法問題。」

  「都有留下嗎?」沈洛年興奮地說:「一萬兩千株?」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請自行搜尋資料,若你獲得的資料足以判斷,我才會依據你的資訊,協助整理答案。」

  輕疾不說也是情有可原,這可是雲陽的大秘密,若傳了出去,可十分危險。沈洛年感應著周圍的狀態,自己暗暗估計著,那和一般植物相差彷彿,微弱的雲陽妖氣,似乎只有數千株散佈在外圍一圈……看樣子這些雲陽應該是自忖必死之後,才留下了傳續生命的東西……

  雖然說這次牛頭人本就沒把所有雲陽困住,但多個保險總不是壞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似乎有三、四千吧?我能為這些種子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輕疾說。

  「不知道啊。」沈洛年頓了頓說:「可以澆水嗎?」

  「不需要。」輕疾說:「河中土丘,土壤潮濕肥沃,這兒降雨量也很大,過數日根部穩定後,只要感覺周圍沒有不安全的妖氣,雲陽就會快速生長,數年後,才會開始妖化引氣。」

  總之自己幫不上忙就對了,不過知道雲陽沒死光,沈洛年的心情也好了些,他站起拍拍身上的泥灰說:「好吧,回家再睡一覺!啊,我忘了要抓妖怪給鄒姊,糟糕,都過七、八天了,這附近有沒有低智商的小妖怪可以抓?」

  「低智商?」輕疾不很明白沈洛年的定義。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就是……靈智比較低的,殺來吃比較不會過意不去。」

  「有,而且不少。」輕疾說。

  「我怎麼都沒感覺到?」沈洛年吃驚地說。

  「這附近植物妖氣漸增,足以掩蓋他們的妖氣。」輕疾說:「東方高原附近,你才能靠妖氣感應找出這種生物。」

  「可是那邊的都被抓光了啊。」沈洛年說。

  「那麼……建議你試著用其他五感捕捉。」輕疾說。

  「呃……」沈洛年抓了抓頭,看著周圍茂密的森林,頗有點不知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下手。

  ◇◇◇◇

  而在台灣那邊,這時剛日出,賴一心、葉瑋珊兩人正沿著花蓮溪的支流木瓜溪畔,點地飄掠、溯溪而上。這條溪,正是十餘日來不斷順水漂下巨木的溪流。

  一周前賴一心建議眾人離開台灣,四處搜救其他地區的人們,葉瑋珊則要求先問過懷真之後再做決定,但一個星期過去了,木料雖然仍不斷往下漂,懷真卻一直沒出現,於是兩人約好了今日清晨溯溪而上,要入山林中尋找懷真的蹤跡。

  賴一心不能飛騰,他一跨步就躍出老遠,葉瑋珊則在他身側,亦步亦趨地並肩飄行,當賴一心落地時,也跟著點地稍歇,兩人這麼一路往山裡走。很快地河畔路面消失,正沿著河岸亂石騰行時,賴一心突然開口說:「瑋珊,我們兩個第一次單獨在月圓夜抓妖怪,好像也是到這種沒路的地方,一樣有條山溪。」

  「對啊。」葉瑋珊露出微笑說:「那是在桃園的山區……沒想到你還記得。」

  「那時我雖然學過很多功夫,但才剛加入道武門不久,力道拿捏得不很好。」賴一心說:「也有點緊張。」

  「你緊張?」葉瑋珊噗哧笑說:「別騙我,你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時候緊張過了?」

  「不是因為妖怪緊張啦。」賴一心有點尷尬地說。

  葉瑋珊微微一愣說:「那不然呢?」

  「那是……」賴一心頓了頓,才幹笑說:「因為是第一次跟你兩個人出去。」

  葉瑋珊意外之餘,心中微微一甜,但口中卻說:「跟我出去有什麼好緊張的?」

  賴一心抓抓頭,尷尬地笑了兩聲,沒繼續說話。

  葉瑋珊瞄了賴一心一眼,也不追問,兩人又並肩飄行了一段距離,葉瑋珊忽然開口說:「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記得嗎?」

  「在門派道場吧。」賴一心說:「我發現學校裡有名的那個才女,居然跟我同門,而且可能是門派的未來繼承人,真是嚇一大跳。」

  「那是正式見面。」葉瑋珊抿嘴笑說:「但過去早就見過了吧?」

  「嗯,學校遇過幾次……」賴一心思索著說:「最早應該是高一剛開學不久,大家都跑去看你那時候,不過那時你該沒看到我才對……」

  「你也在那群人裡面啊?」葉瑋珊瞪眼說。

  「對啊。」賴一心笑說:「人家說有美女我就去看了。」

  「幹嘛湊熱鬧?」葉瑋珊嘟嘴說:「我們在國中就見過了。」

  「啊?」賴一心吃驚地說:「我們念不同的學校啊,你那時不是讀私立中學嗎?」

  「你國三的時候,來我們學校比過柔道。」葉瑋珊頓了頓說:「就是那所……因為你上午贏得太漂亮,下午自由練習的時候,故意把高中學長叫來找你麻煩的學校。」

  「啊……晏文中學!我都忘了,你確實是那所學校的……」賴一心說到這兒,突然一愣說:「你怎麼知道那件事?」

  葉瑋珊卻不回答,看著一頭霧水的賴一心片刻,才哼聲說:「你這瘋子,聽到有高中學長要來找你比試,居然高興成那樣,我從沒見過這種人。」

  「你怎麼知道?」賴一心詫異地說:「那學校……該只有一個人知道啊。」

  葉瑋珊卻瞪了賴一心一眼,只哼了哼,卻不說話。

  「你……」賴一心呆了呆才說:「那小個子難道是你派來的?」

  「那就是我啦!」葉瑋珊停下頓足說:「你這笨蛋!你當真一直以為我是男的?」

  賴一心停下腳步,張大嘴巴,傻了好片刻才說:「那小……真是你?不對吧……」

  葉瑋珊白了賴一心一眼說:「我當時輾轉聽到這消息,不便出面阻止,又不想讓你吃虧,所以戴了頂大帽子,收起頭髮過去找你通風報信……你認不出我是誰也就罷了,居然把我當成男孩子!太過分了,我後來氣了好久!」

  「呃……」賴一心抓頭說:「你不只戴帽子,還穿著運動服……我看不出來。」

  「對不起,我身材不好,不像女人。」葉瑋珊板著那張俏臉說。

  「我不是這意思……」賴一心乾笑說:「大概是我聽到消息以後太高興了。」

  「真是神經病。」葉瑋珊說:「那時你才國三,體格怎麼比得過高三的?居然高興得跳了起來。」

  「我後來也沒輸啊。」賴一心笑嘻嘻地說。

  「你是怪物。」葉瑋珊撇了撇嘴說:「反正我多此一舉。」

  「原來那人是你……」賴一心突然說:「我當時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但你那時一下就跑了,來不及問。」

  「你叫我小弟,我當然生氣地跑了。」葉瑋珊瞪眼說:「要問我怎麼知道的嗎?我當時是學生會會長,各社團競賽活動的狀況當然會去瞭解,很容易就會得到消息。」

  賴一心搖頭說:「不,我是想問……你怎會特地來提醒我這種事?那時我們又不認識,你又是那學校的人。」

  「我常看你比賽……」葉瑋珊說到這兒,臉突然微微一紅,轉過頭說:「反正我們學校輸就輸了,不該用那種手段對付你。」

  「原來是這樣……」賴一心笑說:「後來我們居然同一間學校,真是好巧。」

  這大笨蛋!若不是為了他,自己幹嘛讀那三流學校?還安排舅舅去找他?葉瑋珊又說不出口,恨恨地瞪了賴一心一眼,板著臉往前飄。

  賴一心卻追了上來,輕抓住葉瑋珊的手說:「瑋珊。」

  「幹嘛?」葉瑋珊還帶著點怒氣。

  「我不是很聰明,有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做比較好……」賴一心頓了頓才柔聲說:「我怕你會不好意思。」

  原來這人不是真笨,卻是裝傻,葉瑋珊臉一紅,捏著賴一心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兩人對望片刻,這才並肩繼續往山林中飄行。

  ◇◇◇◇

  這溪流旁的林木早已經被砍得光禿禿的,加上最近不斷地0震山崩,到處都是崩落的土塊,本就已經難看的山坡,更是變得坑坑巴巴,不過對情侶來說,就算是醜惡貧瘠之處,只要能攜手並行,也彷彿天堂一般。

  剛翻過一條小瀑布,卻見上面有座小湖,不少木料在瀑布口塞住,沒有往下流,兩人微微一愣,看這兒的地形,得有人常常來搬運才行……

  「喂!」突然前方傳來一聲輕叱。

  賴一心與葉瑋珊一驚轉頭,卻看到不遠處一座小山丘上,站著兩個看似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正繃著兩張小臉瞪著兩人。

  這兒怎麼會有小女孩?莫非是妖物?兩人同時一愣,賴一心自然而然地站在葉瑋珊身前,橫槍於胸,仔細打量著對方。

  這麼仔細一看,兩人不由得又吃一驚,那是兩個五官秀美、髮色不同的小女孩,一個擁有金色波浪雲朵般的大片鬈發,另一個則有一頭彷彿黑瀑般的滑順秀髮,兩個女孩一樣精緻可愛,就像一對漂亮的娃娃,雖然衣服髒破,身上帶點泥汙,仍讓人看了十分喜愛。

  賴一心看了半天,感覺不出對方的妖氣,詫異地說:「小妹妹,你們……」

  金髮的女孩並沒開口,她只瞪著大眼,面色不善地看著兩人。稍矮一點點的黑髮女娃則沒什麼表情,只揮手說:「回去下面村子,別到這兒來。」她清脆明亮的聲音,一字一句十分好聽。

  這兒不可能有普通的孩子,何況還生得這麼秀美?但當真是妖怪嗎?葉瑋珊試探地說:「你們是哪兒人?住這上面嗎?」

  那兩個小女孩皺眉對看一眼,金髮女孩似乎低聲說了什麼,黑髮女孩卻搖搖頭說:「不可以,媽媽會罵我們。」

  金髮女孩嘟起嘴來,扠腰瞪著下面兩人。

  「你們兩個快回去,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黑髮女孩又看著賴、葉兩人說。

  這兩個小女孩,自然是在懷真與沈洛年協助下,化為人形的小窮奇山芷與小畢方羽霽。她們倆面對賴、葉兩人時,和在沈洛年面前的態度大不相同。

  原來除沈洛年這特例外,一般來說,窮奇對人類十分沒有好感,不只平常不會接近,若有人不知死活惹上來,就算不拿來當食物,也多半會咬得對方半死不活,所以人類過去一直把窮奇當惡獸。

  畢方雖然也看不起孱弱的人類,但這族仙獸秉性高傲,喜歡被尊崇、重視的感覺,偶爾還會主動對人類施惠,遇到人的態度也較和善,也因此常常被當成仙獸來崇拜,至於羽霽討厭沈洛年,主要是因為玩伴被搶,也屬於特例。

  所以當看到有人類貿然接近,山芷就想動手揍人,反而是羽霽在攔阻。

  「兩位小妹。」賴一心笑說:「我們是要上山找人的,可以請問一下嗎……」

  「不可你!」山芷打斷了賴一心的話,她聲音軟綿綿的還帶點鼻音,十分可愛,但語氣卻挺凶。

  「是『不可以』啦。」羽霽轉頭低聲罵,原來山芷平常不愛說話,變身為人這麼許久之後,腔調卻還常常抓不準。

  山芷也不在乎自己說錯話,她突然蹲下身,捧起一個有她半個身體大的石頭,對著賴一心直扔了過來,一面用那嫩嫩的嗓音嚷:「回去啦!」

  人類小女孩怎麼可能辦得到這種事?眼看那大石塊正對著自己衝來,上面蘊含的力道似乎不小,賴一心可嚇了一大跳,他聚氣於銀槍,點拖之間把石頭引開,當石頭轟隆隆地往外滾,山谷間回音震起時,賴一心詫異地說:「你們……到底是什麼……?」

  「笨小芷!」羽霽頓足說:「這樣就被看出來了啦。」

  「看出來……就打架吧!」山芷對羽霽一笑,身上爆發出妖氣,轉頭向兩人撲了過來。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羽霽不再阻攔,盤起手臂看戲,自己只要沒動手,應該有機會不挨罵。

  這和人類明顯不同、而且十分強大的妖氣一出,賴一心和葉瑋珊就肯定眼前必是妖怪,賴一心長槍一挺,槍尖對著撲來的山芷,一面輕呼:「瑋珊退。」

  山芷和羽霽之母,雖然都婉拒了懷真提供的贓物當武器,但兩族各自保存的武器可還在仙界,這段時間只能練習著用手腳攻擊,反正兩人平常也常撲打為戲,倒也不算太生疏,山芷繞過槍尖,兩手齊張,對著賴一心的腦袋抓去。

  這小女娃渾身妖氣凝聚如實,可不能硬接,賴一心長槍一引,一面斜退了兩步,一面把山芷的力量錯出外門。

  山芷微微一愣,飄身浮起,揮舞著那雙蘊含強大妖氣的小手,對著賴一心上盤四面亂撲……雖然現在沒有爪牙,若真被拍上,賴一心一樣承受不起。

  對方會飛又有妖氣,看來一定是妖怪……賴一心小心應付了幾招,確定對方妖氣強度遠過於己,似乎……不下於普通的刑天?不過招法可就比刑天生澀多了。

  半年前,那時賴一心才剛開始吸收妖質不久,在人類堡壘外,他就曾短暫地和刑天一對一較量過幾招,雖然吃力,但已經勉能應付一小段時間,若不是刑天要周圍鑿齒一擁而上,賴一心說不定還能支持更久,今日面對動作更單調的山芷,賴一心雖仍無法硬碰山芷的強大力量,但只要不斷地化勁帶開,倒也應付自如,甚至因為山芷動作太過直來直往,賴一心若趁隙急刺,實在頗有機會傷到對方。

  不過眼前這女娃兒般的妖怪生得如此可愛,賴一心實在有些下不了手,反正對方威脅性還不大,且先拖延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山芷卻是越打越火,她和羽霽打鬥時雖然也常撲空,但那是因為羽霽移動的速度較快,避開了她的攻擊,絕不是這種軟綿綿不著力的感受,山芷不明白這種偏力化勁的原理,一面怒叫,一面身子越衝越快,妖氣更是不斷往外勃張。

  在一旁觀戰的葉瑋珊自是十分緊張,她身為發散型變體者,對山芷的強大,比賴一心更有強烈的體會,但對方身軀嬌小、不斷移動,想施展炎靈咒術攻擊十分不易,一般氣彈之類的道術又不具有足夠的攻擊力……而且若自己貿然參戰,萬一把那個旁觀的黑髮小女孩引出手,可就更不妙了。

  山坡上,羽霽望著戰團,卻也頗為疑惑,這人類的動作似乎很古怪……明明很弱不是嗎?為什麼山芷怎麼沖都打不到他?不明所以的羽霽倒也不急著出手,挺想多看幾眼。

  「小霽。」

  正觀戰的羽霽一呆回頭,卻見懷真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羽霽一驚忙說:「我沒有動手喔!不可以跟我媽說。」

  「距離這麼近,還需要我說嗎?你們媽媽早就知道了。」懷真笑說:「那兩人我認識,快去阻止小芷,她妖氣再催下去會現形的,這時候可沒法變回人。」

  只有自己一個變人就不好玩了……羽霽連忙飄起,一面叫:「小芷!停啦!」

  但一直被引得到處亂轉的山芷,這時候卻正火大,根本不理羽霽,只顧著死命衝撲,全身妖氣直往外湧。羽霽看狀況不妙,直接飛了過去,半空中一把抱著山芷,兩人就這麼翻滾飛轉,直滾出數十公尺。

  山芷滾了半天停下,才搞清楚方位,又想往賴一心那兒沖,羽霽忙抓著喊:「那是懷真姊姊的朋友。」

  山芷哪管這麼多,甩開了羽霽要撲,卻見懷真已經擋在眼前,開口說:「也是洛年的朋友。」

  這話倒有用,山芷停了下來,詫異地說:「洛年的?」

  「對啊。」懷真微笑說:「你打傷人家,洛年會生氣的。」

  羽霽卻暗叫可惜,原來是那討厭傢夥的朋友,早知道剛剛應該出手幫忙,打死再說,大不了挨上一場罵……那討厭傢夥若因此和山芷鬧翻就好了。

  「懷真姊,你果然在這兒。」賴一心和葉瑋珊也看到了懷真,兩人又驚又喜地說:「這兩個小女孩……是……」

  懷真先對賴、葉兩人點頭招呼,跟著又對山芷和羽霽說:「你們先回去找媽媽,他們是來找我的。」

  羽霽正要點頭,山芷卻有點擔心地看著走近的賴一心說:「我沒有,打到你喔。」

  賴一心一呆,不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見懷真摸了摸山芷的頭笑說:「我要他們對洛年保密,好不好?」

  山芷這才露出笑容,和羽霽兩人攜手往上遊的方向飛去。

  「聽到了吧。」懷真笑說:「那小丫頭拜託你們別跟洛年告狀。」

  「那……那真是妖怪嗎?和人類好像啊……」賴一心詫異地說:「洛年也認識?」

  「對啊,我們是縛妖派啊。」懷真說:「認識些妖怪也不稀奇,她們倆的媽媽正在幫你們砍樹。」

  「懷真姊。」葉瑋珊忍不住問:「這妖怪如此強大,她為什麼怕洛年知道?難道妖怪……也怕洛年生氣嗎?」莫非沈洛年的壞脾氣連妖怪都鎮得住?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懷真聽到葉瑋珊的問題,忍不住噗哧笑說:「何止怕洛年生氣,你不知道那小丫頭多喜歡洛年。」

  「呃?」葉瑋珊不禁瞪大眼睛。

  懷真不想多提此事,搖搖頭收起笑容,望著兩人說:「怎麼突然跑上來?還好今天我剛好能見你們,否則你們真得被那兩個小鬼宰了。」

  「我們沒想到會有危險……」葉瑋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懷真姊很忙嗎?我們有幾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也不是忙。」懷真輕歎了一口氣說:「還不都是洛年害的……你們有什麼事情?說吧。」

  「木料差不多夠了。」葉瑋珊說:「多謝懷真姊這幾天的幫忙,」

  「夠了嗎,那就太好了。」懷真說:「我正覺得我快撐不下去……我這一走,她們應該也會離開。」

  「懷真姊。」賴一心越聽越不對勁,有點擔心地開口說:「你莫非有什麼煩惱還是不適?如果我們有任何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

  懷真微微一笑說:「你們幫不上忙的,我……算是生了一種病吧。」

  「山下有醫生啊。」賴一心說:「如果需要什麼藥物,我們會一起去幫忙找的。」

  「沒藥醫的。」懷真抿嘴一笑說:「這麼關心我,不怕瑋珊吃醋嗎?」

  葉瑋珊臉龐微紅地說:「懷真姊,我也希望能幫得上忙啊。」

  「對啊。」賴一心呵呵笑說:「瑋珊不會為這種事情吃醋啦。」

  見賴一心說得這麼有把握,葉瑋珊倒是忍不住瞄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傢夥信心都是哪兒來的?他又知道自己不會吃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4:49

第九集  第三章  你忍不住,我忍得住!

  懷真最近確實心中有事,所以眼下也懶得多開玩笑,搖搖頭又說:「除了木頭之外,還有什麼事情嗎?」

  「這個……」葉瑋珊看了賴一心一眼說:「一心覺得台灣暫時安全了,建議我們去世界上找尋其他的倖存者……懷真姊有什麼看法?」

  這小子想找死嗎?懷真忍不住皺眉瞪著賴一心,卻見他乾笑著說:「如果懷真姊和洛年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就是沒法對這小子生氣,他祖上八成真有尊伏之氣的血脈。自己此時道行大減,定力不足,倒有點不易對付……懷真搖搖頭說:「你怎麼老是找麻煩?」

  「呃?」賴一心抓抓頭乾笑說:「懷真姊不想去嗎?大家一起去玩啊。」

  「我當然不能去,我……」懷真頓了頓才說:「剛剛不是說了嗎?我身體有病。」

  「那洛年呢?」賴一心不死心地說。

  懷真聽到這更氣了,瞪眼說:「我才不準他去!太危險了。」

  賴一心似乎十分失望,回頭看著葉瑋珊,有點不知該怎麼辦。

  別人不去,當然不能勉強,葉瑋珊輕拉了拉賴一心的手,一面表示安慰,一面接口說:「懷真姊別理會一心,他有時候就是太一廂情願了……我這次來其實是想問,我們離開台灣以後,這兒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但你們真的要順著這小子啊?」懷真看著葉瑋珊問:「沒有一個人反對嗎?」

  「這……」葉瑋珊苦笑說:「一心也有他的道理。」

  「對啊。」賴一心忙說:「我們也不打算干擾強大的妖怪,只是去找找有沒有倖存者而已,他們需要幫忙的。」

  「以為不主動干擾就沒事了嗎?」懷真哼聲說:「剛剛不就差點被妖怪殺了?還好你們遇上的不是小芷的媽媽,否則哪能撐到我趕上?」

  「小芷媽媽更強嗎?」葉瑋珊忍不住想問,萬一到處都是那種妖怪怎辦?

  懷真說:「那兩個小鬼不過百多歲,她們媽媽可是千年以上的道行,怎麼比?」其實因為仙獸結胎時道行有一部分傳承,並不能單純以歲數來計算,但懷真忍不住想嚇嚇這些不知死活的人類,故意說得誇張了些。

  「這……」賴一心尷尬地說:「因為她們和人類一樣,又收斂起妖氣,我們才沒避開……這種妖怪應該不多吧?」

  以現在來說,確實是不多,而真正討厭被人打擾的強大妖怪,大多會放出足以感應的強大妖氣,也不難趨避,若和收斂妖氣的妖怪狹路相逢,除非對方本就打算獵食,否則通常不會隨便動手,大多會先威嚇警告或驅趕,剛剛山芷、羽霽也是如此……但懷真卻不甘願就這麼讓賴一心安心,故意沈吟著不開口。

  自己現在狀況特殊,不能跟著這群人亂跑……話說回來,若不是為了沈洛年,誰管這群人的死活?卻不知那臭小子在噩盡島,有沒有安分守己地待著?

  想起沈洛年,懷真突然一驚,他若知道這群人跑去冒險,自己又不能保護,會不會忍不住跟了過去?該瞞著他嗎?但那傢夥脾氣不小,若知道自己瞞著他,以後相處恐怕不開心……這又該如何是好?

  見懷真沈思著,臉上神色變換,葉瑋珊和賴一心對看一眼,還是由葉瑋珊開口輕喊:「懷真姊?」

  懷真回過神來,勉強一笑說:「你們打算怎麼走?」

  賴一心當即說:「先往南去菲律賓、馬來西亞,再繞去東南亞……」

  「那些是……」懷真對這些國家名稱不是很熟悉,她想了想才說:「南邊的幾個島國嗎?」

  「是啊。」賴一心說。

  「我不建議你們乘著小船亂跑。」懷真說:「你們不覺得地0震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嚴重了嗎?這種情況,大船走大洋中間還勉強……小船沿著島嶼、陸塊間亂晃,很危險。」

  「這地0震……和道境重歸、妖怪出現有關嗎?」葉瑋珊擔心地問。

  「我只能說不像是單純的地0震,其他我也不很清楚……」懷真突然頓了頓,看著葉瑋珊片刻後,才微微搖頭說:「還有什麼其他問題嗎?」

  懷真剛剛本來想說些什麼嗎?葉瑋珊雖然起了這念頭,卻又不便多問,只看了看賴一心說:「沒什麼了,還要多謝懷真姊這半個多月的幫忙。」

  懷真卻沒立即回話,過了片刻才突然說:「一心。」

  「是?」賴一心忙說。

  「你先回去,我有點事情想對瑋珊說。」懷真說。

  賴一心吃了一驚說:「懷真姊,瑋珊自己一個人回去不好吧?」

  葉瑋珊雖然也覺得意外,但仍對賴一心說:「沒關係的,除了剛剛那種妖怪,這附近似乎沒什麼妖氣。」

  「有她們在,一般小妖怪當然不敢接近。」懷真微笑說:「一心不放心的話,就退遠點等,我和瑋珊說完女人的秘密,再讓你護花。」

  葉瑋珊忙說:「不用了,一心你先回去。」

  「還是等等比較好。」賴一心也不等葉瑋珊多說,轉頭就往下遊河谷奔,跑了百公尺遠,這才搖手嚷嚷說:「我在這兒等。」

  葉瑋珊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懷真說:「懷真姊對不起,一心總是不聽人說話。」

  「沒關係。」懷真望著葉瑋珊說:「你們兩個,似乎越來越好了?」

  葉瑋珊臉龐微紅地低聲說:「還不就是那樣……沒什麼特別的。」

  懷真上下打量了葉瑋珊,看她似乎仍未經人事,不禁微微搖頭,現代人比古時麻煩多了,以前若兩情相悅了這麼久,早就連肚子都大了,哪需要這麼多步驟和手續?說起來,把求偶過程與繁殖儀式,搞得這麼麻煩困擾的就只有人類了……偏偏人類又特別愛交配,這豈不是自找麻煩嗎?想到這兒,懷真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葉瑋珊見懷真無端端問了一句之後,就輕笑著不開口,不免有點尷尬,遲疑了一下才說:「懷真姊,你想說的事情……和一心有關嗎?」

  「不。」懷真回過神,不再胡思亂想,看著葉瑋珊說:「洛年喜歡你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

  葉瑋珊萬萬沒想到懷真會說出這句話來,她一下子手足無措,漲紅臉說:「懷真姊,你誤會了,我和洛年都沒這種念頭的。」

  懷真卻不吭聲了,只看著葉瑋珊不說話,葉瑋珊被這目光越看越慌,原來懷真把自己留下,是要和自己算帳?葉瑋珊呆了片刻,忍不住這股沈重的氣氛,結巴地說:「我們真的……從來沒有……這……」卻是說到一半,葉瑋珊突然想起那一吻,又說不下去了。

  「怎不說完?」懷真說:「你們做過什麼?」

  難道懷真知道了?雖說自己完全是被動,但此時在懷真面前,若都推到沈洛年身上,豈不是害慘他?葉瑋珊遲疑了半天才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莫非這兩人當真做了什麼事?那臭小子居然沒告訴我?懷真一面覺得好笑,一面也不禁微微有點醋意,但這時一笑就破功,懷真只好強忍著臉部肌肉,故意板著臉凝視葉瑋珊。

  葉瑋珊見懷真不吭聲,思前想後,受不了這股沈默的壓力,忍不住說:「懷真姊,你……想要我……怎麼做?」

  「先告訴我你們做過哪些事。」懷真雙手盤在胸前,輕哼說:「說不定還有我不知道的呢。」

  「絕沒有其他的。」葉瑋珊忙說:「只有……只有一次……不可能有別的了。」

  一次?看葉瑋珊的體態應該還是少女,該不是那種事……莫非是擁抱、親吻之類的小事?懷真目光一轉說:「那一次是哪一次?」

  要葉瑋珊自己招認細節,不如要她死了比較快,葉瑋珊漲紅臉說:「懷真姊,求求你……別逼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真把葉瑋珊逼急,洛年那臭小子說不定又要生氣……懷真反正也忍得挺難過,終於笑出聲來,搖頭說:「好了啦,看你急成這樣,我不是找你算帳啦。」

  葉瑋珊正在擔心,若懷真把這事說出去,或讓賴一心知道,自己可真的不用做人了,她又急又慌,左想右想不知如何是好,正差點掉淚的時候,沒想到懷真突然口氣一轉,又彷彿沒事一般,葉瑋珊心中情緒這一緊一鬆,不由得有點腿軟,退了半步。

  懷真看葉瑋珊說不出話來,沈吟了一下開口說:「嗯……說起來,現在洛年喜歡我的程度,可能比喜歡你還多一點喔。」

  聽到這話,葉瑋珊心中紛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但又挺佩服懷真能這麼大方直率,她想了想,輕聲說:「我和洛年真的沒什麼,他最喜歡的當然是懷真姊。」

  「那你呢?你真的這麼專情嗎,只喜歡一心小弟?」懷真歪頭說:「據我所知,人類不是這種生物。」

  葉瑋珊聽這話,不禁輕歎一口氣,過去對沈洛年確實曾產生一點情愫,但自己深愛的畢竟是賴一心,之後也做了選擇,那種情愫理所當然應該壓抑起來,怎能任它擴展?葉瑋珊輕輕搖頭說:「就算……我也有可能喜歡上別人,但想要讓彼此都獲得幸福,還是全心對一個人付出比較好……我也不能接受一心喜歡別的女孩啊,這是相對的。」

  「所以你不選擇洛年,不只是因為我嗎?」懷真眨眨眼說。

  葉瑋珊停了片刻,終於低聲說:「這……也許也有一點點關係。」

  「其實你們都誤會了。」懷真歎氣說:「我和洛年……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也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自己不是聽錯了吧,葉瑋珊詫異地說:「懷真姊,這是開玩笑吧?」

  「我是說真的。」懷真想了想,搖頭說:「不說這麼多了,總之你選擇的是一心,不是洛年,對不對?」

  一定要回答這種問題嗎?葉瑋珊紅著臉,微微點了點頭。

  「本來你要是願意選擇臭小子,那只要去噩盡島陪他就沒事了,既然不是……」懷真想了想說:「那萬一洛年以後跑去找你們,你能不能請他回噩盡島,不要和你們一起冒險?」

  葉瑋珊一怔說:「懷真姊,為什麼不能讓洛年去呢?大家都很希望他一起來啊。」

  「洛年根本不適合戰鬥啊,就算一時可以躲避攻擊,也支持不久。」懷真不開心地說:「幹嘛一定要他去危險的地方?」

  「可是……」葉瑋珊無奈地說:「懷真姊你也知道洛年的個性,他不管想來還是不想來,都不會聽我話的。」

  「這倒也是。」懷真忍不住笑罵說:「那臭小子真麻煩。」

  「其實洛年的妖氣感應力特別好,只要適當地趨吉避凶,該不會有危險。」葉瑋珊說:「我們想借重他這個能力,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我知道,但問題是……」懷真一指遠處的賴一心,嘟起嘴說:「那小子老想去危險的地方,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賴一心確實有這個怪癖好……葉瑋珊轉頭,卻見賴一心也正望著這兒,而他發現兩女突然都望著自己,還很高興地揮了揮手。

  「算了。」懷真歎口氣說:「瑋珊,我把你留下……其實是為了給你通訊用的輕疾,至於以後,你想給誰就給誰吧。」

  「通訊用的輕疾……」葉瑋珊吃驚地說:「就是可以通話的妖怪嗎?」

  「嗯,其實該說土精,輕疾功能很多,通訊、翻譯之類只是最簡單的,也最省氣息。」懷真說:「其他還有很多功能,但耗費的氣息也多。」

  通訊、翻譯只是簡單功能?葉瑋珊瞪大眼說:「這……太棒了!上次若是有這東西,就不會找不到志文和添良了。」

  「那兩個又怎麼了?」懷真一面召喚出輕疾,一面隨口笑問。

  葉瑋珊驚喜地看著那小泥人從土中緩緩浮出,一面簡略地說:「上次在噩盡島,他們跑去惹一隻好大的刑天,又不讓我們知道,我們擔心他們出事趕去支援,卻差點被刑天殺得全軍覆沒,後來要不是……」說到這兒,葉瑋珊突然察覺不對,連忙閉嘴。

  「可能是我見過的那只刑天,那傢夥可不容易對付……」懷真有點意外地問:「你們應該打不過吧?後來怎麼逃脫的?」

  「後來……運氣好,大家逃回東方高原去了。」葉瑋珊心虛地說。

  看葉瑋珊閃躲著自己的目光,就算懷真不是精明人物,也知道事情一定和沈洛年有關,她臉色一變說:「洛年又做了什麼?」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才說:「洛年……洛年跑來拖住刑天,讓我們撤退……」

  「他上次就差點被那只刑天殺了,居然不怕死!」懷真頓足罵:「這渾蛋白癡臭小子!就這麼想死嗎?」

  葉瑋珊不小心露出口風,見懷真發怒,不敢接口,只可憐兮兮地站在一旁,低聲說:「懷真姊,對不起。」

  懷真罵了罵,轉頭卻見葉瑋珊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倒也好笑,她歎了一口氣說:「晚點我再和洛年算帳……你先把輕疾接收過去。」

  按著標準的增生做法,懷真把新產生的輕疾泥人交給了葉瑋珊,教她以氣息啟動,一面說:「有空的時候,記得把輕疾的使用說明聽一遍。」

  「可惜沒能讓舅媽帶一隻去……」葉瑋珊按照懷真的指點啟動輕疾,一面歎息說:「否則就可以直接和噩盡島那兒聯繫了。」

  「還有洛年啊。」懷真說:「等他們到了,你提醒洛年去送一隻。」

  葉瑋珊微微一怔,看著懷真說:「懷真姊……我方便和洛年聯繫嗎?」

  「不只方便,我還希望從明天開始,你定期和洛年聯繫。」懷真似乎有點無奈地說:「要不要對他說出你們的行動由你決定……但可以別叫他來嗎?實在太危險了。」

  葉瑋珊突然懂了,懷真離開這兒後,沈洛年久無白宗眾人的消息,說不定真會跑來看看,但若自己定期和他聯繫,反而可以把沈洛年穩在噩盡島……葉瑋珊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會定期和他聯絡,但不會要他來的。」

  「就是這樣。」懷真有點得意地點頭笑說:「那臭脾氣的傢夥,你若是常常纏著他,他反而會懶得理你。」

  纏著沈洛年?自己非得扮演這種角色嗎?葉瑋珊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

  ◇◇◇◇

  噩盡島那端,在星光下,沈洛年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到處找,卻找不到半隻小妖怪,後來才想起,前幾日牛頭人和雲陽在這兒大戰,稍有靈性的動物大概都逃到遠處了……

  沈洛年只好繼續往西面尋,正亂走間,突然耳中輕疾開口說:「仙狐懷真來訊,請問要以此型態通訊嗎?」

  來得正好,剛好報告吸收到闇靈之力的消息!至於通話型態……若以人形對話,雖有彷彿真人在眼前的效果,卻不便於行動,也就不能繼續找妖怪,沈洛年當下說:「就這樣通訊。」

  「臭小子!你跑到哪兒去了?」那端卻突然傳來懷真的大喊。

  「呃?」沈洛年一呆,她是特地來吵架的嗎?他皺眉說:「臭狐狸你凶屁啊?幹嘛這麼大聲?」

  「還裝傻!」懷真生氣地說:「為什麼往西跑?你離開高原區了?」

  「耶?你怎麼知道?」沈洛年訝異地說。

  「才不告訴你。」懷真嗔說:「幹嘛把輕疾放耳朵裡說話?你在忙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去你的,越管越多,我在打獵啦。」沈洛年哼聲說:「不說我也知道,你用血冰戒查我位置對吧?上次還不準我查你位置,自己倒先犯規了。」

  「你不能查我,和我查不查你又沒有關係!」懷真笑嗔說:「快點啦!我習慣看著人說話!你裸體嗎?還是有女人了?別跟我說你又在逃命……我真會哭給你看喔!」

  「囉嗦耶!誰在逃命啊?」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難不成懷真連電話都沒用過?這倒不無可能……他停下腳步,找了個地方坐下,讓輕疾化為那明媚嬌艷的懷真模樣,和自己面對面,這才說:「看過癮了沒?」

  「難道你不想看我?我可想看看你呢……」懷真甜笑說:「真的沒有去花心嗎?」

  「你……」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皺眉說:「你開這種玩笑,不怕出問題嗎?」這狐狸明明不準自己跟她調情,她倒一點顧忌都沒有?

  懷真搖搖頭說:「反正我已經快撐不住,得去閉關了,所以沒關係……我是說實話喔,我真的想看看你,下次見面不知道要多久以後了。」

  這麼快嗎?真的得去閉關了?沈洛年一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怎麼傻了?捨不得我嗎?」懷真看著沈洛年笑說:「我雖然知道是遲早的事情,卻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你現在狀況怎樣?有試著取得闇靈之力嗎?」

  沈洛年本來的喜悅全然消失,只覺得喉嚨有點乾澀,他張了幾次口,這才有些乾啞地說:「有得到了一些……」

  「真的嗎?」懷真倒有些意外,詫異地說:「你殺人了嗎?」

  「我……跑去幫打仗的牛頭人治病。」沈洛年說:「一些看來死定的……我就下手了。」

  「你幫牛頭人治病?包紮嗎?」懷真雖然疑惑,但她倒也懶得深究,只笑說:「反正吸到了就是好消息啊,怎麼這麼沒精打采?」

  沈洛年看著懷真,卻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懷真其實也是明知故問,看沈洛年情緒低落,她也無可奈何,只能又問:「吸得多嗎?夠不夠護身?」

  「比過去多不少,但我沒用過,也不大清楚威力。」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這種能力會越用越少不會恢復,所以還是盡量不打架比較好。」

  「嗯,你有注意就好。」懷真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現在還想知道,我為什麼必須避著你嗎?」

  「當然。」沈洛年精神陡然集中起來。

  「說來話長,我只能簡略點說,嗯……該從哪兒開始說呢?」懷真沈吟片刻之後說:「你不覺得……仙狐一族的喜欲之氣很古怪嗎?存在著這種天成之氣,有什麼用?」

  對喔,自己怎麼從沒想過這一點?虯龍的尊伏之氣,麒麟的樂和之氣,都頗有道理,但讓別人對自己湧起愛慾之念,麻煩反而會變多吧?沈洛年愣愣地搖頭說:「我不知道。」

  「這種天成之氣,本來該配合著採補之術修煉的。」懷真緩緩說。

  「啊?」沈洛年大吃一驚,當初自己還拿「採補」兩字開過玩笑……難道……

  只聽懷真接著說:「以採補法修煉,收效甚速,但各異族精氣混雜,難以完全吸化,最後成就有限……頂多煉成妖仙。」

  沈洛年一愣說:「你是天仙……所以……」

  懷真一字一句緩慢清楚地說:「如果不選採補之途,藉壓抑動情與喜欲之氣苦修,也是一法。但此法雖無止境,卻因逆天而行,動情時喜欲之氣異常強烈,心魔難以收束。一旦縱情破體,引入異種精氣,千萬年修行的道行就會散了……所以仙狐中能修至九尾天仙者,少之又少。」

  「所以你才不能有伴侶……」沈洛年雖然不很明白,卻大概聽得懂後半段。

  「一般情況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你是特例。」懷真看著沈洛年片刻之後,低聲說:「鳳靈之體乃生命之源,至高極純,自然沒有異種的問題……若能納鳳靈精氣入陰,據此修煉百千年,會有很大的好處,說不定……說不定還能修成上仙。」

  「那……那……不是好事嗎?」沈洛年想到過程,卻不免有些臉紅結巴。

  懷真苦澀地搖了搖頭說:「你會死的。」

  「啊?為什麼?」沈洛年愕然問。

  「我幽閉採補之力已逾萬載,萬一破戒,控制不住的……」懷真望著沈洛年說:「你死了,我也得死,那不是同歸於盡嗎?」

  原來當初懷真說的「我們都會死」,是這個意思?難怪提到伴侶的事情她就火大……沈洛年吶吶地說:「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懷真搖了搖頭,歎口氣說:「我每次動情,都是一次劫難……白澤說我下次動情恐怕難逃破戒之難,我這才一等三千年,想靠鳳凰換靈,取得時間縮短能力避過此劫,沒想到……遇上了你這臭小子。」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卻見懷真凝視著自己,柔聲說:「你告訴我,我這個劫難,是不是真應在你身上?你真想害死我嗎?」

  沈洛年自然是說不出話來,他望著懷真片刻之後才說:「我們快想辦法把這咒蓋掉或解掉,就算……就算害你破了戒,也只是我死而已,你還可以修煉成上仙,很劃算。」

  「別說傻話了,就算真能解掉咒誓,我也不想你死啊!一直在一起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我破戒?你忍不住……自己去找別的女人解決。」懷真說到最後,忍不住白了沈洛年一眼。

  懷真畢竟不像人類女子這麼多顧忌,既然喜歡上了,言語間就十分直接,沈洛年苦笑說:「你不會吃醋嗎?」

  「嗯……誰教我不能呢?」懷真側頭想了想才說:「只要每天都幫我抓抓就好了,不然我會生氣。」

  只能抓抓?這樣豈不等於養寵物嗎?沈洛年不禁苦笑搖頭,想想這些事情倒不用現在研究,沈洛年歎氣說:「那我現在該怎麼做才能幫上你?」

  「你只要待在安全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就好了。」懷真說:「也許要數年的時間我才能度過這次難關,這中間我也不能和你聯繫,否則心靜不下來,得拖更久……若能順利度過,可以平安好一段時間,就能在一起了,之後我藉著定期吸取道息修煉,千百年後,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怎樣?」沈洛年說。

  「別問了,過去也沒聽說過……」懷真搖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難道那最根本的問題,有機會藉著修煉解決?沈洛年心情激盪,卻不敢再問,望著那彷彿真人般的小小泥人,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件事情。」懷真定下神,看著沈洛年說:「你改一下輕疾的使用名諱,換個比較不容易被猜中的。」

  「幹嘛?」沈洛年一愣。

  「我把輕疾給瑋珊了。」懷真說:「也讓她隨意送人。」

  「改名是為了不讓她找我嗎?」沈洛年一呆說:「你怎麼又突然會吃醋了?」

  「哼!」懷真突然想到不久前和葉瑋珊的對話,板起臉望著沈洛年說:「你和瑋珊做過什麼好事?」

  沈洛年一愣說:「什麼?」

  「還裝!」懷真咬著唇,瞪著沈洛年說:「瑋珊都招了!」

  「哪有?什麼都沒有!」沈洛年打死不肯承認,一面說:「剛剛才說不會吃醋。」

  懷真沒有真憑實據,一時奈何不了沈洛年,不過她卻不相信沒事,只哼聲說:「我不是吃醋,我是怪你不告訴我!」

  「我以後萬一有別的女人,難道相處細節都要向你報告?」沈洛年哼聲說。

  「對!」懷真停了兩秒,突然頓足說:「你真要偷偷去找別的女人喔?壞蛋!」

  「要不然怎樣?不是你自己叫我去找的嗎?」沈洛年不禁頭痛,女人當真是莫名其妙到極點的生物,連母狐狸都一樣,還好自己沒有天真到真去找女人。

  懷真自覺理虧,愣了愣才嘟嘴說:「要讓我知道細節才可以。」

  「去你的。」沈洛年瞪眼說:「不幹!」

  「花心臭小子!」懷真忍不住罵。

  「好了啦,等我真去花心了再吵也來得及。」沈洛年揮手說:「囉嗦死了。」

  懷真噘著嘴好片刻,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不講理的壞蛋,明明有偷腥,最後為什麼變成我的錯?」

  「就說沒有了。」沈洛年搞不清楚懷真知道多少,不想在此處糾纏,拉回話題說:「剛說要改輕疾的使用名稱,是幹嘛?」

  懷真這才放過沈洛年,搖頭說:「因為我只會讓瑋珊找你,其他人不行。」

  「什麼意思?」沈洛年又不懂了。

  「反正你改一個名稱,我會告訴瑋珊,但不讓她告訴別人。」懷真目光一轉說:「她偶爾有空會找你聊幾句……一些事情她要不要告訴你,就由她自己決定。」

  「何必多此一舉?我和她有什麼好說的?更不該瞞著一心。」沈洛年倒有三分不高興。

  「連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總不好呀……而且她該能體諒我的心情,不會整天想找你去冒險。」懷真說到這兒,瞪眼說:「尤其那個一心小弟是危險人物,絕不能讓他知道怎麼找你。」

  從這角度思考,懷真擔心的也有道理,沈洛年皺眉說:「那……要改成什麼?」

  「『懷真的老公』如何?」懷真噗哧笑說:「這樣就不能偷腥了。」

  「喂!好丟臉耶,告訴瑋珊這種名字不好吧?」沈洛年吃驚地說。

  「我開玩笑的啦,你還當真啊?」懷真掩嘴笑說:「我才不嫁你呢。」

  「媽啦!」沈洛年惱羞成怒,厚著臉皮說:「等你回來就知道,到時候由不得你。」

  「沒大沒小!放肆的臭小子!你想幹嘛?」懷真紅著臉啐了一聲。

  兩人對看了半天,都覺得好笑,懷真搖搖頭,這才接著剛剛的話題說:「這樣吧,你身體裡面有鳳之靈、闇之力,叫你闇鳳沈洛年如何?」

  「好難聽。」沈洛年說:「聽起來像是明嘲暗諷的暗諷。」

  「這樣別人才猜不到啊。」懷真說:「不然就叫黑鳥沈洛年。」

  「去你的!更難聽。」沈洛年好笑地說:「闇鳳就闇鳳吧,反正只有你和瑋珊知道。」

  「那就決定囉。」懷真等沈洛年換好名稱,接著說:「等我閉關後,我也會改變名稱,免得你忍不住找我……我出關會主動找你的。」

  「什麼時候開始呢?」沈洛年問。

  「大概還有十天左右吧……」懷真說:「我今晚再找瑋珊他們一次,幫他們一點忙,之後就離開台灣,去我的秘密閉關處等待。」

  沈洛年望望天空說:「下次月圓……差不多只有十二、三天,不再吸一次道息嗎?」

  「就算能撐到那時候,我也不能去見你。」懷真臉龐微紅地搖頭說:「見到你那時……一定忍不住的。」

  沈洛年不禁有點臉紅心跳,但仍嘴硬地說:「你忍不住,我忍得住!」

  「臭美!」懷真笑罵:「當我喜欲之氣漲到最高點的時候,你那半吊子的鳳體能力才擋不住,以為自己當真是鳳凰嗎?你這臭小子還差得老遠呢!」

  「意思是你這狐狸會變得很迷人嗎?我可不信。」沈洛年還真有點想見識見識。

  「渾蛋臭小子。」懷真咬唇嗔說:「要是沒有這咒誓綁著,就乾脆讓你試試看,看我把你吸乾!」

  「嘖,真敢講……其實這種吸乾人的功夫我也會。」沈洛年想起自己製造骨靈的功夫,忍不住好笑。

  「不跟你胡扯了,總是……總是得結束的。」懷真歎了一口氣,望著沈洛年說:「我真的去了,你自己保重……別冒險,也記住絕不能來找我,我們一碰面,都會死的。」

  沈洛年笑容收起,終於說:「我知道,你……你快一點。」

  懷真輕應了一聲,兩人又對望了好片刻,這才結束了通訊。

  眼看輕疾化為原來的模樣,沈洛年招招手說:「還是到我耳朵裡吧。」

  「好的。」輕疾又化為小小一團,跳上了沈洛年肩頭,鑽入耳中。

  沈洛年這時也沒心情打獵了,既然沒法抓妖怪回去,明天早上抓條魚送去好了,他歎了一口氣,身子一轉,向著東方高原處飛射而去。

  ◇◇◇◇

  同一時間,葉瑋珊和賴一心正並肩下山,走著走著,賴一心突然說:「好可惜。」

  「什麼?」葉瑋珊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問。

  「我說剛剛那個小女孩妖怪。」賴一心說:「要是她攻擊再有一點技巧,那就可怕了,可能打不過。」

  「難道你想教她怎麼揍你?」葉瑋珊好笑地問。

  「呃……這可不行。」賴一心抓頭說:「但是實在很可惜,是不是因為太小了沒人教過她?」

  葉瑋珊搖頭說:「你忘了?懷真姊說那兩個小女孩都有百多歲了耶。」

  賴一心皺眉說:「那就怪了。」

  兩人都不知道,山芷以人形搏鬥的時間只有一個多月,無論是動作或運勁都十分生疏,若她當時忍不住恢復原形戰鬥,賴一心可沒這麼容易應付,畢竟山芷和羽霽玩鬧了百多年,也不是白打的。

  「啊。」賴一心想想又說:「後來懷真姊有沒有跟你說怎麼分辨這種妖怪?以後若是遇到可得小心。」

  「沒有提到。」葉瑋珊搖搖頭說:「晚上懷真姊還要來和大家見面,到時我再問一次。」

  「懷真姊還要來?太好了。」賴一心想想又說:「看起來她不像有病呢……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葉瑋珊只隨口應了一聲。

  她從離開之後,其實一直擔心著一件事情。看樣子懷真只是試探自己,其實不清楚自己和沈洛年吻過的事,剛剛自己卻一下心慌漏了口風,不知道會不會害了沈洛年?不過如果懷真和沈洛年真不是情侶,倒也沒什麼害不害的……反而是一直忘不了那個吻的自己不好。

  想著想著,葉瑋珊轉頭凝視著賴一心,自己選擇了這個人,應該沒錯吧,雖然樂天了些,脾氣可比那人好多了,但是為什麼……這人似乎從不想……葉瑋珊想著想著,臉龐突然紅了起來,輕輕握住了賴一心的手掌。

  賴一心回頭露出笑容,緊了緊葉瑋珊的手說:「有什麼事煩心嗎?別擔心,問題都可以解決的。」

  「一心。」葉瑋珊突然拉著賴一心停下腳步。

  「嗯?」賴一心回過頭,面對著葉瑋珊說:「怎麼啦?」

  葉瑋珊臉龐微紅,看著賴一心:「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賴一心有點訝異,他睜大眼睛笑說:「我當然喜歡你!如果說一遍不夠的話,還可以多說幾遍。」

  葉瑋珊低頭微微一笑,想了想又有點羞澀地低聲說:「我好像沒對你說過,我……我為什麼喜歡你……」

  「好像沒有喔。」賴一心呵呵笑說:「沒關係啦,不好意思的話,以後再說也沒關係。」

  「不,我要說。」葉瑋珊遲疑了一下,低頭緩緩說:「我剛知道你這人的時候,本來只是以為你是個人才,所以多留意了一下你在各處的表現,後來……從那次的柔道事件後,我才發現你這人膽子大得離譜,老是闖禍,雖說總是有驚無險,卻讓人忍不住想在旁邊留意、照看著……隨著時間過去,我才發現,我已經放不下你了,到現在……我……我沒辦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說完這一串話,葉瑋珊不敢擡頭,只顧低頭看著腳尖。

  賴一心雖不明白葉瑋珊為什麼突然要說這些事情,但仍牽著葉瑋珊的手,和聲說:「若不是有你在身邊,我也沒辦法這麼放心啊,我也不能沒有你。」

  葉瑋珊搖搖頭,過了好片刻,似乎終於累積了足夠的勇氣,這才擡起頭說:「你……你真的也是沒有我不行嗎?我一直擔心,會不會只因為……只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才勉強和我在一起?」

  「當然不是,你怎會這麼想?」賴一心直抓頭,難得有點慌張地說:「這種事情,我……一直不大會說,但你真是想太多了。」

  「那……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葉瑋珊聲若蚊蚋地說:「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聽不見。」賴一心氣聚雙耳依然是聽不清楚,訝異地湊近詢問。

  葉瑋珊囁嚅了半天,終於低聲說:「為什麼……你只牽我的手?你……只把我當成妹妹嗎?」

  賴一心一聽,不由得俊面發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葉瑋珊更不用提了,早已經甩開賴一心的手,轉身往前奔了出去。

  賴一心只傻了兩秒,連忙飛縱追上,輕輕扳過葉瑋珊的肩頭。而葉瑋珊也不掙脫,停下腳步低著頭不說話。

  賴一心歪著頭從下往上看說:「你頭這麼低,我想親也親不到啊。」

  葉瑋珊忍不住一把將賴一心推開,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你胡說什麼,我又不是……不是這意思。」

  賴一心讓過這一推,突然扭身欺近,一把將葉瑋珊擁入懷中。

  此時兩人目光相對、鼻息相聞,過了好幾秒,葉瑋珊望著滿頭汗、僵在那兒的賴一心,忍不住低聲說:「你……再不……就把我放開。」

  賴一心就算這方面特別遲鈍,也知道不能放,他結巴地說:「你不……不閉上眼睛嗎?」

  萬一閉上眼對方卻沒親不就很丟臉?葉瑋珊紅著臉說:「不要。」

  那就不管了!賴一心鼓起勇氣,吻了下去,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四片唇黏在一起的那一瞬間,兩人都自然而然地閉上了眼睛,本來略顯僵硬的兩個身體,也漸漸放鬆、貼合,隨著手臂的交纏相擁,這一瞬間,世間除了彼此之外,其他人事物彷彿都已消失。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5:18

第九集  第四章  再也不拿別人東西

  清晨,沈洛年戴著斗笠,倒提著一條近半人高的肥粗大魚,往鄒家的菜田飄去。

  那剛脫離海水的大魚,不時在沈洛年手中大力扭動,但沈洛年單靠著妖化的體魄腕力,一樣把這大魚抓得牢牢的。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滿是牛頭人血漬的綠色外衣,沈洛年曾試著清洗,但那幾日忙於治病,噴灑到身上的血一層疊一層,根本沒處理過,過了數日想用清水沖洗,卻洗不去了,而血漬干凝之後轉為黑褐色,遠遠望去,彷彿一件染上怪異圖樣、色澤的衣服。

  這樣雖然頗難看,但總比血飲袍好多了,沈洛年只好繼續穿著,一面打算和鄒綵緞打個商量,請她再幫自己換幾件衣服。

  但到了菜田,卻沒見到早該到這兒的鄒家父女兩人,沈洛年四面望了望,見其中一區菜蔬有點太高,彷彿收割得太晚,另外又有幾區空著,還未種入菜苗,看樣子這田幾日沒人料理了。

  難道誰生病了嗎?若不是太複雜的疾病,說不定能靠輕疾幫點忙……只希望別被其他人認出來。

  沈洛年思考間,那條大魚又突然啪啦啪啦地扭腰甩動身子,沈洛年索性一巴掌將魚打昏,這才往山下走去。

  到了俗稱台灣村的第一新村,沈洛年用斗笠掩蓋著面孔,低頭往村內走。村頭那兒,一群不到十歲的娃兒,正聚在一起上課,那老師也不知正在教他們寫字還是畫畫,只見他們每個人拿著一根小木枝,在地上畫來畫去,忙得不亦樂乎。

  繞到了過去住的那條街,沈洛年有點意外,那兒居然變成了一個小市集,有販賣陶甕、泥碗、籐籃之類生活用品的攤販,也有賣魚、賣菜、賣籐粉的,當然也有人賣衣服,正缺衣服的沈洛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到了鄒家,果然前面也擺了架子,但卻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在做生意,沈洛年見門關著,似乎沒人在家,一時也不知該做何打算。

  「少年仔,你是別村的嗎?」突然有個人嚷:「怎麼提條魚晃來晃去?」

  沈洛年轉過頭,這才發現那和自己打招呼的,是斜對角的中年魚販,莫非他怕自己搶他的生意?不過這人挺面生,過去不像住在這間房……沈洛年走過去說:「我來找鄒家的,都沒人在嗎?」

  「朝來他家喔?」魚販搖頭,有些憂心地說:「朝來前天晚上不見了,他們家母女急死了,這兩天都在找人幫忙。」

  「不知道是不是被妖怪抓了。」旁邊一個賣粗草紙的人說:「這兒又不是大城市,能跑到哪兒去?」

  鄒朝來不見了?沈洛年說:「她們母女去哪兒找人幫忙?」

  「下面港務辦事處啊。」魚販關心的還是魚,瞄著沈洛年手說:「你這魚是要賣的嗎?賣我好了?」

  已經不是以物易物了?沈洛年微微一怔說:「現在已經有錢幣了?」

  「你不知道喔?噩幣放出來好幾天了呢,你住哪邊啊?」魚販和賣草紙的人都是一愣。

  「山裡面。」沈洛年隨口說:「這魚可以賣多少錢?」反正也不能提著這魚下港口找人,乾脆賣掉。

  魚販上下看看說:「是新鮮的?我算你十二元吧。」

  賣草紙的在一旁說:「你娘咧,這呢大條你至少賣三十,欺負人家少年仔。」

  「干!」魚販臉上掛不住,罵說:「我頂多賣二十,不然十五元收可以吧?我也要吃飯啊。」

  「比如說一件衣服多少錢?」沈洛年問。

  「衣服不便宜喔。」賣草紙的說:「最便宜的籐衣也要三元,精緻一點的可能賣五元。」

  買得起就好,沈洛年把魚遞過說:「十五賣你吧。」

  「少年仔?」賣草紙的還在嚷:「賣他二十啦。」

  「你別吵啦!」賣魚的似乎怕沈洛年反悔,掏出錢幣,很快地算了十五張約十公分左右的指寬小紙片遞給沈洛年,一面把魚接了過去。

  沈洛年本以為是銅幣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會是紙,在這種天下大亂的環境裡面,紙幣未免太不保險了吧……但沈洛年剛接過,就知道自己錯了,那根本不是紙,是一種輕薄堅韌的白色薄片,上面有立體浮凸的漂亮紋路,每張都是「一元噩幣」的面額,除了金額之外,上面還寫著「噩盡島港務辦事處臨時發行」的一行小字。

  沈洛年好奇問:「這是什麼東西做的,有價值嗎?」

  「聽說是……妖質做的?」魚販似乎也沒什麼把握,搖頭說:「聽說這東西可以變回妖質,要成為變體部隊、引仙部隊就靠這個啦,很有價值的喔,而且很難仿冒。」

  如果錢幣本身就有價值的話,哪倒是不怕發行的組織倒了。沈洛年不再多說,收起錢幣,選了間賣衣服的店面,買件黑色外衣,另外找個無人處換上,這才往港口那兒走去。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對輕疾說:「那鈔票真的是妖質嗎,怎麼做的?」

  「將妖質升溫到一千五百度,若迅速冷卻,就會晶化凝固。」輕疾說:「只要將流體妖質加熱後,倒入鑄模並迅速冷卻即可,想恢復原狀,需重新加熱後緩緩冷卻。」

  「他們知道的事情倒是挺多的,連妖質的性質都這麼清楚。」沈洛年有點訝異。

  輕疾說:「過去總門做了不少實驗。」

  他們以前勢力這麼龐大,也不意外就是了……沈洛年想想突然一驚說:「太高溫會有火妖出現不是嗎?」

  「因為你給的建議,解決了這個問題。」輕疾說:「他們現在挖了幾個息壤洞,並以壓縮土為壁……本來要頗深的地底才能避開火妖,但加上息壤效果,就不用太深了,只要通風設計得好即可,現在的問題反而是優良的燃料不易取得。」

  沈洛年有點驚喜地說:「能用大火的話……可以做的事情應該會變多吧?」

  「理論上可以運用蒸汽機的動力。」輕疾說:「但因為空間不大,發展仍有限,而且就算產生電能也受限於地穴內,除非和能儲存物理能或化學能的特殊精體配合……」

  「什麼啊?」沈洛年頭痛地說:「別說一堆我不懂的。」

  輕疾頓了頓說:「總之現階段問題是燃料,這兒並沒有產煤,附近短期內也沒有適合燒炭的木材……暫時只能以乾燥的籐木當燃料,火力並不穩定,溫度也不容易升高。」

  反正能生火就是好消息,再問下去自己也聽不懂,沈洛年不再多說,加快腳步往山下奔。

  到了港口,隨便找人一問,很快就找到所謂的「港務辦事處」,那是個在港區東面的大房子,上次來的時候,還只是一片剛挖出來的空地,現在主體的結構已經蓋起,周圍仍在不斷加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蓋好。

  裡面似乎有不少變體者在活動,這辦事處……應該是過去道武門總門所組成吧?不過門口站著的警衛倒是普通人,而這辦事處人來人往,似乎十分熱鬧,也不知道在忙碌什麼。

  沈洛年跟著人潮混了進去,到了一樓西側的大廳,聽著周圍人的言語,這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來辦理產權與身份登記的事情,畢竟當初逃難般地來到這座島,一開始一切從簡,如今漸漸有了規模,這些相關的手續必須辦妥,才能真正擁有自己居住處的產權。

  但這單位應該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沈洛年走回中庭,看了看那同時標示著中英文的指示牌,正遲疑間,突然看到鄒大嫂和七、八個婦人從內進愁眉苦臉地走了出來。

  可找到人了!但鄒大嫂身邊人太多,這樣跑上去似乎不大妥當,沈洛年湊到一旁,聽這些婦人談話,這才知道這些人的丈夫居然都失蹤了,如今通訊不便,她們只好每天早晚各來辦事處一次,探聽有沒有新的消息。

  當真是失蹤的話,倒不用出面和鄒大嫂打招呼了,是不是去山裡幫忙找找看?但就如那個賣草紙的人所言,這兒又不是什麼大城市,雖然不遠就有高原山巒,卻連樹木都沒有,想失蹤也沒這麼容易,而且這兩天鄒姊想必也把鄒叔會去的地方踏遍了……難道自己離開的這七、八天,真有什麼妖怪跑來抓人嗎?倒是沒感受到什麼妖氣啊。

  沈洛年正沈吟間,忽聽一個中年婦人焦急地低聲說:「萬一就是他們的人做的怎麼辦?我們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的。」

  鄒大嫂有點害怕地搖頭說:「阿棉嫂,不要說這麼大聲。」

  「阿棉說的也對。」另一個婦人憤憤地說:「他們那時候說要找人去西邊工作,沒人要去,過幾天就開始有人失蹤。」

  「你們還記得杜嫂嗎?」阿棉又說:「她前幾天不是說有人看到她老公被帶去西岸?結果這兩天連她也不見,說不定也被抓走。」

  「會不會她的老公自己回來了?所以她就不來了?」鄒大嫂遲疑地說。

  「杜嫂住哪個村啊?去問問看?」又有人說:「前陣子港口來好幾批船,多了好幾個新村子。」

  「我也沒問。」眾人彼此互望,誰也不知道杜嫂的村子,只好罷了。

  沈洛年看著這些婦人在辦事處門口道別四散,心中卻不禁有點狐疑了。他一轉念,低聲說:「輕疾,這幾天有妖怪來這兒捉人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為什麼?」沈洛年說:「上次你就告訴我森林裡有雲陽。」

  「我可以告訴你一定距離內的種族分佈粗略狀況。」輕疾說:「但個體移動、詳細位置、人數分佈等隱私性問題,不可詢問。」

  真多規矩……沈洛年不再打輕疾的主意,思考著她們剛剛提起的「西邊工作」,卻不知和西方那個山丘堡壘有沒有關係?那兒確實有一群變體者,但有沒有普通人呢?

