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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0698
王室 | 2014-12-27 17:00:26

本帖最後由 www0698 於 2014-12-27 19:38 編輯

內容提要——
  
  李守傑是一位事業小有所成的中年人,但婚姻生活卻一敗塗地。十年婚姻帶給他很多痛苦的回憶,也讓他獲得了一些人生經驗。
    欲建立安甯家庭、找到真正愛情的想法,促使李守傑在離婚后再入花叢。走馬觀花中,他依次遇到了A、B、C、D……乃至H女。
    這些女人,有曾經的模特,有白領麗人,有純情女生,有賢妻良母……李守傑一次次試水,與這些女人演繹了很多故事,卻一次次遭受失敗的打擊……
  到底什麽是真愛,什麽是婚姻?曾經滄海,蓦然回首,誰家燈火爲我點亮?

引 子
  我一直奇怪,爲什麽結婚證是紅色,而離婚證卻是綠色。待到2005年情人節那一天,我從婚姻登記員手中拿到了一個綠色小本本,而看著她在那個紅色小本本蓋上“注銷”方塊章的一刹那,我恍然大悟:大概紅色的結婚證意味著給你亮起了紅燈,剝奪了你的豔遇權;而綠色的離婚證則意味著又給你打了綠燈,你又可以開始新的情感旅行了。
  盡管十年前,我與前妻張佳麗牽手走入這座圍城時,曾憧憬過:與她白頭偕老,等到白發蒼蒼、兒孫滿堂時,慶祝兩人的金婚鑽石婚。但很遺憾,這樁婚姻只在痛苦和折磨中煎熬了十年,耗盡了所有的活力與激情,然后就像一枚風中的枯葉,飄落了。
  錢鍾書先生把婚姻比作圍城,說外邊的人想進去,里邊的人想出來。在拿到那本綠色的離婚證以后,我就像一名服了十年大刑,剛從監獄里被放出來的犯人一樣:貪婪地呼吸了幾口自由的空氣,返身看看監獄大門,既感到輕松,又感到迷惘;既有憧憬,也有留戀。
  十年婚姻,對於一對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恩愛鴛鴦,那還只是個美好生活的開始;而對於兩個互相折磨、彼此傷害的男女,那就是一場漫長的噩夢。
  這夢太長了,長到讓你完全適應了那夢里的環境,那里的人,那里的生活方式。就像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邊,監獄中那個善良的黑人圖書管理員老布,面對自由,他不是去擁抱,而是深深地恐懼,想盡一切辦法來延長坐牢的時間。最終,在獲得假釋之后,他選擇以自殺的方式抗拒自由。
  在不幸福的婚姻中掙紮著的人們,又何嘗不是如此。盡管每過一天都意味著多一分傷害,但依舊深深地畏懼外面的世界。於是,人們給自己找出種種繼續忍受痛苦的理由:孩子,年齡,老人,離婚成本……只是爲了延續這熟悉的痛苦,因爲你早已變成了這痛苦的一部分,它同時也成爲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夢終究會醒。
  等你從夢中醒來,你發現自己就像被風吹落的一枚秋葉,既失去了青春的翠綠,又失去了大樹的依托。你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會被風兒吹向何方。
  人生的過程,是用已經擁有的一切去換取自己所沒有的,誰也看不到當時決定的對與否。
  人海,如浩瀚碧波。浪與浪交彙,再分開。
  牽手之后是分手。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你不得不斬斷一些記憶,去一個未知的前方。帶了酸楚與孤獨,甚至淒涼。
  當然,也有希望。
  那是一個新世界。

  連載如下,各位笑看,謝了!


  一、新世界
  婚姻,若非天堂,即是地獄。
          ——德國諺語 
 
  人生就是這樣,操什麽心才會遇到什麽事。
  在以前的十幾年里,我這個人似乎特別缺乏女人緣,沒有機會結識任何一個令我動心的女人。說到這里,諸位看官肯定認爲,我,文中的男主人公李守傑,一定是個謝頂凸肚、獐頭鼠目的男性恐龍,以至於醜得驚動了黨中央,專門下發1號文件讓美眉們見了咱就躲著走。
  其實不然。本人2005年離婚時雖已三十有四,算是人到中年,但由於一直注意體育鍛煉,腰間無贅肉,中部未崛起,腹部還有幾塊引以爲傲的腹肌。而相貌,雖談不上跟陳冠希一樣風流倜傥,但濃眉大眼,高鼻長臉,五官齊全,還長著一個東方男人里比較罕見的“W”形下巴,典型的電影里邊正面人物形象。
  當然,缺點也有,咱皮膚比電視里的奶油小生黑了點,不過那是因爲咱經常打球啊,取一頭總得舍一頭。總體而言,咱這副尊容還不算特別影響市容。
  但就是邪門,我這個人就是沒女人緣。
  以前我曾郁悶地以爲,沒女人緣是因爲自己缺乏魅力。現在回想起來,不是,真正的原因是那時我心里只裝著一個前妻,想著婚姻的忠誠,肩負著那個家庭從掙錢養家買房買車裝修到柴米油鹽做飯洗衣服拖地抹桌子之類里里外外的重負,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暇拈花惹草;再加上每天公司家里兩點一線,又開車上下班,連個地鐵奇緣、公交豔遇什麽的都碰不上,完全是自己畫地爲牢,自絕於廣大婦女同志們了。
  我的前妻張佳麗,人長得還可以,就是顴骨高了點。俗話說:“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現在想想,還真是那麽回事,起碼她妨礙了我交桃花運。沒離婚時她克了我的女人緣,一離婚,立刻時來運轉。這不,跟前妻辦了離婚手續十八天之后,我就在網上認識了A女,從此走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跟A女在QQ上聊了幾句,雙方感覺不錯,對方就要求視頻聊天。
  打開視頻,對方看到一個型男,我也看到一個潮女,兩人頓時四目放光,大有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之勢。又一聊,對方以前干過平面模特的,身材相貌一流;只是三十有三,青春只剩下一個尾巴了。不過,咱也三十四五的人了,只要女方年紀不比咱大,咱就能接受。繼續深入,得知對方也是離異女,單身五年,帶個一個男孩生活。
  離異男遇到離異女,恰如蒼蠅遇到有縫的蛋,西門慶遇到了潘金蓮,一拍即合。
  我剛剛離婚的時候,並不十分清楚離婚男女這趟水的深淺。所以,本著最單純的想法,我把尋找重點放在離異女身上。原因是,作爲一個三十多歲快奔四的男人,我並不希望女方年齡與我相差太懸殊,覺得那樣會有代溝存在,不太好處。當時認爲,年齡懸殊在五歲以內,我可以接受,再大就不行了。因此,時年34歲的我,基本上把選擇圈子劃定爲30∼34歲范圍。
  但是,與我同時代的70后女人基本上都已婚了。剩下鳳毛麟角幾個未婚的,那多半不是眼光高的無人可攀,就是性格怪到無人敢碰。再說,自己也是離異的,離異男的找離異女,公平。所以啦,咱的選擇范圍只能劃定爲離異圈。
  我自幼個性溫和,特別容易跟孩子相處。剛離婚時候的我,並沒考慮女方帶孩子是個很重的負擔,覺得只要新組成的家庭過得好,咱工作有精神,那養活個把孩子應該不成問題。所以,那時我也並不認爲女方帶孩子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我開始了和A女的交往。
  當時我跟她聊天、接觸,是一五一十地本著尋找一個新的妻子的目的去的,絕無一夜情之類花花腸子。因爲彼此印象很好,也就互相留了電話。
  下了線關掉電腦,我從電腦桌前站起來神了個懶腰,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哦也”了一聲——跟這個A女聊天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男人麽,都是視覺動物,美女總是能吸引男人格外的目光,特別是對於我這類沒見過什麽世面的老男人。
  正在刷牙時,突然手機響了。連忙跑過去一接,居然是A女。
  “你干嘛呢?”電話里她問。
  “我在刷牙呢。”我嘴里含著牙膏,口齒不清地回答道。
  “哦。那你先去刷牙,我三分鍾后給你再打。”
  “啊,好啊好啊。”我受寵若驚地表示同意,頭不住地點著,仿佛她就站在我面前似的。
  放下手機,我慌忙跑到洗臉池那里草草刷了牙,漱口時看見鏡子里那個人,臉上都笑成一朵花了。
  我吐出了最后一口漱口水,拿毛巾擦了擦嘴,然后朝著鏡子里的自己擠了擠眼睛:“你小子要走桃花運了!”
  然后我返回臥室,懷著興奮而不安的心情,屏息等待著期許中的電話鈴聲。
  片刻之后,鈴聲果然響起,是她!
  “洗完了嗎?”她問。
  “嗯,洗完了。”
  “哦……接下來準備干嗎?”
  “嗯……睡覺啊。”
  “哦……”A女猶豫了一下,接著問道:“你……對我……印象怎麽樣?”
  “嗯……好極了。”聽她這麽一問,我既有些突然,又感到高興。因爲她肯這麽問我的話,說明我給她留下的印象也不錯。否則,如果她看我不順眼的話,才不會在意我對她感覺怎麽樣。看樣子,這孤男寡女的,都想得到對方的垂青。
  “真的?”她又確認了一句。
  “嗯,真的,好極了。我剛才……刷牙時想起跟你的結識,還忍不住高興呢。”我老老實實地說出了我的感受。
  “嗯,我對你感覺也挺好的,覺得你這人吧,看上去就是個好人,特實在。”A女先是給了我一個好評價,接著又發出了一個邀請:“要是你覺得合適,咱倆安排個時間,見個面咋樣?”
  “啊?見面?”我禁不住一怔。雖然我對A女感覺不錯,但突然接到她的邀請還是讓我感到有些意外。盡管我也是二手男,但好歹革命曆史清白,對婚姻大事看的也很慎重,總覺得這事兒從認識到好感到拍拖到結婚,總會有個漫長的過程,起碼得一年才能完成。再說了,除了前妻,我這人平時幾乎沒和別的女人打過什麽交道,一說要和陌生女人見面,而且是聊結婚這種事情,我心里多少有點發怵。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再聊一段時間,等雙方都很熟悉了,找到了共同語言,再見面。否則,要是萬一到時候話不投機,那多尴尬啊。
  於是我哼哼唧唧地婉拒道:“我覺得,現在還沒到見面的時候吧……咱倆這……才剛認識啊,是不是還得再互相了解一下?”
  本來以爲女人會矜持一些,但萬萬沒有料到,A女聽了我的回答竟勃然大怒,氣哼哼地說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女人首先提出約會這本身就夠給面子了,卻竟然遭到拒絕,我這種行爲簡直就是屬於大逆不道罪不可赦死有余辜狗咬巴屎人不識擡舉!算了,以后不跟我這不識擡舉的賤男人來往了,拜拜。
  
  說完,A女自顧挂了手機。
  靠,話居然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哪料到自己一不留神就傷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得立馬把電話回撥過去,賠禮道歉。
  第一次,她沒接。我接著打。
  第二次,她還是沒接。我還是接著打。
  第三次,她接了。
  “你什麽意思啊?干嗎老來煩我?”A女余怒未消。
  “我……我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感到……感到……有點突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其實想見面的,可是,我有點怕……”我誠惶誠恐,支支吾吾地解釋道。
  “你一個大男人你怕什麽啊?看不起我你就直說。”A女繼續對我發泄怨氣。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真的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以前沒跟女人打過什麽交道……我對不起了行不?”我繼續笨嘴笨舌地解釋和道歉,頭上冷汗直冒。
  “嗯……看你老實,就不跟你計較了。”A女聽我說了對不起,這才算消了消怒火,然后說:“那我剛才的建議你考慮了嗎?”
  “考慮了!考慮了!”我松了口氣,連忙表示贊同:“你說啥時候見面,就啥時候見面。”
  “哦。這還差不多。”A女語氣里流露出了一種滿足:“那……你看這個周末怎麽樣?咱們一起吃個飯。”
  “行,行!沒問題!”我連忙點頭應允。
  接下來,兩人又確定了地點,接頭方式,A女這才滿意地收了線。
  接下來的幾天,我繼續通過QQ跟A女聊天,以加深熟悉程度。幾乎每天一下班回到家里,我就打開電腦登錄,而她也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上線。兩人聊的昏天黑地,廢寢忘食,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往往到淩晨一兩點了才戀戀不舍地道別下線。
  我的前妻是個物欲很強的女人,那些年讓我吃了不少苦,生了不少氣,受了不少累。所以我鄭重決定:以后找老婆決不在這個上面栽跟頭,物質女一概免談。故而跟A女勾勾搭搭時,也重點打探A女的物欲。A女倒也爽快,回答說自己半輩子勤儉節約,任勞任怨。
  看到這里,我心想:靠,真是當今世界罕見的好女人。
  又打探A女爲何離婚,A女說是其前夫出軌,咽不下這口氣,一怒之下離了。
  我一聽,連忙感歎:這個前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這麽賢惠溫柔漂亮的老婆,竟然還出去偷人,簡直是腦子進水了。又感歎自己,老婆又醜又橫,卻老老實實地守身如玉。感歎老天不公,好男沒好妻,好女也沒好夫。好在現在好男又進入了二手婚姻市場,遇到了好的二手女,這下子算是珠聯璧合了。
  從此與A女進入熱戀階段。說是熱戀,也名不副實,因爲畢竟連面都沒見一個。但要說不是熱戀也不對,因爲每天我與A女都要QQ神聊一個晚上,上了床睡覺都還你來我往的發幾十條短信。越聊越來勁,越聊感覺共同點越多,越聊越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於是,我倒不是怕見面了,而是在盼著見面。
  令人望眼欲穿的那一天終於來到了!其實在這天之前,我就有過提前見到A女的沖動。但是,我有言在先,一個星期以后才見。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不想這麽快就失去信用。所以,我甯可忍受著相思的煎熬,把A女幻想成自慰片里的女主角,也要磨叽到預定見面的一天。沒辦法,我從小就是個磨叽性格,改不了的。
  當時是三月中旬。北京的早春時節往往風沙肆虐,但那天卻風和日麗,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還微微有些暖意。那天下午,我和A女按照約定在北海團城見面。由於此前雙方天天視頻聊天,記熟了對方的相貌,所以見面時也不用對什麽“天龍蓋地虎”、“寶塔鎮河妖”之類的接頭暗號,遠遠地打眼一看就互相認出彼此了。
  
  A女那天穿著一件棗紅色的中長外套,足蹬一雙后跟極高的黑色麂皮絨長靴。她身材高挑,五官俊俏,卷發飄逸,步態優雅。看到她微笑著款款向我走來,我的心禁不住一陣狂跳:以前視頻時只看到她的五官,卻沒有注意到她的身材。沒想到人近中年的她,身材還這麽棒,簡直跟青春少女沒什麽兩樣,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等她走到我面前認真一看,她的臉色比我想象中的更憔悴一些。
  這也難怪,一個帶孩子的離婚中年女人,那日子能滋潤到哪里去?所以,這份憔悴非但沒讓我感到失望,反而生出很多哀憐來。
  一見面,A女就笑吟吟地著看著我,目光里帶著些許滿意,些許期盼,令我很有些感動,心想:或許這就是緣分天注定,一個很好的倒黴女人遇到了我,我要好好珍惜才是。
  兩人聊了很久,話題無所不至,談理想,談人生,談愛情,談未來,談事業,談孩子,就差沒談國際國內的大好形勢了,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也真奇怪,我這人以前沒離婚時,見了女人都自覺躲著走,跟女同事說話也吞吞吐吐半天擠不出一個整屁來,怎麽見了A女就這麽談笑風生了呢?大概我和A女確實有緣。
  不知不覺,已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在滔滔不絕興致勃勃之余,我感覺肚子有點餓,於是建議A女去吃西餐,A女欣然答應。因爲感覺好嘛,咱也玩玩情調,就帶她來到位於后海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那里我以前去過幾次,環境、格調和食物都不錯,比較適合談情說愛。
  兩人邊吃邊聊,依舊口若懸河。
  吃飯時我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情:A女的飯量似乎比我這個大男人還大,我都吃完抽了好幾支煙了,A女卻還在狼吞虎咽地暴撮基圍蝦。
  吃完飯,我開車送A女回家。臨上樓,A女還含著微笑扭身看了我一眼。不是咱自作多情,我覺得這一眼還真有那麽點意思。
  本以爲A女對我看上眼了(實話實說,我也對A女看上眼了),樂滋滋地回去琢磨以后進展時,第二天,A女卻給了我當頭一棒。
  那天我上QQ跟她聊天,她突然告訴我,她已經心有所屬了,很對不起我喔。
  我靠,這是玩的哪一出啊?哦,合著你是個蹭飯吃的?那也不對啊,就爲了蹭那麽一百塊錢一頓的自助餐,也沒必要費這麽大勁聊那麽久啊不是?聽了A女對我的死刑判決,我頓時覺得云山霧罩,既不好接受,也難以理解。
  我實在不甘心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翹翹了,這簡直就是六月飄雪,比窦娥還冤。不行,我得向包青天申冤去。
  見我連著打出了幾個“?”號,A女耐心地解釋道:在我之前,她還遇到一個大老板。多大的老板?開奔馳,跟外國人做生意,住頂級豪宅的那種。這種大老板跟我這個開威馳,跟中國人做生意,住單元樓的小職員一比,條件在天上地下。
  我靠,你早有大老板跟我忽悠個啥呀?眼見著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我不禁悲痛欲絕,欲哭無淚。
  A女倒不急,她又說啦:她看重的是人品,大老板雖大,但人品不一定最佳;再說,追她的大老板成群結隊的,簡直都能開個CEO俱樂部了,這個老板也不算個球。所以,她還是想跟我這個貌似忠厚的老實人接觸一下。
  A女這麽一說,咱還真有了被芭比公主看上的皮鞋匠那種感覺。操,人家有那麽多大老板在屁股后面跟著,都還在挑人品,看來我是碰上極品女人啦。當然,這個極品不是貶義的,是人品中的上上品,是褒義的。
  於是,我懷著一顆破碎加企盼的心問道:“那以后還跟我來往嗎?”
  極品女回答道:“那要看看你們倆誰的人品更好,誰的感情更真。”
  得,人家網開一面給我判個死緩,想瞧龜兔賽跑,以觀后效。
  
  既然是這樣,我心里又生出了一絲希望:沒準咱這笨頭笨腦的烏龜,還真的跑贏了兔子呢。所以,本烏龜舔淨了自己心靈小傷口的血迹,繼續跟A女投入地相處、聊天,繼續參加這場愛情馬拉松比賽。
  奇怪的是,自打那以后,A女每天跟彙報工作進度一樣,把她跟大老板的進展告訴我,比如大老板承諾把她兒子送貴族學校啦,答應給她買跑車啦,答應給她以她的名義買一套房子啦,等等,都告知我。甚至,把大老板哪天強行吻了她,摸了她的胸也告訴我。
  我靠,丫當我是什麽啊?在比賽中被兔八哥遠遠落在后面的我,越聽越失落,越聽越嫉妒,越聽越生氣,越聽越沒信心。某天,終於忍無可忍發火了,告訴她:以后要是再跟我提大老板,我就出局不參賽了,直接把她拉進黑名單。
  A女見我真搓火兒了,趕緊安慰我說:她是看著我忠厚老實,一見如故,把我當成知心朋友了;這才耍了個偏心眼兒,跟我私下透露點賽況,好讓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嘿,瞧這話說的,真是讓人舒心。那咱還有啥脾氣呢,馬上振奮精神繼續乖乖參賽。
  接下來的半個月依舊在網聊和手機短信來往中度過。A女不提再見面那碴,我也不好意思自討沒趣。
  但是,A女漸漸地開始越來越多地給我打傾訴電話,說她感覺我這個烏龜很好,很本分,讓她覺得踏實;但又覺得那個兔八哥大老板能提供給她更好的生活,她左右爲難。經常講著講著就哭了,那哭聲讓人不由得不信,她的內心確實在受到煎熬。
  見狀我只好趕緊好言安慰她說:不要哭,本烏龜不給你壓力;咱們只是剛剛認識,又沒啥感情基礎;你覺得烏龜好,就選烏龜;你覺得兔八哥好就選兔八哥,很輕松啊;不選我,我也沒什麽難過,畢竟人家是大老板嘛,人家能提供給你的東西比我多啊,咱不服可不行。
  不過,A女老是這麽長時間地煲電話粥哭訴,弄得我也不由得情緒受到了感染。我遇到她,也看上了她,就懷著跟她過一輩子的夢想去投入的。誰知,半路殺出個兔八哥來,讓我的夢想幾乎化爲泡影,心里自然不是個滋味。特別是,對手還是一個巴黎紐約倫敦悉尼到處飛來飛去的奔馳兔八哥,張嘴就敢給我的夢中情人送房送車送貴族學校,這個本事我真的沒有。想想,覺得自己也混了十幾年了不過混個一兩萬月薪,真是窩囊。
  懷著這種窩囊加失望又不甘心的焦慮心態,我找了一個搞房地産開發的發小兒,叫軍子,也是大老板,向他問計。我這半輩子,只見過前妻這一個女人,所以不了解別的女人的想法。而這哥們常在情場上混,見得女人多,應該知道女人的心態。所以,我要請他當我的愛情顧問,或者說,狗頭軍師。
  一天晚上,我把軍子請出來吃朝鮮烤肉,一邊喝酒一邊抽煙一邊傾訴。聽完的我的陳述,看過A女的照片,軍子說話了:“守傑,我覺得這屄你肯定能泡上,你別擔心,不過我覺得你呢,最好別太投入。”
  軍子這一番話,讓正憂心如焚的我感到非常意外。我瞪著金魚眼,問了一連串的爲什麽:“啊?爲什麽啊?爲什麽你覺得我一定能泡上啊?爲什麽讓我不投入啊?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這個嘛,我看這屄呀,八成是個炮女,好上。說難聽點兒,你看這長相,這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個騷貨,那種閱人無數,常在男人堆里混的主。我敢說,這女的啊,起碼得有一打男人上過,所以你也就別太上心了。單身五年,我操,我說有一打男人上過還說少了,沒準是兩打。還有,我估麽著,那個大老板也是沒溜兒的事,即使真有這麽個大老板跟她起膩,怕也不是想和她結婚,玩玩她罷了。大老板追她?憑啥呀?丫長的是不醜,可是這世界上想麻雀變鳳凰的水靈大姑娘多得是,丫都三十好幾了,青春還有幾年啊?再等幾年都他媽該到更年期了,還拖個小油瓶。那大老板傻啊?還追她?丫這種人,要是真有個大老板追,那他媽夜里睡覺都能給笑醒喽,早就投懷送抱了,哪他媽還有空見天兒跟你耗啊。”軍子不緊不慢地對我表明了他的看法。
  “不對,你說的不對。”我完全不能認同軍子的看法,又想起以前看過的一些關於情感自述的文章,就複述給他聽:“你這完全是輕視女性。我以前,跟前妻快離沒離那陣子,曾經到網上搜羅過一些情感婚姻帖子,想搞懂女人究竟在想什麽。有一篇帖子印象挺深刻的,有個女人自述,她自己脾氣不是太好,結婚8年,有個5歲兒子,因爲一件小事情跟老公爭吵,具體啥事兒沒說,反正她老公抽了丫一嘴巴子,離了。離婚后,她老公見天兒來找她忏悔,請求複婚。丫堅決不干,因爲她已經從內心鄙視打老婆的猥亵小男人。兩年后,她找了一個28歲的陽光男孩,人很帥,是個海歸,自己創業的未婚大老板。而且,這個男孩對她很珍惜,像個大哥哥一樣哄著她依著她,她發脾氣時,總是寬厚地承擔,不知道她有多幸福。對她兒子也很好。對比起她那個沒本事又小心眼的前夫,她覺得自己離婚真是個好的選擇,都快要結婚了。”
  “哈,哈哈……”軍子聽完我講的故事,突然放聲大笑,然后問:“哈,守傑,這你也信?”
  “怎麽啦?”我對軍子的反問感到莫名其妙:“這是情感自述啊,人家講述自己的情感經曆……”
  “狗屁的情感經曆,那是YY,聽她拔塞子。”軍子鄙夷地撇了撇嘴,說道:“守傑,你要搞清楚,女人講情感,跟你搞計算機語言不一樣,你習慣於不是0就是1,她們不是。你別以爲她們講出來的事情,她們就真的經曆過;也別以爲她們言之鑿鑿的東西,就真的具有可信度。女人不是跟著現實走,而是跟著感覺走,或者說,是跟著幻覺走。”
  “嗯?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我被軍子幾句話繞糊塗了。
  “咳,這麽說吧,我來跟你算筆賬。”軍子見我一副死活不開竅的樣子,就掰起指頭來,跟我換了個說法:“你算算,你說的那個女的,8年婚史,即使23歲結婚,到離婚也31歲,離婚兩年也33歲;卻找了個28歲陽光大老板,還集年輕英俊高大健壯多金學識修養耐心寬厚忠誠專一溫柔浪漫體貼勤勞聽話於一體,還會變著法子哄著這個大她5歲的大姐,又變著法子哄著她五六歲的兒子。瞧瞧,老板出馬,一個哄倆,哈哈,可能嗎?”
  “爲什麽不可能?”我驚訝地看著軍子,反問道。
  “那得看看她有什麽?歲數?小油瓶?二手貨?脾氣不好?”軍子繼續帶著鄙夷的口吻說了一連串的疑問,然后看了我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烤好的牛肉,邊嚼邊說:“就跟你剛才說你認識的那個A女一樣,青春還有幾年?這老白菜幫子以爲自己是誰啊?海歸年輕大老板看上她?哈哈,白日做夢吧?這麽大歲數,別說海龜看不上丫,就連我這沒留過學的土鼈也看不上丫。守傑,你也是,太把女人的話當成回事了。你得分清楚,女人嘴里說出的話,經常不是事實,而是幻想。這28歲的陽光多金完美男,是這幫怨婦們幻想出來的角色。這麽完美的男人,別說她們想上,靠,我要是個Gay,我都要把他上了,哈哈。”
  “不過,也許他們之間真的有愛情?這種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事情,也常有啊?再說了,那個男的留過學,也許不在乎女方有個孩子呢。”
  “哈,33歲的美人?老白菜幫子還叫美人?”軍子撲哧一下樂了,說:“再說了,留過學怎麽了,留過學就不是人了?守傑,我最煩聽到有些傻屄怨婦罵中國男人這不行那不行,什麽心眼小啊,沒錢啊,不懂浪漫啊之類。你他媽自己就是一張黃臉,嘿,還他媽的瞧不起跟你一個品種的中國男人。外國男人怎麽啦,外國男人也是人不是?是人就分三六九等,外國男人一樣有好人和極品之分。那些傻屄們見天兒想著嫁老外,好像老外個個都是彌賽亞。這是什麽心理?這是自卑,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外國男人也比中國的棒。沒錯,金發碧眼的老外,是挺英俊潇灑,白種人麽,品種就那樣。可問題是你也是這個品種啊?你爹,你媽,你祖宗,都是這張黃臉,你他媽的還瞧不起了?這不是數典忘祖是啥?不過這幫傻屄知道,原版的外國彌賽亞其實不那麽好使,光語言關就他媽的難過,還有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也嚇人。跨國婚姻,有他媽幾個落著好的?所以,丫就玩中國特色了,幻想一個留過學、被外國彌賽亞調教出來的洋泾浜大老板,漢化版的彌賽亞,土洋結合,兼容並包,那豈不是更爽。問題是這幫傻屄在盼望彌撒亞摟著丫一步登天的同時,也不自己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麽德行,值不值得人家彌賽亞出手?那彌賽亞既不傻也不瞎,會分不出這樣的傻屄只是圖財而不是爲了愛情?人家不過把丫當玩物,可丫跟那玩她的人站在一起,還他媽的挺美。不過,也就美這一陣兒,過兩年,立馬變成苦大仇深怨婦,扮弱者四處找人哭訴丫的悲慘遭遇。媽的,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這號傻屄。”
  “那沒準……人家真的遇到愛情了呢?”軍子這番話說得尖刻,我也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只好遲疑地問道。
  軍子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守傑,愛情當然不是理智的,但愛情也不是無端的。你必須有點什麽東西吸引別人,才會有愛情。這女人,有什麽吸引別人之處?28歲的男人跟18歲的傻小子不一樣,28歲男人考慮問題很實際,而且一天比一天實際。那女的,或許有幾分殘存的姿色能吸引他一下,跟她上床;但要天長地久,談婚論嫁,根本就不可能。爲啥,外在吧,拂尾青春了,一天不如一天;內在吧,脾氣又壞,這麽大年紀了還得男人哄,沒教養,也他媽太把老太太當嫩姑娘了吧?我看,這女人的下場最多是被大老板玩幾天,然后一腳踹了她。這類自以爲是的離婚老炮女,一般都會拿個以前玩過她的大老板來忽悠人,除了你這種傻子,沒人真信的。”
  “你是說,A女跟我講的那個大老板是假的?給我下套?”聽了軍子這番話,我也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力,忍不住繼續刨根問底。
  “當然是假的,那是這女的自擡身價幻想出來的人物,忽悠你呐。守傑,這女的,不值得你多投入。”
  就這樣,軍子對A女口中的大老板做出了“純屬假冒”的專家鑒定,然后他又瞟了一眼照片,囑咐道:“嗯,長得還行,真想上了她也可以,只是到時候踹的時候果斷點,別磨磨叽叽的就行了。”
  “你說得不對。”我喝了一口酒,搖了搖頭,試圖推翻軍子的鑒定結果。在我心目中,A女是一個聖潔的女神,簡直比聖女貞德還要聖潔,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認同軍子的專家意見:
  “你搞錯了,我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她說過好多次,她最在意的是人品。她之所以有大老板的情況下,還跟我相處,說明她雖然也在意錢,但更在意的是人品。一個女人,在意物質條件我覺得能理解,畢竟女人是弱者,想找個靠;可她那麽在意人品,說明她自己人品就挺好。真正的物質女人,是根本不會在意對方人品好壞的。我覺得,我自己人品還過得去,我沒壞心眼,我從來不害人。但我的實力,確實不如那個大老板。可要是就這麽放棄了,我也心有不甘。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要是肯選擇我,我一定會對她好。”說到這里,我伸出一個指頭,在空中點著,表明我的堅定信念。
  “守傑,你這些年做宅男被你前妻弄傻了。”軍子滿懷同情地望了我一眼,說道:“你他媽被那點家務事栓著,根本就不知道這世界是怎麽回事兒。其實,你我都處在一個淫蕩的世界里,我知道,你不知道。因爲你太他媽CJ(CJ,網絡語言,“純潔”之意,但帶有反諷意味)了,所以你用你的CJ心態去揣度別人,感覺別人也就跟你一樣CJ。就跟你以前看你前妻,你以爲你對她好,她肯定也會對你好,結果呢,是這麽個結果。人跟人差別大著呢,千萬別以己度人,那你會吃苦頭的。對了,你爸媽身體還好吧?好久沒看望二位老人家了,本來說今年過春節去的,結果一忙就沒去成。哪天有空,我跟你一起去回龍觀看看老人家。”
  “嗯,行啊,看你啥時候有時間吧。”
  “這事你爸媽知道不?”軍子又問。
  “不知道,還沒跟他們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跟他們說啥呀?”
  “對,別跟他們說。你爸媽呀,成天爲你小子操心,你可不能拿這個炮女當真,去刺激他們,會讓老人家覺得辱沒門庭的。”軍子囑咐道。
  “你這叫什麽話。”
  “咳,反正你現在剛離婚,我呢光跟你說你也不會信,你慢慢去悟吧,看多了,遇的多了,你就悟出來了。反正我還是那句話,你泡這屄肯定泡得到,但別太投入了,別面軟,該甩你就得甩。
  “你還是不了解我這個人……”我依舊對軍子的話深不以爲然。


二、A女
  
    美貌常常比酒更壞,因爲它能使持有者和欣賞者雙方沈醉。
                           
                                             ——齊默爾曼
  
  從軍子那里我得到了些鼓勵,不管他說別的什麽,起碼他認爲我很有希望能泡到A女。因此,我就沒有放棄,繼續在A女身上下功夫。
  不過,我也做好了隨時被淘汰出局的心理準備。俗話說“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嘛。軍子斷言大老板有假,但沒準他看走眼了呢?烏龜跑贏兔子,那是建立在兔子睡覺的基礎上。既然奔馳大老板這麽慷慨大方、出手闊綽,而且吻也吻了、摸也摸了,那說明人家兔八哥已經遙遙領先了,不出意外的話人家絕對要大獲全勝的。    輸給這麽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咱也服氣。誰讓咱條件一般般呢?如果A女最終把繡球抛給了兔八哥,那咱也沒啥太懊悔的。識相點,甭繼續費勁八岔不自量力地拿雞蛋碰石頭了,直接找下家吧,省的被兔八哥手下剽悍的馬仔保镖什麽的打個遍體鱗傷落荒而逃,那豈不是自討苦吃?我現在跟A女只不過是一面之緣,那麽,不妨礙我再開一局。
  正在我打算開始新的尋覓之旅時,忽然天上掉餡餅了——A女有一天在打電話時,主動約我去看電影。
  我靠,這麽好的事情咋就落到咱頭上了?太意外了,以至於我根本來不及做出別的反應,在慌亂中連聲應允。放下電話,我半天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些天,簡直跟坐過山車似的,A女一會讓我入地,一會讓我升天,正應了陸遊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不過,他是陸遊,我是夢遊。
  不知現在80后90后帥哥靓妹們怎麽看待;反正在俺這個老實巴交的70后看來,一男一女相約去看電影是個相當重要的信號,標志著戀愛關系的基本確立——不搞對象我跟你看什麽電影啊?那電影又不是沒你陪著我就看不懂。所以,接到她要求看電影的短信,我當時真有一種摸中了五百萬大獎式的興奮。
  但是高興之后又覺得有些納悶——不是有奔馳大老板在狂追她嗎?干嗎約我看電影呢?
  我依舊滿肚子問號。不過,我忍了忍沒問她:沒準,她一時跟兔八哥有些小龃龉呢,咱這烏龜不正好趁虛而入;要是一問,沒準提醒了人家,清醒過來不又把我這個IT人士一腳給T(T,網絡用語,意思是“踢”)了。算了,言多必失,咱也就不多問了。
  滿腹狐疑加滿心驚喜,迎來了一起看電影的日子。那天晚上,先在電影院附近找了一家館子跟A女吃飯,A女再次以超大的飯量讓我震撼了一把。我吃完之后,一邊抽煙,一邊注視著她如同采掘機一樣上下揮舞的筷子,心里一陣納悶:飯量這麽大,怎麽身材這麽苗條?她的腰就跟舞蹈演員一樣纖細柔軟,一點兒都不像生過孩子的熟女。不像我,要是停止鍛煉,喝白開水都能長膘。人跟人,確實是不一樣啊。
  伴隨著采掘機的上下揮舞,A女再次很詳細地問了我的收入、工作、住房、家庭背景等情況。盡管以前兩人在網聊時曾經也互相簡要介紹過,但這次她問得非常詳盡,都快趕上會計師事務所搞的財務審計了。
  我明白,她是針對眼前這個叫“李守傑”的項目進行資産評估。雖然有點過於赤裸裸了點,但其實我也很喜歡她,不想因故意隱瞞物質條件這種外在的東西而失去她,也就照實招供了。
  聽完了我的招供,盡管她嘴上說,“哦,那你不過跟我一樣是個普通的工薪族嘛”,但看得出來,她其實對我的條件很滿意。
  當她知道離電影院不遠處,我左家莊還有一套空房子時,顯得更有興趣了,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哎呀,我小時候,家就住左家莊,上中學才搬走呢。沒想到,你也在這兒住。”
  “喔,是嗎?哎呀,這世界可真小。歡迎你故地重遊。”我也覺得挺驚喜的。
  當時,我也想問問她,有奔馳大老板干嗎還跟我看電影?但是再次忍住了——算了,言多必失,沈默是金。
  
  看電影時,我挨著A女,嗅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氣,感受到成熟女人那種特殊的誘惑,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馬。最后,實在是忍無可忍,就壯起鼠膽,試探性地摟了她的腰。
  當然,心里還是很怕,頭上冷汗直冒,手也哆哆嗦嗦。我做好了心理準備:萬一她拒絕,那我馬上痛改前非,讓我掌嘴就掌嘴,要我面壁就面壁,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誰知,她非但沒有拒絕,反而順勢趴到我的膝蓋上了。
  我前妻是個性冷淡患者。在和她相處的最初幾年,她還算是正常的;但婚后不久,不知道她從哪學的,開始以性作爲要挾物質的一種手段。既然用作一種手段,她就得減少性生活頻率。俗話說“物以稀爲貴”嘛,多了那手段就不值錢了。而且,有時她提出的條件,我覺得過分的話沒法答應,她就以不過性生活作爲懲罰。結果,大概是因爲長時期壓抑性欲,她竟然慢慢地得了性冷淡。
  人們都說,女人生孩子會促進性欲,我在前妻這里,得到的卻是反證。她一懷上孩子開始,就拒絕我再碰她,說是爲了胎兒發育考慮。我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我可不想因爲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給孩子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但問題是,她懷了,生了,恢複了,然后一直到離婚,我和她基本上就不存在什麽性生活了。即使是她拿這條件那條件交換,頻率也低到每月一兩次,毫無激情的一兩次。搞的時候,她下面跟撒哈拉沙漠似的,一滴水都沒有,總是得用潤滑油捯饬半天。而且,每次搞她,我得跟搬運玻璃制品似的小心翼翼,輕進輕出,稍微一用勁丫就河東獅吼。
  對此,我曾建議過她去看看醫生,結果被她狂暴地拒絕了,反而說婚后幾年的夫妻都是這樣的;我才是有病,屬於性欲亢進,該去看醫生的是我。
  被她這麽數落多了,我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性欲亢進?又怕她瞧不起,就不得不壓抑著自己的性欲,不再像原先那樣經常追著她想搞了。到了最后兩三年婚姻破裂階段,家庭里時刻彌漫著冷戰熱戰氣氛。沒破裂時都還只是那樣,一破裂就更別提了,完全與性生活無緣,我不得不做了幾年不出家的和尚。
  遇到這種情況,我也沒有出去找女人。之所以一直隱忍著,主要有幾個原因:一是我從小接受正規教育,一直在性方面很守規矩,總是把偷情看做一種不道德行爲;二是我前半輩子只經曆過前妻一個女人,沒有可比性,她說天下女人都這樣,我就信以爲真;三是我屬於宅男性格,不主動,見了女人總是自覺躲著走,也就失去了很多可以勾引女人或者被女人勾引的機會。
  不過,我受點委屈雖然不算啥,我家小弟弟可就委屈大了,這麽多年如饑似渴,幾乎得不到一點陽光雨露。現在離婚了,小弟弟也解放了。當一個美少婦趴在小弟弟上面,隔著一層薄薄的褲子,小弟弟完全能感受到美女吐出的潮濕熱氣,瞬時跟吸了血的螞蝗一樣膨脹起來。
  出現這個情況我很意外。這些年的和尚生涯,早讓我對性愛失去了印象,小弟弟也跟富士山一樣,休眠很久了。怎麽這下子竟然在幾秒鍾里被人喚醒,有種要猛烈噴發的前奏?
  不過,面對著一個才第二次見面的少婦勃起,卻讓我覺得非常丟人。於是,我拼命地想轉移注意力,強迫自己腦海里浮現出雷鋒劉胡蘭邱少云董存瑞等革命烈士的高大形象。
  無奈,我很傻很天真,小弟弟卻很黃很暴力,丫對這些革命烈士的高尚情操完全不屑一顧,繼續跟人民幣一樣堅挺,而且越來越挺。A女趴在上面,肯定可以感受到小弟弟的活力。
  靠,太難爲情了,早知道丫這麽沒出息,咱就把丫丟家里不帶它出來混了。
  A女倒是能對小弟弟勁舞般的抽動處之泰然。她什麽都沒說,依舊趴在我的膝蓋上,繼續對著小弟弟呼吸出潮濕的熱氣。
  她的坦然,多少緩解了我的緊張情緒。人家都不在乎,那我還在乎什麽啊?也就任由小弟弟跳熱身舞。
  啊,熱情的四月,舞動的北京。
  