  如果真是被妖怪抓去吃的話,現在應該也變骨頭了,想幫也幫不上忙,倒是可以去西邊那個山丘看看……

  但如果真在那兒,代表那些變體者當真擄人為奴,這種事情當然是秘密,不可能放人,自己這麼闖去,非打起來不可……除了在東方高原這道息不足之處,一般變體者功夫要是學全,就和那星部長高輝一樣,足能和小只的刑天對峙,若多吸點妖質說不定還更厲害,自己應付一、兩個還可以,但那兒可有一整群,絕對打不過的。

  其實和鄒家也不過是兩日的交情,值得這樣做嗎?而且就算真有其事,對方也不會承認,自己又沒有真憑實據,難不成一路打進去?自己這條命可不全是自己的,不能隨便冒險,還是當作不知道好了……

  沈洛年正想往山裡走,突然想起鄒大嫂笑咪咪端著妖籐湯給自己的場景,跟著腦海中又閃過鄒綵緞送自己衣服那一剎那的畫面。

  沈洛年遲疑片刻後,憤然低聲說:「媽的!再也不拿別人東西了!」當下快步繞出港口村鎮,飄過河流,往西邊那山丘據點飄去。

  ◇◇◇◇

  很快地,沈洛年就飄到了那土丘附近,他直接在當初發現的西面出口周圍亂繞,看能不能引人出來。

  沈洛年也不擅於做什麼精巧的計劃,他打算等遇到人之後,先隨口問問,當能藉著鳳靈感應能力得知真相,之後該怎麼做,等知道真相後再研究。

  沒想到繞了兩圈,居然沒人理會自己,而上次雖然看過有人出入,但沈洛年一時也分辨不出當初那扇門戶在哪邊,這麼好片刻沒有動靜,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突然咕嚕咕嚕的滾動聲響起,沈洛年一轉頭,卻見山丘上一片草坡往旁移開,一個女子探頭出來,對著自己招了招手。

  那門戶改造過了?之前還挺簡陋的……才不到幾天就變這麼多,難怪自己找不到入口。

  沈洛年再仔細一看,媽的,那女人不是劉巧雯嗎?怎麼老是遇到她?沈洛年一面皺眉一面掠過去,但心中卻不禁浮出疑惑,就算門戶看不出來,劉巧雯離自己這麼近,怎會沒感應到?

  但當沈洛年落入甬道,那股疑惑就消失了,這小小的甬道,周圍竟都是壓縮的息壤磚,通路中幾乎沒有道息存在,這麼一來,劉巧雯的氣息當然也散失殆盡、無法感知。

  隨著通道口緩緩掩起,只見通道中除劉巧雯之外,還有兩名手持半自動步槍、槍口朝下的青年,其中一人正倒背著槍,拉動繩索,關上門戶。

  門戶一關,甬道內只剩下一點門縫透入的微光,劉巧雯望著沈洛年,露出明媚的笑容說:「好久不見了,我還以為你離開噩盡島了呢,原來沒有,真是太好了。」

  上次不是才叫我走嗎?沈洛年狐疑地看著劉巧雯,卻見她對自己眨了眨眼,似乎另有用意,當下也不揭破,只隨便應了一聲。

  「洛年,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劉巧雯笑說。

  「有一天逛到的。」沈洛年其實開口就想問正事,但周圍還有旁人,似乎不大妥當,只好忍著不說。

  「進來坐吧。」劉巧雯提著一盞四角燈籠在前引路,帶著沈洛年往內走,那兩名持槍者就跟在兩人身後。

  自己體內沒有氣息護身,若對方突然拿槍轟自己可會完蛋的……不過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的來意,該不會這麼快就想宰了自己吧?沈洛年瞄了兩人一眼,見對方似乎沒有殺意,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跟著劉巧雯前進。

  這走道不知怎麼設計的,雖然稍嫌狹窄,通風卻不錯,劉巧雯引著沈洛年到了個約莫三公尺見方的土穴房間,房間中央,對放著兩張鋪著草蓆的長椅子,椅子中間還有個厚實的長桌,劉巧雯和沈洛年前後走入,那兩名拿槍青年則留在門外,也不知道是監視還是保護。

  「請坐。」劉巧雯選了一邊坐下,把燈籠放在桌面,神色有點複雜地看著沈洛年。

  這女人又來了,老是這麼看人……沈洛年剛坐下,卻不禁皺起眉頭,原來連這椅子、桌子也都是壓縮息壤土,難道這地方是建來專門應付變體者的?也不對,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會感應到裡面有變體者了,恐怕只有外圍這麼設計。

  等兩人都坐定,劉巧雯看看門口,對沈洛年招了招手,湊近低聲說:「我不是拜託你去台灣報訊嗎?」

  「那消息是假的。」沈洛年想起懷真說的話,望著劉巧雯皺眉說:「誰告訴你的?」

  「確實是日本和上海傳來的。」劉巧雯意外地說:「你確定真是謠言?怎麼可能兩邊傳來一樣的假消息?」

  「懷真去確認過了。」沈洛年倒也不是對懷真的話深信不疑,但既然懷真說把輕疾給了葉瑋珊,還準備讓她和自己聯繫,就不需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人,他不再多提此事,換個話題說:「我有一件事情問你。」

  劉巧雯本來還在沈思,聞聲擡頭說:「怎麼?」

  「這兒……是不是在港口那邊擄人來工作?」沈洛年說:「聽說那邊失蹤了不少人。」

  「不可能吧?」劉巧雯皺眉說:「怎會懷疑是我們幹的?」

  劉巧雯透出的氣味似假非假的,但又不像實話……沈洛年也懶得多套話,開門見山地說:「前陣子港口那兒的辦事處,有應徵人手往西邊工作,聽說沒人想去,跟著就開始有人失蹤,之後又有人看到失蹤的人,被送到這地方來。」

  「有這種事?我去打聽一下……」劉巧雯緊皺著眉頭,思忖片刻,突然看著沈洛年說:「你身體似乎沒什麼不適?」

  「我?」沈洛年微微一怔說:「為什麼會不適?」

  「你難道沒感覺到,這附近幾乎無法積聚氣息?」劉巧雯說:「我每次到這兒,都要適應好一陣子,很不舒服。」

  「我又沒氣息,怎會有影響?」沈洛年好笑地說:「我才在想呢,你幹嘛折騰自己?」

  「你真沒氣息?那怎麼能飛?」劉巧雯忍不住問。

  「鳥雀蚊蠅也沒氣息,不是照飛?」沈洛年反正也不會解釋,隨口胡說。

  強詞奪理!劉巧雯忍不住白了沈洛年一眼,站起身說:「讓外人在這兒等候片刻,直到氣息散去才往內引入是這邊的規矩。」

  「對沒氣息的一般人也要這樣嗎?」沈洛年問。

  「你是一般人嗎?」劉巧雯好笑地說:「你知不知道中秋之後,有人把你當神?還要蓋廟呢。」

  「呃。」提到這沈洛年可有點不好意思,搖頭說:「這可不關我的事。」

  「我要你避開是為了你好,沒想到你自己送上來……」劉巧雯低聲說:「等等別耍脾氣,小心應付。」

  「要去見誰?」沈洛年微微一愣。

  「月部部長。」劉巧雯說。

  沈洛年從沒想過總門還有個月部長……微微吃了一驚,但仔細一想,既然過去有日部長、星部長,有個「月部長」倒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日月星聽起來倒是挺俗的,怎麼不叫天地人、上中下?

  兩人往內走,又走過一段以壓縮息壤土建造的甬道,這些道路還不至於讓人迷路,卻似乎刻意多繞了幾個轉折,而每個轉角都站了兩名持槍者,看來戒備挺森嚴。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隨口問:「月部長是怎樣的人?」

  劉巧雯說:「一位姓狄的女性長者,算總門輩分最高的人。」

  「喔……那日、月、星三個部,分別是做什麼的?」沈洛年又問。

  劉巧雯望了沈洛年一眼才說:「日部對外,月部主內,星部則負責戰鬥,我之前是日部的,四二九之後,被調入月部。」

  難怪那個日部部長呂緣海總是笑咪咪地到處打點,星部部長高輝應該是功夫最高的……卻不知月部的「主內」是什麼意思?不過身後還有那兩個拿著槍護送的人,想來劉巧雯就算願意說,也不可能說太多。

  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驚,變體者到了這兒,氣息盡散後可擋不住這些槍炮,若以後葉瑋珊他們到了噩盡島,可得提醒他們別進這土丘。

  此時又繞過一個路口,前方出現一個空間,不再像剛剛一樣狹窄,周圍呈扇形往外散,從半公尺寬展開成四公尺寬,之後的通道寬敞了些,也不再有壓縮息壤土磚,周圍雖然仍是息壤土,但效果已淡去不少,而沈洛年之前感應到的變體者,就在這後面的區域。

  再往內走,是個寬數十公尺的空間,中間有不少立柱支撐著結構,在燈籠黯淡的光影下,並不容易看清楚裡面的環境,只能看出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立著一扇木門,每扇門後是什麼模樣,可就難以揣度了。

  「這是大廳。」劉巧雯提著燈,帶著沈洛年往左繞行,一面說:「總門在這兒建立據點,一方面變體者在這兒方便修煉;二來這兒比較容易取得妖質……這裡的變體者,會和港口那兒負責維持秩序的輪班交替。」

  沈洛年想起上次看到的場面,接口說:「妖質……是殺鑿齒提煉嗎?」

  「你怎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劉巧雯有點意外。

  「我看到的。」沈洛年微微皺眉,不是很滿意這樣的舉動,鑿齒又沒殺過來,有必要這樣嗎?

  「你看到?」劉巧雯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兩眼,頓了頓才說:「鑿齒從不與人類溝通,自古就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最好是能殺則殺,否則以後受害的就是一般平民。」

  沈洛年想起過去鑿齒的凶狠態度,倒也不敢說劉巧雯錯了……如果這麼說的話,自己是不是應該偷偷摸去找鑿齒,一個個吸乾進補?想了想,沈洛年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方畢竟還沒真惹上來,這樣也太過分了,上次還忍不住救人呢,媽的,這可不能說出去。

  四人沿牆走了一小段路,前方一扇門突然打開,兩個青年正笑著往外走,但看到劉巧雯等人,他們連忙肅立行禮說:「劉桂守。」

  劉巧雯還沒說話,一股血腥氣味從那門中湧出,嗆得四人大皺眉頭,那兩人似乎也察覺不對,連忙把門關上,一面有點慌張地看著劉巧雯。

  劉巧雯上下望著兩人,過了幾秒才說:「我記得部長下過令,這十日不準你們往大廳走,沒錯吧?」

  其中一名青年似乎有點委屈地說:「這條路比較近,我們動作也很快……」

  劉巧雯臉一沈說:「大廳是各房、堂總樞,你們讓血腥味傳了出來,若不慎傳到主堂,衝撞到門主,誰負責?忘記這是什麼日子了嗎?」

  兩個青年被罵得低下頭,不敢吭聲。

  劉巧雯頓了頓說:「你們是周宿衛的人?」

  兩人對望一眼,一臉倒黴地同時點了點頭。

  「去找周宿衛自請處分。」劉巧雯白了兩人一眼說:「別再犯了。」

  「是。」兩人似乎沒想到處分這麼輕鬆,找自己主管當然好說話,他倆鬆了一口氣,同時對著劉巧雯行禮,轉身要回房間去。

  「站住。」劉巧雯輕頓足嗔說:「這門一開,血腥味不就又衝出來一次?」

  兩人一愣,連忙傻笑著又行了一次禮,這才轉身往外走。

  劉巧雯帶著沈洛年繼續走,一面簡單解釋說:「這間房,是最先處理鑿齒屍體的地方,所以血腥味很重。」

  「你們還有門主啊?」沈洛年問。

  「當然。」劉巧雯似乎不想多談門主的事,又走了幾扇門之後,這才停在一間木門前,敲了敲門。

  木門呀然而開,裡面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探頭往外看,見到劉巧雯,她露出笑容說:「原來是巧雯桂守,人帶來了嗎?」

  劉巧雯往沈洛年一比說:「就是這位,沈洛年……叫他洛年吧。」

  「咦,就是這人嗎?」少女似乎有點吃驚:「他們總說沈先生……我還以為……」

  「以為沒這麼年輕嗎?」劉巧雯一笑說:「洛年可能還比你小一、兩歲。」

  少女似乎十分訝異,好奇地上下看了沈洛年幾眼,這才拉開門,讓劉巧雯與沈洛年走進。

  這房間並不算太大,但燭火卻不少,空氣從門旁地磚的縫隙中透入,往屋內上方捲去,帶著燭影微微晃動,往內約一公尺處,一片木質地面平鋪出去,沈洛年穿著前陣子在歐胡島上找到的膠底布鞋,走在上面還發出橡膠摩擦木片的聲音,讓他頗有點尷尬。

  劉巧雯有點意外地看了一眼,他們過去的鞋子大多已經破損,別說高跟鞋了,能找到雙合腳鞋穿都不容易,沈洛年的鞋子雖也有些血漬髒汙,但他平常總是輕身飄來飄去,鞋子耗損也少,所以還有新鞋子的那種摩擦聲出現。

  除木地板之外,這裡面也沒什麼特別精緻的東西,只有幾張簡單的木製桌椅,畢竟是大難過後,一切從簡,這種時候,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買到理想的傢俱。

  再往前,掛著一大片又厚又沈的布幕,後面有多寬、放什麼東西,倒是很難揣測。不過沈洛年很清楚,布幕後有個氣息不低的變體者,感覺上該也已經吸收了一定量的妖質,想來就是所謂的月部部長了。

  劉巧雯領著沈洛年走到房中,也不領他坐下,兩人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至於那少女開了門之後,則馬上又走回門邊,安靜地站立著。

  沒多久,布幕掀開,一個穿著旗袍、年約六十餘歲的老婦大步走了出來,站在兩人面前。

  「狄部長。」劉巧雯低頭行禮:「這位就是沈洛年。」

  「就是這位少年?」老婦腰桿挺得筆直,兩眼神光湛然,上下打量著沈洛年。

  沈洛年也正觀察著對方,這老婦雖是總門中輩分最長的一位,但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老,除了有些深刻的法令紋、魚尾紋之外,皮膚其實還算光滑,也沒什麼老人斑,而從她清麗的五官看來,可以想像年輕時應該也是美人……不過變體者通常比正常人看來年輕,說不定這位老人家其實七、八十歲了也不一定。

  兩人互看了片刻,沈洛年見對方盯著自己不說話,沒耐性地開口說:「狄部長,我這次來,是有事情想問……」

  「洛年。」劉巧雯突然打斷了沈洛年的話。

  「啊?」沈洛年愕然轉頭。

  「這種小事我處理就好,別浪費部長的時間。」劉巧雯雖然在笑,眼中卻透出一股淡淡的擔憂。

  「喔?」沈洛年看著劉巧雯,又是那種看不出是不是謊話的氣味,倒有點不知該不該相信她。

  狄部長開口說:「巧雯,什麼事?」她聲音意外地有些粗啞,還帶著不知哪個地方的方言口音。

  「洛年聽到了一些傳聞,所以找我求證。」劉巧雯頓了頓說:「我會查證處理後給他一個交代,再向部長一起匯報。」

  狄部長緩緩搖頭說:「平常便罷了,這少年人恰好趕著這十日出現,不能輕忽,說給我聽聽。」

  劉巧雯無可奈何,只好把沈洛年問的事說了出來。

  狄部長聽完,緩緩說:「我數日前確實曾要呂部長幫忙補足人手,難道那些雜役是這樣來的?巧雯,這謠傳若合符節,挺像真的。」

  「我知道。」劉巧雯低下頭:「如今生活艱困、未來渾沌未明,紀律難免鬆散,如果真有此事,可能是有人瞞著上司做的。」

  狄部長微微點頭,望著門旁少女正想開口的時候,劉巧雯搶著又說:「部長,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

  狄部長目光轉回,看了看劉巧雯,微微一笑說:「巧雯,我就直說吧,你雖長袖善舞、處事圓融,但相對地,也有個大事化小的壞習慣,老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

  劉巧雯一怔,臉上頗有些尷尬。

  「有些事讓你處理確實挺好。」狄部長說:「但這次的事動搖民心,影響層廣,可不能搓掉了,得好好徹查……小紅。」

  那少女往前一步躬身說:「是,部長。」

  「你把這事通知童安,要她找雜役問問,若是真的,讓她把該負責的名單交上來,另外找呂部長研究一下,港區那兒得有一套善後的辦法……」說到這兒,狄部長突然望向沈洛年說:「沈先生,你是為了找誰而來的?」

  沈洛年一時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想了想才醒悟,開口說:「有個叫作鄒朝來的大叔,我和他們家……有點交情,剛好聽到就來問問。」

  狄部長點點頭,望向少女小紅說:「這事也告訴童安,別誤事了。」

  「我會對童桂守說清楚的。」小紅一笑,轉身走出門。

  聽到這兒,沈洛年才知道,「桂守」似乎是職級的名稱?不過最後那幾句是什麼意思可有點難懂,等等會把鄒大叔送來和自己見面嗎?

  「沈洛年先生……你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呢……我托個大,稱你一聲洛年可好?」狄部長微笑說。

  「隨便。」沈洛年聳肩說:「如果鄒大叔可以回去,我就沒事了。」

  「我倒有事想跟你談談。」狄部長一面往椅子走去,一面伸手虛引說:「請坐,巧雯你也坐。」

  又要開始問東問西、威逼利誘那一回事了嗎?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本想直接告辭,但對方如果真放了鄒朝來,至少省了一路打進去的工夫,多少有點承她的情……沈洛年只好歎了一口氣,苦著臉坐下。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5:45

第九集  第五章  白澤血脈

  「我叫狄靜。」狄部長望著沈洛年說:「我聽了很多你的事情。」

  大概也沒什麼好話吧?沈洛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據說你挺沒耐心的?」狄靜微笑說。

  「可以這麼說。」沈洛年也不介意,心念一轉,索性說:「也可以說我懶得和人相處、不想交朋友,也不想做什麼對世界、對人類有幫助的事情。」

  「洛年?」在沈洛年身旁坐著的劉巧雯,忍不住低喊了一聲。

  沈洛年倒是挺得意這個自我介紹的,想想又補充說:「還有,我對財富、權勢、美色都沒興趣。」

  說到這兒,沈洛年卻又有點委屈,一年前至少還挺愛看女人的……要不是那鳳凰亂來,也不會少了這個享受……且不管這分委屈,自己這自我介紹雖然故意說得有點誇大,但話都說成這樣了,對方總沒什麼好說了吧?

  沒想到狄靜不但不以為忤,臉上還帶著微笑,看著沈洛年說:「這是實話嗎?」

  其實沈洛年當然沒這麼清高,但為了省麻煩,他大言不慚地說:「是啊。」

  「很好啊,那你在乎自己的名聲嗎?」狄靜問。

  媽的,忘了還有這個,下次的自我介紹要補進去,沈洛年搖頭說:「不在乎。」

  「挺像聖人呢,那就更好了。」狄靜點頭笑說。

  這人的反應怎麼和自己預想的不大一樣?沈洛年倒有兩分意外,上下望望狄靜,這阿婆不會是腦筋不大正常吧?

  狄靜見沈洛年一臉呆愕,轉頭對劉巧雯說:「巧雯,就如同我們上次討論的一樣,你和洛年既然是老朋友,這件事給你處理比較適當吧?」

  劉巧雯似乎有點無奈,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如果洛年同意的話。」

  當我死人嗎?沈洛年忍不住說:「要幹嘛?我不同意!」

  「你連幹什麼都不知道就不同意了?」劉巧雯好氣又好笑地說。

  「先說先贏啊。」沈洛年皺眉說:「到底要幹嘛?」

  「我們是這樣打算……」狄靜接口說:「你什麼都不用做,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山裡過日子,偶爾下山各地逛逛、看看也無妨,只要盡量不要和一般人過多接觸……雖然你未必在乎物質上的享受,但總自己張羅也辛苦。在食衣住上,我們會提供現階段最好的享受……當然,隨著文明逐漸重建,只會越來越好。」

  怎麼聽起來好像不錯?沈洛年詫異地說:「那要我幹什麼?」

  「什麼事都不用做。」狄靜說:「只要照你自己個性過日子即可。」

  有這種好事?媽的,這是什麼詭異的詐騙手法嗎?可是怎麼看起來不像說謊?沈洛年回頭看著劉巧雯,卻見她微微皺眉,似乎不是很願意,沈洛年念頭一轉說:「那巧雯姊扮演什麼角色?」

  「扮演……與你溝通的角色,名目還要考量。」狄靜說。

  「我實在搞不懂。」沈洛年搖頭說:「算了,這麼不清不楚,還是不要。」

  「當然還需要說明……」狄靜說到一半,木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這時小紅不在,劉巧雯主動站起開門,門外一個女子低聲說:「門主召見狄部長和一位……沈先生?」

  「沈先生?沒錯嗎?」劉巧雯吃了一驚。

  「我也不明白。」女子聲音說:「門主指示,這樣對狄部長說就可以了,人在部長這兒。」

  那不正是指沈洛年嗎?劉巧雯詫異地轉頭往內看,反正狄靜就在不遠處,應該也聽得清楚,不用等通報了。

  狄靜聽清了對話,吃驚地站了起來,有些失態地怒聲說:「姊……門主怎知道這年輕人的事情?是誰多口了?」

  劉巧雯見狀打開門,讓那女子和狄靜面對面,女子見狄靜發怒,躬身說:「狄部長,我們都沒聽過這名字,也不知道門主指的是誰。」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把目光瞄向面生的沈洛年,不由得有點驚疑。

  「怎麼可能?我先去和門主談談!」狄靜大步往外走,一面說:「巧雯,你把細節和洛年說清楚點。」

  「是。」劉巧雯躬身說。

  女子看著沈洛年,忍不住說:「難道那位就是……」

  「別說了。」狄靜走出門,砰地一下把門關了起來。

  沈洛年眼見事情急轉直下,突然往自己毫無概念的方向演變,不禁有點詫異,眼看劉巧雯似乎也正發愣,沈洛年主動開口說:「你們門主知道我,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不可能的,大概是有人多口。」劉巧雯停下說:「還是先說剛剛的事吧。」

  「也好。」沈洛年說:「什麼都不用做就要養我,這是幹嘛?我爸媽過世前都沒這麼客氣。」

  劉巧雯歎了一口氣說:「他們想把你捧成神。」

  「嘎?」沈洛年大吃一驚。

  「中秋那次你和仙獸畢方滅火,他們就動了這念頭,我剛好又得到殺人妖怪的消息不久,就拿這當理由要你快走。」劉巧雯低聲說:「幫你蓋廟,你以為全然是人們自發的嗎?若不是有人在其中有計劃地推波助瀾,哪有這麼簡單?」

  「咦?」沈洛年張大嘴說:「幹嘛要這樣?把我弄成神有什麼好處?」

  「現在世界各地的人們正往這兒集中,隨著人口逐漸增加,一定會越來越亂,要怎麼讓人類社會往健全的方向發展?具有絕對優勢的變體者和普通人類該如何相處?在法令綱紀暫時都無效的狀況下,怎麼控制變體者不要失控?眼前有太多問題了……」劉巧雯想了想,停下說:「說起來太複雜,簡單點說就是,一人出一張嘴的民主方式,沒法快速解決問題,短期內不能施行這種制度,但是現在全世界幾乎腦袋都裝了『民主自由』這幾個字,就算是為了大家好的集權統治,也會引起人民心裡上的反感……」

  「這個……」沈洛年忍不住打岔說:「這是簡單的說法嗎?還是很複雜耶。」

  「你畢竟只是個孩子。」劉巧雯苦笑搖頭說:「總而言之,神權統治反而是比較中性的一種做法,尤其在這個妖怪回歸的時代,神仙之說十分容易讓人接受。」

  「那你們自己找人當神啊。」沈洛年說:「幹嘛找我……不怕我不好控制嗎?」

  劉巧雯看了沈洛年一眼,遲疑了一下才說:「總門早已知道……你雖然有很奇異的戰鬥能力,但因體內無氣,應付不了槍炮,和一般變體者比起來,你反而算比較好控制。」

  「呃?」沈洛年倒沒想到對方這麼清楚自己的缺點。

  劉巧雯接著說:「而且你個性孤僻,喜歡一個人在山裡生活,又能召喚巨大仙獸……」

  「那不是我召喚的!」沈洛年忍不住叫。

  劉巧雯也不管沈洛年生氣,接著說:「總之從一切的資料看來,讓你當神很合適。」

  「當神哪有這麼簡單!」沈洛年說:「偶爾總要展現點神跡吧?仙獸我可叫不來了,那次是剛好。」

  「沒關係,有變體者協助,神跡可以製造的。」劉巧雯頓了頓又說:「而且我們還有神諭,由不得別人不信。」

  「神諭?」沈洛年聽不懂。

  「就是預言……」劉巧雯看了沈洛年一眼說:「總門本就掌握了這種能力,就算你一直都不出現,只要有神諭存在,一樣可以運作……還不明白嗎?你若照著過去的生活方式,乖乖當傀儡神,自然沒有影響,但若是突然亂來,除去你也無妨。」

  真的假的,連神也搞傀儡這套?沈洛年愣了半天才突然說:「白澤!你們掌握了白澤的能力?」

  劉巧雯臉色一變,有點意外地說:「你這方面的反應倒是挺快。」

  「媽的,白澤那渾蛋在哪邊?」沈洛年捲袖子說:「當初要不是他的預言不準,我和懷真怎會……」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呆,再怎麼說白澤也是個超級老妖怪,現在應該還來不了世間才對,總門掌握的不可能是白澤本人。

  「你說誰?」劉巧雯果然聽不懂,疑惑地說:「白澤血脈怎會和你與懷真扯上關係?」

  「血脈?」沈洛年懂了,莫非是像賴一心那種?他看著劉巧雯說:「那……我當神的話,他們要你當什麼?神的老婆嗎?」

  劉巧雯一愣,忍不住好笑地說:「胡扯,你這小子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嗎?姊姊年紀都有你的一倍了,沒大沒小!」

  有什麼了不起?懷真比你老多了,沈洛年一面心中暗罵、一面隨口說:「我亂猜的啊,不然怎麼說負責和我溝通?」

  「司祭、主祭、女巫……總之就是負責和神溝通傳遞意旨的人,名稱還沒確定。」劉巧雯歎了一口氣說:「當時幸好你離開了,因為找不到你,這構想才暫時中止,沒想到你又突然冒了出來,還自己鑽到這兒來報到。」

  女巫嗎?沈洛年想起了那群塔雅·藍多神的大小女巫,嘴角不禁露出微笑,肩膀上的蝶兒既然還在,艾露應該無恙吧?

  劉巧雯看著沈洛年的笑容,詫異地說:「笑什麼?你還真想當啊?」

  沈洛年回過神,連忙搖頭說:「當然不想。」

  「那現在該怎辦?」劉巧雯皺眉說:「找不到你還能拖延下去,但此時你若堅持拒絕,他們說不定會翻臉動手……只要真殺了你,反而可以放心運作下去。」

  媽啦,有這麼過分嗎?沈洛年驚訝地說:「剛那阿婆看來沒這麼壞吧?」

  「你才十幾歲,懂得看人嗎?」劉巧雯瞪眼說:「那種掌權久了的人,殺人連眉頭都不動一動的,那些雜工若真是擄來的,要不是剛好有個姓鄒的你認識,恐怕現在都死光了,你知道嗎?」

  「呃?會嗎?」沈洛年吃了一驚,剛剛狄靜和小紅最後那幾句話,是這意思嗎?還真的看不出來。

  「滅口豈不是最好的辦法?只要把屍體扔回去等人發現,不就解決了這件案子?」劉巧雯搖頭說:「還好有個人你認識……不然就糟了,我說讓我處理,你卻搶著說話!差點害死人。」

  「你說清楚不就好了?」沈洛年抓抓頭,突然皺眉說:「等一下,就算他們真殺人,怪我也不大對吧,關我屁事?」

  「要不是你多嘴,不就不會有事?」劉巧雯說。

  「乾脆說他爸媽當初別生他們,就不會死了。」沈洛年說:「真正該怪的是下令、動手殺人的那種渾蛋,不用扯到我頭上,我不會愧疚的。」

  「你……你這人不講道理,不跟你說了。」劉巧雯歎了一口氣,轉念說:「不過門主怎會知道你的名字,這比較讓人想不透……」

  「不是想把我弄成神嗎?這種大事門主怎會不知道?」沈洛年問。

  劉巧雯搖搖頭,不想多解釋,只看著沈洛年說:「你記住,就算不想當神,也別壞他們的事情,應該就不會有風險了,畢竟你沒事飛來飛去,對宣傳這新宗教也有幫助。」

  沈洛年倒沒有這麼害怕這些總門變體者,萬不得已還有闇靈之力可以拚命,不過他看著劉巧雯,想了想開口說:「巧雯姊,你為什麼不想讓我當神?對你沒壞處吧?」

  「這……你沒必要知道。」劉巧雯頓了頓說:「其實你都別出面,避遠遠地最好,這樣日後還有機會扭轉……所以我才希望你去找瑋珊他們。」

  這女人似乎對總門也不怎麼忠心,果然搞不懂她想幹嘛。沈洛年想了想說:「不然我趁現在偷溜吧?」

  「你要害死我嗎?」劉巧雯沒好氣地說:「這一路往外走都有人拿著槍看守,沒我領路你怎麼走得出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洛年不想了,靠在椅背上說:「門主不是要見我嗎,等會兒勸她自己當神好了。」

  「你別傻了。」劉巧雯說:「部長不可能讓你見門主的,大概誰多嘴提到你,讓門主起了好奇心……部長會勸阻門主的。」

  「怎麼聽起來門主不大像門主?」沈洛年說:「剛剛那阿婆說門主之前,好像喊了一聲姊姊?」

  「是嗎?我也沒見過門主。」劉巧雯倒沒注意到,她想了想沈吟說:「門主是狄部長的親人,這傳聞倒是聽說過……」

  「這也變成傳聞?姊妹關係有必要當成秘密嗎?」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這總門當真怪怪的。」

  劉巧雯正想說話,門卻呀然一聲被推了開來,兩人轉過頭,卻見狄靜沈著臉站在門口,臉上神情十分難看,身後還跟著幾個持槍配劍的變體青年。

  劉巧雯吃了一驚,連忙站起,沈洛年倒不急著站起,這些人雖然臉色沈重難看,但一個個心中滿是疑惑,並沒什麼惡意,不用害怕。

  「洛年小弟,請站起來。」狄靜似乎為了什麼事情困擾,眉緊緊皺著。

  沈洛年聞聲站起,一面說:「這一群人是幹嘛的?要打架嗎?」

  「你誤會了。」狄靜走近說:「因為門主要見你……我不親自檢查不放心,得罪莫怪。」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開口,伸手就往沈洛年身上摸了過去。

  沈洛年因為覺得對方沒有惡意,所以也沒防範對方近身,沒想到狄靜就這麼摸了上來,沈洛年忙叫:「阿婆,至少找個男人來檢查吧?」

  狄靜毫不客氣地從上往下摸,一面皺眉說:「我這九十幾歲的祖奶奶會佔你便宜嗎?別小家子氣了。」

  看不出這阿婆有九十多……不對,這不是讚歎的時候,誰說老太婆不會吃人豆腐了?沈洛年正想抗議,突然發覺狄靜明明摸到了金犀匕,卻彷彿沒摸到一般,繼續往下搜索,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就是吉光皮的效果嗎?原來不只會沒看到,連摸到了也不知道?吉光這種妖怪還真有點邪門,沈洛年睜大眼睛,一時忘了繼續抗議。

  狄靜上下摸了兩遍,果然,她明明兩次都摸著金犀匕,卻彷彿未覺。她點點頭說:「我這就帶你去見門主,記得不能跟門主亂說外面的事,無論她問你什麼,簡單回答就好。」

  「阿婆,你這樣說真怪,那人到底是門主還是囚犯啊?」沈洛年忍不住問。

  這話一說,眾人臉色都變了變,劉巧雯低聲說:「洛年,別亂說話。」

  不能問嗎?沈洛年聳聳肩,閉上嘴巴。

  「部長,門主真要見洛年?她怎知道洛年這個人?」劉巧雯忍不住又問。

  狄靜看了劉巧雯一眼,過了幾秒才說:「她……自己知道的。」

  「啊?」劉巧雯似乎十分意外。

  「走吧。」狄靜不想多言,對沈洛年一引,在四個持槍變體者護送下,帶著沈洛年往外走,而劉巧雯似乎自知不能跟去,走到門外便停下腳步,只擔心地目送沈洛年離開。

  ◇◇◇◇

  沈洛年穿過外面的大廳,走入不遠處的另一間土室,那四名變體青年並沒跟入,但裡面卻站了八個配著短劍的變體女子。

  那八人的其中一人,正是剛剛前來傳訊的女子。她們對著狄靜施禮的同時,每個人目光都忍不住偷盯著沈洛年,十分好奇。

  這房間之後又有一扇門,這扇門卻是沈洛年到了這兒之後,第一次看到的金屬門,也不知道是在這兒打造還是從別處送來的,只見狄靜將門打開,繼續帶著沈洛年往內走。

  剛剛狄靜和沈洛年碰面的地方,已經算得上頗光亮,這兒卻更是燈火輝煌,周圍牆上、屋頂上到處都掛著蠟燭,雖然通風設計得不錯,但這燃燒味道還是不怎麼好聞。沈洛年目光掃過,卻見這土室中放了一張大床,床上放著看來十分柔軟蓬鬆的枕頭、棉被、氈毯,在那大片軟綿綿的被褥中,一個年約十四、五歲,容貌嬌美的長髮少女裹著棉被,半坐半躺地沈陷在被褥之中,正微紅著臉龐,睜著雙圓滾滾的眼睛望著兩人。

  這小丫頭哪兒來的?長得和狄靜有點像,莫非是門主的曾孫女之類?

  話說回來,這種時候還有這種床鋪,可真算得上享受了,沈洛年瞄了兩眼,見少女探出被外的手臂和小半截小腿都露出一片雪白肌膚,似乎只穿著短褲小衣,沈洛年不好多看,只好轉頭四面張望,但看來看去卻沒看到第二個人,不禁有點莫名其妙,幹嘛把自己帶到這小女孩的房間內?

  「小靜,就是他嗎?」少女聲音異常輕軟稚嫩,但似乎帶著狄靜一般的口音。

  這丫頭才叫沒大沒小,居然叫這阿婆部長「小靜」?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瞄了狄靜一眼,不知這阿婆會不會發火?

  沒想到狄靜卻說:「姊,你為什麼一定要見這人?」

  媽啦!姊姊?見鬼了,這丫頭其實是妖怪嗎?沈洛年仔細感應,卻一點人氣、妖氣都沒感覺到,連懷真那種仙氣味也沒有,就是很單純普通人的感覺,但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九十多歲還像個少女?啊……莫非只是輩分上的遠房姊姊,那又為什麼會讓個少女當門主?

  「你總說我是門主。」少女低聲說:「讓我見個人都不行嗎?」

  「話不是這樣說。」狄靜皺眉說:「這人畢竟是外人。」

  少女似乎很勉強才鼓起勇氣說這些話,她遲疑了一下才說:「這些剛剛你都說過了。」

  狄靜似乎拿少女沒辦法,歎了一口氣說:「總之我帶他來了,有什麼要跟沈先生親口說的?」

  「我……想單獨和他說話。」少女遲疑了一下才說:「小靜……請你也出去。」

  「這絕對不行!」狄靜沈下臉。

  「那……」少女紅著眼眶說:「我……我以後……一輩子都不跟你說話了。」

  「你……」狄靜遲疑了好片刻,回頭看了看沈洛年,肅然說:「洛年小弟你記住,這位可是總門門主,絕不能有任何冒犯,否則這兒所有人都會與你為敵,就算只碰到門主一根頭髮,我……」

  「夠了啦,小靜,不會有事的。」少女輕聲說。

  狄靜看了看少女,又警告般地瞪了沈洛年兩眼,這才滿懷憂心地往外走,一面把門關了起來。

  等狄靜關上了那扇金屬門,少女才偷看了沈洛年一眼,這一看她臉龐又紅了起來,連忙低下頭。

  但沈洛年心中卻另有想法,這女子若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當上門主,莫非她其實道行比懷真還高?連自己都無法感應到她的氣息?一個嬌弱少女,怎能當上總門門主?但這少女又彷彿沒見過人般的三歲小孩,連與人對看的勇氣都沒有,又不像演戲……實在搞不懂怎麼回事。

  兩人沈默了片刻,少女似乎終於鼓起勇氣說:「你過來一點好嗎?我聲音很小……隔太遠聽不清楚。」

  看起來倒真像是少女,沈洛年走近兩步說:「你真是門主?怎不下床?」

  「我走不動。」少女搖搖頭,羞澀地笑說:「到哪兒都是人家抱著我的。」

  「你走不動?」沈洛年多走近兩步,站在床旁說:「怎麼回事?」

  「肌肉沒力氣。」少女說:「不是病喔,他們說是我太少用肌肉了。」

  「太少用?那還躺著幹嘛?不起來多用點?」沈洛年詫異地說。

  「只練幾天也沒用……」少女上下仔細看了看沈洛年,有點失望地說:「原來……你長這樣。」

  這是什麼話?沈洛年皺眉說:「我長怎樣關你……什麼事?」總算沈洛年和對方不熟,把「屁」改成「什麼」,稍表心意。

  「沒有啦,只是上一次沒看清楚。」少女想了想,突然有點臉紅地低聲說:「你……轉身讓我看看後面好嗎?」

  「我們什麼時候見過?看我後面幹嘛?」沈洛年詫異地說。

  「沒……沒什麼,不用了。」少女似乎不好意思說,低下頭不說話。

  她什麼時候看過自己?這女孩不像在裝模作樣,看來她不只表面天真,心底似乎也挺單純的,而且不能動既然是實話……應該真是小孩,不是什麼道行高深的老妖怪。

  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開口說:「你這樣……怎會是門主?難道門主是世襲制之類的嗎?」

  少女想了想,露出一抹甜笑說:「差不多啦。」

  「那……你找我幹嘛?」沈洛年問。

  「嗯……」少女遲疑了幾秒,終於漲紅臉說:「請……背我逃走好嗎?這個……謝謝。」

  「啊?」沈洛年一愣說:「你胡說什麼?」

  「這樣說不行嗎?」少女一驚,身子往棉被裡縮了縮,一面苦惱地說:「我還應該說什麼呢?」

  「我不陪你玩了。」沈洛年搖頭往外走,一面說:「你以後也少找人麻煩,乖乖當個小門主吧。」

  「不行……你、你別走。」少女見沈洛年要走,心慌地往外爬,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她手腳無力,想爬又爬不起來,眼睛馬上紅了起來。

  沈洛年一呆,這時顧不得少女只穿短衣,他走近扶正少女,看著她那細瘦蒼白透著青筋的手臂和雙腿,有點訝異地說:「你好像真走不動,怎麼瘦成這樣?」

  「嗯……」少女紅著眼睛說:「你幫幫我,好嗎?」

  「背你走?」沈洛年問。

  少女眼眶還閃著淚光,卻馬上點頭。

  「走哪去?神經病啊?」沈洛年可不管對方是不是快哭出來,瞪眼罵:「要去哪兒幹嘛找我背?外面不是一堆人服侍著你嗎?」

  「你……好凶。」少女害怕地說:「你……難道是壞人?」

  「對,我是壞人,最好少纏我。」沈洛年把少女捧起,扔回床上,用棉被將少女全身密密蓋好,一面說:「我要走了。」

  沈洛年塞得太緊,手腳無力的少女一時鑽不出來,忙叫:「等、等一下……」

  「又怎樣了?」沈洛年皺眉說:「我沒興趣陪你玩。」

  「你不幫我的話……」少女望著沈洛年,懇求地說:「拜託你……殺了我。」

  沈洛年一呆說:「你又胡說什麼?這話怎麼可以亂說?」重點是沈洛年看得出少女不是開玩笑,這可讓他有點迷惑。

  「我八歲開始,就過著服藥昏睡、被囚禁的生活……現在連自己走路都辦不到……我………不要再過這種日子。」少女凝視著沈洛年,懇求說:「能救我嗎?帶我走?拜託你。」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付你?」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一驚說:「難道你有白澤血脈?」

  少女一驚,本來泛紅的臉龐突然失去血色,她詫異地說:「你……怎會知道?」

  「難怪他們把你當寶……」沈洛年瞪了少女一眼說:「不用怕啦,我對你的血脈沒興趣,連真的白澤都會唬人了,何況是你。」

  少女想了想,低聲說:「我相信你。」

  這倒怪了,沈洛年歪頭說:「為什麼?」

  「因為……你會救我……」少女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看著沈洛年說:「我夢見你救我出去,我之後就自由了……所以我相信你。」

  「夢見?」沈洛年詫異地說:「預知夢嗎?」

  少女微微點了點頭。

  「媽啦。」沈洛年瞪眼說:「一定會實現嗎?我才不信,我只要不救你,這預言就不準了對吧?」

  「別這樣……」少女又快哭了出來,一面說:「只是很可能會發生,還是要努力的……」

  「找別人吧。」沈洛年說:「你一定夢錯了,我最怕麻煩。」

  「不,我既然夢到你,就是只有你有辦法,但是……你當然不一定會答應……我要怎麼做你才答應?」少女漲紅著臉,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如果……你喜歡我的話……我……我……」

  「喂!」沈洛年忍不住伸手拍了少女腦袋一下,打斷了她的話說:「你這丫頭才幾歲?現在就想用本錢拐人啊?」

  少女被拍得一驚,不禁縮起了頭,過了片刻才看著沈洛年說:「我很醜嗎?她們……原來是騙我的。」

  沈洛年微微一愣,仔細看了看少女,見她膚色蒼白如雪,柳眉杏目,唇艷如丹,雖然有些病弱無力,卻又特別有種讓人疼惜之處,不得不承認少女雖然還沒長大,卻已經是個美人胚子,當初山芷、羽霽化成的女孩已經讓沈洛年頗為驚歎,這少女更有過之。

  只可惜沈洛年如今看到美女,就彷彿看到漂亮的駿馬一般,雖然懂得讚賞,卻不會因此心動,沈洛年只好苦笑說:「你很漂亮啦……應該很多人喜歡你,我是特例。」

  「這……這樣嗎?特例?」少女目光轉了轉,不知想到什麼,臉龐紅了起來,卻又不敢發問。

  「我自己也有一堆困擾。」沈洛年歎口氣說:「還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離開這兒呢,怎麼能救你?別開玩笑了。」

  「可以的,只要你願意救我,我們一定能出去。」少女認真地說:「我夢過了。」

  「胡扯!」沈洛年說:「門外就有八、九個人呢,每個都比我厲害,抱著你怎麼衝出去?」

  「那麼……」少女往旁一指說:「這後面有門,那邊沒人看守。」兩人話說得多了些,少女似乎比較不怕沈洛年了,語氣比一開始順暢不少。

  沈洛年一呆,終於有點認真地看著少女,想了想才說:「不行,我這一救你,他們一定開始追殺我,就會被逼著離開這片高原……我現在可不能亂跑。」

  少女低下頭,避開沈洛年的目光,有點害怕地低聲說:「你不救我,我……我就說……你非禮我,你也會沒地方去。」

  「喂!」沈洛年忍不住瞪眼:「太過分了吧?」

  少女身子一顫,頓了頓才堅定地說:「不然你就殺了我,我寧願死,也不想留在這兒。」

  「要死還不容易。」沈洛年四面望說:「上吊啦、跳樓啦、撞牆啦……反正別找我麻煩!」

  少女紅著眼睛說:「若真有辦法,我還會活著嗎?」

  媽的,這丫頭不像開玩笑……沈洛年仔細一看,這周圍確實沒什麼方便自殺的東西……看來早已經有防範了?這少女連走動都不行,當然沒這麼容易自盡,而且重點是--什麼樣的遭遇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一心想死?他望著少女說:「他們到底怎麼對付你,讓你寧願死也要離開?」

  「現在……沒辦法慢慢說明,小靜過不久就會闖進來的,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少女頓了頓又說:「等我們出去,我慢慢、全部說給你聽。」

  「我相信你。」沈洛年別的沒有,倒是有測謊機的功能,他皺眉說:「但是我可不是什麼大好人,你再可憐我也不想幫。」

  「怎……怎會這樣……你怎會是這種人……」少女似乎十分失望,沒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人,居然和想像中落差這麼大。

  兩人沈默了片刻,少女低聲說:「你不願幫我,也不肯動手的話……你身上有帶武器嗎?可以留給我……自己用嗎?」

  真這麼想死?沈洛年白了少女一眼,想想突然說:「後面真有路嗎?」

  「是,開門的密碼是二五、一七、六三,只有我和小靜知道。」眼看沈洛年似乎意動,少女眼神中透出歡喜的光芒,說話速度也變快了。

  「總門的白澤血脈只有你一個?」沈洛年又問:「就是會預知的人。」

  「是。」少女溫婉地點頭說:「一代只會有一個。」

  「沒了你的話,也不能搞傀儡神了……」沈洛年四面望望,拉下床角的一片軟氈毯,瞪著少女說:「你應該很輕吧?」

  少女終於確定沈洛年要帶自己出去,她努力掙出棉被,喜孜孜地說:「很輕。」

  「還真輕,有沒有三十公斤啊?瘦皮猴一隻,出去以後要吃多點。」沈洛年把少女背起,用毯子綁妥,一面罵:「媽的!我一定會後悔!真是會被你害死!」

  少女剛一貼上沈洛年的背,全身都臊紅起來,一聲都不敢吭,但聽沈洛年罵個不停,她忍不住低聲說:「別這樣,我會報答你的……我……以後服侍你一輩子,可以嗎?」

  「這什麼時代的報恩法?你腦袋真有點古怪。」沈洛年哼聲說:「不用客氣啦,若一直帶著你這小美女亂跑,我喜歡的女人大概會吃醋,雖然她老說不會吃醋,但其實根本是騙人的,只要是母的,說不吃醋都不能相信。」沈洛年一面綁毯子,一面隨口念。

  「你有喜歡的女人?」少女吃驚地說。

  「怎麼?很奇怪嗎?」沈洛年問。

  「你剛不是說……自己是特例……我以為……」少女越說聲音越小。

  沈洛年突然會過意,忍不住罵:「媽啦,我可不是……你想到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啊。」少女紅著臉笑:「我很少出門,懂的不多。」

  「你被關多久了,幾歲了?」沈洛年隨口說。

  「你猜我幾歲?」少女笑著說。

  「懶得猜。」沈洛年扯了扯毯子,確定綁牢了,這才說:「後門在哪兒?」

  「那竹簾後面。」少女往後一指。

  沈洛年走近,刷地一聲拉開竹簾,果然看到又一扇金屬門,沈洛年剛聽到三個號碼,本以為只是個號碼鎖頭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卻是個類似保險箱的大門,上面一個有著刻度的銀色大轉盤,亮晃晃地挺刺眼,沈洛年吃驚地說:「真周到,用這麼好的門。」

  「請小心點,沈先生。」少女擔心地說:「小靜說,萬一轉錯,會一段時間打不開。」

  「轉錯的話,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你回去躺好,我自己回家。」沈洛年一頓說:「媽的,好主意!我故意轉錯好了。」

  「別……求你別這樣。」少女難過地說,眼淚又流了下來。

  「別在我背後哭,滿脖子都是水。」沈洛年照著密碼,順利將門鎖打開,金屬門一拉,後面黑黝黝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有多遠?」沈洛年問。

  「不……不知道。」少女見門順利打開,驚喜地收淚說。

  沈洛年歎口氣,從牆上取下一個便於攜帶的方形小燈籠,就這麼背著那少女往那條甬道掠了進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6:13

第九集  第六章  回不了家了

  沈洛年小心地奔出了一段距離,這一路上卻沒有發現什麼埋伏和陷阱,而這甬道也比其他的通道粗陋,似乎開挖不久,還沒整理過。

  一面跑,少女一面低聲說:「還好沈先生這時就到了……聽說過幾天會做出發電機,就會在通道裝上感應器,那時後門一打開,前面就知道了。」

  「所以我要是晚幾天才來,你就會死心放過我了?」沈洛年說。

  「不……」少女那軟綿綿的聲音,在沈洛年耳畔低聲說:「不管什麼時候才來,你都一定能救我出去的。」

  「預知夢不是未必準確嗎?」沈洛年一面拿著燈籠注意周圍的狀況,一面說。

  「除非……很多人努力想改變那個未來。」少女聲音透出愉悅,輕笑說:「但你和我都想達成,小靜他們又不知道這個未來,不會預先阻止,成功的機會當然很大啊。」

  「原來如此。」沈洛年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腳步說:「喂,丫頭!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往前一看,卻見眼前是一片土牆,這甬道居然只挖到一半,並沒有當真挖通,她也一愣說:「怎……怎會這樣?」

  沈洛年敲了敲土壁,感覺到聲音十分堅實,似乎離外部還有好一段距離,如果能確定多遠的話,還可以挖看看,但這時萬一敵人從後面追來,可是甕中捉鱉,逃都沒地方逃,沈洛年想了想說:「輕疾,可以告訴我還有多遠嗎?還是這也算非法?」

  「沈先生,你……跟誰說話?」少女意外地說。

  「土地公!」沈洛年回了少女一句,仍沒聽到輕疾的回音,訝異地說:「輕疾?后土?有人在嗎?」

  但輕疾卻彷彿消失了一般,完全沒有聲音。

  「什……什麼土地公?」少女有點害怕地東張西望。

  「就是……唔……算了,沒事。」沈洛年突然想起,后土交代過,不能讓別人知道此事,說不定輕疾就因此才不吭聲,那女孩正緊貼著自己左耳側,輕疾這一說話,她八成也會聽到。

  「你……不是嚇我吧?」少女縮著身子說:「你認識神嗎?真有神嗎?」

  「你們那狄部長,還想叫我扮神呢。」沈洛年胡亂回應了一句,扭頭說:「怎辦,逃不出去,我們回去假裝沒這件事吧?」

  「不……不行啦。」少女慌張地說:「你不救我了?」

  「怎麼殺得出去?」沈洛年說:「門外有一群高手,一路上還有一堆拿槍的守衛,每個都比我厲害。」

  「我不知道……」少女無所適從地說:「那……那你殺了我吧。」

  沈洛年哼聲說:「若是殺了你不會有人找我麻煩,我馬上幫你解脫!」

  少女身子縮了縮,難過地說:「你……你這人真是……」

  「真是壞蛋?早跟你說選錯救星了。」沈洛年加快腳步往回走,一面說:「萬一被發覺就糟了,快點回去裝沒事。」

  少女想了想,低聲說:「沈先生……」

  「叫洛年就好。」沈洛年說。

  「洛……洛年。」少女似乎不大習慣,頓了頓才說:「我那個夢……你是從前面闖出去的。」

  「少來!」沈洛年看不到少女的面孔,只憑聲音分辨不出真假,他不相信地說:「那你幹嘛要我走後門?」

  「我以為後門比較容易。」少女囁嚅說:「沒想到卻沒挖通,我們往前跑一定可以的。」

  「你自己想想也該知道不可能吧?算我求你,放我一馬。」沈洛年說:「另外找人幫你自殺如何?讓我安心地回去。」

  少女卻不說話了,隔不多久,輕輕的啜泣聲從沈洛年身後傳來,少女竟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媽的,這愛哭鬼到底受了多大的苦?現在也沒時間問……而且這時心軟不得,當真問出什麼悲慘情節,自己萬一又熱血上湧那可不妙,沈洛年這時頗慶幸甬道不通,剛剛一時頭昏答應了這丫頭,這是老天賜給自己一個反悔的機會。

  這一路跑,沈洛年後頸滴了整片少女的淚水,他也不想多計較了,等等把她扔下床之後就往外走,萬一這丫頭當真要陷害自己,那結果反正一樣是被追殺,不救她也是應該的。

  沈洛年就這麼奔回了那間寢房,見房間還是原來的模樣,沈洛年暗暗慶幸,忙著把後門掩上,竹簾蓋妥,正打算解開氈毯時,那門卻很不給面子地砰地一聲打開,狄靜正站在門前說:「實在太久了,門主……啊?小子!你幹什麼?」

  沈洛年一呆,卻見門口那端已擠滿了女人,狄靜正從身旁女子手中搶過了一把劍,扭曲著臉往內直撲,一面說:「放下門主。」

  同時眾女紛紛衝入,沈洛年正想解釋,身後那少女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大聲說:「小靜!我……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你們住手,放我們走!」

  媽啦!這丫頭落井下石?沈洛年一呆,卻見眾女大吃一驚,除狄靜之外,其他幾人都有點驚愕地停下了手。

  狄靜一面對著沈洛年揮劍急攻,一面跟著大嚷:「還不動手?這人膽敢侮辱門主,罪該萬死!」

  這一聲斥罵,那八女又動了起來,紛紛對著沈洛年攻擊,還有人放出劍氣遙攻,門口幾個青年聞聲衝來,舉起槍對著沈洛年瞄準,一面大呼小叫。

  完蛋了,身上背著三十公斤的負擔,可不好躲,沈洛年開啟著時間能力,在這狹小的房間中左閃右躲,想說話解釋,卻又發現開啟時間能力下,說話並不容易,沈洛年一面懊悔過去沒練習說話,一面避著眾人的攻擊,還好這兒畢竟是息壤地底,變體者的妖氣強度仍有限制,速度不算太快。

  「你們是白癡嗎?別放劍氣!別用槍!」狄靜大聲叫:「小心傷了門主,快通知星部派高手來!」

  高手來還得了?沈洛年可不想死在這兒……媽的!既然不動手不行,自己也不用客氣了!沈洛年臉一沈,手探向金犀匕,準備運起闇靈之力殺人,順便多吸幾個。

  但這一摸,卻摸到了那支「姜普旗」,沈洛年心念一轉,不取金犀匕,拔出了姜普旗,這麼迎風一甩,一陣白色濃霧滾滾而出,往外瀰漫,這兒是地底室內,效果奇佳,只不過短短數秒,濃霧掩目,連周圍的燭火光影都透不進,當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眾人驚呼怪叫、到處碰撞的同時,沈洛年卻也是東碰西撞,他不禁暗暗叫苦,自己可沒有牛頭人的牛鼻子,而且就算有牛鼻子也不適合認路……若是大片空地可以靠著氣息感應敵人,進行攻擊,這兒範圍太小,隨便一個縱躍就會撞牆,可不能輕舉妄動。

  他好不容易靠著牆壁停下,正思考的時候,卻聽狄靜大聲說:「別慌張,那小子路不熟,大家別胡亂出手,小心誤傷門主,幾個人守住入口,等煙散去。」

  「沈先生……洛年?」少女什麼也看不到,在身後低聲喊。

  沈洛年急叫:「別說話。」兩人這一對話,沈洛年馬上感覺到有人撲來,他身子一閃,姜普旗交到左手,右掌運起道息,一聲不吭地向著對方腦袋直敲,他手掌輕鬆破入對方護體氣息,一個快速手刀直敲後腦勺,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就這麼咕咚倒地爬不起來。

  「怎……怎麼了?」少女低聲懇求說:「別殺人好嗎?他們都對我很好。」

  「只是打昏。」若非拚命沈洛年也不想下殺手,他一轉身,又打昏了一個聞聲接近的,跟著以賴一心傳授的無聲步,很快地換了幾次位置,選了沒人的地方躲去,才又停了下來。

  這時每個人站在哪兒,沈洛年自然是清清楚楚,趁濃霧把所有人打昏是個辦法,但這兒地形狹隘,不便盲眼瞎打,若時間拖長,敵人沒完沒了地增援,這姜普旗的濃霧能支持多久?

  沈洛年靜下心來,四面觀察著敵人氣息的分佈,突然心念一轉,不再只把注意力放在氣息,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道息的狀態,這麼一來,周圍狀況突然清楚起來,越靠近息壤土壁的地方,道息自然越稀疏,遠離息壤之處,道息自是漸趨濃密,而這種地方,當然就是通道所在。

  沈洛年本就能感受道息,但過去應敵時多半把注意力集中在氣息感應,沒注意這種地方,沒想到在這息壤地底中,這能力反而特別好用,當下沈洛年弄清楚了方位,奔到門口又打昏了兩人,轉身往大廳衝了出去。

  本來那滾滾濃煙就不斷地往大廳中瀰漫,聽到變故的人們,正紛紛往這兒擁,詫異地望著那彷彿活物一般,從門中往外捲出的煙霧。此時沈洛年一奔出,煙霧自然往外散開,眾人驚呼怪叫中,有人開槍,有人亂砍,馬上跟著有人慘叫,一下子天下大亂。

  「有敵人!」

  「那人劫持了門主,不準開槍!」

  「守住門口!守住門口!」

  「跟著煙霧追,那人放煙霧彈!」

  雖然到處都有人叫嚷指揮,但誰也看不到、感應不到沈洛年與這無氣息的少女門主。

  而此時沈洛年藉著感應道息分佈狀況,對周圍地道路線已一清二楚,他就這麼一路往外奔,直往入口處沖。一路上那些拿槍看守的青年,雖然身處息壤區,但畢竟本是變體者,一樣會被提高注意力的沈洛年感應,他不客氣地一個個打昏,免得另有意外,但也因為煙霧的來源很容易分辨,後面地道不時傳出有人跌跌撞撞追來的聲音。

  終於到了盡頭,沈洛年推了推那片木造的假草皮地面,倒是咕嚕咕嚕地應手而開,大片天光灑到兩人身上,一片草香泛入鼻息,那片濃霧雖然仍能遮蔽視線,卻不像剛剛一樣濃黑,擡頭一看,仍能看到天空。

  「真的出來了!你果然辦得到……你果然辦得到……」少女緊摟著沈洛年的脖子,低聲呼喊著。

  可逃出來了吧?沈洛年將姜普旗卷收回腰間,運著妖氣往上斜飄,打算往空中飛逃。

  但這麼一飛,身子卻沈了一沈,往上升的速度十分緩慢,沈洛年一呆說:「糟糕,太重了。」

  「我……我重嗎?」少女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句話。

  「不是。」其實是影蠱妖氣不夠力,雖然擡得動,但快不起來,而飛上高空時若出現妖物,背著這三十公斤,那點妖氣可是完全閃不了……沈洛年只好直接點地奔跑,但過去飛奔時只有衣物的質量,現在卻突然變成近三十公斤,雖以妖氣托體後奔跑仍不算慢,但若和一些學會運氣之法的變體者相比,當然是遠遠不如。

  同時沈洛年感應到這土丘中的變體者正從不同地道四面散開,似乎打算從不同方位攔截,其中更有大部分往東方高原那方向奔。

  現在跑不過別人,往東跑會被堵上……而且就算能逃回高原區,那幾千個變體者,一定會拿著槍炮滿山搜捕,那兒連高點兒的樹木都沒有,在能飄飛縱躍的變體者追索下,帶著這少女絕對躲不了。

  想到這兒,沈洛年終於停下腳步說:「回不了家了……媽的!希望別連累了鄒大叔一家。」

  少女似乎並不意外,只低聲說:「對……對不起。」

  「可惜了背包、腰包和幾條褲子,我挺喜歡的。」沈洛年一轉頭,向著西南方森林區奔去--到叢林地形之後,只要靠著氣息感應閃避,就算來千軍萬馬也找不出自己。

  ◇◇◇◇

  半個多小時後,沈洛年在一處河岸旁停下,放下少女,拿水洗了洗臉,又捧了點水喝,這才回頭說:「還好吧?」

  少女坐在地上,露出笑容,害羞地點了點頭。

  「渴不渴?」沈洛年頓了頓說:「我捧給你?」

  「我可以稍微走一點路。」少女遲疑了一下說:「你……可以扶我站起來嗎?我想看看這……溪水。」

  「嗯。」沈洛年走近,把少女的身體托起,讓她搖搖晃晃地站著,少女靠著沈洛年,慢慢地往河邊走,一面說:「對不起,我會盡快把力氣練起來的。」

  「沒關係,反正你輕飄飄的。」沈洛年扶著少女走到河畔,讓她在岸邊坐下,看她很新鮮地掬了一捧水,在手中看了半天,直到水完全漏盡,才又掬了一捧,輕輕啜了一口,跟著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似乎十分開心。

  看她這麼高興,也不枉這場冒險。沈洛年看這少女弱不禁風的模樣,挺怕風一吹她就滾到河裡去,不敢離開太遠,坐在她身旁說:「會不會肚子餓?」

  「不會,謝謝。」少女搖搖頭澀然笑說:「知道會跟你走,我已經先吃過東西了。」

  「好吧。」沈洛年躺在地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逼得你非逃不可……要是那群人都是渾蛋,我當面打不過,下次摸去一個個偷偷殺光。」

  「請……請不要這樣。」少女有點害怕地說:「他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你又要逃?」沈洛年瞪眼說。

  「這……」少女苦笑搖頭說:「我從頭說起好嗎……這邊安全嗎?」

  「放心說吧,有敵人接近我會知道。」沈洛年說。

  少女點了點頭,思考了一下才說:「我叫作狄純……是小靜的姊姊,你……可以叫我小純。」說著說著臉龐又紅了起來。

  「嗯,小純……你是她遠房什麼族姊嗎?」望著天空的沈洛年說。

  少女狄純搖了搖頭,看著沈洛年片刻,才抿嘴一笑說:「我是她胞姊。」

  「什麼意思?」沈洛年砰地一下坐起,詫異地說。

  「小靜今年九十六歲,你猜猜我幾歲?」狄純好笑地看著沈洛年。

  這問題,不久前狄純才問過一次,沈洛年卻不知竟有如此深意,若是別人,可能會表示不信,問題沈洛年看得出對方不是說謊,這才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愣愣地看著狄純……

  狄純看沈洛年只張大嘴,卻沒說不信,似乎也有點意外,她想了想,這才輕聲說:「我八歲開始,就被迫使用藥物--每昏睡半年,清醒十日……而昏睡的時候,身體機能是降到極緩慢的狀態……所以九十年過去,我像一般人活著的時間,只有……不到五年。」

  所以看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沈洛年張大嘴說:「所以……其實你等於只活了十三、四年?」

  「嗯。」狄純低頭淺笑說:「但如果說作夢的話,我卻夢了八十多年。」

  「為什麼要這樣對你?」沈洛年一轉念說:「因為預知夢嗎?」

  狄純點頭說:「預知夢有兩個特色,首先……預知的夢境,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

  沈洛年可不懂了,這和睡很久有什麼關係?而且如果只和狄純有關,那這些夢也未必有用啊?

  狄純似乎瞭解沈洛年心中的問題,接著解釋:「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和人世間無關,總是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長久沈睡,這樣預知的事情,就可能是具有很大影響力的事件,才會影響到我,並進入我的夢中……比如說……三年前,我曾夢到自己因各地都充滿妖怪,而被搬遷到海外安全處,宗派才推斷出,妖界不久後即將回歸,所以一直努力阻止。」

  「原來如此……」沈洛年想了想說:「還有第二個特性呢?」

  「長久沈睡下的預知夢,會十分清晰,就像真實的一樣。」狄純說:「如果像一般人一樣作息,是普通夢還是預知,就會很難分出來,這能力就等於沒用了。」

  「就因為這種理由逼你一直睡覺?」沈洛年皺眉說。

  「是啊。每次一睡半年,醒來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行走坐臥……連盥洗都要人服侍……」狄純望著河水,平靜地說:「好不容易靠著按摩推拿與強迫活動,勉強自己走上兩步,又得睡了……一次比一次還嚴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爬不起來,我不想這樣。」

  「這樣似乎確實不大好。」沈洛年皺眉說。

  「還不只這些……」狄純轉頭看著沈洛年說:「我們還得負擔把白澤血脈傳下去的責任,你知道怎麼傳下去嗎?」

  「呃?不就生孩子嗎?」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和一般夫妻差不多吧?」

  狄純搖了搖頭,低聲說:「從可以受孕之後,每次清醒,他們就可能會安排一個男子來……萬一不能成功受孕,半年後可能又換一個男子……一直到生出下個女性白澤血脈,能力轉移,這工作才能結束……」

  狄純的語氣平淡,彷彿說著別人的事情,但沈洛年卻看得出她內心的沈重鬱結、害怕恐懼,難怪她寧願死也不想過這種生活。

  「我想了很久很久……我不要這樣的人生,如果我能有個女兒,也不想她有這種命運。」狄純說到這兒,堅定地看著沈洛年說:「如果你不幫我,我現在就跳到河裡淹死,也比回去好。」

  沈洛年突然明白了,狄純因為只真正「活」了十三年,加上生活簡單少見人,所以很多地方還像個小女孩一樣天真單純,還挺容易害臊,但換個角度說,她也因為睡了八十多年,腦海潛意識一直在運作著,所以她也擁有超越這個歲數的成熟懂事。

  狄純看沈洛年不說話,望著他說:「你還覺得我不該逃嗎?」

  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歎了一口氣說:「好吧,你該逃,逃得對,算我倒黴。」

  狄純低下頭,難過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不該連累你,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過去每一代白澤血脈,應該都想逃出這個命運,我們具有預知能力,若有機會該能掌握,但他們看管實在太嚴了,這麼多代過去,直到今日……我才終於逃了出來……」說到最後,她忍不住掩面低聲啜泣。

  這白澤血脈周圍總是有一群變體者加意防護著,若不是自己恰好有姜普旗,加上能藉著鳳靈之體觀察氣息和道息,換個人確實闖不出來……沈洛年這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伸手輕揉了揉狄純的頭,狄純一陣心酸,轉身撲到沈洛年懷裡,大聲哭了出來,彷彿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一次吐盡。沈洛年也不說話,就這麼輕拍著她的背,讓她盡情地哭個痛快。

  ◇◇◇◇

  哭了十幾分鐘,沈洛年右腿褲管濕成一片,狄純這才抽咽地停住了哭泣,沈洛年見她頗吃力地想坐起,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一面說:「你夢到我多久了?」

  狄純聽到這問題,臉一紅,低頭說:「兩年了,我……我一直期待著今日……可惜夢裡只看到你的後面……」

  難怪剛剛想看自己後腦勺?沈洛年忍不住覺得好笑。

  狄純接著說:「夢中你背著我,在一團雲霧中逃出來,我還以為後面這段是自己半睡半醒時的幻想,原來你真的能呼喚雲霧……」

  「那也是運氣好,前幾天做了好事的好報。」沈洛年突然皺起眉頭說:「說起來你那個阿婆妹妹太不像話,怎麼不幫你逃?」

  「我也不明白……這幾十年,一直都是小靜在照顧我……」狄純黯然說:「她年輕的時候,常勸我忍耐,說一輩子躺在床上的媽媽曾交代她,找到機會就帶我逃,可是一年年過去,她年紀大了,也變了,漸漸只關心我作了什麼夢……再也不提這些事情,後來我們狄宗……」

  「狄宗?」沈洛年插口問。

  狄純點頭說:「以前我們只是一個宗派,從母姓的白澤血脈,一直都擔任宗主……上次醒來才變成總門門主,我也不大清楚怎麼回事……」

  可能是幾個宗派融合組織起來,讓這傀儡般的白澤血脈當門主,可以知道預言又不用真的聽令,倒是個好選擇,沈洛年點點頭說:「你接著說吧,後來你們狄宗怎樣了?」

  「是。」狄純沈思一下,接著說:「應該是……二十多年前吧,我偶然知道,狄宗裡面,小靜的權力已經是最大的了,我問她可不可以放了我,結束這種血脈的命運……她卻開始到處找理由,還找別人來應付我……我那時就知道……她已經完全變了,永遠不可能放過我的。」

  「媽的,渾蛋!這樣對付自己姊姊!」沈洛年怒火中燒說:「我去幫你宰了這爛妹妹!」

  「不……不要。」狄純忙說:「這也不能怪她。」

  「不怪她怪誰?」沈洛年瞪眼。

  「九十年來,不管誰掌權,都這樣對我……她也只是其中之一,我只要逃出來就好了,不用報復。」狄純看著沈洛年,畏縮地說:「你別這麼生氣,好嗎?」

  「你還真是大好人。」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該介紹你認識個叫作賴一心的熱血傢夥,兩個人剛好組成大慈大悲聖光普照雙人組。」

  「什麼……好長的名詞。」狄純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洛年望著狄純那清麗的笑容,讚歎地說:「你真的挺漂亮,不能一直跟著我逃命,等你恢復健康,可得找個有錢人把你賣了。」

  狄純先是一驚,但細看沈洛年表情,她忍不住嘟嘴說:「你又嚇我。」

  「總不能讓你一直跟著我。」沈洛年站起笑說:「我意思是,以後找個好人,把你嫁了啦。」

  「我不嫁人。」狄純紅著臉說。

  「千辛萬苦逃出來,不就是為了能自由嫁人嗎?」沈洛年伸手把狄純托起,扶著她往回走,一面說:「你穿太少了,別在河邊吹風,先去拿毯子裹上。」

  「嗯……」狄純裹上毯子,四面望望之後,突然遲疑著說:「這種地方……沒有洗手的地方?……都沒有別的人家嗎?」

  剛剛不是才洗過?沈洛年一愣說:「想去廁所?」

  狄純遲疑了一下,紅著臉點了點頭。

  這小女孩大概從沒出過門,可有點麻煩……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荒郊野外,通常隨便找個草堆蹲著就解決了,我避開一下,好了再叫我……放心,這附近半個人都沒有。」

  「這……」狄純似乎挺為難,想了想才搖頭說:「算了。」

  「怎麼能算了?」沈洛年沒聽說過還有這種選項,呆了呆說:「有問題嗎?」

  狄純有點慌張地搖頭說:「還是不要……我想看看……」

  「快說!」沈洛年沒耐性地說:「說了我才能早點想辦法,等會兒憋不住大家難看。」

  「別……這麼凶……」狄純一驚,忍不住哭了出來,抽咽地說:「人家……人家……月……月事來了,要……要換……」

  啥?明明是個發育不良的小丫頭!就不能晚幾年再來嗎?沈洛年眉頭皺成一團,呆了半天才說:「你先自己哭一下,等我五分鐘,我馬上回來。」

  狄純一聽,顧不得哭,忙說:「你……你要去哪兒?去幹嘛?別……別扔下我。」

  「旁邊而已,你看得到我。」沈洛年扶著嬌小的狄純坐下,一面說:「我去幫你想辦法。」

  沈洛年果然沒走多遠,狄純遠遠看著,只見沈洛年停在十餘公尺外的樹林間,看著天空,嘴巴動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唸咒還是在幹嘛,過了好片刻,他突然低下頭四處走了幾步,猛然把好幾株沒見過的蕨狀植物拔了起來查看。

  跟著他從腰間取出一柄亮晃晃的金色匕首,輕削著蕨衣外皮,露出裡面細長的白色條狀莖幹,並截成一段段小指大小,用力揉了幾十下,再默禱般地用雙手捧著片刻,只見一陣輕煙莫名從沈洛年手中泛起,他這才拿著一堆彷彿白色小玉筍般的東西奔了回來。

  狄純這時早已經忘了哭泣,詫異地看著沈洛年,卻見沈洛年板著臉,把那捧東西往自己面前一推說:「拿去!」

  狄純訝異地接過,一面說:「什……什麼?」

  「看不懂嗎?」沈洛年皺眉說:「這東西已經乾燥了,聽……聽說吸水性很強,挺適合。」

  狄純突然懂了,她紅著臉捏起一個看了看,只覺觸手柔軟纖細,這才結巴地說:「真的可……可以嗎?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的多了!」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指了指旁邊撕下的蕨絲,一面尷尬地說:「用這細籐在尾端綁緊,再……免得那個……媽的,接下來自己會吧?」

  「會……只是沒用過這種……」狄純紅著臉點了點頭,看著那一大捧低聲說:「不用這麼多啊。」

  「慢慢用,多總比不夠好。」沈洛年說:「不用的先放著,我去弄個草葉之類的裝起來。」

  狄純確實需要這東西,這時也顧不得害臊,她低聲說:「謝……謝謝你,麻煩你扶我起來……我……我去處理。」

  「你自己弄可以吧?」沈洛年頗感戒懼地問。

  「當……當然。」狄純漲紅臉,聲若蚊蚋說:「我……慢慢弄,沒關係。」

  沈洛年這才鬆一口氣,媽的,要是有其他女人在旁邊就好了……他苦笑著扶起狄純,找了個隱蔽處讓她自便。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通,狄純身體已能受孕,只不過恰逢月事,說不定再過個半年,總門就會找男人來了,難怪她非逃不可……

  ◇◇◇◇

  狄純處理私事的時候,沈洛年收妥那些「代替品」,看著河水,歎了一口氣說:「輕疾,還好有你救命。」

  輕疾說:「若沒有闇靈之力,也很難乾燥得這麼快,得曬上幾日。」

  「對了。」沈洛年說:「剛在山洞裡面怎麼不理我?」

  「那女孩會聽見。」輕疾說:「本體和你約定過,此事不可讓其他人知道。」

  「是、是,媽的,你最守規矩。」沈洛年想了想說:「我可不適合照顧這樣一個小女孩,這附近有沒有其他的人類聚集處?」

  「這附近,就只有東方高原區那兒才有人。」輕疾說。

  那兒現在根本不能去……這下該怎辦?沈洛年想了想說:「這世界還有其他地方有人類居住嗎?」

  「百公里外的種族分佈資訊,屬於非法問題。」輕疾說:「但理論上其他陸塊應該有。」

  「又是非法。」沈洛年氣呼呼地說:「這樣問好了,你還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輕疾停了片刻,這才說:「我覺得,你現在頗需要全身復健的相關知識與工具。」

  「唔……」沈洛年一愣。

  「還有。」輕疾又說:「她也需要全面營養補充、調整體質?否則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我又不是她老爸,誰管這麼多啊?」沈洛年忍不住罵。

  「那就不說了。」輕疾說。

  沈洛年停了片刻,終於沒好氣地說:「算我倒黴,快說啦。」

  輕疾正要開口,突然一頓說:「『白宗葉瑋珊』,請求直接通訊。」

  沈洛年一怔說:「人形還是耳內通訊?」

  「耳內。」輕疾說。

  這種後面的功能也知道,葉瑋珊果然是乖寶寶,看來使用說明都聽完了。沈洛年說:「那我也一樣,接通吧。」

  「好的,請通話。」

  「洛年嗎?」另一邊傳來葉瑋珊那彷彿熟悉,又已經有點陌生的聲音。

  沈洛年停了兩秒才說:「瑋珊?」

  「好久不見了。」葉瑋珊說。

  「嗯……一個多月了。」沈洛年說。

  兩人似乎一時都有點找不到話說,沈默了幾秒,葉瑋珊才說:「懷真姊說,不讓其他人找你……也沒跟大家說你的名稱,我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方便找你……」

  「我知道。」沈洛年頓了頓說:「你要是很忙,沒時間聯絡也沒關係。」

  葉瑋珊沒想到沈洛年會這樣回答,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她靜默了幾秒,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不禁輕笑說:「洛年,為什麼你名字前面加暗諷啊?」

  「暗諷?」沈洛年一呆才想通,懷真只用嘴巴說「闇鳳沈洛年」,難怪葉瑋珊會誤會,不過這也無所謂,解釋起來反而麻煩,沈洛年只說:「懷真亂取的,免得被人猜到。」

  葉瑋珊停了片刻說:「懷真姊離開前,私下告訴我,會有幾年時間不能去看你,說的時候,似乎很難過。」

  沈洛年心頭微微一揪,停了幾秒才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懷真姊很擔心你,不希望你冒險,所以我也……不便邀請你過來。」葉瑋珊頓了頓說:「可是我們大家都很想念你。」

  「我又不是什麼好人,想我幹嘛?」沈洛年好笑地說。

  「你來的話,可以幫我罵罵一心啊。」葉瑋珊笑說:「那人誰也管不住,只有你有點辦法。」

  罵賴一心這工作沈洛年倒不排斥,他皺眉說:「那熱血傢夥有沒有又出什麼餿主意?」

  葉瑋珊一聽,知道懷真沒說,一下子也不知該不該講,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餿主意……他建議我們到處找找其他難民。」

  「去哪兒找?」沈洛年問。

  葉瑋珊說:「這……到處都看看……」

  「這太危險了吧?」沈洛年叫了起來:「到世界各地跑嗎?」

  「我們只要避開強大的妖怪,應該……還好吧?大部分妖怪似乎並不兇惡。」葉瑋珊雖是這麼說,但語氣也沒什麼把握。

  「萬一你們剛好遇到幾萬名鑿齒呢?」沈洛年說:「人多到你殺都殺不出去,說不定還有幾十個刑天一起上。」

  萬一遇到鑿齒那種,當真是沒道理可說,葉瑋珊愣了愣才說:「洛年,那……其他地方、劫後餘生的人,就不管了嗎?」

  沈洛年一窒,生氣地說:「要是我就不管!幹嘛到處行善?而且你們再不來噩盡島,這兒……說不定會變得很奇怪。」

  葉瑋珊一驚說:「那兒發生什麼事嗎?」

  「總門那些人啊!想搞什麼神權治國……」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現在被我破壞,大概不容易弄了,可是誰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主意跑出來?」

  葉瑋珊詫異地說:「他們上次說,只是暫時維持秩序……」

  「說都是這麼說啦。」沈洛年說:「這兒已經開始發行錢幣了耶,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葉瑋珊擔心說:「糟糕……這次舅舅和舅媽先去,不會有事吧?」

  「我可不管啊。」沈洛年先撇清說:「我和總門鬧翻了,現在幾千個變體者拿著刀槍追殺我,我自身難保,躲到荒郊野外去了。」

  「什麼?」葉瑋珊吃驚地說:「你一個人離開高原區?那不是更危險?」

  「我會找地方躲啦,一般妖怪也不容易找到我。」沈洛年說:「等你們都來噩盡島,有人當靠山我才回去,媽的!要是你們要和總門打架,算我一份。」

  「你和總門起了什麼衝突?」葉瑋珊忙問說:「有辦法化解嗎?」

  沈洛年想回答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他轉過頭,見狄純右手拿著一枝籐棍支地,左手扶著樹,正一面緩緩地走來,一面驚訝地看著不斷說話的自己。沈洛年對她比個「通話中」的手勢,走過去扶著她,一面對葉瑋珊說:「這說來話長啦,總之他們亂來,被我壞了好事,就翻臉了。」

  「那……」葉瑋珊說:「這樣的話,你不如來找我們……說不定還比較安全。」

  狄純正訝異地望向沈洛年,一面低聲說:「說電……電話嗎?這……怎麼……不是不能用嗎?」

  沈洛年先點了點頭,要她稍安勿躁,一面說:「我才不去找你們,等等懷真又亂吃醋。」

  那端葉瑋珊停了好幾秒,才低聲說:「懷真姊是怕你出事,才不是吃什麼醋……她吃誰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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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6:47

第九集  第七章  是旱魃

  「呃。」沈洛年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胡謅說:「小睿啊、奇雅啊、瑪蓮啊……」

  「別胡扯了!」葉瑋珊忍不住打斷沈洛年的話。

  她現在大概漲紅臉了吧?沈洛年停了片刻,歎口氣,換個話題說:「其實我很想去找你們的,我現在身邊有個大麻煩,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扔給你剛剛好。」

  狄純正靠著沈洛年,聽到此言,忍不住委屈地白了他一眼。

  「大麻煩?扔給我?」台灣那端的葉瑋珊,聽得一頭霧水。

  「反正遠在天邊沒法扔,不說了。」沈洛年說:「你說藍姊、黃大哥要來?帶的引仙者多不多?」

  「對,還有李翰李大哥也一起過去。」葉瑋珊說:「因為我們以為那邊安全,這次去的引仙者只有百多個,比上次還少。」

  「那沒用,打不過總門那幾千人,人家還有槍炮彈藥呢。」沈洛年失望地說:「他們什麼時候到?」

  「差不多十月底吧。」葉瑋珊說:「順利的話會更快一點。」

  「十月底?」這段時間一直只注意月亮狀態的沈洛年,抓抓頭說:「我只知道今天似乎是陰曆九月初三,你的十月底還有幾天?」

  「你怎會去注意陰曆的?」葉瑋珊好笑地說:「今天十月八號,他們是九月底離開台灣,順利的話,一個月內會到噩盡島……我本想托你給他們輕疾,但如果有危險的話,還是以你自己的安全優先。」

  「我知道了。」沈洛年說:「到時候我要是方便摸過去,就送輕疾過去,萬一總門那些人還不死心、風聲太緊,我就躲久一點。」

  「嗯。」葉瑋珊說:「萬一……萬一你真想來找我們,懷真姊不在,你一個人有辦法來嗎?」

  沈洛年怔了怔,望了狄純一眼說:「沒辦法,我不認得路……而且現在帶了一個三十公斤重的麻煩,也飛不動,我又不會駕船。」

  狄純正扯著沈洛年衣服抗議時,葉瑋珊詫異地說:「麻煩?」

  「一個小孩啦。」沈洛年說:「總門那群渾蛋虐待小孩,被我發現救了出來,現在跟在身邊當拖油瓶,要是遇到你們就扔給你照顧。」

  葉瑋珊雖然不明白一個小孩怎會造成沈洛年和總門決裂,總門又幹嘛虐待孩童,但此時不便細問,她只說:「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你在旁邊的話才幫得上,現在幫不上。」沈洛年說:「你們若放棄到處找人的崇高使命,早點來噩盡島幫我帶小孩,那就謝天謝地。」

  葉瑋珊遲疑地說:「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和你可以聯繫……我該怎麼說?」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一點,歎口氣說:「那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該不會有大問題啦。」

  「這樣嗎……」葉瑋珊頓了頓說:「洛年,你不會缺妖氣嗎?」

  「缺妖氣?」沈洛年詫異地說:「為什麼會缺?」

  「用輕疾說話耗費的雖然不大,但時間一長也不少……凱布利的妖氣不是很少嗎?怎麼會夠?」葉瑋珊迷惑地說。

  「唔……」沈洛年從沒想過此事,那影蠱妖氣每當不足,自己很自然就讓它吸收一點道息轉換,雖然總量不大,卻是無虞匱乏,更別提現在似乎變免費了……這可不便解釋,沈洛年只好說:「那傢夥妖氣雖少,但會一直自動補充,我也搞不清楚。」

  「這……也很不錯啊。」葉瑋珊頓了頓才說:「我可不能這樣……所以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還是不大適合用這個聊天……」

  「嗯。」沈洛年會過意,葉瑋珊這樣說下去頗浪費氣息,於是說:「沒關係,有空再聊吧。」

  「嗯,隨時都可以找我喔。」葉瑋珊說。

  「瑋珊。」沈洛年突然喊了一句。

  「怎麼呢?」葉瑋珊問。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我雖然幫不上忙……但萬一遇到危險,還是盡快告訴我。」

  葉瑋珊停了幾秒才輕聲說:「我會的。」兩人這才結束了通訊。

  狄純見沈洛年似乎說完了,忙說:「電話在哪邊?」

  「耳朵裡面。」沈洛年說:「不是電話,是一種妖怪。」

  狄純一驚睜大眼說:「你耳朵裡面有妖怪?」一面忍不住把身體退開了些。

  這丫頭什麼都大驚小怪,沈洛年皺眉說:「其實是一種精體……和妖怪不大一樣。」

  「每個人都可以用嗎?」狄純問。

  「有氣息的才行……還不能太少。」沈洛年說。

  「那……所以你有很多氣息?」狄純問。

  「呃……」沈洛年抓頭說:「我是特例,我沒氣息的。」

  「又是特例?為什麼會這樣?」狄純又不懂了。

  「別問了!你這丫頭比小睿還煩。」沈洛年瞪眼說。

  狄純一驚,紅著眼睛癟嘴說:「我……不問就是了。」

  要哭了?沈洛年搖頭說:「你可比小睿脆弱多了,我這樣罵她兩句根本沒用,閃開兩分鐘轉頭又黏過來問,要大罵特罵才能把她罵哭。」

  狄純明明委屈得想哭,但聽了又忍不住想笑,她咬唇說:「你這人……幹嘛這麼想把人罵哭?」

  「我只是習慣性地吼兩句而已……」沈洛年抓頭說:「算了,你太愛哭,以後不罵你就是了。」

  「請……請問,小睿是誰?」狄純頓了頓又說:「還有奇雅、瑪蓮……都是女孩子嗎?」

  才念了一遍都記住了?沈洛年詫異地說:「你記性真好。」

  「還有……會吃醋的懷真,就是你喜歡的女人嗎?」狄純又小聲說:「和你通話的又是誰?也是女的?」

  這丫頭又開始沒完沒了了,沈洛年忍不住又瞪了過去,看狄純馬上縮起脖子、皺起小臉準備挨罵,沈洛年又覺得好笑,他搖頭說:「都是我朋友……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不過恐怕沒這麼快,他們打算世界各地亂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回來這島上。」

  「真的嗎?」狄純微笑說:「不急啊,我們也可以四處玩玩。」

  「嗯……」沈洛年突然面色一整,半閉著眼睛說:「等等,別說話。」

  狄純一驚,不敢開口,四面張望,只見周圍密林一片寂然,什麼都沒有。她望向沈洛年,不明白怎麼回事。

  「似乎是鑿齒。」沈洛年低下頭說:「別怕,雖然不少,但還隔了好幾公里。」

  「這麼遠你也知道啊?」狄純訝然說。

  「嗯。」沈洛年轉身蹲下說:「以防萬一,先帶你換位置。」

  「麻……麻煩你了。」雖說一回生二回熟,但狄純仍不免微感羞澀,她輕扶著沈洛年肩膀,輕聲說:「背著我,很重嗎?會不會不方便?」

  沈洛年拿起氈毯包裹住狄純,連那包「代替品」也不忘塞了進去,他一面在胸前打結一面說:「影響可大了!本來我不怕鑿齒,但背著你就未必打得過了。」

  狄純低聲說:「那……我以後少吃一點。」

  「別胡鬧。」沈洛年扭頭說:「就算你輕到剩一半也一樣,你以後吃多點!」

  「可是……」狄純還有點遲疑。

  「就算我抱著個嬰兒也一樣啦,這也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沈洛年皺眉說:「欸!你乖乖聽話不好嗎?幹嘛一直問啊?我這人天生秘密多又懶得囉嗦,你卻天生愛問問題,這樣很合不來耶,我把你扔給鑿齒養好了。」

  「好嘛……我……我不問了。」狄純委屈地說。

  「很好!」沈洛年突然想起輕疾的囑咐,頓了頓又說:「還有,你靠著我右邊說話,別靠左邊耳朵,萬一我突然很小聲的自言自語,不要理我。」

  「咦?」狄純聽話地轉向右側,一面說:「為什……呃、沒有,我不問了。」

  「這樣才是乖孩子。」沈洛年稱讚說。

  「我才不是孩子。」狄純低聲說。

  「怎麼不是?」沈洛年一面往外奔,一面笑說:「明明是個小孩子。」

  狄純負氣地說:「我……我可是九十八歲了!」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好吧,算你贏。」

  狄純一聽,忍不住得意地輕笑,那輕柔悅耳的笑聲,在邁開大步的沈洛年耳畔輕響,兩人彷彿一體,向著密林中穿去。

  ◇◇◇◇

  「媽的!怎會這樣?」

  夜色深濃中,沈洛年背著狄純,瞎撞般地奔入一座山谷,眼看數百名鑿齒堵住谷口,周圍山峰上似乎也有百多名鑿齒佈置,不只是四面無路,連飛天逃命都辦不到,他不禁罵了出來。

  這一日,沈洛年先是被數十名鑿齒尾隨,跟著越來越多,數百、數千名鑿齒從四面八方不斷包圍過來,沈洛年雖然可以感應到對方的方位,但十分詭異的是,鑿齒似乎也能感應到沈洛年的位置,總有好幾群人四面八方、攔前截後地對著沈洛年方位追。

  背著狄純的沈洛年,跑的速度並不比鑿齒快上多少,幾次休息就被對方從後面追上,但沈洛年又不能往東逃,這麼不斷往西南奔了一整天,晚上終於被堵到一處三面都是峭壁的山谷密林中。

  他們怎會知道自己的位置?沈洛年感應到最接近的幾百名鑿齒正向著谷內走,而且雖然還隔得老遠,卻非常明確地針對自己的方向,若不是這世間已經不能使用電器,沈洛年當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裝了什麼衛星發報系統,否則怎會怎麼甩都甩不脫?就算那邊也有人被鳳凰換靈,自己和狄純也沒氣息可以感應啊。

  「沒……沒路走了嗎?」狄純見沈洛年神色凝重,低聲問。

  「嗯,上下都被圍住了。」沈洛年說:「說不定上星期我救幾個鑿齒的時候,不小心被下了什麼古怪妖術,所以才能一直追著我,前陣子有牛頭人當保鏢才沒事,現在就追來了……」

  「救鑿齒?牛頭保鏢?」狄純沒想到沈洛年在妖怪中竟是交遊廣闊,詫異地問:「難道是追來感謝你?」

  「他們都昏了,不知道是我救的。」沈洛年搖頭說:「鑿齒凶得很,這麼多人追來,不會是好意。」

  「真不行……你……就放下我吧。」狄純低聲說:「你自己一個人一定逃得出去。」

  「還沒到那種程度。」沈洛年說:「追著我們的大隊還沒合圍,這兒只有幾百人……這樣吧,小純,我先找個地方把你藏好,我去把這些傢夥宰光,然後繼續逃。」

  狄純一驚說:「一定……要殺了他們嗎?」

  「不殺他們就會被殺,而且要快殺。」沈洛年往山谷內奔,一面說:「只要沒背著你,應付這些人問題不大。」

  狄純停了幾秒之後說:「萬一你打不過,自己逃,別……別回來找我,我能結束掉白澤血脈,已經很高興了……」

  「你這小聖人真囉嗦!」沈洛年不耐煩地說:「逃跑還要你教嗎?」

  狄純緊了緊手臂,摟緊沈洛年脖子,不說話了。

  沈洛年往山谷內奔,找了一個茂密的樹林區,把狄純放入一片灌木叢中,用氈毯將她裹好,外面還堆上了些籐草,這才說:「別怕。」

  狄純明明身子發抖、牙齒打顫,卻咬著牙說:「我不……不怕。」

  「乖,我很快回來。」沈洛年摸摸狄純的頭,拔出金犀匕,轉身往外奔。

  ◇◇◇◇

  對付鑿齒還用不到姜普旗,而且這兒並非原野、此時又是黑夜,也不適合使用,用了自己反而會先撞樹……而戰場最好別在狄純附近,這丫頭心軟又膽小,看著自己殺鑿齒說不定日後天天作惡夢,那可麻煩。

  沈洛年感應著鑿齒們分成了十幾支不同的隊伍,前後分列而進,似乎也怕自己趁隙溜了出去,不過這也無所謂,打起來之後,應該就會集中過來了吧?

  眼看中央這一群數十人正對著自己的方位快速奔來,隱身在樹後的沈洛年拿起金犀匕,準備對方到一定距離之後就往前撲,但隨著對方越來越近,沈洛年心中漸起疑惑,說也奇怪,如果對方真能感應到自己的位置,應該每一隊都朝自己奔來才是,怎麼只有正面這一隊?或者他們的感應能力不夠精準?

  還沒想清楚的時候,對方已經接近,沈洛年不再多想,往外直撲,拿著匕首迎向鑿齒。

  果然這些鑿齒不是來感恩的,一看到沈洛年,短矛馬上戳了過來,沈洛年這半年來雖然沒怎麼努力練功,但因為妖化程度提升,體力與反應能力已頗有不同,此時只要身體輕化配合上一點時間能力,砍鑿齒就像是砍菜切瓜一樣,不會難到哪兒去,要不是之前背著狄純,沈洛年一開始根本就不用躲那群鑿齒。只見他一扭身衝入鑿齒堆,彷彿流水飄轉般東彈西繞的,一下子砍倒了七、八人。

  鑿齒怪叫聲中,附近十幾支短矛彙集戳來,沈洛年無縫可穿,旋身外閃,正要趁機繞到外側攻擊,突然一股遠超過普通鑿齒的強大力量,正從身後快速襲來。

  有刑天嗎?沒看到啊!沈洛年吃了一驚,瞬間提高時間能力的效果,連續幾個點地急閃,避開那股力量的追擊。

  他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那股力量竟來自一個普通模樣的鑿齒,他一面呼喝著眾人散開,一面拿著矛、盾急追沈洛年。

  沈洛年驚愕之下,突然想起輕疾說過的話--「各種族中都有自己的英雄人物」,媽的,看來自己低估了鑿齒。

  還摸不清楚對方能力的時候,可不能太過接近,沈洛年這時的戰鬥方式萬一被人纏上或碰撞到,很容易失去平衡翻飛,得先看清楚對方的強度才行,當下沈洛年彷彿一陣輕煙般地在這敵人周圍旋繞,不與他隨便接近。至於其他鑿齒若敢接近攔阻,沈洛年抽空就是一刀,殺得輕而易舉?

  這麼又殺了七、八人,沈洛年不禁有點惋惜,若可以使用闇靈之力吸上一吸多好?可惜闇靈之力和鳳凰能力相斥,用了這個就不能用那個。

  不到數秒鐘的時間,其他搜近的鑿齒部隊跟著圍了過來,那種強度的敵人多冒出了兩名,沈洛年也漸漸摸清對方的能力,這些或者可以稱為鑿齒將領、隊長的傢夥,雖然能力遠超過普通鑿齒,但比起一般刑天還略遜數籌,無論是妖氣、力量或速度都頗有不如,一般刑天要是武器揮動起來,想欺近還有點吃力,這種鑿齒倒不是沒有機會……

  既然打得過……先殺了領頭的,說不定敵人會撤退?沈洛年當下一扭身,對著那三名鑿齒衝了過去。

  但這一衝入戰團,沈洛年就有點後悔了,對方似乎配合得十分有默契,三支短矛、三片盾牌,彼此護持的同時,團團圍住沈洛年。

  雖然閃避不難,但想衝出去卻有點不容易,沈洛年心念一轉,飛空衝起,準備從上方逃出這包圍。

  鑿齒雖然不擅飛行,但稍微御氣在空中轉折卻辦得到,當下三人一起飄了起來,不過空中畢竟不比地面,沈洛年雖然速度不如地面快,但上下左右這麼一陣亂閃,對方連人影都看不清楚,就讓沈洛年穿出了戰團,還趁機砍了其中一人屁股一刀,可惜入肉不深,沒有太大影響。

  沈洛年正一面觀察著追擊的敵人,一面往外感應周圍妖氣的分佈,心中暗暗狐疑,衝入谷中本有三百個左右的鑿齒,怎麼只有百多名衝來找自己?其他人幹嘛一直往內跑?

  沈洛年迷惑間,仔細一觀察,卻吃了一驚,這些暴牙傢夥去的地方,不正是狄純那兒嗎?

  媽啦,快過去救人!沈洛年一驚落地,往外就奔,但周圍百多名鑿齒立即擁上來,沈洛年閃身間快速砍殺了十幾人,一路往外竄,但很快那三名鑿齒將領又衝了過來、攔在前方。

  對付這些人可不能掉以輕心,沈洛年幾個閃避,速度又慢了下來。

  這樣不是辦法,跑不過去……那飛過去嗎?這也不行,空戰自己雖閃避如意,但實際速度卻不算快,就算沒人阻礙,也未必比地面上的鑿齒快……何況對方一定一路飛起來追擊……

  那丫頭救出來還不到一天呢,就這樣讓她死了嗎?感應著其他鑿齒離狄純的位置越來越近,沈洛年一咬牙,突然停止那變化多端的閃飄動作,直線對著最近一名鑿齒將領撞了過去。

  那將領對沈洛年老是輕飄飄地到處亂閃早已大不耐煩,眼看對方主動衝來,他短矛一指,妖氣匯聚於上,怪叫聲中對著沈洛年直刺。

  但這次沈洛年卻不閃了,他右臂硬梆梆地一揮,金犀匕硬生生格斷了短矛,沈洛年左手筆直外伸,恰好一把抓住對方的脖子,這一瞬間,一股黑氣倏然往內透入。

  此時擠在周圍的四、五名鑿齒小兵,紛紛揮動手中盾矛朝沈洛年攻擊,但他們的武器敲到沈洛年身上,卻彷彿敲到硬梆梆的金石之上,沈洛年毫無所覺,只不過眨眼的時間,那鑿齒將領表情一僵,翻身後倒,身上突然冒出一大片白霧。

  周圍鑿齒大吃一驚,退開了兩步,詫異地看著沈洛年,只見他彷彿換了一個人,不過幾秒的工夫,全身皮膚先是血色盡褪,進而蒼白泛青,還冒出隱隱的黑氣,已完全不似人類。而剛剛鑿齒身體冒出的白霧,被這黑氣一逼,很快往外滾散,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沈洛年這時已經把金犀匕收入腰間,就這麼空著雙手,全身僵直地往森林中急飄,周圍鑿齒一愣,紛紛往前擁上攻擊。此時沈洛年的戰鬥方式卻與過去大不相同,他毫不閃避,那泛著黑氣的僵直雙臂,帶著一股沈鬱厚重的龐大力量硬打硬砸,一般鑿齒根本無法抗衡,無論是矛、是盾,只一碰就被撞飛老遠,就算刺到他身上,不但無法透入,他也恍若未覺,更有不少鑿齒被他那冒著黑氣的手一把抓住,當成人肉武器般隨意揮舞、亂打亂砸,片刻後才在冒出白霧的同時被摔飛,一時也不知道死活。

  只見沈洛年速度越來越快,他連摔飛十多人、撞開四十多人,就這麼一直線地硬生生衝出戰團,旋即閃電般地飄入密林之中,後面的鑿齒根本趕不上。

  ◇◇◇◇

  另一面,奔入密林中的鑿齒群已衝到狄純不遠處,那些掩蔽物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對方正四面八方圍了起來,對準了狄純隱身處緩緩接近。

  狄純看周圍擠滿了數百名恐怖臉孔、高大身材的妖怪,就算沈洛年殺回來大概也打不過,她雖怕得全身發抖,卻緊緊咬著下唇閉目祈禱,不敢叫出聲音。自己已從無止盡的苦痛中解脫,就算在這兒死了,至少也終結了白澤血脈,可不能因為驚呼而把沈洛年引回,那可連他也害死了。

  狄純正等死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砰通嘩啦一陣亂響,緊跟著就是鑿齒的怪叫聲,狄純睜開眼睛,卻見身旁鑿齒狂呼亂叫,不斷往這兒撲,但卻又紛紛往外亂飛,她擡頭一看,卻見一道黑影正快速地在她頭上飛旋,手中還抓著兩個鑿齒到處揮打。

  她仔細一看,卻不禁身子一顫,頭上那是沈洛年嗎?他全身透著黑氣,臉色慘白,身軀僵直,在這夜色之中,彷彿鬼怪殭屍。狄純驚呼了一聲,低頭不敢再看。

  ◇◇◇◇

  沈洛年用鑿齒當兵器,卻是不得已,若不如此,耗用的闇靈之力補不回來,而被當作兵器的鑿齒,雖不斷和自己人的盾矛相撞,但一時反正沒這麼容易死掉,反而可以以闇靈之力吸成骨靈,取得力量補充後,再抓兩隻新鮮的當兵刃。

  就這麼打了一陣子,也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人、躺下了多少骨靈乾屍,突然外圍一陣呼嘯,輕疾不等交代,當下輕聲翻譯:「撤開!守住周圍!」

  若讓他們把時間耗下去,等後援幾千人到了後就麻煩了,自己只顧著吸收闇靈之力,這樣殺敵的速度太慢……沈洛年心念一轉,眼看鑿齒紛紛往後退開,他也不等對方走遠,當下往前直撲,將手中已化骨靈的鑿齒扔開,在無數盾矛穿刺間,就這麼撞入人堆,左手又抓了一隻鑿齒,右掌卻僵直地戳入另一個鑿齒的胸腔,直接把對方心臟挖了出來,跟著他把心臟一扔,左手拉著鑿齒身體掃開半圈,右掌一揮,又打破了另外一人的腦袋。

  此時只以單手吸收闇靈之力,另一手則專心殺人,雖然這樣闇靈之力耗用的速度似乎大了些,沒法累積更多,總比陷在這兒被圍殺的好。

  沈洛年一改變戰術,鑿齒死傷慘重,一轉眼沈洛年身旁躺下了一大片,有被挖穿了胸腔,有被扭斷了頸子,有顱腔擊碎顏面變形,有攔腰折斷肚破腸流,被左手人形武器擊飛的還算好運,被那滿是黑氣的右掌抓上,不死也殘。

  「都退開!」一個鑿齒將領大聲喊著,對著沈洛年揮矛直衝,沈洛年左臂一揮,手中鑿齒雙腿重重掃向對方,那鑿齒運足妖氣以盾格擋,轟地一下退了半步,但總算頂住了這一擊。不過沈洛年手中的那名鑿齒,在這兩股力道撞擊下,小腿以下炸散成血沫肉塊,當場少了半截。

  比剛剛那幾個將領還強?沈洛年有三分意外,染滿鮮血的右手一轉,帶著黑氣探了過去。

  這鑿齒將領一面悍勇地拿矛穿刺,一面拿盾抵禦,沈洛年左手一扔,放開了那已經化為乾屍的鑿齒,和對方交手了幾招,發現眼前運用的闇靈之力,還不足以快速解決這傢夥。

  這樣還得打多久?沈洛年怒意湧起,猛然再提起五分闇靈之力,只見他全身黑氣瀰漫,幾乎已經看不清顏面,剎那間動作又快三分,下一瞬間,他左手一把抓住短矛,右手轟地拍上木盾。

  鑿齒妖氣抵擋不住這股以數百人生命力、精智力換來的闇靈之力,瞬間矛折、盾碎,隨著黑氣往前迫出,對方兩手皮膚倏然乾裂脫皮,手掌收縮變形,周圍地面也跟著乾燥龜裂,四面草木枯折,空氣中沒有一滴水分。

  沈洛年正想趁勝追擊,卻見那鑿齒大吃一驚,往後飛射,一面恐懼地怪叫:「旱魃!是旱魃!」

  周圍鑿齒一呆,也不知道誰先驚呼一聲,紛紛轉身往外逃。一轉眼間,周圍鑿齒撤退一空,只留下幾個沒死透的,躺在地上掙扎。

  沈洛年倒有點意外,旱魃有這麼可怕嗎?他飄身到狄純身旁說:「你還好吧?」

  狄純臉上都是淚水,臉色蒼白、惶恐地看著沈洛年,她身子一面後縮一面顫聲說:「你……你……別過來……」

  沈洛年一呆,退了半步,輕疾開口說:「你闇靈之力未收,現在表情很難看。」

  沈洛年明白了,自己運使闇靈之力,血脈凝止,臉色就和死人一樣白中發紫,還帶著黑氣,加上身上染滿了鮮血,自然會把狄純嚇壞……

  沈洛年也不多解釋,他收回闇靈之力返回心室,讓被壓縮凝結到喉間的道息慢慢泛出,他低頭看看周圍,把沒死透的鑿齒一個個化為骨靈,剛剛最後那幾下,耗用了不少闇靈之力。能收就收一些,反正這些鑿齒看樣子活不了,別浪費了。

  一面動作,沈洛年一面說:「剛剛鑿齒最後那句話,確實是喊旱魃?有這麼可怕嗎?一下子退光了,而且我也不是旱魃。」

  「除了強弱之外,旱魃和屍靈之王的外觀和能力並沒有什麼差異。」輕疾說:「鑿齒來再多人也打不過旱魃,當然會退。」

  「為什麼?」沈洛年說:「只要多派高手圍我,我耗用的闇靈之力遠多於吸收到的,打久了也會沒力。」

  「那是因為你沒讓骨靈協助你戰鬥。」輕疾說。

  「這倒忘了。」沈洛年拍了拍腦袋說。

  「還有。」輕疾又說:「你也沒有在戰鬥過程中製造殭屍,以鑿齒這種強度的種族,很難阻止你這麼做,再打下去,你的手下會越打越多,對鑿齒這種靈妖族來說,面對旱魃時最好是盡快逃命,否則很可能全滅……除非強大的刑天有過來助戰,才有機會滅了初成氣候的旱魃。」

  「刑天沒過來?」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沈洛年聽久也習慣了,反正罵也沒用,還不如省省力氣,他沈吟說:「也許因為只追兩個人,以為不需要吧?不過周圍的雖然散了,但他們似乎還沒放棄,一樣遠遠盯著我,下次刑天可能就會來了……媽的,真不懂為什麼一直甩不掉。」

  「鑿齒嗅覺雖不如牛頭人,」輕疾說:「但對血腥味特別敏感。」

  「我身上血是挺多的,找個地方洗洗好了……」沈洛年轉念一想又說:「不對,剛開始被追時,我身上沒血啊。」

  輕疾說:「是那女孩身上散出的。」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通,張嘴罵:「媽的!難怪剛剛一大群對著她沖……這幾天又去不掉那味道,怎辦?」

  「直線逃跑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被追上。」輕疾說。

  也是,之前以為自己能很簡單地避過,所以只和鑿齒捉迷藏,沒想到繞了一天卻被團團圍住,既然知道對方能聞到,那只好全速往外逃了……沈洛年回頭看了狄純那方向一眼,皺眉說:「那丫頭怕得要命,有沒有什麼催眠術,可以讓她忘了剛剛的事情?」

  「那種技能,不是三兩年就可以學會、學好的。」輕疾說:「你現在黑氣散去,體內原息不斷催動血氣,臉色已經慢慢恢復正常了,也許好些。」

  可以過去了嗎?會不會又把她嚇哭?沈洛年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狄純輕聲喊:「洛……洛年?」

  沈洛年轉過頭,見狄純那細瘦的手臂正抓著樹,吃力地想站起,一面有些膽怯地看著自己,不過那股恐懼的神態倒是消失了。

  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往回走,一面說:「你這丫頭剛剛居然趕我走!」

  「對……對不起。」狄純委屈地低聲說:「你剛剛……好可怕,我突然嚇到,還以為不是你……那是怎麼回事?」

  「快上來,我們還得逃。」沈洛年不回答問題,轉身蹲下說:「敵人只是暫時退走。」

  「還會來?」狄純一面攀上沈洛年背後,一面擔心地說:「剛剛他們怎會退走?」

  「因為我太醜,把他們嚇跑了。」沈洛年綁著氈毯說:「他們就像你一樣膽小。」

  狄純臉一紅,爬上沈洛年背後不敢吭聲。

  沈洛年跑出山谷,感應了一下周圍的狀況,鑿齒就和總門變體者想法一樣,都認為自己會往東方逃去,所以重兵都佈署在東面……自己當然不能往那跑,而因為狄純的生理問題,這幾日又甩不掉鑿齒,能往哪兒躲?