  A女在我身上大概趴了半個小時,小弟弟也做了半個小時的硬通貨。終於,A女起身了,我頓時如釋重負,長長出了口氣。正準備專心看電影,A女忽然湊到我的耳根上,小聲說了句:“你很不老實!”
  我的臉頓時臊得發燒,額頭再度冷汗直冒。我冤枉啊!我真的沒想不老實,可我實在管不住我家小弟啊,誰讓你趴在我家小弟身上的?要都這樣了小弟弟還沒反應,那我豈不是得去看老軍醫了?
  就這樣,我心里七上八下,很害怕因爲這番不良表現壞了大事——沒準人家A女一見我這麽不老實地聞雞起舞,就直接把我給T了呢——那就太冤了!
  不過,結局卻令我非常意外。看完電影后,心驚膽戰的我本來想直接送她回去,並且向她解釋一下,自己真的沒打算不老實的。誰知她坐上車后,卻忽然問了我一句:“你說你左家莊那套房子就在這附近?”
  “啊,是啊是啊。”我連忙回答道。
  她又問:“那方便過去看看嗎?”
  “方便,當然方便!”我連連點頭。能不方便嗎?傻子才會這個時候不方便。
  於是這對孤男寡女到了我的舊居。
  我左家莊那套故居,是我和前妻共同生活的地方,也是我的噩夢之鄉。噩夢醒來是早晨,雖然那房子根據離婚協議給了我,可我實在不願意再面對那些痛苦的回憶;而且離婚時,分給前妻那套房子因爲租戶還沒搬走,得過一陣子才能騰出來,根據協議她還要在里邊住一個月。所以,拿到離婚證的第三天,我就拿了幾件常用衣服,搬到了現在住的團結湖這套房子。我走了以后一個月前妻也搬走了,而我一直都沒回左家莊看哪怕是一眼,就讓它那麽空著。
  我陪同A女到了我的舊家。進門打開燈,發現屋里一片狼藉,就跟被紅衛兵抄家了似的。不過我一點不意外,前妻就是這樣,衛生習慣很差,平時都不怎麽收拾屋子,更何況這是分給我的離婚財産,她才懶得在走前打理一下。
  看到屋里亂糟糟的沒法下腳,我滿臉不好意思,連忙解釋:“呃……我離婚后一直沒回來過,我前妻自己在這里……住了一個月……大概走的時候沒收拾。”
  “啧啧啧,”A女在房子里四處轉悠,臉上露出了一種鄙夷不屑的神態:“你那前妻真是極品,這麽好的房子,她也能這麽糟蹋。”
  然后,她對我說:“不好意思,能用一下你的衛生間嗎?”
  “當然,當然可以。”我連忙應允。然后,乘著A女去衛生間,我趕緊掏了一枝煙抽上。
  時間不長,A女從衛生間出來,說:“天哪,你們的那個馬桶,可真髒啊。我用之前還得先替你刷刷,真奇怪你前妻自己住的時候,在上邊怎麽能坐的住?”
  “呃……她就是這樣人,習慣不好。”我也覺得挺尴尬。
  “啧啧,真難想象,那樣的人,你能忍十年。”A女雙手合抱在胸前,四處查勘這套180平米的寬大房子,興奮得兩眼直放光:“這麽舒服的房子現在你怎麽不住啊?”
  這時我再次注意到,她的步態非常優雅,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專門訓練的。
  我回答說:“不想住,一進這門就忍不住回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兒。”
  A女聽罷,笑了笑,說:“那也是,不過你是有條件才能這樣做的,我們不行,離婚了還不是得住在以前的房子里,沒處可去啊。”
  說完,A女很大方地走到主臥室里,坐在床邊,對我說:“唉呀,今天穿這鞋,跟太高了,走得挺累的,能不能……在你床上躺一下?”
  什麽?躺一下?我正求之不得呢,連忙說:“可以啊,那當然可以。你隨意,隨意。”
  
  得到了我的允許,A女脫了高跟鞋。先坐著自己揉了揉發痛的腳,然后半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工藝吸頂燈,對我說:“诶,你房子里的燈具還都挺漂亮的啊,挺別致的。”
  “嗯,呵呵,是吧。”我笑了笑,對她的贊揚不置可否。
  對話到這里,A女閉上了眼睛,那表情,明顯在等待著什麽事情的發生。
  我這人雖然一貫老實,但此時此刻,看到自己床上躺著這麽個豐姿綽綽的美少婦,渾身上下散發著熟女迷人的誘惑力,也就不想再老實了。媽的,反正離婚了,沒有那張破紙約束自己了,只要你情我願,老子有權決定和誰上床。
  想到這里,我膽子又大了起來,就也上了床。反正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又是在我自己家里,不怕被人瞧見出醜。而且,剛才在電影院初步試探得計,此刻更是鼠膽包天。
  上了床,順勢抱住了A女,她沒有推開我。於是,就用手撫摸A女的身體,從臉蛋摸到脖子,脖子摸到乳房,乳房摸到陰戶。
    唉,真是有些年頭沒有這麽摸過女人了。別人都說女人欣賞愛撫,可是我在前妻那里卻得到了反證。
    這麽多年,她最討厭我撫摸她,只要我一碰她就會把我推開,即使晚上睡覺時也要跟我分床。
  面對我得寸進尺的試探,A女竟然沒有半點拒絕或者反感的表示,反而微閉著眼睛,輕輕呻吟著表示受用。
    得到了她默許的鼓勵,我膽子也就更大了起來,鼠膽變成狗膽,狗膽變成豹子膽;摸著摸著,變成吻了,吻著吻著,脫衣服了;
    脫著脫著,A女忽然來了個鹹魚翻身,跪在床上,撅起又大又圓又白的屁股來。意思很明顯,想讓我從后面干她。
  碰到這種美事,一個正常的男人肯定都忍不住舞刀弄槍,躍躍欲試了吧?可是,我卻關鍵時刻掉了鏈子,剛翹起的小弟弟竟然頓時萎了下去。爲何?嚇的。
  我在性觀念方面一直比較保守,潔身自好,雖然不幸娶了個性冷淡老婆,但一直守著心里那塊貞節牌坊沒有出去勾搭女人。我這前半輩子,只干過一個女人,那就是前妻;只有過一種姿勢,那就是男上女下。
    這個可不怨我不會開發女人的性欲,年輕時我也看了不少A片三級片,那姿勢體位技巧摸得門兒清,也曾多次建議前妻試試其他姿勢。可問題是她是個性冷淡啊,堅決不試;不但不試,還把我貶損成一條整日沈迷於低級趣味的淫棍淫蟲。
  現在,有這麽個在一個月之前還完全是陌生人的美女,在我面前撅起屁股敞開大門等著被干,這場面咱哪見過啊?所以反倒把我給嚇著了。
  這種事就是這樣,越著急,越害怕,越是不行,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后,我不得不滿面羞愧、垂頭喪氣地放棄了努力。當時,我的頭上冷汗直冒,感覺無地自容,生怕A女會嘲笑我是個銀樣蠟槍頭。
    A女的反應卻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沒有嘲笑我,而是慢慢的用她的手幫我撫摸小弟弟。對方畢竟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漂亮女人,處於長期性饑渴狀態的我,其實也挺需要女人慰籍的。
    於是在她溫柔的撫摸下,漸漸又到半軟不硬狀態了。A女見狀,趁熱打鐵,干脆爲我吹起箫來。俺萬萬沒想到,原來在A片上才見過的吹箫,竟然是這麽舒服!
    看來,光見豬跑跟實際吃起豬肉來,感覺完全是兩碼事。俺這半輩子,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啊,那感覺太爽了!
    爽是爽,只可惜……這麽一搞,俺雖然心里興奮,感官舒服,但又嚇痿了,變成半軟不硬,任憑A女風吹浪打都硬不起來。
    我一看這樣,急中生智,干脆把A女壓在身下(這個傳統姿勢我還比較熟悉),用手把半軟不硬的小弟弟給硬塞了進去。誰知小弟弟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只在陰戶里邊掙紮了兩下,就一瀉而出了。
  靠,這個不爭氣的小弟弟!剛才看電影該你丫老實的時候,你丫比誰都滑溜,這會該你出馬了,你他媽又這麽不給咱長臉,真是白疼你這麽多年了。
    郁悶,俺從來沒出過這種狀況。俺一直體壯如牛,在跟前妻那個性冷淡例行公事的時候,內內外外的硬最低都不少於二十分鍾,這次咋就他媽這麽掉底子?
  看到這里,不得不解釋一下,什麽叫“內內外外的硬?”
    這個嘛,是這樣的:俺那個性冷淡前妻有個怪癖,只要她一High了就要把俺掃地出門,不能再在里邊多搗鼓哪怕一分鍾。問題是不知道前妻是真的還是裝的,丫總是三兩分鍾就High了,於是俺就不得不把槍拔出來,在外邊對天掃射。
    所以,俺本來少得可憐的性生活還得再來個吐血甩賣、跳樓打折,在里邊搞三分鍾,外邊自慰十七分鍾。
    就爲這幾乎一月一度的快樂三分鍾,俺還得支付沈重的經濟或者勞務代價,或者答應給她買這買那,或者替她寫單位的調查統計報告,或者當槍手替她寫研究生論文,或者答應給她娘家寄錢,等等。
    操,當年那過得真不是人過的日子,這十年里咱經曆過的性生活,扳著指頭都能數出來。靠,不憶苦思甜了,場景轉換到A女這里。雖然第一次做愛就以慘敗告終,讓我覺得特沒面子,不過A女的耐心倒讓我有一絲感動。
    和性格暴躁的前妻相比,A女顯得很富有女人味,這種女人味是我打心底里喜歡並渴望的。正因爲這種渴望,讓我不想就這麽放棄,沒有急著把衣服穿起來,而是繼續和她赤裸著身體,躺在床上交談。
    俺一邊和A女交談,一邊撫摸著她的私密部位。A女的陰戶是我這輩子見過的第二個女人的私密處,俺滿腦子好奇,別的女人跟俺的那個母夜叉相比會有什麽區別?
    果然區別很大啊,首先A女的陰戶濕漉漉的,滑溜溜的,就像個水簾洞,比起母夜叉那干巴巴的老井來有生氣得多;其次A女那兩片大肉唇跟母夜叉也不一樣,肥厚飽滿,而俺前妻那里,癟得跟兩片紙沒區別。
    更讓人叫絕的是,A女的小肉唇非常的長,足足有二三厘米長,軟軟濕濕的特有彈性,手感非常棒,跟德芙巧克力那樣如絲般滑潤;一嘗,味道好極了,一點不比雀巢咖啡差。
    窺陰探險活動圓滿結束后,俺心滿意足地點了一枝中南海,A女也跟我要了一枝。抽了一口,她看了一眼煙標,很驚訝地問:“你抽這個煙啊?”
    四五塊錢一包的中南海是低檔煙,她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住著這麽大房子年薪二三十萬的男人怎麽會抽這種低檔煙呢?
  我不以爲然地回答道:“我習慣了,煙酒這種東西,不在乎價格,只在乎習慣不習慣。”
  “對,那倒是,習慣成自然嘛。”A女贊同我的看法,然后她又想起什麽似的,以一種挑逗的口吻問我:“剛才你趴在那里,看我下邊看了半天,都看到什麽了?”
  我臉上一熱,難爲情地呵呵地笑了一聲,說:“看到你的花瓣了,太誘人了。”
  “哪里最誘人?”A女想聽我贊美,繼續挑逗。
  “呃……”面對她咄咄逼人的挑逗,我更不好意思了,但又一想有啥不好意思的,說就說呗,反正這里就只我倆,她都不在乎,我在乎個球。於是我鼓起勇氣,說:“你那兩片小肉肉太漂亮了,含在嘴里感覺特爽。”
  “是嗎?”A女聽了我的話,忽然翻身起來,蹲到我的臉上,把那肥美的陰戶湊到我的嘴邊,說道:“那你就再含一含,讓你爽。”
  我聽話地含住了她那兩片小肉肉,用嘴唇狠夾,用牙齒輕咬,把那兩片粉色的小肉肉拽得老長,發出了“啵啵”的聲音。
    A女先是蹲在我身上呻吟,繼而坐了下來。見是這樣,我就用舌尖撥開兩片小肉,深入到中間的洞洞里來回遊動。
    只是她坐在我臉上我呼吸不上來了,舔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了了,就用手把她的屁股擡起來,說:“不行啦,我喘不上氣了。”
  A女聽了,又狠狠往我嘴上一坐,屁股蠕動了兩下,這才翻身下來,把放在床頭煙灰缸里的半截香煙拿起來繼續吸,跟我交談。
  “喜歡我的身體嗎?”A女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后湊到我的嘴前,把煙吐到我嘴里問。
  “喜歡,太喜歡了。”我也拿起了放在煙缸里的半截香煙吸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回答道:“你的身體簡直就是極品,迷死人了。”
    這可不是騙她,被性冷淡折磨了那麽多年的我,實在太喜歡這種刺激的性生活了,如饑似渴、欣喜若狂。
    “那以后就歸你了。”A女爽快地答道,又吸了一口煙,看得出她很受用我的誇獎:“算你走運,遇上我了,以后你想怎麽玩我都成。”
  兩人就這麽聊著,享受著言語的淫蕩,心靈的狂野,肉體的放縱。抽完了一支煙,意猶未盡,又接了一支。談著談著,我忽然想到了那個奔馳大老板。
    突然間跟醍醐灌頂了般恍然大悟,我那哥們說的一點不錯:我,李守傑,才是這場PK遊戲里真正的大老板,這場龜兔賽跑中唯一的參賽者。
    不過,出於禮貌俺倒沒有點破,因爲我還懷著成家的希望,給人家留點面子吧。當然,她騙了我CJ的感情,我也得小小報複一下。
    於是,我搞了個惡作劇,用中指和食指關節揪著她的小肉肉,拉長有好幾公分,一直到拉得不能再拉爲止,然后問她:“你說,你爲什麽最終選擇了我,而沒有選擇大老板?”
  A女被我揪疼了,一邊皺著眉頭忍受著,一邊呻吟著回答道:“啊……疼死了,你就不能輕點揪啊?啊……選你是因爲,我覺得你最真誠,你最老實,你也最照顧我的自尊。啊……啊……好疼啊,大老板雖然有錢,可他總是用那種不可一世的口吻跟我這說那,似乎我的一切都得聽從他的安排,啊……以爲有倆錢就牛的不得了,太霸道了,咱可不想過那種舊社會小媳婦一樣的生活。”
  雖然明知道她是編的,但這番話還是讓我小感動了一把,誰讓我CJ呢,CJ男就容易感動。
    我當時甚至想,即使是真的有那麽一個大老板,她也會選擇我的。她肯定想選擇一個真的愛她關心她的人,而不是選擇金錢和物質。我甯可相信她是這樣的人,如果是,那她真的很不錯了,她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爲了這份感動,在休息了一個小時之后,我又重新抖擻精神,提槍上馬。這次,我從心理上已經接受這個女人了,所以重振雄風,兼有A女滑溜溜的陰戶配合,“撲哧”一聲就直搗黃龍了。
    A女一聲發自內心的呻吟,兩片肉唇緊緊地裹住了俺的小弟弟,甚至蛋蛋,讓我感覺奇爽無比。在幾十個回合之后,她終於“啊啊”地到了高潮。
    A女床上功夫確實了得,在她高潮的初期我還覺得自己離高潮尚早,誰知她下面一陣猛抽猛夾,一股熱乎乎的暖流淋到小弟弟頭上,頓時讓俺爽的找不著北,也在“啊啊”聲中繳械投降了。
  跟我前妻生活十年,我從未享受過這麽美妙、這麽舒服、這麽刺激、這麽驚心動魄的ML。前妻到了床上,是不折不扣一條死魚,三下兩下就“啊啊”了,啊啊完了就不耐煩地催我出來,而且男上女下的基本原則堅持一百年不動搖。
    那時的性生活,不但比沙漠里的植物還要稀少,而且味同嚼蠟。害得我30多歲一熟男了,還整天得自給自足,靠自己打飛機度日。
    而A女,第一次FUCK,就玉女吹箫,老漢推車,倒拔楊柳,這幾個A片上才能見到的姿勢和方式,她能做到遊刃有余,那技術這叫爐火純青。
    當時俺那個高興啊,自己算是真的解放了,起碼是遇到一個真正能稱得上女人的女人了!
  完事后,我滿意極了,也興奮極了。兩人在床上休息了十幾分鍾,各自抽了一枝事后煙。然后,兩人一起到了浴室,洗了身上的體液。
  在浴室里,A女邊擦身體邊對我說:“今天我兒子一個人在家,我放不下心,今晚我就不能陪你過夜了。”
  “啊,好,好,我送你回去。”我連忙表示理解。心想:真是個好媽媽,在這兒跟我打炮打的這麽爽,也不忘照顧自己的孩子。
  A女擦干全身,穿好衣服,走到了梳妝台前梳頭。這時,她發現了我前妻搬走時留下來的一些用完和即將用完的化妝品盒子,都是蘭蔻,雅詩蘭黛,CD,香奈兒等國際大牌的。
  “這是你前妻用的東西?”A女看著那一堆橫七豎八的瓶瓶罐罐,問道。
  我點著頭回答說:“嗯,是啊。”
  
  以前我和A女在QQ上聊天時,她曾認真地詢問過我離婚的原因。我對她講了很多,其中之一是前妻物欲太強。前妻是個“月光族”,她對奢侈品有種病態的執著,每天跟這個比跟那個比,堅信只有用更貴的東西,才能體現出她的所謂“都市白領”的品位。她的化妝品不能低於LANCOME,穿的衣服不能差於PORTS,背的包包不能次於LOUIS--VUITTON。問題是,她不但講質量,還講數量,每月源源不斷往商場里送錢。
  而且她還有個原則,她掙的那五六千薪水,一定要在自己身上敗光,絕不補貼一分錢於家用。自結婚以來,甚至自她上班以來一貫如此。盡管我們兩人工作都還不錯,生活條件相對比較寬松,並不太多地爲錢發愁,但她這種對家庭毫不負責的態度令我非常惱火。
  我對前妻不滿,前妻也對我不滿。她認爲男人就該養著女人,她只花光自己的薪水,沒有太多地用我的薪水去爲自己買衣服化妝品,算是夠不錯了。在她的心目中,她掙的工資叫做“我自己的錢”,而我掙的工資叫做“我們家的錢”。她的觀念太頑固了,勸說也好吵架也好,任何溝通方式對她一點用處都沒有。
  所以,我們常常會爲這種事情爭吵,而她總是能使出一個殺手锏讓我啞口無言:“你一個大男人,連老婆都養不起的話,你還算個男人嗎?”
  自從長成一個男子漢之后,我最怕被別人說成“不算個男人”,所以一旦遇到她這麽诘責,我往往只能偃旗息鼓。如此多次,她發現了我的弱點,但凡我把她逼到牆角,她都能使出這句“你還算個男人嗎”出奇制勝,弄得我一次都占不了上風。后來,我也懶得跟她多吵了,家里的錢始終是前妻掌管,她依舊每月敗光“自己的錢”,我只當作沒看見。
  再后來,我們離婚之后沒多久,她突然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上面說:守傑,我昨天參加了一個婚姻專家的講座,他說夫妻之間吵架,最忌諱用“你是個男人嗎”、“是個人都比你強”這樣的話來傷害對方。我以前這一點做的不夠好,我向你道歉,你能接受嗎?
  看完這條短信,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刪除掉了。既沒有回複,也沒有接受她的道歉。
  和A女在QQ上聊天時,聽完我的抱怨,A女反應似乎很平淡,沒有反駁我一句,而是跟我強調:女人的氣質,不能光靠花錢買貴衣服,而是靠提高自身涵養,多讀書,多頓悟,要做到內外兼修。
  這番情通理順的話,講得我連忙點頭稱是,心中暗自驚呼自己遇到了真正懂得審美的氣質女。
  如今到了我的舊居,前妻留下的這些東西,證實了我所言不虛。而此時,一件令我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氣質女突然抱住我,盯著我說:“守傑,我將來也要用這些東西!我也要穿寶姿的衣服!我也要LV的包包!你給我買好嗎?”
  A女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到我發熱的腦門上,既讓我大吃一驚,又大失所望。不是她說自己不是物欲女人嗎?不是說自己一貫勤儉持家嗎?怎麽一來就跟我前妻比上了?好歹我前妻一個月還能掙個五六千呢,雖然她把自己掙的錢都糊到自己身上,對家里一點貢獻都沒有,但起碼她基本上算自給自足。而眼前這個半老徐娘,一個月兩三千塊的薪水,卻也要穿用這些國際品牌,那我不是還得到貼?更何況丫還有個小油瓶要我養活,這年頭,養個孩子可不是件輕松的事兒。
  想到這里,我有些不悅,驢臉拉的老長,對她說:“我跟前妻離婚,她的物欲太強也是原因之一;這些東西,對一個工薪家庭來說,太昂貴了,我根本負擔不起。”
  A女見我臉上由晴轉陰,倒也識趣,馬上笑著解釋道:“守傑,我那是跟你鬧著玩的,隨便說說罷了,你可別當真。過日子得勤儉持家,這理兒我懂。”
  嗯,這還差不多。見她這麽一解釋,我也就不再當鬼臉嘟嘟了,摟著她的腰一起出門,下樓,上車。
  A女坐到副駕駛位置上。我側身看了看她,甭提多滿意多高興了,直慶幸這麽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被我給遇到了。別看她在床上是十足的蕩婦,可是一出門,那走路,那坐姿,那神態,還居然透著股子高雅勁。男人嘛,都喜歡自己的老婆在客廳是貴婦,在床上是蕩婦。
  見我看著她傻笑,A女也側過臉來看了我一眼,朝我擠擠眼睛,問:“怎麽啦,還沒看夠啊?”
  “那怎麽能看夠呢,呵呵。”我又傻笑了一聲,發動了汽車。
  “剛才舒服嗎?”她問。
  “舒服,太舒服了,簡直欲仙欲死。”我實話實說。
  “以后咱們天天欲仙欲死好不好?”A女眼睛挑逗地往上挑了挑,說:“其實,今晚上只是讓你小舒服了一把,還有更舒服的你還沒領教呢,怕把你嚇著。”
  “哦?是嗎?”聽她這麽一講我來了興致,心想:難道世界上還有比今晚更讓人銷魂的快感嗎?
  “以后慢慢伺候你吧。”A女得意地撇了撇嘴,說完,把手放在我的裆部,輕輕揉捏著,轉眼就把小弟弟又揉硬了。
  “嗳,別,別……別搞了,要不得撞車了!我可不想這麽早就做個風流鬼。”我被她弄得無心開車,連聲告饒,她的手才松開了我的褲裆。   
    送完A女,回到團結湖的家里準備上床睡覺,A女忽然發了一條彩信過來,猛一看沒看明白是什麽照片,再仔細一看,我的奶奶,是她的鮑魚照!同時還附著一句話:把你的棒棒拍給我。
    靠,沒想到我李守傑活了這麽久,年輕時沒風流,老了倒還風流了,立馬照辦。她的回信是一個表示吻的嘴唇圖案,立刻讓俺聯想起剛才令人銷魂的口交。
  這晚,盡管經曆了大老板西洋鏡的穿幫,以及她對蘭蔻寶姿LV的試探,我感覺A女似乎並不像我以往想象得那麽單純和不物質,不過轉念又一想:她就是一個希望有家的漂亮女人,茫茫人海中,遇不到一個可以相信、值得她委身的人,就跟落葉一樣,隨風而飄著。終於,她遇到了我,李守傑,這個老實了半輩子、卻也被風從婚姻大樹上吹落的男人,被她所感動,願意對她好,願意爲她承擔那些生活的重負。我們彼此珍惜,互相愛護,從此王子和公主就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那該是多麽誘人的前景啊。
  所以,她的那些小把戲以及她流露出的物欲,雖然讓我心里多少打了幾個問號,但絲毫沒有動搖我繼續跟她發展下去的願望。是啊,我很清楚,人不可能沒有缺點,完美的人根本不存在。她這麽漂亮,以前那麽苦,喜歡點好衣服化妝品什麽的,也可以理解。只要這些物欲在可控范圍之內,她自己再注意一下,應該不成爲什麽問題。

  三、欲海狂潮
  
  人每違背一次理智,就會受到理智的一次懲罰。
                    ——霍布斯
  
  男女之事就是這樣,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順理成章了。
  幾天以后的周末,A女邀請我到她家做客。爲了約我到一個溫馨的二人世界,她特地把她兒子送到父母那里,還提前請假下班回家,做了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她很細心,臨到我下班前,還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多久到,她好把菜下鍋。
  A女的家是八九十年代建成的那種一居室半的小房子,總面積不會超過六十平米。餐廳和客廳是共用的,有個主臥面積大概有十多平米的樣子,放了一張雙人床和一個大衣櫃后就滿了。還有一間小屋,放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書桌,是她兒子的房間。房子只是經過了最簡單的裝修,但收拾得很干淨,顯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看上去倒也讓人舒心。
  會生活的主婦就是這樣,她們可以把有限的物質條件,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勞發揮到最優效果。我沒離婚時,雖然房子面積是A女家的三倍,但我前妻從來不收拾房子,打掃房間的重任就落到了我肩上。可我畢竟是個男人,工作也忙,再怎麽努力也做不到跟女人一樣細心。所以,我的那個家,總顯得不整潔。再到后來,夫妻感情惡化之后,我也不把那個家當家了,拒絕再做家務,那個家就越發的肮髒淩亂,用“狗窩”來形容,絲毫也不爲過。
  A女見我來,先是熱情地吻了我一下,然后伺候我換了拖鞋,把我拉到桌子旁邊,讓我坐下。那一桌子菜還冒著熱氣,連酒都已經斟好了。
  面對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我激動得說不出話,心里充滿了對她由衷的感激。是的,我感激她,在我十年婚姻里,我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我前妻不光是床上的死魚、商場里的貴婦,還懶得出奇,家里的鍋碗瓢盆都是我掂著,十年如一日心里別提多煩了。但是沒辦法啊,誰讓我老實呢?她不做,總得有人做,那只有我做。
  A女舉起酒杯來,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說:“守傑,咱倆相識真不容易,你說這北京城這麽多男男女女,咱倆卻能偶然湊到一起,我喜歡你,你欣賞我,算是苦盡甘來了。今后,咱倆一定要好好處,好好過日子。來,爲明天干杯!”
  “對,爲明天干杯!”我也端起了酒杯,碰了一下,杯中清冽的酒被我一飲而盡,感覺真是酣暢淋漓。放下杯子后,我注視著A女,她只抿了一小口。這無所謂,女人很少有喜歡喝酒的,而我也不喜歡粗魯地勸人下酒,只要盡興就成。
  “來,嘗嘗我做的紅燒肉,我最拿手的就是這個,你嘗嘗,保準跟在別處吃的不一樣。”A女夾了幾塊紅燒肉放到我碗里,然后看著我。那眼神,充滿柔情蜜意。
  我吃了一塊,果真香濃可口,味道好極了。忍不住連聲贊歎:“好吃好吃!”說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塊。
  A女笑吟吟地看著我那副貪吃的樣子,又給我斟滿了一杯酒,接著把自己的那杯添滿,站起身提議道:“守傑,咱們喝個交杯酒吧,喝了這一杯,咱倆就算彼此牽挂著的親人了。”
  我趕忙把嘴里的肉塊囫囵著咽下去,端起酒杯站起身,看著她,跟她喝下了這一杯交杯酒。A女酒量不行,喝下去嗆著了,咳嗽了兩聲。我連忙心疼地給她喂了口菜壓酒,又幫她撫摸胸口。
  突然,她擡起頭看著我,問:“守傑,你愛我嗎?”
  “我愛你!”我不假思索地說了這句話。
  剛剛走出圍城的我,並不善於在女人面前逢場作戲。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意味著我是認真的,沒有半點戲言。是的,和她一起感覺太幸福了,不是因爲她帶給我銷魂的性愛,而是因爲她讓我體會到了家庭生活的溫暖。
  看著A女充滿期待的眼神,我心想:她不就是我要尋找的人嗎?一桌子的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她掐著點利利索索地搞上來了,還提前問我喜歡吃什麽——不過,我想了半天愣是沒想出來,因爲以往十年婚姻里從來沒人問過這個問題;我爲做飯的時候都是問她想吃什麽,從沒考慮過自己想吃什麽,以至於我都不記得我喜歡吃什麽了,只好告訴她“隨便”——這不就是家的感覺嗎?這不就是老婆的感覺嗎?我從那個魔窟里跳出來,不就是爲了奔這個嗎?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有些感動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一個男人十多年被忽視,忽然有一天,一個美麗的女人出來尊重他,你說,我能不感動嗎?這就好比,極夜過去之后,地平線射來的第一縷曙光。我經曆了太漫長的嚴冬寒夜,以至於看到這曙光,就禁不住熱淚盈眶。
  酒足飯飽之后,這對孤男寡女就急不可耐地上了床。大家都抱著“鼓足干勁,力爭上遊,大干快上”的想法,轉眼間就脫了一個溜光。
  第二次上床,我就沒第一次那麽矜持膽小了。小弟弟出奇地興奮,早就硬的像個鐵棍。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A女又開始爲我口交。這一次,她的技術更加娴熟----不是進步了,而是第一次搞時她還有所保留,這次完全放開了。
    她濕熱的舌尖,在我全身上下遊走,忽輕忽重,忽快忽慢,撩撥得本人欲火中燒,小弟弟跟跳勁舞一樣上下左右搖擺,卻始終屹立不倒!
    正可謂:熟女舔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有多硬,待到進入時。
  A女繼續投入地爲我舔遍全身,不僅是JJ,蛋蛋,甚至連腳趾、腳心甚至P眼都被她吮了又吮。
    WK,咱哪里受過這種待遇?簡直是皇上的感覺!特別是那舔P眼,簡直舒服得跟受刑一樣,讓俺一邊受用一邊發出快樂的慘叫。一邊慘叫一邊想,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現在終於輪到俺當死魚了,哈哈!
  不過,興奮之余,俺又不禁起了點懷疑:這麽熟練的技術,那得千錘百煉多少回啊?就像俺,A片三級片也沒少看,但那只是看看打打飛機而已,一到真槍實干,想都沒敢想過那些高難度動作。
    這麽好的口活,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行房事最怕分心,一分心想到這些事情,小弟弟竟然就立刻軟了下來。
    A女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往我身上坐了,一看小弟弟成了阮(軟)小二,不得不換了個調教方式,蹲在俺的身上,用小妹妹輕輕地摩擦;似有似無,時輕時重。小弟弟天生就喜歡小妹妹,這麽相親相愛一陣子,又重振雄風了。
    這一次就厲害了,俺不知爲什麽持續的時間很長,大概有三十多分鍾吧,期間俺在她的指導下換了很多姿勢;柳樹盤根,側捅蓮花,百合花開,觀音打坐,老漢推車……試了一圈,小弟弟竟然始終不射,都成了萬里長城永不倒了。
  我滿身大汗淋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而A女在小弟弟的猛烈攻擊下,接二連三地達到高潮。
    其中她第一次達到高潮時,俺習慣性地把小弟弟抽出來了----因爲以前跟那條死魚搞的時候,只要她一“啊啊”我就得出局,不管我到了沒有。因此俺跟那個俄國科學家巴甫洛夫養的狗一樣,都養成了條件反射了,見到女人“啊啊”就屁滾尿流準備撤。
    不料,A女卻立刻翻身下跪,撅起屁股迎了上來!
  這個提醒讓俺想起,哦耶!現在是解放了,碰到毛主席了,咱農奴翻身做主人了!於是,“撲哧”一聲來了個二進龍宮。
    一邊搞,心里一邊唱:
  驅散烏云見太陽
  革命道路多寬廣
    翻身農奴把歌唱
  幸福歌聲傳四方……
  