  沈洛年想了片刻,心念一動,一路往西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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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7 06:17:08

第九集  第八章  去澳洲幹嘛?

  這麼又奔出了數公里,既然是一直線地奔跑,鑿齒一時也追不上,也說不定他們不敢太接近「旱魃」。總之雖然仍遠遠盯著兩人,卻並沒有拉近距離。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狄純畢竟身體孱弱,就這麼趴在沈洛年背上睡去,沈洛年聽得她輕柔緩細的呼吸聲,想了片刻之後,輕聲說:「輕疾,我既然被當成旱魃,是不是表示快被全世界妖怪追殺了?如果是這樣,我得先安置這小丫頭。」

  輕疾說:「這倒未必,鑿齒欺善怕惡,在妖界並不怎麼受歡迎,說了也沒人信……而且你有個優勢。」

  「什麼優勢?」沈洛年問。

  「無論是屍靈之王、旱魃或是殭屍,都只存靈魄和一絲生機,大部分軀體都已僵死,只靠闇靈之力移動,外觀很容易分辨出來。」輕疾說:「但你收斂闇靈之力後卻完全不像死體,除非親眼看見你運用闇靈之力,該很難相信你與屍靈有關。」

  「意思就是還可以放心一段時間了?」沈洛年慶幸地說:「我還以為會糟糕。」

  「但若在其他妖族面前使用,那狀況又不同。」輕疾說。

  「這次是意外困住才用的,誰教這丫頭剛好……」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鑿齒也太過分,我們不過兩個人來逛街,居然派這麼多人來追!」

  輕疾停了停才說:「你獲得資訊已經足夠,可以嘗試推測原因。」

  「唔……」沈洛年想了想才說:「因為那些總門的人殺了很多鑿齒嗎?他們正想找兇手?」

  輕疾並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會無端濫殺其他種族的生物,除了鑿齒和人類以外,並不多,鑿齒本來並不想這麼早就開始戰鬥的。」

  看來又是被總門害的,本來鑿齒似乎正休養生息,卻一直有部族被人獵殺,自然得找兇手,而總門那兒外型掩蔽,一時難以搜尋……沈洛年突然一怔說:「總門那兒沒有傳出血腥味嗎?」

  輕疾說:「大部分血液,人類以水清洗後,從挖掘的地下河道衝出,氣味大幅散開,反而不易找尋。」

  反正自己和狄純是替死鬼就對了,沈洛年不再說話,悶聲往前衝。

  沈洛年並不是盲目亂衝,他順著過去的方位,一路跑出森林,到了大草原,沈洛年微微一愣說:「牛頭人呢?」

  「你要找牛頭人?」輕疾說。

  「是啊。」沈洛年說:「躲個幾天,等小純那氣味過去了再說。」

  近距離的種族分佈輕疾可以告知,他隨即說:「他們往南遷了。」

  「喔,很遠嗎?」沈洛年一轉向,往南方繼續跑:「這方向嗎?」

  「嗯,才剛開始遷移,還不遠。」輕疾說。

  沈洛年又跑出了數十公里,才感應到熟悉的牛頭人妖氣,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奔出太遠,身後的鑿齒似乎已經放棄,正逐漸拉遠距離。

  沈洛年順著妖氣感應不斷往前奔,又過了片刻,終於看到了那一群正縮著身子睡覺的群聚妖族--牛頭人。

  牛頭人和過去一樣,成年人停在外圍,一方面保護族中幼童,一方面警戒著周圍,沈洛年腳步雖輕,卻不免有排草摩擦聲,加上現在不只狄純身上有氣味,沈洛年更是滿身血汙,不少牛頭人都醒了過來,帶著敵意往這兒看,其中十幾個牛頭人,還站了起來。

  「他們可能認不出我。」沈洛年掏出姜普旗說:「用這可以吧?」

  「緩緩展開即可,不要甩動。」輕疾說:「甩動會起雲霧。」

  「知道了。」沈洛年跑到距離牛頭人還有數十公尺遠的地方停下,眼看已經有十幾個牛頭人帶著疑惑的神色接近,沈洛年舉起姜普旗,緩緩攤開說:「還認得我嗎?」

  「神巫!」「人類神巫!」牛頭人一愣,驚呼聲中,敵意盡散,紛紛叫了起來,一群人馬上圍了過來,簇擁著沈洛年往聚居處走,一面對著沈洛年說個不停,但沈洛年可是半個都不認識,只好皺眉隨口應付。

  隨著這消息傳出,許多本來還在睡覺的牛頭人也醒了過來,紛紛往這兒擠,還有不少帶著小尖角的牛頭娃兒擠到人堆裡面,以好奇的眼光偷瞧沈洛年。

  狄純睡得正香,突然聽到周圍喧鬧起來,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卻見周圍滿是巨大的牛頭,一個個銅鈴大眼正瞪著自己,不禁大吃一驚,驚呼了一聲,緊緊摟著沈洛年脖子發抖。

  「醒了?別怕。」沈洛年說:「這些是我的朋友。」

  狄純聽到沈洛年的聲音,又確定了自己還在他的背上,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但心臟仍不爭氣地狂跳個不停,只縮著身子往外偷瞄。

  「神巫。」一個牛頭人擠入人堆,一面讓眾人稍散開,一面捏著尖角行禮說:「可好?」

  沈洛年看著那牛頭人脖子上的金色短毛,喜說:「你是……黑族族長?不好意思,我又來了。」

  「神巫記得我?很好!」黑族族長高興地說:「神巫衣服,新的血很多,治病?哪兒?」

  「不是治病,我被鑿齒追殺。」沈洛年搖頭說:「可以來你們這兒躲幾天嗎?」

  黑族族長臉色一變說:「鑿齒?我們幫忙!戰鬥!」

  「不用了。」沈洛年搖頭說:「我來玩幾天就好……如果他們不追來,就別管了。」

  黑族族長想了想,點頭說:「牛首族遷移,神巫一起?」

  反正現在也不能回東方高原,自己到處亂跑,還不如和牛頭人過一陣子,一面幫狄純復健,等月底若是風聲不緊,再偷偷去找黃齊和白玄藍……這麼一想,沈洛年點頭說:「也好啊。」

  「太好了!」黑族族長高興地揮舞著雙手。

  「神巫!神巫!」又有一個牛頭人擠到人群裡面,一臉興奮地看著沈洛年。

  幹嘛?沈洛年看著牛頭人片刻,越看越是熟悉,突然一怔說:「農摩?」

  果然是數日前一直協助著沈洛年的農摩,他似乎沒想到沈洛年能認出他來,驚喜地說:「農摩,我,農摩!」

  其實兩方也才幾天沒見,沒什麼好敘舊的,尤其農摩一直幫到最後一天,到今日也不過相隔兩、三日而已,主要是許多牛頭人小孩都只聽過神巫,卻沒見過沈洛年,此時又非戰場,自然都擠了過來。

  雖然說是小孩,但一個個也都比狄純還高大,和沈洛年差不多,可是那毛茸茸的圓圓頭顱上有著袖珍可愛的小彎角,大大的眼睛中透出天真的眼神,仍能看出年歲尚輕,十分可愛。狄純看周圍漸漸變成這種可愛造型的妖怪,總算也安心了些。

  之後沈洛年和黑族族長、農摩等人又稍微聊了片刻,才知道牛首族皇族皇子薑普,在慶典時傳下號令,要所有牛頭往南方遷移,他們黑族返回牧地之後,今日下午才剛啟程,所以只離開了一小段距離,若沈洛年再晚幾日來,可能就找不到了。

  至於農摩,因為那七日一直隨著沈洛年治療病人,對於製作藥物、包紮止血倒也挺有心得,據說他挺想往神巫這個方向發展。前陣子牛頭人與雲陽大戰後,黑族許多傷者還沒完全痊癒,有問題都找他處理,但他畢竟是助手,很多問題也不知該怎麼解決,沒想到兩日後沈洛年再度出現,可讓他大感興奮,不斷詢問當初沒搞清楚的草藥療效。

  沈洛年其實更不清楚,還好輕疾在耳中幫忙作弊,倒也順利應付了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徒弟,另外一些傷勢反覆的牛頭人,也忍不住前來求診,倒是讓沈洛年好好忙了一陣子。

  ◇◇◇◇

  次日清晨,牛頭人繼續往西南方奔馳,他們照著上次的規矩,一樣把沈洛年背在背上,至於狄純,沈洛年本想也讓牛頭人背負,但這主意可把狄純嚇壞了,眼看她快哭了出來,沈洛年想想她也未必有力氣抓穩牛頭人,只好繼續背著她,兩人一起坐在牛頭人背上,反正對雄壯的牛頭人來說,多這三十公斤也不過小意思而已。

  牛頭人本就善奔,連小朋友奔馳速度都十分快,整日奔馳下,一天衝出了近千公里,各處的牛頭人不斷地匯聚,本來數千人的部落,到了晚上休息時已經彙集了數萬人。

  沈洛年昨日和鑿齒追逐、廝殺了一天,晚上又幫牛頭人「複診」,今天則在牛背上晃了一整日,早已經腰酸背痛等著想睡覺,而且這一跑,想來鑿齒不可能一路追來,自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料牛族這一大集合,雖然還沒碰上皇子薑普,卻遇上不少過去的病人來拜訪,沈洛年無可奈何下,只好繼續「複診」,可歎這次沒有半個瀕死的病患,可說完全白干。

  沈洛年不能睡覺,狄純可也不大敢合眼,一直跟在一旁觀看。當然這兩日過去,她對沈洛年能聽懂牛語以及身為「牛醫生」這些事情可是大為驚歎,不過沈洛年依慣例懶得解釋,她也不敢多問。而她除了沒有力氣之外,某些細工還比沈洛年更靈巧,也在一旁幫了不少的忙。

  於是到了第三日牛群奔馳的時候,沈洛年和綁在身後的狄純,隨著太陽越烈,兩人都累得睜不開眼,沈洛年毫不客氣地趴在牛背上昏睡,狄純也顧不得害臊,就這麼趴在沈洛年背上跟著睡。

  睡著睡著,沈洛年突然聽到狄純驚呼自己的聲音,他微微一驚,但隨即發現自己還是趴在牛背上,那小女孩狄純也一樣在自己身後,當下也不睜眼,只懶洋洋地說:「什麼啦?又大驚小怪了。」

  「不……不是……」狄純搖著沈洛年的脖子說:「快起來看,睜開眼睛。」

  沈洛年正不想理她,突然覺得周圍似乎真有什麼古怪又熟悉的聲音,他微微瞇著眼睛往外看,突然一驚坐起說:「這是怎麼回事?」

  「所以我叫你起床啊。」狄純慌張地說:「這是……這是海嗎?」

  沈洛年說不出話來,四面張望,東南西北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而周圍近十萬隻大小牛頭人,一隻跟著一隻,一大群在海面上壯觀地排開,同時往南方泅泳,速度竟似乎不比在陸地上慢多少。

  「這……」沈洛年傻了片刻,俯下身說:「牛頭大哥,這是要去哪兒?」

  那牛頭人是黑族中一名十分強壯的勇士,今日出發前,他和其他幾個應徵者抵角互鬥了好片刻,才爭取到背負神巫的光榮任務,這時聽到沈洛年發問,他一面往前遊一面愣愣地說:「不知道,族長、皇子說,往西南。」

  西南……噩盡島不是在大海中央嗎?那得遊多遠?沈洛年看著前方,不禁有點傻眼。

  這些牛頭人就像懷真一樣,腦袋裡面也有自動導航系統嗎?眼看每個牛頭人都在奮力往前衝,沈洛年也不好意思大喊找黑族族長來問話,正煩惱間,輕疾開口說:「看這方向,可能是往澳洲,也就是澳大利亞。」

  「澳洲?」沈洛年叫了起來。

  身後的狄純一怔說:「什麼?」

  「沒什麼,我思考一下。」沈洛年應付了一下狄純,低聲說:「他們去澳洲幹嘛?」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嘖。」沈洛年不再發問,使用妖氣把自己和狄純托起,緩緩飄立了起來,站在牛頭人寬闊的背上。

  「哞?」兩人下方的牛頭人疑惑地擡頭,似乎對身上突然變輕不少有點疑惑。

  沈洛年低頭敷衍說:「我站一下。」

  牛頭人搞不懂,也只好繼續專心遊泳,而狄純見沈洛年站起,擔心地說:「要……飛回去嗎?」

  「海很大,這樣往外飛我會迷路。」沈洛年搖頭。

  「我可以協助指引方向,判別方位的能力算常識。」輕疾突然說:「但你背著女孩,飛行時若遇到危險,幾乎是無法自保。」

  「用闇靈之力呢?」沈洛年低聲說。

  「你們距離太近,她會受侵蝕的。」輕疾說:「而且這能力盡量不用比較好。」

  倒沒想到侵蝕的問題,沈洛年微微一驚,還好輕疾提醒,否則差點一不小心把這小丫頭弄成骨靈……但這下什麼辦法都沒有,他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不知該如何是好。

  狄純見沈洛年口中喃喃片刻,又沈默著不說話,低聲問:「現在……怎辦?」

  「只好跟著去了。」沈洛年說。

  狄純慌張地說:「怎……怎麼可以?要很久嗎?」

  「唔。」沈洛年微微一怔,這才突然想到身旁是個害羞孱弱的小女孩,這一趟不知道要多久,她吃什麼?喝什麼?別說她了,自己體質和一般人雖然不同,也不知道能多久不喝水……至於便溺生理那些問題更別提了。

  「輕疾你有辦法嗎?」沈洛年低聲說:「魚我還可以抓,水從哪兒來?」

  「如果有適當的管路和工具,可以藉著你的能力迫水為蒸氣,再藉海水冷卻為純水。」輕疾說:「但現在周圍什麼都沒有,我也想不出辦法……不過這裡下雨的機會很大。」

  萬一剛好幾天沒下雨怎辦?何況手邊也沒有盛水的東西……要是有什麼工具就好了……

  正思索間,輕疾突然開口說:「快下雨了。」

  沈洛年一怔,擡頭往空中看,果然見到西方烏雲滾滾,正往這方向捲來,不只是沈洛年往上看,所有牛頭人都擡頭往上看,周圍喜氣洋洋,不少人發出歡呼的聲音。

  「怎麼回事?」沈洛年說:「他們也這麼高興?」

  「牛頭人幾日不吃還可以,但也需要喝水。」輕疾說:「若雨下得太少,有些老弱會撐不過這段旅程。」

  原來他們也怕沒水,那這些傢夥也不準備一下就衝過來了?沈洛年一怔,正想找個人來罵,卻見一個牛頭人在遠遠牛群前方以牛語呼嘯:「黑族蒙苦,來前面!」

  沈洛年身下的牛頭人一愣,咕嚕一聲嘴巴冒出水面說:「皇子叫我。」跟著排開眾牛,往前遊了過去。

  那傢夥在前面嗎?沈洛年正想找人算帳,當下開始研究,該從哪句話開始罵起。

  這被叫作蒙苦的牛族壯漢,很快就衝到牛頭人的領先群,前端那一群牛頭人中,一個腦袋變形的傢夥突然跳了起來,學著沈洛年一樣站在身旁的牛頭人背上,哈哈笑說:「沈神巫,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看那模樣,正是牛族皇子薑普。

  「噫?」狄純聽到對方居然會說人話,當下吃了一驚,忍不住探頭偷瞧。

  「帶著妻子來嗎?歡迎歡迎!」姜普那怪頭上的一雙大眼,盯著狄純的小臉看,把她嚇得又縮了回去。

  沈洛年卻皺著眉頭,他還在心中整理罵人的話,只悶聲說:「這丫頭不是我老婆。」

  「喔?」姜普也不追究,只說:「牛族大隊出海之後,我才發覺你們和黑族一起來了……真是太好了,不過我們這次遷徙、日夜不停,要好幾日才有地方上岸休息,之後還要再過數日,才能到目的地,神巫不怕受不了嗎?」

  原來姜普不知道自己來了?沈洛年的火氣倒是消了,他想起輕疾的話,望著姜普說:「你們的老弱呢?撐得住嗎?」

  姜普透出一股沈痛揉合著堅毅的情緒,停了片刻才說:「這種全族大遷移,難免會有損失。」

  沈洛年一怔,突然有點佩服姜普,這種大團體的領導人,自己可是幹不來的,他想了想才說:「為什麼突然要遷移?」

  「過去那島是道息集中地。」姜普說:「但現在變了,變成排斥地,並不適合牛首族,尤其是皇族,但若只有皇族離開,我們就沒法保護自己族人了。」

  「西邊不是有些地方,排斥的力量比較低嗎?」沈洛年說。

  「那兒集中了許多本來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強大妖仙,也不適合我們。」姜普說。

  懷真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對了,還有幾乎把牛族滅族的龍族也來了……這麼說來,姜普的遷移似乎也挺有道理。

  這時沈洛年身後的狄純,突然低聲說:「其實……」但說了兩個字又停了下來。

  「怎麼?」沈洛年問。

  「沒……沒什麼。」狄純忙說。

  這丫頭想上廁所嗎?在這大海中我可變不出花樣了,等等讓她泡水裡隨便放吧……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姜普轉過頭,望著西邊的烏雲說:「希望這幾天的雨量充沛,否則牛族幼童的損失會變大。」

  不只你們牛頭人有缺水問題,我身後這丫頭還不知怎辦呢,但連萬事通輕疾都想不出辦法,自己又怎麼想得出來?

  眼見烏雲越來越近,雨水開始一滴滴打了下來,姜普突然一聲呼嘯,本來頗分散的牛群漸漸聚集起來,眾人顧不得遊泳,同時擡頭張開大嘴,大口吞嚥著落下的雨水。

  牛就是牛,只知道這種笨方法嗎?帶些水壺出門不就好了?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心中發急,狄純就算也學著這樣喝,那張小嘴能裝多少水?

  又過了幾秒,雨勢突然變大,傾盆大雨嘩啦啦地灑了下來,沈洛年看著天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他似乎聽到硬物輕聲撞擊的聲音,一回神,這才發覺狄純正在發抖,那正是她牙齒打顫的聲音,沈洛年這才想起,那氈毯恐怕早已經濕透,連忙說:「冷嗎?」

  「我……沒關係。」狄純說。

  姜普聽到兩人對話,插口說:「這時泡在海水中,反而比較溫暖。」

  原來如此,沈洛年連忙解下氈毯,一面說:「你泡水裡去……記得多喝點雨水免得口渴。」

  狄純驚慌地說:「洛年,我……我不會遊泳……」

  「抓著蒙苦。」沈洛年說:「他們不可怕的。」

  狄純卻死抓著沈洛年,紅著眼睛不肯放手,沈洛年總不好把她扔下去,最後只好沒轍地說:「媽的!陪你下去可以吧?」他把氈毯平放在蒙苦身上,橫抱著狄純跳下水中。

  「對……對不起。」狄純低聲說。

  「認識你到現在說了幾次對不起啊?」沈洛年瞪眼說:「少做點需要道歉的事情不是更好?」

  「對……對不……」狄純說到一半,連忙委屈地癟起嘴。

  「算了、算了。」沈洛年歎氣說:「愛哭鬼,總搞得好像我在欺負你。」

  「沒有。」被橫抱著的狄純長髮散入水中,她頭靠著沈洛年頸側,低聲說:「你很好。」

  「我一點都不好。」沈洛年氣呼呼地說:「記得喝點水,渴死沒藥醫。」

  狄純確實有點渴,但這樣可真不容易喝,她仰面喝了幾口,雨水沖入鼻子差點嗆到,一下子咳個不停,沈洛年又擔心又火大,忍不住一面拍著她的背,一面念:「媽的,我最討厭照顧小孩,以後一定不生小孩!」

  但罵完沈洛年又不免有點心虛,說不定這丫頭想不開又哭了起來,忍不住偷瞄狄純,卻見她咳完之後卻沒說話,只低著頭不吭聲,沈洛年正有點擔心,卻聽狄純輕聲說:「我也不想生。」

  媽啦,這話什麼意思?幹嘛接著我後面講?沈洛年一愣,卻見狄純正擡頭望著自己,兩人目光一碰,狄純馬上紅著臉低下頭去,結巴地說:「我……我意思是,我不想讓這血脈延續下去。」

  沈洛年想了想說:「只要別告訴別人存在這種血脈,還是可以照生的。」

  狄純停了片刻,轉開頭低聲說:「也是。」

  現在可不是聊這種事的時候,沈洛年聽著周圍雨打水面稀里嘩啦的聲音,正煩惱儲水的方法,突然聽狄純低聲說:「雨好大,打在頭上痛痛的。」

  「嘖,你那是什麼嫩腦袋……若你不喝了,我倒是有個辦法避雨。」沈洛年心念一動,一個黑乎乎的大片橢圓形東西,突然從水中竄出,飄在兩人頭上,擋住了空中落下的雨水。

  「咦?」狄純看著那一片彷彿甲蟲般的橢圓深黑物體,詫異地說:「這是什麼?」

  「神巫,這是什麼妖?有妖氣。」連姜普也好奇地鑽入沒雨的地方,詫異地往上看。

  「凱布利,一種影妖,可以藉著妖氣凝出體型,拿來避雨挺好……」沈洛年突然一呆,大聲說:「啊!」

  他這一聲喊,把狄純和姜普都嚇了一跳,兩人詫異地看著沈洛年,卻見他突然目光轉向上方,兩人跟著擡頭的同時,卻見上方的凱布利一瞬間變大,長度超過五公尺,跟著突然懸空一轉,圓弧形的背面貼著前方海水,肚腹處朝著天空,彷彿躺在水面上,只見沈洛年看著那東西詫異地說:「媽的,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

  「這……這是……影妖嗎?怎會有這麼巨大的影妖?」姜普愣愣地說。

  「我也不知道它怎麼變的。」沈洛年突然笑了起來:「真的可以。」

  「可以什麼?」狄純怯生生地問。

  「可以裝水。」沈洛年抱著狄純縮在圓弧側下方躲雨,一面笑說:「我讓它背後凝結出形體,肚腹處則保持虛影,這樣不就是個大水槽嗎?」

  「這裡面可以裝水?」姜普大驚說:「真的?」

  「真的啊,正在累積。」沈洛年曲指敲了敲凱布利以妖氣凝出的背殼,傳出叩叩兩聲,一面低頭笑說:「純丫頭恭喜,你不會渴死了。」

  「可以喝嗎?」狄純訝異地說。

  「現在只有一點。」沈洛年在接近底部的地方,伸手指引說:「來,這兒可以穿透。」

  狄純訝異地伸手,果然可以探入那一片漆黑中,跟著輕輕一撈,真捧出一捧潔淨的雨水,狄純輕啜入口,一股甘涼滲入喉中,比仰頭苦吞舒服多了,她不禁露出歡喜的笑容。

  「還要嗎?」沈洛年問。

  「夠了。」狄純搖搖頭,又有點擔心地問:「隨時可以喝嗎?」

  「隨時可以。」沈洛年真有三分得意,連輕疾都沒想到這招,這招影蠱存水法,可當真是天下唯一、宇內獨創。

  不過這麼從旁看,只能看到一片黑,姜普忍不住冒雨御氣騰空,從上方往下望,卻依然僅見黑一片,他忍不住大聲叫:「真有水嗎?」

  「只是看不到。」距離一遠,雨聲就頗干擾對話,沈洛年只好也大嚷說:「你往內伸手看看。」

  姜普落到凱布利邊緣,往內探入,果然最上面那片黑影可以探入,但往內側壁面一摸,就是凝結如實的圓殼,周圍雨水正不斷地順著圓形滑入。

  「這……」姜普飄回沈洛年身旁,驚喜地說:「神巫,除了你們兩位需要的水量……」

  沈洛年接口說:「要水就來拿。」他前幾日才被姜普旗救命,躲鑿齒時又托庇於牛首族,更別提當初取得闇靈之力也是靠他們,早想表示心意,自不會小氣。

  「太好了、太好了!」姜普抓著沈洛年的肩膀大聲說。

  「希望這雨下久一點。」沈洛年擡頭望著滂沱大雨說:「不然存不多。」

  「夠用的、夠用的,只給小孩子喝就好。」姜普感激地說:「這樣大部分幼童都能存活下來,多謝你,神巫。」

  狄純看姜普這麼高興,也頗覺歡喜,對沈洛年低聲說:「太好了,大家都有水喝。」

  但沈洛年想了想,突然有點遲疑地說:「不過要是真的裝一大缸水,這影妖的妖氣可推不動……」

  「當然我們推!」姜普叱喝一聲,號令一下,一群壯碩的牛頭人馬上擁了過來。

  「你也太急了。」沈洛年忍不住笑:「現在水還很少啦。」

  姜普一愣,和沈洛年相對哈哈笑了起來。

  這麼一來,隊伍的陣型就要做調整了,孩子們得集中到這大影妖身邊,當然還得安排輪值推動的牛頭壯漢,姜普當下忙著去指揮打點,連這影妖是哪兒來的都忘了問。

  既然水的問題解決了,其他問題就算還有點麻煩,至少不會死人……沈洛年覺得輕鬆不少,對懷中的狄純笑說:「等雨停,我們到凱布利上面曬太陽,我再幫你把毯子弄乾。」

  「啊?」狄純訝異地說:「上面不是空的嗎?」

  「空不空,由我控制。」沈洛年笑說:「你剛喝水的地方,現在也變回密封了。」

  「怎會……」狄純看了沈洛年一眼,微笑說:「又是不能問的對不對?」

  「你越來越乖了。」沈洛年頗覺滿意,點頭說:「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只是懶得一直解釋,每個人都想問,累死我。」

  被沈洛年稱讚,狄純看來挺高興,低頭淺笑了一陣子之後,她似乎想起一事,收起笑容說:「對了……洛年。」

  「嗯?」沈洛年低頭。

  「他們這次遷移,是為了要離開噩盡島嗎?」狄純問。

  「對啊,你剛也聽到了。」沈洛年說:「姜普說道息太少。」

  「可是……」狄純遲疑了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不久之後,連噩盡島在內,所有大的陸塊……都會連在一起的。」狄純低聲說:「其實不用冒險渡海,等以後再搬就好。」

  「啥?」若換一個人這麼說,沈洛年可能嗤之以鼻,但說這話的是狄純,可不能當成開玩笑,沈洛年一呆說:「你……你夢到過?」

  「嗯。」狄純微微點頭。

  「什麼時候會發生?」沈洛年吃驚地說。

  「那個夢看到的範圍很大,時間反而難確定。」狄純遲疑地說:「但那時我的外貌……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並沒有明顯變化,既然我已經自由,該是……幾個月之內。」

  「啊?」沈洛年這下子不免張大嘴巴,那叫「板塊移動」還是什麼的東西,一年不是才幾公分嗎?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暴走啊?和最近一直以來的地 震有關嗎?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要不要叫姜普回頭啊?」

  「他怎會相信?」狄純低頭說:「除非告訴他我的身份,但我擔心……」

  「嗯……還是別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家也只認識幾天,姜普這千年妖怪要是知道狄純是白澤血脈,說不定也想把這丫頭抓去養,這十幾萬牛頭人自己可打不過。沈洛年想了想又說:「你也不一定要告訴我,免得我漏了口風。」

  狄純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不想瞞你,你是我……你是好人。」

  「我才不是好人。」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有機會就把你扔了。」

  狄純臉孔微微一紅說:「別騙我,你不會的,要扔早就扔了。」

  沈洛年一時語塞,搖搖頭,不再和狄純鬥嘴。在這片滂沱大雨中,他目光往東北方望去……既然輕疾可以指引方向,在澳洲安置好狄純後,月底前得飛回去一趟,想辦法和黃齊夫妻碰面。

  ◇◇◇◇

  雖然說有了水,但在海上度日,其中自然有許多不便的地方,沈洛年和狄純又是男女有別,還有十幾萬對牛眼很好奇地盯著他倆猛瞧,說有多麻煩就有多麻煩,但至少生命不至於出問題,不管如何尷尬,總也是千辛萬苦地度過了。四日後,沈洛年、狄純隨著十幾萬牛頭人,一起登上了陸地。

  這可不是終點,只是這趟旅途的中繼站,沈洛年詢問輕疾才知道,這兒是「新幾內亞島」東北方「俾斯麥群島」中的一座島嶼,那是個茂密的熱帶雨林地區,上岸沒多久,前方就是整大片森林往外展開,牛頭人最常吃的當然是草,但大家餓了好幾天,就算只有樹皮也照啃了。十幾萬名牛頭人當下四面漫出去,這片森林數里內稍嫩的植物馬上被啃得一乾二淨。

  等稍做休息之後,牛頭人大隊沿著陸地繼續往東南奔馳,越過一段段的海峽、島嶼,不斷登岸又下海,繞過「新幾內亞島」東方陸地、穿過「托雷斯海峽」,花了足足三日,終於在十月十七日傍晚時分,從著名的「約克角」,登上澳大利亞的陸地。

  這三日,牛頭人並沒有全力奔馳,不但晚上都在陸地上按時休息,大大小小也都吃得飽飽的,沈洛年和狄純總算有時間到處走走,還在幾個荒廢的城市中,找到了可以更換的衣服,一直陪著狄純的短衣、短褲和那條氈毯,因為干了又濕、濕了又干,早結滿了一層層的鹽粒礦晶,此時終於可以功成身退。

  一路上,那幾名牛頭人皇族可沒閒著,沈洛年藉著妖氣感應,知道他們幾乎都在隊伍前方,不斷先向各處盤踞的妖怪群接觸,到底說了什麼沈洛年當然不知道,但看這趟行程一直頗順利,想來牛頭人和大部分妖怪的關係都還挺好,借道並不困難。

  到澳洲時已是傍晚,上岸奔出數十公里後,旋即進入一片沼澤型的熱帶密林區。眾人覓食後,牛頭人紛紛散開準備休息,沈洛年和狄純也找了個避風處稍歇。

  這時,穿著一身寬鬆運動服的狄純,正扶著一根樹幹,做著沈洛年規定的復健動作,沈洛年則坐在一旁,看著狄純的動作,準備隨時過去協助。

  看著看著,沈洛年覺得無聊,低聲說:「輕疾,你懂功夫嗎?」

  輕疾回答:「請問得精確一點,若是密傳技巧或獨門功夫要點,就算非法問題。」

  沈洛年搖頭說:「不是那種東西,我想問個概念。」

  「那麼請問。」輕疾說。

  「我前陣子和總門的人、還有鑿齒打了幾場架,有一點想不通……」沈洛年說:「我打架都靠著時間能力和敵人過招,這才稍微佔點便宜,但如果我沒用這能力的話,我的反應能力,卻似乎根本比不上別人……我也有練熟匕首不是嗎?是我天生反應比較慢嗎?還是因為我體內沒有氣息?」

  「天生反應當然有關係,但是你有個基本的事情弄錯了。」輕疾說:「貼身戰鬥時,你都靠著時間能力,當場思考,並決定戰鬥方式,但一般的戰鬥者,並不是思考而後決定的。」

  「呃?」沈洛年可聽不懂了,打架不準用腦袋的嗎?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7:41

第九集  第九章  滅族戰

  「氣息的取得與提升,對於反應能力確實有幫助。」輕疾接著說:「但這提升是相對而全面的,對任何人來說,整體而言能掌握並控制的肢體行動速度,一直都比思考速度還快,你藉著時間能力判斷對方動作的空隙,並選出最適當的攻擊軌跡,從而行動,這不是一般人可以藉訓練而達到的模式。」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訝然說:「那一般人是怎樣?」

  「除了提升氣息、反應、速度這些基本元素之外,一開始要著重的,大多都是招式的精熟度。」輕疾說。

  「有啊,我有練那七招!練了好幾個月耶。」沈洛年說。

  「你只是練到非戰鬥狀態下的精準度,這只是基礎。」輕疾說:「還差很遠。」

  「啊?」沈洛年一呆說:「聽不懂,什麼非戰鬥狀態下?」

  「你練習時,確實能擊中目標物,但那時並非使盡全身力量的最高速度,也無須閃避、移動,真實在戰鬥時,你能擊中目標,都是靠時間能力不斷修正,但這樣做,其實會微妙地降低了你的攻擊速度和力道。」輕疾說。

  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該怎辦?」

  「繼續練,不斷地練。」輕疾說:「當千次、萬次不斷地訓練下去,就會慢慢掌握到每一個動作的精髓,讓每一次出手彷彿呼吸一般自然,使動作銜接能流暢、迅速、不用思考……每個人都是這樣練的,你朋友們也是。」

  「你的意思是,他們每天都在練一樣的招式?」沈洛年問。

  「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輕疾說。

  「我還以為他們武器比較複雜,每天都在練新招……」沈洛年呆了呆說:「這樣就可以變很厲害嗎?」

  「千錘百煉,只是初步。」輕疾說:「之後就看你要往哪個方向發展,更快?更巧?還是更有威力?要化繁為簡專精數招?還是靈動多變抵瑕蹈隙?訓練的方式都不同。」

  沈洛年大皺眉頭說:「聽起來……好像還沒完?」

  「當然。」輕疾說:「之後就要開始累積經驗,練習、觀察、實戰都會有幫助,事實上,只要清楚對方的動作變化,本就很容易知道應付之法……問題是戰鬥時並沒有時間思考,如何能彷彿直覺般根據對方的動作瞬間推測出後面的變化,這靠的是經驗的累積,等經驗累積到一個程度,除能力的鍛煉外,平時可多進行冥想式的戰鬥思索,對增加瞬間判斷能力會有幫助……你朋友賴一心,就常常如此。」

  「那種是天才,誰能跟他比。」沈洛年說。

  「所謂的天才,只是熟練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你要練三個月才能精準的動作,他隨手就可以使用,但就如我剛剛所說,那連初步都談不上,只能算是基礎,從下一個階段開始,就要靠個人的努力了,和是否天才無關,別忽視了他的努力。」輕疾說。

  「唔……」沈洛年無話可說,說起來自己練功夫上確實很不認真,別說賴一心,連白宗其他的人都不如,要是沒有時間能力,說不定連吳配睿那丫頭都打不過……想到這兒,沈洛年不禁吐了吐舌頭。

  輕疾不管沈洛年有什麼體會,接著又說:「另外,當遇到不同形式的敵人時,需要先作資訊的收集。」

  「什麼不同形式?」沈洛年問。

  「比如是三頭六臂或許多觸手,又或手足關節可隨意彎折,有的長尾、翅膀具有揮掃能耐,有的具有強力螯夾可以鎖人武器等等……」輕疾說:「許多針對人類而創出的繁複巧打貼身招式,都是無用的,一直以妖怪為對手的道武門,這方面觀念比較正確。」

  「那我現在該從哪兒開始?」沈洛年問。

  「功夫沒法一蹴而就,每天練習的時間越多,得到的東西就會越多。」輕疾說。

  沈洛年哼了一聲說:「好吧,練就練。」

  輕疾倒不介意沈洛年口氣不好,頓了頓說:「另外……本體說要給你一個建議。」

  「怎麼?后土要說什麼?」沈洛年有點意外。

  「在你練熟之前,你主要還是靠時間能力保命。」輕疾說:「而你使用這能力後,常會感到異常疲累。」

  「對啊,有辦法嗎?」沈洛年吃驚地說。

  「你可以增強自己的魄力。」輕疾說。

  「嘎?」沈洛年一愣說:「魄力?」

  「這名詞容易混淆,還是你比較習慣用精智力來稱呼?」輕疾問:「和闇靈之力抽取的魄力相同。」

  「我知道你說的東西……」沈洛年說:「可是我一直不很清楚那是什麼,是靈魂嗎?」

  「類似,但不夠完整。」輕疾說:「大量的生命力才能凝聚出一點點精智力,精智力與大腦組織互為表裡,隨著腦部發育,聚集生命力而產生,所以腦部發展越完全的生物,精智力越強大,人類介於妖與非妖之間,也是妖怪之外,唯一有高等精智力的普通生物。」

  好像扯得遠了點,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精智力可以幹嘛?」

  「精智力和大腦配合,才可以思考和存活。」輕疾說:「但大腦著重的是整理與儲存資訊,這些資訊間的交錯整合進而化成經驗、知識、習慣,則靠精智力運作。各感覺器官獲得資訊,會先送入大腦分類儲存,跟著精智力就會開始運作,以獨特的方式進行分析連結和比對,產生新的判斷和經驗與應對模式,並送回大腦,再由大腦傳送出命令。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消耗精智力,到一定的程度,人類就會感覺疲累、不適,進而覺得需要休息,藉生命力緩慢轉化,補充精智力,因為精智力的重要性優先於生命力,若是過度耗用,甚至可能減損生命。」

  聽得一頭霧水的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你……乾脆直接說我該怎麼做比較快。」

  「簡單說就是--你隨時保持時間能力開啟的狀態,以後就能越用越久。」輕疾說。

  「為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頻繁耗用精智力,可以提升精智力總量和補充的速度。」輕疾說:「缺點是會耗損生命力,但年輕人通常生命力比較豐足,你更不缺。」

  「這樣說簡單多了。」沈洛年懂了,點頭說:「也就是說,我要常常使用時間能力。」

  「對。」輕疾說:「你平常不大有耐心耗費腦力,精智力只算一般……但這種訓練法也是別人辦不到的,相信可以快速提升你的精智力,不過因為並不是藉著思考訓練,資訊歸類與交換速度不會提升,大腦並不會變得比較靈光,十分可惜,可以考慮改變習慣,多運用自己的腦力。」

  「免了,我寧願當輕鬆過日子的笨人。」沈洛年想想突然有點稀奇地說:「你們今天怎麼這麼好心,突然提供我建議?以前不是不問都不說的嗎?」

  「你想修練功夫,增加自保能力,和本體的目的一致……都是為了不想使用闇靈之力。」輕疾說:「雖然並未主動詢問,這些訊息仍算常識,故破例提供。」

  「嗯……」沈洛年望了望不遠處正滿頭大汗、忍痛活動身體的狄純,歎一口氣說:「那時小純真的嚇得很厲害……不只她,連鑿齒都嚇慘了,那模樣不知多可怕,我可不想再嚇人。」

  輕疾補充:「就像冒著黑氣飛來飛去的死屍。」

  「好啦!不用說明了。」沈洛年憤憤說:「反正盡量不要用就對了。」

  「正是。」輕疾說。

  「原來精智力可以訓練,既然可以增強的話……」沈洛年突然想起懷真的話,忙說:「懷真好像說過,有人研究出使用精智力的辦法?啊,你也說過精智力有挺大的力量對吧?」

  「是,應龍一族敗退西地之後,有研究出精智力的運用之法,在西地有片段流傳,後來又被稱之為魔法。」輕疾解釋。

  「媽啦,真有魔法啊?要拿魔杖嗎?」沈洛年有點興奮地說:「教我那個不是比較快?」

  「那種法門除了精智力之外,十分需要耐心、細心和縝密的思考判斷力,和你性格完全不合,而且最好從小學起,建議你把自己會的先掌握住。」輕疾說:「至於魔法使用細節,就算非法問題了。」

  「呃……」聽起來果然不適合,沈洛年轉過頭,見狄純剛把該做的動作做完,正靠著山壁喘氣,當下站起身走向狄純,要幫她按摩軟化全身的關節和肌肉。

  數日之前,兩人就開始了這樣的復健過程,狄純也從原本的羞澀漸漸習慣了沈洛年的觸碰,反正沈洛年完全不懂什麼叫作溫柔,總是板著張臉推拿,讓狄純痛得要命,她忍著不掉淚都已經有點困難,哪有時間害臊?

  當下折騰了半個小時,沈洛年搞得狄純全身痛楚、泫然欲泣,這才完事。他拍拍手起身,一面扶起狄純說:「感覺怎樣?」

  「一樣!每次都好痛!不能輕點嗎?」狄純輕靠著沈洛年,噘起小嘴說。

  「你全身筋骨關節都太僵化,我已經照規矩慢慢推開了……」沈洛年不理會抱怨,沈吟說:「若是能讓你變體,恢復速度會快很多……」

  「我不想變體。」狄純害怕地說:「聽說失敗會……變很可怕。」

  「唔……」這倒沒錯,沈洛年想起當初那倒黴的同學張俊逸,倒也頗有些志忑,他一轉念說:「看來還是引仙比較安全,沒聽說有失敗的例子。」

  「那是什麼?」狄純好奇地問。

  「引仙是另外一種仙化的辦法,比較安全,詳細的方式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沈洛年說了幾句又沒耐心,正想推到以後再說,突然遠方一陣雜亂的呼嘯,牛頭人們紛紛站起,仰天狂呼了起來。

  「怎……怎麼了?」狄純一驚。

  沈洛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四面急望,卻見所有牛頭人都動了起來,有人往前跑,有人往後跑,看似十分混亂,其實卻是井然有序,老弱牛頭人正快速地從四面各部族往內集中,而每個部族的戰士,則紛紛各歸本部,做好迎戰的準備。

  沈洛年雖然沒看過這種畫面,卻看得出來,牛頭人應該是遇到敵人了。

  這時一隊百多名牛頭人突然往自己這兒衝來,領頭的正是皇子薑普,他臉色難看,一面奔跑一面喊:「沈神巫!」

  「皇子,怎麼回事?」沈洛年問。

  姜普神色有點沈重,到沈洛年身前,迅快地說:「前方不遠的妖族,拒絕讓我們過境。」

  「啊?」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沒有先說好嗎?」

  「這兒的妖族封閉了很多很多年,一向很少對外溝通,我們也不大懂他們的習慣。」姜普說:「這大陸如此遼闊……我們本來只是過境時友善地打聲招呼,沒想到居然會被拒絕,太不合理,我們甚至不是想在這附近定居。」

  「現在怎辦?」沈洛年問。

  「對方要我們撤走,否則要趕我們走,但我們不可能回頭,一定要進入這塊土地。」姜普神色凝重地說:「作戰眼看不可避免,能夠再請神巫幫忙治療嗎?」

  「如果這地方每個妖族都這樣,豈不是打不完?」沈洛年吃驚地說。

  「要先有立足之地,至少要打贏這場仗。」姜普說:「如果後面的妖族一樣不講理,可以在這兒養息一陣子,再選擇深入的方向。」

  這醫生看來非當不可了,上星期才發誓絕對不再當醫生,沒想到之後還是天天干……沈洛年這幾天為了幫牛頭人「複診」,一般工具早已準備齊全,但此時又要大戰,繃帶、藥物、縫線需要的量恐怕不少,沈洛年歎口氣說:「我知道了,但恐怕藥材不夠。」

  「多謝神巫。」沈洛年肯幫忙,損失的幅度就會小很多,姜普鬆了一口氣,行禮說:「請盡量在防禦圈中尋找材料,我派這一隊保護兩位。」

  「需要這麼多人保護嗎?和上次一樣,讓幾個人跟著我幫手就好啦。」沈洛年有點意外。

  「這和上次不同,這次的敵人我們雖然不大瞭解,但看起來機動力很強。」姜普說:「神巫十分重要,小心為上。」

  有人保護也好,狄純在身邊,自己戰鬥力大打折扣,頗不安全,沈洛年不再拒絕,而姜普也心掛著前線,不知對方何時會殺來,很快就跟沈洛年告辭,往前方奔。

  ◇◇◇◇

  這附近除海灘外,主要是熱帶密林地形,物種十分豐富,動植物都多,材料比噩盡島上容易取得,沈洛年帶著人四面繞了繞,又搜羅了幾堆藥草,到了牛頭人指引的地點後,開始忙碌地加工藥材。

  才剛安排好幾個牛頭人的工作,南方突然喊聲大起,一群乍看彷彿鴕鳥般的高大妖物,奔出密林,一面怪叫,一面邁開兩條長腿,高速往牛頭人沖。

  沈洛年和許多牛頭族的孩子一樣,被圍在一塊小高地中保護著,聽到喊聲,忍不住擡頭往外眺望戰局。

  那群巨鳥和牛頭人差不多高大,外型頗像鴕鳥,但脖子似乎更粗短一些,他們身上羽毛七彩繽紛、艷麗奪目,鳥頭頂上更生著一片硬梆梆的骨盔,隨著快速地奔馳,那兩顆又圓又大銳利的目光,充滿殺氣地往前瞪視。

  這時前方牛頭人一聲喊,往前衝出迎戰,兩方在一片灌木矮林區相會,領頭的怪鳥妖們倏然蹦起,兩足往前急踢,勾爪上銳利的閃光讓人不禁心寒。

  牛頭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低著頭就往前衝,兩方這麼砰地一撞,不少牛頭人腦袋被那銳爪抓破了好幾個大口子,一下子血流如注,而怪鳥妖身子輕盈,畢竟不如牛頭人的蠻力,紛紛往後彈飛,而在妖氣衝撞下,有些鳥妖雙足稍嫌纖細,就這麼硬生生被撞斷。

  剛一接觸,兩方前鋒兩敗俱傷,牛頭人是不拐彎的個性,後隊一樣低頭猛衝,那些鳥可不想斷腿了,有的閃避側身攻擊,有的用頭上骨盔與牛頭人雙角互撞,再趁隙以爪攻腹,畢竟他們頭部的骨盾結構本來就用來對撞的,雖頗不如牛頭人「專業」,倒也不會因此受傷。

  那些巨鳥一對鳥足,共有六支銳利的長利爪,就算牛頭人以妖氣護體,劃過仍皮開肉綻,而牛頭人則強在力大體壯,就算受了傷往往還是把對方撞得四處亂滾。

  兩方大戰十幾分鐘,那群怪鳥似乎發覺正面硬撼有點吃虧,一陣尖銳的呼嘯傳出,他們帶著自己人,一轉眼退入了林中。

  到這一刻,一直在觀戰的沈洛年才喘過氣來,眼看數百名牛頭人正被戰友從前線往這兒搬,他吐了一口氣低聲說:「那是什麼妖怪?看來不比牛頭人弱。」

  「人稱鶴鴕妖,牛頭人不知其名,稱之為跑步鳥。」輕疾說:「體型比原來的鶴鴕大一半。」

  「什麼叫原來的鶴鴕?」沈洛年不明白。

  「澳洲本來就有叫作鶴鴕的鳥類,又叫食火雞,是很害羞、很危險的生物。」輕疾說。

  啥叫很害羞、很危險?沈洛年正想問,眼看傷者很快就送到眼前,這時沒空追問,他捲起袖子,開始動手救治。

  ◇◇◇◇

  之後鶴鴕妖不再正面攻擊,分成幾個小隊,一小隊一小隊從密林中神出鬼沒地鑽出偷襲,在牛頭人陣勢旁一陣亂殺,等牛頭人調動大軍包圍,他們又先一步轉身溜了,這麼一來又變成鶴鴕妖佔了便宜,牛頭人傷者不斷往內送。

  沈洛年治療的時候,卻覺得有點意外,雖然受傷的牛頭人不少,但卻很少受到致命傷,而牛頭人攻擊的時候,似乎也大多只把對方撞飛了事,沒追去下什麼殺手,這和打雲陽時可大不相同,莫非他們這種領地爭奪戰,還有點到為止的不成文規矩?

  就這麼幾個小時打過去,眼見明月高懸,沈洛年突然聽到姜普在前方大喊:「不打了,我們要睡覺!」

  沈洛年不禁啼笑皆非,打仗有這種規矩嗎?正不知對方會怎麼回復,突然聽到一串鳥鳴傳回,輕疾翻譯得清楚,對方正是說:「快點離開,天亮沒走,我們再來!」

  「我們不會走的!」姜普大喊。

  果然和與雲陽的戰鬥不同,看來他們的打仗,分很多種不同的等級?不過暫時停戰總是好事,而且這次受重傷的人遠比上次少,很多都是稍微縫個幾針、包裹起來就沒事了,但這也代表沒有快死的可以偷吸,可當真是做白工。沈洛年一面抱怨,一面把傷者一個個處理妥當,當最後一個完成的時候,一擡頭,卻見姜普正站在一旁等候。

  「怎麼了?」沈洛年有點意外。

  「我想和神巫談幾句話。」姜普面色凝重地說。

  沈洛年微微一愣,望著一直在身旁幫忙的狄純說:「你很累了吧?先去睡。」

  相處了一個多星期,狄純現在已經比較不怎麼害怕牛頭人,後幾日也曾直接讓牛頭人背負,她看出姜普有話想私下說,不好說要跟,只無奈地點了點頭。

  「狄小姐要聽亦可。」姜普那張變形醜臉,露出似乎像是微笑的表情。

  「可以嗎?」狄純驚喜地說,連忙伸手抓住沈洛年袖管,彷彿怕他溜了。

  「你去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我會很乖,不會插嘴的。」狄純低聲說。

  這膽小丫頭還真愛跟,沈洛年好笑地搖搖頭,伸手扶著她腰,以凱布利的妖氣托著她,隨著姜普往外飄行。

  當下姜普引著沈洛年與狄純,走出傷者、幼兒保護區,繞到了另外一個林間高地,周圍雖然也圍滿了牛頭人,但離三人站立的位置,都有頗遠一段距離,這時姜普開口說:「我有些事情,想告訴神巫。」

  「怎麼了?」沈洛年問。

  「第一件事,和神巫本身有關,十分重要,今天差點忙忘了。」姜普看著沈洛年說:「神巫控制的影妖……十分異常,我從沒聽說過這麼巨大的影妖。」

  別說你了,連活了幾萬年的懷真都沒看過。沈洛年不置可否地說:「我是因為一個特殊的機緣獲得的。」

  「聽說人類有種養妖之法,又稱蠱術,可以以心意控制妖物,這種妖物稱為妖蠱,其中影蠱是最低下的一種。」姜普說:「但無論以精血或以氣餵飼,都不可能讓影蠱成長到這種程度才是。」

  因為道息最補吧……不過姜普知道的也不少了。沈洛年聳聳肩說:「大也沒用啊,恰好能裝水可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我已經很久沒讓它出來了。」

  「我是要提醒神巫注意……」姜普嚴肅地說:「怎麼變大且先不管,但這麼大的體積,又能凝聚成實體,當可容納許多的妖氣才是。而妖蠱早已失去自行引氣的能力,純賴飼主供應變化,若神巫確實是以精血飼育,可得千萬小心,這麼大的影蠱,莫要補充時一個不小心耗盡精血,那可是會喪命的。」

  沈洛年聽得微微一怔,飼養凱布利是用道息不是精血,姜普倒是白擔心了,但他這麼一說,沈洛年才發現似乎從沒讓影妖「充飽氣」過……莫非變大的時候,真能裝下更多的妖氣?那會不會變好用一些?什麼時候有機會,可得幫凱布利「充氣」看看……

  姜普等了片刻,見沈洛年沒說話,又開口說:「另外一件事,就和今日的戰況有關了。」

  沈洛年回過神說:「怎麼?」

  「神巫剛剛在後方,可能沒看到……」姜普頓了頓說:「最後幾次的突襲,我發現有些跑步鳥,身上有包紮過。」

  「包紮……」沈洛年和狄純意外地對望一眼,這才說:「難道那邊也有人類幫忙?」

  「恐怕是如此。」姜普說:「這件事傳出去,可能會影響我族士氣。」

  「為什麼?」沈洛年詫異地問。

  「這種沒有仇恨的戰鬥,是看兩方誰的傷者多,誰就不得不撤退認輸。」姜普說:「都有人治療的話,豈不是打不完?」

  沈洛年想了想問:「那皇子覺得該怎麼辦?」

  「我想請問神巫,人類和人類可有什麼聯繫的辦法?」姜普說:「若能透過那邊的人類,瞭解跑步鳥為什麼要阻撓我們,也許可以不用打下去。」

  人類哪有這種功夫?除非兩邊都有輕疾……沈洛年頓了頓說:「你們和這些鳥妖聯繫的過程中,他們怎麼說的?」

  「他們沒學過人語,本身語言又很簡單,用輕疾翻譯還是很難懂。」姜普說:「我派去的人說要借道,他們居然莫名其妙地說要以歌換歌,我們又不是去換東西的,而且牛首族又不是鳥,唱什麼歌?」

  「以歌換歌?」沈洛年也聽不懂,莫非鳥兒特別喜歡唱歌?

  「我族人又說,不是打算在這兒居住,我們是想去南方的草原地區,取一塊地生活……他們卻說這個大陸任何地方的妖族,都不會允許我們佔有土地,這不是不講道理嗎?」姜普說到這兒,搖頭說:「後來兩方稍微起了爭執,他們居然說我們不尊重他們,要趕我們走,只好打仗了。」

  沈洛年聽罷,皺眉說:「我們人類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聯繫方式。」

  姜普聽了十分失望,搖頭說:「那就沒辦法了。」

  「那之後該怎辦?繼續打嗎?」沈洛年問。

  姜普沈吟說:「若是原野地區,我們會佔有優勢,但這兒是密林區,對方體型較小,短程衝刺速度又快於我們,很難佔到便宜……如果真的不行,就要考慮換種戰爭方式了。」

  「換方式?」沈洛年不明白。

  姜普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滅族戰。」

  「啊?」沈洛年一呆。

  「這種情況下,更為危險,神巫仍願意幫助我們嗎?」姜普目光中透出期待。

  沈洛年不明所以地說:「我早就答應幫忙了,當然不會這時候離開。」

  「那就太好了。」姜普似乎鬆了一口氣:「這種戰鬥,更需要神巫的幫忙。」

  「這個……」沈洛年忍不住問:「那是怎麼個打法?和現在有什麼不同?」

  「我們和跑步鳥本只需要拚個勝負,打完各走各的,彼此不記恨。」姜普說:「但現況是如果我們輸了,卻不能認輸回那個島嶼,所以萬一這打法打不贏,只好和對方決個生死……我們身材比對方壯碩,出全力該不會吃虧,不過這種打法容易結仇……除非某方完全認輸,後代子孫很可能會千萬年這樣打下去,除鑿齒那種妖族之外,一般妖族很少這樣打仗。」

  這可不是好事,沈洛年忍不住說:「為什麼不能回去?暫時待一下……也可以吧?」

  「那裡的道息狀況比較適合鑿齒,就算不提皇族,一般牛首族也很難發揮實力。」姜普說:「鑿齒不講道理,加上現在有刑天幫忙……和他們一起生活在那個陸地上,久而久之,我族恐怕反而會被滅。」

  原來如此?卻不知道刑天為什麼不會討厭鑿齒?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怎麼沒人把鑿齒滅族?」

  「懶得理他。」姜普憤憤地說:「不只打仗不講規矩,眼看狀況不對就四散逃跑,而且繁殖又快,明明感覺殺光了,幾百年過去又變一大群,就和人……」說到這兒,姜普突然瞄了沈洛年和狄純一眼,閉上嘴不說了,臉上透出點尷尬氣味。

  就和人類一樣嗎?自己倒不覺得這樣打仗是錯的……原來其他妖怪很看不起這種打法?

  姜普頓了一頓,搖頭說:「總之,強大的妖族鑿齒也不敢惹,一般妖族也懶得和鑿齒糾纏,沒完沒了,趕走他們就是了。」

  如果告訴姜普,日後陸塊會撞在一起,他會不會改變心意?但萬一害了狄純,那又非自己所願……沈洛年看著狄純,見狄純望著自己,神色頗為擔憂,似乎也很困擾,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白澤血脈之事,萬一傳出去可不是開玩笑的,還是別說,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最好……但這兩大妖族戰鬥,自己又怎有辦法阻止?

  姜普見沈洛年不再發問,當下說:「神巫放心,鳥族目光銳利,嗅覺通常不怎麼樣,若進行滅族戰,我將以牛精旗應戰,一定會贏。」

  既然這麼有把握,那就隨便他了,沈洛年正想點頭,卻聽到狄純有點膽怯地說:「請問,滅族……是要把對方殺光嗎?」

  「當然。」姜普理所當然地說。

  「那……幫助他們的那些人呢?」狄純又問。

  「除非定下滅族戰之後,對方幫手撤退,否則當然一視同仁,不留活口。」姜普說:「我也因此才調動這麼多戰士保護兩位。」

  媽啦,那剛剛豈不是被拐著答應?雖然說會贏就不用計較……但沈洛年仍白了姜普一眼。

  「可以……不要殺那些人嗎?」狄純難過地說:「最好……也別打這種滅族的仗,好不好?」

  姜普看了狄純一眼,又回頭看著沈洛年,只皺著眉頭並沒回答,看來他十分不滿狄純的發言,只不過看在沈洛年的面子上,沒有直接斥責。

  沈洛年卻也大皺眉頭,這丫頭也太天真,嘴巴說不打很簡單,總要給人一條路走啊,姜普若是有別的選擇,難道想打仗?

  狄純見兩人都不說話,看著沈洛年又說:「那些人……說不定是被逼著來的啊。」

  姜普見沈洛年似乎難以作答,開口說:「總之這些不用神巫煩惱,無論勝負,牛首族定會保護兩位安全,兩位今日也該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一面轉身要走。

  「等……等等。」狄純一驚,慌張地說:「其實……其實可以不要搬來,我……我知道一件事……我是……」

  「別說了。」沈洛年打斷了狄純,突然開口說:「姜普皇子,我去看看如何?」

  「什麼?」姜普吃了一驚,回過頭。

  「我試試勸那些人類離開。」沈洛年說:「他們應該不知道滅族戰的嚴重性。」

  「太危險了,神巫只是普通……」姜普說到這兒,突然一頓,他畢竟也是個千年妖怪,早覺得沈洛年有哪兒不對勁,一個普通人,哪有這麼大膽量和一群妖怪到處亂跑?不久前還聽黑族族長說,沈洛年背著這女娃,和鑿齒殺得滿身血才跑來牛首族,普通人哪有這種能耐?

  「洛年?」狄純也吃了一驚說:「你……你不要去。」

  總比你這笨蛋把血脈的事情招出來好吧?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只要你不跟,我就挺安全的。」

  狄純一聽,委屈地咬著唇,眼淚不禁掉了出來。

  哭吧、哭吧!媽的,帶你去就真是自殺了,沈洛年開口之前就知道狄純會哭,當下也不理會,轉頭對姜普說:「如果有辦法幫那些人類離開,甚至叫來這兒幫忙,也不用打滅族戰了吧?」

  姜普一怔說:「正是,但神巫萬一出了事……」

  「大家都少死一點人,也是好事。」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會盡量小心……萬一真出了事,希望你能幫我保護好這愛哭丫頭……最好是把她送給人類照顧。」

  姜普沈重地點頭說:「我必定不負所托,竭盡全力保護狄小姐。」

  狄純一聽,哭哭啼啼地說:「不要……你……你別出事,都是我不好……我……我也去好不好?」

  「我就是不想出事,才不給你跟。」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說:「趁我還有精神,這就去了……純丫頭去睡覺,要是我回來還沒睡著,小心我打你屁股。」

  「洛年?」狄純還在喊,卻見沈洛年彷彿一陣輕煙,滴溜溜地往外飄了出去。

  「神巫會飛?」姜普吃了一驚,雖然他也感覺到影妖的淡淡妖氣正推動著沈洛年,但那點妖氣怎能飛這麼快?

  狄純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見沈洛年只不過一個眨眼,已經飛出老遠,她這才確信,當初若不是背著自己,沈洛年確實十分容易逃出總門的圍困,更別提之後鑿齒的追擊。想到這兒,狄純凝視著沈洛年的背影,淚水再也止不住。

  ◇◇◇◇

  這丫頭臉上裝著水龍頭嗎?沈洛年入林前回頭看了一眼,見狄純小臉上都是淚,不禁好笑,他搖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在妖氣感應上,找尋著敵方的蹤跡。

  鶴鴕妖--或說跑步鳥,似乎並沒怎麼提防牛頭人,沈洛年離開前就已察覺,周圍數公里內,除牛頭人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大群妖族,他們這種戰鬥方式,雖然彼此都會受傷,但其實很不像打仗,頗有點像是很盛大、粗野、暴力的體育競技,不只說休息就休息,不搞什麼夜襲敵營的把戲,連什麼監視看守的哨兵似乎都沒派,那端牛頭人放心地呼呼大睡,這邊的鶴鴕妖,則已經不知道退到哪兒去了。

  應該是南邊沒錯吧?沈洛年心中沒個準,又繞飛了十餘公里,這才突然又感受到東南方有一大群的妖氣匯聚,他方向一轉,向著那個方位飄去。

  隨著距離逐漸接近,小心起見,沈洛年連凱布利的妖氣都收了起來,只輕飄飄地在林間點地而行,往對方後陣繞,如果真有人類,很有可能在後方,和傷兵一起受著保護。

  沈洛年其實並不很確定對方是不是鶴鴕妖族,但這些妖族有的鼻子好,有的眼睛利,更有不少耳朵靈,在這密林中,想看清對方身形,也得跑到挺近的地方,萬一被感覺到可有點不妙。沈洛年不敢貿然接近,只放緩了速度,慢慢往東南方順時針繞過去。

  但這麼繞了一大圈,除感受到數公里內散佈著滿山滿谷的妖氣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人類的蹤跡。

  話說回來,一般人類本就沒有氣息,又該如何感應?沈洛年在一株樹幹岔枝上停下,感應著這範圍內的妖氣,其實這些妖怪分散得頗均勻,也很少挪動,看來應該已經分別休息了。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中間似乎有塊近三十公尺寬、完全沒妖氣的橢圓區域。莫非休息時間,人類並沒和傷者在一起,而是單獨聚在另一區?但有需要空這麼大地方出來嗎?又或者那兒其實只是片不適合歇息的水窪,所以才沒有妖氣?

  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打算弄清楚,他注意力往上方感應,確定了正上方周圍附近並沒有什麼妖氣,當下身體放輕,只使用一點點妖氣控制方位,飄身騰空,緩慢地飛高,想從上面往下觀察。

  飛出約莫百餘公尺,沈洛年看得清楚,那中間確實不是湖水……而是一個被整理過的空地,而空地中,居然有十幾個長型大帳篷圍成一個大圈?中間那小小的亮光是營火嗎?還可以看到幾個皮膚黝黑、衣著簡陋的人類正在帳篷間穿梭走動。

  這裡面都是人類嗎?那不就有近百個?難怪空這麼一大塊地給他們住。

  這些傢夥似乎過得挺享受的?自己可是每天都餐風露宿,以天作被、以地為席……這些人才不像是被迫,根本就是主動前來助戰,打死了怪誰?

  沈洛年收斂著妖氣,緩緩飄落在其中一片帳篷上,聽著下面的人正嘰哩咕嚕地聊天,經過輕疾翻譯,內容不外乎是今天鶴鴕妖神怎麼怎麼勇猛、敵人死傷多少之類的討論,不過仔細聽了聽,這些人似乎誰也沒親眼看到戰局,倒也說得十分高興。

  看這樣子,這些人和鶴鴕族關係應該不錯,就算勸他們離開,他們不但未必肯走,也未必相信牛頭人會打贏……說不定還會通風報信要鶴鴕族殺了自己,而且不管自己能不能逃走,這樣下去,若真打起什麼滅族戰,牛首族和鶴鴕族都不知道要死幾萬人,未來還會打到其中一邊死光為止……這可真不是好事。

  沈洛年心思一轉,如果沒有這些人協助鶴鴕族治療,牛頭人也不需要打什麼滅族戰,只要慢慢耗下去,對方應該就會認輸……這麼說來,如果自己無聲無息地把這幾十人吸成人干,問題不就解決了嗎?順便還可以多點闇靈之力,一舉兩得。

  這些人雖然有點無辜,但和幾萬名牛頭人、鶴鴕族的性命相比,捐出來也算值得,反正自己也不熟,回去之後,就騙純丫頭說沒看到人,只把實情告訴姜普,問題就解決了。

  沈洛年既然做了決定,當下飄身落下,在一個個帳篷後方暗影處繞行,一面側耳傾聽,準備找那種已經完全熟睡的帳篷先下手,否則若被發覺進而吵鬧起來,那可有點麻煩。

  沈洛年對善惡之念本就不怎麼強烈,他眼中也沒有人類性命較高貴或較親近的想法,若能以這幾十人的性命,交換幾萬個牛首族人和鶴鴕族人性命,對他來說,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唯一讓他比較困擾的,就是對方畢竟沒惹自己,殺起來不但頗氣悶,也有幾分抱憾,只能盡量下手利落點,給對方一個痛快了。

  又繞過了三間帳篷,到了第四間,裡面除了緩慢穩定的鼻息聲,似乎別無其他聲響。沈洛年又聽了半分鐘,確定裡面的八、九個人應該都已熟睡,他見四面無人,緩緩拉開帳篷門簾,無聲地鑽了進去。

  這種立式的大帳篷裡面其實頗為寬敞,足可以躺十二個人,不過現在只睡了八、九個女子,這兒畢竟還是熱帶氣候,雖然已經是十月天,她們仍大多只穿著短衣褲,在胸腹處隨意蓋著一條小薄被,每個人睡姿各有不同,十分養眼。

  換另外一個少年人,說不定會看得口乾舌燥、心癢難當,但沈洛年自從遇到鳳凰之後,就很悲慘地失去了這種見色起心的能力,當下眉頭皺都沒皺一下,飄到離門最近的那個女子身旁蹲下,手掌輕輕往她軟綿綿的胸口按去。

  沈洛年剛要把闇靈之力透送入女子胸腔,但此時月光透入紗網窗簾,正好照在女子臉龐上,沈洛年目光掃過,不禁一呆……這女人自己見過嗎?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18:53

第九集  第十章  別拋下我

  怎麼可能?這可是澳洲!只因為是張東方臉孔吧?沈洛年湊近換個角度看了看,卻剛好擋住了月光,反而看不明白,他連忙側頭讓月光再度映上少女面孔,仔細再看……媽的,好像真的認識,這人難道是……可是又好像不對……

  而這麼讓月光閃了兩閃,女子似乎感覺到異常,她微微瞇開眼睛,恰好面對面看到沈洛年在月光下的臉龐,沈洛年暗叫糟糕,正想掩住她嘴,殺了再說,卻見她迷惘中露出一抹甜笑輕喊:「洛年?」一面伸手把沈洛年往下一拉,兩人已吻在一起。

  這誰啊?我跟你有這種交情嗎?沈洛年吃了一驚,一下子不好下殺手,那女子一雙白皙的腿已纏上腰來,輕飄飄的沈洛年一個不穩,摔在女子身上,兩人唇舌接觸,身軀相擁,沈洛年雖然對女子不易動心,但身體機能既然正常,被碰觸依然會有感覺,當下頗有點頭昏腦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女子吻著吻著,那股熱情不知被什麼東西澆熄,突然停了下來……她驀然一把推開沈洛年,驚慌地說:「你是誰?」一面身子縮著坐起,用薄被掩住了自己的胸腿。

  你不是認識我嗎?沈洛年一呆,那女子仔細看了看沈洛年的臉孔也是一愣,驚駭地掩嘴說:「真是洛年?我以為是……夢……」

  這女人夢到自己的時候都這麼狂野嗎?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你……你是……」媽的,糟糕,想不起來這女人的名字。

  「什麼事?」「幹嘛啊?」「誰跑進來了?」

  剛那兩聲一喊,其他女子紛紛驚醒,一個看似四十餘歲的女子怒沖沖地點起懸掛的油燈,望過這面說:「我們警告過很多次,不準……咦?是……你是洛年小弟嗎?」

  「真是洛年?」緊跟著好幾個女子都叫了起來,詫異地湊了過來。

  沈洛年望著點燈那女子,張大嘴說:「你……是……」

  「認不出來了嗎?」那女子摸摸臉苦笑說:「『仙化』的效果消失之後,老得快了點。」

  「你真是……馮鴦大姊?」沈洛年總算叫出了名字,他四面一望,忍不住說:「小露也在這兒嗎?」

  「開口就是小露,其他人都忘了嗎?」另外一個看似三十來歲的女子笑著白了沈洛年一眼。

  這人名字真的也忘了,沈洛年結巴地說:「你們……怎會在這兒……」

  另有一個二十來歲的細腰長腿女子,目光望著最先那名年輕女子,似笑非笑地說:「小紅,你剛和洛年幹了什麼?我好像有看到一點。」

  對了……小紅……沈洛年想起來了,剛剛抱著自己的叫小紅,好像叫羅紅?

  小紅似乎也還沒從驚訝復原,她紅著臉,詫異地說:「小珠……我以為是夢啦!後來才感覺好像太真實了……」

  「你不是和那個誰正在交往嗎?」另一名比小珠還年長的女子驚訝地叫:「就算是夢,好像也……」

  羅紅一愣,神色透出慌急說:「這是作夢!作夢不算啦……不準說出去。」

  「夠了、夠了。」馮鴦一揮手止住眾人的吵鬧,一面對其他不知道狀況的女子道歉,這才回頭對沈洛年說:「洛年小弟,我們到外面談吧。」

  這五名女子,正是當初在噩盡島上,和沈洛年有過一段交情的酖族女巫,後來沈洛年把她們送回雲南,並學會最基本的影蠱之術、得到雲南品種的糞金龜影妖。

  五人分別是馮鴦、洪萱、洪綠、昌珠與羅紅,當初噩盡島護衛沈洛年的六名女巫中,只有最小的艾露不在其中,而五人此時不知為何都已失去了氣息,連當初那總讓人感到歡喜的樂和之氣,似乎也已經消失了。

  六人這時坐在只剩餘溫的營火旁交談起來,沈洛年這才知道,當初四二九大劫過後,麒麟,也就是塔雅·藍多神化出原形,施術抵禦了輻射的侵襲,帶著九名女巫與倖存的酖族人往南遷,眾人心慈,見人便救,妖怪看到麒麟與女巫又無法產生敵意,這麼一路經過緬甸、泰國,路上帶著的難民也越來越多,在麒麟保護下,大批船隻出海,航行過蘇門答臘、爪哇沿海,最後經過新幾內亞南端,繞過約克角,從庫克鎮上岸。

  船隊這時已經聚集了近萬人,而這兒原住民聚落本就過著較原始的農耕生活,大劫後存活的人數也特別的多,單是約克角半島北區的原住民和遊客,也有近萬人倖存,加上這批新難民,現在大都在庫克鎮附近定居。

  「為什麼麒麟……為什麼塔雅·藍多神要帶你們走這麼遠?」沈洛年問。

  「神說這塊大陸土地遼闊而獨立,大部分妖族對人和善,很少與其他地方的妖族衝突,一些具侵略性的妖族也很少到這來,可以安心住下,尤其是這地區的鶴鴕族,和人類關係最好。」馮鴦歎口氣說:「沒想到才住不到幾個月,就有不講理的妖怪從北邊來攻打。」

  「呃。」沈洛年一時不敢說自己是牛頭人那方的,頗有點不知所措。

  「洛年小弟你怎會找來的?來找小露的嗎?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還有……」馮鴦一笑說:「怎會和小紅抱在一起了?」

  「鴦姊。」羅紅紅著臉說:「我是不小心的,別這樣啦。」

  長腿的昌珠和羅紅歲數較近,一向交好,不忍見她害臊,開口說:「哎呀,那時我和小紅還差點去夜襲洛年呢,難免嘛,當初只有洛年當我們是女人……我也常幻想和洛年那個啊,久了難免習慣……你們知道的嘛?哦?」

  但這番話說過去,倒是害得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看來都有點心虛。

  當初受限於女巫的規矩,眾人中只有馮鴦可以開口,除艾露之外,都沒機會和其他幾人說話,沒想到這位小珠姊說起話來如此豪放……沈洛年有點尷尬,不想在這上面討論,岔開說:「你們剛剛說『仙化』效果已經消失?所以現在不算女巫了?」

  五女對看一眼,馮鴦點點頭微笑說:「因為女巫的工作已經結束,神到此處之後,問我們的意願……要成為普通人的,她就收回『微靈仙化』的能力,希望保留著能力的人,她可以讓我們『全靈仙化』,然後幫她一點忙。」

  所以其他四個人全靈仙化了嗎?沈洛年說:「協助她做什麼?」

  「神說要以光靈之術,到處去消除毀滅性的光……」馮鴦說:「我們也不是很明白這話的意思。」

  除掉輻射的影響嗎?原來麒麟是和光靈立約?這可少見,沈洛年說:「逸姊、小露她們就去了?」

  「其實大家都想留下,過看看普通人的生活,也想試著……和普通人來往看看……」馮鴦說到這有點不好意思,頓了頓才接著說:「但因為仙化效果消失之後,我們老化速度會比一般人快一點,數年後,會越來越接近原先的歲數,逸姊她們若失去仙化之體,恐怕壽命就剩下不多了……」

  正常女子總會希望能和心愛的人度過一生吧?毛逸她們年紀太大,只好放棄這種可能……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小露……她不覺得可惜嗎?」

  馮鴦開口說:「我們也是有勸她……可是……」說到這,馮鴦又停了下來,似乎猶疑著不知該不該說。

  可是什麼?沈洛年看氣味不妙,也頗有點不知該不該問。

  昌珠見沒人開口,突然插口說:「洛年,你那時……不是想藉著咒誓之術找懷真小姐嗎?找到了嗎?」

  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沈洛年一怔說:「找到了。」

  昌珠目光一轉說:「那……懷真小姐現在在哪兒?」

  這時該怎麼回答?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她離開了。」

  眾人一聽,都愣住了,羅紅插口說:「不是可以藉著咒誓找她嗎?」

  想到不知多久才能見到懷真,沈洛年心情就不大好,而且這和現在的事情也沒關係,他皺眉搖頭說:「別問懷真的事了,小露怎麼了?」

  五女對望了片刻,馮鴦才說:「小露說她幫完塔雅·藍多神之後,想去找你,若變回普通人,不方便找你。」

  沈洛年不禁一愣,找自己幹嘛?

  「還有,小露說……」羅紅跟著說:「你也答應了讓她找你。」

  沈洛年一愣:「我答應?」

  「不是嗎?」昌珠接口說:「她說你讓她放蠱了,她隨時可以找到你……而且你告訴過她,懷真小姐不是你的情人。」

  媽的,那丫頭又沒講清楚!我哪知道蝴蝶是那意思?她到底在想什麼?不過艾露也不在眼前,沒法找她算帳,至於懷真的事,當初自己確實這麼說過,不過當時和現在卻不大一樣了……沈洛年不好多提此事,拉回正題說:「你們現在正和這些妖怪合作?」

  「對啊,洛年你怎會來的?又怎麼進來的?你也認識這些鶴鴕妖嗎?」昌珠詫異地一連串問,跟著又說:「他們很好喔。」

  看來輕疾會這麼喊,就因為這兒的人如此稱呼?沈洛年說:「鶴鴕妖讓你們……一般人類住這兒?」

  「是的。」馮鴦接口說:「他們喜歡吃果實,人類種植的果實十分甜美,我們定期會送他們吃一些,他們就打獵來交換,和我們處得很好……這次他們告訴這兒的祭司,說有不講理的妖怪來打仗,希望我們幫忙治療,我們就派了些有醫療經驗的人來幫忙。」

  聽起來不大對勁,怎麼兩邊都說對方不講理?沈洛年想了想,終於說:「來攻打的妖怪,是牛首妖族,就是牛頭人,你們在噩盡島上也見過的。」

  「啊?」五女一怔,彼此互望說:「牛頭人不是挺好的嗎?」

  「我其實是跟牛頭人來的。」沈洛年歎口氣說。

  馮鴦一驚說:「難怪他們說牛頭人似乎有人幫忙治療,怕這場仗打不完。」

  「牛頭人也在擔心此事,所以我半夜跑來……沒想到遇到你們。」沈洛年不好說自己本來準備殺人,看著五人說:「牛頭人說只是打算借道經過這兒,這些鶴鴕族卻不準,還說這陸地的妖仙都不會讓他們住……最後吵起來,鶴鴕族就說要趕牛頭人走,可是牛頭人已經沒地方可以回去,只好拼了。」

  「咦,怎麼可能?」昌珠說:「他們會不會騙你?說不定牛頭人其實想佔領這地方?鶴鴕族很善良啊,個性也很單純,不可能騙我們的。」

  「牛頭人喜歡吃的是草啊。」沈洛年攤手說:「這邊都是森林,要更往南才有大片草原吧?」

  昌珠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皺眉看著其他人。

  馮鴦畢竟年紀較長,思索了一下說:「牛頭人還有提到什麼嗎?」

  沈洛年想了想說:「好像這些鶴鴕,要牛頭人唱歌還是幹嘛……牛頭人根本不會唱歌,覺得這些鳥為難他們,就生氣了。」

  「歌?」馮鴦搖搖頭說:「不懂。」

  「等等。」昌珠卻說:「以歌換歌嗎?」

  沈洛年一愣說:「對,好像就是這麼說的……小珠姊知道什麼意思?」

  「哎呀,這是這兒的傳統啊。」昌珠笑說:「彼此唱出描繪自己旅途與居住地的歌曲,交換著踏上他人生活地區的權利。」

  「是這樣嗎?」沈洛年一愣,這樣聽起來不像惡意啊。

  馮鴦也很意外地說:「小珠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有本地的男朋友啊,說這是古老原住民的傳統。」昌珠聳聳肩說。

  一旁羅紅詫異地問:「你學會英文了?」

  「不會啊。」昌珠搖頭說:「聊天時找人幫忙翻譯,就有提到這故事。」

  羅紅皺眉說:「語言不通,這樣怎麼談戀愛啊?」

  「真是小孩子。」昌珠抿嘴笑說:「談戀愛的時候又不一定總在說話。」

  羅紅好笑地說:「不然你都在幹嘛?」

  昌珠嘻嘻一笑說:「這個嘛……你真想聽嗎?」

  「那個……」沈洛年實在不大好意思打岔,但眼看兩人越談越遠,只好硬著頭皮開口,一面說:「小珠姊,那不會唱歌怎麼辦?」

  「唱歌只是一個形容方式啦。」昌珠說:「就是用自己的語言,吟唱著自己的家園和經過的旅途,能聽起來好聽當然最好,不好聽也無所謂……原住民這古老傳統,大概就是妖仙們傳下的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沈洛年想了想又問:「那為什麼說所有妖族都不會讓他們住?」

  「真是這麼說的嗎?」昌珠歪頭想了想說:「還是說……不會給他們土地?」

  「唔……」沈洛年一愣說:「有點像這麼說,經過幾次翻譯,我也不很確定。」

  「這兒古老的習慣,走過的土地就屬於你的一部分了……任何人不能單獨擁有也不能給予,所以才用吟唱來交換經過權啊。」昌珠說:「當然不能給土地啦。」

  媽的,若是這樣,那可真是白打一場,牛頭人說鶴鴕妖胡鬧,說不定鶴鴕妖族覺得牛頭人輕視他們傳統呢?沈洛年嘴巴張大了好片刻才說:「不會錯嗎?」

  「不會錯啦。」昌珠撇嘴偷笑說:「一個不同膚色的小夥子都說這種故事給我聽,我每次都裝沒聽過呢。」

  「小珠!」馮鴦聽不下去,笑罵說:「你也節制點。」

  「總要接觸看看嘛……不然怎麼知道哪種好?」昌珠倒是不大在意,她笑說:「這樣說起來似乎是誤會呢,洛年回去一說,應該可以解開這誤會吧?仗也不用打了?」

  「說不定真可以……」沈洛年心情好了起來,露出笑容說:「我這就回去找牛頭人。」

  「欸!洛年,還沒說好該怎麼謝我呢?」昌珠帶笑問。

  這豪放的長腿姊姊想幹嘛?沈洛年難得地有點害怕,馮鴦也忍不住好笑地說:「小珠,可別胡鬧。」

  「不會啦。」昌珠得意地一笑,這才對沈洛年說:「我是要說……若小露以後真去找你,記得要對她好一點,知道嗎?」

  ◇◇◇◇

  沈洛年無言以對,只能輕歎了一口氣,他不再多說,向五女告別後飄身而起,回牛頭人的地區報訊去了。

  沈洛年把消息帶回去之後,姜普意外之餘,再度派人協商,牛首族與鶴鴕族兩方誤會終於冰釋,剛弄懂這古老陸塊傳統的牛頭人,以一串牛吟湊出了自己的旅程之歌,和鶴鴕族舉行了交換的儀式,之後鶴鴕族大軍解散,還禮貌性地派出數人,一路將牛頭人往南送,直送出庫克鎮以南,鶴鴕族的勢力範圍之外。

  而沈洛年也在這時候和牛頭人告別。庫克鎮這兒不但聚集了數萬人類,而且又有數名熟識的女子在此,可說是最適合照顧狄純的地方,沈洛年當然選擇留下。

  這次若非沈洛年探聽出實情,這場誤會還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姜普自是十分感激,眼看無法挽留,只好與沈洛年互道珍重,揮手作別。

  不過沈洛年帶著狄純和酖族五女會面時,卻也惹了不小風波,五女見到狄純這溫婉嬌柔、楚楚可憐的小美人,心生憐惜的同時,卻也不免替小妹艾露擔心,生怕艾露的戀情還沒開始就得終結,不免旁敲側擊問個不停,沈洛年卻也懶得多解釋,只在五女建議下,選了個空地蓋屋,和狄純住了下來。

  ◇◇◇◇

  沈洛年雖不是什麼專業的木工,但蓋了好幾次房子,總算是似模似樣,他屋內也不搞什麼隔間,兩人的床鋪分佔屋中左右角落,各自以布簾遮蔽出一小塊私人空間,反正現在狄純很多事情仍需照料,問心無愧即可,不用太避嫌。

  這一住,沈洛年深居簡出,除了偶爾出外打獵換取生活用品外,大多時間都照著輕疾的建議,同時磨練自己的招式動作與精智力,在這種混亂的時代裡,想活下去就得具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當然,狄純的復健動作也一直沒停下,她畢竟不是真的受了什麼創傷,雖然筋肉、體質等沒辦法一下子強化,但關節和筋絡的僵化,在沈洛年的協助下已漸漸改善,一般行走坐臥都已沒什麼問題,雖仍比一般人遲緩、易疲累,但這部分就只能隨著時間過去,慢慢地調養。

  很快地,時間到了十月底,這二十多天中,葉瑋珊一直沒有再聯絡過沈洛年,可能她覺得沒事無須聯繫,也可能出外冒險後眾人整日相處,找不到聯絡的機會……總之因為她和沈洛年的聯繫隱瞞著其他人,沈洛年也不想主動發訊,只好把這事擱在腦後。

  不過自己不便詢問葉瑋珊等人的狀況,白玄藍、黃齊可沒這種顧忌,沈洛年早已打定主意,月底要去一趟噩盡島送輕疾,只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狄純說明。

  這麼一拖延,到了十月的最後一日,算來算去,白玄藍等人應該已經到了噩盡島,自己早該去了,是以今晚沈洛年幫狄純按摩拉松全身之後,沒有馬上離開,打算告訴狄純這件事。

  至於狄純,沈洛年在她身上每日兩次的按摩和拉扯,從一開始的全身疼痛,到了現在,已經漸漸從疼痛變成酸軟,還頗有點舒服麻癢、全身舒暢的感覺,不過這感覺頗讓人害臊,她可不敢對沈洛年提。

  沈洛年雖然不知道狄純的感覺,但每次結束之後,那雙水汪汪眼睛透出的氣味,總讓沈洛年不敢多待,不過今日狀況不同,沈洛年收回手之後,坐在床邊,並沒馬上離開。

  狄純卻會錯了意,看沈洛年低著頭不說話,她鼓起勇氣,伸手輕抓著沈洛年的手,低聲說:「洛……洛年,如果你……我……我沒關係……」

  「什麼?」沈洛年一呆擡頭。

  狄純看沈洛年一臉錯愕,微微一怔,縮回手、紅著臉低聲說:「沒有。」一面縮到了被子裡面去,用薄被把臉掩蓋著。

  這丫頭到底該算幾歲?說她九十八歲當然不對,但若真只有十三、四歲,不該這麼早就透出這種氣味,可是從那股依賴和黏人的勁來說,更像是八、九歲的孩子。

  沈洛年歎了一口氣,還是決定直說,當下開口:「小純,我明天打算去一趟噩盡島。」

  「咦?」狄純一驚,探頭出來看著沈洛年。

  「你現在自己走動沒什麼問題……」沈洛年說:「明天我把你托給馮鴦大姊,她已經答應幫我照顧你,記得繼續做復健的動作……」

  「我跟你去!好不好?」狄純焦急地搶著說。

  「不是說過嗎?我帶不了你飛啊。」沈洛年攤手說。

  狄純癟著嘴,停了好幾秒,才紅著眼睛低聲說:「騙人。」

  「呃?」沈洛年一愣。

  「你……那天打獵帶回來的鱷魚,比我還重……凱布利一樣飛好快。」狄純兩汪淚水在大眼中轉啊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滴落,只聽她委屈地說:「我……我有從窗裡看到。」

  媽的,這丫頭沒事往窗外看幹嘛?沈洛年暗暗叫糟,自經姜普提醒,沈洛年發現凱布利放大後,確實可以容納更多的妖氣,這麼一來飛行速度和載重能力自然是大為提升,不過他本不打算讓狄純知道此事,沒想到自己太過粗心,居然早就被發現了。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但萬一打起來,我還是不方便背著你啊……總門一定布下天羅地網了,很危險的。」

  「讓凱布利背著我在空中,你就可以自己打。」狄純雖然仍不敢大聲,卻說得不慢。

  倒沒想到這招……這丫頭早已經想妥了?照這種說法,似乎還真能帶她去,如果能躲過總門的耳目,說不定還可以順便請白玄藍幫她變體或引仙,這樣她一方面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二來能早些四處走動,容易認識一些新朋友,才不會這麼依賴自己。

  狄純見沈洛年不說話,輕聲說:「世上陸塊隨時可能會大變動……很多土地會消失,地形也會改變,這城鎮……都未必能繼續存在,萬一……你離開時發生這種事,以後我們再也見不到怎麼辦?」

  「我欠你的喔?」沈洛年瞪了狄純一眼說:「見不到,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啊。」

  「人家……又不是這個意思……」狄純眼淚正要滴下的時候,卻見沈洛年依然坐在自己床邊,皺著眉頭、板著臭臉,不知在思索什麼。

  狄純也和沈洛年相處了二十多天,早已發現,沈洛年每次不甘不願地答應自己要求時,就是這副表情,而且他若真不答應,大多是轉身就走,不讓人多說,狄純想到此處,顧不得哭,試探地說:「你……肯帶我去了?」

  沈洛年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看穿,詫異地看了狄純一眼說:「誰說的?」

  狄純有點害怕地說:「我猜的……不是嗎?」

  「哼!」沈洛年倒也不好不認,翻了翻白眼站起說:「既然要去,那就現在走吧,穿上外衣,在凱布利上面睡。」

  狄純大喜,抹淚爬起問:「不等白天才走嗎?」

  「既然不麻煩馮鴦大姊,就不等白天曬太陽了。」沈洛年搖搖頭說:「我得罪了總門,雖說該不會遷怒到藍姊他們,還是要說一聲比較好……他們該已到了幾天,早去早安心。」

  得罪總門之事當然是自己害的,狄純不敢多說,連忙起身收拾。

  幾分鐘後,兩人站在門口,這屋門雖然沒鎖,但反正家徒四壁,也沒什麼好鎖的,沈洛年一面喚出凱布利,一面說:「上次姜普提醒,才想到可以這樣使用。」

  狄純只要能跟就全都不介意了,她身上背了個小背包,裡面裝了些必要用品和換洗衣物,正笑咪咪地望著只比桌子稍大的凱布利說:「只要這麼小只嗎?」

  「剛好就好。」沈洛年控制凱布利在一公尺餘長,雖然越大妖氣可以注入越多,但風阻卻也越大,未必劃算。

  當初還不到手掌大小、沒有形體的影蠱力量,就勉強可以推動一個成年人的體重,何況是充塞如此大小的妖氣?而沈洛年和影蠱都等於沒有質量,狄純的三十公斤重,只在戰鬥時對瞬間閃避騰挪有影響,對於單純高速長程飛行來說,還沒有氣阻的影響大。

  沈洛年正要爬上凱布利,看著狄純想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他回房拿條薄被蹲下說:「還是背著你好了。」

  狄純好些天沒讓沈洛年背了,臉一紅說:「要背著?」

  「風大,睡死了可能會摔下去。」沈洛年揮手說:「快上來。」

  狄純靠上沈洛年的背,低聲說:「要不要帶水?」

  「不用。」沈洛年一面打結一面說:「你睡一覺就到了。」

  狄純吃了一驚說:「很遠不是嗎?」

  沈洛年綁妥被子,跳上凱布利,沒好氣地說:「若是不帶你去更快。」

  狄純靠著沈洛年,在他耳後輕聲說:「別拋下我,好不好?」

  媽的!這丫頭也不撒賴、也不耍花槍,就這麼可憐兮兮地懇切請求,還真難拒絕,沈洛年只哼了一聲,抓穩了凱布利頭部和背甲之間的凹縫,心念一動,當下凱布利騰空而起,妖氣往外急催,帶著兩人高速破空,正對著東北方飛去。

  這一衝,強大風壓朝沈洛年衝來,隨著速度越來越快,沈洛年除了抓著凹槽之外,還以妖氣把自己四肢固定在凱布利身上,順便抵禦風壓,反正妖氣隨時可以以道息補充,不用太省。

  而凱布利這一衝,狄純馬上感受到一股強大後甩的力道,不由得吃了一驚,詫異地說:「好……嗚……」卻是這一張口,灌滿了風,說不出話來。

  「什麼?」風聲太大,沈洛年聽不清楚,側頭大喊。

  狄純躲在沈洛年背後,吸了一口氣,伸手擋著風,湊在他耳畔說:「我說,好快。」

  「對啊!」沈洛年頗有三分得意,過去空戰速度遠不如地面,現在可倒過來了,大只的凱布利,妖氣強度已比自己的蠻力大上許多,也許地面戰的時候,也該考慮和凱布利配合的方式。

  「要……飛多久?」狄純又說。

  「多久?這個……」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說:「六、七個小時。」這自然是輕疾幫忙作弊才能這麼快算出來。

  狄純停了幾秒,終於怯生生地說:「沒帶我的話,真的還會更快嗎?」

  「這……」沈洛年終於還是老實說:「慢不多啦,打架才有差。」

  「太好了。」狄純欣喜地說:「那以後去哪兒,都要帶我走喔,我也要陪你去打獵,也要去看你上次說的漂亮大堡礁。」

  「大堡礁好看的東西在海底!」沈洛年哼聲說:「淹死你這旱鴨子。」

  「那先教我遊泳。」狄純小聲說。

  「你好煩啊!」沈洛年忍不住叫:「快睡覺!」

  狄純一笑,環抱著沈洛年的腰,靠著他厚實的背,嗅著生平第一個習慣的男人體味,感受著那總比自己身軀溫暖的體溫,在呼呼的風聲中,她安心地闔上眼睛,進入夢鄉。


  《噩 盡 島•第 九 集~完》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29:25

第十集  第一章  擄掠少女的變態色狼

  沒花很久時間,繞到島嶼東端高原區。既然到了近處,沈洛年便化去了凱布利的部分妖氣潳滽漟漺,滻漷滯潃只留移動上必要的量,畢竟凱布利本身並沒有意識說谽豨豪,漹滿漊鹵沒法自主地將妖氣內斂凝聚,若維持太大的量漮滸滬滎,漒潳滽漟很容易被人察覺。

  此時噩盡島這端已接近黎明,雖天色未亮滯潃漱漪,褓褙褐裴但各村鎮裡早起的人們都開始動了起來,種田的扛著傢夥往山上走,擺攤的推著貨物往外行,港口那兒魚市場更早已忙成一片。

  沈洛年一面感應,一面從最東端的高山區接近。果然在這道息稀薄的地方,身負洛年之鏡的黃、白兩夫妻氣息十分明顯,不難尋找。他遠遠從山巔探頭往下看,發現兩人居住在一個新開闢的小村鎮中,大概正是由這批台灣新遷移者建立的。

  沈洛年等了片刻,感應到屋中兩人似乎已經起身走動,當下趁著四處無人,迅速地飄到門口,敲了敲門。

  「來了。」裡面傳來黃齊的聲音,他拉開門一看,發現沈洛年與在他背上睡著的狄純,臉色微微一變,探頭往外看了看,見四面無人,他讓開門戶說:「進來再說。」

  「齊哥,誰啊?」白玄藍正從裡間掀簾而出,看到沈洛年的同時,臉色也變了。

  沈洛年看黃齊隱隱透出敵意,白玄藍則是帶了些怒氣,心裡有數地說:「他們怎麼說的?」

  黃齊退到白玄藍之前,望著沈洛年沈聲說:「總門說你見色起意,殺傷門主,還劫掠門主孫女離開,現在總門每天都領著人到處搜山……我們本來還不信,這女孩……莫非就是那個女孩?」

  白玄藍臉色也很凝重,跟著說:「這女孩再漂亮,也不能做這種事……你把她打昏了嗎?快放下她,我們陪你去自首。」

  「打昏?」沈洛年回手輕拍了狄純屁股一把說:「還睡,起床了。」

  狄純嚶嚀一聲醒來,迷迷糊糊地說:「怎……怎麼了?」

  「我現在變採花賊了,都是你害的。」沈洛年說。

  「什……什麼採花……?」狄純突然看到黃齊與白玄藍,驚呼一聲,縮到沈洛年身後,囁嚅地說:「這……這是哪兒?怎不早點叫我?」

  「她是睡著了。」沈洛年往後指指,皺眉說:「這該怎麼說……她身上牽涉了秘密,被總門關著,恰好被我救出來……總門不想放過我們,就造謠了。」

  「洛年。」狄純低聲說:「讓我下來好嗎?這樣……不禮貌。」

  「喔?」沈洛年解開被單,狄純連忙爬下,對著黃齊和白玄藍行禮,紅著臉說:「兩位……伯伯、嬸嬸好,我是狄純,是被洛年救出來……他不是……不是那個賊……」

  按輩分的話應該反過來叫才對……不過現在也不用計較了。沈洛年聳聳肩說:「雖然他們是長輩,不過我們都喊黃大哥、藍姊……你也這麼喊吧。」

  「是。」狄純乖巧地喊:「黃大哥、藍姊,叫我小純就可以了。」

  白玄藍和黃齊兩人對看一眼,那股凝重的氣氛霎時散去,他們本就不信沈洛年是這種人,不過剛剛他那模樣未免太過古怪,這才不免懷疑,此時他身後女子既然這麼說,兩人自是疑心盡去。

  「這是怎麼回事?」白玄藍看到狄純乖巧嬌弱的模樣,不禁心疼,走近握著她的手說:「小純,你怎麼這麼瘦啊?幾歲了?」

  「我救她出來的時候更瘦,那時不到三十公斤,站都站不直。」沈洛年搖頭說:「他們會造謠也不奇怪,她的事見不得人,當然把我說成壞蛋。」

  「那要把事情公開出來啊!」白玄藍疑惑地說:「你躲起來,豈不更糟?」

  「藍。」黃齊搖搖頭說:「這不是以前的時代,洛年不能隨便出面。」

  白玄藍一下醒悟過來,沈洛年若是公開現身,恐怕馬上被總門抓去滅口,現在這兒可都是總門的勢力,也沒有什麼媒體輿論監督,白宗此刻在噩盡島上的人手又不足以保護沈洛年……白玄藍想到這兒,皺眉沈吟說:「得等瑋珊他們都到了這兒才行,否則洛年不能留著,但那還得很久呢……」

  「無所謂,我找到另外一個地方住。」沈洛年說:「我主要是來送輕疾的。」

  「什麼?」白玄藍和黃齊一愣。

  「一種可以通信的土精。」沈洛年說:「你們各拿一個,可以和瑋珊他們聯繫。」

  當下沈洛年快手快腳地讓輕疾建立兩個泥塑分身,交給白玄藍與黃齊,一面讓兩人立約,一面說:「瑋珊的使用名稱是『白宗葉瑋珊』,用這個可以直接找她,其他細節聽輕疾說明就可以了。」

  白玄藍和黃齊還沒搞清楚狀況,沈洛年已經接著說:「對了,藍姊……方不方便幫小純引仙或變體?她身體太差了。」

  白玄藍一怔說:「妖質大多留給瑋珊,我帶來的不多,不夠變體,一般引仙還可以。」

  「引仙好像比較安全?」沈洛年說:「聽說有好幾種……有比較適合逃命的嗎?」

  「確實比較安全,逃跑的話……」白玄藍知道沈洛年並沒有墮落到擄劫婦女,又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點頭說:「應該是千羽吧?可以飛喔,志文就是千羽引仙。」

  「那就千羽引仙吧?」沈洛年轉頭問狄純說:「好不好?」

  狄純遲疑了一下才說:「一定……要嗎?現在這樣……也很好啊。」

  「一點都不好!」沈洛年瞪眼說:「現在都我在養你,以後自己養自己!」

  見狄純可憐兮兮地縮起脖子挨罵,白玄藍倒看不下去了,搖頭嗔說:「洛年你怎麼這樣對女孩子,女孩子要疼的,別欺負人家。」

  「呃……」對她凶都黏著了,對她好還得了?但沈洛年不好和白玄藍槓上,只好悶聲說:「反正……引仙了方便。」

  「小純會怕對不對?」白玄藍溫柔地對狄純說:「我先跟你說明過程和結果,你再決定要不要引仙,好不好?」

  狄純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讓白玄藍拉著她到一旁坐著,兩人握著手低聲說話,看來十分親暱。

  「這妖怪可以傳訊啊……」黃齊沒事做,望著輕疾新奇地說:「他們現在應該還沒天黑,我試試找瑋珊說話。」

  「有好幾種用法……」沈洛年反正也沒事,看黃齊似乎和自己一樣沒耐心聽完說明,好心地略作解釋。

  「還可以翻譯?」黃齊大喜說:「那實在太方便了,應該一人一隻。」

  「使用這個會耗妖氣。」沈洛年想起葉瑋珊的話,補充說:「在這道息稀薄處,連一般變體者都可能不大適用。」

  「原來如此。」黃齊點點頭,對輕疾說:「我找白宗葉瑋珊。」

  「請稍候。」輕疾過了片刻說:「白宗葉瑋珊留言:『很高興舅舅取得輕疾,現在恰好有事,我們無大礙,請勿擔心,晚些回訊』。」

  「真不巧,但看來沒什麼問題。」黃齊散去了輕疾,轉頭望向沈洛年,收起笑容放低聲音說:「那女孩是怎麼回事?」

  白澤血脈的事情不能說,沈洛年想了想,皺眉說:「她……有個秘密,總門想利用她。」

  「那秘密不適合說?」黃齊問。

  「嗯。」沈洛年點頭。

  黃齊也不追問,想了想說:「總門把這兒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只造錢幣,還印製報紙,訂定臨時規章,在這兒的大多數人民都支持他們……聽說他們打算在半年內成立共和體制,讓各村鎮依人數推選代表,成立議會,再由議會選出首長和訂定法律規章。」

  少了白澤血脈,所以不搞神權治國的把戲了?弄報紙,改成媒體治國嗎?沈洛年悶哼了一聲說:「聽起來好像不錯。」

  「不過這和當初他們的保證不大一樣。」黃齊沈吟說:「本來他們保證只是暫時代管,等世界各地大部分人民到齊之後,才開始處理有關政治的部分,現在看來,這個協定他們是打算反悔了。」

  「為什麼要反悔?」沈洛年不大明白。

  「因為現在這兒沒有其他可以與他們相抗衡的組織,而且這兒的人來自許多不同的地方,暫時還是一團散沙,沒有向心力。」黃齊說:「台灣人若是都過來,幾乎就佔了一半的人口,還有足以和變體者抗衡的引仙部隊,到時候白宗影響力恐怕比總門還高。」

  「所以他們才急著想掌權嗎?」沈洛年對這方面不大懂,聳聳肩說:「黃大哥覺得該怎麼辦?」

  「我和藍對政治沒有興趣,本來是無所謂。」黃齊看著沈洛年說:「但如果真讓他們掌權,你和小純的事很難平反了。」

  「我們沒關係,我另外找到一個人類村莊,以後別過來這兒就好了。」沈洛年搖頭說:「就算今天總門沒掌權,也不會對小純的事情死心,一樣不安全,除非把他們幾個領頭的人除掉……」

  有這麼嚴重嗎?黃齊微微皺眉說:「你們住的地方安全嗎?」

  「那附近的妖族十分和善,很安全。」沈洛年說。

  「那就好,反正可以用輕疾聯繫……」黃齊一轉念說:「洛年,你的使用名稱呢?」

  「這……」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懷真不希望我告訴別人。」

  「喔?」沈洛年畢竟不算白宗人,黃齊也不好多問,兩人正有些尷尬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黃先生、黃太太?」

  因為一直沒感覺到變體者接近,屋中四人不禁同時一愣,白玄藍詫異地說:「是一般人嗎?」

  黃齊拿著劍湊到門旁,從木片縫隙往外看,回頭低聲說:「糟了,很多拿著槍的,都是軍人。」

  「糟糕,他們一定有派人監視我們。」白玄藍頓足說。

  「快上來。」沈洛年縱到狄純身旁蹲下,一面快速綁起被單,一面低聲說:「你們就說……我突然來訪,你們勸我去自首,我不肯聽。」

  「你怎逃得出去?」白玄藍抽出匕首說:「我和齊哥有洛年之鏡,氣息泛出不怕這些槍彈,你可不行,我們護著你們倆逃。」

  「黃先生?」外面又喊了一聲,拍門的聲音更大了。

  「來了。」黃齊帶著怒氣大聲說:「急什麼?馬上好!」

  似乎為了避免驚動沈洛年,外面這些持槍的軍人大多是原來的美軍,並非變體者,所以一時還不敢貿然闖入變體者黃齊的家,而總門的變體者趁著這兒已經被軍人團團圍住時,現在正從四面八方往這兒圍來。

  沈洛年正快速地說:「你們還要在這兒照顧其他人,我自己闖出去就好。」

  「什麼意思?」黃齊說:「你就算會飛,也飛不過這麼多槍彈啊。」

  沈洛年不想多解釋,頓了頓又說:「你們雖然有那個鏡子,還是要小心他們用息壤磚蓋的房子或地道,氣息會散的。」

  「那是什麼?」白玄藍一愣。

  「黃先生,你們莫非被挾持了?我們已確認沈姓嫌犯躲在你們房子裡。」門外大聲喊:「沈洛年,你立刻出來投降,我們數到三,就破門而入!」

  白玄藍柳眉一豎,氣息從匕首尖端往外泛出,似乎打算護住眾人。沈洛年搖搖頭,伸手一抓匕首前端,白玄藍的氣息立即散逸,沈洛年低聲說:「藍姊別出手,我先走了。」

  「洛年?」自己的氣息怎麼就這麼消失了?白玄藍吃了一驚。

  「要衝囉,純丫頭別怕。」沈洛年回頭說。

  「不、不怕。」狄純緊緊抱著沈洛年,閉上眼睛。

  「黃大哥,藍姊,抱歉弄壞房子。」沈洛年說。

  黃齊問:「弄壞?」

  沈洛年不再解釋,心念一動,凱布利穿入足下,妖氣凝聚間脹起成形,就這麼推起沈洛年,那泛出的妖氣帶著兩人高速往上衝,一下子把那簡陋的屋頂衝破一個大洞。只見一個奇怪的半橢圓形黑影,就這麼把兩人推上高空。

  外面那些拿著各式武器的軍人,有幾個反應快的,舉起槍就要射,卻被領隊大罵:「不準動手!沒看到人質嗎?」

  眾人一愣,只好停手,只不過短短幾秒,沈洛年與狄純已變成天際的一個小黑點,很快就消失不見。

  ◇◇◇◇

  隔了好片刻,狄純睜開眼睛,看著周圍遼闊的天空,心情一鬆,輕笑說:「不引仙了嗎?」

  「算了。」沈洛年不大高興地說:「早該想到他們會派人監視黃大哥和藍姊……若不是找到凱布利的新能力,今天恐怕就得連累他們。」

  「別生氣嘛。」狄純看沈洛年不開心,想岔開話題,又問:「為什麼站著?不坐在凱布利上?不會被吹下去嗎?」

  「反正都是靠妖氣固定著,沒什麼差別。」沈洛年頓了頓說:「若需要戰鬥,還是站著比較靈活。」

  「喔。」狄純點頭。

  「不對,還是有差。」沈洛年想想坐下說:「這樣我就不用背著你了。」

  狄純輕輕一笑說:「又嫌人家重。」

  沈洛年氣還沒消,忍不住又罵:「媽的,總門那些傢夥還真是趕盡殺絕……下次不帶你來了!我要殺人。」

  「別這樣。」狄純慌張地說:「我替他們說對不起,別殺人。」

  「你道歉有屁用,他們照樣追殺我們……嘖,不能這樣就算了!」沈洛年想了想,突然轉向。

  「怎麼了?」狄純一呆。

  「我去找鑿齒。」沈洛年說。

  「啊?」狄純吃了一驚。

  「別怕。」沈洛年說:「現在比較容易逃了。」當下對著鑿齒的生活區域飛去。

  過了半個小時,沈洛年一面在樹林中低飛,一面閃避著鑿齒的追擊,逗引著近千名鑿齒在後面狂追,也許是事出突然,還來不及通知高手,追來的都是普通鑿齒,誰也追不上沈洛年。

  沈洛年就這麼帶著千名鑿齒,穿出密林,直飛到總門挖出的那個土丘入口旁,他操控著凱布利大半妖氣往外一激,對著那隱蔽的門戶撞去,當場轟出一個大洞,露出裡面的甬道,這才騰空高飛,揚長而去。

  而那端鑿齒眼見突然出現一個人造建築孔道,自是吃了一驚,反正沈洛年也追不上了,鑿齒當下把這山丘出口團團圍住,一面派人回報,一面開始探路。

  ◇◇◇◇

  空中,狄純結巴地問:「洛年,你……你剛做了什麼?」

  「兩邊都是渾蛋,讓他們打個你死我活。」沈洛年得意地說。

  「怎麼可以這樣?」狄純不敢置信地說:「會……兩邊都會死很多人啊。」

  沈洛年皺起眉說:「有什麼不對嗎?這正是我的目的。」

  狄純聽出沈洛年語氣不善,不敢再說,但仍忍不住回頭張望,見鑿齒已圍住了那個通道,眼看無法善了,眼眶不由得紅了。

  又飛了一陣子,沈洛年見狄純隔半天不說話,開口問:「生氣了?」

  「沒有。」狄純說。

  明明生氣還不敢說,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說:「這趟回去又要幾個小時……既然你醒著,這次帶點水好了。」