  半個多小時的翻江倒海、龍飛鳳舞,讓A女數度“啊啊”。
  半個小時里,兩人可謂翻江倒海、酣暢淋漓,連床單被褥都被汗水浸濕。
  
  折騰完了以后,我和A女都精疲力竭了。我點了一支事后煙,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很爲自己的出色表現沾沾自喜。
    而A女躺在我身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心滿意足地對我說:“守傑,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剛才真是太舒服了!”
  我倒不爲自己的持久戰能力感到震驚。我這人平時就是個耐力型選手,不光做事耐心,運動起來也耐力十足:遊泳時能一口氣不休息連遊七八千米,跑步時也能輕松地搞定半個馬拉松。
    所以,出現這麽持久的情況我並不意外,我本該有這個能力。只是,以前跟前妻一起,根本就沒什麽機會發揮自己的戰斗力。
  “你剛才到了幾次?”我想核實一下自己究竟有多強,平靜地反問她:“我剛才覺得你連著叫了好幾次床,是不是High了好幾回?”
  A女滿臉通紅,連忙點頭回答我說:“是!五次!你讓我到了五次!”說完,她抱著我狠狠地親了幾口,欣喜若狂地說:“守傑,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完美禮物!”
  雖然我對自己的戰斗力滿意,但聽她說竟然達到了五次,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問:“怎麽這麽多?這怎麽可能呢?我有那麽強啊?”
  A女意猶未盡,回答道:“是,守傑,你太強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棒!你的硬度和時間長度都是出奇的啊,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弄得我大高潮過去就來小高潮,一陣陣的,真舒服,我從來都沒這麽舒服過!”
  聽了她發自內心的贊美,我心里也是喜滋滋的,深深吸了口煙,滿意地吐出來,心想:唉,都是同一個李守傑,同樣的戰斗力,結果到了我前妻那里成了我見不得人的缺點,是我沒脫離動物性的表現;到了A女這里卻成了她欣喜若狂的理由,是“雞雞”中的戰斗“雞”。人跟人真是不一樣啊,早知道這樣,五年前A女離婚時我就該離婚來找她的,五年前的她,二十七八歲年紀,那該有多迷人啊!
    想到這里,我側身到床頭櫃上抽了一張面巾紙,想擦拭一下下身的體液。A女卻一下攔住我的手,說:“不用你擦,我給你舔。”說完,她起身趴到我的小弟弟上,認真地把炮身上殘留的體液舔了一個干干淨淨。靠,真是個極品尤物,跟她一起太他媽的爽了。 
  那天晚上我沒走,兩人休息了一會兒又來了一次,這才相擁睡去。半夜,我忽然又被下半身的一陣舒爽弄醒,睜眼一看,她正在吮吸我的小弟弟。於是,我在半夢半醒之間又來了一次。整個晚上我們不知搞了多少次,每次都持續二三十分鍾。到公雞開始打鳴時,方才精疲力盡地睡著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從睡夢中醒來,一看表都快11點了。A女已經起床了,我叫了幾聲沒人答應,一摸身上,黎明前那次兩人流出的體液還糊在身上,黏糊糊的。於是我赤裸著上身,到衛生間里洗了一個熱水澡。
    洗的時候,覺得下面完全囊中無物了,似乎有種空蕩蕩的痛;而俺的那個金剛鑽,也因爲頭天晚上數次鑽井,也磨得有點火辣辣的感覺。
    我心想:嗯,偶爾瘋狂這麽一次還可以,老這麽整的話,那我這金剛鑽非得提前報廢了不可。
  洗完后,我回臥室穿好衣服來到客廳,這才注意到早點已經準備好了,放在餐桌上。一碗榨菜肉絲面,里邊放了一個煎好的荷包蛋;還有一杯牛奶,一模,尚有余溫。頓時,我心中再次湧起一陣溫暖,再次想起了以往暗無天日的生活——十年里,從沒人爲我準備過一頓早點!
  吃完早點,我把碗洗了,又抽了一枝煙。片刻,她回來了,手里拎著倆塑料袋,里邊有一條魚,一些青菜,還有一只鹵鴨子,外加幾罐易拉罐的啤酒。
  注視著她進門的倩影,我忽然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也是最美的女人,忽然有了一種想抱住她痛哭一場的沖動。
  我站起身來,抱住她,深吻很久。然后,我捧起她秀麗的鵝蛋臉,眼含淚花對她說:“老婆,我的老婆,我覺得我們倆,遇見得太晚了……怎麽會這麽晚才遇到呢?我真恨自己,爲什麽在五年前不找到你,甚至……爲什麽不在十年前找到你,那樣我們會有多幸福?”
  我不像有些人那樣,可以隨隨便便地稱呼任何一個人“老公”、“老婆”的。我一旦稱呼A女是“老婆”,就意味著我已經從心里完全接受了她,她就是我暫時還沒拿證的老婆,她就是我的唯一,我的至愛。
  我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接著說道:“老婆,你知道嗎,要是十年前我們能夠遇到一起,無論你還是我,就不會受那麽多的苦,承擔那麽多的不幸,忍受那麽多的折磨和委屈……”
  說到這里,我再也忍不住,大顆的淚珠終於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A女此時反倒像個大姐姐,她聽了我這番痛切的表白,雖然自己也忍不住直抹眼淚,但還是安慰我說:“瞧,守傑,咱們現在遇到的還不晚,不是嗎?咱倆才三十出點頭,還算年輕呢,以后一起得過半個世紀呢,對不對啊?以前咱們遭的那些罪,就算咱們償還前輩子的欠債吧,現在債還完了,咱們就幸福了,是不是啊?你得往好處想,是不是?”
  “嗯,是,是!”這話說得我更感動了,除了點頭贊同,再也說不出什麽了。然后,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互相用體溫,溫暖著對方的軀體。我撫摸著她微卷的長發,暗自發誓,今后一定要對她好,給她幸福,給她呵護。
  不知抱了多久,她輕輕推了一下我,說:“好了守傑,我還得做飯呢。”
  我連忙松開她,擦擦臉上的淚痕,自覺地跟她到廚房一起弄菜。誰知她卻把我推到一邊,對我說:“廚房太小,我自己弄就行了,守傑你去看電視吧。”
  我坐在沙發上,拿個遙控器無意識地亂摁一陣,根本就無心看節目。看到她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在幸福和感動之余,我心想以前真是錯怪她了,她或許有點物欲,但她對我真的很好,真的是個適合做老婆、值得我心疼的女人。雖然窮點,有個孩子,但就沖著她對我這種關心,我這個大男人就應該給她、還有她兒子一個幸福美滿的生活不是?
  那幾天我的心情出奇的好,不僅是每晚那令人意亂情迷的肉體交合,也不僅是她對我無微不至的體貼,更重要的是,她給我帶來了希望,巨大的希望,讓我對未來生活産生了甜蜜的憧憬。
  希望啊,希望,十年沒有過的希望……
  第三天,也就是星期天,我主動帶她金融街購物中心,爲她買了一套Ports的連衣裙,又買了一雙Aee的高跟鞋,花了三千多塊。
  A女身高有1.70米,身段極好,細柳蠻腰,大腿修長,膚色很白,一頭大波浪深栗色長發,穿上漂亮的連衣裙,真是絕配!試衣服的時候,那些營業員和邊上的顧客,也都忍不住圍過來,看這個天生玉成的尤物,驕傲地向我展示柔美的身段。
  看到旁人羨慕的眼神,我禁不住再次感到遇到她真是走運。買單時,不僅沒有絲毫吝惜,反而覺得非常舒心:我覺得她配得到這些。
  晚上回到她家,A女依舊沒有從逛街購物的快感中解脫。洗完澡后,她又穿上新買的衣服,走貓步給我看。她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帶著模特兒的職業素養,每一個轉身,每一個步態,甚至每一個停頓,都顯得完美無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美的氣息。
  看到她的滿足和陶醉,我也非常開心,微笑就跟刻在臉上一樣,揮之不去。高興之余,忍不住想:她的那個前夫簡直是有病,家里放著如花似玉、溫柔賢淑的嬌妻不去疼,竟然去他媽的偷腥!這不是腦子進水了是什麽?不過又一想,要不是他有病,哪里能輪到著我來享受這仙女?想想,也就釋然了。
  見我興致盎然,A女又把她的其他衣服拿出來,一套一套地秀給我看。我微笑地看著她,心想“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小小的房間里,始終洋溢著快樂與甜蜜的空氣。
  我們的私人服裝秀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亢奮狀態下的A女大概回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歲月,拿出她以前的老影集給我翻。唉,十年前的她,簡直可以稱得上傾城傾國,而且目光清純、表情甜美。
  看著她的這些照片,我心想:自己真是虧大了,怎麽不那時遇見她?這女人要貌有貌,要德有德,要情有情,身材一流,相貌一流,床上功夫一流,簡直是十全十美。要是我們年輕時就好上了,那我會多幸福?她會少受多少磨難?至少,我李守傑這個天生的宅男,守著個如花似玉的她,打死我都不會出去偷腥的。
  然而,本來還沒什麽感覺,但一對比舊照,發現她畢竟是老了。雖然還風韻猶存,但目光有些複雜,眼袋也若隱若現。不過,我並不嫌她老,我也不再年輕了,現在能遇到她,即便是拂尾青春,那我也知足。
  一邊翻看影集,她一邊跟我講述每一張照片后面的故事:哪張是參加比賽的,哪張是做第11屆亞運會禮儀小姐的,哪張則是上了報紙的,等等。而我不住評論著,感歎著,想象著她的青春,她的美麗,她的純真。
  翻著翻著,突然有幾張裸照映入眼簾,我頓時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A女一下子慌了神,把影集奪過去了。
  我以往算個老實人,現在,雖然經過A女調教,不那麽老實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變得不老實的老實人,也比天生的滑頭們老實多了。咱那老實畢竟是骨子里帶著的,學會多少不老實才有多少不老實,剩下的,還是原裝的老實貨。當然,隨著歲月的磨砺,咱身上的原裝老實貨越來越少,不老實貨越來越多,但那畢竟是后話。
  所以,當我看到那些裸照,霎時大吃一驚。雖然A女把它搶去了,但我已經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畢竟,我是準備跟她成家過一輩子的,而不是打算跟她肏一把再各奔東西。所以,這些東西當然要計較,忍不住追問下去。
  而我的計較,也並非苛求。盡管我本人也是個二手男,但曆史是絕對清白的。我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女人就是前妻,20出頭就被她搞定了;然后一直在家里做宅男,沒有初戀老情人,沒搞過職場戀,沒玩過一夜情,沒嫖過雞,十多年如一日守身如玉,簡直都可以改名叫李守貞了。因此,雖然咱帶個二手男標簽,但我的異性交往史,恐怕比現在很多未婚男還清白。
  所以,不是我小心眼,我可不想找一個閱人無數的浪女做老婆,更不想婚后這個來那個去的,來來往往都送咱一頂綠軍帽戴戴。我起碼得知道,對方在我以前經曆過什麽人,這些人還會不會糾纏不休,而她又打算怎樣處理這種糾纏。
  A女經不住我再三追問,只得承認:“那是我以前的一個男朋友給我照的,我跟他分手很久了。”
  “分手多久了?”我繼續追問。
  “都好幾年了。”A女回答道:“早就不來往了。”
  我又看了看照片,覺得她沒說實話。從照片上她的衰老程度來看,我推測這些照片不會超過一兩年。
  但是轉念想想,畢竟也是過去的事情了,A女這麽漂亮,又是離婚長達五六年的獨身女人,中間肯定不會是一張白紙,交個把男朋友也是難免。現在遇到了我,如果我能提供給她安全和呵護,沒準她會肯死心塌地跟我。再說,她都這個年紀了,即便過去放蕩過,現在也肯定想收心了;否則,再過幾年,姿色徹底沒有了,那下半輩子可就慘了。爲什麽不給她一個機會呢?
  想到這里,我也就稍稍寬心了一點,不再多問。
  誰知A女卻以爲我不開心了,就又畫蛇添足地把自己跟那個男友交往的曆史主動坦白給我聽。從她口中我得知:原來,那男人比她小5歲,還未婚呢。
  我一聽,忽然想起以前我在網上看到那篇,找了28歲陽光大老板的離婚女自述,心里暗自嘀咕:靠,那篇帖子該不是她寫的吧?
  於是我馬上問道:“你那個前男朋友……是個大老板?”
  “嗯,也不算大吧……反正做生意的,建材生意。”
  “是……海歸?”
  “什麽?海龜?”A女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什麽海龜呀,他不是讀書人,也就是一個生意人,溫州的,有點錢,文化不算高。”
  “哦……”我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她不是那個女人,而且態度還算誠實,沒有吹到離譜。於是,我斷言道:“那丫根本就沒打算跟你結婚,一個二十多歲未婚男干嗎找個離婚帶孩子的大姐啊,你被人涮了。”
  誰知,我這話傷了A女的自尊心,她馬上不假思索地反駁說:“哼,怎麽能說被他涮了呢?我也是有魅力的女人,他沒理由不迷戀我。再說了,他要真的抱著玩我的態度,那還指不定誰玩誰呢。他跟我在一起時,我不是沒懷疑過他的動機,所以我總是要他爲我買單。說到性,咱倆都是過來人,我也需要啊,所以這事怎麽說都算不上被涮了。”
  “什麽?”A女這一席話,讓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心想這女人怎麽這樣算賬?明知道成不了,卻還跟人家在一起,花人家的錢,爲性買單、買單給性,這不跟變相賣淫差不多嗎?
  這番畫蛇添足的解釋,把我以前對她的好感一下子都打沒了,臉色立刻凝重起來,變得很難看。
  A女注意到我的神態不對,馬上改口說:“當時,我雖然有些懷疑他,但還是想著,沒準兒自己努力吸引他,對他好,也許能感動他。所以我那時也很投入感情,一心一意奔著談婚論嫁去的。”
  “那爲什麽最后分了呢?”我問道。
  “唉,他家里反對,說他一個未婚青年,找我一個離婚帶孩子的虧了,我們也就分了。其實,他也很舍不得我,但沒辦法啊,他爸媽堅決不干。”說到這里,A女似乎感覺自己說走了嘴,有點自貶身價了,連忙補充了一句:“后來他又找過我好多回,想勸我回心轉意再和他重新開始,可是我不願意,傷心了,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
  聽了她這句自擡身價的補充,我壓根兒就不信。男人越老越精,哪有越老越傻的?人家一個未婚男,如果不是自身條件特別差,那麽,留戀你的身體、想繼續跟你維持肉體關系倒有可能;要論到娶你做老婆,估計很難。
  
  想到這里,我忽然覺得,女人要是見天兒自誇美麗是件挺可怕的事情,那意味著,她在潛意識里,已經把自己的美麗當成一種資本了,而且很可能會用這個資本,去交換某些東西。再聯想到與前妻的生活,我越發感覺這種自誇實際上是爲了謀求一種心理優勢,試圖讓男人自慚形穢,進而達到控制這個男人的目的。
  見我依舊心事重重的樣子,A女連忙轉移了話題,先是把我這個“老實人”贊美了一通,然后說,給她介紹對象的人成群結隊,里邊有腰纏萬貫的大老板,有位高權重的大官員,還有不遠萬里慕名而來的國際友人,她就跟繡樓上的千金小姐一樣,看著樓下黑壓壓的膜拜者,但又哪個都看不上。唯獨遠遠地看到我就一見鍾情了,因爲,我這個人一看就能給人安全感。
  嘿,您瞧,長得像正面人物就是有好處吧?咱竟然打眼一看就讓人有種安全感,以至於不費吹灰之力,就擺平了古今中外所有的兔八哥。我自從被前妻壟斷以來,整日被前妻數落得一無是處,十多年沒享受過女人的一句恭維。A女短短幾句話,讓我感覺好極了。她給我這麽良好的自我感覺,“豔照門”的事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不過,A女這人心里不裝事,跟她相處得熟悉了,我倒漸漸搞清楚了她第一次婚姻失敗的原因。當初我們聊QQ時,她只籠統地說是前夫出軌,但后來隨著兩人交往日益親密,我發現她前夫出軌的過程,其實並不是當初她說的那麽簡單。
  A女給我看過前夫的老照片,那絕對是一個風度翩翩、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說是現代潘安也不爲過。別看我這人平時自我感覺還行,可要是跟他一比,那我簡直就要無地自容了。據A女說,她前夫身高有1.86米,儀表出衆;缺點就是家里窮了點,而他本人也不過是國有企業里的一個辦公室普通職員。
  A女年輕時,身邊也有過不少男人追求,其中不乏條件很好的。這點我完全相信,憑借她年輕時的貌美,身邊絕對不會缺乏男人追求。即使是我,假如當時我認識她,我也可能爲之傾倒。即使我個性不主動,但心中暗戀是肯定的。
  面對條件很好的追求者,A女也曾左顧右盼了很久。但是認識了前夫之后,兩人一見鍾情,他被她的美麗吸引,她被他的魅力打動。真愛,在這對帥哥美女之間産生了。
  而A女的娘家不同意這門婚事。A女的前夫雖然帥,但性格懦弱,工作很一般,家境也很差。和他比起來,有一些條件不錯的求婚者雖然長相稍遜於A女前夫,但也還算一表人才。其中有一個求婚者,年紀不到三十,就做了某機關處長,身高也有1.80米以上,儀表堂堂,父母都是廳局級干部。A女的父母,特別傾向於這個年輕人。
  但愛情就是這樣,真正的愛情是不會被這些世俗條件所左右的。A女鐵了心要跟前夫,見娘家人反對,她就自作主張,先跟他同居了。
  那是九十年代早期,中國人的性觀念還不是很開放,A女對前夫以身相許,意味著這事不再有反悔余地。對此,娘家人氣的捶胸頓足,但也無可奈何。
  當初,她還認爲自己爲前夫頂住了世俗的眼光,算是爲真愛而犧牲了無數攀高枝的機會。而那位沒被A女看上的年輕處長,現在已經做到市政府某局的局長了,還是個正職。
  講到這里,A女輕輕歎了口氣,臉上流露出一絲怅然。
  我明白,她爲自己當時的勇敢,或者說輕率感到后悔。她后悔沒有選擇那位年輕的處長,那樣她的人生將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人生總是充滿了這樣那樣的遺憾,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在爲愛情作出犧牲時,我們往往並不知道,它會給我們帶來什麽樣的未來……
  不過,一個超級帥哥,一個平面模特,兩人結合在一起,也算是王子公主般的童話。走在大街上,這一對小夫妻的回頭率超過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不回頭的,那估計就是盲人。
  按理說,這對小夫妻算是門當戶對的夢幻組合。可惜,老天非要弄出點遺憾給他們:她前夫長的是帥,人也特別老實本分,可遇事沒魄力,工作態度懶散,也不敢下海掙錢創業。
  九十年代中后期,正是市場經濟大潮波濤洶湧的時候。很多貌不起眼的男人下海成了大老板,很多醜的無人願意多看一眼的女人,也升格成了闊太太。身邊的人一個個生活發生了巨變,唯獨A女的前夫,卻依然安守著一個月千把塊工資當他的小職員。也是,搞市場經濟,並不意味著按照長相發錢不是?
  恰在此時,A女懷孕生子。A女算是一個比較盡職的母親,光給孩子喂母乳就喂了兩年。身材變形,模特的職業干不成了。以前是兩人掙錢兩人花,現在成了一人掙錢養活三張嘴,而前夫依然守著他一個月一千出頭的工資,安貧樂道,家庭立即陷入貧困。
  爲了貼補家用,A女就出去尋找工作。A女高中畢業后就出道做模特,文憑不高,所以,在九十年代那個講文憑的時代,稍微像樣的工作崗位都要求本科學曆。而她的高中學曆決定了,她找不來很好的工作。
  當然,這也是個欲望時代,假如她肯用肉體去交換,或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但她不願意。
  后來,A女找到一家國營企業打工。這家公司,后來改制成了民營企業。可有一樣,無論是國營階段還是民營時代,這公司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薪水也少的可憐。
  A女沒有被嚴酷的生活條件所壓垮,她也在努力趕上時代的步伐。於是,她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一邊通過成人自修拿到了大專、直到本科文憑。
  可惜水漲船高,等她拿到本科文憑,又趕上大學擴招,畢業就失業的本科生滿大街都是。稍微像樣點的工作,都要求有研究生學曆了。
  她不得不依舊守在這個半死不活的公司里,拿著一個月兩千多的微薄薪酬。
  時間久了,A女開始心理不平衡了,她想:那些原本長得不怎麽樣的朋友同學鄰居,都能找有錢人,過上開大奔住別墅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怎麽自己這麽漂亮,這麽賢惠,這麽努力,反而過得這麽窮?特別是,跟她一同出道的那些模特姐妹,一個個不是傍大款就是當二奶,成天穿金戴銀的,潇灑得不得了。跟她們一比,A女覺得自己太虧了。
  漸漸地A女的怨言開始多了,總是拿著前夫跟這個比跟那個比,先是自己心里比,然后就在前夫面前比,比來比去得出一個結論:前夫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自己當年沒有選擇那個機關處長選了前夫,那是選錯了。
  女人一旦對某個男人産生了不滿和鄙夷,就沒耐心伺候他了,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看。而大部分男人也是有自尊心的,被老婆拿著比來比去,數落一身的不是,她前夫也郁悶,兩人的爭吵越來越多。
  女人們,如果你的老公在事業上進行得不是很順利時,最好不要譏諷他嘲笑他,更不要拿他跟成功人士去對比,那將是對他很大的侮辱。盡管他可能嘴上說不出什麽,但你的唠叨會疏遠他與你的距離,或者導致他自暴自棄。男人事業成功與否,不僅要看才能,要看性格,也要看機遇。在他不順心的時候,其實最渴望的就是你的關懷和鼓勵。抱怨、比較、譏諷,不但解決任何不了問題,反而會導致夫妻關系出現裂痕,不但壞了他的心態,也壞了你自己的心態。聰明女人與傻女人的區別就在這里,傻女人只會怨天尤人,聰明女人懂得如何走出陰霾。
  當然啦,反過來說,是男人的話,你就得想辦法承擔養家糊口的重擔,自己多給自己點鞭策,雖然說不上一定要成爲百萬富翁,但起碼得盡心盡力,別讓老婆跟著你受窮。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就在這個時候,A女的身材也漸漸恢複了。而且她這人很怪,身材居然恢複得一點看不出來生過孩子,就跟大姑娘一樣的清爽,腰部一絲贅肉都沒有。要說變化,只是胸更挺了,臀更翹了,女人味更足了。但即便如此,最青春的幾年已經過去了,再干模特已經無法與水靈的80后美女們競爭,她也就安心在公司里掙工資。
  這個物欲社會就是這樣,充滿了欲望,也充滿了誘惑。雖然模特干不成了,但A女的姿色仍舊是一流的,在公司里無人能比。很快就有男人給她獻殷勤,起初是給她買些名牌衣服,化妝品,再后買戒指,買項鏈。其實,目的也很清楚,就是想搞她上床。
  面對誘惑,A女也守了幾天矜持。但那些名牌衣服、化妝品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所以她最后還是接了。起初腦子還清醒,再三提醒自己說:只接東西,不上床。但是,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一來二去的,漸漸跟人家還是拉拉扯扯上了:被人家抱著摸一摸,摟著親一親;雖然暫時還沒上床,但那只是尚未實現質變,量變一直在進行。
  不過,到底真上床沒有,只有A女自己知道。反正我是聽衆,她說沒上床那就沒上床吧。
  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這種人們茶余飯后都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A女跟老板們逛街吃飯K歌次數多了,消息很快傳到了前夫耳朵里。前夫起初還忍著,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被添油加醋的謠言越傳越凶。那些傳謠的人,一個個說的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仿佛他們親眼見過一樣。
  我一直感覺,中國人的心態很怪異。這個國家有很多心地不良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對好人好事不屑一顧,對烏龍八卦樂此不疲。同時,這些人,習慣於用最低的道德水準要求自己,卻用最高的道德標杆衡量別人。人與人之間,充滿了構陷與爭斗,人人巴不得別人倒黴,看別人的笑話。
  面對越來越凶的謠言,A女前夫終於忍無可忍,在家里玩起了《拷紅》,跟A女對質。
  A女自忖沒跟別人上床,心底無私天地寬,態度很強硬,不但不承認自己錯了,反而又一次拿著她前夫,跟爲自己獻殷勤的老板比較,把他前夫數落得一錢不值。
  人就是這樣,當你不欣賞一個人了,那他怎麽著都不對。此時A女嘴里,她前夫不僅沒錢,也沒能力,也沒品位,也沒德行。甚至,連他前夫長的帥也成了缺點,挖苦說這張漂亮皮囊披在你這個草包身上那真是白瞎了。
  她前夫聽了這些話,也就越來越深信那些傳言,以爲自己真的戴了綠帽子,一氣之下狠狠打了A女一頓。打的時候因爲憤怒,連他自己的手指都骨折了,可見用力之狠。
  當時兩人就鬧離婚,但因爲孩子還小,加上A女死不承認自己出軌,前夫又無實際證據,后來雙方父母出面,平息了這場風波。雙方各退了一步:A女承認接別人東西是錯誤的,前夫承認打人也是不對的。
  風波表面上是平靜了,但內心的陰影卻落下了。她前夫無法再待在原單位了,一是戴了綠帽子的傳聞早就傳遍了全單位,二是那企業半死不活的實在是掙不了幾個錢,三是A女也鼓勵他出去闖闖,認爲前夫沒準多見見世面能鍛煉出來。
  直到這一步,A女都沒有跟別人上過床。爲此,她多次跟前夫解釋,說自己只接了人家東西,真的沒做過背叛前夫的事情;如果真的想離棄前夫,那她就不會總是抱怨他,而是直接跟別人跑了。
  可惜,這些話前夫又如何能信?
  最后兩人商量好,A女在家帶孩子伺候老人,前夫去深圳尋找發展。
  可惜,A女的前夫除了長得帥一無所長。連碰了幾次壁以后,到了一家公司求職。恰好,那家公司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喪偶女人,人長的很一般,但是太有錢了。來了這麽一位美男子求職,女老板一見鍾情,二話沒說就錄用了。
  在那公司上班后,女老板對A女前夫有心,照顧得無微不至。又是提拔又是加薪,平日里還噓寒問暖。
  A女前夫是背負著老婆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極度懷疑走的,沒走的時候A女不是數落他無能就是給他白眼,他心里也憋著一口氣。現在,一個有錢的女人關心他體貼他,再加上孤身在外一人,寂寞空虛,他能不跟人家上床?
  於是,A女前夫理所當然地出軌了,跟女老板同居。女老板是本著找個男人過一輩子的態度跟她相處的,處處關心他體貼他。同居久了,前夫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爲什麽呢,男人最怕的是被自己的女人瞧不起,老婆越是數落,越是自暴自棄。現在,一個有錢女人每天把他當寶貝哄著,當心肝護著,當大爺捧著,當神仙供著,他能不感動嗎?再說,A女前夫跟女老板一處,馬上就從窮棒子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他自己也留戀這種生活。
  結果,半年之后,A女前夫在一次通電話時,提出想要離婚。在家含辛茹苦帶孩子養老人、做夢都盼望前夫衣錦還鄉的A女,接到前夫要離婚的電話,像是聽到晴天霹雳,簡直都要氣瘋了。
  從A女的角度出發,她確實有一千個氣瘋的理由。當初A女做大姑娘時,長的可謂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多少富家少爺、缙紳公子排隊等待她的挑選。她一不看金錢,二不看權勢,選擇了這個帥氣老實的窮小子;然后跟著窮小子窮了好多年,又帶孩子又養老人,獨守空床大半年,爲的就是這窮小子能混出點出息。哦,現在這窮小子是混出息了,反倒要把她一腳給踹了。你說,她能不氣瘋嗎?
  誘惑時刻都在A女身邊伺機而動。A女的一驚一怒一氣,生了報複心,那些早就對她垂涎三尺的男人,恰好乘虛而入。很快,A女就跟個老板搞上了,而且根本就不遮遮掩掩,直接請老板回家肏,樓道里都拉拉扯扯的。
  人生報複心的時候,做事都不是很理智,特別是A女,這個處於心理極度不平衡狀態下的女人。
  以前熟人鄰居只是傳言A女在外邊有人,誰也沒親眼見著。這下可好了,前夫明明不在家,可每天晚上A女跟別人搞的時候連窗戶都不關,叫床聲傳的一院子都知道,名聲很快臭了。而名聲一臭,A女面對著鄰居老大媽們的指指點點和男人們的一臉暧昧,反而逆反似的更瘋狂了。她開始頻頻換男人,同時跟兩三個男人來往,有時一天到她家去幾波人。
  那陣子,那些男人爲A女買了不少好衣服好化妝品,還把她的消費層次給提了上去,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雖然A女前夫首先提出了離婚要求,但實際上,他並沒有真的下決心離開這個和自己一起窮過來的糟糠之妻。他在猶豫,他在搖擺,更何況這個老婆既漂亮又賢惠,當初爲了愛情不顧一切,跟了他這個窮小子。她只是愛花錢,只是心理不平衡,只是恨自己太無能。他其實感激她,愛她,但又恨她。
  人性是個很複雜的東西,有時心里邊明明想東,行動上卻偏偏往西,很怪的。A女的前夫提出離婚,只是在試探,只是在報複,心里大概還渴望A女有朝一日徹底向他悔悟。
  其實類似的心理我也曾經有過,婚姻的最后兩年,我在一次次折磨她似的向前妻提出離婚時,其實也沒下決心立刻離開她,而是希望她能夠幡然悔悟,變得好一點,所以我才會磨叽那麽久。只是,可惜前妻這個人悟性太差,劣根性也太頑固,怎麽都不肯改她那些毛病,直到最后一切無可挽回。
  如果不是這個心理,就不能解釋A女前夫在回來后爲什麽再度發瘋。這一次回來,那些謠言可就不再是謠言了。甚至前夫的父母,A女的父母都知道,全院子的人都知道。而且,A女也根本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自己被別人肏了。A女前夫氣瘋了,把家里的一切砸了個稀巴爛,砸玻璃門、穿衣鏡時更是什麽都不顧,直接用手砸的,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可見內心有多痛苦。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無可挽回了,離了。前夫淨身出戶,房子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直接回去跟女老板結婚。兩人后來還有了個孩子,在深圳安家落戶,再也不回北京了。
  搞清楚了A女的離異史,我算是相信我那哥們說的話了,離異5、6年,說有一打男人上過她,那還真是說少了。她那娴熟的性愛技巧,大概就是身經百戰后曆練出來的。
  不過,雖然對她的這些經曆多少有些膈應,但是又覺得,A女其實也挺可憐的。她20多歲時一定是個很單純很善良的女孩,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單純善良,要不怎麽能不看金錢權勢,卻看上那個兩手空空的窮小子呢?可惜她命不好,遇人不賢,就跟我遇人不淑一樣。只是,我受傷是因爲與前妻世界觀差異太大,而她受傷是因爲前夫太無能。
  想到這里,我又感動了一次。唉,過去的那些就讓她過去吧。遇著我,也是受過傷的人,大家同命相憐,只要一起努力,以后肯定能改變我的命運,也能改變她的命運。
  此刻,一種充當A女救世主的渴望在我心頭升起,反倒更憐惜她了。

  四、心漸漸冷
  
  愛情里要是摻雜了和它本身無關的算計,那就不是真的愛情。
                          ——莎士比亞
  
  之后的一個多星期里,A女一直把她孩子送回父母家帶著,而我和A女幾乎天天顛鸾倒鳳好幾次,每次都是她主動要求。她的性欲,隨時隨地都會有,哪怕是出門、逛街、坐車、吃飯,沒準什麽時候她就想搞。
  而她的性技巧更是令人大開眼界。那段時間,在她的諄諄教誨之下,我也遍嘗男女之事的快樂,天天都有新花樣,次次都有新體會。A女想我之不敢想,做我之不能做,完全可以稱作一名性專家,她想出來的名堂,完全可以引發一場新型性革命、性風暴、性解放了。
  我每日享受著肉欲的盡情放縱,也常常想:與她的知行合一、言傳身教相比,那個光說不練的李銀河博士還怎麽好意思再出來混?丫成天說這說那的完全都是在YY。有時我甚至想,假如奧運會有性運動十項全能比賽的話,她完全可以代表國家參賽,拿個世界冠軍什麽的毫無懸念。
    被前妻這個超級性冷淡折磨了那麽多年的我,一離婚就遇到了超級性亢進的A女,才遇到倆女人就讓我遍嘗了人間百味,莫非是老天爺對俺的一種補償?
  不過,盡管起初對A女的身體很著迷,但天天這樣連軸轉,也讓我禁不住有些納悶:這A女的性欲怎麽這麽強啊,每天如狼似虎、如饑似渴,簡直就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性交永動機。
  虧得我過去一直注意體育鍛煉,身強力壯;加上被前妻那個性冷淡憋久了,自己也在搞生理補償,否則對她超強的性欲真還有些吃不消。不過要是長此以往,怕是也不行。咱這體魄,一個星期搞七回是完全可以勝任的;但要是每回都得射三四次,那他媽的也嚇人。就是鐵打的身子骨,早晚也得給她掏成蜂窩煤。
  當然了,這是后來感覺到的,起初還是很高興遇到這麽台永動機的。
  跟她交往感覺不錯,我就主動提出,想見見她的兒子。俗話說愛屋及烏,我喜歡A女,也就打算喜歡她的兒子。
  對於我的主動,A女顯得非常欣喜。又一個星期天,她安排我見了她兒子。
  A女的小孩叫皮皮,一見面,那小子就屌著個臉上下打量我一陣,眼神就跟警察審視犯人、老板審視求職者一樣,然后又跟A女耳語了一陣。這種顯然不友善的舉動,讓我渾身感到一陣不自在,心想:這小子怎麽這樣啊,真是來者不善。人如其名,果然皮的很。
  但是轉念一想,嗯,咱得換位思考一下:小孩畢竟是跟咱這黑臉陌生人第一次見面,而且這黑臉陌生人還跟他媽拉拉扯扯的,所以有些戒心敵視可以理解。離異單身帶著男孩子的女人,家里長期缺乏父親的角色,很容易産生戀母情結;加上A女離異五六年,肯定不止跟我一個男人交往過;所以,皮皮見到陌生男人請他們吃飯,就明白這人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早晚會跟日本鬼子似的凶相畢露,把他媽壓到身下叉叉,人家自然會跟小兵張嘎那樣産生出滿腔敵意。所以,作爲一名初來乍到的日本鬼子,咱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第一次見面嘛,一般都是以吃飯開始的。A女家附近的地況我不是很熟,出了她們家所在的小區,見到路邊有一家裝修得很氣派的粵菜館子,就問A女那里怎麽樣。A女回答道,那家館子價格偏高了點兒,但味道很不錯,以前別人請客時來過一次。
  見她肯定說這家館子味道不錯,我也就領她們娘兒倆進去了。價格偏高就偏高吧,能貴到哪里去。第一次見面,別讓人家小孩覺得我這人挺小氣。
  進去以后,發現里邊確實氣派,光門口的迎賓小姐就兩排,一排有十個。迎賓小姐個個都在1.70米以上,而且著裝也挺講究:不是穿類似一般飯店里的那種廉價旗袍,而是穿得跟空姐似的,讓人看上去禁不住心旌搖動。
  落座后,出於禮貌我讓A女和皮皮點菜。A女還好,點了幾個不便宜也不算貴的;皮皮可就不客氣了,張嘴就說要吃鮑魚。
  我一聽,心想:我靠,太奢侈了點吧,好幾百一只呢,不是吃公款的話誰點這個啊。於是對他說:“鮑魚……太貴了點吧,要不咱們換個別的?”
  誰知皮皮一聽,翻了翻白眼,充滿鄙夷地咕哝了一句:“哼,才幾百塊錢一只還算貴啊?真摳門兒……”
  我靠,好大的口氣!我不禁吸了一口冷氣。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張嘴就是“幾百塊錢還算貴”,這魄力可太……
  但是,看著她娘兒倆那望眼欲穿的目光,又想到這畢竟是初次見面,就是裝,也得裝出寬容和善的姿態來。別說我,電影里就連人家日本鬼子有時候還從兜里掏出幾塊糖,對那些兒童團說:“小孩,你的不要怕,過來,皇軍大大的親善。”我這是打算跟人家過日子呢,千萬不要給小孩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否則小孩不接受我的話,以后我倆也難處了。
  