  「好。」狄純依然只是低聲相應。

  好煩啊,這丫頭!沈洛年抓抓頭,一時也不知該拿她怎辦,也只好不管。他找了個感覺沒有明顯妖氣的河畔飄下,解開被單說:「去吧。」

  狄純走到河邊,喝了一點水,洗了洗臉,望著河水沈默了片刻,轉回頭卻沒看到沈洛年,她吃了一驚,慌張地站起,大聲叫:「洛年!洛年?」

  「幹嘛?」沈洛年從一株樹後探頭說:「撒尿啦。」

  狄純臉一紅,連忙轉回頭,但卻鬆了一口氣。

  沈洛年走回,捲起袖子在河邊洗了洗手,瞄了狄純一眼說:「你不去嗎?」

  「要,麻煩你……等等我。」兩人雖同住已久,狄純仍有幾分羞澀,低下頭轉身往隱蔽處走去。

  「輕疾。」沈洛年擡頭四面張望說:「這附近有可以裝水的東西嗎?」

  「有。」輕疾開口說:「你十一點鐘方向,五步外,那手掌寬頻著點妖氣的節狀植物,是一種類竹植物,中空的。」

  知道像竹子,就不用多問了,沈洛年拔出金犀匕截了一段,正挖了個孔裝水,突然聽到狄純那兒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聲驚呼。沈洛年一驚,全身所有能耐倏然開啟,點地間衝向聲音來處,同時本來停在身上的凱布利,也在沈洛年心意催動下,鑽入足下脹大,頂著沈洛年高速往前。

  沈洛年彷彿閃電般地繞過幾株樹幹,衝過草叢,卻見一頭老虎正向蹲著發抖的狄純騰空飛撲,那張巨口正對著她那粉嫩細長的後頸處咬去。

  媽的,這傢夥不是妖怪,感應不到……開啟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迅速分析著情況,自己速度遠比這老虎快,但畢竟距離太遠,雖有機會在它咬上狄純之前先以金犀匕穿過它腦袋,但萬一稍慢了一絲,那老虎死掉的同時巨口也已合起,比普通人還柔弱的狄純可就沒救了……

  說時遲、那時快,沈洛年不及細思,右手金犀匕對著老虎腦門直揮,左手同時急伸,攔在巨虎口吻和狄純之間,將狄純往外拍。

  似乎還是慢了一剎那……要運力護體嗎?沈洛年看著近在咫尺的狄純,微微一遲疑,這一瞬間,金犀匕穿入了老虎額頭,而老虎氣絕的瞬間,也一口對著沈洛年左小臂咬下。

  當下沈洛年與老虎滾在一處,摔成一團,狄純則被推到半尺遠,滾倒在地。

  狄純好不容易穩下身子,慌張地扭頭查看,只見老虎頭上插著支金色匕首,動也不動,她驚魂稍定,再仔細一看,卻見沈洛年剛從老虎口中把左手扯出,那前臂中段正血肉模糊地扁下,還彎成古怪的模樣。

  狄純哇地一聲大哭說:「洛年……你的手,怎麼辦?怎麼辦?」

  「斷了,接上就好。」沈洛年忍痛扶正手臂,把剛剛捲起的袖子放下,血飲袍和體內的道息同時作用,傷口正快速復元。

  狄純還在哭哭啼啼地爬過來:「讓我看……你手怎樣了?會不會好?」

  「會好,沒事,我以前還被攔腰斬成兩段過呢,這算小傷。」沈洛年一面把手臂挪位,一面齜牙咧嘴地罵:「媽的!媽的!好痛、痛死了。」

  狄純瞪大眼睛:「兩段?」

  沈洛年懶得解釋,右手從老虎頭上拔起金犀匕,收回腰間,一面說:「這大傢夥不是妖怪,所以我沒注意到,你沒嚇壞吧?怪了,這附近本來不都是小島嗎……哪兒來的這種猛獸?」

  狄純本來確實是嚇壞了,但看到沈洛年斷手的模樣,可比剛剛巨虎撲來還要驚慌,她一直看著沈洛年左手臂,只見那條手臂在衣服下軟軟垂著,她也不敢貿然碰觸,只一直流淚,口中不斷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有完沒完啊。」沈洛年手正痛,心煩氣躁地說:「你是語言學習機嗎?」

  狄純一驚閉上嘴,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老虎的嘴可沒有刑天的斧頭平整,沈洛年的左臂除了皮肉傷之外,骨頭受損頗嚴重,好幾處複雜、破碎或碾壓性骨折,就算有道息催動復元,仍沒法很快治好。沈洛年和輕疾低聲商量了片刻,開口說:「小純。」

  「是。」狄純連忙抹開眼淚湊近。

  「幫我折幾段小段的樹枝,還有可以綁縛的樹皮或細籐,我把手臂固定起來。」沈洛年遞過金犀匕說:「別離我太遠。」

  狄純連忙接過匕首,一面四面尋找。沈洛年上次當「神巫」時她也在旁,多少有點概念。

  「小心啊,匕首很利。」沈洛年悠閒地坐在一旁,又說了一句。

  「我知道。」狄純小心翼翼地截下幾株適合的樹幹,一面開始尋找可以綁縛的代用品。

  沈洛年其實就算只剩一手,也可以自行搜取,不過看狄純在一旁哭個不停,乾脆找點事情給她做。果然狄純這一忙就忘了哭泣,很快就把材料搜集妥當,湊到沈洛年身旁,幫著固定他的手臂。

  雖說血飲袍的收束固定能力已經不錯,但畢竟是軟物,在骨頭受損的狀況下,只能躺著不動等恢復,想移動,還是用物品固定比較穩當。在沈洛年指點下,狄純小心翼翼地將沈洛年左手臂固定捆綁,掛在脖子上,等綁好後,她看著沈洛年的手臂,眼淚又流了出來。

  又哭了?沈洛年皺眉說:「快去喝水。」

  「什……什麼?」淚眼朦朧的狄純問。

  「流這麼多眼淚不會口渴嗎?」沈洛年說。

  狄純忍不住想笑,但剛笑出聲,又哭了出來:「你……我好難過,你還要欺負我……」

  「那你慢哭。」沈洛年站起,往河邊走,一面說:「剛剛水壺做到一半,大概被水沖走了。」

  狄純跟在旁邊,囁嚅地說:「要不要……我扶著你?」

  「斷手又不是斷腿,傷好前不要劇烈運動就好。」沈洛年看那竹節水壺還卡在岸邊,高興地說:「快去撿起來,免得沖走了。」

  狄純連忙奔去,但她畢竟手腳還不靈活,這一跑,腳一絆撲通跌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唉?怎麼……」沈洛年連忙過去伸手扶起,看狄純咬著唇,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樣,不禁好笑,但又不大好意思笑出來,只好轉頭往河邊走。

  「我……」狄純坐在地上,哽咽地說:「我好笨。」

  「你只是身體還有點僵硬,該慢慢走的。」沈洛年自己將竹節取起,一面裝水一面說:「以後就好了。」

  「洛年,我們不能再去找藍姊了,對不對?」狄純突然低聲說。

  「太危險,他們有人監視著。」沈洛年搖頭。

  「那……我就不能引仙了?」狄純又說。

  「你想引仙?不是會怕嗎?」沈洛年一怔。

  「我若能保護自己,才不會又害你受傷……可是現在沒辦法找藍姊,我剛剛不該害怕的,對……對不起……」狄純想到難過處,又哭了出來。

  「沒關係,我們回庫克鎮,就沒有這種危險的野獸了。」沈洛年拿起被子說:「來,我背你。」

  狄純一驚說:「你受傷了呢,不行。」

  現在只有單手能用,確實不便綁縛被單,但自己能用妖氣固定或推動身軀,是因為體內有道息護體,不怕妖氣浸入,狄純可不行……畢竟凱布利的妖氣對人體來說仍然是有害的異物,體質孱弱的狄純對此更完全沒有抵抗力,輕托一下也許還好,時間太久,或者激發狀態的妖氣,都不適合接近狄純。

  剛剛就是手臂離狄純太近,所以沈洛年不但不敢用闇靈之力,也不敢運用凱布利的妖氣外爆自保,才會受傷。

  狄純見沈洛年不說話,想想又說:「我會抓著你的。」

  「這樣吧。」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個小時。」

  「咦?」狄純睜大眼說:「休息?」

  「等我手好再回去。」沈洛年說:「我們乘著凱布利四處逛逛。」

  「手會好這麼快嗎?」狄純詫異地問。

  「嗯,不用很久。」沈洛年收拾了東西,右手攬著狄純的肩,讓凱布利把兩人載起,往外緩飄。

  不過噩盡島上的獸類本就不多,而若感應到妖氣,沈洛年又會避開,所以這麼繞啊繞的,過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各種形象古怪的妖系植物,倒是沒什麼可看的。沈洛年想想說:「似乎不如去看海,吹吹海風。」

  「都好啊。」狄純說:「你手有沒有好點?」

  「應該快好了。」沈洛年轉往南方飛,突然說:「你不生我的氣了?」

  「生什麼氣?」狄純愕然問。

  「鑿齒的事。」沈洛年說。

  狄純這才想起,她低頭片刻才說:「我沒生你的氣啊。」

  「少來。」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要不是我被老虎咬斷手,你還懶得理我呢。」

  「不是的。」狄純忙說:「我是生自己的氣。」

  「什麼?」沈洛年一愣。

  狄純低聲說:「若不是我,你和總門、鑿齒就不會結仇了,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都是我的錯。」

  這種擅於自責的能耐,和葉瑋珊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沈洛年好笑地說:「好吧,就算都是你的錯,你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狄純委屈地說。

  沈洛年正想開口奚落狄純,突然一轉念,一般人若受不了自己這臭脾氣,自然會躲老遠、不與自己來往,不然就像葉瑋珊或懷真,直接不理會自己說的難聽話……但這傻丫頭受不了自己的口氣,卻又沒地方可去,自己老罵到她哭,倒真有點欺負人的味道。

  想到這兒,沈洛年也沒勁了,忍下原來想說的難聽話,只揉了揉狄純的頭,輕聲說:「傻瓜,不關你的事。」

  狄純倒沒想到沈洛年突然溫柔起來,她轉頭望著沈洛年,正想開口,突見沈洛年一揚眉說:「瑋珊找我?好,接過來。」

  狄純經過剛剛的過程,已知道沈洛年耳中藏著的「妖怪電話」就是輕疾,當下安靜地靠著沈洛年,一聲不吭。

  「洛年,我剛和舅舅、舅媽聯繫了。」葉瑋珊帶著點兩分怒氣與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說你被總門陷害成擄劫少女的變態色狼?舅媽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你居然騙我是小孩?還說不到三十公斤!騙子!」

  誰是變態色狼?這話裡的味道怎麼怪怪的?沈洛年悶哼說:「本來就是個不到三十公斤的小孩,漂不漂亮我可不知道。」

  「真的嗎?」葉瑋珊問:「她幾歲了?」

  「十……二三四歲吧。」沈洛年看了狄純一眼,搖頭說:「搞不清楚。」

  「又在胡說了,舅媽說那女孩很喜歡你。」葉瑋珊停了幾秒才說:「你……那時懷真姊才剛走,你怎麼……」

  「你扯到哪邊去了?胡說八道!」沈洛年耐不住了,打斷說:「黃大哥和藍姊沒事吧?剛剛我顧著逃出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被連累?」

  「應該不會……」葉瑋珊說:「聽起來他們的目的是那女孩?害了舅舅和舅媽並沒有幫助,還無端和白宗結仇,沒有意義。」

  這倒也是,黃齊夫妻還有白宗這群年輕靠山。總門應該不敢亂來,沈洛年稍安了心,點頭說:「那就好,你剛在忙什麼?連說個話都沒時間。」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們遇到了一群狼妖,剛剛正在應付,似乎是當初台灣遇過的那一種。」

  那時黃齊、白玄藍、劉巧雯合力才勉強收拾掉的大白狼嗎?沈洛年一怔說:「那種似乎比普通牛頭人厲害一些,很多嗎?」

  「還好。」葉瑋珊說:「百多隻,我們結陣後不難應付,本來我們不打算和他們糾纏,正想辦法撤退,突然跑來一個有點怪的本地女孩,求我們幫忙帶她逃走,我們還沒弄清楚,狼妖已經又圍上來了,只好一面抵擋一面撤。後來那女孩帶我們退到了一個古怪的巖洞中,藉著洞道一面防守一面走,說是另一面有出路。」

  什麼亂七八糟啊?沈洛年聽了大皺眉頭說:「怪女孩?怎麼怪法?」

  葉瑋珊說:「她雖然說是本地人,瞭解那奇怪的地道,卻比我還不熟這附近的城市……好像從什麼荒山野嶺跑出來的一樣,不過她很漂亮,大家都很喜歡她,中文還很流利呢,真怪。」

  不會是妖怪變的吧?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但一般來說,能變人的妖怪該是妖仙等級以上的,白宗這群人反正打不過,說了也是白讓葉瑋珊擔心。

  沈洛年沈吟片刻說:「你們不是要避開妖怪嗎?怎會惹上狼妖?」

  「這該怎麼說?有件事情很奇怪……」葉瑋珊頓了頓說:「我們從菲律賓先走,救了幾批人到安全地方,告訴他們先造船去台灣後,繼續往南走。但到了印尼、婆羅洲這幾個地方就找不到人了,前兩天繞過蘇門答臘,上了馬來半島也一樣,想想不是辦法,就往妖氣比較重的地方接近看看,結果就惹到這群狼妖。」

  「啊!」沈洛年頓足說:「當然沒人,那條路線的人被麒麟救了。」

  「麒麟?」葉瑋珊有點結巴地說:「你……你說的是……傳說中的麒麟?」

  「大概吧……也是別人告訴我的。」沈洛年說:「麒麟和酖族有交情,所以把他們一路往南帶,一直送到澳洲去……沿路看到人也就順便救了,東南亞大部分存活的人,恐怕都帶到澳洲去了。」

  「你怎會知道這種事情?」葉瑋珊詫異地說:「啊!酖族……你和小露有保持聯絡嗎?」

  為什麼特別提到小露?沈洛年皺眉說:「我前陣子去了趟澳洲,遇到了幾個酖族女巫……沒見到小露。」

  「哦?」葉瑋珊頓了頓說:「所以我們應該直接往印度的方向穿過去?可是我該怎麼跟他們說?」

  「何必這樣偷偷摸摸?就說懷真只準你和我聯繫不就好了?」沈洛年不耐煩地說。

  「怎麼可以?」葉瑋珊說:「這樣差別待遇,他們會傷心的。」

  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微微一怔,向著四面望,一面說:「咦?這是……」剛剛與葉瑋珊聊天的過程中,凱布利已經帶著沈洛年、狄純飛到岸邊。這時沈洛年突然皺起眉頭,遙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海面。

  「怎麼了?」葉瑋珊問。

  「好像突然有一波道息從地底湧了出來。」沈洛年說:「比四二九那次還強烈……小心點,全世界道息濃度突然增強,可能會有更強大的妖物出現。」

  「不過強大的一般不會特別去找人類麻煩,不是嗎?」葉瑋珊說。

  「話是這麼說……但自己闖過去就難說了。」沈洛年哼聲說:「你們這次不就幹這種笨事?」

  「你這人說話實在……」葉瑋珊說到這兒,突然驚呼一聲說:「地震,這次的好大。」

  地震?他目光一轉,卻見周圍海岸地面似乎也正搖動,本來不斷拍打岸邊的浪濤聲,突然詭異地靜了下來,下一瞬間,遠方海面倏然捲起一片黑影,竟有點像四二九那日的大海嘯。

  「洛年!」葉瑋珊在那端嚷:「地震好大……不對勁,有空再找你,我去和他們會合。」一面把通訊停了下來。

  沈洛年卻暗叫不妙,噩盡島和亞洲的中南半島相隔千萬里,哪有這麼巧一起地震的?莫非是全世界一起地震?

  而狄純也注意到了周圍的異狀,她看著那片大海嘯越來越近,忍不住拉著沈洛年說:「洛……洛年?那……那個……」

  沈洛年點點頭,操控著凱布利往空中飛,一面看著狄純說:「似乎……那時候到了。」

  「到……到了嗎?現在怎辦?」狄純想想,突然驚呼說:「啊!我們快回去庫克鎮幫忙。」

  葉瑋珊他們若出問題,自己趕去也來不及了。噩盡島東方是高原區,除港口外,其他地方還算安全,而且這兒變體者多,不差自己一個。但庫克鎮那兒地形平坦,加上又都是普通人,若遇到海嘯、地震當真需要幫手……沈洛年當下把手上的包紮拆掉,蹲下說:「快上來。」

  「你手好了嗎?」狄純吃驚地問。

  「差不多了。」其實還沒完全好,不過加上妖氣保護,已勉強可以用力,沈洛年說:「快點,你不是想救人嗎?」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32:09

第十集  第二章  誰想先死?上啊!

  這一高速飛行,狄純受不了風吹,自然躲在沈洛年背後縮著腦袋,沈洛年則低聲說:「輕疾,請一路告訴我正確方向。」

  「請問,你是要去過去的庫克鎮,還是現在的庫克鎮?」輕疾說:「各地陸塊已經開始快速移動,各地相對位置正不斷改變。」

  「不會吧……有這麼快嗎?」沈洛年說:「當然是現在的。」

  「那麼請先稍偏右五度。」輕疾說。

  沈洛年隨之轉向。當然沈洛年不可能做到太精準,不過偏差度如果不是太大,輕疾會隨著一面飛行一面修正。

  「為什麼陸塊突然會動?和道息濃度提高有關嗎?」沈洛年問:「這算不算非法問題?」

  「這件事情稱不上常識……」輕疾停了停說:「但因為說出來不至於有任何影響,告訴你應該沒關係,而且可能很快就變成常識。」

  「到底是怎樣?」沈洛年忙問,一面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問,說不定可以掌握到這次變化的時間。

  「我本體是『土之高精』,除我之外,這世上還有許多不同高精……」輕疾說:「這件事情,和『熔之高精』有關。」

  「熔之高精?那是什麼?」沈洛年問。

  「存在於熔岩、岩漿的精體,與我本體互為表裡,我們身軀常作型態的交換。」輕疾說:「『熔之高精』道號祝融。」

  「祝……」沈洛年一愣說:「火神嗎?火鼠是他的分身嗎?」

  「道號只是個方便稱呼的名稱,其實他很少管人間的事情。」輕疾說:「火鼠只是小妖,與他無關。」

  「好吧,他怎麼了?」沈洛年問。

  「他不喜歡息壤。」輕疾說:「息壤若穿入地殼,融入岩漿之中,會逐漸影響他吸收道息的效率,但這附近本是地殼較薄的地方,噩盡島又變得過大,尤其東方高原處,沈重的息壤不斷往下壓,有一部分已經由地殼縫隙陷入,並融入岩漿之中。」

  「那……那和陸塊移動有什麼關係?」沈洛年詫異地說。

  輕疾接著說:「因為息壤土塊太重太多,已不可能藉著往外噴射岩漿抵禦,於是祝融決定要利用本體的快速流動,帶動各地陸塊到這兒集合,拱起噩盡島,而要辦到這種事,就得等道息濃度增加到現在這程度,所以今日道息量一增,他就開始動作。」

  「太誇張了吧……就為了……」沈洛年瞠目結舌地說:「這樣陸塊不是會被搞得亂七八糟了嗎?你怎麼不阻止他?」

  「就算想阻止,我也無法阻止。」輕疾說。

  「那……」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哪裡才安全?」

  「地質脆弱處、陸塊交界處當然一定不安全,因為海嘯的關係,沿岸也不安全,一些堅實陸塊的內陸,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輕疾說:「另外,噩盡島也算安全之處,祝融絕不願噩盡島沈入岩漿中,這附近的地層會盡量保持穩定,不過地震就難免了。」

  沈洛年思索了片刻,才又問:「大概多久才會穩定下來?」

  「劇烈震盪移動大概一個月左右。」輕疾說:「之後等地質完全穩定,還需要許多年的時間。」

  一個月就夠了?媽的,陸地跑得比船還快?嚇死人了!沈洛年皺眉抱怨:「真是的……總門一開始弄息壤島就錯了,一次次搞得天下大亂。」

  「但那也真的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輕疾說。

  沈洛年無言以對,沈默下來。輕疾也不主動說話,只偶爾指引一下方位,讓沈洛年不斷往澳洲的方向飛去。

  ◇◇◇◇

  又是六、七個小時過去,終於飛返庫克鎮,這時澳洲的天色已經大亮,沈洛年從海面遠遠望去,不禁傻眼。

  庫克鎮本是個海港城鎮,在一條稱作「安蒂衛爾河」的出海口南端,這城鎮和沈洛年過去生長的地方--寸土寸金的台北都會區完全不同,走在這小鎮中,只見灰色的柏油路把大塊大塊的綠地切開,一塊塊綠地中央,則各自蓋著型式相異的大型獨立平房,每一棟建築都離路面頗遠,彼此更相隔好一段距離,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片的空地。

  也只有這樣的城市,才能在四二九之後,留下這麼高比率的人口,不至於因為繁華城市冒起的熱焰,奪走大多數人的性命。

  但如今城鎮卻變成一片還沒退去的水澤。沈洛年極目而望,只見又是一波海嘯向著陸地撲去,還好海嘯已經被周邊的大堡礁破壞不少威力,只是緩緩地漫上去,連房子大多都沒被推倒,看樣子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可是怎麼都沒看到人呢?

  沈洛年和狄純兩人降低高度,一路往內飛,一面有些擔心地往下張望,不知道有沒有人被困在水中。

  「咦!」狄純突然驚呼說:「洛年!那兒,前面、左邊。」

  沈洛年擡起頭,這才發現西南面高地上,居然一大排帳篷立了起來,高地上不少人正望著這兒指指點點。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一面暗自好笑,既然海嘯不斷衝來了好幾個小時,人們當然會先退到高地,怎會還留在水中?沈洛年一面搖頭,一面向著那端飛去。

  那兒的人們,這時也大半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的家園,尤其是隨著酖族遷來的那群人,才住下不到幾個月,剛開始想過穩定的生活,家卻又毀了,他們這時望著庫克鎮的眼神,都帶著點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看到沈洛年踩著一團黑忽忽的半橢圓形怪雲飄來,眾人可大吃一驚。這兒居民中認識沈洛年的人極少,不免有人開始疑神疑鬼,還有人緊張地拿槍往外指,生怕沈洛年是哪兒冒出來的妖怪。

  沈洛年見狀,不想貿然靠近,隔了一段距離,遠遠望著眾人,尋找著馮鴦等人的身影。

  漸漸地,一個黑雲怪人從海上接近的消息傳了出去,擠到外面探頭的人也越來越多,等了好片刻,沈洛年終於看到一方有人招手大喊,仔細一看,卻是那開朗的大姊昌珠,不過她喊著什麼,卻聽不清楚。

  有認識自己的人才方便說話,沈洛年慢慢往那兒靠,果然在昌珠呼喊下,周圍人敵意漸去,不過大家可就更好奇了,不免都往這兒湊了過來。

  庫克鎮如今的居民雖然不多,也有兩萬人左右,就算只有一小部分接近,也是擠得水洩不通,沈洛年飄到近處的時候,昌珠根本就是陷在人堆裡動彈不得。

  「洛年!」在周圍鬧哄哄的聲音中,昌珠正大喊:「你去哪兒了?我們還以為你們倆出事了。」

  「我們有事出門。」沈洛年不敢往下落,大聲喊:「大家都沒事吧?」

  「沒事。」昌珠往西指,一面喊:「有人受傷,我們在幫忙。」

  「我過去看看。」沈洛年往那兒一飄,這兒擠成一團的人們一亂,紛紛往那兒奔。

  西面那兒一大片塑膠布架起,底下躺著幾十個受傷的病患,這大浪的殺傷力雖然不大,但畢竟突然而來,仍有人大驚下出了意外,跌倒、滑倒的難以計數,其中倒楣些的,難免斷手、傷腿、撞破腦袋,不過似乎沒出什麼人命。

  有人乘著黑雲來的事早就傳到這個地方,雖只有好事的昌珠跑去東面看熱鬧,但此時馮鴦等人也已經得到消息,得知黑雲怪客正往醫療區跑來。上次牛首妖事件中,她們已知沈洛年會飛,只沒想到載著人還這麼輕靈自在,幾個酖族女子走出帳篷看到,不禁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看這兒的秩序較穩定,這才和狄純落下。解開綁著狄純的被單,正要與馮鴦敘話時,突然數名員警擠進人堆,把圍觀民眾往外推,跟著一個深色皮膚的中年大漢擠了進來,抹著滿頭汗,開口劈里啪啦說了一串澳式英文。

  馮鴦認得這人是庫克鎮的鎮長,問題是英文不知該怎麼應付,她正想找人翻譯,卻見沈洛年肩膀上突然冒出一個黃色小人,隨著沈洛年開口,也一陣嘰哩呱啦地說了回去。過不多久,又有個澳洲原住民祭司也在一群原住民護衛下擠了進來,那人雖然年長,倒也會說不很靈便的英語,當下小黃人一樣先翻成中文給沈洛年聽,再把他的話不斷譯為那帶著澳洲口音的英語。

  這可有趣,馮鴦等人忍不住都擠到那黃色小泥人身邊,想聽清楚兩方的對話。

  這時鎮長正望著祭司,詫異地說:「這人說的是真的?鶴鴕族也說這兒危險?」

  祭司點點頭,指著沈洛年說:「他說陸塊在移動,和鶴鴕神靈說的相同。」

  「你怎麼知道的?」鎮長問完沈洛年,轉頭又望向祭司說:「鶴鴕族又怎麼知道的?」

  「神靈詢問大地母神。」祭司說完,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恍然大悟,只要願意消耗妖氣,誰都能找輕疾詢問此事……想必鶴鴕族發現天地變異,馬上詢問。說不定問的妖族還不少,難怪會變成常識,不過自己可不能說實話,沈洛年當即說:「這不重要,反正我有辦法知道……對了,鶴鴕族為什麼說這土地危險?」

  「我正要向鎮長說明。」祭司轉頭說:「神靈說,數日內,約克角會先和新幾內亞撞擊,之後黏合的陸地將不斷往東北移動。撞擊和移動的過程中,約克角北端大部分地區會變形、隆起,甚至擠入土下都有可能,待在這兒十分危險,所以鶴鴕神靈全族已經往南遷移。」

  「那我們也該往南嗎?」鎮長有點慌張地說。

  「神靈說,往南走百公里處,在這次道息瀰漫後,會降下一個外來的強大兇猛神靈,人類過不去,他們打算全速賓士闖過去,但仍可能有部分族人受損,所以不能護送我們過去。」祭司緩緩說。

  鎮長聽了詫異地說:「那……不是你們的神嗎?不管我們死活就這麼離開?」

  祭司只搖頭,並沒回答。

  「你……難道你也是什麼神嗎?」鎮長看著沈洛年問。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只是普通……普通的變體者。」沈洛年本想說普通人,但想想實在說不過去,只好臨時變化一下。

  當初噩盡島上大戰妖怪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最後以失敗收場,但全世界對這名詞都已經挺熟悉,鎮長一怔說:「原來是變體者……你有辦法嗎?」

  如果是這次道息大漲之後才來的妖怪,那代表比小芷、小霽她們母親還強大,自己是萬萬打不過的,雖然現在多了點妖氣可以運用,但那些份量,其實和一年前完全不懂技巧的賴一心、葉瑋珊差不多,推著輕飄飄的自己高速飛行不難,和妖怪打架用途可不太大……

  見沈洛年不說話,已經有人忍不住叫:「怎會如此?酖族女巫!你們的塔雅.藍多神,不是說這兒很安全嗎?」

  「對啊!」一下子好幾種語言一起叫了出來,似乎都在怪罪馮鴦等人。

  馮鴦沒想到矛頭突然轉到自己頭上,一愣說:「我……我也不知道。」她們過去都是麒麟變體的體質,幾乎沒人對她們凶過,馮鴦頗有點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狀況,就連比較放得開的昌珠,一下也說不出話來。

  「說不知道就算了嗎?」一個中年大漢憤憤地說:「我們被你們帶到這邊來,還沒過幾天安穩日子,你們要怎麼負責?」

  「負責?」沈洛年看不下去,冷冷瞄了那中年大漢一眼說:「誰逼你來的?船不是還在嗎?現在就回去啊,誰拉著你了?」

  沈洛年可是會飛的人物,這些人個個欺軟怕硬,看到沈洛年翻臉,一個個都安靜下來,另一個胖婦人卻不怕,忍不住叫:「她們騙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讓你們來這兒,至少平安了幾個月。」沈洛年說:「現在世上根本沒多少安全的地方。」

  「你跟她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幫她們說話!」那胖婦人似乎認為沈洛年不會動手,潑辣地擠到他面前大嚷,口水噴得沈洛年滿頭。

  沈洛年正想罵人,狄純本來一直在旁靜聽,這時忍不住湊前說:「別怪洛年和馮鴦大姊好嗎?他們……」

  「又關你什麼事?」婦人粗手粗腳地推了狄純一把,狄純本就嬌弱,這一推她立身不定,摔跌到地上,眼眶馬上紅了。

  以為我不敢揍女人嗎?沈洛年火上心頭,猛然一巴掌將那胖女人抽飛兩公尺,一下撞翻四、五個人。眾人嘩地一聲嚷了起來,這下群情激憤,不少人遠遠在後面看熱鬧般地喊打、喊殺,幾個沒腦的傻瓜聽得熱血沸騰,捲起袖子就要往沈洛年衝去。

  沈洛年臉色一沈,凱布利妖氣猛然往外震出,轟地一聲周圍倒了一大片,十幾個人被那股妖氣浸體,痛得在地上打滾,哀號叫苦。沈洛年一拔匕首,大聲說:「我可不怕殺人,誰想先死?上啊!」

  這下一群人往後急退,鎮長身旁幾個員警拔出手槍對著沈洛年,喝叱著要他放下武器,祭司那群人則早已搖頭退開,馮鴦等女巫則慌張地過去扶起狄純,站在沈洛年身後不知該如何是好。

  「來啊。」沈洛年週身瀰漫著妖氣護體,沈著臉對員警走近,一面說:「想試試子彈有沒有用嗎?」

  一般武器對變體者無用,員警早就清楚,他們雖仍舉著槍,卻不斷往後退,沈洛年此時正火大,也不管這麼許多,身子一閃,已經衝到了員警身邊,眾人還看不清楚,三個員警已經扔開手槍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你……你身為變體者,欺負一般人,算什麼英雄?」鎮長一面往後退一面喊:「有辦法就去打妖怪。」

  「打妖怪?我欠你的啊?我殺過多少妖怪你又知道了?」沈洛年目光四面掃過,沈著臉說:「先動手的可不是我……你們現在想講道理還是要動手?人多是嗎?媽的,看我把你們兩萬人全宰了。」

  眾人雖然看不到妖氣,卻能感受到一股足能裂體的無名壓迫力不斷往外散,看著沈洛年陰沈的表情與手中發出寒光的匕首,沒人敢應聲。

  「揍死那個小子!」人群後方一個人突然高聲叫。

  其他人正要跟著喊,卻見沈洛年一閃,也不知道他怎麼飛的,已經把發喊那人提在空中。

  那人只敢躲在後面嚷,怎料沈洛年卻一瞬間衝到身旁,妖氣泛體下,他只覺得一股彷彿刀刮一般的痛楚瀰漫著自己全身,嚷不住哭叫求饒,慘呼不停。

  沈洛年飄回原來的空地,把那人扔下,半浮在空中說:「不是要揍我?喊喊而已?」

  那人一面叫痛一面打滾,痛苦地喊:「沒……沒有……只是開玩笑……饒了我……」

  沈洛年也不追究,又望向正往後退的鎮長,兩方目光一對,鎮長呆了呆,突然轉頭對那臉上一個青紫掌痕、已經嚇呆的胖女人罵:「誰教你隨便推人?那只是個小女孩啊,都是你的錯。」

  這一下眾人注意力轉移,都責怪起那個滿口是血的胖女人,甚至不少人開始推罵著她。那胖女人一怔,還搞不清楚狀況,已經被眾人一路往外推,過沒幾秒,只剩她一個人站在沈洛年面前,那女人沒想到情況突變,身子一抖軟倒在地,說不出話,只見地上漫開一灘黃水,卻是嚇得尿了出來。

  沈洛年倒也沒想到搞成這副模樣,他目光四面掃過,有點困惑……他們把這女人送在自己面前幹嘛?自己又沒說要找她,剛剛那一巴掌已經夠了。

  沈洛年正望著那女人皺眉,狄純卻奔了過來,拉著沈洛年的手驚呼:「洛年!別……別動手。」

  狄純一接近,沈洛年就收起了妖氣落地,他回頭說:「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狄純忙搖頭,一面說:「我只是……自己不小心跌一跤,不關她的事。」

  「胡扯!」沈洛年說。

  「真……真的,我沒事。」狄純低聲說:「別這樣……那些人,怎麼辦?」她指的是那些受妖氣浸體、還在哀號的人。

  確實挺吵的,沈洛年皺起眉頭,往前邁步,伸手探向那些哀號者,以道息將妖氣化盡,反正他們體內沒有氣息,無須顧忌。

  道息一浸,那些人倏然間痛苦盡失,一個個翻身爬起,驚慌地往外逃命,連謝謝都不敢說。圍觀人們眼看沈洛年動手救人,一些人大著膽子,把那幾個員警也救了起來,只有那個胖女人還軟癱在那兒,沒人理會。

  這女人放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沈洛年想了片刻,突然大聲喊:「鎮長?跑哪去了?」

  鎮長不敢應聲,縮在人群裡面往後躲,但知道他在哪兒的人卻不少,沈洛年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兩方目光一對,鎮長這才逼不得已往前走,走近一看,卻發現沈洛年似乎臉色好看了些。他鬆了一口氣,連忙堆出滿臉笑說:「這位英勇的變體年輕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不重要。」沈洛年目光轉過,望著那胖女人說:「那女人……」

  「那臭肥婆竟敢對尊貴美麗的小姐動手,我馬上派人把她抓起來!」鎮長忙說,那幾個才清醒不久、躲在一旁的員警,聞言連忙把那女人上了手銬、腳鐐,拖了下去。

  「呃?」沈洛年其實是想問怎沒人救走那女子,但抓走那女人倒也無所謂。他沒再多說,正想轉身,但剛剛退開的祭司,又不知從哪兒踏了出來,開口說:「先生,請幫助我們。」

  沈洛年一愣,還沒回話,祭司接著說:「若不南遷,我族大小,還有庫克鎮所有人都會死……神靈已棄我們而去,請幫幫我們。」

  鎮長這才聽懂了祭司在說什麼,他馬上精乖地說:「正是,拜託先生幫忙,我們這些普通人……實在沒辦法對付妖怪。」

  對方可是這次道息大漲才來的妖怪,那代表比山馨、羽麗那種千年仙獸還厲害,自己怎可能打得過?沈洛年沈著臉沒吭聲,卻見馮鴦走近說:「洛年,你有辦法嗎?」

  「我打不贏的。」沈洛年搖頭。

  「那怎辦呢?」馮鴦迷惑地說:「這兒也不能久待啊。」

  「我把你們幾個帶走吧。」沈洛年低聲說:「六、七個人我還帶得動。」

  馮鴦一怔,搖頭說:「不行啊,我們……我們在這兒也有朋友親族,怎能拋下他們自己走?」

  對了,酖族人也不少……這可麻煩了。沈洛年沈吟片刻,還沒做出決定,祭司歎息說:「若先生也沒辦法,我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求援……只能等死了。」

  鎮長忍不住又說:「完全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們……不能搭船繞過去嗎?」

  祭司搖搖頭說:「在陸塊到達大海中央的新島之前,這大浪不會停止的,沒辦法出海。」

  鎮長回頭看著那波濤洶湧的大海,吞了一口口水,回頭對沈洛年說:「變體者先生,千萬拜託,救救大家。」

  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我離開這兒的時候,我朋友的安全,你能保護嗎?不會發生剛剛那種事?」

  鎮長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原住民祭司已經介面說:「請先生放心,本族勇士願承擔這個責任,一切由我負責。」他手一揮,一群原住民奔了出來,站在祭司身後。

  這祭司看來比鎮長可靠,沈洛年稍感安心,他沈吟一下說:「我去看看。」

  「洛年?」狄純抓著沈洛年說:「我也去。」

  「你去看戲嗎?」沈洛年翻白眼說:「我是去打架,你又幫不上忙。」

  遇到強敵時有自己在,確實只是拖累……狄純癟起嘴低下頭,低聲說:「我……要是也引仙就好了。」

  「我感覺打不過會逃的,沒帶你比較好逃。」沈洛年轉頭對馮鴦說:「鴦姊,麻煩幫我照顧小純。」

  「好,你放心。」馮鴦點點頭走近,扶著狄純。

  「你要去了嗎?」狄純一驚說:「你……左手還沒好。」

  「好了啦,這麼久了。」沈洛年拉起袖子說:「看。」

  狄純只見沈洛年左手原來的青紫腫脹變形果然已消失,只有小臂中段隆起一條蚯蚓般的癒合傷痕,就這麼古怪曲折地繞了一圈,她輕撫著那圈傷口,想到當時的狀況,眼淚又忍不住滴了出來。

  「愛哭鬼。」沈洛年摸摸狄純的頭,身形緩緩浮起,腳下妖氣一迸,彷彿不用加速一般,只一瞬間已經飛出老遠,過沒多久就消失在地平線之外。

  ◇◇◇◇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問:「輕疾,那兒來了什麼妖怪?」

  「梭狪。」輕疾說。

  「什麼東西?」沈洛年皺眉說:「我打得贏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又來了,沈洛年換個問題說:「有幾隻?多大只?」

  輕疾又說:「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沈洛年說:「那有什麼可以跟我說的?」

  「是。」輕疾說:「梭狪是狪狪繁衍過程中變化出來的生物。」

  「狪狪又是啥?」沈洛年大皺眉頭說:「你解釋一種妖怪,一定要扯上別種妖怪嗎?」

  「那麼簡化一點。」輕疾說:「狪狪外型似豬,本是個敦厚善良、與世無爭的妖物,特色是在體內養珠,偶爾取出玩弄自娛。」

  「像『豬』的妖怪養『豬』自娛?」沈洛年皺眉問。

  「養珠,是珠寶的珠,此珠乃精氣所化,質輕而固、無光自明、可辟水火,還可以藉主人妖氣自由飛行。」輕疾說:「人稱狪珠,是種異寶。」

  「喔?」沈洛年說:「這和梭狪有什麼關係?」

  「許多妖仙都想取得狪珠,所以狪狪往往被人捕殺,後來接近滅絕。」輕疾頓了頓說:「曾有一隻狪狪,僥倖逃出了圍捕,從此性格大變,以絕大妖氣改變了自身的存續方式,成為一種個性凶狠的變種,他的後代就是後來的梭狪。他們將狪珠煉成飛梭,並增加數量、減少體積,降低了狪珠的價值,卻增加了攻擊力,任何看似有靈智的生物接近他的生存範圍,都會以飛梭攻擊。」

  聽來也有點可憐,沈洛年頓了頓說:「那傢夥可以溝通嗎?能不能麻煩他讓人類通過?」

  「那是生命力遠大於精智力的妖物,多以本能活動。」輕疾說:「無法以言語溝通。」

  那可就有點麻煩,沈洛年皺眉說:「也就是說,想過去的話,除了宰了他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若實力遠勝對方,讓他覺得無法抗衡而逃離,也是一個辦法。」輕疾說:「但這機會不大。」

  當然機會不大,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得贏……沈洛年感覺已經飛出頗遠,正一面飛一面四面張望地說:「我沒感覺到妖氣?」

  「強大的妖仙,收斂的能力也強。」輕疾又說:「你以這種速度穿過,恐怕彼此還沒能感應到,你就已經遠去了。」

  「唔……」沈洛年放緩了速度,緩緩在一片草原上飄行,一面說:「這樣呢?」

  「可以。」輕疾說:「你影蠱妖氣並未收斂,具有足夠的吸引力。」

  沈洛年飄過草原,往東又進入了一片密林區,正打算轉換方向的時候,突然西南方一股妖氣爆起,對著這方向衝來。

  來了。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轉向迎了過去。

  兩邊速度都快,短短幾秒之間,兩方距離迅速縮短,已經到了目力可及之處。沈洛年目光望去,果然是好大一隻彎角山豬,那梭狪體長兩公尺餘,巨大的豬鼻兩側勾起一雙白色彎角,渾身鬃毛剛硬如刺,看來十分威猛。

  沈洛年本來其實有點提心吊膽,對方若真的比成年的山馨、羽麗還強,自己怎麼可能打得過?但仔細感應過去,對方似乎只和山芷、羽霽差不多,倒不是完全不可能應付……

  但也不能硬碰就是了,自己的妖氣欺負普通人可以,打妖怪可不夠,頂多拿來提高速度。當下他拔出金犀匕,一面不斷挪移位置,一面向著對方欺近。

  這時沒有狄純這個負擔,沈洛年只有衣物的品質,只見他有如閃電,在空中快速變換,彷彿同時出現了許多半透明的分身,看不出他真正的位置。

  那奔來的梭狪一頓,突然張口,猛然從口中噴射出冰泉般的一束光華,朝沈洛年那群幻影飛去。

  這是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怔,不過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在沈洛年閃避下,早已失去準頭,他不予理會,繼續向對方沖,但就在這個時候,那串有如冰泉的光華突然爆散開來,彷彿煙火一般地向著四面八方飛射,張開了好大一片範圍,朝沈洛年急包。

  媽的!那是什麼?沈洛年啟動著時間能力細看,見到千百個指粗的半透明梭狀晶體,正在空中快速地飛旋轉動,而且數量雖多,那無數的軌道卻涇渭分明,各不相干,就這麼在空中交織出一片龐大的銀光,向自己包來。

  這就是飛梭嗎?簡直像是天羅地網,該怎麼躲?沈洛年大吃一驚,往後急閃,他的瞬間加速度畢竟極快,對方還沒把他包入,他已經逃了出去。沈洛年眨眼飛退出百餘公尺,嚇出一身冷汗,剛剛若被那堆蘊含著強大妖氣的飛梭打上,就算運起闇靈之力,恐怕也擋不了幾下。

  沈洛年這一退,地上的梭狪踢地急追,空中的飛梭也彷彿有靈性一般地追著沈洛年,速度竟不比他慢。

  自己得接近了才能攻擊……沈洛年當下轉換方位急繞,想閃過這大片飛梭,以便接近對方。

  但梭狪雖未必能看清沈洛年的去向,至少可以感應凱布利的妖氣,大方向總能掌握。而飛梭乃大範圍攻擊,只要知道大概方位,就這麼四面八方包了過去,沈洛年總不能不躲,幾次盤旋換位,只見飛梭越追越近、越逼越緊。

  這樣根本無法欺近,沈洛年急問:「牛精旗有用嗎?」一面伸手要掏。

  「沒用。狪珠可辟水火,化為飛梭後效果雖差了不少,但驅散霧氣不難。」輕疾說。

  媽的,沒招了,沈洛年暗叫不妙,轉身往後撤,卻發現居然連逃跑也頗困難……飛梭轉折靈動也許不如沈洛年,但速度可快上不少。

  眼看著那大片光華即將追近,沈洛年正被逼得折向而逃間,倏然想起輕疾剛剛說的狪珠特色,果然是「質輕而固,可藉主人妖氣自由飛行」,而且從珠型變化成小型飛梭,飛行速度當然更快。這只梭狪的妖氣,一大半都轉移到了這些飛梭上,自己要真被追上,不被轟成碎肉團才怪,就算穿著血飲袍也沒救。

  萬一真被追上,看樣子只能用闇靈之力保命了,但闇靈之力一用,道息效果馬上消失,品質倏然恢復,別說轉折速度大減,直線逃命速度也會慢上不少,這樣還逃得掉嗎?或用闇靈之力回頭跟他拼了?這精智力低弱的傢夥吸起來可不補。

  他並沒多少時間可以考慮,眼看一大片飛梭即將追上,沈洛年正暗暗叫苦時,發現身後壓力陡然消失,卻是那大片飛梭突然轉向回飛,集中成束,又收回了那梭狪的腹中。而那似豬的妖獸正邁開四足,對著自己追來。

  看來對方操控的距離有限?還好飛梭雖然快,那豬頭本身卻沒這麼快……媽的,真險!若在半個月前,還不會使用凱布利妖氣時就遇到這妖怪,自己可真是死定了。眼見對方腿短,沈洛年哪敢遲疑,馬上加速北飛,逃之夭夭。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32:34

第十集  第三章  上輩子欠你的

  「打不過、打不過翢耤聜聞,圖墊墓墈小命差點送在那兒。」沈洛年抹開一頭冷汗,一面罵輕疾:「你怎不告訴我那飛梭是這樣打法的?」

  「戰鬥技巧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會死人耶!」沈洛年罵:「不是來幫忙的嗎?提醒一下會怎樣?」

  輕疾說:「本體協助你的目的鄰鄲酷酴,獌瑳瑱瑭是避免你濫用闇靈之力,並非協助你保全性命。」

  沈洛年一呆墘塶塴塹,僪僤僮僠這才想到,自己萬一死了韎韶領頖,鄮鄭鄦鄫后土才真的高枕無憂,這傢夥可算不上自己朋友髣魁鬿魂,蓐蓊蒶蓏還是得靠自己才行。

  那妖怪梭狪也不見得多強,但這種打法剛好剋死自己……若自己能同時運用道息和闇靈之力,只要把道息散出,使得那些飛梭上的妖氣散化,之後剩下單純的物力,就可以靠闇靈之力輕鬆抵禦……問題就是不能同時用。

  而這妖怪當真是完全無法溝通,看到人二話不說就殺了過來,若庫克鎮那兩萬多人往南走,不被那些飛梭殺光才怪。

  怎辦?能不管那些人嗎?雖然剛剛那批傢夥很討厭,但就算不管那些人,酖族女巫過去和最近都幫了自己不少忙,可不能不管……若有人能幫忙抵擋就好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自然而然想起賴一心、葉瑋珊等人。

  賴一心他們氣息強度遠強於自己,若組成陣勢,應付這只妖怪應該不難,而且那熱血笨蛋這麼喜歡到處救人,知道這兒有兩萬人快沒命,一定搶著過來……至於葉瑋珊要怎麼解釋和自己聯繫的事,就讓她去想好了,反正她挺聰明,會有辦法。

  當下沈洛年對輕疾說:「我想找白宗葉瑋珊,但可以不讓其他人發現嗎?」

  「可以。」輕疾說:「我們會進入耳中才留話。」

  「那好。」沈洛年說:「我要請她有空的時候找……」

  「請稍等。」輕疾突然說:「白宗葉瑋珊要求通訊。」

  「呃?」沈洛年一愣說:「不是開我玩笑吧?這麼巧?」

  「不是。」輕疾語氣平淡地說。

  這土精分身和機器人一樣,諒他也不會開玩笑,沈洛年當即說:「接過來。」

  「洛年?」葉瑋珊的聲音似乎有點焦急。

  「是,我正想找你呢。」沈洛年笑說。

  「我……」葉瑋珊遲疑了幾秒,才說:「我們被困住了。」

  沈洛年一怔,收起笑容說:「怎麼?出了什麼事?」

  「剛剛地震,山洞崩了很多地方……我們被困在裡面。」葉瑋珊聲音雖然帶著幾分焦慮,卻還算冷靜,她緩緩說:「那女孩知道的通道都崩塌了,我們又不敢亂挖,可是地震還震個不停,如果連這兒也塌了……」

  「不會吧?」沈洛年吃驚地說:「完全沒路走了?」

  「有路,正想辦法找……但這地方通道很複雜。」葉瑋珊頓了頓說:「我想……通道的路線,也許可以詢問輕疾,所以我打算這幾天釋放氣息給輕疾,換取一次詢問的機會。」

  「啊?問輕疾?」沈洛年一愣。

  「你沒聽說明嗎?」葉瑋珊輕嗔說:「輕疾的說明有啊,可以花一定量的氣息,換取十分鐘時間使用多功能型,可詢問任何常識性問題,雖然我引氣最快,但也要連續釋放給輕疾數日,才能達到要求,可惜不能使用玄界存好的,否則就不用等了。」

  要花這麼多氣息才能問十分鐘?沈洛年一時可真說不出話來,自己都免費亂問,還真是佔了后土不少便宜。

  葉瑋珊頓了頓說:「現在仍不斷地震,我也怕問出路徑後又被地震毀了,還在想怎麼安排比較妥當,但總之暫時不能……」

  「等等!」沈洛年說:「我去找你們。」

  「什麼?太危險了,別來!」葉瑋珊頓了頓又說:「而且你在海上不是會迷路嗎?」

  「我……」沈洛年不便解釋,直接說:「你們在哪兒入洞口的?」

  「我不知道地名,這兒又沒有人可以問……」葉瑋珊頓了頓說:「我們該是從Kota Tinggi北邊入山的。」

  「什麼狗打丁?」沈洛年大皺眉頭。

  「有人翻譯成『哥打丁宜』……」葉瑋珊忍不住嗔說:「反正中文、英文你還不是都不知道,問來幹嘛?」

  「你跟我說清楚就是了,我想辦法。」沈洛年說。

  葉瑋珊停了片刻才說:「我們從已經沒人的Kota Tinggi附近北上,入森林不到五公里遠,就遇到盤踞在那附近的狼妖。後來遇到那女孩,把我們往西北帶,在山中走了大概……不到十公里遠,就從一個隱密的山谷進入這山洞……那附近地名我就不清楚了。」

  有這些資訊,也許輕疾已經可以指引自己找過去。沈洛年當下說:「你們別心急,我盡快過去……飲水夠嗎?」

  「我們隨身都有攜帶可以支撐數日的食水。」葉瑋珊頓了頓,似乎沒什麼把握地說:「省一點的話……應該可以支持一星期以上吧,我也沒經驗。」

  雖然沒經驗,至少比自己謹慎多了。沈洛年說:「好吧,你們小心點,我馬上想辦法。」

  葉瑋珊喊了一聲:「洛年……」

  「嗯?」沈洛年說。

  「沒把握真的別來,這兒太危險。」葉瑋珊低聲說:「我不想讓你也陷在這兒,萬一……你幫我照顧舅舅和舅媽好嗎?」

  「關我屁事!自己照顧!」沈洛年打斷說:「省點氣息,等我跟你們聯繫。」

  葉瑋珊發急了,大叫:「洛、年!」

  「就這樣吧,再見。」沈洛年眼見庫克鎮遠遠地出現在眼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結束了通訊。

  再度回到那庫克鎮民暫時聚集的地方,得到消息的人們又圍了上來,不過這次眾人大多站得遠遠地,不敢隨便靠近。

  經過了不久前的衝突,除了本就認識沈洛年的人之外,這裡的人們,對他都頗有些畏懼,有些人甚至頗為憎惡,只不過當團結也不是力量的時候,大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當然也有像鎮長那種人,能夠順應時勢地擠出一張笑臉。沈洛年回來的時候,他還在和馮鴦、狄純等人敘話,頗想多挖出點沈洛年的資料。

  所以沈洛年剛落下,鎮長就湊了過來,一臉堆笑地說:「沈先生,我剛剛才知道,您在噩盡島上可是殺了無數妖怪啊,果然不愧是英雄。」

  沈洛年微微一愣,見馮鴦等人正一臉無奈地對自己打眼色,不禁對這見風轉舵的傢夥有點厭煩,他也不應這句,只說:「我打不過,那妖怪很強。」

  這話一說,周圍一片死寂,鎮長的笑臉也垮了下來,面對這凶狠的少年,眾人已經毫無抵抗能力了,比他還強的妖怪,那不是完了嗎?