  想到這里,我還是狠狠心點了兩只鮑魚。只是有點后悔,自己干嗎要領他們來粵菜館啊,真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早知道這樣該領他娘兒倆吃自助餐去,撐死他也就一百多塊錢。
  我之所以只點了兩只鮑魚,是因爲我不要。我以前吃公款沒少吃那玩意,根本不覺得有什麽好吃。而且,我是工薪階層,自己掏腰包消費不起那玩意,她們娘倆樂意開洋葷就開吧。
  菜上來以后,皮皮立刻狼吞虎咽起來。我點了一枝煙,注視著小屁孩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吃相,既有些可憐,又有些反感。
  A女似乎察覺出了我的不快,就把自己的鮑魚切了一半遞給我。我連忙推辭說:“不用啦,我不喜歡吃這個。”
  小屁孩一聽,立刻說:“那給我吧!”
  說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己動手把半只鮑魚從我盤子里夾了去。
  A女只是裝樣子呵斥了他一句,“你怎麽這麽沒規矩啊”,卻也沒再把那半只鮑魚夾回來。
  我抽了一口煙,看著小屁孩那缺乏教養的樣子,心想:嗯,怪不得人家說離婚女人帶孩子很難找對象,都像這樣的話,能找得著才怪。
  最后一買單,這頓飯花了一千大幾百塊錢。雖然所一個月能掙一兩萬薪水,但這頓飯吃的我還是有點心痛。並非我掏不起這錢,而是覺得把錢浪費到這上邊太不值了。不過,既然來了,就硬著頭皮撐下去吧,以后沒準還得一起過日子呢。
  吃完飯從館子里出來,正準備送她們母子回去,皮皮忽然對A女說:“媽,我想買一雙球鞋。”
  這時我才注意到,這小子腳上的球鞋破了個大洞。我看著她娘兒倆,她倆也望眼欲穿地看著我。我能怎麽樣,那就去買呗,反正是舍命陪君子了。
  到了商場,我領她倆去到了李甯專櫃。誰知,皮皮看著櫃台上擺放的一雙雙球鞋,卻流露出一臉的不屑,撇了撇嘴,說:“咱們別買李甯的了吧,現在誰穿李甯的爛貨呀,穿出去丟人,要買,就買耐克!”
  我一聽,心想:嘿,我操,你腳上穿的是連李甯都不如的雜牌地攤貨,還破了個洞,半個腳丫子都露出來了,居然還說李甯的是爛貨?好個甯缺毋濫啊,有個性!
  無奈,我不想因爲這件事情引起皮皮對我的不滿,只好帶他到了耐克專櫃,買了雙400多塊的耐克鞋。付錢以后,小屁孩立刻歡天喜地地把耐克鞋穿腳上了,原先那雙破鞋直接扔了。
  本以爲這樣就算皆大歡喜了,正準備下樓送她們回家,誰知路過玩具櫃的時候,穿著新鞋的小屁孩又說:“叔叔,我要買個玩具。”
  我看了看他,沒吱聲。
  “叔叔,給我買個玩具吧,這是最后一個要求了。”小屁孩依舊央求不止,口氣聽上去可憐巴巴的。
  我看看這娘兒倆,發現她倆又在望眼欲穿地看著我。唉,我能怎麽樣,那就買呗。於是我核實了一下,問:“當真,是最后一個要求嗎?”
  “是的,買了玩具我就回家。”
  “行,那去挑吧。”我又松動了一步。
  本以爲他會買個幾十塊錢的玩具拉到,誰知小屁孩居然看上了一輛1300塊的仿真汽車模型!這孩子是什麽眼光啊?只買貴的不買對的。現在的商家也是缺德,哄小孩的玩具搞這麽貴干嗎啊?20個這種破玩具都能買個奇瑞QQ開了!
  我覺得這個破玩具實在不值這個價錢,就有些不高興了,對皮皮說:“這玩具完全是唬人的,你看就這堆破銅爛鐵,值得了一千多嗎?你媽上班騎的那個電動車,也不過是這個價,咱們換一個吧。”
  “不,我就要這個。別的我的都看不上。”小屁孩革命意志非常堅定,口氣的權威性不容置疑。
  我看了看A女,希望她出來救駕。可是A女就跟沒聽見我們的對話似的,拿著那個玩具左瞧右看,嘴里還說:“嗯,守傑,你看這車做得真好啊,跟真的似的。”
  我一看是這樣,靠,這完全就是在暗示我掏銀子嘛。無奈中我拉開錢包,發現剛才一番花費后沒剩幾個現鈔了。於是,我不好意思地說了聲:“現金不夠了,咱們今天就先不買吧。”
  誰知小屁孩卻盯著我的錢包,眼巴巴地說:“那你可以刷卡呀!”
  我昏,連這他都知道!我再次擡頭看了看A女,很想讓她制止住小屁孩這種得寸進尺的要求。但是,A女卻顯然沒有那個意思,而是望眼欲穿地看著我。媽的,她這是在考驗我是不是真的對她兒子好嗎?這能考驗出什麽來?
  無奈中,我還是刷卡付了款。不是我心甘情願買這個單,而是想趕緊結束這破財的Gloomy  Sunday(黑色星期天)。
  誰知,抱著玩具的小屁孩還沒笑一分鍾,就又看到了電玩,瞬時忘記了剛才所說的“這是最后一個要求”的承諾,說想玩電玩。
  這時A女大概也覺得小屁孩實在有些過分,或者是急著回去上床,顯得有些不耐煩,用生氣的口吻說:“今天太晚了,東西你也買了不少了,咱們回家去吧!”
  小屁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這不才八點半嗎?一點也不晚。”然后又央求我道:“叔叔,咱們就玩一個小時行嗎?就一個小時。”
  其實這時我已經失去了耐心,實在不想再陪著小屁孩浪費時間和金錢了。而且,沒準再待一會,他又會想出什麽新的花錢名堂。這家夥,有志不在年高,什麽都懂;而且毫無信用,剛說過的話轉眼就當成放屁了。
  於是我不答話,不拒絕也不答應,只顧往商場外走。小屁孩一下子抱住我的腿,不讓我走。我也不好意思把他扒開,只得站住,等待A女表態。
  A女也顯得很煩躁了,估計她還急著回去跟我大戰三百回合呢。只見她提高了聲音,教訓小屁孩道:“你怎麽沒完沒了啊?都八點半了,你明天還上不上學啊?回家,馬上給我回家!”
  小屁孩也是個倔乎頭,根本就不理會A女的警告,而是繼續抱著我的腿,也不說話,但一臉央求。
  A女見他這樣,就硬扯把他跟我分開。扯了兩下,小屁孩突然躺倒地上,邊哭邊打滾,立刻引來幾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
  我一看,靠,算了算了,別第一天見面就惹她娘兒倆內戰,那以后可怎麽辦呐,息事甯人吧。
  我只得當了和事佬,勸慰了A女幾句,又假裝興致勃勃,領著小屁孩玩電玩,一直玩到人家商場九點半打烊。
  從商場出門到停車場這點距離,小屁孩又看到了必勝客,纏著我買了個提拉米蘇。這次我根本沒猶豫,爲了省事直接掏錢打發了他。
  不過,雖然我這天是舍命陪君子,但第一次萌生了退意。小屁孩給我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差了:這麽小就充滿這麽強的物欲,而且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爲、無所不要,那以后大了該怎麽辦?看來以前我想得太簡單了,那時覺得只要自己真心付出,用愛心和耐心對待別人的孩子,那麽繼父這個角色我有信心做好。但是,現在我覺得害怕了,小屁孩根本就不單純,而且更可怕的是,絲毫沒有自尊,只是一味的要,要,要……
  而A女,大概是一個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對小屁孩慣的厲害,對與皮皮年齡和她的經濟條件完全不相稱的物欲非但不予制止,反而似乎抱著能诳我多花銀子就多花銀子的態度,縱容默許。況且,小屁孩已經七八歲了,俗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很多個性已經在這個時候定型了,以后要管的話那得下狠功夫才行。如果我成爲繼父,我跟小屁孩之間畢竟沒有血緣紐帶,我很難去動真格的管教他,那樣會被A女認爲我對皮皮不好,也會讓小屁孩記恨我;而不去管教他,他的物欲如狼似虎,一天就能造幾千塊錢進去,憑我這一年一二十萬的收入,根本不夠他塞牙縫的;而且這麽貪婪成性,也長不出什麽出息來,越大麻煩越多。
  雖然我曾經一度被A女感動,也想充救世主救她出苦海,但我沒考慮到,原來當救世主也是要買一贈一的。而這個贈品的分量可不輕,並且前途無量,自己究竟能不能扛得住,都是個未知數。
  玩罷電玩,我和A女先把心滿意足的小屁孩送回了A女父母家里。因爲還沒正式跟她父母見面,我就沒上樓。
  A女領皮皮上去了一會,然后A女自己下來。我倆回到了她家,一進門A女就急不可耐地抱住我一陣狂吻,然后把我推到床上,爲我脫下衣服,開始爲我吹箫。
  可我一點興致也沒有,滿腦子都在琢磨著小屁孩那檔子事,憂心忡忡。所以,任憑A女百般吮吸挑逗,我就是無法集中精神,小弟弟也軟的跟面條一樣。A女在我下身努力了半天,卻全部失敗了。
  見我沒有興趣,她停下來了,盯著,我帶著哭腔問道:“守傑,你怎麽啦?是不是不愛我了?”
  “不是啊,你看你想哪兒去了。”
  “你騙我,否則這麽半天你怎麽就不硬呢,我的嘴都爲你吹麻了。”
  靠,你的嘴麻,我的心還亂如麻呢,但又不好直說我煩躁的原因。我知道,對於這麽個拖油瓶的離異女而言,她兒子與她,孤兒寡母、相依爲命,可以說她這輩子真正能愛能指靠的人就是她兒子了。如果我說皮皮的壞話,對她勢必是很深的傷害。這樣的女人,甯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願意讓兒子動一根毫毛。這種單親家庭里的母性,比正常家庭里邊的母性更強烈。當然,這是偉大的母愛,咱應該表示尊重,但這也是這類離異女的悲劇。因爲,什麽事情過了頭,那必然會帶來禍害,比如溺愛、遷就,以及爲了孩子而想方設法剝削所遇到的男人等等。
  再好的事情無度了就是禍,就跟我當年那麽CJ卻引來痛苦一個道理。
  所以,我只是敷衍她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心情不好了,大概是想我閨女了吧。”
  A女並不傻,馬上看出我在撒謊,說:“不對,守傑,你沒說實話,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提到你女兒。要是她有什麽事,你白天不會那麽專心陪我們的。你有什麽想法,得跟我直說。咱倆都快成夫妻了,你有心事也不該瞞著我啊不是?”
  既然她看穿了,那我也就只好直言了。於是我歎了一口氣,對她說:“唉,我是覺得,皮皮的物欲太強了,讓我有點難以招架。那麽小,要求一個接著一個,稍微有點不滿足就不高興。你看今天,吃了鮑魚要球鞋,要了球鞋要玩具,玩具到手玩電玩,就連從商場出來到停車場那麽點距離,他都能要出個提拉米蘇出來,讓我應接不暇。”
  A女聽了我的話,馬上辯解說:“守傑,你搞錯了,不是皮皮物欲太強,而是他太久沒人關心了。他肯跟你要東西,說明他非常接受你,把你看成爸爸了。你有親和力啊,他喜歡你,肯在你面前撒嬌,你該感到高興才對。”
  聽了A女的辯白,我心里想:靠,這話牽強了吧,皮皮接受我,我就該高興?他是上帝嗎?我能不能接受他還不一定呢。
  於是,我又歎了一口氣,說:“我感不到高興,我只感到壓力。我以前跟我哥的孩子們處,跟同事朋友們的小孩處,都沒感到這種壓力,說實話,跟皮皮相處我心里特別沒底。”
  A女見我這麽說,感覺到我可能萌生退意了,就試圖迎合我挽回:“守傑,你看這樣行不行,以后皮皮再敢跟你有什麽物質要求,我攔著他,我去管教他。守傑,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咱倆認識很不容易,能發展到今天也很不容易。我真的不想因爲皮皮讓咱倆關系疏遠,相信我,我以后會管好皮皮的。”
  聽了這些保證,我的心情也沒好,因爲我想到了我的女兒婷婷。婷婷活這麽大,我給她買的鞋子、玩具,還沒敢買過這麽貴的,現在倒先替別人的孩子買了,心里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想到這里,越發沒興致了,就跟A女說家里還有點事,晚上就不在這里過夜了。
  A女意識到大事不妙,抱著我死活不放手,然后嘤嘤地啜泣起來。
  我這人就怕女人在我面前流淚,連忙問:“你這是怎麽啦,怎麽說著說著就哭上了呢?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別哭了好不好?”
  A女一邊抽泣,一邊說:“守傑,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活的有多苦,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兒子,又當爹又當媽,他爸根本連問都不問一聲。我就這麽一個月兩三千塊錢,拉扯一個孩子,我遭了多少罪啊,不敢吃不敢喝不敢穿,你知道不知道啊?遇到了你,你人好,善良,和氣,我以爲這輩子有救了,誰知,咱們才剛剛開始,你就要抛棄我了……”
  見她這麽一說,我的心里也挺難過的,連忙解釋說:“不是的,你弄錯了,我並沒有打算抛棄你啊。我只是心里挺亂,我以前也沒有這種經曆,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我只是在想,怎麽跟皮皮好好相處。”
  但A女沒有止住哭聲,反而越發凶了,由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守傑,我求求你,千萬別離開我……要是你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是真的愛你,我不能離開你……不信,我死給你看……”
  說完,她突然放開了我,翻身撲向床頭櫃。被她的突然動作搞得丈二摸不著頭腦的我,順著她的方向一看,頓時一哆嗦:媽呀,床頭櫃上放著一把水果刀!
  這可把我真的嚇壞了,本能地死死抱住了她。她都談論到生死了,要是真想不開了自殺,那我可怎麽辦?我只是想跟她相處,我可不想逼出人命啊!瞬間,我急出了滿頭大汗,晃動著她的肩膀,喊道:“你干嗎啊這是?我想都沒想過離開你,親愛的,你冷靜點好不好?我沒說不跟你處了啊,你冷靜,冷靜!”
  A女這才顯得冷靜了一些,又哭了幾聲,突然她問:“守傑,你得保證,你永遠不離開我。”
  “好,我保證,我發誓,我不離開你!”作保證時,我本來想順著她的意思,說句“我保證永遠不離開你”的,但是,話說出口,卻省去了“永遠”二字。
  這一陣賭咒發誓,外加向毛主席保證,好容易才算把A女的情緒穩定下來了。A女擦干了眼淚,再次向我保證,以后會跟我一起管教小屁孩,聽得我也稍微舒心了一些。然后,A女又開始爲我舔全身。
    唉,這女人,僅僅幾分鍾之前她還哭天搶地、尋死覓活的,幾分鍾之后,就又渾身浪騷了。女人的心啊,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不過,有了A女的幾次保證,我的心也稍微寬了一些,所以這次她倒把我舔硬了。但我實在沒有興致翻身起來搞她,就那麽死魚一樣躺著任憑她折騰。
    A女見我不起來,就蹲在我身上,自己用手把小弟弟插進她的陰戶,然后上下左右搖晃。一邊動,一邊喊:“守傑,你插死我吧,就是死,我也要被你插死!”
  盡管我身上A女言語狂浪、表情迷離,試圖把我一起帶入欲豔狂潮中去,可我腦子里卻清醒的很。
    這次,我發現自己有個特點:如果做愛時我在下位,就很難在短時間射出來。所以,這次延續的時間非常漫長,估計不會少於四十分鍾。
  而A女居然就以這種蹲馬步的姿勢上下擺動了那麽久,一個高潮接一個高潮,最后崩潰了一樣癱倒在我身上,連拿紙擦水的力氣都沒了,還是我代勞的。
    說實話,這麽高難度的姿勢持續這麽久,連我這個經常搞體育鍛煉的人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好腰力,好體力,好腿力。
  接下來幾天,小屁孩似乎收斂了一些,確實沒跟我提經濟要求,大概A女對他有所警告。見小屁孩正常起來了,那幾天我的心情也比較好,覺得這下還是有希望的,也就真心和小屁孩相處。
    我一直覺得,人應該將心比心,以心換心,不是古人說“愛人者,人�愛之”嘛。雖然跟前妻相處十年的經曆,證明這個原則有時並不完全準確,但我想,大概她屬於特例,可能換別人就會好一點。
  別看我長得人高馬大,但個性卻溫和,超有耐心。而且,大概是童心未泯的原因吧,我特別喜歡和孩子們一起玩,而且樂在其中。只要到A女家里,我不由自主地,就會花很長時間跟皮皮做各種遊戲,一點都不會不耐煩。
  我還發現,原來我有做手工的天分。就地取材,三搞兩搞,我就能做出各種各樣讓皮皮新奇的玩意兒:各種交通工具,各種武器,各種動物或人物。而且我這個人做事不糊弄,精益求精,模型做得相當的像。以至於A女開玩笑說:“你就是失業了都不怕,就你這手藝,都能在天橋擺個攤了,保準顧客盈門。”
  一切似乎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皮皮對我也相當滿意。最明顯的表現,是有一天突然開始喊我叫“爸爸”了。說實話,當時我又有些感動,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就像撫摸自己女兒的頭一樣。我看了看邊上的A女,見她先是擦了擦眼睛,接著又笑了。
  生活漸漸顯露出了甜蜜的一面。經常的,我下班后開車回到A女家,和皮皮一起在客廳里做遊戲;A女在廚房里忙活,做好了飯喊我們一起吃;有時我正爲皮皮輔導功課,A女端進來牛奶麥片給我們喝,或者切好的西瓜給我們吃。那種溫馨和睦的感覺,似乎跟真正的家庭一樣。
    由於心情好,嘿咻起來也快活,一次次實踐了她跟我第一次上床時說過的“讓你領教更舒服的性愛”的承諾。
    有一天甚至對俺說,想不想學著A片那樣嘗試一下肛交?還說,她的后門還沒人搞過呢,要是我想搞,就讓我開苞。
    可是,俺一想到那個部位是出恭用的,實在是不感興趣,哪怕是美女的也一樣,就編造了說肛交容易得痔瘡之類的話,婉言拒絕了。
  一次晚飯后,A女突然提出我陪她出去散步。我一看表都九點多了,就說早點上床搞吧,明天還得上班呢。A女不同意,非要去散步。無奈,我陪她出來了。
    走到小區的一個花園里,找了個石凳坐下,A女就坐在我腿上。只聊了一兩分鍾,A女開始和我接吻,手則放在我裆部輕輕撫摸小弟弟。
    小弟弟很快硬了起來,A女順勢拉開了拉鏈。見狀我忙小聲說:“喂,你干嗎?別鬧!”而A女跟沒聽著似的,把我小弟弟掏出來摸。
    我一邊享受著,一邊左顧右盼,那感覺又興奮又害怕。還好,沒人在附近。於是我也膽子大了起來,把手伸到了她裙子里面,發現她竟然……沒穿內褲!
    這才明白:靠,原來她堅持散步就是爲了讓我嘗試野合!她的屄早就濕漉漉了,我用手挖弄了一陣,正打算跟她說還是回家去搞吧,誰知她突然站起身跨在我腿上坐了下來。
    在戶外做嘿咻運動咱又是頭一遭,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但又感覺極度刺激;A女則咬著我的肩膀忍著不呻吟出來……完事后我肩膀上被咬了一個很深的牙印,疼了一個多禮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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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7:04:49

  五、幻 滅
  
  貪婪是一種會給人帶來無限痛苦的地獄,它耗盡了人力圖滿足其需求的精力,可並沒有給人帶來滿足。
                                  ——弗洛姆
  
  但是,這種甜美只是一種幻覺。而幻覺,是早晚要幻滅的。
  沒有多久,問題又出現了,依舊是A女和皮皮的物欲引起的。物欲這個玩意,裝是裝不像的,裝幾天可以,時間長了忍不住,特別是對於自制力比較差的小孩和女人而言。
  沒過兩個禮拜,皮皮提出了新的物質要求:跟我要一雙好的旱冰鞋。
  本來,他已經有一雙旱冰鞋了,但不知什麽時候,他在某個大商場的兒童櫃看到了一雙一千一百多塊的高級旱冰鞋,就又跟我要了。
  這次我沒答應,我不打算繼續遷就他的物欲了。於是,我對他說:“你原來不是有一雙嗎?還好好的呢,又不是不能穿,干嗎還要再花錢買新的?”
  小屁孩聽了,不以爲然地說:“爸,我原來那雙,只是花了百把塊錢買的,難看死了,穿出去都丟人。我們班上別的同學,旱冰鞋都是二三百買的。爸,你就給我買了吧,那鞋我都試了,穿著可神氣呢。”
  我回答道:“皮皮,旱冰鞋這東西,只是滑旱冰時穿一會兒。你看這麽多天,我也沒見你滑過一次旱冰啊?你現在還在長身體,今年買的鞋子明年就不能穿了,就爲了那一會兒,花那麽多錢不值得。再說了,別的同學鞋子也不過二三百啊,你買一千多的干嗎?”
  皮皮沒有被我說服,馬上回答道:“我要買一雙班里別人都買不起的鞋。”
  我接著勸他:“那何必呢?皮皮,老是跟別人比物質你永遠會很累,永遠有人比你更有錢。你今天買了一千多的鞋子舒服了,明天有人買了二千多的你怎麽辦?你是要買一萬多的旱冰鞋跟人家比嗎?對你,一個小孩子來說,這些東西都不重要。要比,就比成績,那玩意才是真格的。”
  小屁孩完全聽不進去我的這番大道理,仍舊堅持要。我見勸告無效,也就不吭氣了,他就抱著我的腿不停地搖著,小臉揚起來看著我,嘴里一個勁央求著:“我要嘛,我要嘛”。
  我看了看A女,又希望她來救駕。可是我發現,A女又跟前幾次一樣,正眼巴巴地望著我。
  靠,不行,我堅決不能答應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於是我把小屁孩從我腿上拉開,嚴肅地說:“你要懂得,要想成長爲一個男子漢的話,必須有自尊。如果你想獲得某樣東西,你得自己去掙,而不是抱著別人的腿討!”
  這番話明顯是對牛彈琴了,小屁孩見要求很難得到滿足,突然惱羞成怒了。他瞪了我一眼,忽然朝我的腿肚子踹了一腳,恨恨地罵道:“小氣鬼,黑臉狗!”
  我常打球,皮膚是曬得稍微黑些,但也沒黑到狗的程度,他這句話明擺著是罵我的。聽了罵,我就有些不高興了,心想這小子怎麽這樣啊?雖然強忍著沒發作,但臉色立即陰沈下來。
  倒是A女發覺我生氣了,也覺得小屁孩罵人打人實在過分了,沖過來訓斥了他幾句,又氣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這下可不得了了,小屁孩又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躺在地上打滾嚎啕大哭,哭了一會兒就跟岔了氣似的,喉嚨里發出“啊呃,啊呃”的聲音。
  自從有了女兒以后,我這人就見不得小孩子哭,一聽到那哭聲就急得六神無主。再看A女,並不是真心阻攔我買那雙旱冰鞋,她只是怕惹我不高興。於是,我只得妥協了,再次乖乖掏出銀子買單,算是息事甯人。只是心里想,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再敢這樣我絕對翻臉。
  一見我妥協,小屁孩立刻破涕爲笑;A女的臉,也笑成了一朵鮮花。
  我和A女帶著皮皮來到了商場買旱冰鞋。掏錢之前,我鄭重跟他說:“皮皮,這是最后一次滿足你跟別人比物質的要求了,下不爲例。你必須答應我,以后不要跟別人比這些東西,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要成爲一個男人,你必須言而有信,你明白嗎?”
  小屁孩穿著新鞋,立刻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誰知,我的妥協非但沒有讓小屁孩滿足,反而再度開啓了物欲的閘門,而他也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的承諾當成回事。買了旱冰鞋才三天,小屁孩就忘記了那次承諾的“下不爲例”,又向我要高級山地車了,依舊打算蓋過班上的其他同學。
  這次我無論如何都不肯妥協了,然后又重複了上次買旱冰鞋的情形。而我,這次任憑小屁孩哭天搶地,始終沒有讓步。
  我很清楚了,只要我讓一寸,他馬上就會進一尺,産生一個新的要求。什麽言而有信,什麽下不爲例,這孩子心里一點概念都沒有。而且跟他講大道理也沒用,人家壓根就不聽那一套。還有A女,根本起不到我和小屁孩之間的緩沖作用,完全一屁股坐小孩那里了。這也難怪,人家是有血緣關系的,我沒有。
  所以,與小屁孩相處,我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滿足他沒完沒了的物質要求,要麽就得做惡人一毛不拔。問題是,做前者只會刺激他更加貪婪,做后者則會讓他記恨我。什麽叫進退維谷?這就是。
  但這一次我決心選擇做個惡人,因爲我清楚:面對他沒完沒了的物質要求,我早晚有一天是必須做惡人的,除非我想破産。7、8歲小孩竟有如此驚人的胃口,如此貪婪而缺乏自制力,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可怕的是,我將以繼父這個非常微妙的身份,面對他的這些問題。
  見我始終不肯吐口,小屁孩也沒招了,只得悻悻地作罷。但是,從那天起再不叫我“爸爸”,甚至不再叫“叔叔”,而改成了“喂,你”;而且,我總感覺他看我的目光充滿了仇恨。
  這種目光讓我不寒而栗,心想:現在丫還小,不敢把我這半個籃球運動員給怎麽樣;但要是再長個十來年,他成了棒小夥,而我卻老了,怕是再不買單就要讓我嘗嘗他的鐵拳了……
  A女自身,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說體貼,勤勞,還有性愛的酣暢淋漓,這是我前妻根本無法比擬的。但問題是,跟她交往越久,越發現她不是像她自稱的那樣沒有物欲,而是物欲超強,比前妻還強。隔三差五地,她總想拉我到商場,一進去起碼要大幾千塊錢才能打發。
  有一個雙休日,A女竟然拉著我連逛了兩天的西單王府井,跟批發進貨似的大包小包搞了一大堆衣服鞋子化妝品。東西多得連后備箱都放不下了,幾雙鞋還得擱后座上。其中買了一副太陽鏡,就花掉二千出頭,還口口聲聲說是爲我省錢,就不買那五六千的了。
  她這麽瘋狂購物搞得我實在有些不耐煩了,上車后抱怨地說了句:“你這人怎麽這麽喜歡敗東西啊?咱又不是大款,每個月就這麽一兩萬塊錢,在北京這個牛人堆里連屁都不算一個,咱得量入爲出,爲以后的生活多考慮考慮。”
  誰知A女聽了,不但沒有悔改表示,反而振振有詞地反問:“守傑,你說我跟你前妻誰漂亮?誰賢惠?誰體貼你?”
  我回道:“當然是你啦。”
  A女又說:“那麽,你前妻那副屌樣你都對她那麽好,我這麽好的女人你就不肯對我好?這對我公平嗎?再說了,買這些東西都是爲了你啊,你說說,我要是穿得寒碜,那出去還不得給你丟人?別人也會說你沒本事,把老婆弄這麽慘。我一個人帶孩子都苦了好幾年了,以前跟著前夫時也窮不拉瞎的,從來都沒好好享受過生活,你要是真的愛我,就應該補償以前應該屬於我的那些!”
  哦,合著我就是那最后的買單人?聽了她的話,我心中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你丫有病吧,你從前遇見個不會賺錢的老公確實是你的不幸,遇著我願意考慮接受你這個尾單貨也就算了,你丫有什麽資格讓我補償你呢?我願意給你花錢那是我的愛心,不願意花錢那是我的權利,你前夫讓你受窮那關我屁事!倆人遇著了覺得合適互相體貼點過好日子,我養活你和你那寶貝兒子,你對我溫柔點體貼點,這就夠了,你丫還想怎麽著啊?想要補償找你前夫去,找我干嗎?我他媽欠你什麽了?
  心里這麽想,當然嘴上不能這麽說。於是我回道:“話雖這麽說,可是我畢竟只是一個普通工薪族,能力有限。我要負擔我女兒的生活費,還要爲皮皮未來撫養做打算,要不節約點,那很難負擔得起的……”
  誰知A女卻板著臉打斷了我的辯解:“你是男人,掙錢的事情該你去操心,我不管。不過你得記著,以后你跟我是一家人,跟你女兒前妻是兩家人,這你不懂嗎?你是要跟我和皮皮過一輩子的,不是跟她們過一輩子的。要是你的錢不夠咱家用,那你可以不付你女兒的生活費嘛,一個月三千多,那得買多少東西啊?等於我白上班養活她們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辭職回家做全職太太,專門伺候你和皮皮呢,讓我也享受享受生活。反正你女兒跟著你前妻,讓她自己養活好了。你看皮皮的爸爸,還不是做了甩手掌櫃?這麽多年一毛不拔。”
  我一聽,操,簡直反了,竟敢打起我女兒撫養費的主意了?心里立馬一陣窩火,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怒吼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前夫他是不是人我管不著,我還要做人呢!”
  A女這才意識到我是真發火了,馬上見好就收,換上一副笑臉,說:“你干嘛呀,這麽較真,連玩笑都不能開……我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守傑你別當真,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這個時候,傻子都能明白,她並不是開玩笑的。她是在一步步試我的底線,得寸進尺,能爭取我不管女兒就爭取,爭取不了再想其他辦法。反正是一個目標:能榨多少榨多少。




  經曆了這次爭吵,我對A女的看法有了顛覆性的改變。女兒是我的心肝寶貝,與前妻的離異,讓我感覺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女兒。所以,我自然會盡一切可能、一切力量去補償她,誰他媽的敢打她的主意我就跟誰玩命。A女這次試探,算是撞槍口上了。而這一撞,就如同泰坦尼克號撞上了冰山,讓我們才啓航的愛情之舟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但是,畢竟我又被A女感動過。兩個月里,她給過我很多溫暖和驚喜。和前妻共同生活十多年,我從未享受過這樣的生活。如果要一下子割舍開來,我也有些舍不得。
  懷著焦慮的心態,我再次想到請教軍子。到這時,我已經開始有些崇拜軍子了。在我與A女開始之前,他就曾經說過,那個大老板是假的,而我會很容易上了她,果然被他一語言中。但他還告誡過我,對A女該甩就要甩。現在,我又一次處於迷惘之中,所以又要向軍子問計了。
  我和軍子有個共同點:都是食肉動物,愛吃朝鮮烤肉。這次,又是在朝鮮烤肉館喝酒聊天。席間,我吃了幾口肉,想問他,卻又怕他數落我,半天不好意思張嘴。只好一個勁兒喝悶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軍子看出來了,問:“守傑,你怎麽不吃啊?這是怎麽啦?怎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唉,還不是上次跟你說那事兒嗎?”我歎了口氣,回答道。
  “什麽事兒啊?”軍子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表明,他已經忘了什麽事了。
  “就是我上次問過你的那個,A女。”我解釋道。
  “哦,那屄啊。怎麽著?那屄你上了嗎?”
  “嗯……交往了一段。”我對軍子這種單刀直入的表達方式有些不適應,委婉地說到。
  “哦。怎麽樣,哥們沒哄你吧?我說那屄好上。”軍子流露出一種不屑的表情,接著評論道:“想上這種老炮女,分分鍾的事兒。怎麽樣,跟她打炮還爽吧?”
  “呃……”我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沒有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最近我跟她出了點問題。”
  “什麽問題?那屄又被別人肏了?”
  “不是,唉,怎麽說呢?我跟她處了一段,覺得有壓力。”
  “壓力?哦,我明白,肯定是跟你獅子大開口了吧,要這要那的。”說完,軍子帶著鄙夷不屑的表情,吃了一口肉。
  “你怎麽知道的?”我驚詫地看了軍子一眼,心里想這厮怎麽這麽厲害啊,我還沒說呢,他就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我跟A女的交往他一直盯著似的。
  “這還不知道哇?”軍子把肉咽了下去,接著說:“我早跟你說了,這類離婚老炮女,都不知道趟過多少渾水了。一次次被男人玩,然后又一次次被男人甩,甩來甩去,還有真感情嗎?早沒了,只剩下物質欲望和生理欲望了。我當初爲什麽跟你說她好上,就是因爲,我知道這類女人,會有生理欲望,然后呢,用自己的生理欲望去釣個男的,榨點錢,再滿足自己的物質欲望。說難聽點,跟桑拿里邊的雞沒兩樣,就是外表上還裝個良家婦女。可是,外表能裝,眼神不能裝。要不然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我當時打眼一看,就知道丫是個物質女,那眼神里都透著貪勁兒呢。所以,我那時候勸你,想玩玩也成,但千萬別把丫當成回事,該甩就得甩。”
  “你怎麽好像跟離婚女人有仇似的?”每次跟軍子聊,她總是對離婚女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這讓我有些奇怪。
  “咳,誰有功夫跟她們較勁啊?我只是說實際情況。”軍子又吃了一口菜,依舊滿臉的不屑:“我是瞧不起那種喜歡吹牛的離婚炮女,就跟這A女似的,媽的人老珠黃了,還整天說自己滿世界有一堆大老板追求。操,這幫離婚老女人,以爲大老板都是開離婚婦女救助中心的啊?好像那幫大老板整天沒事似的都在牆頭上趴著,一打聽到有個殘花敗柳的離婚老女人出來,他們就一窩蜂擁上去,都快搶破頭了。”
    “哈哈……是……”我被軍子式幽默逗得直樂,可又不得不佩服他眼光獨到。
  “守傑,我早跟你提過醒,你得留點心眼,慢慢走,慢慢看,這個世界其實挺複雜的。”軍子又接著說道:“你剛準備泡A女時,我不就說了嘛,女人往往習慣於把一種幻想變成指望。以后你遇的多了,你慢慢就明白,會有很多離婚女人跟你說她們有大老板追求的。但你放心,只要丫說了這個話,你就基本上能上她們。”
  “哦?爲什麽?”我瞪大了眼睛問道。
  “丫跟你吹噓有這老板那老板追求,實際上,她們未必是百分百要騙你,而是在跟你分享她們的幻想。”軍子看了我一眼,遞給我一枝煙,說道:“她們肯跟你分享幻想,那麽她們心理就接受了你。跟你講她們有老板追求,其實是爲了擡高自己身價,讓你重視她,産生危機感。意思是,我可是有大老板追的啊,你要是不趕緊掏銀子獻愛心,我可就飛了。”
  “呃……是這樣?”
  “那當然了。當初,你問我A女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那屄肯定好上?結果怎麽著,你還不是輕而易舉地上了?”
  “呃,是。”我趕忙承認軍子當初的話無比正確。
  “離婚物質女好上,誰不知道啊。你不知道,是因爲你丫以往太CJ了。”軍子對他當初判斷的正確性感到有些自豪,繼續眉飛色舞地談到:“還有一些男的,甚至專玩離婚女,這是不花錢的雞,而且還是良家婦女,何樂不爲?特別是那號有幾個錢的小老板,泡名模明星沒那實力,玩小姐戴套子不爽,不戴套又怕得病,就專玩離婚女。很多有幾分姿色的離婚女,沒準還真的碰到過一些小老板,但其實這些小老板只是爲了花幾個小錢上她們,並不打算娶她們回家。我就認識一個小老板,跟我們有合作關系,江蘇人。據他自己說,他離婚十年,一共玩了一兩百個離婚女。當然,這可能有吹噓的成分在里邊,但落實下來,玩幾十個還是很有可能的。爲了快感,他搞的時候都不戴套。而這些離婚女爲了求得一次新的婚姻,往往比小姐還會伺候人,想怎麽玩怎麽玩,還干淨衛生。據小老板自己說,玩離婚女玩了這麽久,只得過一次性病,尿道炎,小Case,打幾天吊針就好了。當然,現在這社會,性病艾滋病也挺多,離婚女被男人玩次數多了,也不能保證一定就干淨。”
  “啊,是嗎?……”軍子說到這里,我禁不住想到了A女,頓時打了一個冷戰,心說那得趕緊到醫院查查,別不小心被她染上什麽病,那他媽的可真冤枉死了。
  “那些離婚女,遇到了這類小老板,被玩,然后被甩,然后再被玩,再被甩……之所以會這樣,其實是因爲她們心里存在著一種灰姑娘遇見王子的幻想。而遇到過的小老板們,就成了這種幻想的證據。其實,這也很好理解。人嘛,都是愛幻想的,包括你我,守傑,其實我們還不是經常幻想成爲這種角色那種角色?”
  “嗯,是啊。我以前,總是幻想自己變成崇祯皇帝,拿著沖鋒槍跟李自成對決,力挽狂瀾,哈哈。”我對軍子的話表示認同。
  “對,但那是你,男人的幻想是征服世界。但離婚女不一樣,她們實際多了,喜歡把自己幻想成一個有很多大老板追的名媛。其實,不光中國女人喜歡這樣,外國女人也喜歡這樣。不是有個《灰姑娘》的童話嗎?還有個叫什麽……《麻雀變鳳凰》的好萊塢電影?”
  “對,對,是有這麽個電影。好像是理查·基爾和茱莉亞·羅伯茨主演的,講的是一個妓女遇到了一個大老板……”
  “對啊,我說的就是這個電影。這個妓女遇老板,跟灰姑娘遇王子的童話,其實說的都是一個意思:一步登天。這應了那句老話,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過男人征服世界。”
  “是,是這個理兒……”
  “一步登天,也行。但是,童話里邊,電影里邊,人家做這個夢,還是建立在主人公美麗溫柔善良的基礎上的。”軍子見我對他一副崇拜的表情,接著說道:“問題是那些離婚女啊,要想做這個夢的話,得先自己量量夠不夠那個標準。”
  “唉……我本來是想和她結婚的。”軍子的話,句句擊中我的要害,不由得我不信服:“開始投入很大,包括感情,包括金錢。起初呢,感覺也不錯;但是交往久了,問題就來了。”
  “投入?你投入了?”軍子詫異地看著我,說道:“嘿,你怎麽就不聽我勸呢?我一開始就勸你別投入,玩玩她算了,你怎麽給當耳旁風了呢?”
  “你這是什麽話……”我反駁道:“我這人就這樣,要麽,跟人家正經八百地搞對象,要麽,就誰也別招惹誰。我可不想玩了人家,再被別人戳脊梁骨,那事兒我做不來。”
  “唉,怎麽說你。”軍子歎了口氣,說道:“你呀,就這毛病,見了女人你就心軟。但是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叫最毒莫過婦人心。女人的心計,永遠比男人深。碰到個人品好的、真把你當成回事還好辦;碰到人品不好的,那他媽的害起你來,你是防不勝防,一點兒招都沒有。以前,你跟你前妻張佳麗,你看你被她給耍的一愣一愣,跟他媽個地主家的長工似的。你把她當寶貝哄著,供著,人家把你當驢使喚。最后你受不了了不是?離了。你這前半輩子,栽就栽到女人手里了,你怎麽就不吸取點教訓呢?”
  “哦,你什麽意思啊?照你這麽說,合著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沒有真情了?”
  “我可沒說啊。真情,肯定有,但得看對象,得看人。你說那A女,我一眼就看出來,丫根本不是值得你付出真情的主,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
  “唉……”我又歎了一口氣:“你就別埋汰我了,跟你說正經的呢。我可沒你那本事,我只是想處處看。但是,越處,問題越多,越覺得棘手。”
  “行,不跟你開玩笑了,你說吧,什麽問題?”
  “首先是她那兒子。”我想了想,回答道:“我覺得這小子,挺難處。七八歲年紀,什麽都懂,一天能诳我花出幾千去。而且特沒自尊,那要求沒完沒了,一旦不滿足,立馬翻臉不認人。前些天,因爲沒給他買山地車,丫就罵人,踢人。”
  “有這事兒?”軍子看了我一眼,說:“那你還磨叽什麽,趕緊撤!這種小油瓶,麻煩死了,以后光養活丫上學什麽的,你就得花不少錢。何況,丫跟你又沒血緣關系,又那麽大了,啥不懂啊?你對丫再好,你也很難指望他。”
  “我指望他個屁。我覺得他這樣,受他媽影響很深。越交往我越發現,他媽太貪婪,一腦子的物欲,整日里夢想著過有錢人生活。說實話,我有點吃不消了。”
  “本來就是嘛。我不早跟你說了,這種離婚老炮女,個個愛財如命。”
  “問題是,前幾天,她竟然跟我說,要我不付我女兒的撫養費,還說什麽我跟她是一家人,我跟我女兒是兩家人。這話說得我特來氣,然后我發火了。但她立刻就改口了,說是鬧著玩的。可我覺得,丫這不是鬧著玩的,丫這是試探。”
  “沒錯,這就是試探,絕對不是鬧著玩的。要不是有所圖,有誰敢拿這麽大的事兒開玩笑?”軍子肯定了我的推測:“而且,丫這只是最初的試探,你要是溜肩膀了,那以后沒完沒了。我跟你說,這女的你絕對不能要。操他媽的,才幾天啊,就想讓你跟你女兒斷了關系?丫這是利令智昏了吧?這你還看不出來?丫這是想榨干你,包括她兒子跟你要東西,沒準都是丫唆使的。要是抱著要榨干你的目標,那你以后就別想消停了,丫總是會千方百計跟你斗智斗勇的,那他媽的可真討厭死了。”
  “她這個人,按理說對我也不錯,照顧得挺細致的,比張佳麗強多了。可是,我覺得她物欲那不是一般的強,成天拉著我買衣服化妝品。我一表示不滿,那話茬還趕得上。說什麽‘我要是穿的寒碜,出去還不是給你丟人?’好像她花我的錢,是爲了我似的。你他媽想花我的錢就直說,干嗎打我的旗號?”
  “咳,這你還不懂?這就是物質女忽悠男人的口頭禅啊。這種鬼話你別信,什麽叫給你丟人?丫才不是爲了讓你有面子,而是爲了自己有面子。哪個女人要是常唠叨這句話,那說明她心中的面子標準,不是家里過得多好,相夫教子多成功,而是她的奢侈消費能蓋過其他人。這種女人,最典型的淺薄自私虛榮。碰到這種人,你得立刻就甩,早甩早輕松。”
 “我就是納悶,這些女人成天這麽自欺欺人,到底是干嗎?以前我前妻買衣服時,碰到我不高興了,就常說類似的話。當時我還相信,她買那些衣服是爲了我有面子,屁顛屁顛給她買單。可是時間長了,我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你想想啊,每天朝九晚五,她上班時才會穿那些衣服,出門前也確實精心打扮塗脂抹粉,顯得唇紅膚白貌美,問題是我見得著嗎?下班了,跟我見面了,可她就素面朝天了,穿著蓬蓬松松的睡衣睡裙給我看;妝也卸了,臉上貼著面膜扮吊死鬼給我欣賞。看人家勞碌一天,我哪好意思再讓她換上那些漂亮衣服濃妝豔抹?她也不干啊?”
  “哈哈,那是。”我的一番話,也把軍子逗笑了,然后斷言道:“她那些名牌衣服根本就不是穿給你看的。”
  “那是給誰看的?”
  “是滿足她的虛榮心跟別人比的。這還算把她往好里想,有些不厚道的女人,沒準還是穿著去誘惑情夫的。”
  “啊?不會吧……”
  “怎麽不會?”軍子搖了搖頭,歎道:“守傑,現在的女人啊,哈哈哈,什麽樣的都有。在職場里上班的女人,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容易被人誘惑。人呢,都有點邪性,男人有男人的邪性,女人也有女人的邪性。男人忍不住,會出去沾花惹草,女人忍不住,也不會是省油的燈。不是有個什麽統計嗎?說就咱們北京市,凡是做了親子鑒定的,有三分之一的小孩不是爸爸的。操,想想也真他媽的嚇人,那麽多男人戴了綠帽子不說,還他媽的嘔心瀝血多少年,倒是替別人養了孩子。”
  “……”軍子這番話,讓我不由得想起前妻,頓時臉色變得灰暗起來。
  “不過,我沒說你前妻有情夫。”軍子看到我臉色很難看,馬上解釋道:“我只是說,有些女人是這樣。”
  “唉……”我長歎一聲,搖了搖頭,感歎道:“我一共遇到倆女人,一個前妻,一個A女,沒想到,都是物質女。”
  “也難怪。”軍子也搖了搖頭:“這是個欲望時代,多數人都免不了俗。要不怎麽說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里呢?能有足夠的定力,控制住自己不隨波逐流的,只是少數人。”
  “不過,遇到這類女人,心總是懸著。不知道她是愛錢,還是愛人。”我沮喪地說道。
  “怎麽說呢?我覺得,與物質女相處,她會不會愛上你是一回事,但你肯定得不到幸福是真的。遇到這類物欲女,你就等著她提出一個又一個不斷攀升的物質要求吧,等著她拿著你跟這個人的老公比,跟那個人的男朋友比吧,你永遠比不上。爲什麽呢?這類女人有個特點,那就是貪婪。因爲貪婪,她總會處於一種不滿足的狀態中,不僅是對物質不滿足,而且對人也不滿足。她會從一大群男人中,每人身上抽出最好的一點,組成她心目中一個虛擬的完美人。這個虛擬人,要和陳冠希一樣風流潇灑,巴菲特一樣多金多米,徐志摩一樣浪漫溫柔,李蓮英一樣會伺候老佛爺,卻又像你李守傑這樣,多少年守身如玉做宅男。所以,無論你怎麽努力,在貪婪女人的眼中,你都會是個差勁的殘次品,你能指望她會給你好臉色?做夢吧你。”
  “唉,是啊,我前妻跟我那些年,實際上就是這樣。”我沮喪地說道。
  “對呀,一個貪得無厭、跟你不斷提出物質要求的女人,絕對不會是真的愛你;也許她依賴你,但決不是真的有愛。真有愛,她就會珍惜你,生怕你累著傷著,絕對舍不得給自己的男人增加那麽多壓力,就跟我老婆對我似的。這麽多年,她對我的照顧,還有對我的寬容,讓我真覺得這輩子欠了她的。反過來,如果一個男人真愛自己的女人,也肯定舍不得光顧自己潇灑,卻讓她衣著寒酸面容憔悴。不用她開口,男人自己就會去想辦法掙錢養活她。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這個理兒。”我連忙點頭表示贊同。
  “可見,愛和珍惜是密不可分的。”軍子總結道:“沒有珍惜的所謂‘愛’是假冒僞劣的‘愛’,實際上是一種寄生與依附關系。一個只是依賴你而沒有真愛的女人,等你萬一到了低谷會怎麽辦?有句話,叫良禽擇木而棲……所以我告訴你,找老婆,千萬不能找物質女。”
  “那物質女就沒愛情了嗎?”我不解地問。
  “這個嘛……或許有,但她們的愛情觀是損人利己的,但最終,是害人害己的。爲什麽呢,因爲物欲女們把幸福理解成虛榮心的滿足,落實下來就是物質的滿足。但我對幸福的理解不一樣,我感覺真正的幸福是踏實安甯的生活:在你生病的時候有人呵護,在你失敗的時候有人幫助,在你孤獨的時候有人關心,在你老了的時候有人作伴。當然,人和人的世界觀價值觀不一樣,或許在我眼里極端珍貴的東西,在物欲女眼里一錢不值。”軍子說到這里,忽然變得深沈起來。
  “對,沒錯。不同的世界觀,決定不同的幸福定義。追求幸福是人的權利,但有些人以真情爲幸福,就追求真情;有些人以金錢爲幸福,就追求金錢。你這話太對了,靠,世界觀,我以前沒想到。”聽完軍子的分析,我有些佩服他了。以前,只知道他會賺錢;現在終於知道,原來他不像他顯露出的那麽一身銅臭氣,他竟然還是個智者。
  “嗯……”見我完全贊同他的觀點,軍子也就繼續往下說:“物欲女們都喜歡引用一句話,好像叫什麽……什麽……‘愛惜羽毛’?”
  “哦,那句話好像是‘女人應該懂得愛惜自己的羽毛’。”我補充道:“好像是張愛玲說的。”
  “對,對,就這句。‘女人應該懂得愛惜自己的羽毛’。”軍子肯定了我的話,接著說道:“張愛玲的書我從來不讀,沒法準確地把握她老人家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本意。但我根據觀察知道,凡是喜歡把她這句話挂在嘴邊上的女人,都不是在爲提高自己的修養做努力,而是在爲自私自利,爲做男人的寄生蟲尋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愛惜自己的羽毛沒錯,但凡事都有一個度,你愛惜自己過了頭,甚至損人利己,那麽你到最后終會發現沒有人會愛惜你。一個女人,無論你怎麽愛惜自己的羽毛,你的青春也不過十幾二十年,到了那個年紀,你再會愛惜羽毛也是毫無吸引力的老鳥一個。”
  “哈哈,是,老鳥一個,哈哈哈。”我禁不住再次被軍子的話逗得直樂。
  “所以,那些傻屄女人想不通啊。其實對一個打算真的和女人過一輩子的男人來說,真正的吸引力不是容貌,而是德行。當然,容貌好也是重要條件,這咱不否認,但那只是最初始的、最淺薄的吸引,稍縱即逝,決不是本質的吸引。無論多美麗的容貌,在一起生活久了也會産生審美疲勞。無論多名貴的油畫,挂到客廳里幾十年,你還有心思天天欣賞?”
  “哈,是,那肯定,習慣了。你說的對,德行。好的德行,讓醜女變得美;壞的德行,讓美女變醜。我說嘛,你小子成天女秘書換得那麽勤,卻一不包二奶,二不換老婆,原來還是嫂子最讓你愛。”
  “是啊。”軍子說到這里,臉色也有些愧疚:“你嫂子這人品啊,萬一挑一。我這輩子能遇著她,那是前世多少年修來的福氣。可是呢,我他媽的也是不爭氣,就是好那一口。說實話,我也覺得挺對不起她的,可我總是管不住自己。你嫂子跟我說,男人有了錢,是想出去花,誘惑也多。只是你至少保證兩點,一是你愛這個家,二是別帶什麽病回來。這話說得我更是臊得慌,我其實也挺苦惱的。”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此話一點不假,呵呵。”我笑了笑,說道:“軍子,嫂子對你可真好,你可得珍惜啊。以前我跟張佳麗沒離婚那陣子,我就是看著嫂子對你那個勁兒覺得羨慕得不得了。你小子,有那麽好一老婆,還出去花什麽呀。”說到這里,我掏出兩枝中南海,自己抽一枝,遞給軍子一枝。
  軍子連忙推辭道:“來來來,抽我的,抽我的。”說完,掏出他的中華,遞給我一枝。
  “媽的,嫌老子的煙不好抽怎麽著?”我故作憤怒。
  “啊不,不,我習慣了,習慣了,你那混合型的,我不習慣。”軍子連忙解釋。
  兩人都背靠著椅子,開始吞云吐霧。
  “唉,這男人啊,都他媽的是下半身動物,沒辦法。我也想管住自己,可他媽的就是管不住。”軍子搖了搖頭,說道。
  “什麽管不住,你丫缺乏自制力。”我回道:“那我這麽多年怎麽就老老實實了呢?”
  “你?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個天生的宅男,北京城這麽大,可你的世界就兩點一線,家里、路上、公司。我不一樣,我應酬多,場合多,誘惑也多。你那個破公司,別說美女,連個雌性都少見,想花你都沒門兒。再加上你那宅男個性,一下班就往家里鑽,平時把你叫出來喝趟酒都難。再說了,泡妞,總得付點成本,你他媽的平時又挺摳,估計把錢丟這上邊你也舍不得,所以你能守得住。我不行,環境不一樣,把你放我這位置,我覺得你也不一定守得住。我就不信,你小子還真能成柳下惠,美女主動投懷送抱你還坐懷不亂。”
  “呵……”軍子一番話,講的我面紅耳赤。我沒法回答他,因爲我無論從環境還是個性,與他確實不一樣。
  “其實呢,物質女也挺可憐的。俗話說,談錢別談情,談情不談錢。你自己都把自己標個價格賣屄,不自重,憑什麽要求男人尊重你、真的愛你?結果,這類女人最終就是成爲男人的玩物。”軍子見我啞口無言了,就繼續說起自己的心得:“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關心、呵護、扶持,當然,都是互相的。女人啊,只有自己德行好,才能讓男人感激,讓男人把她看成生命中的一部分,感覺離不開她。不過,現在的女人啊,哈哈哈,一個個自我感覺都他媽挺好,個個頭上長角渾身長刺,成天嚷嚷著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實際上,大傻屄一個,丫是在透支自己未來的幸福。一個女的,二十歲時你有自信的資本很正常,三十歲時你有自信的資本我理解,四十歲時你要是還有自信的資本,那我五體投地,呃,不,六體投地膜拜你,嘿嘿。到了那個年紀,青春沒了,還沒讓一男的把她看做生命中的一部分,那就離死不遠了。就像你前妻,張佳麗,以前多牛屄哄哄啊,最后還不是讓你一腳踹。”
  “唉,我也是沒轍,實在是被她欺負得沒辦法。我跟她都結婚十年了,按說倆人感情基礎也還不錯。可她這人呢,不懂得感恩,只顧自個兒,集貪嗔嬌惰於一體,脾氣又壞,還完全不把我當回事兒。還有她那個家,也他媽是個極品,一天到晚這事那事,就沒消停過。實在忍無可忍,只好來個快刀斬亂麻了。”見軍子提到我前妻,我禁不住又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心理抑郁起來。
  “說實話,你那張佳麗也是一極品。我就想不通,你他媽的十幾年可怎麽熬過來的?其實守傑你發現沒有,我這些年從來不到你們家去?”
  “嗯,是啊?嘿,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那麽回事兒呢?你起碼都五六年沒到我家來了。”
  “你知道爲什麽嗎?”
  “爲什麽?”
  “你記不記得,有一年我跟強子、建國到你家去?就是你剛搬到左家莊那次?”
  “嗯,記得,怎麽啦?”
  “那次,我心里就挺搓火兒。按說,咱們幾個發小兒,咱們的關系,你前妻不可能不知道。我們幾個去給你們恭賀喬遷之喜,她作爲女主人,見了老公的鐵哥們來了,怎麽著也得給你點面子不是?嘿,她倒好,當著我們的面,對你吆五喝六的。我們去你家做客,你是男主人,不陪著我們聊天,系個圍裙給我們端茶倒水,忙里忙外;她是你老婆,反倒坐沙發上翹個二郎腿高談闊論。我操,這叫什麽事兒?當時我就有點看不下去了,想說她幾句,被強子給攔著了。從那以后,我們哥兒幾個誰都不提去你家那茬,氛圍不好。”
  “呃……還有這事?我都……不記得了。”軍子一席話,讓我依稀記起了當時的情景,但又不真切。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我當時肯定沒覺得什麽,但事后軍子這麽一說,我頓時感覺臉上有點挂不住。
  “你他媽的那是習慣了,你當然不記得。”軍子歎了口氣,接著說:“唉,守傑,不是我說你,你呀,性格也太綿善了點。一個女人,當著別人的面一點都不給自己男人面子,說明她一點都不在乎你。”
  “要說她一點都不在乎我,也不對吧?我們離婚,拖這麽久,也是她死活不願離呢。”聽到軍子這麽評價我的婚姻,我多少有些不甘心。畢竟,對那樁婚姻、對那個人,我投入了太多,得到這種評價,讓我有些心寒。
  “咳!離不離婚是一碼事,在乎你不在乎你是另一碼事。”軍子見我爲前妻辯解,馬上反駁道:“你在她心里沒地位,她就把你當一台賺錢和家務的多功能機器看待。干嗎跟你離婚啊,你這種十幾年如一日的忍者神龜,又能掙錢又能干家務又不沾花惹草,現在也不好找不是?拴著你,讓你伺候著,花你的錢,在你面前耍威風,我操,她才舍不得跟你離婚呢。這種女人是最他媽極品的一類,早他媽的該一腳踹了,我都納悶你怎麽就這麽能忍?你記不記得,你離婚那天給我電話,說你離了,我是怎麽反應的?”
  “你先奸笑了幾聲,然后核實我拿到證書沒,最后恭喜我。”我當然記得軍子當時的反應,這個反應曾讓還有些怅然的我感到一點寬心。
  “對。我可不是開玩笑的,我是真的恭喜你,你算是熬出頭了。說實話你這些年的日子,我們哥兒幾個都看不下去,替你惋惜了,這麽老實一人,就毀到那麽個女人手里了。可畢竟那是你的私事,我們又不好插嘴。可是你離了,我們都由衷爲你高興。別說我們,就是我跟你嫂子說了,她是女人,按說該向著女人吧?可她也說,唉,守傑這下算是解脫了。俗話說,甯拆三座廟,不毀一門親。可你瞧瞧,我們旁邊人早都盼著你離婚。可你自己呢,卻執迷不悟那麽久。不過這也難怪,感情是你們倆之間的事兒,我們雖然旁觀者清,可我們沒有切身體會,所以只有等你自己覺醒了。”
  “唉,是啊……十年,就像一場噩夢。”我歎了口氣,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一口抽了,頓時覺得嗓子里火辣辣的。
  “不過她張佳麗這樣對你,也是害了她自己。”軍子見我不快,趕緊給我找心理平衡,安慰道:“付出是相互的,沒人天生就是要伺候你的,這個世界上他媽的誰也不欠誰。這麽多年,張佳麗壓榨你,貶損你,漠視你,對你惡言惡語,那麽她注定成不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即使相處很久了,她自認爲是你身上的一部分了,而你看上去似乎已經習慣了,但她還是成不了你的心肝,你的雙目,而是你身上的腫瘤和癬疥。這樣,那她不是折磨死你,就是早晚要被你除掉。別說她張佳麗長那樣,就是一個舉世無雙的美女,要是天天在身邊折磨自己,那男人早晚也會受不了,還不如買個質量好點的充氣娃娃呢。結果,等到有朝一日你醒悟了,她就慘了。”
  “是啊,出來了我才知道,我以前日子過得多差勁。就是現在處這個A女,也比她強不知道多少倍。她呀,不懂得珍惜。哦,她好像后悔離婚了,前幾天她還給我發短信來著。”
  “哦?是嗎?什麽內容?”
  “說她去聽婚姻講座,里邊有個專家說,婚姻里切忌貶損對方,然后她說以前她做錯了,問我能不能原諒她,還說要珍惜眼前人之類。我沒回,直接刪了。”
  “切,珍惜眼前人?丫是想讓你珍惜她吧?這女人啊,沒點自知之明。想讓人珍惜,也得先看看自己值不值得人家珍惜。相互珍惜,這話一點不假,但想讓人珍惜,那是要靠德行,就像我對你嫂子。其實這麽多年,我身邊經曆的女人也多了去了,多少如花似玉的女人看上我的錢。要說一次沒動搖過,那也是假話。可是我清醒,我知道自己除了錢,其實沒啥地方吸引女人。個頭吧,一米六七;長相吧,歪瓜裂棗;你說這些女人想跟我套磁,憑啥?還不是看上我的錢?而你嫂子,無論我窮還是富,一直都在支持我,鼓勵我,把我當寶貝。你說,我能不珍惜她嗎?能離得開她麽?”
  “那你還跟你那些女秘書睡覺。”見他這麽說,我也不客氣地說了他一句。
  “操,那只是逢場作戲。我這人,就這毛病,我知道。但有一條,睡覺是睡覺,老子跟她們不談感情。想撬我老婆的牆角,門兒都沒有。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動物,十個男人九個花,一個不花是傻瓜。就像你,你就是那傻瓜,瞧你被張佳麗給玩的。不過,我也不要求你一定是這樣,你也別要求我,一個人一個活法。但有一條是肯定的,我在外邊花,花的有原則,什麽時候,我都不會抛下你嫂子。”軍子自我解嘲了一番。
  “呵呵。”我對他的自我解嘲不置可否。
  “行了行了,別把矛頭對著我呀,你他媽的不是要我給你出主意嗎?”軍子忽然明白過來,扭轉了斗爭方向:“你他媽的是來求我還是來損我啊?”
  “呃……”我這才發現我的談話已經偏離了航向,趕緊糾正:“好好好,不談你了,喝酒,喝酒。”

六、誰讓愛走遠
  
  誰要失足在愛情的陷阱中,他應該力圖撥出腳來,以免把翅翼纏住。
 
                           ——布魯諾
  
  在和軍子談話后的第二天,我就請假去醫院做了一個全套的性病檢測。抽了血,驗了尿,然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結果。
  萬幸的是,一切正常。看著化驗單上滿眼的“一”號和“陰性”的結論,我長長地松了口氣,心想阿彌陀佛,幸好沒中標。
  A女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對她日漸增多的警覺和厭倦,而是繼續信心滿懷,一個接一個制造沖突,試探我的承受底線。
  和她交往兩個月,前一個月契合大於沖突;后一個月,是沖突大於契合。特別到了最后半個月,她是一個要求接一個要求,一次撒潑接一次撒潑,終於讓我忍無可忍,最后來了個“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某個雙休日,我接到軍子的電話,說我另一個哥們建國的未婚妻,現在刑滿釋放了,想跟我們坐坐,一起吃個飯。
  說到這里,不得不隆重介紹一下我的幾個狐朋狗友了。
  我的發小兒有三個,軍子,建國,強子,加上我,一共四個。我們幾個人,從小生活在一個大院里,父母們都是同事、鄰居和朋友。我們從穿開裆褲一起玩泥巴開始,一直到上同一所幼兒園,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一直到上大學才分開。這樣的關系,用鐵哥們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我上小學時候,剛剛流行開武打影視劇,比如什麽《少林寺》《霍元甲》之類的。社會上也流行講哥們兒義氣,影響到學校。我們四個人,就學著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形式,結拜成把兄弟,發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那還是八十年代初期,正在深入揭批“四人幫”。受社會大環境的影響,我們幾個也就自诩爲“四人幫”,還根據每人的特性,分配了角色:我因爲說話慢條斯理,又常常玩含蓄不苟言笑,被封爲狗頭軍師張春橋;后來成了中學教師的強子,從小長的眉清目秀,但個性比較懦弱,遇事沒主心骨,被封爲草包副主席王洪文;后來成了報社記者的建國,小時候作文寫的特別好,經常挨老師表揚,我們就稱他爲筆杆子姚文元。
  我們這個小“四人幫”,有一個天然形成的領導核心,我們敬愛的旗手江青同志,那就是軍子。一方面軍子這人就愛多管閑事,另一方面這家夥點子多,反應快,手段多,關鍵時候總能派上用場。還有一點,軍子他爸的官最大。所以,大家遇到有什麽事,首先都會想到通知軍子,然后由軍子把信息發布出去,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當然了,我們這個小“四人幫”和那個老“四人幫”不可同日而語,我們可都是小人物,沒干過什麽禍國殃民的壞事。
  這次軍子召集大家湊到一塊喝酒,是爲了祝賀建國未婚妻獲釋出獄。十年前,就在我開始十年婚姻噩夢的時候,建國和他的未婚妻也打算領證結婚了。就在領證前夕,他未婚妻出事了。
  建國的未婚妻姓周,年輕時是個挺單純的女孩,人長得中等偏上。那時剛參加工作不久,在一家國企當出納。兩人要結婚了,可是女的家里條件不是很好。建國家雖然條件略微好一些,但畢竟只是普通機關干部,建國自己事業又剛起步,買了房以后沒什麽錢裝修和買電器了。
  那兩年股市不錯,建國的未婚妻就想,利用手中掌管的公款,到股市里撈一把再還上,這樣就能有錢結婚用了。一念之差,瞞著建國用公款進了股市,但一進去就賠了。后來東窗事發,判了十三年徒刑。
  那一年,建國才25歲,他未婚妻才23歲,兩人還沒領證。
  如果建國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遇到這種情況就肯定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何況兩人還沒領證,還不算夫妻。別說無情無義的男人,怕是十個里頭有九個要三十六計走爲上策了。但建國讓人佩服的就是這一點:一方面他把房子賣了爲未婚妻退贓,爭取寬大處理;另一方面在未婚妻判刑后一直沒有變心,幾乎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去看她,勉勵她,等她出來。
  本來,一個才20多歲剛走上社會的小姑娘遇到這種事情,對人生前途的打擊是毀滅性的,那時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但是有建國的不離不棄和不斷鼓勵,建國未婚妻還是挺過來了,改造也很積極,后來減刑到十年。
  建國未婚妻並不是壞人,她的錯誤是一時糊塗,在不該伸手的時候伸了手,想搞投機撈一票。其實,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別人搞投機發財不等於你自己就有那個運氣。所以,不該伸手的時候,千萬不要伸手,千萬不要靠僥幸心理做事。心懷僥幸去投機,十有八九要失敗。
  這十年,建國跟我們不止一次喝過酒、雖然大家都越來越老,但建國衰老得比我們更快,以至於三十五歲的他,看上去像四十多快五十的人,跟年齡根本就不相配。這些年,他居無定所,一個人孤獨而焦慮地生活;又總是在外邊采訪,生活也不規律,慢慢地身體垮了;吃飯在外邊湊合多了,還染了肝炎。
  人就是這樣,當開始爲一個目標奮斗時,他會很有信心和決心。但隨著付出代價越來越多,離目標越來越近的時候,人反而會動搖。所以不是有句話叫“黎明前的黑暗”嗎?接近目標的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
  建國頭幾年還好,最后那兩年,眼見著未婚妻獲釋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的精神也開始接近崩潰。幾乎跟我們喝一次酒就哭一次,一邊哭一邊說:“你們不知道,這些年我都過得什麽日子,我是扳著指頭等她出來啊。”
  最初兩年,我們曾勸過他別等了,趁年輕再換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呢,你自己條件又不差。但建國卻回答說:“她是爲了我,爲了我們的小家才進去的,我不能就這麽丟下她不管;我不管她,她出來可怎麽活啊。”
  見他這麽說,我們也就不勸分了,只是不停地勉勵他:等下去,幸福一定會等來的。
  如今,他的她終於出來了。軍子就召集我們幾個哥們湊一起爲他倆慶祝。
  建國的未婚妻年輕時就談不上很漂亮,而且經過十年牢獄之苦,更是蒼老憔悴。大概跟社會隔絕太久,她顯得呆頭呆腦的一臉木讷。我們跟她說話,她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跟她說句話,往往要重複二三遍她才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酒席一開始,大家當然是把這事當喜事來慶祝的,笑呵呵地互相寒暄,說一些恭維話,比如他倆是天生一對,苦盡甘來,等等。
  菜上齊后,軍子提議,大家一起爲建國夫妻破鏡重圓干杯。於是大家起立,碰杯。
  建國端著酒杯,想說兩句話,可是他努力了半天,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喉結上下翻滾了一會,突然“哇”地一聲哭了。接著他的未婚妻也哭了,放下酒杯,撲到建國懷里抱頭痛哭。
  情緒是可以互相感染的,這對苦命鴛鴦以淚洗面,讓我們這些沒有經曆過這種折磨的人們,也忍不住眼眶濕潤。軍子在抹眼淚,強子也在抹眼淚。
  而我,這個剛剛從婚姻圍城里走出來的人,看著別人堅守這漫長的婚約,苦盡甘來;又想到自己,十年慘淡經營,卻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更是不勝唏噓。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外湧。
  正在淚流滿面之時,我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A女打來的。
  我忙放下酒杯,在桌上拿了一張餐巾紙擦干眼淚,擤了擤鼻涕。然后,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出了包間到走廊上接電話。
  電話里A女先問:“守傑,你在干嘛呢?怎麽吵吵嚷嚷的?”
  “哦,我在陪幾個朋友吃飯呢。”我回答道。
  “哦,那難怪這麽吵。”A女接著問:“你在哪吃飯啊?”
  “中關村。”我回答道。
  “哦……诶,守傑,你猜猜我在哪?”
  “猜不出來。”
  “我在王府井逛街呢,你來陪我吧。”A女向我提出了要求。
  “那怎麽行啊,我正在陪朋友吃飯呢。”我連忙拒絕了她的要求。
  “那你吃一會兒再來陪我。”
  我回答道:“那……不太好辦,今兒這個朋友的老婆剛刑滿釋放,大家好不容易湊一堆,這才剛開始吃上,不是一會兩會兒能吃完。再說了,待會我們吃完了,也可能還得坐坐聊聊。這個,我不能答應你,逛街,以后吧,啊。”
  “不,我要你答應我,你必須過來陪我。”A女在電話里流露出了一點生氣的口吻:“你總不至於把我看得,還沒你的那幫狐朋狗友重要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答應你,這根本不是一碼事。”我繼續解釋:“這些發小兒跟我都幾十年交情了,又是這種大事,我無論如何是不能溜號的。逛街,咱們以后有的是時間,但這次我確實不能陪你,你別逼我,讓我左右爲難啊,理解我一下吧,啊。”
  本以爲這麽好言好語解釋一下就沒事了,誰知A女竟然勃然大怒,居然對著電話機喊了起來,說:“什麽?你覺得你的勞改犯朋友比我還重要嗎?我就是逼你又怎麽啦?你是打算跟你的狐朋狗友過一輩子,還是打算跟我過一輩子?嗯?”
  我一聽,心說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相呢?我跟你解釋得夠清楚了,你他媽的干嗎非要逼我啊?真是不識擡舉。
  我強壓住情緒,繼續耐心解釋:“我說你就別逼我了,人家這是勞改了十年,剛出來給人家慶祝,情況特殊嘛。平時,你要我陪你逛街,我不是都陪你去了嗎?這次特殊情況,我實在是走不開,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
  A女卻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嗓音驟然間提高了八度,開始大喊大叫:“我憑什麽要體諒你啊?嗯?你好意思跟你那幫酒肉朋友混,把自己老婆晾一邊,我又憑什麽體諒你?你把我放到一個什麽位置了?你體諒我內心的感受了嗎?我好心請你來一起逛街,怎麽就那麽難?你以爲你是皇上啊?你的大駕就這麽難請?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就這麽不重要?”
  她的這番話,是以歇斯底里的口吻喊出來的,看樣子是真發火了。以前不知道,這才頭次領教,A女發起火來,那嗓門可真不小。以至於隔著電話我都覺得特刺耳,不由得把手機稍微挪開耳邊一點,忍受著A女連珠炮似的責問,覺得真是莫名其妙。這些女人,怎麽跟她們講個道理就這麽難呢?
  我皺了皺眉頭,繼續強作耐心,說道:“這是哪跟哪啊?你在我心目中地位,跟我那幫哥們沒可比性啊!場面上有些應酬是根本躲不開的,干事情你得分個輕重緩急吧?在這種情形下我要是走了,人家怎麽看我李守傑啊?以后我在朋友那里可怎麽混呢?……”
  但是A女絲毫沒有聽進去我的申辯,而是突然打斷了我的話,聲嘶力竭地喊:“李守傑,廢話少說,我限你半小時過來!”
  說完,她氣哼哼地挂了電話。
  與A女通話時,我透過手機能清晰地聽到,她那頭商場里所特有的喧嘩聲和廣播里的女音。這麽大庭廣衆之下,卻大吼大叫的,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操,你他媽哪根筋犯病了?要我半小時內過去?你他媽的當我是什麽人?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做夢吧你。
  想到這里,一股厭惡的情緒油然而生。於是,我返回了包間,根本就不理會這事了。
  當我回到座位上坐定,大家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我們“四人幫”的旗手軍子同志,正在那里侃侃而談,仔細一聽,是在安排建國夫妻以后的生活。
  只聽軍子說:“……京東錦繡花園還有幾套尾盤,有個16樓,朝向和通風都不錯,大概一百多一點的套型。要是你們瞧得起我的房子,那安排一下,可以按成本價給你們一套。那房子是2000年開發的,就按那時候成本價給你。不用貸款了,免得受銀行那幫黃世仁盤剝,分期付款就成。期限你們自己定,十年八年的都沒問題,跟我打個招呼就成。當然啦,我也不是開慈善中心的,建國你也不是叫花子,錢早晚要給。”
  然后,軍子又宣布,打算錄用建國未婚妻到自己公司工作。
  建國兩口子聽到這兩個意外的喜訊,向軍子千恩萬謝,雙雙站起來向軍子敬酒。軍子也站起來,跟他們碰了杯,一飲而盡,然后坐下來說:“別謝了,建國,小周,咱們誰跟誰啊,謝就見外了。我們幾個從小湊一起臭味相投,都二三十年了,那是了不起的緣分,誰讓我們是‘四人幫’呢,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再說了,風水輪流轉,啥時候備不住我軍子也栽了,到時候還不是咱們幾個哥們互相幫忙,你們說是不是?”
  大夥連忙附和著說:“那是,那是”。
  說到這里,氣氛變得熱烈起來。大家頻頻舉杯,觥籌交錯,包廂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就這麽邊吃邊聊,又過了一會,我接到A女第二個電話。見狀我又起身到了過道里邊,一接,她歇斯底里的噪音直沖我的耳朵:
  “李守傑,你真的做得出來啊?我幾次三番邀請你陪我逛街,你就跟你那幾個狐朋狗友一起,把我涼在一邊嗎?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過不過來?“
  見她這麽不識時務,我也懶得再費口舌解釋了,就很堅定地說:“我說過了,不能過去。”
  “好哇,這就是你對自己老婆的態度嗎?行,你有種,我告訴你,李守傑,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你這麽欺負我,我一定會給你報複的!”顯然,A女被我屢次的拒絕徹底惹煩了,電話里氣勢洶洶地威脅起我來。
  我皺著眉頭聽完她又一次瘋狂的嚎叫,心里的反感更加深了:媽的,你還自稱我老婆?誰他媽確認你是我老婆了?你他媽的自作多情吧?老子現在都考慮是不是該把你一腳踹了,你還這麽自我感覺良好。即便你是我老婆又怎麽著?要是老這麽無理取鬧,老子也得把你給休了。又一想,媽的,肯定是丫又看上什麽時髦衣服了,兜里沒錢,想讓我趕過去給她買單。
  想到這里,心里更是厭惡到了極點,索性把電話關機,任她在大街上發瘋去。

  奇怪的是,這次風波居然沒有下文,她也沒跟她揚言的那樣報複我什麽。第二天,她又跟沒事一樣,溫柔地給我打來電話,要我去她家。我見她識趣,也就去了。
  誰知一去到了才知道,丫這是擺了鴻門宴,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我說:“李守傑,我已經考慮過了,咱們倆的關系該結束了。”
  我一聽,挺意外,但轉念一想:那敢情好,我還正發愁怎麽甩了你呢,結果還沒等老子開口你就先開口了,真是正瞌睡呢你就塞給我一個枕頭。
  於是我立刻回答說:“那行,你說結束就結束吧。”
  說完,我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A女一看我真走,慌了,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淚珠子在眼眶里晃了兩下,掉下來了,哭哭啼啼地說:“好啊,守傑,你這麽無情?都說癡情女負心郎,我今兒可是見著了……你爲什麽這麽狠心啊你?”
  我一看,媽呀,我這輩子就怕女人掉眼淚,丫怎麽又哭了?也就沒敢繼續耍橫,問道:“不是你提出要分手嗎?你都要分手了,那我還賴在這里干嗎?”
  “我提要分手你就真的分手?你就不會求求我啊?”A女一邊哭,一邊問。
  什麽?求求你?操!誰他媽求誰啊?這些女人,怎麽總是喜歡虛張聲勢?表面上牛逼哄哄,實際上色厲內荏,一天到晚這麽裝啊裝,累不累啊?
  但是,我不好直接跟她這麽說,怕她再哭個不像樣,就順著她的意思息事甯人:“好,我求求你。別哭了好不好?”
  本以爲這下就該好了,誰知她哭得更凶了,哇哇地,還對我連掐帶打的。我一邊抵擋,一邊著急,雖然有拔腿走人的欲望,但又怕她做出自殺自殘之類不可測的事情,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勸她。
  勸了很久,胳膊被她掐的青一塊紫一塊的,她突然止住哭泣,問了一個以前問過我無數遍的老問題:“守傑,你說,你離開我你就活不下去,是不是這樣?”
  什麽?離了你我就活不下去?聽到這里,我心里一陣膩歪。以前並不覺得,但此時她問這個話,讓我覺得特別刺耳,心想:你他媽真是病的不輕,你這股子自信打哪兒來的?這個世界離了誰,地球還不是照樣轉?你以爲你是誰啊,我不靠你吃不靠你喝,就跟你認識才一兩個月,連你有過多少性夥伴都沒搞清楚,我還就離不開你了?你他媽的也太把村長當干部了吧?別說離開你,就是你他媽的今天挂了,明天,頂多后天,老子就能換個女人操。
  但心里雖這麽想,嘴上卻不能這麽說,那一說破多尴尬。只得違心地附和著她說:“嗯,是啊,沒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等我這麽說了,A女才算破涕爲笑,又拉著我親吻起來,心疼地親吻我胳膊上的掐痕,又要我今天就別走了,晚上跟她過夜吧。
  我一聽,也行,那晚就沒走。沒走是沒走,但心里煩透了這種伎倆,都他媽中年婦女了,還玩十七八歲小蘿莉的套路,有沒有點自知之明啊?
  在我看來,女人所問出的最愚蠢的問題,就是逼問男人:“你究竟愛不愛我?”或者問:“我究竟美不美?”或者說:“難道你能離開我嗎?”
  唉,這些個問題,女人要想從男人嘴里逼出來,那是一個破錢都不值。一個男人,上午可以跟張三說,我對你的愛像馬里亞納海溝那麽深;下午可以跟李四講,你比荷馬史詩里邊的海倫還美;晚上還可以跟王麻子發誓,離了你我一小時都活不成。爲什麽呢,這太容易了,說一萬句不如一個行動。愛是需要日久天長見證的東西,光說一句頂個屁用。
  可是A女就跟中了邪一樣,老是纏著我問這些弱智問題,就跟一定要得到肯定答複似的。爲了擺脫這種沒完沒了的糾纏,我當然只能讓她滿意啦:我愛你,你很美,你是我的女神,你是我的天使,我他媽的離了你我就活不成,等等。
  嘿嘿,女人,別太強求男人贊美你。如果你足夠優秀,男人該贊美你的時候自然不吝惜最優美動聽的詞彙;但是男人不想贊美你時,你苛求男人的贊美,那麽得到的只能是謊言。千萬別把謊言當真,把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想象得有他嘴上說的那麽重要,不是那回事。
  但這A女智商也夠嗆,聽了我這麽多違心的贊美,她還真以爲我就離不開她了。乘著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丫是一個要求接一個要求,讓我目不暇接。估計她想:“反正你丫的也離不開我了,我提的要求啊,你不乖乖就范還能怎麽著?”
  結果當天晚上,急於求成的她,又來了一次新的試探,導致我徹底把她Delete掉了。掉了。
  那天,我們洗完,脫的溜光躺在床上,A女又照例爲我舔小弟弟,舔屁眼,舔著舔著,她突然握著硬梆梆小弟弟看著我,以抱怨的口吻說:“守傑,你這人哪里都好,就是小氣了點。以前追過我的人里,你是最摳門兒的一個。人家都表示要送房送車呢,你卻連買幾件破衣服都唧唧歪歪的,真是沒勁。”
  我一聽,心想:靠,又來了,嘴皮子上表示一下誰他媽不會啊,我還打算把國家大劇院送給你呢,你要嗎?要是別的男人都跟你說得那麽慷慨,你兒子還至於穿著露腳丫子的破鞋?
  想到這里,我很驚訝地回答說:“我這還算小氣啊?你看我們交往這一個多月,不算吃飯和出去玩的開銷,光算給你跟皮皮買的東西,我怕是都花進去兩萬了吧?說實話,這倆月我不光自己每個月的薪水花個精光,錢不夠了跑銀行取存款都去了幾回呢。”
  A女先是裝作驚詫的樣子,在我隨口數了幾個花錢項目以后,她不好再否認,就回答說:“我不是指你花錢少了,而是覺得你對我不夠信任。”
  我依然很驚訝,問:“哦?我都這樣了你還覺得我不夠信任你?你倒是說說,我哪里讓你覺得我不信任你了?”
  A女回答道:“你看,咱倆都已經上床這麽久了,我子宮里都有你多少精液了啊,你都還沒主動提出來把你的信用卡交給我,或者辦個附卡,讓我也體會一下有錢人那種刷卡不眨眼的感覺!”
  我一聽,心想:媽呀,這下可碰到搶劫了!什麽刷卡不眨眼,分明是殺人不眨眼!誰說我跟你上床了就得把信用卡給你?你他媽的離婚五六年,起碼跟一兩打男人上過床,我射進你子宮里去的那點精液完全是滄海一粟。要是人人都得給你信用卡,那你他媽的不早成大富婆了哇?
  好歹咱還沒有色令智昏,馬上斷了她的念想,斬釘截鐵地回答道:“這根本不可能。我的卡,只有結婚成家才會考慮給你附卡,這是原則!”
  A女見我臉色陰沈、口氣冰冷,知道一時半會難以達到目的,就又玩起曲線救國的策略,強作歡顔說:“嗨,我是隨便說說,跟你鬧著玩的,你別當真,啊。”
  然后,她爬到我的身上,開始進入狀態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她賣勁的動作,目光不由得變得輕蔑起來。心想:你說這是鬧著玩的,我可不認爲你是鬧著玩的。以前你說要跟我前妻比消費,在我顯示不快后你就說是鬧著玩的,可是后來,你丫的一步步都诳著我實現了。我是男人,沒功夫時時刻刻跟你一個女人算計來算計去的。本著跟你結婚的目的,又覺得你以前挺不容易的,我是盡量遷就你,在你不斷施加的壓力前步步退讓。起初,我以爲你這是一時的瘋狂,沒準關系確定了就會收斂的。但遺憾,我明白了,不是這樣,你是得寸進尺,得尺進丈,得丈進萬丈,像他媽的一台榨油機一樣越榨越來勁。現在,你已經不滿足於爲你和你那寶貝兒子買這買那了,直接打起老子信用卡的主意。信用卡那玩意我能給你嗎?如果你是個自覺的女人,沒準結婚后我可以考慮;問題是你個物欲狂人,要讓你體會到刷卡不眨眼的感覺,把老子透支到破産了,你他媽的都未必能體會到。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我離婚之后,本來是懷著尋找一個理想妻子的目的出來的,離婚十八天就遇到了她。她看上去浪漫迷人,也會體貼人。對我而言,最初的相處是一種驚喜。我被她感動過好幾次,也曾經下決心給她一個美好的生活,對她好。但是我沒有想到,這段我本來寄予厚望的緣分,轉眼就墮落成了Sex andMoney的庸俗交換。這不是我所想要的婚姻,她不是我所想要尋找的人。而她,卻還不知道我已經把她給Delete掉了,還在賣力地用床第之歡討好我,還在琢磨著在跟我提新的物質要求,醞釀著對我新的試探……
  