  這時祭司也已經擠入人堆,一面對沈洛年行禮說:「沈先生,不知那妖怪是什麼來歷?」

  沈洛年看這祭司比較順眼,點頭說:「那妖怪叫作梭狪,是狪狪的一個變種,會吐出大片飛梭攻擊敵人……速度十分快,我能力不足,打不過。」

  其實誰也不知道梭狪、狪狪是什麼東西,但見沈洛年說得煞有介事,也只好姑妄聽之。眾人愣了片刻,鎮長才結巴地說:「那我們……只能在這兒等……等死嗎?」

  怕死的這種心態,沈洛年倒不會看不起,想想對馮鴦說:「我想去找白宗的人過來幫忙。」

  「白宗」是什麼東西?周圍眾人面面相覷間,馮鴦一喜說:「他們也很厲害啊……洛年,你知道他們的下落?」

  「在馬來半島……他們幾個一直都在進步,來了的話,應該能打贏。」沈洛年說:「順利的話,幾天內就會過來,如果不順利……」

  「怎會不順利。」鎮長見突然又有希望,忙說:「一定會順利的。」

  沈洛年不想說出他們也正受困,免得更增加馮鴦等人的憂心,只說:「那兒也有強大的妖怪纏著他們,能不能脫身很難說,如果我幾天內沒回來,就是我也陷在那兒了,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

  鎮長遲疑地說:「你……沈先生,你不會忘記我們吧?」

  沈洛年瞪了鎮長說:「我若要甩掉你們,現在就可以直接甩掉了,幹嘛客氣?」

  這話從一個擺明自己是惡棍的人口中說出,倒也頗有說服力,鎮長不知該怎麼介面,只好苦笑說:「希望沈先生一路順利,請問您什麼時候要出發?」

  「這兒的時間也很緊迫,我這就走。」沈洛年轉過身,卻見狄純正一臉認真地站在自己眼前,一面把薄被往自己手裡推。

  沈洛年莫名其妙地把被子接到手中,呆了片刻,這才突然明白狄純的意思,他忍不住好笑,一把將被子塞了回去說:「危險啦,你別去。」

  「我要去!」狄純又把被子塞過去,繃緊小臉說。

  沈洛年總不好推來推去,抓著被子皺眉說:「我只是去接人,你跟著幹嘛?」

  「你剛說可能回不來,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在這。」狄純眼眶又紅了起來。

  沈洛年突然想起,狄純在這兒畢竟無親無故,馮鴦等酖族人又只是初識,若自己久去不歸,萬一有人把氣出在她頭上,那可麻煩,而且自己這一去,若真沒法帶著救兵回來,她留在這兒反正也是個死而已……畢竟洞穴探路不是打架,有沒有帶她影響倒不算大。

  狄純見沈洛年思索著沒說話,忍不住又說:「還有,我……我要去找瑋珊小姐引仙。」

  「你怎知道……」沈洛年一頓,恍然說:「藍姊跟你說的?」

  「嗯。」狄純低聲說:「藍姊說……現在世上只有她和瑋珊小姐會引仙,我們既然不能再去找藍姊,那……只能找瑋珊小姐啊,上次都是我不好……」說著說著,眼淚又開始滴了。

  「愛哭鬼。」沈洛年轉身蹲下說:「媽的,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

  狄純馬上破涕為笑,她跳上沈洛年的背,想了想,湊近他耳畔,紅著臉輕聲說:「慢慢還沒關係,不夠還有下輩子。」

  「你還當真啊?呿!」沈洛年綁緊了狄純,對馮鴦等人揮了揮手,操控著任勞任怨、毫無反應的凱布利,向著西北方飛去。

  ◇◇◇◇

  飛往馬來半島,距離比噩盡島稍近,路上大小島嶼眾多,不怕缺水,偶爾經過不錯的風景地,沈洛年還稍停了片刻,也讓這兩日一直趴在自己背上的狄純,略作休息。

  之前往東飛,基本上時間會變晚,但此時往西飛,可就變早了,所以沈洛年雖是近午時分離開,又飛了四、五個小時,但馬來半島這兒,依然是中午時分,卻非烈日當空……原來馬來半島東岸正下著傾盆大雨。沈洛年不知此時這兒正值雨季,眼看前方烏雲密佈,雨水嘩啦啦地往下灑,一時頗有點進退維谷。

  「不過去了嗎?」狄純低聲問:「雨會下多久啊?」

  「不知道。」沈洛年自己倒不怕淋雨,但身後那嬌弱少女萬一感冒可麻煩。

  「可以把凱布利變成中空的,躲進去嗎?」狄純又問。

  「不行。」沈洛年說:「裡面現在有妖氣,你受不了。」

  「那上次裝水的時候呢?」狄純訝異地問。

  「那時只有表面有一絲妖氣,但這樣飛很慢。」沈洛年過去沒讓凱布利多吸收道息的時候,凱布利一向自動讓妖氣分佈在表面上。

  「喔……」狄純想了想又說:「其實我一直想問。」

  「怎麼?」沈洛年說。

  「你踩在這弧面上,久了腳不會不舒服嗎?」狄純問。

  「其實還好,主要是妖氣固定著……」沈洛年想想皺眉說:「你太閒了嗎?注意這種事情……它背就是圓的,不然怎麼辦?」

  「不能像裝水時一樣翻過來嗎?」狄純有點怕沈洛年生氣,小聲地說:「那時……你帶我坐上面比較舒服。」

  「唔……」沈洛年一愣,往上輕躍,腳下的凱布利順勢一翻,這下踩在腹面平整處,果然比較舒適。沈洛年抓抓頭說:「確實比較好,多謝了。」

  「嘻。」狄純挺高興能幫上忙,輕笑了一聲。

  「嗯……」沈洛年突然蹲下身,抓著凱布利那縮在腹面的黑色影狀節足念:「這能不能動啊?」

  「怎麼了?」狄純正問,卻見凱布利的六隻節足,突然同時彈了一下,往外揮了揮。

  「隔了一層,好難控制。」沈洛年似乎正花著心思調整那六足,只見凱布利的六足一面亂揮一面甩動,不時往兩人站立的位置靠近。

  狄純看得花容失色,忍不住驚呼說:「洛……洛年,快打到你腳了……」

  「嗯。」沈洛年往頭端那兒走近,讓開那六足,他正開啟著時間能力調整,搞了好半天,才把凱布利的六足末端聚集在一起,彷彿一個六角矮籠般地交錯著。

  「這樣應該可以吧?」沈洛年望著凱布利說。

  狄純試探地問:「做什麼呀?」

  「試試看。」沈洛年腳下的凱布利突然脹大一倍,變成三公尺餘,跟著又是一翻回正,繞到上方,沈洛年則飄入那六足勾起的籠子裡說:「這樣就可以躲雨。」

  「咦?」狄純看著兩人坐在凱布利的腳架上,不禁覺得有點新奇。

  「變大了風阻也變大,妖氣不能太少……」沈洛年自語說:「要擋雨還得稍微前傾一點。」而隨著沈洛年的言語,凱布利體內的妖氣充溢,微微低頭,往雨中飛了進去。

  但沈洛年完全搞錯這種速度下的空氣流動效果,別說三公尺了,就算最大的五公尺也擋不了雨,兩人一妖剛穿入雨中,滿面的水滴從前方打了進來,沈洛年馬上半身濕透,滿面是水,躲在身後的狄純倒是還好,只有手腳沾濕,另外就是被單濕了半片。

  「不行。」沈洛年只好讓凱布利慢下,這一慢,雖能有效避雨,卻不知要飛多久了。

  這可有點傷腦筋了,要不要先衝去目的地,再想辦法把狄純弄乾?沈洛年正思考,突然感覺不對,他目光往東北方轉,卻見雨中遠遠似有兩個小點正往這兒快速衝來,竟是兩個妖氣內斂、感覺頗強大的妖怪,而那妖氣似乎挺熟悉的……不過在雨中實在看不清楚,沈洛年忍不住往那個方向飛,想早點確認自己的猜測。

  ◇◇◇◇

  過沒多久,那兩股妖氣已經一前一後衝近,一個小小的身軀衝入那六角籠,哇地一聲撲到沈洛年懷中,大聲嚷:「洛年!洛年!洛年!」

  另一個小身軀只飄入凱布利之下,便停了下來,一面有點疑惑地上下看看才說:「居然真的是你……這黑黑的是什麼妖怪?」

  這兩個看似八、九歲,種族不同的漂亮女娃兒,正是許久不見的小窮奇山芷與小畢方羽霽,她們穿的衣服略嫌破舊,但還算整齊,也許最近比較少打架了,而在妖氣的保護下,她倆全身倒是保持著乾燥,並沒讓雨水淋濕。

  「小芷、小霽!」果然是這兩個小鬼,沈洛年大喜說:「你們怎會在這兒?」

  「收掉、收掉!」小芷指著凱布利嚷:「妖氣太多!」

  難道附近有強大妖怪?凱布利妖氣完全沒法收斂,倒沒想到這樣太招搖了。沈洛年一驚,將凱布利化為薄片擋雨,多餘的妖氣則順著自己手臂吸入。

  山芷露出笑容,正要往沈洛年頭上爬,突然目光和沈洛年身後的狄純對上,雙方都是一驚,山芷哇哇怒叫:「誰?洛年我的!」

  狄純沒想到這漂亮小女孩這麼凶,詫異地小聲說:「洛……洛年……?」

  「這是我朋友。」沈洛年好笑地說:「她不會飛啦,我只好背著她。」

  「下去、下去,躲起來。」山芷拉著沈洛年往下飄,帶著他鑽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四人找了個山坳處避雨,沈洛年解下了狄純,給兩方做了很簡單的介紹。

  山芷和羽霽對狄純才沒興趣,山芷見狄純離開沈洛年背後,撲上沈洛年肩上的老位置,開心地抱著沈洛年腦袋,笑嘻嘻地拍著,羽霽則還是老樣子,不大高興地站在一旁。

  「別拍了啊。」沈洛年苦笑說:「剛說要躲誰?這附近有敵人嗎?你們媽媽呢?」

  「笨小芷就在躲媽媽。」羽霽沒好氣地說:「不關我的事情喔。」

  「那你回去找姨姨!」山芷用那嬌嫩軟綿的聲音,凶巴巴地說。

  「我不要自己回去。」羽霽噘起嘴說。

  「媽媽、奶奶會罵我。」山芷對沈洛年說:「我們收妖氣,她們就找不到。」

  「奶奶?」沈洛年一怔說:「你們奶奶也來了?」

  「晚上地震前剛來的。」羽霽瞪著沈洛年說:「你幹嘛跑來我們家附近?還把妖氣亂七八糟地散出來!」

  「呃……你們住這邊?」沈洛年問。

  「對!北邊--」山芷笑咪咪地說。

  沈洛年一番追問之後,這才知道,當初和懷真分開後,窮奇和畢方兩族定居在北面數百公里外的一處山區中,今日道息濃度提升,她們長輩才抵達不久,旋即天下大震、陸塊移動,山馨、羽麗居住的山谷也毀了,當下四散尋找適當地點搬遷,這兩個小鬼被指派了往南飛。飛著飛著,山芷突然感覺到沈洛年過去曾冒出的妖氣氣味,當下馬上往這兒沖,羽霽無可奈何,只好追了過來。

  兩方一會面,山芷第一件事就是要沈洛年把凱布利的妖氣散去,否則她母親若是感應到了,說不定也會尋來,這樣可會被抓回去,還得和沈洛年分開。

  沈洛年到這時才弄清楚,收斂凱布利妖氣原來是為了怕被抓走,沈洛年一怔說:「你們媽媽……還有奶奶會擔心的。」

  山芷抱著沈洛年脖子搖頭:「我要洛年。」

  「這……」沈洛年苦笑看著羽霽說:「你不怕挨罵嗎?」

  「我想和小芷一起啊,都是你啦!害我得一起躲。」羽霽生氣地頓足說。

  沈洛年一轉念說:「至少用輕疾報個平安?」

  「不要。」山芷搖頭說:「媽咪會罵。」

  「我才不要一個人挨罵。」羽霽也嘟嘴說。

  沈洛年本就沒耐性哄小孩,見兩人堅持不要,也就罷了,但看羽霽在旁一臉不愉快,沈洛年想想說:「小芷,別老抱著我腦袋。」

  山芷探頭說:「懷真姊姊不在,洛年我的。」

  「就算是你的,也不用一直抱吧?」沈洛年苦笑說:「也要陪小霽。」

  山芷思考了片刻,這才跳下來,和羽霽牽起手,一面帶著敵意看著狄純,警告說:「洛年我的!」

  而羽霽這時表情才稍微和緩,拉著山芷的手低聲叨念著,也不知正抱怨什麼。

  狄純還不知道兩人其實是妖怪,她自然不會和一個小女孩一般見識,只苦笑看著沈洛年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她喜歡我的氣味。」沈洛年想起真正理由就不很甘願,搖了搖頭說:「我和她們也一個多月沒見了。」

  沈洛年有什麼氣味?狄純忍不住嗅了嗅,雖不討厭,卻也不覺得多好聞。

  沈洛年目光轉過,望著兩小說:「我剛一直想問,你們背上背著什麼?」

  「武器!奶奶給我的。」山芷從背後取下了一支手臂長的小棍子,前端有著五根梳狀銳利小刺刀,彷彿釘耙一般。

  「會不會太小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這是精體,灌氣會變大!」山芷正想表演,羽霽皺眉一扯說:「笨小芷,一聚氣,姨姨就發現啦。」

  「呀?」山芷連忙縮手說:「太近,不能灌。」

  被發現不是正好抓山芷回去嗎?沈洛年看著羽霽暗暗好笑,看樣子她其實也挺想溜出來玩,只是不肯承認,不然若只靠小草包山芷一個人,恐怕不到半天就被逮了。沈洛年也不揭破,只說:「小霽也有武器嗎?一樣要妖氣才會變大?」羽霽背後有兩根柱狀物,交叉背著,看來也不很大,所以沈洛年這麼問。

  羽霽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的不給你看。」

  「好吧。」沈洛年對兩人說:「我還有點事情,你們……真想跟著我的話,要不要先去哪兒等等?」

  「一起去。」山芷說。

  「可能有危險。」沈洛年搖頭。

  「幫你!」山芷揮著小釘耙說。

  「不是打架。」沈洛年說:「我幾個朋友地震後陷在山洞裡面,我要去救人。」

  「幫你!」山芷背回釘耙又說。

  「這……」沈洛年一轉念,只要不是太深入地下,一般小山恐怕也壓不住這兩隻妖怪,帶她們去說不定真可以幫忙,沈洛年不再多說,對狄純招手說:「我背你。」

  「吼!」山芷見狀,先一步撲上沈洛年後背,生氣地說:「我的!」一面對狄純齜牙咧嘴地瞪眼,嚇得狄純不敢接近。

  「小芷。」沈洛年微皺眉頭說:「小純只是普通人,不背著跟不上我們的。」

  「這邊我的!我的啦!」山芷一面拍著沈洛年肩膀一面嚷。

  沈洛年拿她沒辦法,只好利誘,當下開口說:「你到前面來,讓我抱著,這樣比較舒服吧?」

  山芷卻搖頭說:「前面,懷真姊姊的!」

  「呃……」沈洛年揮手說:「懷真閉關去了,暫時借你。」

  山芷遲疑了一下,最後才似乎同意了,爬到沈洛年胸前說:「現在這邊我的?」

  「好啦,都你的啦。」沈洛年抱著她哄了哄,才說:「先下去,沒事才抱你。」

  山芷這才跳了下去,和羽霽牽手等著。沈洛年終於可以順利背起狄純,眼看外面雨還下個不停,沈洛年和兩小一商量,當下喚出約莫比汽車稍大,不灌入妖氣的空心凱布利,他和狄純縮在裡面躲雨,只讓外層那一點妖氣托起,由山芷和羽霽兩人平貼在蟲腹下,各推著一隻腳往前飛,讓這一個黑色大蟲殼,就這麼在雨中往前高速飛行。

  ◇◇◇◇

  按照輕疾的指引,沈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山洞的入口,四人折了好幾段樹枝當火把,點燃了往內走去。

  沈洛年還沒進入洞口,就感覺到葉瑋珊等人的氣息,問題是就算感覺到,可也不知該怎麼走過去,只能靠著輕疾引路。

  隨著越走越深,裡面洞道也越來越是複雜,不時需要竄高爬低,有些地方寬敞得彷彿球場,有些地方卻得矮身攀爬,若不是輕疾指路,當真找不到方向。

  這兒似乎是古老的地下河道,經數千萬年不斷侵蝕沖刷而成,變化多端,曲折難測,偶爾還會看到不知來由的水流淙淙流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暗暗駭異,就算葉瑋珊當真聚集了氣息詢問輕疾,短短十分鐘,恐怕連十分之一的路途都沒辦法弄清楚。

  而四人一面走,地面還不停地搖,有時走到一半,沈洛年還會突然決定往回走,卻是輕疾告知前面的路又崩了,只好換方向。

  狄純和山芷雖然原因頗有不同,但都是只要能跟著沈洛年,就沒有其他意見,只有羽霽一面走一面抱怨,看到沈洛年突然說要轉頭,更是念個不停。沈洛年也不好解釋,只好隨便打馬虎眼混過去,反正羽霽也不大想和沈洛年說話,見他說不出所以然來,也懶得追究。

  但走著走著,沈洛年自己也越來越覺得不對,忍不住低聲說:「有這麼遠嗎?」

  「原來的路不通,繞路就遠了。」輕疾說。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突然想起梭狪的事情,忍不住又說:「你不會把我們帶到什麼危險的地方去吧?」

  「我指引你到達目標的路線。」輕疾說:「若某些情況牽涉非法事項,導致途中有什麼遭遇,與我無關。」

  媽的,果然不大保險,沈洛年提高了注意力,感應著周圍的狀況,一面不斷往前邁步。

  走著走著,走最前面的沈洛年突然感覺不對,揮手說:「等等。」

  「什麼?」山芷湊近往前聞,羽霽早憋久了,也忍不住湊過來東張西望。

  「好像有感覺到什麼……」沈洛年說。

  「有不認識的味道。」山芷也說。

  看著前方略嫌狹窄的洞道,沈洛年不禁有點遲疑,此時輕疾突然說:「左邊。」

  「什麼左邊?」沈洛年詫異地說,這兒又沒有岔路,如何轉左?

  「左方石後。」輕疾又說。

  沈洛年一怔,繞過左手一顆人高巨石,往後看,依然什麼都沒看到,正想說話,輕疾又說:「推洞壁。」

  沈洛年一呆,伸手輕推山壁,卻見洞壁緩緩往內陷入,跟著自動向旁邊滑開。

  「這啥?」沈洛年大吃一驚,這深邃繁複的洞穴之中,怎麼會有人造機關?

  「咦?」「啊?」「呀?」狄純、山芷、羽霽看到通道,也一起叫了出來。

  「路!」山芷嚷。

  「怎麼……怎麼知道的?」狄純低聲問。

  「你為什麼認得這裡的路?」這是羽霽。

  沈洛年在這一片亂中,正皺眉聽輕疾說:「毛族,又稱毛民,是一種妖氣不多的溫馴矮小類人妖族,一向居住地底洞穴,這兒是他們的居所。」

  「我感覺到的雖不明顯……但不像很弱。」沈洛年低聲自語說:「危險嗎?怎不早說?」

  「不一定。」輕疾說:「現階段來說,通過毛族的地道,是到達你指定目標的最可行路徑,還是你想換更遠的路?」

  換另外一條路,說不定又遇到崩塌,那可就沒完沒了了,還是往這兒走。沈洛年回頭說:「這是……毛族的地方,小心點。」一面往那洞道走入。

  「什麼族?」羽霽皺眉問。

  「毛……算了,我也搞不清楚。」沈洛年搖頭說。

  這兒的洞道雖然一樣高低不平,但很明顯曾經人修整,較大的坡度往往削成階梯,地面也比外面少了凹凸,走起來舒服很多,只不過這洞道實在矮了些,山芷、羽霽還沒什麼影響,沈洛年卻不得不弓著身子走。

  四人走著走著,突然沈洛年腳下一輕,四人腳下地面往下急翻,同時前後地面往上翻起,彷彿兩片大翻板,正對著四人擠來。

  還好唯一一個不會飛的狄純背在沈洛年背上,三人同時浮起,羽霽和山芷吃驚的同時,妖氣一迸,分別把兩片擠來的翻板炸飛,羽霽叫了聲:「有埋伏!」

  「吼!」山芷大叫一聲,妖氣往外勃發,就要找人算帳。

  「別衝動。」沈洛年說:「不怕被抓回家嗎?」

  山芷一驚,連忙又把妖氣收了回去。

  「這似乎是自動的。」沈洛年說:「對方未必有惡意。」

  不過也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人出面攔阻或喝問,沈洛年順著輕疾指引,又繞過了兩個路口,四人踏出通道,眼前突然大亮,一股熱氣逼來。只見正前方,一個彷彿岩漿一般,約有十公尺寬的圓形火池,中間漂浮著一團不知來由的古怪人高火焰,正不斷放出高溫。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都被這怪異的現象吸引過去。

  到近處一看,四人才感覺到一股龐然而強大的妖氣正收斂在這火焰之中,莫非又是這次道息漫起之後才來的妖物?而沈洛年剛剛感應到強大又難以感知的氣息,正是這股妖氣。

  那股妖氣的強度,連山芷和羽霽都為之心驚,兩人忍不住退了一步,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剛剛輕疾不是說這兒的妖族妖氣不強嗎?媽的,果然是騙人,這東西哪兒像毛了?沈洛年正冒冷汗,突然周圍傳來好幾聲咕啾咕啾的怪響,沈洛年耳中跟著傳出輕疾的翻譯:「不準動!」

  沈洛年等人一驚低頭,卻見七、八個不到膝蓋高的毛茸茸生物,正對著四人大喊。

  那些毛茸茸的生物,矮矮圓圓,渾身長滿了拖到地面的長毛,只露出兩顆黑黝黝、圓滾滾的眼睛,雖然看不出他們毛下身體的模樣,但從那堆毛中,卻探出了兩隻圓圓胖胖滿是細毛的手臂,正拿著一個玩具般的小棍狀物比著四人。看來這些正是毛族人,他們的微弱妖氣,在那火焰狀妖精強大妖氣的掩蓋下,很難分辨。

  「這……好可愛啊。」狄純忍不住輕呼出聲。

  「長長的毛毛!」連一直沒什麼表情的羽霽,也睜大了眼睛,有點興奮。

  「好多毛毛,摸摸。」山芷已經忍不住伸手。

  「別動!」其中一個毛族人咕嚕嚕地大罵,手中棍狀物突然對地面射出一道光束,只聽呼地一下輕響,地面霎時被熔出了一個人頭大的窟窿,眾人不禁都吃了一驚,那是什麼?是武器嗎?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33:04

第十集  第四章  我會算命

  「離開這裡!」毛族人又叫那似槍的武器又指著四人:「快滾!快滾!」

  「脾氣壞的毛毛。」羽霽失望地說。

  「壞毛毛!壞毛毛!」山芷跟著罵,那種強度的武器她還不放在眼裡。

  「等……等等。」沈洛年喝止了兩人犓犕獄獐,銗銖銪銋低聲說:「翻譯、翻譯。」

  「他們聽得懂。」輕疾說:「人語是通用語,回來的妖族都會學。」

  「人語很多種不是嗎?」沈洛年問。

  「當然從『通用虯龍語』演化出來的中文學起。」輕疾說。

  這就不用煩惱了稱稦稫種,銗銖銪銋沈洛年當即開口說:「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經過而已。」

  「騙子!」毛族人喊著。

  「這是他們搞出來的嗎?殺了他們!」另外有毛族人喊了起來。

  「殺了他們!」好幾個毛族人一起喊著。

  什麼溫馴啊?輕疾這渾蛋屢屣嶂嵷,蒼蓄搜蒗這根本不是一條好路線,真要殺過去嗎?沈洛年目光掃過去榻槓槂槙,僚僰僨像他們幹嘛一副悲憤生氣的模樣?就算有人不慎闖入,也不至於這麼火大吧?

  不過現在沒時間研究原因,沈洛年望著那些槍,這些小傢夥的武器雖然不錯,但妖氣這麼微弱,反應速度應該不怎麼樣才對,就怕不小心傷到了狄純……沈洛年正皺起眉頭摸向金犀匕的時候,卻聽狄純輕聲說:「洛年……你看周圍……」

  沈洛年四面一望,不由得吃了一驚,剛剛從暗處一下看到了那團亮晃晃的火焰,也就忽略了周圍昏暗的地面狀況,仔細一看,滿地都是大小落碎石磚,石磚之下,到處都是受傷昏死的毛族人,從氣息來看,十之八九都已死亡。

  沈洛年目光掃去,眼看這兒竟死了數百名毛族人,還在動的似乎只剩眼前這七、八隻……

  山芷和羽霽也都發現了這個狀況,兩人對望一眼,羽霽詫異地低聲說:「死了好多毛毛。」

  山芷歪著頭說:「只剩這些毛毛,殺了是不是就沒有了?」

  「不知道。」羽霽搖頭說。

  「別急著動手。」沈洛年回頭低聲說:「他們遇到這種事情……倒有點可憐,能不動手還是別動手。」

  「為什麼可憐?」山芷不大明白,回頭問羽霽。

  羽霽反而比較通人性,低聲解釋說:「就像姨姨要是被人打傷,你也會難過。」

  「吼!」山芷生氣地說:「誰敢打我媽咪?」

  「我是舉例啦!笨小芷。」羽霽懶得說了,白了山芷一眼。

  另一面,毛族人也正在討論,一個毛族人大喊:「打死他們啊!」

  「打啊、打死他們。」另一個也喊。

  「你打啊!」「你怎麼不打?」兩人不知為什麼居然吵了起來。

  「趕走就好了吧?」又有人說。

  「萬一是他們害的呢?打死他們、打死他們!」一個毛族人一面跳一面大喊,但卻依然沒使用武器。

  「萬一不是呢?」先一人說。

  那跳著的毛族人一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吵了好片刻,終於做出了決定,一起將槍口對著四人喊:「快走、快走。」

  一個想想又補充:「不然打你們喔!」

  輕疾說的沒錯,這些毛族人似乎挺溫馴善良的,若是一群剛遭逢大難的人類在這兒,面對著可能害死自己無數親人的嫌疑犯,哪會考慮「萬一不是」?沈洛年想了想,蹲下說:「我們只是想經過這兒而已,我們的朋友在另外一端,也被落石困住了。」

  毛族人面面相覷,又開始商量起來……

  「他說要去救朋友?」

  「可是我聽說這種高大的人都是很壞的騙子!」

  「對!祖宗都這麼說。」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唔……怎麼辦?」

  「祖宗規定不準和其他種族交朋友,尤其是這種人,會被騙的。」

  「那不要理他們?」

  看毛族人開始煩惱,沈洛年真有些又同情又好笑,他四面望過去,忍不住說:「你們還有親人被壓在裡面,怎麼不先救人?」

  這些毛毛族人一聽,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面團團亂轉一面叫,幾個人扔了槍又回去推那些大小亂石,但他們體小力弱,妖氣又低弱,怎推得動這些石頭?

  另外兩、三人不敢放下槍,一樣指著沈洛年等人,一面回頭難過地叫:「工具都沒有了,搬不動啦!」

  沈洛年這才明白了,忙說:「讓我們幫忙救人吧?」

  毛毛族人聽了一怔,似乎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沈洛年也不多說,繞過那些擋路的毛族人,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搬起四、五塊大石後,捧出壓在裡面的一個毛族人說:「要快點救才行,否則真會死光。」

  見那毛族人還在微微掙動,周圍毛族人們大吃一驚,連忙搶上,把那人運去治療,山芷見狀喊著:「幫忙、幫忙!」一面衝過來舉起一顆大石頭,扔到一旁。

  「等等,小芷!」沈洛年忙說:「動作輕點,小心壓到人,還有,這邊不急著搬。」

  「呀?」山芷一愣。

  「這附近沒有活著的了……」沈洛年感應著那些微弱的妖氣,目光一轉,又飄到另外一處說:「這下面也有。」

  山芷連忙奔過來,陪著沈洛年把亂石一個個放在旁邊,果然底下又躺著一個身上都是血的毛毛族人。

  沈洛年正要找下一個,這一剎那,突然又是天搖地動,上方亂石又開始崩落,毛毛族人正驚叫亂跑的時候,羽霽也不吭聲,倏然騰身飄起,兩手往外一張,大片妖氣四面泛出,把所有落下的亂石接住,再往一旁的空地傾去,直到這波地震停止。

  「小霽太棒了!」沈洛年贊說。

  「太棒了!」山芷撲了過去,一把抱住羽霽。

  羽霽那白嫩的臉龐一紅,轉頭哼了一聲說:「沒什麼,幫一下毛毛而已。」她想了想,突然又瞪著沈洛年說:「你怎麼知道哪邊有活的毛毛?」

  「找妖氣。」沈洛年目光轉過,又飄到另外一處,在山芷協助下搬起大石。

  「怎麼找的?他們妖氣這麼微弱。」羽霽詫異地追來,跟著搬石頭。

  「這……專心找。」沈洛年敷衍地說。

  這說了等於沒說,羽霽對沈洛年剛起的那一點點好感,又完全消失,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狄純看大家都在忙,忍不住說:「洛年,我也下來幫忙。」

  沈洛年搖頭說:「你力氣和毛毛差不多,也搬不動。」不知不覺間,他也學著山芷、羽霽,把毛族人叫成毛毛。

  「我可以幫忙裹傷啊。」狄純說。

  沈洛年往旁看了一眼說:「好像不需要。」

  狄純望過去,只見毛族人正快手快腳地幫受傷的人剃毛、裹傷,他們小小的手上共有七根手指,手指異樣地長,數人合作下,他們彷彿變魔術一般地動作,沈洛年等人救人的時間,遠比他們治療的速度慢。

  不過葉瑋珊他們還在等著自己呢,沈洛年加快了動作,指出位置後隨即交給山芷或羽霽,跟著又找下一個,三人分頭動作,很快地,一個個受傷未死的毛族人都被救了出來。

  有些毛族人其實只是輕傷,僅被困在石堆裡面動彈不得,突然被這些高大的人救了出來,一時都有點驚恐,直到被送到族人手中救治,彼此一交談,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洛年救出了二十多人,四面又巡了一次,確定了沒有存活的毛族人在亂石下,這才和山芷、羽霽會合。沈洛年一面有點感慨,毛族人太孱弱了,隨便一個石頭砸下幾乎就受了重傷,加上拖延了十幾個小時,難怪活著的人這麼少。

  眼看那殘存的三十多個毛族人會合在一起,一面哭泣一面慶幸,正亂成一團,沈洛年本想直接離開,想了想,飄過去說:「各位。」

  毛族人這時對沈洛年敵意盡去,但不知為什麼還是頗為害怕,你推我擠的,有些慌張地看著沈洛年。

  「我感覺不到其他活著的人了。」沈洛年實在不大想感受這些人悲傷的氣息,快速地說:「這地震至少會持續一個月,你們……這段時間最好先搬去地面,比較安全。」

  毛族人面面相覷,有點慌張地說:「地面?」

  「地面更危險啊。」

  「就這樣上去?」

  「不行啊。」

  「這位……這位人類先生。」一個毛族人,突然站出來,鼓起勇氣說:「請問可不可以幫一個忙。」

  幫忙?沈洛年感應著葉瑋珊他們的氣息,似乎沒什麼變化,說:「不會太久吧,我還得救人。」

  「可不可以幫我們搬開那片石頭?」毛族人往旁一指,那兒地勢低下處,堆著一大片亂石,似乎因為地勢低矮,很多石頭都滾到那兒去了,他有些惶恐地說:「我知道那石頭很多,但是……我們的工具……」

  「搬開?」山芷和羽霽二話不說,兩人蹦過去亂踢亂打,才不過幾秒,那堆彷彿小山一般的石頭砰砰磅磅地往外亂飛,毛族人嚇得往後直退,連沈洛年都避開了些。

  過了不到三分鐘,那片小山石散到四面八方,露出了底下一個小小的門戶。

  毛族人歡呼一聲,好幾個人往那兒奔,打開門跑了進去,看來那兒放著他們的重要東西。

  眼見自己族人從門戶裡不斷推出各種器具,剛剛說話的那毛族人,終於露出了幾分歡喜,對沈洛年說:「多謝、多謝。」

  「不用客氣。」沈洛年說:「那麼……我想往那個方向走,可以嗎?」沈洛年指著一個通往西北方,堆了不少亂石的通道。

  「請隨意。」毛族人頓了頓又說:「你剛說的,是真的嗎?地震一個月?」

  沈洛年點頭說:「陸塊被祝融推動著,正往太平洋擠去,一個月只是估計,你們得快出去。」

  「那……那非得出去不可了。」一群毛族人有些驚慌地商議著。

  「可是地上很多凶狠的妖族……」

  「還不能用火……」

  說到火,沈洛年倒是想起這廣場中間的怪火了,他一指說:「這個嗎?這莫非是……什麼厲害的火妖嗎?」

  毛族人遲疑了一下才說:「那……那是『虛空熱精』,和一般凡火不同。」

  他們似乎不怎麼想提那火的事情,沈洛年不再多問,開口說:「好吧,我急著救人,先走一步。」一面招呼山芷和羽霽走人。

  「毛毛再見!」山芷揮了揮手,和羽霽一起追著沈洛年去了。

  ◇◇◇◇

  沈洛年走入通道,沿路轉了幾個彎,地勢漸高,他又打開了一個隱蔽的門戶,眼前是個矮小潮濕的穴道,沈洛年半跪著往前爬,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群人的驚疑聲,沈洛年忍不住開口:「有人嗎?」

  「洛……洛年?」葉瑋珊的聲音第一個響了回來,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往前,隨著其他熟悉的呼喊聲中,前方突然出現火光,兩方一對看,卻是賴一心拿著火把,也正弓著身子往這兒鑽。

  「真是洛年!」賴一心哈哈大笑說:「瑋珊好厲害,一聽就知道,你怎麼又來救人了?這兒明明沒路不是嗎?」

  莫非葉瑋珊還沒解釋?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來找你們幫忙的,大家都沒事吧?」

  賴一心正想問沈洛年怎麼進來的,目光一望,卻見山芷和羽霽正睜著大眼瞪著自己,賴一心一愣,指著兩小說:「這……這兩個不是……」

  「我沒打到你喔!沒有喔!」山芷先發制人地大叫。

  賴一心想起懷真的交代,搖頭笑說:「沒打,沒打。」

  「你們見過?」沈洛年有點意外。

  山芷低下頭,望著羽霽求救,羽霽卻眨了眨眼,故意不開口。

  賴一心見狀,介面笑說:「上次找懷真姊,遇到過這兩位小朋友。」

  窮奇除了自己之外,還會和人類變朋友?沈洛年轉頭望,看山芷忐忑地看著自己,雖然他不算什麼聰明人,卻也不難猜出發生過什麼事情,沈洛年不禁好笑,摸摸山芷的腦袋,對賴一心說:「居然沒被小芷打死,真有你的。」

  「沒有啦,我沒打到他啦。」山芷皺起眉頭,嘟著嘴說。

  「我去把大家叫來吧?」賴一心說:「那邊是出口嗎?」

  「等一下。」沈洛年也不知低聲默念著什麼,只見他神色變了變,過了片刻才對賴一心說:「往回走吧。」

  賴一心一愣說:「你不是從這邊來的嗎?」

  「我來的路已經塌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個……其實好像已經沒路可以出去了。」

  「啊?」後面轉出一個人影,驚呼說:「真的沒路了?我……我不是要你別來嗎?」正是忍不住尋過來的葉瑋珊。

  同時,一串咕啾聲從沈洛年身後傳出,只聽輕疾翻譯:「沒路了?沒路了?」

  沈洛年轉頭一看,卻見身後跟著一串毛毛族人,他們也不知道是站、是坐,各自駕駛著不同造型、不同大小、彷彿車子般的東西,正一個接一個地從那山洞中駛出。

  不過這些車子居然沒有輪子,而是離地大約十公分左右,順著地勢高低飄浮滑行著,也不知道動力是怎麼來的,與其說是車子,或者更該說是飛行器具,但如果是飛行器,又為什麼離地面這麼近?

  這是什麼高科技物品嗎?出現在妖怪世界會不會太突兀了?不只沈洛年吃驚地瞪大眼睛,賴一心、葉瑋珊更不知道這明明沒有出路的一條窄小通道,怎會突然變出這麼多東西出來,那看似駕駛座上的一團毛又是什麼東西?

  「啊哈!真是洛年!洛年你來救我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們被困住了?那邊怎麼會有路?咦,你背著誰?還有兩個小鬼?後面這些毛球又是啥?」又一個女子從對面那端鑽了進來,一連串地發問,那人穿著背心短褲,結實的長腿裸露在外,正是許久不見的瑪蓮。

  「咦?洛年?你又來救命了?」「真是洛年!」緊接著張志文也跟著鑽了進來,後面則是吳配睿,每個人都在大呼小叫。

  沈洛年一面打招呼一面望過去,同時毛毛人也在開口:「我們以為你知道出去的路,我們的路都崩塌了。」

  沈洛年正想說話,突然又是一陣地動山搖,上方土石簌簌而落,他忙喊:「都先到前面的大洞去,這邊危險。」

  張志文當下拉著瑪蓮往外就跑,眾人依序一個個往外退,連那些毛毛族人也跟著飄出來,他們那古怪的飛行器,也不知是用什麼動力,安靜無聲地飄行著,速度竟然不慢。

  山洞那端,果然侯添良等人也都無恙,三人身旁,有個看似十八、九歲的美麗陌生少女,那少女乍看是膚色稍黑、濃眉大眼的南洋人種,但沈洛年用那能看透本質的目光望去,心中不禁微微一震,一下子有點說不出話來。

  這時眾人見面,自然又是一陣混亂,白宗眾人中,除了賴、葉兩人之外,都沒看過山芷和羽霽,更別提紅著一張臉躲在沈洛年背上的狄純,當下不免問個不停,他們根本還不知葉瑋珊和沈洛年有聯繫,對沈洛年突然出現,真是又驚又喜。

  而山芷不想和其他人類交朋友,只靠在沈洛年腿旁,用不善的目光盯著這些人,羽霽倒是還好,不過她本就看不起人類,有人對她說話也只高傲地微微點了點頭,沒什麼回應。

  只有狄純比較客氣地一個個問好,不過沈洛年不肯把她放下來,讓她不免有點尷尬。

  而那些毛族人,突然看到一堆人類,又有點害怕,乘著那些古怪飛行器,聚在一旁無人處咕咕啾啾地商議。

  這時不是追究那女子的時機,沈洛年眼見一團混亂,當下大聲說:「好了,都聽我說!」這下眾人才都安靜了下來。

  他只花了一分鐘,把各方分別做個最簡單的介紹,跟著就說:「現在已經沒有直接通往外面的道路了。」

  「啊?」眾人忍不住都叫了出來,毛族人那邊也一陣騷動,不過山芷和羽霽不知是不是還小,似乎沒什麼太大的危機感,聽了也沒反應。

  「我現在帶大家到一個隔著一塊巖脈,離地面只有二十公尺的地方。」沈洛年說:「大家輪流挖掘,應該可以出得去。」

  「離地面二十公尺?洛年你怎麼知道的?」瑪蓮首先叫。

  毛族人也詫異地交頭接耳:「那是哪種探測法?」「沒看到工具。」

  「我……」沈洛年大皺眉頭,頓了頓說:「我會算命!」

  「啊?」每個人都叫了出來。

  「我會算這些石頭的命。」沈洛年哪管他們信不信,又說:「快點走,不然等會兒又崩了就糟了。」一面帶著山芷、羽霽領頭往外走。眾人傻眼之餘,也只好跟著走,而那些毛族人,商議了片刻,還是跟著這群人後面飛。

  「洛年,你不是會算嗎?怎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吳配睿追近叫。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我只能算這一剎那的命,不會算未來的。」

  「這哪叫算命?」吳配睿好笑地抗議說。

  「我哪知道該叫什麼?」沈洛年耍賴說:「我不是找到你們了嗎?」

  「那叫什麼……無敵大?」吳配睿回頭詢問。

  黃宗儒想了想,苦笑說:「千里眼?」

  「啊!有點像喔。」吳配睿驚訝地看著沈洛年說:「所以你才知道我們被困了?」

  「呃……隨便啦。」沈洛年說。

  「你好沒誠意,這位狄小妹妹是哪兒來的啊?」吳配睿又好奇地說:「為什麼背著她?」

  「她身體不好,想要引仙。」沈洛年回頭看了葉瑋珊一眼。

  葉瑋珊想起沈洛年和白玄藍說過的話,走近說:「狄小姐?你要引仙?」

  狄純忙說:「瑋珊小姐,請叫我小純就好了,如果……不會不方便的話,就拜託了。」

  「她體質很差,過去又被藥物控制睡了……睡了很久,還沒恢復。」沈洛年頓了頓說:「現在還是有人要抓她,引仙的話,至少不用太擔心……聽說千羽最適合逃跑?」

  「啊咧?」張志文湊過來抗議地說:「洛年,千羽是不錯,但可不只適合逃跑,要逃跑揚馳其實跑最快。」

  「什麼意思?」侯添良叫:「你不是常說我只會在地上爬,看到不對你可以先飛嗎?」

  「那是兩回事。」張志文嘿嘿笑說。

  「煉鱗啦、煉鱗啦。」瑪蓮踏上兩步,得意地說:「身體不好就要用煉鱗,馬上變壯,洛年你看阿姊有沒有變壯不少?受傷、疲累都很容易恢復呢。」

  吳配睿可有點不同意了,嘟起小嘴說:「可是我覺得獵行比較好,最全面的了。」

  看一堆人都擠到沈洛年身旁,山芷越來越不高興,突然大吼一聲,蹦到沈洛年胸口抱著,大聲說:「洛年我的!」

  沈洛年一怔,只好抱著山芷,拍拍她的背說:「只是聊天,別這樣。」

  山芷卻不肯放手了,緊緊抱著沈洛年脖子瞪人,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前後各掛著一個人,就這樣繼續往前走。

  瑪蓮詫異地張大嘴,好笑地說:「這小傢夥是吃哪門醋啊?這麼凶,想打架嗎?」

  「吼!」山芷對著瑪蓮大吼一聲,若不是顧忌沈洛年,說不定已經撲出去了。

  「瑪蓮。」賴一心吐吐舌頭,搖頭說:「別惹那小女孩。」

  「怎麼?」瑪蓮一呆,退了兩步,走到賴一心身旁。

  「那小女孩很強,我都打不過。」賴一心呵呵笑說。

  這話可把眾人嚇了一跳,不免上下打量著那一頭金髮、彷彿洋娃娃般的山芷,不過山芷、羽霽這時已經學會收斂妖氣,白宗眾人一時倒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又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到了個窄高的坑道,只見沈洛年又默念了片刻,跟著往上一指說:「那兒!」

  哪兒?眾人一起擡頭,卻見一片黑影帶著一點妖氣往上衝,轟地一下斜撞上三公尺高的洞壁上,炸開了一個小凹洞,跟著又悠悠飄了下來,鑽入沈洛年衣袖中消失。

  「那是什麼?」瑪蓮一呆。

  沈洛年還沒說話,奇雅已經低聲說:「凱布利。」

  沈洛年看了奇雅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兩人對笑了笑,都有種老友重逢的感覺。

  瑪蓮一看不妙,轉頭告狀:「阿猴!這兩個人又在相對而笑了,你糟糕了。」

  「關他什麼事?」奇雅皺眉說。

  「真的完了。」瑪蓮嘖嘖說:「枉費洛年放水,讓你偷跑了半年多,還是沒用。」

  侯添良除了苦笑以外,倒也不敢多說什麼。

  沈洛年不理會瑪蓮胡鬧,指著上面那凹坑說:「從那兒往斜上方挖,距離地面最近……小心落石。」

  「二十公尺的岩層嗎?也不是很遠,我先來吧!」賴一心從身後取下一支黑色長棍,卻不是過去他一直帶著的銀槍。

  「咦?」看到那通體黑黝黝、一端尖銳的古怪黑棍,沈洛年、山芷、羽霽同時叫了出來,那不是當初西歐尋寶,偷到的其中一樣武器嗎?懷真當初還曾想把這把尖棍交給焰丹用呢。

  賴一心一怔,回頭說:「怎麼?……啊,這黑矛嗎?懷真姊借我的。」一面躍上空中,對著那沈洛年標出的地方,帶著碧綠光華,一棍戳了過去,那股柔勁一逼,周圍岩石立即裂開一大片,碎石片片飛落。

  沈洛年一怔說:「懷真借的?」

  「我來說吧。」葉瑋珊介面說:「她臨走前來找我們,說怕我們出事,她閉關這幾年讓我們拿這些護身……我的是戒指,奇雅是項鏈。」

  那時懷真確實提過要幫幫他們,原來是拿武器去?

  「我和小睿是刀喔。」瑪蓮拔出身後古銅色彎刀晃了晃,得意地說:「那兩個害蟲是窄劍。」

  侯添良忍不住推了張志文一把說:「都你啦,什麼怪名字,害我變害蟲。」

  張志文只好苦著臉說:「阿姊,公蚊子不吸血的,我不算害蟲。」

  沈洛年目光掃過,這才發現,果然每個人都換了武器,這兒洞道陰暗,只靠著火把光芒,剛剛倒沒注意到此事。

  「雖然也是雙手長刀,但把手短很多,其實不大習慣,招式都要重練了。」吳配睿拿著那把長柄大刀說:「但是懷真姊說如果遇到的妖怪太強,氣息互撞之下,普通金屬打造的武器有可能壞掉……只好換了,不過這武器比大刀好攜帶,威力也比較大。」

  「我也有一部分招式要重練。」瑪蓮拍著彎刀說:「這傢夥看來不大,卻比我之前的厚背刀還重,很過癮,我之前正有點嫌輕。」

  「威力真的有比較大嗎?為什麼?」沈洛年當初一直沒搞清楚這些武器好在哪兒。

  瑪蓮不知該怎麼回答,正抓頭時,黃宗儒介面說:「懷真姊說,這是精體武器……我們平常透入氣息,可以養它的氣,使用時兩氣相引,威力會增加,使用者越強,武器就會越強。」

  沈洛年想著當初偷來的武器,啊地一聲望向黃宗儒說:「難道你拿到的是兩支短棍?」

  「洛年知道那武器?」黃宗儒一怔點頭說:「懷真姊要我用那雙棍代替盾牌,她還說,如果我以後氣息還有進步的話,甚至可以聚氣從末端發出。」

  那次可是最危險的一次,沈洛年點頭說:「你那個武器說不定是最好的。」

  「真的嗎!」瑪蓮叫:「無敵大拿兩樣耶!居然還拿最好的?太過分了!」

  沈洛年微微一愣,想不起還有什麼東西,詫異地說:「一些……精體薄片嗎?」

  「不是。」黃宗儒尷尬地笑了笑說:「一把弓。」

  「咦?」沈洛年這才想起還有那像玩具的東西,意外地說:「那可以用嗎?」

  「專修凝訣的才能用。」黃宗儒頓了頓說:「我們本來以為會脫手的武器都不大適合練氣者使用,懷真姊指點了之後才知道,修凝訣者,氣息具有高密度凝結的特性,可以使用飛行武器。」

  「哪個遊戲裡面弓手可以兼肉盾的?」張志文不滿地說:「我會飛耶!明明應該我拿弓才對,居然我不能用無敵大能用,這妖怪世界根本就亂來!」

  「居然說真實世界亂來……其實是大部分遊戲設計有問題啦。」黃宗儒苦笑說:「仔細想想,誰說使用弓箭的人一定得動作輕快?除了暗殺、偷襲以外,弓箭須要的能力只是準度、穩定度和拉弓的力量,與個人移動速度、靈巧度根本沒有關係……古時候很多有名的武將其實都是神射手啊。」

  「又可以遠又可以近,那都你玩就好了。」張志文哼聲說。

  「可是我跑得慢啊。」黃宗儒苦笑。

  「吵到哪邊去了?又不是在玩遊戲。」瑪蓮笑說:「反正懷真姊都說是借的了,幾年以後要還人家……宗儒,你表演給洛年看一下。」

  「好啊。」黃宗儒望著上方說:「一心,換我來吧。」

  賴一心這時已經用那黑木棍挖出半公尺的凹坑,正挖得滿頭石粉,他聞聲回頭落下說:「也好,小心別太用力,怕整塊崩了。」

  「知道。」黃宗儒從腰間取起那把彷彿玩具的小弓,身上泛起凝聚的紫色幽光,不斷往那把固定在弓上的箭矢集中,跟著他奮力拉開弓弦,對著那凹坑放。

  那弓上的箭矢先是往前急衝,旋即尾端被彈回的弦扯住,但同一瞬間,一道凝聚如實、由氣息凝聚的紫色氣矢,脫離了弓上的箭矢,彷彿電光一樣往前竄出,倏然飛射入山洞,噗地一聲,將一大團石塊化為碎粉,窣窣下滑。

  真的不是玩具?沈洛年不禁瞪大眼睛,山芷似乎也吃了一驚,難得主動離開沈洛年的胸膛,跳下地面,走到近處好奇地觀看那把弓。

  黃宗儒對山芷笑了笑,繼續拉弓,一面說:「雖然說氣矢是用神意瞄準,但畢竟用弓箭當載體,距離遠了還是有差,我還在練準度……這種近處就容易多了。」只見他連射了十幾發,那被賴一心挖出的坑洞,又多了十幾個均勻散開的凹坑。

  「二十公尺都你挖吧。」張志文還在說:「遠遠射不會弄髒衣服,多好。」

  「呃……」黃宗儒一面射,一面頗有些無奈。

  「蚊子哥老是欺負無敵大。」吳配睿一笑,舉起那長柄大刀說:「挖洞還是要爆訣啦,無敵大換我。」

  黃宗儒一笑收手,將弓掛回腰間,卻見吳配睿騰身而起,蓄力對著那坑中一劈,只聽轟然一聲炸響,石頭紛紛炸裂飛射,往外急爆。

  爆訣就是不一樣,柔訣震裂岩石,凝訣化石為粉,爆訣卻是轟隆嘩啦地炸開一大片碎石,果然適合挖洞,卻不知道輕訣效果如何?沈洛年忍不住望向張志文和侯添良。

  「別看。」張志文看到沈洛年的目光,笑著搖手說:「早就試過了,挖石頭不適合我們兩個。」

  侯添良呵呵笑著說:「只能把劍戳很深而已。」

  沈洛年一笑目光轉過,先掃過那三十多名毛族人,見他們雖然聚在一處,卻很少人對話,大多是各自打開了那些交通工具,摸東摸西地不知在忙些什麼。沈洛年目光又轉,看著那一個人站在外側的南洋少女,微微沈吟了一下,轉身走向葉瑋珊。

  葉瑋珊見沈洛年走近,有點困擾地說:「洛年,你剛好像跟一心說,有事找我們幫忙?是真的嗎?」

  「對,澳洲的事情。」沈洛年說:「等脫困了再說。」

  「澳洲?」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你來,不是因為我們受困嗎?」

  「本來就要來了,還有小純的事情……」沈洛年看葉瑋珊的氣味頗有點古怪,皺眉說:「幹嘛?你又煩惱什麼?」

  葉瑋珊看了狄純一眼,才有點為難地說:「懷真姊雖然沒說,但我也知道……她借我們這些東西自保,就是希望我們別打擾你,如果還是連累了你,怎麼對懷真姊交代?」

  沈洛年皺起眉頭說:「自己的事自己負責,誰也不用向誰交代,我要是不想來,你求我也沒用。」

  葉瑋珊白了沈洛年一眼,輕嗔說:「你老愛這麼說,誰會信你?」

  沈洛年一怔,和葉瑋珊目光對視了片刻,兩人又同時別開了視線。葉瑋珊低頭片刻,擡頭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挖洞上,又低聲說:「你大半天之前不是才去噩盡島嗎?怎麼這麼快就到這兒了?還有,怎會扯到澳洲?」

  「凱布利飛的速度變快了。」沈洛年聳聳肩,解開狄純說:「看樣子得挖一陣子,我讓你們倆談談好不好?有關引仙的事情。」

  「好啊。」葉瑋珊扶著剛站直的狄純,微笑說:「小純,洛年那時說你不到三十公斤,我本來還不信呢……總門是怎麼折磨你啊?」

  「瑋珊小姐,總門……沒有折磨我啦。」狄純有點怕生地說。

  「不用這麼客氣啦,叫我瑋珊就好。」葉瑋珊笑說。

  「那……瑋珊姊。」狄純囁嚅地說。

  沈洛年不管她倆如何稱呼,打岔說:「那邊那個女人叫什麼?」

  「她說叫她『阿白』,全名我們沒問。」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怎麼了嗎?」

  「阿白嗎……我去找她談談,你幫忙照顧一下小純。」沈洛年一轉身,朝阿白走去。

  「洛年?」葉瑋珊和狄純同時輕喊了一聲,見沈洛年已經走開,兩人相對一望,臉上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少女阿白見沈洛年走近,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點頭說:「你好,洛年先生。」

  「阿白?」沈洛年上下看了看阿白,皺眉說:「你混到這群人裡面做什麼?」

  阿白一怔,睜大眼說:「我不明白洛年先生的意思,是他們援救我……」

  「你……」沈洛年停了幾秒才說:「你是仙狐族的吧?」

  阿白表情一僵,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洛年已經接著說:「阿白不會是你的道號吧?你道號是什麼?」

  阿白臉色微變,退了半步說:「你……」

  「難道你還沒有道號?」沈洛年想想又說:「你妖氣能隱藏到這種程度,又能變人,已經接近妖仙了吧?為什麼要逗弄這些人?」

  阿白遲疑了一下,指著也正看人挖洞的羽霽和山芷說:「請問,那兩個小孩,是……是什麼?不是人吧?」

  「你看不出來嗎?」看樣子這仙狐道行不高,沈洛年說:「窮奇和畢方。」

  阿白一驚,詫異地說:「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這兩種仙獸怎麼會跟著你?你真是人嗎?」

  「我是人。」沈洛年臉色微沈說:「仙狐族的修煉之法我聽過,你混到這兒,難道是想對這些人……」

  「不,你誤會了。」阿白慌張地說:「你朋友都對我沒興趣的。」

  「仙狐族有喜欲之氣,他們怎能抵擋?」沈洛年板著臉說。

  阿白聽到「喜欲之氣」四個字,更不敢撒謊,忙說:「不,心中若有喜愛的對象,就幾乎沒效果了,頂多有點好感而已。」

  這倒不像騙人,懷真似乎也說過這種話……沈洛年轉頭望過去,倒有點不解,自己太久沒和他們相處了……賴一心心中有對象是理所當然,其他三個人,也都有物件了嗎?

  三人之中,侯添良、張志文對誰有興趣比較明顯,黃宗儒喜歡誰過去倒沒察覺到,莫非是這幾個月才出現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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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33:34

本帖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4-4-7 06:35 編輯

第十集  第五章  不是濫情、只是多情

  「洛年先生。」阿白低聲說:「我之前是狼妖王的……其中一個妻子,剛好你朋友和狼妖起了衝突,我就趁這機會化形為人,想和他們一起逃跑,真的沒有歹意,請別見怪。」
  
       「妳身為妖仙,若恢復原形,那些狼妖哪是妳的對手?」沈洛年低聲說。
  
       「洛年先生高估我了,化形和隱息本就是仙狐族的強項,我離妖仙還有一段距離……」阿白頓了頓又說:「而且我不想和他們起衝突……」

  只要對賴一心等人無害,沈洛年也不想多追究,而且他其實對仙狐一族反而頗有親近之意。沈洛年看了看阿白,輕歎了一口氣說:「仙狐族以採補之法修煉,畢竟是天性……我雖然不贊成,也不好多說什麼。」

  「就像蚊子吸血一般,我們也沒辦法,只能……」阿白頓了頓說:「相處時盡量讓對方感到歡愉,算是一種補償。」

  「可是也有仙狐完全不採補,還能修煉為九尾天仙,不是嗎?」沈洛年說。

  「沈先生當真十分清楚,傳說中,是有這種先祖……」阿白有點黯然地說:「但那真是十分困難,尤其年輕的時候……仙狐動情時若不及早宣洩,喜欲之氣漸漲,最後必引來妖獸親近,道行未精之際,怎能抵擋?能度過一次次難關修到天仙的,那真是少之又少,就算當真成為天仙,這缺點還是纏在身上,甩也甩不脫啊。」

  沈洛年沈吟了一下說:「聽說到了那時候,萬一破戒,不只本身修為被毀,對方也會死亡?」

  「你怎會連這也知道?」阿白對沈洛年瞭解得這麼清楚,十分訝異,走近兩步低聲說:「這種事是我們這族的秘密……若傳了出去,對修到天仙的仙狐老祖宗不是好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一驚,自己也太輕率了,確實不該隨口說出這種事。沈洛年點頭說:「我不會再對別人提起的。」

  「修為也就罷了……聽說有的先祖,遇上了喜歡的人,終於忍不住動情。」阿白低聲說:「在那唯一一次的歡喜之後,就只能看著油盡燈枯的愛侶慢慢死去……那才更是一種煎熬。」

  懷真狀況倒有點不同,她倒楣之處在於有咒誓的束縛,自己死了她得跟著死,否則自己體內是最純粹的道息,讓她吸乾了自己不過一死,倒不會害了她。

  想著想著,沈洛年突然一怔說:「你剛說慢慢死去?既然油盡燈枯,不是馬上死嗎?」

  阿白一愣,詫異地說:「有區別嗎?不過就能多說幾句話而已,長輩都這麼說……我也不知道原因。」

  沈洛年思考了片刻,不再多提此事,望著阿白歎口氣說:「你們仙狐一族,就這麼到處采、到處逃嗎?這樣不會……太辛苦嗎?」

  「也不是這樣……」阿白說:「我們每次采的量並不多,除非相隔太久沒找到物件,吸引力增大,才容易讓對方感覺到受害……其實我們每次選擇的伴侶,大部分都能相處很久。」

  「那狼妖是怎麼回事?」沈洛年問。

  聽沈洛年提到狼妖,阿白遲疑了片刻,終於低聲說:「他突然想生孩子,跟我商量,打算等我下次動情就……但我……我不想幫他生孩子,若不走的話,無法交代。」

  原來如此,但這麼一來,也難怪狼妖群又追了上來,沈洛年皺眉說:「既然當他是伴侶,生孩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阿白委屈地說:「他老婆這麼多,我怎知道會選上我幫他生……而且狼妖壽命不長,我總有一天得離開狼族,那時孩子萬一知道媽媽是狐,那該怎辦?還不如提早離開……」

  這樣說來,似乎也怪不得阿白,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發落,突然覺得不對,他回過頭皺眉說:「小睿,又幹嘛?」

  原來吳配睿正悄沒聲息地湊了過來,她見沈洛年發覺,嘟起嘴說:「洛年,你和阿白姊談什麼?阿白姊好像很難過?」

  「關你屁事!」沈洛年說:「去挖洞啦。」

  「沒禮貌!臭洛年!」吳配睿忍不住好笑,頓足說:「這麼久沒見了,開口就屁屁屁!現在瑪蓮姊在挖啦。」

  沈洛年其實也覺得好笑,自己平常說話已經不怎麼好聽,但不知為什麼,對吳配睿說話又更難聽了些……也不是討厭她,但看到她什麼都想問的八卦個性,就很想罵上兩句。

  「洛年、洛年。」吳配睿上下望著兩人說:「你和阿白姊,現在才認識吧?」

  「怎樣?」沈洛年說。

  「那為什麼你們剛剛臉貼臉湊這麼近,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吳配睿瞄著兩人說:「難道這就叫一見鍾情?你也覺得阿白姊很漂亮吧?」

  沈洛年正想罵人,那端瑪蓮突然怪叫一聲,從那已經挖了好幾公尺的巖洞中蹦下說:「一心你先替一下。」

  「啊?」賴一心一怔。

  「那邊有好玩的,先幫我挖,等等換回來。」瑪蓮一溜煙趕了過來,湊到一旁說:「有八卦!我也要聽,洛年要對不起懷真姊了嗎?」

  「喂!」這兩人的個性永遠不會改變嗎?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只是問問狼妖……還有這山洞的事啦。」

  「是啊。」阿白露出笑容說:「我和洛年先生只是隨便聊聊。」

  「那……那個小純妹妹呢?」瑪蓮擠眉弄眼地說:「好個黛玉型小美女,真是我見猶憐啊。」

  「要是你們願意照顧她,我很樂意交棒。」沈洛年聽到剛剛的事情,心情有些紛亂,搖搖頭說:「不聊了,我要想想事情。」一面一個人往旁走開。

  瑪蓮見沒得玩,只好嘟起嘴轉身回去挖洞,吳配睿則繼續纏著阿白,想多問點消息出來。

  「輕疾。」沈洛年走到一旁低聲說:「既然被吸乾了,為什麼不會馬上死?是真的嗎?」

  「真的。」輕疾說:「仙狐採補之術無法取得精智力,所以生機雖然斷絕,仍可支援片刻……這又如何?」

  「沒什麼。」沈洛年搖搖頭,正思索著,突然身旁有人輕聲喊,跟著輕疾翻譯:「人類先生、人類先生。」他一怔轉頭,這才看見一個毛族人駕駛著那古怪工具接近,正喊著自己。

  這些毛族人妖氣太弱,沒注意時倒不易察覺,他蹲下說:「有事?」

  「請問,您知道為什麼祝融神要推動陸塊嗎?」毛族人很有禮貌地問。

  「因為有種會排斥道息的土堆成一座島嶼,底部正混入岩漿中。」沈洛年簡略地說:「祝融不喜歡,所以要推動四面陸塊集中,把那個島嶼拱起來。」

  「息壤嗎?這世上有這麼大片的息壤?」毛族人似乎有點驚喜地說:「那麼沒有妖怪嗎?」

  沈洛年一怔,明白了毛族人的意思。他們這種族十分孱弱,大概也很怕其他妖怪,如果有個沒妖怪的地方,自然也挺吸引他們……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島的最東方高原區,幾乎沒妖怪,但是有人類……你們不是討厭人類嗎?」

  毛族人說:「我們可以住在人類的地底下,不會被發現的,我們一直都這樣。」

  「喔?」沈洛年其實並沒有多關心毛族人,剛剛救人只是順手幫忙,見毛族人這麼說,他無所謂地說:「你們有把握的話,就搬去吧……可是那地方很遠,還要過海喔?」

  「沒問題的,希望您指點方向。」毛族人說。

  這倒無所謂,沈洛年和輕疾商量了一下,用毛族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釋了噩盡島的方位。

  「感激、感激。」毛族人身下的載具一扭,轉身又回去人堆,咕咕啾啾地討論起來。

  沈洛年正想繼續思索腦海中的疑惑,突然他微微一驚,向著正轟隆隆作響的岩石那兒飄去,一面喊:「瑪蓮,停一下。」

  滿頭石粉的瑪蓮跳了出來,詫異地說:「幹嘛?」

  「外面有古怪。」沈洛年望著岩石外,似乎有點沒把握。

  「嗚!」山芷突然跳起,飛撲到沈洛年胸口,緊緊抓住他脖子。

  山芷為什麼透出了惶恐的情緒?難道她也感受到了?卻見下一瞬間,羽霽也臉色大變地奔了過來,躲到沈洛年身後說:「糟糕了。」

  沈洛年詫異地問:「怎麼了?那是什麼?」

  「躲起來、躲起來……」山芷抓緊沈洛年,縮著脖子說。

  「啊?」沈洛年還沒來得及問,岩石外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烈震盪,隨著一聲隱隱的轟然響動,許多石頭散成塊狀從那挖出近十公尺的坑洞滾入,跟著又是一次距離更近的巨大聲響,那片巖壁突然嘩啦啦地碎裂崩落,以原來的坑道為中心,出現了足有一公尺寬、數公尺高的巨大裂口。

  石粉飛散、氣流激盪,眾人驚呼躲避的同時,一個白色巨大虎頭鑽了進來,突然對著裡面大吼一聲。

  這兒可是接近封閉的空間,這巨響在洞中迴盪,人人震得立足不定、耳鳴不止,狄純更是差點跌倒,還好葉瑋珊就近扶住了她。至於毛族人,當岩石爆震的時候,早就一個個往來路那兒鑽,已經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那巨大虎頭目光掃過山芷、羽霽,突然凝住在沈洛年身上,她目光一變,低吼了一聲,竟頗有親近之意。

  這是……山芷的媽媽山馨嗎?沈洛年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體型雖然差不多,但妖氣強度完全不同,這只窮奇遠比山馨強大。

  山芷突然大嚷:「洛年我的啦!我的啦!奶奶。」

  窮奇似乎不想硬擠,只低吼了一聲,以窮奇語說:「丫頭出來!」

  「洛年?」這時一個只穿著件短衫衣褲的金髮碧眼美貌女子從白虎上探頭,跟著一躍而入,伸手將沈洛年和山芷一起抱著,笑說:「哈哈,好久不見,擠在裡面做什麼?」她一手攬著沈洛年的腰,另一手抓起羽霽的後領,提著三人往外飛。

  這大姊是誰?沈洛年吃了一驚,仔細打量之後才張大嘴說:「山馨?」

  「對啊。」這金髮女子正是山芷之母山馨,她將羽霽扔給也在洞口的羽麗,把沈洛年和山芷一起摟著,一面笑說:「漂亮嗎?上次跟你說過,下次我也要用人形見你啊,才在練習你就來了,我有聽你的,有穿衣服喔。」

  「媽咪!」山芷哇哇大叫:「洛年我的啦!」

  「你這丫頭吵死了,分媽咪一點會怎樣?」山馨推了山芷腦袋一把。

  沈洛年剛落地,卻見那強大的窮奇正湊了過來,有點新奇地上下嗅著自己,不過總比山芷、山馨含蓄不少。而另一邊,羽霽正被兩隻成年畢方訓話,除羽麗之外的另一個畢方,大概正是羽霽的祖母--當年對雲陽胡鬧的羽青。

  這時山馨也正對山芷笑罵:「你們這兩個小鬼,以為收斂了妖氣就能躲掉奶奶們的感應嗎?我們只是看你們跑不遠,讓你們自己玩一陣子,怎麼鑽到地下去了?」

  「抱歉,我去救人,她們是跟我跑進去的。」沈洛年解釋。

  「媽,洛年你也很喜歡吧?」山馨對那大型窮奇笑了笑,一面對沈洛年說:「這是我媽山蔭。」

  巨型窮奇山蔭並沒回答,她挪步間,把身子側面緩緩擦過沈洛年後背,直到長尾也掃過後,這才低嘯一聲說:「走吧。」

  「啊?」山馨、山芷一起叫了起來,連沈洛年都有點意外。

  「這人的氣味,會讓窮奇一族失控。」山蔭有點捨不得地看了看沈洛年,騰身而起,依然以窮奇語低吼說:「不要接近他,走!」

  山馨一怔,收起笑容,抱起山芷低聲說:「走了,丫頭。」

  「不要!洛年!」山芷哇哇叫,掙扎著想下地。

  「欠揍!」山馨一掌重重拍在山芷屁股上,山芷一痛,哇地一聲撲在山馨懷裡哭了起來。

  「人類。」飄在空中的山蔭望著沈洛年說:「別來找我們,否則我請羽青吃了你。」

  「我才不吃人。」另一邊也剛飛起的陌生畢方,淡淡地說:「幫你殺了他倒是可以。」

  「怎麼這樣?奶奶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啦!」山芷哇哇大叫。

  「對奶奶說什麼?沒規矩!」山馨又對著山芷屁股重重打了下去,一面有點歉意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媽,蔭姨。」仍保持畢方型態的羽麗帶著羽霽也飛了起來,以畢方語低聲說:「這人類是懷真姊姊的人,不能動他。」

  羽青和山蔭微微一怔,兩人又看了沈洛年一眼,不再多說,領頭往北方飛。

  臨走前,空中的羽霽突然回頭,給了沈洛年一個古怪的眼色,望了望眾人身後的崖巔一眼,這才隨著長輩飛走。很快地,空中那六條大小、形狀都不同的身影,向著北方高速飛去,不久後就消失了蹤影。

  看來以後沒什麼機會再遇到那兩個小鬼了,沈洛年望著天際,也不知該不該惋惜。

  「那……剛剛那是什麼啊?那些都是妖怪嗎?」張志文詫異地叫。

  眾人這時正紛紛從那洞口鑽了出來,眼看那強大的妖怪倏來倏去,不少人都愣在那兒,尤其山芷的祖母巨型窮奇、畢方不是使用人語,他們自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洛年,剛剛那漂亮的金髮大姊也是妖怪?是那小丫頭的媽媽?那有翅膀的大老虎呢?」瑪蓮詫異地問。

  「那是小芷的奶奶,她們是窮奇一族。」沈洛年頓了頓說:「另外三個是畢方。」

  「就是這種妖怪在台灣幫我們砍樹的?」賴一心看著崩裂出大片巨口的巖壁,咋舌說:「好強大的妖怪,這種我們一起上也打不過,還好不是敵人。」

  不過羽霽剛剛那眼色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擡頭望著崖巔,突然發現不對,忙喊:「小心上面。」

  眾人一怔,紛紛擡頭,只見一頭白色巨狼突然從崖頂撲出,從上而下,朝眾人撲了下來。

  「狼妖王又來了!」白宗眾人大叫後退,只有黃宗儒抽出背後的兩支短棍,雙棍交錯的同時,泛出大片紫色氣勁,對著白色巨狼迎去。

  兩方力量一碰,轟地一聲,黃宗儒吃了一擊落下,而白狼身子一繞,飛旋間再度往下,黃宗儒又等在那兒,兩方又碰了一次,黃宗儒這次只退了半步,雖稍落下風,卻也不顯敗象。

  同時賴一心舉起那黑矛,護在黃宗儒身旁,一面叫:「都先回山洞裡去!」

  那白狼妖氣雖不及山芷,可也不弱,黃宗儒居然擋得住?原來他進步這麼多?仔細一看,沈洛年這才注意到,黃宗儒露在衣服外的全身皮膚正轉變為許多細密的鱗片,體內的氣息也正轉化為妖氣,而且質與量都還在不斷地增長,正是「煉鱗」的姿態。

  他們果然引仙了?難怪比上次噩盡島碰面時強了不少,如果他們下次又遇到那巨型刑天,說不定已經有辦法一拼了。

  這時一個毛族人才剛探頭出來查看,眼看又有事故,連忙又鑽了回去。跟著葉瑋珊托著狄純往內飛,瑪蓮、吳配睿、張志文等人紛紛往內跑,奇雅回頭之前,見沈洛年還愣在那兒,她微微皺眉,飄過去一扯說:「先進去。」一面把沈洛年帶入山洞。

  最後賴一心與黃宗儒也前後退入洞中,那白色巨狼沖了幾次,不斷被兩人聯手逼退,他長吼一聲,這才先退了出去,而洞中瑪蓮、張志文、吳配睿、侯添良等人都開始變形引仙,隨著他們體外形貌的改變,體內的氣息也跟著變化,四種不同類型的妖氣分別透了出來。

  「為什麼要退到裡面?」沈洛年這時才有空間身旁的奇雅。

  「和狼妖王纏鬥,其他的白狼就四面八方圍上,不好對付。」奇雅說。

  果然外面許多的妖氣正在集中,狼妖王的妖氣卻不容易察覺,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那隻狼妖王只算是稍強大的妖怪,收斂妖氣後便不大容易感應,看來隨著強大妖怪越來越多,自己那感應能力似乎越來越不保險了。想了想,沈洛年問:「剛剛那只就是狼妖族的王?」

  「應該是。」奇雅說:「不知為何一直纏著我們。」

  聽到這話,沈洛年忍不住看了仙狐阿白一眼。阿白見到沈洛年的眼神,則是有些尷尬地低下頭,不敢面對他的眼光。

  看來是為了這仙狐而來的,總不能把這母狐狸扔出去?沈洛年感應著周圍狼妖的妖氣,再感應著白宗人的氣息,沈吟說:「大家似乎都不比狼妖王差多少了,一起上還打不贏嗎?外面也不過百餘隻而已。」

  「這是一心的意思,除非必要,別殺有靈性的妖怪,免得產生仇怨,連累其他人類。」奇雅說。

  原來如此……雖然自己完全不在乎這種事情,但賴一心腦袋和自己本就完全不同,這也不難理解,沈洛年點點頭,表示明白。

  「沒問題我就先過去。」奇雅微微一笑說:「否則瑪蓮又要囉嗦了。」

  沈洛年目光一轉,果然看到那全身冒出鱗片、站在洞口防禦的瑪蓮,正不時回頭偷瞄著這兒,也不禁好笑,當下點頭說:「謝謝。」

  奇雅離開後,沈洛年想了想,低聲對輕疾說:「那狼妖沒有語言嗎?奇雅怎說他們有靈性?」

  「有。」輕疾回答。

  「他不是一直在嚷嗎?」沈洛年說:「你怎不翻譯?」

  「因為是對你沒有意義的重複詞彙。」輕疾說:「他喊的主要是--『落葉之風』。」

  果然聽不懂,沈洛年看了阿白一眼,狐疑地說:「不會是在喊她吧?」

  「是在喊她。」輕疾說。

  「呃……」沈洛年頓了頓說:「落葉之風?」

  「那是她化身為白狼時,在狼群中的名字。」輕疾說。

  沈洛年想想走近阿白說:「落葉之風?」

  阿白先是一怔,跟著輕籲一口氣說:「洛年先生,你果然可以使用輕疾,為什麼我感受不到你的氣息?」

  沈洛年倒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好說:「這名字很特殊。」

  「那時他初次見到我,嬉鬧間我尾巴帶下了一地落葉,就給了我這個名字……」阿白望著地面說:「白狼族頭腦簡單、語言單純,取名字都這樣取的,也沒什麼特別。」

  「你不跟他談談?」沈洛年問:「他似乎很難過。」

  阿白搖了搖頭,過了片刻才說:「我騙了他,沒有臉見他。」

  那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只好殺了他,我不能老耗在這兒,還有人等我救命呢。」一面轉身往洞口走,要和賴一心等人商量。

  「等……等等。」阿白抓住沈洛年的手,有點慌張地說:「不能避開他嗎?你能另外找一條路嗎?」

  「很難找。」沈洛年搖頭說:「這兒都還要挖二十公尺的石頭,更遠的還得了?」

  阿白似乎有點慌張地說:「那該怎麼辦?萬一……」

  沈洛年看著阿白說:「你還喜歡他吧?」

  阿白遲疑了片刻才黯然地說:「若不喜歡,也不會選他當伴侶……但那又如何?他還不是因為喜欲之氣才愛上我的。」

  沈洛年微微一愣,這是仙狐一族的宿命嗎?永遠不知道愛侶是不是真的愛上自己?直到這一剎那,沈洛年才突然瞭解,為什麼懷真知道自己喜歡上她的時候,會表現得如此喜悅……正因喜欲之氣對自己沒有影響,這永遠困擾著仙狐族的魔咒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開了。

  沈洛年想了想,又說:「可是他老婆這麼多,卻選你幫他生孩子呢?他若心中愛著別人,喜欲之氣的影響不是會降低嗎?」

  阿白一怔,遲疑了一下才說:「洛年先生,我剛剛就想問……你知道這麼多,莫非識得其他的仙狐?」

  沈洛年一怔,只能點了點頭。

  「她願意告訴你這麼多,一定很喜歡你。」阿白遲疑了一下才說:「知道我們藉著採補修煉,你會看不起我們嗎?你會看不起……她嗎?」

  懷真倒不是這麼修煉,但這也不用特別解釋,沈洛年看著阿白,微微搖了搖頭。

  「太好了,我真羨慕她有這個勇氣。」阿白望著洞外說:「其實我們一直都只願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但有喜欲之氣這個宿命,永遠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愛上自己,我也好想告訴他,但是我……連說出口都不敢……」

  這也不能勉強,但這樣該怎辦?沈洛年轉身走向門口防守的白宗眾人,卻見揮著兩扇大翅膀的張志文,似乎正對狄純開玩笑,只聽他笑說:「騙你幹嘛?我說真的啊!」

  「真的嗎?」狄純紅著小臉一臉為難。

  「怎麼?」沈洛年走近問。

  「洛年。」狄純回頭,慌張地扯著沈洛年衣服說:「千羽變身,要脫衣服的啊?」

  「呃?」沈洛年可也不知道,但看渾身羽毛的張志文,兩臂變成一對大翅膀,一般衣服果然穿不了。

  「可以穿肚兜。」張志文笑說。

  「不要啦……」狄純縮到沈洛年身後去。

  「穿肚兜也沒關係吧?」沈洛年抓頭說。

  「怎麼會沒關係?」狄純委屈地叫。

  「別勉強小純啦。」葉瑋珊也笑著搖頭說:「不過小純身體這麼輕,其實真的很適合千羽引仙。」

  「出去再說吧。」沈洛年搖搖頭說:「你們怎麼這麼輕鬆,不打算打出去嗎?」

  「那狼妖似乎只是想堵住我們。」賴一心介面說:「這狼妖明明會說話,卻又不理我們的問題,不知道在氣什麼……我想等他氣消了再問問看。」

  氣什麼?氣你們拐走他老婆啦!沈洛年回頭看看,見阿白站在不遠處一臉為難,沈洛年也不好多說,只說:「打算等多久?澳洲那兒的人,正等著你們救命呢。」

  賴一心微微一怔,走近說:「對了,洛年你說有事……澳洲怎麼了?」

  當下沈洛年把庫克鎮的事情簡略地做了說明,當他提到陸塊移動、造成海嘯的事情時,這還是白宗眾人首次聽聞此事,大夥兒都叫了起來。

  「不是只有馬來半島這邊地震喔?」瑪蓮詫異地嚷。

  賴一心則是大驚失色地說:「那台灣那邊怎辦?花蓮豈不是也會有海嘯?」

  「如果有,趕去也來不及了,而且那兒有千多名的引仙者可以善後,我們去不去差異不大……」葉瑋珊沈吟著說:「阿哲既然沒用輕疾傳訊過來,應該沒有大問題,晚點我再問問……洛年,澳洲那兒呢?要我們幫什麼忙?」

  「因為約克角可能隨時會毀掉,庫克鎮的人們必須往南遷。」沈洛年說:「但是有個叫梭狪的妖怪攔路,我打不過,而庫克鎮那兩萬多人中,沒有半個變體者……只好來找你們幫忙。」

  「沒有變體者……嗎?」葉瑋珊有點疑惑地皺眉問。

  為什麼這麼問?沈洛年一愣才想通,自己對葉瑋珊提過馮鴦的事情,不過換靈那些很難解釋,沈洛年眉頭一皺說:「對,沒有。」

  葉瑋珊雖然不明白,但當著眾人也不好追問,只好罷了。

  「不對。」奇雅突然皺眉說:「洛年,你說這地震是全球一起的?」

  「對啊。」沈洛年點頭。

  「地震後還不到一天,你怎能這麼快趕來?」奇雅詫異地問。

  「凱布利飛的速度變快了。」沈洛年簡略地解釋了一下,又說:「我也打算用凱布利帶你們去澳洲,當然會比我來的速度慢些,但應該還帶得動。」

  「洛年我有問題!」瑪蓮舉手說:「那個梭狪,會不會說話?」

  沈洛年一怔,搖頭說:「那種妖怪偏獸性,無法溝通,只能打退他或殺掉他。」

  「太好了。」瑪蓮拍手大喜說:「走,快去澳洲!」

  「為什麼太好了?」沈洛年一頭霧水。

  「可以用輕疾跟他說話的,宗長和奇雅都說不準吃。」瑪蓮吞口水說:「好久沒吃妖怪肉了。」

  「有靈性的,當然不能吃啊。」葉瑋珊好笑地說。

  瑪蓮搖頭說:「宗長你肉吃太少不知道,妖怪肉帶著一股香味說。」

  「有嗎?」葉瑋珊苦笑搖頭。

  「只是帶著妖質的味道啦。」賴一心一笑說:「庫克鎮的事情聽來挺緊急,不能在這拖太多天……看來只好殺到一個程度再談看看?」

  「盡量別濫殺……」葉瑋珊沈吟說:「那狼妖王似乎有點失去理智,無法溝通……除去他,也許狼妖就會散去。」

  「就這麼辦!」賴一心安排說:「洛年、小純、阿白小姐你們留在洞裡。我們其他人出去,添良、志文先去對付狼妖王,把他引到洞外的空地,之後我、宗儒、宗長、奇雅各守一方,逼退其他狼妖,把狼妖王堵在中間,瑪蓮和小睿留在陣中下殺手,志文、添良輔助。」

  眾人合作已久,當下人人拿起武器,準備往外走。

  這樣對阿白可不好交代,沈洛年正想要眾人別下殺手,阿白突然開口輕喊一聲:「請……請等一下。」

  眾人一愣,紛紛回頭,詫異地看著阿白。

  「我去跟他談談。」阿白對著眾人躬身行禮說:「他是來找我的……對不起,連累了大家。」

  吳配睿詫異地問:「阿白姊,怎麼了啊?」

  「那狼妖王……是我丈夫。」阿白低頭說:「對不起,我不是人類。」

  「什麼?」眾人紛紛叫了起來。

  阿白苦笑了笑,轉頭向沈洛年走近,紅著眼低聲說:「洛年先生,世人都說仙狐濫情……其實仙狐不是濫情,只是多情,請你好好對我那位同族,好嗎?」

  想見到懷真,還要等很多年呢……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狼妖的事,你自己處理沒問題嗎?」

  「我試試看。」阿白苦澀一笑,轉身往外走去。

  「阿白姊?」吳配睿又叫了一聲,拿著長柄刀想追過去。

  「讓她處理。」沈洛年攔著說:「沒辦法才幫忙。」

  瑪蓮詫異地說:「洛年你知道了什麼?你不是才剛到嗎?」

  「你剛剛一定和阿白姊談這件事對不對?」吳配睿跟著嚷。

  沈洛年見阿白正對外呼喊,連忙說:「別吵,仔細聽。」

  「宗長快翻譯!」瑪蓮忙叫。

  幹嘛要葉瑋珊翻譯,不是每個人都有輕疾嗎?沈洛年望過去,卻見葉瑋珊正喚出輕疾,讓他在肩膀上翻譯,而眾人則都湊了過去旁聽。

  這倒是個省氣息的好辦法,不用每個人都耗一堆氣,而葉瑋珊本是這群人中補充氣息最快的,當然最適合做這件事。

  不過自己不用湊過去,自備翻譯機的沈洛年反而往洞口走了幾步,只聽阿白往外喊著:「踏沙之足……?踏沙之足……?」

  片刻之後,那狼妖王出現在洞口不遠,迷惘地望著這完全不認識的人類女子。

  兩方對視片刻,狼妖才緩緩地嘶吼,用狼族的語言說:「為什麼?落葉之風,氣味?」

  「踏沙之足,我……我就是落葉之風。」阿白以人類的語言低聲說:「我不是白狼族,我是……我是仙狐族的,可以化形……對不起,我騙了你……你走吧,這些人類你打不過的。」

  狼妖王呆了片刻,突然充滿怒氣地仰天嗥了一聲,周圍的狼妖紛紛響應,跟著嗥叫起來。

  在這一連串的嗥叫聲中,阿白緩緩開口:「我……只是想和你相處幾年……但如果為你生了孩子,以後孩子會受罪的,我不得不走。」

  狼妖王凝視著阿白,過了片刻,眼神漸漸柔和,低聲說:「落葉之風,回來。」

  阿白一怔,望著狼妖王說:「踏沙之足?」

  「回來。」狼妖王說:「落葉之風,不生孩子。」

  阿白遲疑著說:「你不怪我騙你?」

  狼妖王微微側著頭,看著阿白說:「我,生氣,非常。」

  阿白臉色慘白,退了半步說:「那……」

  「落葉之風,離開,不好。」狼妖王凝視著阿白說:「回來,不生氣。」

  「不行的。」阿白難過地說:「你和仙狐族在一起,怎麼當王?」

  狼妖王,周圍望了望,回頭說:「王,不要。」

  阿白吃驚地說:「不要?你那些妻子呢?」

  「妻子,不要。」狼妖王目光透出溫柔,望著阿白說:「落葉之風,一起。」

  阿白凝視著狼妖王,不禁潸然淚下,哽咽著說:「你……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你是被喜欲之氣騙了,還不知道嗎?」

  「落葉之風,一起。」狼妖王緩緩往前走,站在阿白面前,擡頭用鼻子蹭了蹭阿白的臉。

  這一瞬間,周圍的狼群突然再度大聲嗥叫起來,冒出了一股怒氣,竟似乎針對著狼妖王和阿白。狼妖王目光一厲,昂然無懼地對四面大聲狂吼,周圍的狼妖卻緩緩往前圍上,他們充滿著殺氣與怒氣,也不知道是想攻擊狼妖王還是阿白。

  沈洛年等人也忍不住往外走,若兩邊真的亂鬥起來,說不得得出手幫忙。

  阿白卻不理會周圍的狼妖,她抹開淚,抱著狼妖王毛茸茸的頸部低聲說:「你這傻瓜既然還要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我陪你過完這輩子就是了。」

  狼妖王一喜,頂著阿白到自己背上,長嗥聲中,騰空而起往外急飛,周圍的狼妖怒吼中紛紛躍起,跟著追去。

  眾人跟著衝了出來,早已經紅了眼眶的吳配睿,大聲喊:「阿白!你們快跑!快跑!」

  「阿白!打不贏我們幫你!」瑪蓮也拿著彎刀大叫。

  沈洛年回頭一看,卻見不只這兩人紅了眼睛,葉瑋珊也正拿著手絹拭淚,奇雅則轉開頭望著別處,不讓人看到她的臉孔,至於狄純更是早已經哭得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媽的,女人就是愛哭!沈洛年本來還沒有太大的感觸,但看這些女孩流淚,莫名也跟著有點鼻酸,還好那群白狼妖群,似乎誰也追不上狼妖王的速度,很快就被甩開了一段距離,沒過多久,百餘隻狼妖就這麼消失無蹤。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6:36:37

第十集  第六章  真是我嗎?

  眾人怔忡了半晌,這才彼此互望著,喘出一口大氣,雖然剛剛並沒動手,卻彷彿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讓人有種脫力的感覺,一時之間,誰也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那些毛族人,卻靜悄悄地一個個飄了出來,他們四面打量,見終於恢復平靜,彼此商量片刻之後,似乎討論妥當了,魚貫飄到沈洛年身旁圍著。

  沈洛年心情還有點激盪,他深吸一口氣,蹲下說:「有事?」

  有個駕駛著一台浮空無殼小怪手般古怪器具的毛族人,越眾飄向沈洛年,輕喊說:「人類先生。」

  沈洛年苦笑說:「別老叫人類先生,我叫洛年。」

  「洛……洛年先生。」毛族人又向四面看了看,這才說:「我們準備離開了,多謝你指引我們方向。」

  「這就要去了?」沈洛年微微一怔說:「這麼長路程,太危險吧?海上還有海嘯呢……要不要跟我們去澳洲?等陸塊合攏起來之後,再和我們一起上噩盡島。」

  毛族人扭扭上半截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搖頭,他似乎怕讓其他人聽到,低聲說:「毛族人不和其他人類、妖族相處……洛年先生是例外。」

  原來如此,那就不勉強了。沈洛年點頭說:「你們一路小心。」

  「洛年先生。」毛族人說:「我們有種器具,裝在腳下可以讓身體變輕一些,跑起來會更快,你需要嗎?」

  變輕?自己都可以飄上天了,想送禮物也送點有用的吧?沈洛年好笑地搖頭說:「用不著。」

  毛族人微微一呆,回頭與眾人商量了片刻,那毛族人又回頭說:「我們有種治傷藥,抹在傷口上,可以有效造成保護層,隔絕細菌,加速傷口癒合,洛年先生需要嗎?」

  對別人可能很有用吧……沈洛年搖頭說:「也不需要。」

  毛族人意外地回過頭,又討論了半天,過了片刻,那人又回頭說:「有一種高頻率震動的刀刃……」

  沈洛年打斷說:「你們是想送點東西給我,表示感謝是嗎?」

  毛族人一怔說:「還是……您有什麼需要的?」

  「那時只是幫點小忙。」沈洛年搖頭說:「我常常到處逃,送我東西容易丟,不用送了。」把姜普旗和金犀匕一起塞在吉光皮套已經挺擠了,萬一還有東西可不知道該塞哪兒去。

  毛族人似乎十分為難,又開始商議起來,沈洛年這次不等他們商議完,打岔說:「真的不用了。」

  毛族人這才停了商議,領頭那人對沈洛年說:「那麼……多謝了。」

  「不用客氣。」沈洛年想想又說:「到海上時小心海嘯,很高。」

  「多謝關心,沒問題的。」毛族人回過頭,那各種古怪的交通工具,突然一面變形一面結合在一起,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出現了一個怪模怪樣的大型物體浮在空中,那造型就彷彿兒童隨意組合的積木一般,乍看沒有規律,卻又有自己的道理。

  組合完畢之後,本來只浮在地面上的那團物體開始往上飄,毛族人一面對沈洛年揮手說:「洛年先生,希望還有機會再見。」

  「一路小心。」沈洛年說。

  那物體也看不到引擎、風扇之類的東西,不知動力來源為何,只見那物體慢慢轉往東方,就這麼平順地往外飛,由緩而疾,越來越快,過不多久翻過了山頭,也消失無蹤。

  沈洛年轉過頭,卻見另外一端,狄純正坐在地上,被眾人圍著說話,她那小臉上雖然泛著點羞紅,卻不時露出盈盈淺笑,似乎頗為開心。

  沈洛年稍感安心,這些人本就不難相處,狄純也是個乖小孩,兩方應該很快就能熟絡,等引仙之後,乾脆也讓狄純入白宗好了?自己剛好名正言順地閃人,就怕總門把矛頭轉到白宗身上……

  狄純一面和眾人說話,一面不時偷看沈洛年,當看到毛族人飛走,沈洛年往這兒走的時候,她不禁啊了一聲說:「毛族走了?」

  「啊?」吳配睿轉頭失望地說:「我們還沒認識他們耶,我好想問問能不能借我抱一下。」

  「他們很怕人。」沈洛年翻白眼說:「不會讓你抱的。」

  「對了,澳洲那兒急不急?」葉瑋珊看看天色說:「天快黑了,如果不急就在這山洞住一晚,明天才出發,晚上順便幫小純引仙,否則去了怕沒時間。」

  出發後確實可能沒時間管狄純的事情,先處理妥當也好。沈洛年點頭說:「一、兩日內應該還好,明天再走吧。」

  「洛年。」黃宗儒剛看到毛族人離開的最後一幕,一臉迷惑地說:「那些是什麼機械?用電控制嗎?現在不是不能用電了嗎?不能用電怎麼能這麼精密地控制?」

  「對啊。」侯添良也詫異地說:「還在空中搞合體,讓我突然懷念起看動畫的日子。」

  沈洛年想都沒想過這問題,微愣搖頭說:「我不知道。」

  「應該問問的。」黃宗儒扼腕說:「說不定他們掌握了什麼人類不明白的高科技,他們去哪兒了?」

  「噩盡島的地下。」沈洛年說:「他們似乎也很怕妖怪,聽說有道息少的地方,就急著去了。」

  「那個不重要啦!走了就算了。」瑪蓮插嘴說:「洛年,阿白是怎麼回事啊?什麼仙狐族,你早就知道嗎?我們都聽不懂。」

  能夠在妖怪世界使用的高科技,居然還不如兩隻妖怪的愛情重要?黃宗儒不禁苦笑,又不好多說什麼。

  「什麼東西聽不懂?」沈洛年說。

  「我先問!」吳配睿搶著說:「那狼妖王好像很愛阿白呢,阿白還說狼妖王是她丈夫……這是怎麼回事啊?阿白真的也是妖怪嗎?」

  「還有。」瑪蓮跟著說:「為什麼阿白說狼妖王被她騙了?還說他其實不喜歡她?」

  「對了,什麼是喜欲之氣?」吳配睿補充追問。

  沈洛年聽到這些問題,就想到懷真,哪有心情回答?正皺著眉頭翻白眼時,狄純一面搖著小手,一面低聲說:「瑪蓮姊姊、小睿姊姊,這樣不行。」

  「小純,怎麼啦?」瑪蓮轉頭問。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狄純眨眼說:「一下問一堆問題,洛年會生氣不回答的。」

  「喂!純丫頭!」沈洛年不禁好笑,這丫頭窩裡反啊?

  「我也想聽啊。」狄純臉上帶著得意,對沈洛年吐吐舌頭笑了笑。

  「對喔!」瑪蓮一拍額頭說:「太久沒和洛年相處了,都忘記洛年脾氣很差,那我們一個個來,先從阿白和狼妖王的關係開始。」

  沈洛年被這一鬧,那股鬱悶也淡了些,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麼……仙狐族找到喜歡的對象,似乎會化成對方種族的模樣,和對方婚配,阿白曾和那狼妖王在一起一段時間,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逃了出來,狼妖王就聞著氣味追,剛剛發現兩方還是彼此喜歡,最後終於在一起……大概就這樣吧。」

  「那為什麼阿白好像又高興又難過的樣子?」吳配睿問。

  「這是因為喜欲之氣……」沈洛年實在懶得詳細解釋,正想打馬虎眼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事,這下可有了精神,當下一正臉色說:「喜欲之氣,那是一種讓其他生物喜歡,甚至愛上她的一種天生氣息,尤其是異性,對人類也有用喔。」

  「咦?」這話一說,眾人可都吃了一驚,女孩們望著四個男孩,四個男孩也彼此互相打量,大夥兒看了半天,一個個都在搖頭說:「哪有?」「沒有、沒有。」「洛年又在開玩笑吧?」

  「不是開玩笑。」沈洛年搖頭說:「只不過有個例外狀況,所以才對大家無效。」

  「什麼例外?」葉瑋珊一面問,一面忍不住瞄了賴一心一眼。

  沈洛年咳了咳才說:「心中若有真心喜歡的物件,對這種氣就比較具有免疫力。」

  「啊?」眾人一起叫了起來。

  這一瞬間,葉瑋珊和賴一心兩人忍不住互望了一眼,張志文則乾笑偷看瑪蓮,卻被瑪蓮賞了個白眼。而奇雅則是搖搖頭,輕歎了一口氣,害得侯添良也只好跟著偷偷歎氣……不過下一剎那,眾人腦海一轉,每個人的眼睛都轉向了黃宗儒,瑪蓮彷彿發現寶藏一般地大叫:「無敵大!你喜歡誰?」

  「呃?」黃宗儒先是一呆,跟著那張有點圓的臉整片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洛……洛年,開……那個開……玩笑……的吧。」

  侯添良忍不住用力拍了黃宗儒肩膀一把,大笑說:「干!你好久沒結巴了,笑死我!」

  「厚!阿猴!你又說粗話。」瑪蓮指著侯添良說。

  「呃……」侯添良笑到一半,連忙掩住嘴偷看奇雅,卻見奇雅正不怎麼友善地瞥了自己一眼,侯添良不禁暗叫倒楣,但看著黃宗儒又不禁想笑,這兩股情緒交錯在一起,可真難受。

  卻說黃宗儒這端,正被瑪蓮、張志文聯手逼問,瑪蓮還比較客氣,只問是誰,張志文卻老實不客氣地喊:「是小睿吧?是小睿吧?別掙扎了啦!就承認了吧!」

  「不……不是啦……」黃宗儒尷尬地看了吳配睿一眼,卻見吳配睿正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自己,又是那個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眾人目光不禁也轉到了吳配睿身上,一面都安靜了下來。吳配睿眼睛轉了轉,微微噘起嘴說:「無敵大說過當我是妹妹,搞錯了吧。」

  「當成妹妹?這種話能信嗎?嘿嘿……哎呀?難不成喜歡的是阿姊?」瑪蓮湊近,笑嘻嘻地說:「要是喜歡阿姊要說啊!阿姊看你也不錯,又聰明、又老實,還和阿姊一樣是煉鱗,不像某個害蟲那麼討厭,咱們湊合湊合吧?」

  「啥?」張志文忙叫:「無敵大你給我說清楚,不然兄弟沒得做了!」

  「臭蚊子你凶屁啊!」瑪蓮笑罵說:「無敵大別怕他!」

  「不……不是阿姊啦,我哪敢啊。」黃宗儒好不容易苦著臉擠出這句話。

  「不然是奇雅嗎?」瑪蓮攬著奇雅的肩膀,瞄著侯添良,慢條斯理地說:「可是奇雅比較喜歡洛年喔。」

  在奇雅的啐聲中,黃宗儒漲紅臉說:「不是啦。」

  瑪蓮笑嘻嘻地說:「難不成是咱們宗長大人?」

  葉瑋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怎麼可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張志文大聲說:「無敵大,你其實喜歡阿猴對吧?」

  「干!」「靠!」侯添良、瑪蓮一起罵了出來。

  「反應真不好。」張志文一臉認真地說:「你們這樣是歧視喔!還有阿猴又說粗話。」

  「忍不住了啦!」侯添良瞪眼說:「你胡說什麼?」

  「哎呀,我看宗儒被逼得好可憐嘛。」張志文笑著攤手說:「何必一定要人家招呢?」

  「這話說得對。」奇雅緩緩說:「別起哄了。」

  奇雅一開口,正想開口的瑪蓮和侯添良一起閉嘴,場面霎時安靜下來。

  吳配睿看著眾人的神色,又望望黃宗儒,歪著頭,有點好奇地說:「真是我嗎?」

  「呃……嗯……」黃宗儒尷尬地愣了片刻,才胡亂應了一聲。

  「為什麼不早說?」吳配睿皺起眉頭,想了片刻才說:「我們去裡面談一下。」她說完轉身,往山洞內走了進去。

  黃宗儒呆了呆,看看眾人,只好跟了進去。

  「靠!小睿突然間變得好成熟。」瑪蓮瞪大眼睛低聲說。

  「對啊,還是要面對自己感情比較好。」張志文跟著湊近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瑪蓮一巴掌揮了過去,逼得張志文乾笑著閃開。

  狄純和這些人雖不算熟稔,但在旁聽著這些對話,也忍不住笑個不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卻見沈洛年神色有些凝重地看著山洞,她輕喊了一聲說:「洛年?」

  「嗯?」沈洛年回過頭。

  「想什麼?」狄純問。

  沈洛年望望山洞,回過頭說:「也許我想太多了,沒什麼。」

  狄純也不在意,她帶著笑容說:「我跟你說,剛剛我們還是決定千羽引仙了。」

  「真的嗎?」沈洛年微微一怔,不是要脫衣服嗎?

  狄純看著沈洛年的目光,微紅著臉,比著腋下的衣服縫線說:「這兩邊各做半截活扣,就沒問題了,不……不用穿肚兜。」

  沈洛年一怔,想像著衣服的模樣,點頭說:「背心型的?」

  「嗯。」狄純點點頭,囁嚅說:「背心雖然也不是很好,但……總比那個好些。」

  「袖子也可以做成活扣,變形前扯下就好了。」瑪蓮說到這兒,目光轉向山洞說:「怎麼辦,我好想去偷聽,無敵大會不會被小睿欺負?」

  「別胡鬧。」奇雅瞪了她一眼。

  瑪蓮正笑著,張志文卻在一旁念:「阿姊你想出新辦法,居然一直都不告訴我,讓我每次都脫衣服。」

  「你愛脫讓你脫啊,幹嘛跟你說?」瑪蓮哼哼說。

  張志文卻突然嘿嘿一笑說:「其實阿姊會去想衣服的設計,是為我著想對吧?」

  「臭美。」瑪蓮白了張志文一眼:「那我為什麼不早跟你說?」

  「大概是想看我裸體吧?」張志文笑說。

  「去你的!」瑪蓮忍不住笑了出來,推了張志文一把說:「瘦皮猴一個有什麼好看?還不去幫小純抓鳥!」

  「遵命!」張志文才要轉身,又回頭說:「可是宗長說不準一個人亂跑,阿姊陪我去?」

  「你……你真的很煩耶,我自己去!」瑪蓮頓了頓足,扭頭往森林中掠,張志文對眾人嘻嘻一笑,跟著彈身追了過去。

  沈洛年有點意外,望著葉瑋珊與賴一心說:「抓什麼鳥?」

  葉瑋珊解釋說:「引仙之法,是以妖質浸入動物部分軀體,使其妖化,再以妖質為介質,融入人體中。」

  「什麼?」狄純一驚說:「小鳥不就死了嗎?那我不要引仙了。」

  「不是這樣的。」葉瑋珊微笑說:「只要血、毛各一點點即可,不會傷了鳥獸的生命。」

  沈洛年倒也是第一次聽到細節,感覺上這和煉蠱之術似乎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沈吟說:「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懷真姊沒解釋。」葉瑋珊和賴一心對望一眼,這才接著說:「我們是推測,可能與遺傳因數有關……不過細節就不明白了。」

  「那不同的鳥有差嗎?」狄純又問:「他們會抓哪種鳥?」

  「一般飛禽都一樣。」葉瑋珊說:「也許取更多地方妖化,會變化更大,但我們不敢亂試,怕把人類的本性也蓋掉。」

  這部分就和煉蠱不大一樣,凱布利活脫脫就是一隻雲南糞金龜,和別地區的完全不同。

  「引仙之後大概要一個星期才能逐漸習慣吧?」賴一心轉頭望著侯添良說:「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要注意?」

  「問我嗎?」侯添良一愣,很少人主動找他解釋事情。

  「不然問誰?」奇雅白了他一眼。

  「呃?」侯添良四面看看,這才發現圍著談話的六人中,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引仙過,他連忙點頭說:「是……差不多一個星期,比變體適應的時間快很多……那個……頭兩天身上會有點癢,有點疲倦,過去就好了。」

  「你們幾個都沒引仙?」沈洛年看著賴一心、葉瑋珊與奇雅,有點意外地說:「難怪都沒有妖氣的味道。」

  「我們是發散型的,引仙了怕不適合。」葉瑋珊解釋說:「一心是想試試不引的狀況。」

  「還不錯。」賴一心笑說:「本來吸妖質的速度變慢了,這次道息大漲,又可以吸一些。」

  「這樣下去會怎樣?」沈洛年問。

  「可能最後會以純人類的狀況妖化……或者說仙化吧。」賴一心沈吟說:「和引仙融入異種妖體的模式不大一樣。」

  眾人正聊間,天上突然又開始灑下黃豆般的雨點,這兒的雨一來可是毫不客氣,眾人驚呼  一聲,顧不得說話,紛紛往洞內跳下,但這一跑,正坐在洞內低聲談話的黃宗儒、吳配睿兩人吃了一驚,同時站了起來。

  跑入洞中的六人也愣了愣,眾人彼此望了望,賴一心乾笑說:「對不起,下雨了,你們要不要進去裡面一點談?」

  「沒關係。」黃宗儒不大好意思地說:「我們……已經談完了。」

  「嗯,談完了。」吳配睿點了點頭。

  六人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想知道結果,卻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這種事情,平常若不是瑪蓮,就是吳配睿最有興趣,要不然張志文偶爾也會嘻嘻哈哈地打探消息,但這時瑪蓮和張志文不在,吳配睿自己是當事人,可缺了詢問的人才。

  吳配睿看著眾人的神色,噘起嘴說:「不用問了,我自己說。」

  葉瑋珊有點小興奮地介面說:「你們怎樣?」

  「試試看囉。」吳配睿表情平靜,看來不喜不怒也不覺害羞,她望了黃宗儒一眼,回頭對眾人接著說:「我也不討厭無敵大,他如果是真心的喜歡我……很好啊。」

  「等--等--我--」瑪蓮冒著雨,身上泛出鱗片,鼓起氣息,連續使用爆閃心訣破空衝了進來,一面大叫:「我就知道下雨大家都會進來!我錯過了什麼?重說!重說!」

  她身後張志文正苦笑飄入,兩人都是渾身濕透,張志文左手還抓握著一隻雀鳥,那雀鳥小小的喙帶了點灰,頭頂到背部一片黑紫,翅與下腹是柔和的黑白交錯,雖不算亮麗,仍十分漂亮醒目。

  吳配睿見瑪蓮這麼聲勢浩大地衝進來,終於有三分害臊,咬著唇說:「我才不要重說!」

  「啊?」瑪蓮回頭一把抓住侯添良說:「阿猴,剛剛小睿說了什麼?」

  「她說……」侯添良愣了愣說:「她……也喜歡無敵大,以後就在一起了。」

  吳配睿可忍不住了,紅著臉頓足大叫:「阿猴哥!我才不是這麼說的!」

  「啊,我就不大會傳話……」侯添良尷尬地說:「你還是重說吧?」

  葉瑋珊頗不願這樣岔了開來,她還想聽後面呢,忍不住開口補充:「小睿說她不討厭宗儒,既然宗儒真心喜歡她,也很好,可以試試。」

  這樣說起來還差不多,吳配睿這才消了氣。

  「然後呢?」瑪蓮不負眾望,馬上追問。

  「沒什麼然後啊。」吳配睿扭開頭說:「然後就下雨了。」

  瑪蓮望著黃宗儒說:「無敵大,你也說句話啊!」

  黃宗儒反而顯得頗不自在,苦笑說:「小睿都說完了啊。」

  「嘖!」瑪蓮目光一轉又說:「小睿,你怎麼知道無敵大是真心的?男人很多都是大騙子。」

  吳配睿停了幾秒,望了沈洛年一眼說:「洛年說真心才有效果,我相信洛年。」

  「對!」張志文連忙拍手說:「有真心喜歡的物件,才能抵禦那什麼氣的誘惑!」

  侯添良呆了兩秒才想通,連忙跟著說:「沒錯!洛年說的不會錯。」

  這下子瑪蓮和奇雅臉上都有點掛不住,奇雅還只是皺眉不吭聲,瑪蓮白了張志文一眼,走到一旁抓起衣包說:「我才沒這麼好騙!阿姊去換衣服,哪個帶把的敢過來,小心被我割掉!」一面扭身往山洞深處走去。

  張志文抓抓頭,乾笑說:「意思是我得在這兒換?」

  侯添良幸災樂禍地說:「不然你去試試會不會被割掉啊。」

  「哪這麼容易被割掉,我是不想惹火阿姊。」張志文苦笑了笑,只好讓衣褲的水繼續亂滴,一面走向葉瑋珊,伸手說:「下雨前只抓到這隻鳥,可以嗎?」

  「可以,謝謝。」葉瑋珊以氣勁包裹著接過,做著事前的準備,狄純見狀連忙湊過去,對張志文道謝。

  「似乎是鵲鴝。」葉瑋珊取下一點羽毛和血液,收入一個比手掌略小的瓷瓶中,跟著從包裹中取出妖質,準備加入瓶內。

  「鵲鴝?」狄純好奇地問。

  「有點像喜鵲,很愛唱歌,又叫四喜兒。」葉瑋珊處理妥當,把鵲鴝往洞口一放,那鳥兒似乎並不怕人,眼看外面大雨傾盆,居然就這麼留在洞口附近蹦來蹦去,偶爾還歪著頭看著眾人咕嚕嚕地叫了兩聲,眾人看了好笑,也不去管它。

  「瑋珊姊姊你懂得好多喔。」狄純睜大眼說:「那個……學……學校教的嗎?」

  「哪個學校會教這種東西?」吳配睿早已忘了害臊,好奇地問:「小純你怎會這樣問?」

  狄純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我沒讀過書,對不起。」

  吳配睿和葉瑋珊一愣,一下子都不知該怎麼介面。停了幾秒,吳配睿才轉了轉眼睛說:「小純,沒關係的,我讀了好多年書,現在到處打妖怪,書一點用都沒有。」

  「小睿。」葉瑋珊不禁苦笑說:「也不能這麼說吧?」

  「別管小純啦,什麼事情都說對不起是她的壞習慣。」沈洛年念了一句,轉身往上飄飛到那裂開的洞口處,嚇得那鵲鴝飛衝入雨中,他這才望著洞外天空大聲埋怨:「這邊怎麼老下大雨啊?」

  「這兒最近是雨季。」葉瑋珊笑說:「這也好生氣?」

  沈洛年瞄了瞄天空,突然回過頭說:「宗儒,有空嗎?問你點事情。」

  黃宗儒一怔,也往洞口縱了過去。

  「瑋珊姊姊。」這端狄純見沈洛年走遠,低聲說:「你們剛剛提到的……懷真姊,是洛年的誰啊?是……是他喜歡的人嗎?」

  葉瑋珊一怔,也壓低了聲音說:「洛年沒跟你說過?」

  狄純吐吐舌頭,搖頭說:「洛年很多事都懶得說,問多會挨罵。」

  「這洛年,連你都捨得罵,實在是……」葉瑋珊看著狄純,突然頓了下來,若是沈洛年當真捨不得罵狄純,自己不知又會作何感想?他當初似乎喜歡自己的時候,對自己可依然毫不客氣呢……

  吳配睿也在一旁,跟著睜大眼低聲說:「懷真姊的事情,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多,你聽洛年提過嗎?」

  「他很少說。」狄純偷看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只告訴過我,他……有喜歡的人……」

  「咦!真的嗎?」吳配睿一臉興奮地說:「我們來交換一下資訊好不好?」

  這兒葉瑋珊、狄純、吳配睿正說著悄悄話,那端沈洛年和黃宗儒站在那斜往上方的洞道,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黃宗儒笑說:「很久沒和你聊了,怎麼了?」

  「嗯……」沈洛年望著黃宗儒,不禁有點感慨,他可說是這群人中改變最大的吧?初識時在那教室大樓後巷道的窩囊模樣,和如今面對妖怪時捨我其誰、奮不顧身的氣概,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是什麼讓他改變的?只因為變體後獲得的力量嗎?該還有點別的東西吧?

  沈洛年這麼思考了片刻,終於緩緩開口說:「你真是喜歡小睿嗎?」

  黃宗儒臉上的笑容一僵,張了兩次口,卻說不出話來。

  「果然不是。」沈洛年皺眉說:「我可不想害了小睿,你為什麼不說清楚?」

  黃宗儒遲疑了片刻才說:「我不能說。」

  沈洛年想著剛剛對話中,自己覺得有點古怪的那一剎那,他心一沈說:「你也喜歡瑋珊?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是。」黃宗儒馬上搖頭。

  「騙我沒用的。」沈洛年也馬上說。

  黃宗儒一呆,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還是堅定地說:「不是!」

  他是打定主意永遠不說嗎?沈洛年想起自己對葉瑋珊那份曾經揚起激越,慢慢又冷卻平靜的感情,不也一樣只能埋在心底深處?沈洛年心一軟,不再逼問,只搖搖頭說:「我不管你喜歡上誰,以這種心情去面對小睿,不好吧?」

  「其實小睿也不是真的喜歡我。」黃宗儒回頭看了一眼,轉頭說:「別看她這麼喜歡問東問西、想知道別人的故事,其實是個很沒夢想的女孩子……或者該說很理智。」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問。

  「也許是家庭的因素……」黃宗儒接著說:「她其實內在挺悲觀,似乎不怎麼相信愛情,所以她很難真的喜歡上誰,頂多只是不討厭而已。」

  「哦?」沈洛年望了望吳配睿,她確實一直都沒透出過什麼戀愛的氣息,黃宗儒這話似乎有點道理。

  「她偷偷告訴過我,當初以為你喜歡她,曾想和你試試交往……」黃宗儒頓了頓,苦笑說:「就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面那天,記得嗎?」

  沈洛年當然還記得那「老張排骨飯」的往事,原來那時吳配睿是打算試著和自己交往?難怪要自己請客……沈洛年點了點頭,等黃宗儒接著說。

  「現在也是一樣。」黃宗儒說:「她以為我喜歡她,所以要和我試試看……和你不同的是--我覺得無妨,我也不討厭她,為什麼不試試?」

  「問題是你喜歡別人啊。」沈洛年說。

  黃宗儒沒回答這句話,搖了搖頭,最後才說:「如果以後……萬一我真和小睿在一起,我一定會好好對她,不會對不起她,我跟你保證。」

  沈洛年也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種問題,要怪黃宗儒似乎也不對,這件事其實還是自己多口惹出來的,沈洛年想了片刻才說:「真要這樣?」

  「不然呢?我也沒有別的選擇。」黃宗儒說。

  在黃宗儒只能承認「心中的人是吳配睿」的情況下,確實只能這樣了……沈洛年想想,看著黃宗儒說:「那麼這件事情,你和我永遠都不能說出去,否則小睿知道真相,會傷心的。」

  「當然。」黃宗儒露出一抹有點苦澀的笑容說:「我本來就不打算說出去。」

  「都是我太多嘴。」沈洛年皺眉說。

  「發生了就算了。」黃宗儒反而拍拍沈洛年肩膀說:「有些錯誤也有可能變得很美麗。」

  沈洛年忍不住皺眉看著黃宗儒說:「媽的!你在作詩啊?」

  「呃……只是剛好想到這句話。」黃宗儒乾笑了笑,突然一收笑容,喟然說:「不過小睿一直都很感激你,也最信任你……如果今天是你想追求她,她一定會答應,可惜你似乎沒興趣。」

  沈洛年聽到這番話,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回頭一望,見葉瑋珊、吳配睿、狄純三女正一面交頭接耳,一面偷看著自己,跟著連換好衣服的瑪蓮都一臉興奮地湊了過去,他暗叫不妙,當即說:「不聊了,進去吧。」

  黃宗儒跟著轉身,只見吳配睿剛好也對自己望來,兩人目光一碰,彼此都有些尷尬地微微笑了笑,跟著吳配睿難得地主動轉開目光,似乎帶了一抹幾難察覺的羞澀。

  這模樣也是挺讓人心動的……就從今天開始,喜歡上這個妹妹般的女孩吧……黃宗儒吸一口氣,帶著微笑往人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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