  接二連三幾次被她們娘兒倆痛宰,加上A女所做所爲已經超出了我容忍的底線,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脫身了,一連好多天沒有再去A女家,也沒主動給過她電話。
  A女也發覺我有些冷淡,一天上午上班時給我電話,說她請了假,想回家跟我縱情做愛。正好那天我工作不忙,加上的確有幾天沒有嘿咻了,也挺想享受一下樂趣,就跟老板扯了個謊說出去拜訪客戶,開車到了她家。
  路上,A女不斷發挑逗短信,我也樂得借坡下驢,在短信里調戲她,勒令她化妝,穿上情趣內衣,不穿內褲站在門口爲我開門。本是一句戲言,誰知還她真的照做了。當然,一陣狂干,一炮居然送她到了七八次高潮,真成神炮手了。
  完事后,她問我,是不是想冷淡她了?我說不是,只是最近有些忙。
  當然,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是虛情假意了。
  A女提出晚上出去吃飯,沒有小屁孩在場,A女在吃飯上還比較好招呼,於是我同意了,陪她出去吃飯。以往我們吃飯,一般我都順著她的口味,去找一些口味有些清淡的館子。這次我不想再順著她了,直接帶她去了一家川菜館。
  “干嗎來川菜館啊,太辣了。”A女口味一向偏清淡,來吃川菜她有些不高興。
  “每一次吃飯都依著你,依著我一次不行嗎?”我反問道。
  A女不好再反駁什麽,只好跟著我進去了。兩人落座后點了菜,我點了兩個辣菜,她點了兩個清淡一些的。
  “守傑,我已經想好了,咱倆結婚吧。”在等菜的功夫,A女說道:“吃完飯,你就陪我出去買鑽戒,我想要個半克拉的,好不好?”
  “結婚?”我一愣,壓根沒料到她居然會提結婚這回事。我都準備把你踹了呢,你竟然在想結婚?我在故意冷淡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靠,還想讓我給你買半克拉的鑽戒?那得多少錢啊?燒糊塗了吧?
  於是我敷衍道:“呃……現在談結婚早了點吧?咱倆才交往了不到兩個月,互相還不完全了解,有些地方還要看能否磨合,現在談婚論嫁是不是急了點?……”
  “我覺得完全可以了,現在談結婚一點都不早。”A女喝了一口茶,看著我的眼睛。
  她憔悴的眼神里依舊充滿了期待,讓我不忍心再看,只得低下了頭,無意識地盯著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雙手。
  只聽A女說道:“守傑,這兩個月時間,我已經認定了你的人品,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你溫柔,實在,沒壞心眼,對皮皮也有耐心,跟了你,我娘兒倆這輩子算是有靠了。”
  說完,她伸出一只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我緩緩地把自己的手從她手里抽出來,從兜里掏出一枝煙點上,抽了一口。心想:沒錯,你對我是肯定了,你沒理由不肯定我。但我卻否定了你,這兩個月,我也認定了你的人品。你試出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我也試出了你是天下最貪婪的女人。
  當然,嘴上可不能這麽說,而是繼續敷衍道:“咱們連對方父母都沒見,現在談婚論嫁有點早吧?雖說是自由戀愛,可雙方家人也得接受才行。沒準你家人還看不上我呢,我覺得,起碼得你家人認可了,才能談這事兒。”
  A女馬上說:“守傑,你的情況我跟我爹媽說了很多次了,他們都挺支持我的,你的照片他們也看了,都滿意。我媽還說了,遇到你,算是我撞大運了,要我一定珍惜這個機會,好好跟你過。我已經跟爹媽說好了,他們都挺願意跟你見面的,也不跟你要彩禮什麽的了,希望咱倆快點把事情給辦了。我們這個周末就見怎麽樣?星期六你去我家見我父母,星期天我去你家,都滿意的話咱們就把這事給定了吧,我現在一天都不想拖了,我怕再拖下去夜長夢多。”
  A女這番話說的我又有些心軟,一直沒敢擡起頭來,看她那雙憔悴而充滿期待的眼睛。或許在她眼里,我已經成了一名可以救她出苦海的救世主,但我不是……盡管我曾經有過這種想法,但我發現我不能再去充當什麽人的救世主了,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她的物欲太嚇人了,她兒子的物欲更嚇人,我擔當不起,我滿足不了,我承受不住,我也容忍不下。盡管她會伺候男人,但她充滿了控制欲,她和我前妻一樣喜歡博弈,她算計我給女兒的生活費,想讓我成爲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男人,盤算著我的信用卡。我已經不再年輕,沒有資本再和她進行一場命運的豪賭……
  想到這里,我的心又狠了起來。媽的,事到如今,我已經下定決心三十六計走爲上了。什麽催我結婚,什麽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怕是惦記著那張附卡快點到手吧。這女人一窮二白,結了婚搞不到一起的話就是再離,她也損失不了什麽,要不然人家怎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呢?我這邊怕是就有點慘了,房子,存款,股票,汽車,都得來個二一添作五。本來跟前妻離婚就二一添作五一回了,要是再來這麽一回,我辛辛苦苦十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純粹等於爲這倆女人當包身工了。
  本來,既然我願意接受她的孩子,就抱定了要承擔撫養義務,上學、就醫、成長、生活,就按一個中産階級家庭的生活水準來說,十幾年下來這些費用在北京怎麽算累計也得個百八十萬的。但是,我沒法爲深不可測的物欲做計劃,也不打算爲這種物欲當冤大頭,更不打算犧牲自己女兒的撫養費用去爲別人的孩子填黑坑。
  所以,我不能結這個婚。
  但是,我當時也沒立刻就這麽說,而是支吾著,哼哼唧唧地扯理由:“我還沒跟我爸我媽說呢,這事我得先通報一聲。而且下個周末日子不一定好,這麽重要的事情,我要回去翻翻老黃曆,挑個黃道吉日。”
  “什麽黃道吉日?”
  “嗯……是這樣。”我現編故事騙她道:“以前,我跟前妻辦婚禮時,就沒注意,隨便定了個日子辦了。后來一翻老黃曆,那天偏偏是忌嫁娶的……你看最后我和她還不是黃了,所以我就特別留神,干大事得選日子。”
  “啊?你還這麽迷信啊?呵呵,沒想到你讀了博士,還是信這個啊?”A女對我的迷信感覺有些意外,然后又附和說:“不過,你說的也對,迷信這個東西,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以前呀,我有個高中同學,有次跟她老公兩人不知道爲什麽吵了一架。幾天后她老公出差,她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他老公還生著氣呢,就說了聲,哼,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她也挺生氣,就回敬說,那好,你就死在外邊算了。結果,他老公坐的飛機掉下來,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一個,那句話還真說著了。”
  “哦,是嗎?”我也被她說的這個故事給震了一下,心想自己以后說話可得留點神,沒準哪次還真的一語成谶了。
  吃完飯,兩人上了車,我正打算把她送回家,A女突然說:“守傑,現在還早啊,陪我逛逛街吧。”
  “你不回去照顧皮皮嗎?”我問。
  “我白天安排好了,讓我爸去接皮皮,晚上就住他們那兒了。”A女看了我一眼:“晚上還想跟你玩點刺激的,皮皮在跟前不方便。”
  “哦……好,好。”我連聲附和道,心說下午不是都打了一炮嗎?還想打啊?然后我說:“行,那咱們回去吧。”
  “先陪我逛逛街嗎,好長時間沒陪我逛了。”A女又在央求我:“我看中了一件特有檔次的衣服,哎呀別提多有品位了,我早試過幾回了,別合身,才一千多塊,只是你一直沒陪我去,我就沒買。”
  聽了她的話,我心想,靠,我不陪你去你還就不買了?這女人,見了我就他媽的事兒多。只是,現在我實在不想再爲你投入了。
  於是我編瞎話推托道:“不行啊,今天白天是請假出來的,晚上還有一堆工作要熬夜做,明天得交工呢。”
  “啊?……那就幾分鍾嘛,我都試好了,到那里直接交錢刷卡就成。”A女依舊糾纏。
  我有些被她纏的不耐煩了,眉頭一皺,說:“那也不行,我現在可沒心情逛。再說了,我爲你買衣服,起碼得符合我的審美我才會買單,我沒心情的情況下我也沒法審美。”
  A女見我誓死不從,也沒轍了,可又不甘心,就說:“那好,今晚我就順著你了啊,你看我對你好吧?不過我對你好,你也得對我好。你得答應我,下次得陪我把它買了。”
  “行,沒問題。”我立刻不假思索地把空頭支票開了出去。反正已經不打算跟你處了,要我把天安門買下來我都敢答應。
  A女被我的空頭支票哄得高高興興,很善解人意地對我說道:“那我們早點回去吧,另外啊,你以后最好少熬夜,到這個年紀了,也得注意點身體。”
  “呃……是,我們搞IT的,都是這個毛病。”不知怎麽地,聽了她這句話,我心頭忽然猛地一熱。唉,這女人,有時還真讓人有點感動。
  “以后咱倆結婚了,我可得看著你,一定要讓你改了這個毛病,我可不想讓你未老先衰了。”A女又溫柔地補了一句。
  我開車送她回家。打算跟她說再見了,卻又有些舍不得。這使得我情緒有些低沈,一路上默默無語。
  A女注意到我情緒有些怏怏不樂,就問了句:“你怎麽啦?怎麽看上去垂頭喪氣的?”
  “哦,沒事兒。”我隨口敷衍道:“一想著晚上還得加班就頭疼。”
  路上車多,走著走著,一輛紅色的奔馳女式跑車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A女連忙提醒我看:“守傑,你看那車多漂亮啊,里邊開車的,肯定是個大美女。”
  “哦?是嗎,你怎麽肯定啊,沒準是個老太太呢。”我看了一眼那車,是挺漂亮的。
  “絕對是個大美女,不信咱們打賭。”A女異常肯定地對我說。
  聽她這麽一說,我還真有了看看車主究竟是騾子是馬的願望,就對那輛車緊追不舍。經過幾次走走停停,居然在一個等紅燈的時候,跟那輛跑車平行了。
  我和A女都往右邊側頭一看,哇,一點沒錯,果真是個超級大美女。那女孩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花容月色,又帶著股子野性,跟邦德女郎似的魅力四射。
  那美女似乎也注意到我們在對她行注目禮,頭往我們這里側了一下,隨即又轉向前方,下巴高高揚起,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怎麽樣,我的眼力不錯吧?”A女得意地沖我笑了笑:“能開這種車的,不是大戶千金,就是富家二奶,怎麽的都是美女。”
  “是,是。”我附和著說,然后又忍不住朝美女看了一眼:“你的眼力可真好”。
  “唉,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啊……”A女感歎道:“诶,守傑,跟你說吧,我也挺想買輛跑車的,我覺得我要是能開上跑車,感覺一點不會比她差。”
  “那是……”我附和了一句,心里想:還是差了一點吧,人家可比你年輕十來歲呢。
  “诶,守傑,我想好了。”A女見我認同她的話,馬上趁熱打鐵:“我早就想好了,咱們結婚后,我和皮皮就搬到左家莊那房子里住。嘿嘿,想不到啊,我小時候住那,這轉一圈還又回來了。真是風水輪流轉,呵呵,葉落歸根了。不過,你得聯系給皮皮轉學啊,你們家附近有沒有什麽好的學校?”
  “這……我還沒考慮到。”我回答道,心想,靠,想得美吧,搬我家住?我才不想引狼入室呢。
  “你看你,一點責任心都沒有。”A女抱怨起我來:“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居然都不事先考慮好。現在轉學也不那麽容易,擇校的話得花十好幾萬呢,還不一定交得進去。你不提前準備,那我們搬過去皮皮上學怎麽辦哪。”
  “呃……是。”我已經準備把你踹了,就不跟你辯解什麽了,乖乖認錯就是。
  “诶,守傑,我們搬過去以后,原來那房子我打算賣了,你看行不行?”A女說出了對未來的打算:“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賣了。我那房子雖然舊了點,但現在房價老漲啊,我上中介打聽了行情,賣個六七十萬也不成問題。我想好了,賣房子的錢,我就買一輛跑車,也不要太高級,二三十萬的就成。剩下的錢,就給皮皮存著,讓他將來出國留學用。守傑,你說,行不行啊?”
  什麽?二三十萬的車?你想買二三十萬的車?聽到這里,我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心里一陣冷笑:靠,你白日做夢吧,我也只不過開個十萬的車,你以爲你是誰啊?我都準備跟你拜拜了,你還準備賣房?賣了房,你和你那寶貝兒子,怕是得住前門樓子了……
  送A女到了她家樓下,正準備等她下車后打道回府,她突然問:“守傑,你今晚真的要回去加班嗎?”
  “是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嘛。”我回答道。
  “我想讓你今晚陪我。”
  “不行,我得加班。”雖然我說加班是騙她的,但話已經出口,覆水難收了,只好裝屄裝到底了。
  “那……可是我還想跟你做愛。”
  “啊?下午不是做了一次嗎?”我有些爲難情緒反問道:“還做啊?”
  “下午做了晚上就不能做了?你中午吃飯晚上還又吃飯呢。”
    A女倒是一套一套的,淫瘋勁又上來了,說話也口不擇言,顯得淫蕩極了:“下午那次我被你肏的真舒服,還想再被你肏一次。”
  “靠,哈哈,你真是欠肏。”我揶揄道。
  “是,我是欠肏,跟你肏屄太舒服了。”A女一點沒有羞澀的意識,繼續央求道:“好吧,守傑,再肏我一次你再走行不行?”
  見她這麽不被肏不罷休的樣子,我一想:也好,不肏白不肏,肏了也白肏,今晚上就跟你打最后一炮。
  說也奇怪,雖然下午已經打了一炮,但那晚我競技狀態極佳。我知道這是離別的炮聲,就跟十月革命那一聲炮響一樣,被我的潛意識賦予了格外曆史的意義。

    進門以后,我就把她抱起來站著搞了有半小時。站著抱著她搞的角度非常刁,小弟弟必須堅如磐石才能保證不滑出來,但給A女的刺激又極其強烈,力度和角度大概都是她從未領教過的,頓時把A女爽的死去活來。
  A女緊緊抓住我的雙臂,兩只淩空的腳,則拼命地往下蹬踩,仿佛想找著什麽可供支撐東西。整個身體以大於120度的角度前后搖擺,大開大合,腰部以下以每秒大於2次的速度急速抽動,呼吸的頻率每分鍾大於120次,呻吟強度大於100分貝。就連兩人的下體,也發出了抽送的巨響,吧嗒吧嗒的,就像光腳從稀泥里硬拔出來那種聲音。
    說實話連俺都奇怪自己怎麽有這麽強的能力和體力,大概因爲這是最后一操,俺就跟傳說中的軒轅神劍一樣;不但用力,而且用功,還要用氣,更要用心。集天地之菁,合四海之華,融陰陽之盛,彙乾坤之銳,集中力、功、氣、心四大法寶,終於練成了蓋世無雙的超級神功。

    俺的軒轅神劍刀鋒一指,所向披靡。只聽A女鬼哭狼嚎,數次達到百年不遇的特大高潮,每次高潮時都從陰戶里流出一股暖流噴射到小弟弟頭上。她發出的叫聲,都不再是從喉嚨里發出的,而是從胸腔,腹腔里發出;就連她的陰戶里面,也竟然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如同汽笛一般的怪聲。
    完事后,我把她扔到床上,她就那麽癱著,手腳不能再動,只有陣陣微呻,周身上下绯紅,如同爛醉如泥。盡管我體力好,但這麽一折騰其實我也累得夠嗆。就爬到她的身邊,把小弟弟對準她的嘴巴,跟往常一樣要她爲我舔淨殘留的精液。
    A女累的連眼睛都難以睜開,只得閉著眼睛微微張開小嘴,伸出舌頭有氣無力地在小弟弟上舔著。
    我心想:呵呵,今天算是讓你領教俺的威風了吧?這一炮,俺要打得你永志不忘、刻骨銘心。
  誰知,A女也不愧是女中豪傑。在她爲俺舔淨下面的這段時間里,竟然又漸漸恢複了元氣。她不甘心做俺的手下敗將,竟又掙紮著爬起來,再度把俺的小弟弟舔硬,然后撅起屁股要來了個梅開二度,等待俺的神劍再度插入。
    俺一看,靠,這真是巾帼不讓須眉,簡直就是藐視中央權威,向本怪傑再下戰書嘛,怎能示弱?立刻抖擻精神,重新披挂上馬,又從后邊搞了一陣;稍做休息后又讓她蹲在我身上搞了一陣。
    一米五的雙人床被我倆壓得咯吱咯吱作響,床上的單子褥子,被一遍又一遍的汗水和體液浸濕得有如剛剛洗過一般。直到俺射空了一切子彈,再擠不出一滴水來;直到她再也動不了一下,再也吭不出一聲,這才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回家后,那一夜我都沒合眼,仍然在矛盾中掙紮。是走,還是留?我決心難下。雖然僅僅跟她交往了兩個多月,但我一開始就抱著全身心投入進去的,對她寄予了莫大的希望。而她給予我的關心,也讓我著實感激,以及感動。
    A女這個女人,盡管現在的她非常貪婪,可十年前的她應該不是這樣,我想那時她也是個單純的女孩,爲了愛情可以抛棄一切。要是那時我遇到她就好了,同樣單純的我依舊會像對前妻一樣,一心一意對她好。而且,我不像她前夫那麽無能,肯定會給她一個小康以上的條件。沒準,有勤勞體貼的她在我后面做支撐,我還能混得更加成功,給她更富足的生活。而她沒有經曆過貧窮的壓抑、物欲的誘惑和前夫背叛的刺激,也許不會變得這麽貪婪瘋狂。
  況且,假如我們那時相逢,也沒有皮皮這個讓人難以接受的尴尬因素。那樣的話,也許我們會比較幸福。她也許是個既賢惠能干又懂風情的好妻子,一個性感尤物。唉,所謂恨不相逢未嫁時,應該就是指我們這種情況……
  只是可惜,再幻想這些還有什麽用呢?曆史是不能假設的。冷酷的現實就是,A女是個不可救藥的物欲女,她跟患了強迫症一樣極度迷戀物質享受,不惜代價、不計后果,最終生生毀滅了自己。
  A女的悲劇在於:她貪得無厭的物欲,讓條件一般的男人無法承受;而那些可以承受的有錢人,又看不上她日漸衰老的容顔和遠離青春的年齡。也許趁著她還有幾分姿色,玩她兩年還可以,再老就不行了。所以,A女今后的生活注定是一場悲劇。不是別人害了她,而是她的貪婪和心理扭曲害了自己。
  而她的毀滅,我的退卻,也讓我感到心疼。我被她感動過,知道她曾經是一位溫柔善良的女孩,也知道她受過很多苦,曾由衷地爲她感到憐惜。是啊,我多想再做一次救世主拯救她,可我做不到。她陷得太深,而我的耐心太少,我的能力也不足。想到這里,我終於痛下決心,離開她。
  但是我也清楚,以自己優柔寡斷的個性,假如再在北京待著的話,她要是萬一來找我,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抵擋住她的眼淚,還有她充滿期待的目光……所以,我必須離開這個城市一段時間,去換換環境,散散心,逃離她的視野。她已經不年輕了,經不起耗,否則她連青春末班車也趕不上了。所以,只要我逃離一段時間,她自然就會去尋找別的目標,或者說獵物。
  這是一個人人都在玩的遊戲,我們逡巡在都市叢林里,都是獵人,同時也都是別人的獵物。
  好多東西,如果招惹不起,還是側身讓路比較明智。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老板主動打報告,要求派我去外地出差。我們這個行當,出差本是家常便飯,大家其實都煩出差了,特別是出長差。正好,公司在上海有個項目,本來是安排別人去的,但因爲駐勤時間長達兩個多月,而且上海生活花費比較高,補貼卻跟去別處出差一樣,那人也不是很願意去。所以,我一說我想出差,正中老板下懷,馬上就批了。
  在北京到上海的班機上,爲打發時間,我聽起了MP3。聽著聽著,一首電視劇《像霧像雨又像風》的主題曲《讓夢冬眠》傳入耳中。以前聽到這首歌時沒有太多感觸,只是覺得它的旋律比較優美就下載了,那歌詞是什麽我還真沒怎麽在意。但是,這一次聽到這首歌,卻忽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天不再是昨天
  那緣也不像前緣
  雙眼藏兩句誓言
  還未說就已改變
  線一人握一半
  永遠消失在夢中的夜晚
  一回頭熟悉的容顔再看不見
  今生的愛走遠
  來世的痛提前
  風和雨說再見
  心被霧深陷
  今生的愛走遠
  讓來世痛提前
  誰丟失了時間
  讓夢冬眠……
  
  今生的愛走遠,讓來世痛提前,誰丟失了時間,讓夢冬眠……伴隨著這旋律,這歌詞,我不禁又回憶起跟A女相處的點點滴滴。雖然已經下決心徹底甩掉她,但不能說對她沒有一絲牽挂和留戀。本來遇到她,我以爲找到了真愛,鼓起了希望;可是,那種感覺,瞬間就失去了……
  其實生活就是這樣,不斷的丟失與得到,再丟失再得到。工作也好錢也好,感情也好人也好,成功和失敗,希望與失望,肯定與否定,相逢與別離交替出現。只要你活著,就總是來來去去,生生不息……

  七、上海故事
  
  與一個好女人結婚,你是在暴風雨中找到了避風港;和一個壞女人結婚,你是在港中遇到了暴風雨。
                          ——席恩
  
  上海作爲中國第一大都市,向來是時尚的代名詞。以前我也出差來過幾次,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沒留下太深印象。這次因爲時間長,所以有時間去體會這座喧囂的大都市。
  林立的高樓,窄小的街道,閃爍的霓虹,琳琅的地攤……一切都是那麽矛盾而合理的存在著,如同一個經曆頗多的風塵女子,在過程中從良,獲取得地位,卻難以忘懷過去,於是優雅而世俗的冷漠著。
  我試圖用複雜的語言來描述我對它的心情。但說實話,我怎麽也無法喜歡上這個地方。
  氣候濕熱就不說了,關鍵是這個城市讓我感覺不出什麽人文底蘊。盡管上海幫用了十幾年時間,把這里經營成了世界一流的現代化大都市,可這個城市總給我一種很膚淺、很浮躁、很冷漠的印象。
  每次出門辦事,車子在高架橋上穿行,一棟棟大樓鱗次栉比,仿佛穿梭在一座鋼筋水泥組成的熱帶叢林。透過車窗往外看去,地上的行人像蝼蟻,樹木像玩具,感覺到人要是生活在這座叢林里,渺小得不值一提。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我都忍不住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拍攝於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恐怖科幻片《大都市》。
  恐懼,我來到這座城市感到恐懼。這是我待過的地方里,唯一讓我找不到安全感的城市。
  我到上海之后幾天,A女給我來了個電話,問我什麽時候去見她父母。我這才告訴她,我出差了,而且出很長的差。當時她在電話里還很氣憤,說她都跟父母說好了的,問我能不能抽時間回來把這事辦了再回上海。
  我心說那怎麽可能?我跑到這里來的目的,就是爲了逃脫你的掌控。嘴上卻告訴她:沒辦法,工作太忙,實在走不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天天給我打一個電話,發幾條短信,仍在催我早點回來見她父母,而我則不冷不熱地敷衍應付。她又說皮皮老是念叨我,想我早點回去。我想,丫怕是又看中什麽值錢玩意想讓我買單了吧?
  后來時間久了,我也厭倦了這種虛僞的敷衍,干脆經常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她顯然感受到了我的冷漠,來電的頻率才漸漸少了。
  期間,她去我們公司找過我兩次,大概是核實我是不是在騙她。那怎麽可能會騙你呢,我這老實人才不騙你,我可是貨真價實地出差了。
  我們老板也是一條老色狼,打電話跟我說起這事的時候,還說:“真是個大美女啊,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騷勁,比你那悍婦前妻強一萬倍都不止,你小子豔福不淺,跟她搞一定很爽吧?”
  我哈哈一笑,回答道:“嗯,還行!那絕對風情萬種,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過就怕你丫能力不行,滿足不了人家。”
  老板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說:“啊,有這麽牛?靠,啥時候咱也領教領教?”
  “那好哇,孝敬給你如何?給我多發兩萬塊錢獎金,我就把她的聯系方式賣給你。”
  老板說:“哦,這麽漂亮的女人你都玩膩了啊?看不出來,你小子外表忠厚,實際上是個衣冠禽獸,比我還他媽的花。只是兩萬太貴了,打個一折吧,兩千還差不多,兩千,咱就成交。這個歲數,不值這個價錢……哈哈哈……”
  大約兩個月之后,A女又給我來了一個電話,問我回來沒有。其實那時我已經完成了出差任務,正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府。但我依舊撒謊,說任務很複雜,還要幾個月時間。
  “守傑,你怎麽總不給我打電話?是不是你有什麽想法?”她的口氣表明,她已經預感到大事不妙了。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想瞞她了,直截了當地回答說:“小A,我覺得我們倆不是很合適。”
  “怎麽不合適了?”她反問:“咱倆在一起,難道你不開心嗎?”
  “是……呃……不是……”她這麽一問,我倒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了,想了想,又說:“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壓力挺大的。”
  “我給你什麽壓力了?”她依舊窮追不舍:“我什麽時候給你壓力了?”
  “唉,說來話長,不過算了,我也不想多說了。反正,我覺得咱倆就是不合適。你看我跟你剛認識時候還挺好,后一段時間,總是吵架。說實話我很累了,我不是毛頭小夥子了,不想折騰。我只想求個清淨,這麽過我挺累的。”我狠了狠心,對她宣布了死刑判決。
  “那段我心理確實有點失常,可是我那也是急著想跟你結婚啊。”A女連忙爲自己辯解:“守傑,只要你娶我,我以后肯定好好伺候你,再不會跟你吵了……”
  “算了,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駁回了她的上訴請求:“跟你相處,我覺得壓力太大了,皮皮也是很大的壓力。這壓力我考慮了很長時間,覺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而且我對將來也想了很久,覺得咱倆之間還是少了很多默契,咱倆喜歡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樣,況且又夾著皮皮讓我左右爲難。以后就是勉強湊合到一起,矛盾也會很多。算了,我不想那樣生活。”
  A女那頭先是沈默了一陣子,然后傳來一陣低沈的啜泣聲,說:“我早猜到會是這樣,守傑,你怎麽忍心……我到底哪點做的不好了?”
  靠,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栽在什麽地方,真是沒治了。
  接著她又哽咽著說:“本以爲找到你這個老實人后半輩子有靠了,誰知又是一場空……”
  聽了這話,我也感覺有些難受。女人啊女人,對著我耍牛屄我一點都不怕,可千萬別在我面前哭泣,那我會承受不了。我提醒自己,千萬別被她弱女子的假象所迷惑,那是一個陷阱,踩上去我會粉身碎骨。
  於是,我把手機挪開一點,盡量不去聽她的啜泣聲。等到她哭聲漸漸小了一點,我才安慰了她一句:“唉,你命里注定要碰到一個比我更成功的男人。”
  “守傑,你不要我就算了,可你干嗎要譏笑我?”
  “不,不是的。”她並不知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其實很喜歡你,只是真的,我離你的要求差距實在是太遠了,是我不好……”
  說完,不等她回答,我就挂斷了電話,並且關機。我害怕再說多了,自己還是難以抵擋她的眼淚。
  與A女的結束對我的打擊還是相當大的,很長時間都悶悶不樂。雖然是我甩了她,可這也意味著當初萌生的那些希望和憧憬全部破滅了,也是對自己以往觀念的又一次否定。一想到我們相遇時那些甜蜜和感動,我心里都會湧起一種難言的痛楚。
  但即使是痛楚,我也依舊忍受著,不再如年輕時那麽容易心軟。
  是生活讓我逐步堅強,直至很堅硬。
  在上海那段時間,我被客戶安排在浦東一家“二星級”賓館里,實際上就是一家條件比較好的招待所,離東方明珠電視塔很近。每天晚飯后,我步行都能到黃浦江邊散步。一般去上海的外地人,都喜歡在陸家嘴眺望東方明珠塔和金茂大廈;而我恰恰相反,從東方明珠塔眺望陸家嘴。與外灘川流不息的人群相比,浦東這邊到了晚上,倒是顯得非常靜谧。
  到上海的第二天,我就給幾個在上海工作的大學同學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來了。我大學本科階段,班上有四個同學分配到上海工作,后來還有兩個同學調到上海,一共是六個。讀研究生時也有幾個同學到了上海,但研究生同學的感覺,跟本科同學的感覺不一樣,總是淺了一些,所以我只通知了本科同學。
  通報了我到上海的信息后,幾個同學表示要請我吃頓飯,聚一聚。那天晚上來了五個同學:班花,麻杆,小上海,劉皇叔,老馬。當然啦,這都是外號,我們上學時大家喜歡互起綽號。
  這五個人里,只有“班花”一個女的。雖然名爲“班花”,實際上是個矮胖女生。只是我們那班上女生實在太少了,五六十個人只有五六個女生,其他幾個女生,長的實在是太慘不忍睹了;唯有她,雖然矮了點胖了點,但五官還算端正,皮膚也不錯,所以被我們譽爲“班花”。當然,她這班花也算名副其實,即便是矬子里邊拔將軍。
  另外幾個男生,“麻杆”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瘦的跟麻杆似的。但十多年不見,麻杆卻發福了,大腹便便的,腮幫子上的肉都嘟噜下來了,像個彌勒佛。要不是他自我介紹是麻杆,還有他那兩道標志性的八字眉作證據,我還真認不出他來。麻杆這些年混得不錯,小公司開得紅紅火火,但看樣子生活習慣可不是很健康。
  “小上海”本身就是上海人,典型上海小男人形象,瘦小機靈。這厮最大的特點,是跟吃了長生不老藥似的,特別耐,畢業都十幾年了居然一點不顯老,臉上光溜溜的一點皺紋都沒有,氣質也還是那副學生樣。看到他那副青春永駐的樣子,我禁不住想:人到中年的他,要是跑學校里冒充大學生泡小女生,估計也能蒙混過關。當問到他現在在哪里高就,他說在一家IT公司打工。我開玩笑說:你還打什麽工啊,你該開個美容講座,向那些希望紅顔不老的闊太太們介紹一下你永葆青春的秘訣,保準你數錢數到手抽筋。
  “劉皇叔”姓劉,上大學時他喜歡到地攤上買非法出版的黃色小說回來看,所以我們叫他“劉黃書”。后來,在他的堅決抗爭下,又改口叫成“劉皇叔”。其實劉黃書的外號也挺冤,那些低級趣味的書我們都愛不釋手。那個年代,這類書就是我們的性啓蒙教材。我記得他買的最多的書,就是一個署名“西村壽行”的日本人寫的黃色小說系列。當時我們都是硬著看的,而這個西村壽行也算名副其實,專寫各種獸行。可我們都是吃白食的,劉皇叔老實,總是他出錢買,我們白看。老吃白食也覺得過意不去,出於感恩心理我們送他一個外號。誰讓他姓劉呢,那劉黃書這個外號就非他莫屬。
  “老馬”是回民,不過是個百分之百漢化的回民,吃起豬肉來那叫起勁,筷子輪得比我們這些漢民都歡實。這厮天生是個批判家,總是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跟韓非子一樣整日在孤憤中度過。不過,他品行可是真好,這類孤憤的批判家往往都是海瑞一樣的道德完美主義者。他畢業后到了政府機關,可是混了十幾年還是個副科級干部。想想也是,現在這個官場,怎麽可能容忍一個海瑞式干部掌握大權呢?這官場一向奉行“劣幣驅逐良幣”的潛規則,越是兩袖清風,你越是混不上去。
  大家在飯店包間里落座,我忍不住點了點人頭,這才發現,“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少了誰呢?少了“歐公子”。
  “歐公子”是我們班最帥的一個男生,長著一張中西合璧、棱角分明的面龐,深眼窩,高鼻梁,天生頭發微卷,雙目炯炯有神。尤其是他的那個雙眼皮,根本就不是東方人的“小雙”,而是西方人才會有的“大雙”,顯得目光深邃而明亮。那眼神帶電,看男人一眼讓男人慚愧,看女人一眼讓女人昏倒。而且他的身材特別好,頭身比例不是我們這樣的七比一,而是西方人種的八比一。他的這副身材和長相,讓我總是懷疑他身上是不是具有歐羅巴血統。在大學時,他是全校公認的“四大公子”之首,而且是最歐羅巴化的公子,所以那時我們給他的外號叫“歐公子”。
  我們畢業時,歐公子先是分到上海一家國營電器公司,后來跳槽到了一家著名的跨國公司的中國總部。這厮長的帥,有點自戀,在學校時就總是跟我們保持距離,畢業后跟我們來往也不很密切。后來聽說他結婚了,找了個上海本地美女,也是在外資公司工作的。郎才女貌嘛,在我們同學中間也被傳爲一段佳話。
  見歐公子沒來,我還以爲他的自戀症又發作了,就隨口扁了他一句:“喲,歐公子又不來啊,他老人家的大駕還挺難請的嘛。”
  聽我說到歐公子,大夥兒的情緒忽然變得低落下來。靜默了十幾秒鍾,班花開口說話了:“歐公子的事,你不知道?”
  “歐公子?什麽事?”我被班花給問住了。
  “歐公子快不行了。”班花看我的表情,確認我真的不知道,就說:“得了尿毒症。”
  “什麽?!尿毒症?”我大吃一驚,下巴都差點掉桌子上。實在是太意外了,以至於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不……不會吧?這……這怎麽可能?”
  “是,守傑,都好幾年了。”劉皇叔臉色陰郁地補充道:“歐公子這個病很麻煩,透析不說,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現在每天都得透析。除非換腎,否則沒希望了。”
  “啊?”我被他們的話驚得瞠目結舌,心想真是世事難料啊,這麽一個超級帥哥,怎麽就得了這種病呢?
  “唉,人這一輩子,指不定遇著什麽事呢。”老馬在旁邊感歎道:“本來得了這個病就夠倒黴了,結果他老婆見他病了,立馬跟他分道揚镳,離婚了。”
  “什麽?離婚了?”剛從震驚中緩過勁來的我再度被震驚了,靠,這頓飯吃的,沒吃到什麽菜,全吃驚了:“爲什麽啊?”
  “還不是因爲他的病?哼。”老馬滿臉不屑地談論這件事,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憤世嫉俗的毛病又發作了:“那女人一看他有病了,花錢,嫌他麻煩,怕耽誤自己,立馬一腳蹬了他。哼,典型的上海女人做派,有福同享可以,有難同當可不行。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嗳,老馬,不要以偏概全嘛,上海女人也有好的呀。”小上海不服氣老馬的話,馬上出來爲上海女人主持公道。他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甜的有些發膩。以前在學校時,老馬和小上海就是一對天敵。倆人就跟說相聲似的:老馬憤世嫉俗,小上海四平八穩;老馬粗聲大氣,小上海吳侬軟語;一個逗哏,一個捧哏;只要老馬出馬,小上海必然上馬迎戰。說也奇怪,這倆人吵歸吵,可就是總愛待在一塊,大概是性格互補吧。
  “或許有好的,只是比例低了點,一百個里邊挑不出一個。”老馬一邊抽煙,一邊依舊以憤世嫉俗的口吻丟下了這句話。
  “那……我明天得去看看歐公子。”知道這個消息,震驚過后就是難過。盡管以前公子跟我們聯系不多,但畢竟是同窗四年,怎麽說也得去看看他。於是我問道:“怎麽跟他聯系?”
  “沒法聯系,失蹤了。”班花接上話了。
  “失蹤了?”我又吃了一驚。
  “是,失蹤了。”一直沒吭氣的麻杆這時插話了:“他老婆跟他離婚后,他就失蹤了,大概是去年年初的事情,從公司里辭職了,從家里也搬走了,手機也停機了,我們都找不到他。”
  “啊?……那……你們就沒問問他老婆?”我急切地問道:“一個大活人……就能被人間蒸發了?”
  “問什麽呀,她也不知道。爲這個事情離婚,你以爲她會在乎他的死活啊?在乎的話就不會這麽做。”看來老馬對那娘們最痛恨,他狠狠吸了兩口煙,咬牙切齒地說:“歐公子剛得病那陣子,還幻想著換腎,可他老婆管著錢,他居然要不出來。還跟他說,你這病,換腎花錢不說,預后也不好,不如不花這個錢了。你們說說,這是人話嗎?這種落井下石的女人,良心都被狗給吃了。”
  “這……太意外了。”我一口氣吃了三驚,半天緩不過神來。
  “嗳,老馬,你也得爲人家想想嘛。”小上海見老馬又憤世嫉俗了,就立刻跳出來跟他掐上了:“你也不想想,他們也是買了房子買了車,還貸款也是需要錢的嘛。他老婆一個弱女子,遇到這種事,心里肯定也很難過。問題是這個病太難治了,即使看,傾家蕩産的話,最后也是人財兩失。”
  “你放屁!”老馬又火了,敲了一下桌子。不過我們都知道,盡管他吹胡子瞪眼,但根本不會跟小上海真的翻臉:“算賬算這麽精,這就是你們上海人的本事吧?問題是,算成這樣,那感情在哪里,在哪里?上海的女人,德行這麽差,都是你們這幫小男人給慣的,真是賤。”
  “你就是以偏概全了嘛,不能因爲你離婚了,就恨所有上海女人的呀。”小上海依舊投入地跟老馬互掐。
  “什麽?”我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吃驚了:“老馬你也離婚了?”
  “啊,是啊。我沒跟你說嗎?”老馬問道。
  “沒有啊,你從沒跟我說過。”我搖了搖頭,回答道。
  “哦,那就是沒說。這事,也沒什麽好到處宣揚的。”
  “那孩子呢?”我知道老馬有個五六歲的兒子。
  “跟著我。”
  “爲什麽不跟他媽媽?”我問道。
  “她?她怎麽會要?她還等著嫁龍嫁鳳呢,怎麽舍得拖個小油瓶?那誰還會要她?哼。”老馬咬牙切齒地回答道。
  “老馬,你兒子畢竟也是你馬家的人嘛,跟著你也沒什麽不對的呀。”小上海又來勁了,這厮,好像不掐一下老馬他就不舒服。
  “跟著我是沒什麽不對,問題是連撫養費都不願意掏,這孩子就不是她的骨血?畜生尚有舐犢之情呢,可有些女人,連畜生都不如。”說到這里,老馬又怒發沖冠了。
  “那她也是個弱女子啊,她不像男人那樣能賺錢,總得爲自己的未來打算一下的啊。”我真是服了小上海,他是上海女人不請自來的辯護律師。
  “唉,算了,你倆就別吵了,守傑來一次不容易,就別提這些事情了。”劉皇叔見我們都陷入了悶悶不樂,連忙出來打圓場:“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咱們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混一天賺一天。來,大家爲守傑的到來,干杯!”
  “干杯!”大家呼啦啦地站了起來,玻璃杯相互碰撞,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
  吃了一會兒,班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我:“守傑,說說你的情況?”
  “我?”我一怔,然后說:“我還不就是那樣呗。”
  “你女兒上學了吧?”班花又問:“小張還好吧?”
  班花說的小張,就是我的前妻張佳麗。見她問到這里,我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想了想,畢竟是老同學了,也沒什麽可隱瞞的,就說了實話:“嗯,我們離婚了。”
  “什麽?你也離了?”大夥兒又一陣吃驚,現在輪到我送給他們驚喜了。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化快。真沒想到,連你這樣喜歡把責任倆字挂在嘴上的人,也離了。”班花感歎了一句。
  “不過也正常。”老馬又開口了:“以前在學校時,我就覺得你倆不合適。你倆,背景,性格,教養,興趣,差異那不是一般的大。當時我就不看好你們,但見你意志挺堅決的,又把她弄到北京去了,以爲你們可能磨合住了。看樣子,我當初還是沒看錯。”
  “呃……是,磨合不了。”我沮喪地回答道。心想老馬你真是個馬后炮,這話當年你怎麽不早說呢。
  “現在離婚的可真多啊。”班花感歎道:“你說咱們這落座的幾個,算上歐公子,七個人,倒有三個離婚的,這比例多高啊,都快一半了。”
  “那沒辦法,現在的女人,不守婦德的太多了,道德淪喪!”老馬又激動起來,他講話永遠都是這種批判現實主義風格。我覺得老馬應該被調到中紀委去,憑借他的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絕對能夠一舉扭轉烏煙瘴氣、驕奢淫逸的官場風氣。
  “嗳,老馬,也不全怪女人,壞男人也很多的啊。”小上海又出來爲女人辯護了。我真懷疑他是不是被婦聯給收買了,怎麽一提到女人,屁股就往女人那邊坐。
  晚宴結束后,老馬開車送我回到賓館,簡單聊幾句后也走了。
  我一個人靠在床上,點了一枝煙。不知怎麽地,我又想起了歐公子。他的處境,讓我禁不住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不由得一陣難過。盡管沒有見到歐公子,但我完全可以想象,他是懷著怎樣一種萬念俱灰的心情人間蒸發的。或許,他現在浪迹天涯?或許,他回到了父母的身邊?或許,他已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天哪,我完全不敢再想下去了。
  唉,婚姻啊婚姻,本來應該是個溫馨的港灣,本來應該是互相支撐的基礎。誰知現代的婚姻,卻已經淪爲最靠不住的一樣東西。
  我禁不住想起以前看過的電影里,西方人的婚姻。舉行婚禮的神父們會問夫妻雙方:“你是否願意娶她爲妻,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相愛相敬,不離不棄,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的生命盡頭嗎?你是否願意嫁她爲夫,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相愛相敬,不離不棄,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的生命盡頭嗎?”
  簡單的幾句話,概括了婚姻的責任和義務。當人們願意締結婚約,走入婚姻的殿堂,就應該遵守這些責任,承擔這些義務。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到?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八、B 女
  
  生命不可能從謊言中開出燦爛的鮮花。無論是善意的謊言還是惡意的謊言,都有揭開面紗的那一刻,揭開面紗的那一刻,無論是美好的還是不美好的都會有一種被欺騙的心酸,那心酸又一定是刻骨銘心的。
                          ——海涅
  
  
  在上海的那段日子輕松而無聊,工作內容對我來說沒有什麽難度,也不占用很多時間。而我也懶得出去逛,這里除了大樓就是馬路,除了車輛就是行人,而且正好趕上梅雨季節,整天下雨,真是沒意思透了。
  有一次坐公共汽車,半路上來一個老大爺,出於禮貌我給他讓了座。老大爺行動緩慢,還沒等他落座,旁邊一個瘦小的上海小男人一下子就坐上了。於是我請他起來,跟他講這是我讓給老大爺的座位。本以爲我解釋了,那小男人會知趣地起來,誰知他居然跟我辯論起來。
  “這是阿拉自己坐的位子,憑什麽讓出來啊?位子上沒有寫那是侬的啊。”小男人說道。
  “你剛才站我邊上,我給大爺讓座,你是看到了的。”我回答道。
  “阿拉哪里有看到啊?阿拉不曉得侬搞什麽名堂的啊。”
  “那你現在知道了不是?起來吧。”對話到這里我有點不高興了。
  “侬有點拎不清吧?這是阿拉桑海,侬不可以命令我的。”小男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好像丫是個桑海甯就挺了不起似的。
  “我讓你起來。”我在強壓怒火。
  “哼,侬是誰呀,讓阿拉起來就起來?侬是拎不清吧。”小男人撇了嘴,目光只看車窗外:“鄉巴佬。”
  聽完小男人最后三個字,我禁不住火冒三丈,再也不勸告了,直接伸手抓起丫的衣領把丫從座位拎了起來。媽的,你說老子拎不清,老子就親手拎一拎,看看能不能拎得清。
  小男人被我拎起一米多高,兩腿亂蹬,然后又丟到地上,又請老大爺坐下。反身看看小男人,他盯著我,滿眼仇恨,卻一言不發。
  車子走了兩站,小男人下車了。透過車窗,我看到他下車后並沒有走,而是站在車站對我怒目而視。
  見丫這樣,我也就以眼還眼。
  就這麽互相怒視了幾十秒,車子啓動了。小男人突然爆發了,在下邊指著車子又跳又罵的,罵什麽,我也聽不懂,也聽不清,但看那表情,知道肯定是罵我的。
  我的火一下子也上來了,沖到前門司機那里要司機停車。不過,司機說不能停的。外邊的小男人一看我到門口了,撒開腳丫子就跑,轉眼就不見了。
  我看如此,也只得悻悻然作罷。
  在上海那段時間,我也曾試圖找到歐公子。雖然我知道,對他的處境我幫不上什麽忙,但畢竟是同學四年,哪怕給他一點寬慰,也算自己盡了一點心意。或許,找到了他,還能號召同學們搞個募捐,爲他籌集一點換腎的費用。畢業十幾年了,同學們的貧富差距也拉開了,有些同學已經是成功人士。沒準大家一努力,幾十萬就湊齊了,能夠救他一條性命。
  但要這樣做,前提是必須找到歐公子,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
  因爲對上海地塊不熟,我總是拉著老馬跟我一起找。之所以拉上老馬而不是別人,是因爲這幫同學里,只有老馬還對歐公子有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同情,大概是同命相憐吧。其他人,要麽比較忙,要麽在這座缺乏人情味的城市里生活久了,人情漸漸地淡了。
  老馬離婚后,孩子跟了他,因爲他上班照顧不過來,就從家鄉把父母接來一起照顧孩子,所以老馬還有些時間陪我。在同老馬一起尋找歐公子的過程中,他跟我透露了一些這幾個上海同學的生活情況。
  班花是個賢妻良母,她先生人還不錯,兩人工作都還可以,過得比較順,小富即安。麻杆雖然事業有成,但婚姻很不幸福,他老婆也是個悍婦,集貪嗔嬌惰於一身,麻杆對她早就不滿意,但礙於有了孩子,而且考慮到離婚成本很高,也就那麽湊合著過。當然,麻杆有錢,在外邊找了情人,除了找情人外還玩小姐,玩一夜情。別看麻杆現在胖的跟彌勒佛似的,但有錢啊,身邊總是不缺漂亮女人。劉皇叔找的老婆是個文化比較低的,對他一直很崇拜,兩人過的還不錯,但文化差異很大,要談共同語言,也說不上。而小上海,至今還沒結婚。
  “啊?小上海還沒結婚?”我聽到這里又吃了一驚,然后開玩笑說:“怪不得他看著顯年輕,呵呵,原來還是個童男子呢。”
  “他這是葉公好龍。”老馬不屑地評論道:“這家夥,成天誇上海女人這好那好,問題是他自己這麽多年了,不知道談了多少女朋友,可就是不結婚。”
  “哈哈,他這是餓漢不知飽漢苦。”我笑道。
  遺憾的是,盡管我和老馬想了不少辦法,跑了不少路,但找歐公子的事情一點兒線索都沒有。見實在沒轍了,我甚至準備上報紙發尋人啓事。跟老馬一商量,老馬說:“守傑,你算了吧,別白費勁了。歐公子不跟我們聯系,那是他不想跟我們聯系。你就是發了尋人啓事,他能來嗎?”
  我一想,老馬說得確實也挺有道理,只得長歎一聲,放棄了努力。
  爲了打發時間,我有事沒事就上QQ聊天。那時正跟A女一刀兩斷,我也本著“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的主席教導,開始留心能不能遇到個美女,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這次遇到的是B女。
  B女是在驢友QQ群里聊天認識的。本來在QQ群里邊群聊,我跟驢友們聊了自己在上海的不良感受。沒過多久,一個女驢友跟我私聊開了。
  “你在上海嗎?”她問。
  “是啊。”我回答道。
  “你覺得上海不好啊?”她問。
  “是啊。”我回答道。
  “我挺喜歡上海的,我媽是上海人,一到上海我皮膚就會變好。北京太干燥,風沙也太大了,你不覺得嗎?”
  “是啊。”聊到這里,我查看了一下她的資料,資料地點和IP地址都顯示是北京。我知道了,她是具有一半上海血統的北京女人。
  這時我收到她發來的加好友申請,就順手加了她好友。
  話題就此展開。通過幾次私聊,我漸漸搞清楚了她的情況:自稱29歲,政府公務員,也是一個離婚女,跟徐霞客一樣狂愛旅遊。而且,她能歌善舞,多才多藝,吹拉彈唱樣樣精通,琴棋書畫行行都懂。雙方一換照片,哇塞,竟然是個才貌雙全的大美女。
  看到這里,我産生了視頻聊天的沖動。對方卻說,沒有安裝那玩意。恰好,我也沒帶視頻設備過來,本著平等原則那就不強求別人了。
  只是這一次,我已經有了A女的教訓,所以不準備跟有子女的女人浪費時間與感情了。於是一開始,我就開門見山地問她有沒孩子。她說有,但是給了前夫。我一聽,想了一下,覺得這樣也行,起碼不在一起生活,關系比較好處。
  和B女聊天一個多月,B女源源不斷地提供給我不少照片,看上去倒也有些氣質。其中,有幾張開會時跟市里領導們的合影,證明她公務員的身份所言不虛。而且,從她辦公室里的陳設來看,沒準還是個基層小領導什麽的。
  還有幾張照片,是她在上海照的,背景是我每天看膩了的東方明珠塔和金茂大廈,還有一些是在弄堂里照的。她說那作爲背景的弄堂,是她娘家的故居。這證明,她一半上海血統也是真的。
  聊了一段時間,感覺B女這個人有些傲氣。這也難怪,女人麽,有幾分姿色往往就有幾分傲氣。
  恰好這時我的差事結束,我也回到了北京。這一個月的神聊,讓我有些巴不得想見見她了。
  因爲人家傲氣,這次是我首先提出見面要求。經過與A女相處的磨練,咱現在也成了曆史不清白人士了,李守貞變成李不貞了,所以也主動開了,約她第二天吃飯。B女矜持了半分鍾,說了解太少之類的,但半推半就一番,也答應了。
  第二天,我感覺美滋滋的,腦袋里不停幻想著,晚上將會和傾慕已久的才貌女,共進燭光晚餐,度過一個羅曼蒂克之夜。
  誰知到了下午,B女突然打來一個電話,問我,能不能把我們吃飯安排在明天?
  我這人向來不喜歡勉爲其難,人家要推遲那就推遲,立刻表示同意,順口問了句“爲什麽?”她回答說,有個廣州大老板也是她的衆多膜拜者之一,最近出差去上海,特地拐到北京來拜見自己的偶像。晚上七點鍾飛機到,只留一晚,明天又要飛上海。因此呢,她覺得最好先賞臉給遠方的粉絲,本地粉絲那就順延一下吧,很對不起我李守傑了喔。
  我一聽,頓時一身不爽,兩眼鄙視。心想:媽的,這幫離婚老女人怎麽就不能玩個新鮮套路啊?又拿童話故事中的大老板來忽悠人,擡高自己的身價,太惡心了。狗屁的大老板,你大爺我才是大老板。去你媽的,你就跟你子虛烏有的大老板約會吧。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有大老板遠道而來,也他媽的該講個先來后到吧?你大爺我有約在先,憑什麽要給大老板讓路?就因爲大老板比本大爺有錢?
  想到這里,連明天的約會都不願意去了。
  B女當然不知道,我早已從A女那里領教過類似套路,不那麽好騙了,所以她繼續繪聲繪色地編造她的大老板神話。沒等我開口問,就跟犯人爭取坦白從寬一樣,來個竹筒倒豆子:那大老板是干什麽牛屄生意的,開的什麽牛屄車子,在廣州有什麽樣的牛屄洋房別墅,有多少間牛屄公司,統統都告訴我了。
  哄小孩哪?我臉上挂著微笑,耐心地聽完她編造的童話故事,只說了一句:“那好吧,我祝你馬到成功!”
  說完挂了電話。
  誰知過了一會兒,B女又來電話了,問我,她該穿什麽衣服過去?一聽這話,我心里想:你有病啊,我見都沒見過你,我哪知道你該穿什麽衣服?興許不穿衣服效果更好。
  當然,嘴上還是很客氣,就說:“平時穿什麽就穿什麽嘛,見個面,別搞那麽緊張。”
  B女又問:“我想去先做個美容,你覺得怎樣?”
  靠,我覺得你有病,我心想。當然,沖著那幾張漂亮風騷的照片,以及對文武雙全才貌女的膜拜,我忍了忍,說:“那就去做呗。”
  B女又虛情假意地問:“诶,你看我今晚去跟別人會面,你不會介意吧?如果你感到不高興,我就跟那個老板說一聲,取消約會,今晚還是跟你一起吃飯。”
  我一聽就明白,她這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老板也擡出來了,身價也提上去了,再來試探我的態度。如果我介意了,正好跟我見面,還顯得我這人挺稀罕她的。想的美,老子就不給你台階,給你梯子,你順著往上繼續爬吧。等爬到你的空中樓閣,看不摔你個半死。
  於是,我也虛情假意地安慰她:“不用不用!人家大老遠飛過來一趟也不容易,何況明兒就得飛走。再說了,你都跟別人約了,人家來都來了,又不見,那多傷人家的心啊。雖然沒見過面,但人家也是對你一片癡情,才這麽大老遠趕來的,換了我,我才不會費這個勁呢。所以,緣分難求,別把人家給涼著了。我嘛,土人一個,想見面哪天不能見呢?這點氣度,咱還是有。”
  B女聽我這麽說,知道台階下不來了,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梯子上爬,嘴里卻表示感激:“我覺得你這人真不錯,挺寬厚的。”
  我心想,媽的,老子寬厚個屁,你丫不知道老子心里多鄙視你,只是跟你逢場作戲罷了。你以爲你是誰呀,我見都沒見過你,犯得著在你面前當小人,吃這壇子干醋嗎?
  於是,又虛僞地客套了幾句,我挂了電話。
  既然晚上不吃飯了,我下班就徑直開車回家。自己下了碗炸醬面,吃完后看了一會碟子。
  正在看碟子,手機又響了。一接,原來是B女。電話里B女說她已經結束跟廣州大老板的約會了,想跟我見面。
  我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客廳牆上的挂鍾,才八點剛過幾分。心里更加確認,她是和空氣約會去了。七點飛機才落地,八點約會就結束了,也太他媽神速了吧,簡直比好萊塢影片The Fast and the Furious里,那幫牛屄烘烘的賽車手還神速。
  於是我奸笑一聲,揶揄道:“哇,怎麽這麽快啊,這頓飯吃的可有點倉促喔。”
  B女連忙自圓其說,解釋道:“哎呀,你別提那人多惡心了,長得跟個豬頭一樣,腰恨不得比毛爺爺還粗,而且一見面就動手動腳的,還想讓我跟他開房間……”
  其實我早料到是這個結果,因爲我才是唯一的大老板!所以,無論是廣州大老板,上海大老板,巴黎大老板還是紐約大老板,無論是馬云還是張朝陽,也無論是巴菲特還是比爾·蓋茨,最終肯定是會以各種理由出局的。感謝A女,教會了我如何識別離婚老女人的謊言。
  B女在電話里繼續說道;“今晚咱們能否再見個面呢?”
  我又看了看挂鍾,說:“算了,都八點多了,還是按計劃明天再說吧。我這人不喜歡隨意改變計劃,說好明天就明天。”
  B女聽出了我的口氣似乎不是很在乎這件事,連忙說:“唉,你這人思想怎麽這麽僵化,計劃趕不上變化你懂不懂?何況現在才八點多,晚什麽呀。我反正特別想見你了,以前跟你聊天沒什麽感覺,但和那個惡心的豬頭一比,我覺得你這個人特實在,特寬厚。”
  說實話,我對這個神神叨叨的女人已經沒有興趣了,就隨口扯了一個謊,說我在家里寫程序,不能出去。
  誰知B女竟說:“那干脆我去找你吧?”
  我靠,還真是粘上我了!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有這麽個文武雙全的美女,深更半夜送貨上門,本王老五干嗎要推出去呢?再說,跟A女分手之后,我也有一段時間沒過性生活了,小弟弟也確實需要滋潤一下,嘗嘗鮮。即使已經對她做出了人品否定,但要是外形足夠漂亮,玩個一夜情什麽的也行啊。
  唉,經過A女的調教,現在的我確實已經不老實了。於是我答應了她,說:“也行,那你來吧。”
  說完,我通報了地址。
  古人云,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她堅持要登門獻身,我還客氣什麽,主隨客便呗。於是,我進書房打開電腦,裝模作樣地打開一個文檔。爲了辦事方便,把保險套都準備在轉角沙發邊上的箱子里了。
  然后,我靠在沙發上美滋滋地幻想著,待會美女把我按倒在沙發上,該會是什麽情景。
  過了約麽半小時,有人按單元門門鈴。一接聽,正是B女,立刻放行。
  我站在門廳里興奮地等待著那激動人心的一刻,連小弟弟都提前進入狀態了,在褲裆里探頭探腦的,仿佛也想看看傳說中的美女究竟長啥樣。
  過了兩分鍾,又傳來了門鈴聲。哦耶!美女來了吔!我心里爆發出一陣歡呼,興沖沖地打開了門。
  當防盜門打開的一刹那,我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難道眼前這個醜八怪就是照片上那美女嗎?我日,恨死這些拍藝術照的影樓了,完全能把稻草拍成金條,野雞拍成鳳凰,這不是坑人麽?
  只見眼前這“美女”,目光凶惡,滿臉橫肉,豐乳肥臀,腰粗如桶;臉上雖然擦滿了厚厚的遮蓋霜,但還是蓋不住布滿眼簾下方的、顯示歲月痕迹的一大片脂肪球;而發型,恰好弄了個我特別惡心的日本式。
  更讓人恐懼的是,她的胸部出奇的大,大的就像揣著兩個十幾二十斤的大西瓜,人還沒進門奶子先進來了,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讓我膽戰心驚,生怕那玩意會承受不住重量掉下來摔成碎片,弄髒我的檀木地板。
  本人雖然已經不再老實了,但審美情趣還屬於正常范疇。像這種波霸奶霸之類的,心理實在是無法接受。
  見對方這副模樣,我頓時一點興致也沒了,看來這保險套是白準備了。
  當然,也不好意思直接趕人家走,只得客氣地請她坐下,禮貌地倒了一杯水,然后正襟危坐,表情莊嚴肅穆,擺出一副參加葬禮緬懷革命先烈的派頭。一邊裝作專注的樣子,側耳傾聽這個老女人的講話,一邊盤算著怎麽能盡快把她打發走。
  看來老女人還沒從大老板的魔幻故事中解脫,一坐下來就口若懸河地狂罵那個幻想出來的“廣州大老板”。
  我只得隨聲附和,心里卻想:操,還沒準真有廣州大老板來會丫呢,但估計一看到丫這副尊容,嚇得連飛機都不敢下,直接包機連夜逃回廣州去了。
  接著,老女人又起身,不請自來地到我家各個房間巡視了一圈,邊走還邊唠叨:
  “房子挺寬敞的嘛!”奶霸說。
  “是啊是啊。”我回答道。
  “就你一個人住嗎?”奶霸問。
  “是啊是啊。”我回答道。
  “有按揭嗎?”奶霸問。
  “是啊是啊。”我回答道。
  “那還起來吃力嗎?”奶霸又問。
  “是啊是啊。”我回答道。
  突然,奶霸來了個探戈式的猛回頭,雙眼射出兩束寒光,問道:“你對我感覺怎麽樣?”
  “喔……很好很好!”這句毫無防備的問話把我嚇得我渾身一哆嗦,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只得言不由衷地說她很好。唉,心理再惡心,嘴里也得說好,要不人家一怒之下,把我按倒在床上奪走我的貞操可怎麽辦?我只準備了套套,可沒準備辣椒水電警棍之類的防身器材。
  聽了我的贊揚,奶霸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和了,搔首弄姿地說:“你說詳細點,怎麽好法。”
  我靠,這可太難了!從這麽惡心的老女人身上找出好的東西,那比在一堆屎里摳出點金子還難。我不得不絞盡腦汁,昧著良心在數據庫里尋找了幾個好詞交差:“你嘛,氣質特別好,五官長得很歐化,而且看上去很年輕,像二十多歲,還有一種知性美……”
  靠,我太惡心了,這話說出口我自己都鄙視自己。
  奶霸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反問了一句:“你真的也感覺我有知性美?”
  “啊,是啊是啊!”我的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看樣子這句話可是說到人家心坎里了。
  “呵呵哈哈……”奶霸爆發出一陣會心的大笑,露出了領導對辦事得體的員工、成年人對懂禮貌的孩子才會有的那種表情,贊許地說:“嗯,算你有眼光!很多人都說,迷戀我的原因就是感覺我很有知性美!”
  忍住了一陣強烈的嘔吐欲之后,我略微松了一口氣,看來這關算是過去了。
  奶霸沈浸在知性美的快感中,意猶未盡,開始滔滔不絕地向我抖摟隱私,說起自己的羅曼蒂克生活:丫被足足一個加強排的男人群體膜拜,其中還不乏一群二十幾歲未婚的帥小夥,還有老外。唉,每天被這麽多牛人衆星捧月,心里還有點煩。
  靠,這次我的嘔吐欲更強烈了,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止住。老外追丫我還可以理解,在北京街頭咱見過不少金發碧眼的老外,丫跟商量好了似的,懷里清一色摟著各種類別慘不忍睹的恐龍。以至於我有時懷疑,這些老外是不是志願者什麽的,不遠萬里跑到中國,專門解決特困女生來了。但要不是志願者就不好理解了,要是真有誰肯追求這麽個神神叨叨的大媽,那他不是瞎了眼,就是八輩子沒見過個女人。換了我,白送都不要。
  不知是不是因爲對我的形象不滿意,奶霸突然關心起我的身高來,問道:“你有多高?”
  “一米七九。”我充滿自信地回答道。
  “那太矮了,追我的男人里你是最矮的一個。”奶霸輕飄飄的一句,就徹底擊碎了我與生俱來的那點自信,頓時讓我無地自容,恨不得連夜就到積水潭醫院挂急診做增高手術。
  突然,奶霸又收斂起笑容,變得扭扭膩膩起來,說:“其實,有個情況沒告訴你……我兒子是跟著我的。”
  “哦,那好那好!孩子跟著媽媽好!”我嘴上一邊應付,心里卻想:跟我講這些還重要嗎?哈哈。
  出於禮貌,我隨口問了問她的孩子的年齡。誰知她突然狡黠地一笑,說:“我不告訴你!”
  我靠,真是有病!見狀我只好干咳兩聲,沒話了。
  奶霸見我開始玩深沈,就跟當初A女一樣查我的戶口:住房,工作,收入,職位,父母,社會關系,等等,一一詳細問起。和A女唯一不同的,她還特地問了問我的政治面貌,看樣子她公務員的身份是真的,而且還是搞黨務的公務員。
  我漫不經心地一一作答,心想:唉,自己真是引狼入室,請神容易,送神可就難喽。你說這女人,怎麽屁股下面跟生了根一樣就不走呢?
  我忍不住擡頭看了看挂鍾,都快十點了。頓時心中一陣沮喪,這一晚上真是浪費了,有時間受這個罪,還不如看部A片自慰快活呢。於是,我終於痛下決心,對奶霸說:“你得早點回去啊,小孩子沒有媽媽哄,不好睡覺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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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7:07:46

  正眉飛色舞自吹自擂到興頭上的奶霸一個沒留神,脫口說道:“他(她)都快上初中了,沒事的!”
  賣糕的!奶霸不僅照片是假的,年齡也是假的!什麽29歲,小孩都快上初中了,起碼也得12、13歲吧,那她16、17歲就生孩子了?要知道這可不是山高皇帝遠、計劃生育管不著的窮鄉僻壤,這可是天子腳下的北京城啊!
  想到這里,又看得出奶霸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鼓起勇氣下了逐客令,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晚上我還要加班呢,要不我們改天再聊?”
  見我這麽說,奶霸也只得起身了,然后對我說:“你不送送我嗎?這麽晚了,我怕。”
  靠,你怕?我心想,就你這副尊容,別人不怕你就夠意思了,你怕什麽啊你?誰能強奸你那算是扶貧;要你真的打算守身如玉,那完全可以把丫的腦袋放你兩個大波中間那麽一擠……砰!保準丫腦袋開花!或者,干脆送他一個閃耀著知性美的秋波,把丫活活嚇死算了。
  但我還是虛僞地說:“那好,我送你到樓下吧。”
  “怎麽只送到樓下啊?你太沒風度了,你既然是跟我約會,就該把我送回家。”奶霸不滿地咕哝道。
  “那不行,我還得加班呢。”這一次,我態度硬朗起來了,決不再爲這個神經病浪費一枚銅板,一滴汽油,一秒時間。
  我將B女送到樓下,攔了一輛的士。
  B女坐上車,忽然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似有什麽話說卻欲言又止。我趕緊揮揮手,送走了這個精神病人,直到的士看不見了,才如釋重負般地松了一口氣。然后,我逃回家鎖緊房門,生怕丫想不開了又回來惡心我。
  第二天上班,打開QQ,忽然發現B女給我發了一條離線消息,打開一看,是罵我的:“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虛僞、最無恥的男人!”
  我靠,我怎麽虛僞無恥了我?我覺得莫名其妙。昨夜,我的表現,簡直比紳士還紳士,比柳下惠還柳下惠,沒動你一根毫毛,咋就虛僞無恥了捏?
  於是我回複說:“我覺得這話莫名其妙!”
  誰知B女恰好隱身在線,立刻回複說:“你不想想這叫什麽事?你讓人家一個美女深更半夜跑你那里去,你既不接,也不送,連打車都是我自己掏的錢,連頓飯也不管,你真是既小氣,又龌龊!”
  雖然我對這個集神經病、恐龍、大媽三位一體的奶霸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我還是拒絕接受這種莫須有的指控。於是又回複說:“首先,昨天是你自己要求來的。其次,你不是已經和廣州大老板吃過飯了嗎?我也吃過了,那我還緊接著再請你吃一頓干嗎啊?那麽晚了,誰還吃得下去?”
  大媽則回複道:“我昨天看著那廣州大老板樣子挺惡心人的,所以那頓飯我根本就沒吃什麽。”
  看到這里,我心里忽然迸發出一陣壞笑,心想:你哪里是沒吃什麽啊,你是什麽都沒吃。你這點舊套路,實在太沒有技術含量了,騙騙CJ男可以,對咱這個二手,呃,三手男人已經無效了……
  這時奶霸忽然又溫和起來,對我發了個搔首弄姿的圖標,然后說:“你考慮一下我吧,我覺得咱倆挺般配的。”
  我一看這句話,簡直氣的七竅生煙——媽的,哪有這麽糟蹋人的?我李守傑雖然不咋地,但這長相這身材在百名男人里排名至少還算前五十;就是我歪瓜裂棗混得找不到個女人日,操充氣娃娃也輪不到你這大媽吧?大媽的年紀,往少說也有三十有五,比本少爺還大一歲,這還是建立在丫二十三歲就生子的情況下,要是她也是晚婚晚育,起碼那年紀都奔四十了!再說那副長相,實在是讓人看了第一眼絕不忍心再看第二眼,還好意思說跟俺般配?這人怎麽這麽沒有自知之明?
  想到這里我更加確定,大媽年紀肯定得有四十往上,這番表現很符合更年期婦女的精神狀態。
  當然,我還是盡量保持著克制,說話依舊不願直接傷及對方自尊,特別是在對方高度疑似更年期綜合症的情況下。因此,我委婉地說:“我說過我不想考慮帶孩子的女士……”
  本以爲丫這就知趣地把我拉黑算了,哪料到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奶霸突然發飙了——
  “憑什麽不接受帶孩子的?”
  “帶孩子低人一等嗎?”
  “你這個男人不僅小氣,而且自私!”
  “一個沒有愛心的男人算是個男人嗎?”
  “你讓我感到惡心!”
  “你是我見過的最龌龊的男人!”……
  幸虧這是在QQ上,奶霸奈何不得我;要是面對面這樣,丫還不得把我給撕成碎片?這番暴風驟雨般的淩厲攻勢讓我哭笑不得,我雖然已經不CJ了,但還算禮貌,對這號神經病也不好意思立即拉黑。因此,我還是耐心解釋說:“帶孩子負擔重,關系難處,這讓我不得不考慮。而且,這個態度我是跟您剛交往時就已經亮明了的,我是有言在先,您現在沒必要再爲此表示不滿……”
  奶霸卻依舊不依不饒,繼續排山倒海一般,向我傾瀉火箭炮彈:
  “你這觀念真是狹隘!想不到都這年代了還有你這麽觀念陳舊的男人!”
  “中國男人就是這麽沒出息,你看人家外國男人重新組合家庭的,對女方的孩子多好!”
  “說什麽負擔不起,是自己沒本事,可笑!”
  “有了愛情,這些問題還算問題嗎?說到底是愛的不夠!”……
  我的大媽!面對這位天才的演講家,我對著電腦呆若木雞,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也就不再說了。
  奶霸一個人自言自語了半天見我沒反應,自忖已經把敵人炸得暈頭轉向,打出了一個得意洋洋的圖標,說:“怎麽樣?無言以對了吧?哈哈!”
  我承認自己無言以對,跟個神經病對什麽對?我猜,奶霸此時一定很有成就感,八成正陶醉於自己剛才那番精彩絕倫的雄辯。她這個本領絕對應該去台灣組建政黨,要是謝長廷請她出馬助選,十個馬英九撂一塊也得被擺平。
  被罵的落花流水的我正在發傻,奶霸忽然又換了一副表情,說道:“你這個人本質其實還不錯,就是有些小氣,心胸狹隘,以后我會幫助你變成真正的男人。”
  好大的口氣……我只好回應了一個流冷汗的圖標。
  忽然,奶霸發出了視頻聊天的請求。我一看,更是冷汗直冒,天哪,打死我,我都不敢再欣賞她那駭人聽聞的尊容了。於是我裝作沒看見,不予理會。
  “快接啊,跟我視頻一下。”奶霸見我半天沒允許視頻,開始發問。
  “我辦公室里沒視頻設備。”我趕緊謝絕好意。
  “那沒事,讓你看看我。”奶霸發出了一個害羞的表情。
  我靠,還是不看了吧。聊到這里,我心里直納悶,這女人有什麽毛病啊?長成那樣,還四處秀自己的視頻,這簡直就是想強奸我的眼球嘛!不行,雖然我的身體已經不貞潔了,但我的眼球還要守住貞操。絕不能一念之差,遺恨終生。
  “快接啊?你怎麽啦?”奶霸繼續誘奸我。
  媽的,事到如今,沈默是金。我系好我的貞操帶,森嚴壁壘。
  見我始終緊閉大門,奶霸不得不取消了視頻請求。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又開始說話了,問道:“你最近手頭寬裕嗎?”
  這句話仍舊伴隨著一個害羞的表情。
  老女人害羞,跟小姑娘害羞味道可不一樣。
  多好一個表情,愣是給人糟蹋了。以至於我后來落下了心理陰影,再和別人QQ聊天時,只要一看到這個表情,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奶霸。
  干嗎?我一下子從發傻的狀態里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錢包,仿佛電腦里會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奪走我的貞操,搶走我的錢包。
  “我想培養兒子彈鋼琴,但是買琴還差幾千塊錢。”奶霸繼續敲道:“不多,四千足夠了。”
  談話進行到這里,我就是涵養再好,也忍不住罵了起來:“神經病!”
  當然,這是在現實中罵的,不是在QQ里罵的,惹得外邊大辦公室里的同事嚇了一跳,紛紛透過我辦公室的門往里張望。我尴尬地沖他們笑了笑,意思說,沒事,你們忙你們的。
  我沒再回複奶霸,直接下黑手把她拉黑了。
  幾分鍾之后,奶霸又給我打了幾個電話,我沒接。此后但凡此女來電一概不接,短信一律不回。
  幾天后,驢友群又有一個號申請加我好友。對方自稱是美女,我一個不留神加了。加上之后聊了幾句,對方要求視頻,我也接了。
  等到看得真切,才知道那是換了號的奶霸。
  她終於如願以償,成功地強奸了我的眼球。
  失去了貞操的我追悔莫及,一怒之下連驢友群都退出了,QQ號也廢了,一了百了。
  就這樣一個月堅決不再理睬,奶霸終於確信我這個狹隘、無能、小氣、虛僞、無恥、自私、龌龊的男人不會再理會她,再不來電話發短信了。
  終於擺脫了B女的糾纏,我在嫌惡之余,也曾思考過,B女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什麽造就了她這樣的自大狂?
  B女年輕時一定很漂亮,而且多才多藝。這點,從她給我的那些照片就能看得出來。她給我的照片里,有藝術照,但也有很多生活照。只不過,生活照大概是很多年以前拍的。照片里的B女雖然談不上傾城傾國,但也算秀色可餐。而且,有一些她跳舞、彈琴的照片,證明她確實多才多藝。
  可以想象,這樣一個美貌多藝,又具有公務員身份的女人,年輕時身邊必定有不少人追求。很多男人在追求女人時,是不吝惜最賣勁的贊揚的,雖然我這種被動個性的男人很少這麽做,但大多數男人是會主動追求女人並且贊美她們的。
  但人性是有弱點的,面對數不清的追求者,悟性差的人會禁不住飄飄然起來,覺得自己確實很了不起。
  被人誇獎多了,或許B女就産生了一種錯覺,真的以爲自己像別人誇獎得那麽完美。自身條件比較好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自戀。在自戀的基礎上,總是被人誇贊,就容易産生自大。
  一個自大的女人,在婚后很難做到像個賢妻良母一樣相夫教子。她的前夫,大概追求時很賣勁,願意大包大攬;結了婚開始過日子了,B女卻還是以被追的心態對待他。這時,矛盾就産生了。
  B女在以前QQ聊天時,對前夫恨得咬牙切齒。雖然她離婚也有很多年了,但依舊痛恨不止。當然,她跟我說她只離婚一年多,可是她還跟我說她才29歲呢,肯定是假的。我猜,她至少也離婚五六年了,否則不會這麽發瘋一樣粘上我。
  人之所以産生痛恨,無非是心理不平衡。導致這種不平衡的原因有很多種,但在B女這里,可以想象,是因爲她年輕時跟前夫地位並不平等,而她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平等。可有朝一日,這種不平等被打破了,她的前夫造反了。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平等。不管你自身條件多優越,只要你選擇了對方,那就必須扔掉你的優越感,把他(她)看做跟你平起平坐的另一半。但可惜,很多優越感很強的人做不到這一點,總是試圖把這種優越感帶到婚內。那麽這種不平等的婚姻早晚是要破裂的。
  歲月飛逝,紅顔易老。可B女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還是懷著一種優越感看待前夫,看待所有的男人。可前夫眼里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魅力四射的才貌女了,而是一個滿臉脂肪球的臃腫老女人。
  她的脂肪球也跟她的才藝有關,爲了演出她常常化妝,傷害了她的皮膚。
  我猜,終於有一天,她的前夫對她忍無可忍,爆發了,然后拂袖而去。而她,依舊沒有從自戀自大中拔出,想著這麽差勁的男人居然還把自己甩了,真是沒天理了。所以,她恨前夫,也恨男人。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即便是有公務員的工資,日子也好過不到哪里去。一貧如洗談不上,但肯定很缺錢。特別對於那些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跋扈女來說,反差會更大。
  因此,她需要男人,沒準在她的容顔徹底衰老之前,也曾有過幾個想玩不掏錢的小姐的男人,甚至那種想嘗嘗熟女滋味的未婚男跟她交往過。B女跟我津津樂道的,就是有很多未婚男追求過她。
  她依舊自大,以至於看不清自己已經人老珠黃的客觀現實,以爲那些比她還小的男人,是真的爲她的姿色和才藝所傾倒。她也偏好這些小男人,因爲她覺得,只有和這些年輕一些的男人在一起,才能與自己的魅力相配。
  她一定心想:憑什麽前夫能找一個更年輕的女人,爲什麽我這麽優秀,就不能找個比前夫更年輕英俊的男人?
  當然,這些年輕男人一定是來去匆匆,吃完了豆腐,把嘴巴一擦就開路伊麻絲了。
  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可以找比自己小的多的女人做伴侶,但女人卻很難找比自己小得多的男人做伴侶。如果哪個快三十歲的離婚女人,遇到一個二十多的未婚男人說願意娶她,那十有八九是謊言,其真實目的就是爲了玩她。
  但這些閱曆,給B女留下了向我吹噓的資本。在她的謊言,或者說她的幻想中,這些抛棄了她的男人,都是她的追求者。
  她內心已經習慣了找小男人,等到自己歲數大了,以真實年紀不可能再引來小男人色迷迷的目光了,就開始隱瞞年齡騙人。於是她碰到我,這個或許比她還要小的男人。
  B女渴望男人,因此她在與我約定見面的那一天,顯得神神叨叨、魂不守舍。在我表示不願見面后,干脆屈尊主動送貨上門。
  但她也畏懼男人,她怕再遇到吃白食的主。所以,一跟我交往,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我的錢:不管這男人可靠不可靠,先把錢要到再說;免得被人家打了炮還不付錢,連妓女都不如。人與財,她總想落個一頭。
  可我在得知,她又用大老板的老伎倆來忽悠我時,已經對她的人品做了否定,只是想象著她的容貌可能不錯,還真成了想吃白食的男人了。不過,目睹了她那副尊容以后,我連白食都不想吃,呵呵。
  因而,Game Over,交易失敗。

  九、C 女
  
  當一道幸福之門關上了,另一道門會隨之打開。但是,我們常常眷戀著那道關上了的門,而看不見另一道門已經打開了。

                           ——海倫·凱勒
  
  從上海回來之后只休息了一天,我就受萬惡的資本家老板派遣,參加我們公司爲某跨國公司駐華辦開發的一套財務辦公系統軟件測試。
  這家公司位於東城區一幢高檔寫字樓內,主樓不是很高,大概只有三十多層。在北京,這樣高度的大樓實在不算什麽地標建築。但這座建築不同凡響之處在於,它有四個塔樓,包括裙樓在內的樓宇群占地面積異常龐大。裙樓門前,有長長一排大理石廊柱,看上去氣派非凡。整座大樓底部,裝潢著赭紅色大理石,塔樓則是赭石色大理石與玻璃幕牆相間。
  我來到這幢龐然大物前,根據保安指引,在地上停車場泊好車,從寫字樓正門走入。
  進來后,才發現這里像個迷宮,有商場、餐廳、咖啡廳、旅行社等等,七繞八繞的。而且,它有A、B、C、D四座塔樓,上電梯都不在一個地方。我就跟陳奂生進城似的,邊看指示牌邊走。
  或許那些指示牌也指的不清楚,或許是我理解能力太差,反正我按照指示牌在里邊繞啊繞,半天愣是沒找著正確的電梯。
  無奈中,我只好問了一個正在做清潔的物業人員,在她的帶領下,我才找著了去那家公司的電梯。
  我站在富麗堂皇的電梯間里,在牆上的業主指示牌里尋找對方公司的信息。那指示牌密密麻麻的,幾乎全是知名大公司的名字。我的目光上下掃了幾眼,終於在28F那里找到了。
  我一邊等待電梯,一邊懷著羨慕的心情觀察這座大樓的裝潢。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我突然感覺自己公司所在的那棟寫字樓,實在太沒檔次了。我所在的那家公司,全稱叫北京億銀信息科技公司,位於中關村一座很不起眼的火柴盒大樓內,租用了人家從19樓到22樓的辦公空間。雖然我們那座大樓也比較新,可是外觀太普通了,毫無特色,里邊裝潢也不怎麽樣,走廊里鋪的都是釉面瓷磚,讓人一進去就感覺不到什麽檔次。
  而這座大樓的地面,鋪的是金線米黃大理石。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電梯間這塊地面,大理石竟然是順著花紋鋪就的。這說明什麽?說明這塊地面上的大理石來自同一塊巨石,而且鋪就的時候還特別注意到了按照原花紋拼接。靠,精細到這個地步,搞設計的人絕對是個跟我一樣的完美主義者。
  這里,和我們那里相比,簡直一個是皇宮,一個是狗窩。
  電梯久等不來,我忍不住掏出一根煙先抽著。剛抽了兩口,有個西裝革履的物業人員不知道從哪里鑽了出來,到我面前小聲阻止道:“先生,對不起,我們這里不能抽煙。您抽煙的話,那邊有專門的吸煙區,或者您到那邊中心花園再吸。”
  媽的,你把老子看成進城賣菜的農民了吧?這里的臭規矩怎麽這麽他媽的多?我們那個寫字樓里,你在電梯里抽煙都沒人會管你。當然,我不會干那種缺德事,那多沒教養,我只是沒想到這里連電梯間都不能抽煙。
  於是,我只好悻悻地在旁邊一個嵌有大理石的金色不鏽鋼垃圾箱上,掐滅了半截煙頭。這時我心想,靠,在這里辦公,那一年的租金得多少啊,到底是洋鬼子,財大氣粗啊。
  到了那家公司所在的28樓,向前台小姐說明了來意,她引領我找到了項目組的幾個同事。
  財務系統開發的前期,我一直待在上海沒到這家公司來過,都是我這幾個同事在做。但現在到了后期數據切換的關鍵性階段,老板擔心出現問題,才把剛從上海回來的我給派來。
  很不巧,數據切換測試不是很順利,出了幾個Bug。那幾個同事正傻眼呢,看到我就像看到救星一樣,作爲救火隊員的我算是有的忙活了。
  那天天氣悶熱,加上情況不熟悉有些緊張,忙得滿臉油汗,一副狼狽相。搞了半天,我還是沒摸到門,心想解決這類問題,光靠我們這邊不夠,還得對照著查查他們的老系統和數據庫。於是,我請他們財務部的小丫頭去找他們的財務主管來。
  一、兩分鍾后,一位面容清爽、神態高傲的美女出現在我面前。見到我,她的頭微微擡起,雙臂交叉著抱在胸前,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這就是C女,這家公司財務部門的主管。
  “這就是我們孫主管。”財務部的小丫頭向我介紹了一下。
  “哦,我叫李守傑,主管這個項目……”我本想跟她握握手,但發現她好像沒有要把手伸出來的意思,也就只好讪讪地作罷。
  “我叫孫怡。”C女以一種禮貌,但冷淡的口吻回答道。
  那天C女穿著條杏色的一步短裙,腿上裹著一雙珍珠色的亮絲光襪,穿著一雙淺金色魚嘴細高跟鞋,一看就知道是清一色名牌貨。上上下下,無論從長相還是穿戴搭配,都恰到好處,愣是沒有一點多余的地方,給人感覺真是爽,如同在炎熱的夏日午后喝了一杯冰鎮健怡可樂那麽爽。
  她實在是太美了,冰清玉潔,光彩四射,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尊漢白玉雕像。
  我忍不住從頭到腳打量著這位白領麗人,不但覺得她臉蛋迷人,身材惹火,而且感覺她穿衣的品位簡約明快,清逸脫俗,正符合我的口味。
  在上下打量了她幾遍之后,我的目光最終落到她那雙如玉的大腿上。天呐,世界上竟有如此完美的腿,真讓我既感到意外,又感到震撼。
  不誇張地說,她的腿部曲線幾乎可以用“震撼性的完美”來形容。台灣有個林志玲,香港有個莫文蔚,這兩人都以美腿聞名娛樂圈。可是,我敢說要是她們見了C女的美腿,絕對要羞愧得以后再不敢秀腿了。
  這雙美腿可遇不可求,勾魂攝魄,咄咄逼人,以至於我打量她時,心髒猛地一抽,嗓子眼瞬時發干,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唉,我自從長大成人,就落了一個壞毛病,與美麗的異性面對面,就渾身不自在,産生如下不良症狀:心跳過速,呼吸急促,視線遊移,瞳孔散大,嘴唇發干,頭冒虛汗,手足無措,渾身哆嗦,瞠目結舌,詞不達意。越漂亮的女人,症狀越嚴重。要不以往我見了女人都會躲著走呢,我是怕犯病。
  寒暄幾句后,C女就坐在我旁邊,雖然有問有答,但神情依舊高傲矜持。她做事情很專注,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好像坐在她身邊的我不存在似的,這讓我稍微感到有些不爽。
  不過,她長的太爽了,全然抵消了我心里的那點不爽。
  她不看我,可我在看她。不過,她的美讓我不敢直視,只能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欣賞著她。
  她具有一個鮮明簡潔的臉部及五官輪廓,鼻梁高而精巧,嘴唇小而飽滿,眼睛大而有神,睫毛長而濃密,皮膚白而細膩,頭發長而飄逸。那神態,那坐姿,那一舉一動,都是那麽完美無缺。
  更讓人感覺回味無窮的,是她自內向外散發出的、淩人的高貴氣質,那種骨子里帶著的、足以讓人窒息的傲氣。跟她在一起,我不由自主發自內心地感到自己很猥瑣,很龌龊,以至於連喘氣都很謹慎,生怕自己呼出的汙濁空氣玷汙了她。
  我發現,她思考時最漂亮。每當遇到需要回憶或者計算的關頭,她都有個習慣性動作:用右手輕輕拖住右臉頰,手指翹成蘭花指,用上牙輕咬下唇,眉頭微皺。在我的眼里,這種表情不僅顯示了她的美貌,也顯示了她的智慧。
  這種感覺,讓我不由得想起宋玉的《神女賦》中那段名句:貌豐盈以莊姝兮,苞溫潤之玉顔。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觀。眉聯娟以蛾揚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質干之醲實兮,志解泰而體閑。既姽婳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見這問題肯定不是一天兩天能搞完的,我也就不打算加班搞了。這時,我心里突然産生了一個很不老實的念頭:我干嘛要這麽急著搞完走路啊?我得想辦法磨洋工才是。這麽漂亮的女人,可遇不可求,就在她身邊多坐一會都是件很爽的事。而且,她在我面前表現得太高傲了,盛氣淩人的,反而激起了我的征服欲。
  人就是有這樣一種心理,越是覺得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東西,越是想占有,想征服。我也不例外,胃口被吊起來之后,我連做夢都想征服眼前這個女人。
  想到這里我嘴角上突然浮現了一絲奸笑。當然,這奸笑在別人眼里應該是微笑。我側臉對她說:“孫主管,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明天咱們繼續。”
  直到這時她才看了我一眼,也浮現出淺淺的一絲微笑,回答道:“哦,好。今天謝謝你了啊。”
  “不,哪的話,是我謝謝你才對。我們的工作沒做好,給你添麻煩了,真對不起。”我連忙表達了歉意。心里說:哈哈,你不知道吧,以后麻煩只怕會更多!我李守傑是解決麻煩的高手,也是制造麻煩的高手,嘿嘿……
  “沒事兒,快點切換成功了就好。”C女站起身來,對我說了聲:“哦,那明天見啊。”
  說完,她走出了這間大辦公室,大概是回她辦公室收拾東西去了。
  “明天見!”我也慌忙站起來,跟她再見。然后,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在樓道里消失,我才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等和同事們一起走到電梯間等電梯時,C女也收拾好了東西來了。我慌忙對她點頭微笑,她也報以一個淺淺的微笑。然后電梯來了,大家一擁而入。
  我覺得這時我得顯示一下風度了,就想最后一個進去。很有意思的是,C女似乎也在顯示風度,也等著別人進完了才打算進去。見我沒進,她謙讓了一下,我則做出了女士優先的手勢。她又笑了一下,進去了。
  但很不巧,電梯滿員了,就多她一個人。於是她退出了電梯,電梯間就剩我倆了。
  美女就在我身邊,我猶豫著該不該找點什麽話題。郁悶的是,我想了一會兒,還沒等我找到,又一部電梯來了。一開門,里邊又是滿騰騰的人,不過似乎還有點空位,於是我請她先進去,我隨后。
  我就站在她身邊,被狹小的電梯限制,被十幾個人擁擠,我離她的實際距離不超過一厘米。距離美女如此之近,我已經可以清楚地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香水氣息。我心跳得更快了,呼吸更急促了,頭上的虛汗更多了,渾身更哆嗦了。昏,這哪里是在欣賞美女,這是在受刑。
  幸虧只是乘電梯,一兩分鍾就到了;要是坐長途車,我非得緊張到中途休克不可。
  好容易捱到下了一樓,我走出電梯,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轉身本想跟C女再打個招呼說聲拜拜,卻發現她已經走了幾步遠了,只得作罷。
  唉,看來我李守傑還沒入她的法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晚上,我回到團結湖家里,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唉,這個孫怡,實在太漂亮了。雖然她沒有A女那種妩媚騷浪勁,但眉清目爽,一看就是標準的白領麗人,氣質比A女不知道要強多少倍,說她有知性美還真是恰如其分。讓我禁不住對她一見鍾情。
  當然,我這把年紀的一見鍾情,不是想立刻娶她回家,而是一種想先上了她、享受她的花容美腿的mpulsion。不過,也不完全如此,因爲我對她的第一印象非常非常好,直覺告訴我她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女子。但問題在於,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麽狀態,她看上去有二十六七的年紀,從氣質上看肯定不是個女孩了,而且那麽漂亮又那麽矜持,估計是位名花有主的已婚少婦。
  想到這里我感到有些沮喪。唉,要是已婚女人那就慘了,我就是再喜歡她,也不能干勾引人妻的缺德事。
  但轉念一想,誰說她一定是已婚婦女了?她臉上又沒寫著“已婚”倆字。對,我應該先磨叽著,把這差事盡量往長里拖,多跟她相處一下,了解她的情況。如果是已婚的那咱就算了,要是單身的話,老子就是使出吃奶的勁兒,也得把她給上了。
  不行,我不能磨叽。我明天就去打聽清楚,她是未婚、離異、還是已婚的。如果不幸是已婚的,那就忍痛放棄,連床都不上,因爲我實在不想做不道德的事情,也怕萬一人家老公戴上綠帽子拿把菜刀鬧出人命來。如果她是未婚的,那麽上床有風險,辦事須謹慎,因爲假如萬一感覺不好要拜拜的話,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當然,現在有些未婚女孩也灑脫,但總還是有不灑脫的。我平時做事不喜歡冒險,一般甯可克制點自己也不去冒那個險。
  但遇到C女是個例外,如果她是未婚的,我倒可以考慮冒一次險,因爲她值得冒險。
  如果她是離異女,那可就太好了,大家都是過來人,有著不同的失敗經曆,上床也是你情我願彼此需要,能湊合到一起就湊合到一起,湊合不了的,那就潇灑地走,反正誰也不欠誰。C女這麽漂亮,即使跟她成不了夫妻,光跟她上床也是一件三生有幸的樂事。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變了,變得不那麽CJ了。
  以前我是個老實人,一跟女人上床就打算娶別人回家,對前妻、對A女都是這樣。但那已經是老黃曆了,經曆過與A女的愛欲狂潮以后,我沈睡的欲望被喚醒了,掩埋的本能被開發了,封閉的閘門被開啓了,李守貞已經變成李破鞋了。而和A女經曆了從希望到幻滅的過程,我對婚姻,對女人變得格外謹慎起來,明白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的道理,知道僅憑第一印象行事是不夠的。要想走入婚姻,不能急,不能一開始就抱很大希望,必須充分了解對方跟自己是否適合。
  現在遇到了C女,這個具有天使般容貌、魔鬼般身材的女人,我又産生了得到她的迫切渴望。這樣的女人,遇著了再放過,我他媽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不行,我一定要磨洋工,一定要磨叽到項目結束時,把她搞到手;或者說,一定要磨叽到把她搞到手時,才結束這個項目。
  路線是方向,路線是燈塔,路線是坐標,路線是指南。經過這一個不眠之夜,我終於制訂了“磨洋工”的正確路線。
  我這個策略太英明了,完全是揚長避短。我李守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什麽,最拿手的就是磨叽,天生就擅長此術,而且運用得爐火純青。以前,我用這個辦法搞定了前妻,后來又用這個辦法搞定了A女。
  其實,並非我刻意用磨叽的方式搞定女人,而是我根據以往的經驗發現:女人的心理很怪,她們喜歡拐彎抹角地被上,而不喜歡直來直去地被上。打個比方:假設你見到一個心儀的美女,想上她,如果你對她開誠布公地說:“嗨,美女,我想搞你。”那麽將會是什麽結果?完全可以想象,你會吃一個大嘴巴子,外加一聲“臭流氓”的定性。那你就完了,下輩子也別想上她。
  假如你做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樣子,每天在她眼前晃,卻又視之爲無物,這女人就該納悶了:嘿,這男的咋啦,難道我不夠魅力?難道我不夠漂亮?他憑什麽對我不屑一顧啊?
  在這個不解的基礎上,她會滋生一點好奇心。
  當然,要讓女人對你産生好奇心,你自己也得有兩把刷子。要純粹是個一無是處的猥瑣男,那女的才懶得對你産生好奇心呢。
  所以,征服女人需要欲擒故縱,你越想上她,就要越表示出不想上她,這是我從我前妻和A女那里總結出的體會。
  先說我前妻。當年我在大學里算是小有名氣,籃球打得特別好。每次比賽,都會有幫女生在旁邊哇哇叫,里邊必有一個人是我前妻。當然,那時我們還不認識。雖然我前妻后來演化成了悍婦,但我剛認識她的時候沒這麽差勁,至少是沒有顯示出這麽差勁。
  在女生資源極爲稀缺的工科大學里,我前妻還算是長得不錯——身邊也有不少追求者。現在回過頭來看,那幫失敗的追求者應該萬分慶幸才對,要是當年他們有幸被我前妻看上了,那就跟我一樣倒黴大了。
  當然,這是后話,在當時我被前妻看上心里還是美滋滋的。
  爲什麽前妻的法眼偏偏看上我了呢?因爲我沒有主動理會過她。
  不過,當時我不是有意去欲擒故縱的。我當時也挺傲,起初打球的時候根本就沒注意到她。但幾次之后,我還是發現了她,因爲她畢竟是那幫恐龍里長得最正常的一個。紅花還得綠葉襯,前妻那副模樣走到大街上,回頭率不會超過百分之十,但被工科學校那群恐龍一襯托,還是顯得很有幾分姿色。
  我那時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以爲全世界的女人都跟我們學校里的女生一樣難看呢,所以就把她當成美女了。
  每次打球,我這邊的啦啦隊里都少不了前妻。她跟其他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恐龍不一樣,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我,一副靜若處子的模樣。
  幾次下來,我對她印象就深刻了,覺得她還挺漂亮的。那時正是春心萌動的年紀,有這麽一個忠實的拉拉隊員關注著自己,足以使我怦然心動。
  於是,我拐彎抹角地向別人打聽她是哪個系的,叫什麽。搞清楚以后,我還是沒有主動跟她搭讪,依舊是每次打球,她在恐龍堆里邊靜若處子地站著看。
  之所以我沒有采取主動,不是因爲我懂得追女生的策略,而是因爲性格和教育使然。作爲一名家教嚴格的70年代生人,在我成長的時代,性、愛情之類的話題是個被成人們有意屏蔽掉的盲點。無論老師還是父母、學校還是家庭,沒有任何人教給我,該怎麽跟女生打交道。而父母給我的教育,更是通篇男人要自尊自強自愛,還經常有意無意說一些男的跟在人家女生后面死纏爛打鬧出的笑話,弄得我潛意識里把男人追女人看成一件很可笑,很沒面子,很丟人的事情。
  所以,我根本不會主動追求女生,那就只能磨叽,只能守株待兔了。
  后來有一次,吃完晚飯后我上晚自習路上,遇到了她。當時她似乎喝醉了酒,被幾個同學攙扶著,一邊走一邊哭。遇見我,她停了下來,死死地盯著我。我也看了她一眼,可那時我並不算認識她啊,又見是這種場合,就匆匆而過。
  就這麽磨叽了有幾個月功夫,大三下半學期的一天,兔子終於撞上樹樁子了。
  那天,我打球中場休息擦汗時,她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瓶可樂。
  本來就雙方就有好感,這下可接上頭了。當然,我是被動的個性,即使對她感覺好,也不好意思首先說我喜歡她。只是此后兩人經常會有意無意碰到一起,吃飯時,上自習時,總能碰到一起,后來慢慢發展到下了晚自習在校園里散步……
  有一次散步時,我想起了那次遭遇她醉酒的事情,就好奇地問了一下爲什麽。她回答道:“是爲了你。”
  “什麽?爲了我?”她來這麽一句讓我覺得沒頭沒腦的驚訝極了。我搞不懂,那時我雖然跟她混了個半熟臉兒,可畢竟連句話也沒說過啊,她怎麽會爲了我醉酒?震驚之余,我追問:“爲什麽呀?”
  “我喜歡你。”前妻看著我說:“你知道嗎?我才不喜歡看打球。我每次去看打球,我都是爲了看你。可你就死活不開竅似的,我覺得我都表示得夠清楚了,可你……讓我沒面子。那天跟同學一起喝酒,喝著喝著就想起你了,覺得自己挺可憐的,喜歡上一個人,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太可悲了,想著想著我就哭了,也喝多了……”
  聽到這里,我在震驚之余,被她的誠摯深深感動了,一下子摟住了她,安慰道:“不,不是我不喜歡你,而是我不好意思開口……”
  從此,我的浪漫史,呃,也是噩夢就開始了……
  后來,我也曾問起過她爲什麽偏偏會看上我。她回答說,她身邊死纏爛打的男生可多了,但是她看著就惡心。男人麽,沒一點男人味,整天跟狗似的跟在女生屁股后面轉悠,那讓女人瞧得起才怪。之所以看上我,就是我有十足的男人味,在一群狗一樣的男生里顯得很不一樣。我問她,我怎麽不一樣了,她說,別人是狗,你是狼啊,要不怎麽把我這純潔的羔羊給吃到嘴里了呢。
  唉,又說回那些美好的回憶了。我跟前妻三年戀愛,九年婚姻,合計十二年時間,真正美好的回憶就那幾個月,剩下的就是無盡的沖突和折磨,一點點地沖刷著這瞬間的感動,以及我的責任心所共同構築的感情基礎,最終掏空了根基,婚姻大廈在瞬間轟然崩塌。
  再說A女。我和A女的交往仍舊是被動的,要不是她主動提出見面,我才不會主動約她,哪怕心里想,我也張不開這張嘴。后來,她又主動提出到我左家莊那套房子里看看,自己躺倒我床上去,我們才有了后來的一切。否則,她不主動的話,我是斷然不會把她怎麽樣的。
  其實我現在可以斷定,她約我看電影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勾搭我上床了。而我跟她看電影時,根本就沒想到會這麽快跟她上床,更別提主動勾她,要不怎麽會被A女的主動嚇到陽痿。而我的一貫謹慎,又讓A女覺得我老實、可靠,不像那種色場老手,所以她反而非常主動了。
  當然,現在的我與傻小子時代,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了。經曆了前妻和A女之后,我的良心已經大大的壞了。壞到什麽程度?壞到對C女還不了解,還沒有什麽感情,就想跟她上床的地步。盡管我還是不怎麽主動,但心態跟與前妻,A女交往時明顯不一樣了。
  性格決定命運,而我的磨叽個性是難以改變的。即便是面對C女,這個天使般的尤物,我一樣不會采取主動追求她。當然,我喜歡她,盡管我面子上不主動,但太渴望得到她了,所以我必須想辦法在磨叽中創造兔子撞樹樁的機會。
  可是,接下來幾天時間,我跟C女的接觸沒能取得任何進展。期間,我在和C女一同工作的時候,偷偷用手機拍了她一張照片。雖然效果不是很好,但臉部也算清晰,足以回去對著她YY了。
  C女似乎對我保持著一種戒備,跟她接觸總讓我感覺到一種冷冷的距離,讓我不敢輕易靠近。這種感覺讓我坐臥不甯,甚至有點疑神疑鬼,是不是自己什麽地方舉止不端,比如偷拍的時候被她發覺,她已經察覺我對她圖謀不軌了?
  焦慮中,我又一次想到了軍子。雖然他平時很忙,但遇到哥們要幫忙,他一向有求必應。
  那天下午,C女有事外出,我沒了她在身邊,也就不想在她們公司待著浪費時間了。我給軍子打了一個電話,然后跟同事說了聲出去辦點事情,驅車來到軍子公司。
  軍子聽完我對C女的描述,掏出一枝煙給我,自己點上一枝,吸了一口,然后問:“這女的有這麽好?”
  我連忙掏出手機,給他看存在我手機里的照片。
  軍子仔細看了看照片,又放大尺寸,認真看了一會C女的眼神,然后對我說:“嗯,看上去像個良家女。氣質不錯,有點檔次。這個女的,值得一追。不管怎麽樣,先上了她。”
  “對,對對,我就是這麽想的。不管怎麽樣,先上了她。”軍子的話可是說到我心坎里了,連聲贊同。
  然后,我向他說出了我打算采取欲擒故縱的策略。軍子聽了,也表示贊同,分析道:“這女的,有點傲。我能看出來,這傲氣不是裝出來的,而是骨子里帶著的,肯定是個教養很好的女人。這種女人呢,眼光高,一般男人是看不入眼的。所以,有句話叫孤傲,傲氣的女人,都挺孤獨的。其實,她心里也渴望有男人配的上她。你想搞定她,絕不能有任何失禮的地方,而是讓她覺得,你這人也傲,然后再去征服她。你他媽就是裝,也得裝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來,然后再尋找合適的機會,跟她套磁。絕對不能操之過急,一定要等她先服軟。到那時,她會跟你掏心窩子的。”
  “是,是,我也是這麽想的。這女人在我面前冷冷的,要是在她面前賤,那她可就徹底鄙視我了。”
  “對,要是這樣的女人鄙視你了,你就沒戲了。”軍子也同意我的分析,然后又提醒我說:“不過,守傑,我得提醒你,你這人哪,愛犯一個毛病,就是容易陷進去。你這種個性,不會保護自己,所以你總是受傷害。”
  “唉……是,我也覺得自己有這毛病,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把雙刃劍,既可以給你帶來享受,也會給你帶來傷害。泡妞啊,你得先學會自我保護,學會‘三不’原則,這樣你才能少受傷害。”
  “什麽?你說什麽?”軍子一番高深的話聽得我莫名其妙。
  “嗯,這麽說吧。我泡妞時,就堅持三個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我似懂非懂地重複了一遍:“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主動向女人提出上床要求;當然,假如女的把你按倒在床上,那也沒必要拒絕;而只要你自己不主動要求人家上床,那麽將來如果覺得不合適,想結束這段關系,對方也不敢讓你負什麽責任,因爲畢竟是女方先主動的。OK,其中道理好解釋吧?”
  “哦,明白了……明白。對,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好,好!”我連聲贊歎,覺得這三個“不”總結得可真是經典:“軍子,你他媽的可真絕了,我操,經你這金手指一點撥,嘿,咱還就醍醐灌頂了呢。行,我記住了,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
  “咳,我這還不是聽人說的嘛……”軍子對我的誇贊,顯示出了偉大的謙虛。
  從軍子那里出來,已經快下班了。我樂顛顛地開車回家,一路上自言自語。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嘿嘿。”
  由於我有意磨洋工,經常利用自己的技術制造一些麻煩,然后又利用技術解決這些麻煩,自拉自唱,把一個月能解決的問題愣是拖了快兩個月,而且旁人還看不出什麽破綻來。
  期間,老板找我問了一次進度。我把情況添油加醋描述得極其複雜,把老板驚出一身冷汗,生怕砸了自己牌子,直后悔前期開發時沒派我過去。
  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我心里直樂。他哪里知道,這複雜的局面起碼有一半是因爲我,呃,不,因爲C女一手造成的?
  見老板真著急了,我趕緊給他吃寬心劑,說問題是有,但我都能搞定,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老板一聽,這才稍微放寬了心,贊許地說:“嗯,守傑你不錯,好好搞,別著急,時間我給你。這家公司影響力太大了,要是萬一做砸了,咱們以后就在業內不好混了。別急,慢工出細活嘛。”
  “那是,那是。老板你放心,我肯定把這事整圓滿了。”我心花怒放地迎合著老板,心想,我就是想慢工出細活,盼的就是您這句話,哈哈。
  接著,爲了多磨叽點時間,我又主動請纓,把原本不該我費勁的培訓工作也承攬過來。老板也高興地答應了,直誇獎我這人對公司忠心耿耿,不辭辛苦,還爲公司省了人手。
  其實,我們老板這個人還是挺厚道的。雖然多少帶點痞子氣,但絕對是個好人。他待我不薄,我對他也忠心耿耿,做事情從來不敷衍他。人嘛,以誠相待,你對得住我,我對得起你,這就行了。
  這次,是我第一次糊弄他,本來不想這麽做的,可是沒辦法啊,我被愛情撞了一下腰,一個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假如我不及時抓住機會的話,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所以,爲了我下半輩子的幸福,我還是決定昧良心騙老板一次。
  當然啦,咱這個小小的騙術只是爲了磨洋工,還不至於給老板造成什麽損失。唉,以后好好工作,補償他算了。
  說起我們老板,不由得想講講他的婚姻。我們老板不僅厚道,而且脾氣很好,屬於那種永遠不溫不火的類型。但俗話說“錘子剪子布,一物降一物”,他這麽好的脾氣,卻偏偏找了一個悍婦做老婆。
  要說老板老婆的凶悍程度,比我那前妻有過之無不及:我前妻多半是靠精神暴力,而老板老婆則是文武雙全,既善於文斗,也善於武斗,經常在家里上演“全武行”。人家的武斗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老板的老婆曾經手拿菜刀,用盡生平力氣向老板頭上砍去;老板急中生智,用凳子一擋,這才撿回一條小命,然后奪門而出,倉皇逃竄。
  但老板依舊沒有離婚。原因不在於老板很愛這個老婆,而在於老板的嶽父嶽母爲人很好。每次出現文斗武斗,都是嶽父嶽母出面擺平,狠狠地訓斥了自己女兒,然后勒令她向老板道歉。
  老板的老婆雖然不聽老板的,但是聽父母的,父母要她道歉,她就道歉了。見是人家一家三口都向自己道歉,老板也不好說什麽了,就只好以觀后效,等待下次武斗爆發,一切再來一次。
  老板也曾經不止一次提出離婚。無奈有了孩子,又有嶽父嶽母的低姿態,老板的離婚計劃總是被這些因素干擾。而老板的老婆凶悍歸凶悍,但做家務事卻是一把好手。平時不發神經時,伺候老板也算周到。
  這樣,老板就有些念想,提離婚是提離婚,但最后總是半途而廢。提的次數多了,我們都見怪不怪了,以至於老板哪次跟我訴苦,賭咒發誓說“我要離婚”時,我都感覺是“狼來了”一樣,誰也不當真。
  但文斗武斗太頻繁了,婚姻雖然保持著,感情卻沒有了。老板根本就不喜歡那個悍婦,即便是年輕時有過愛情,但再深厚的愛也會在這種沒完沒了的沖突中耗盡。於是老板在外邊玩女人,情人,小姐,一夜情,什麽都玩。當初我和A女拜拜時,老板跟我要A女的聯系方式,那可不是隨便開個玩笑的,他是真想要。當然,我最后沒有給他,要真給了那我不成拉皮條的了,呵呵。
  這段磨洋工期間,因爲工作上的原因,我跟C女接觸比較密切,但只限於工作內容。雖然心里早就對她垂涎三尺,但一直按捺著,與她從不多說一句非工作內容的廢話,免得她認爲我對她圖謀不軌。我想打聽有關她的任何情況,都是拐彎抹角獲得信息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司這個項目組里還有幾個正在學壞過程中的CJ男,看到C女漂亮,也想跟她套近乎。只是CJ男太嫩了點,一點都不知道掩飾,整天沖著人家擠眉弄眼的,有事沒事就想往人家跟前湊。效果當然不好,C女這樣傲氣淩人的白領麗人怎麽可能會看上這群小屁孩?
  但是,所謂會叫的狗不咬,會咬的狗不叫,我這躲在幕后不言不語的大色狼,則通過前面這群汪汪叫春的小色狗嘴里,了解到了不少關於C女的情況。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通過CJ男們拐彎抹角打探清楚,C女竟然真是離異的,孩子給了前夫;而且她不是我想象的二十六七歲,而是二十九歲,只是她保養得比較好,看上去顯得年輕而已。
  日,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你說,難道還有比得到這個消息,更讓人開心的事情嗎?哈哈。緣分來了,真是啥都擋不住。
  從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不計代價,不怕犧牲,一定要把C女泡到。
  俗話說有來必有往,信息反饋是雙向的。我也有意慫恿這幫小CJ男散布我的婚姻狀況,漸漸地C女得知我也是離異人士。
  二手女對二手男都是敏感的。由於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裝,在這群人中顯得穩重深沈,我想她對我的印象肯定不會差到哪里去。
  那一陣子,我一直不在自己公司上班,每天直接到C女公司去磨洋工,朝夕相處,漸漸地跟她也熟悉了。雖然有一肚子的愛慕想對她傾訴,但我嚴格地遵守“少說廢話”的原則,只是暗中尋找跟她接近的機會。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她看我的眼神,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似乎不如剛認識時那麽戒備了。跟我一起討論我制造出來的問題時,也不只是盯著電腦屏幕了。甚至有幾次,我在偷看她的時候,竟然發現她也在偷看我,而一見到我看她,她就會假裝看電腦。
  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我能感覺到。我已經不是傻乎乎的毛頭小夥子了,這點觀察力我還是有。何況,這樣的眼神我似曾相識。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十、純真年代
  
  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了。
                           ——泰戈爾
  
  
  C女看我的眼神,勾起我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
  那是在十年前,1996年的春夏之交,我25歲,參加工作不久,還沒結婚。那時我也不在公司里工作,而是在某機關,做職位最低的辦事員,
  我們那個機關里有位姑娘,也是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小我兩三歲,本地人。她五官靈巧端莊,眼睛很大,目光清澈;留著一頭順直的長發,膚色比較白;整體看上去很清純,但嘴唇挺厚,唇線清晰,又覺得有點性感。
  那個女孩跟我雖在同一幢大樓里辦公,但不在同一個樓層。有時因爲工作需要,我會去她們司辦些公事,跑腿送公文,征求意見,文件會簽之類。起初沒注意,但去的多了,總感覺到似乎有一雙眼睛老是在看我,而且目光跟別人不一樣。
  起初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但時間長了發現,不是。你能想象,一個根本不關心你的人,只要見到你去她們的那個大辦公室,無論你是否理會她,她都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有時我被她盯毛了,也忍不住回望一眼。四目相遇,她就會慌張地假裝埋頭繼續工作,我也慌張地往別處看。這就是我們70后表達感情的方式,含蓄了點。
  時間久了,我和那女孩也逐漸熟悉了。我去她們那里辦事,再遇到她盯著看我,我就跟她點個頭微笑一下,她也沖著我微笑一下,然后就伏案工作了。
  就這麽過了幾個月。終於,有一天中午在機關食堂吃飯時,她發現我了,就端著不鏽鋼飯盤子坐到我的跟前。坐下后,她先看了看我飯盤子里的菜,說了句:“哎呀,你挺偏食的啊。”
  她一點沒說錯,我是挺偏食的,不愛吃青菜,屬於肉食動物;但同時我也不喜歡吃豬肉,特別喜歡吃牛肉。我這個人,只要不見到漂亮女人,對其他人天生具有親和力,很快就和食堂的師傅混熟了。師傅知道我的愛好,只要有牛肉,就會給我很多。那天,我們的夥食里有土豆炖牛肉,我的飯盤子里幾乎清一色這個菜。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回答說:“嗯,我是不喜歡青菜,從小就這樣,只喜歡吃牛肉。”
  那女孩又說:“那可不好,營養得均衡一點。诶,我這里青菜多,你弄一點過去吧,我還沒來得及動呢。”
  女孩子一般都喜歡吃青菜,她飯盤子里青菜特別多。但見她這麽讓我,我又不好意思了,趕緊推辭道:“那怎麽行,你該不夠了。謝謝你了啊。”
  那女孩見我不動筷子,就自己給我挑了點菠菜到我盤子里,說:“快吃了吧,青菜挺有營養的。”
  那時的我雖然還是個毛頭小夥子,但也不是傻子。這種關心,以及她看我的眼神,讓我清晰地感覺到,這女孩八成是對我有點意思。
  女孩邊吃邊跟我聊天,說最近有部很好看的電影正在電影院上線,名字叫做《變相怪傑》,金凱瑞主演的,特搞笑,二十五塊錢一張票,問我想不想去看看。我這人雖然喜歡看電影,但很少到電影院花好幾十塊錢去看,大學里養成了花一塊多看錄像的習慣。那時剛參加工作,工資還很低,還在爲未來做打算,二十五塊錢對我來說有些奢侈了。
  但這都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她干嗎跟我說這些?說到看電影,在那之前,我只跟一個異性看過電影,那就是我當時的女友,后來的老婆,現在的前妻。
  靠,那可不行,我已經有了女朋友了,我不能跟你去看電影。我腦子里不停地轉,想著怎麽體面地謝絕她的邀請。
  於是我找到一個借口,說:“啊?二十五一張票,那太貴了點吧。”
  誰知女孩聽了我的話,卻說:“嗯,是貴了點,但是我有兩張票,今天晚上的,咱倆一起去看吧?”
  我一聽,心想:昏,連票都準備好了。這可怎麽辦?不行,絕對不行。跟別人看電影怎麽能對得起我的女朋友。
  當時我很想跟她說,那也不行,我有女朋友了。但是,我是個磨叽性格,說話總是拐彎抹角,也不好意思直接讓人家失望,畢竟人家對我這麽好。
  想了想,就編了一個謊話,說:“那不行啊,我爹媽看我看得緊著呢,看電影回去晚了他們該問了。”
  女孩笑了,說:“你呀,死腦筋,打個電話說單位包場不就行了嗎?”
  完了,到這一步,我不去看的理由已經被她反駁光了,除非我直截了當告訴她我有女友了。但是,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目光,我怎麽也不忍心說出這句話,那會讓她多傷心多失望。
  猶豫再三,我只好違心地答應了她,心里提醒自己說:看電影時絕對要堅持原則,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絕對下不爲例。
  女孩高興地跟我吃完飯,起身走時看到我沒有拿午餐配發的酸奶,就又替我拿了一盒塞給我。我從小不喜歡喝奶,也不喜歡任何奶制品,所以見到午餐時配牛奶或者酸奶我一般都不會去拿。不過,見女孩塞給我,我也就喝了。
  我們一起上了電梯,上行到她的那個樓層。她先下了,出門還扭身看了我一眼,說:“下班我去找你啊,等著我。”
  我“嗯”了一聲,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讓人看了禁不住心猿意馬。又想到電梯里還有其他人,頓時覺得臉上直發燙,慌忙低下了頭,再不敢擡起來。
  我家在本地,單位沒有安排我集體宿舍,所以平時我都是回父母家過夜的。那時,女友上班的機關跟我上班的機關相隔很遠,也沒有車,下班后要見個面的話,光坐公交都要一兩個小時。所以,我跟女友平時不在一起,周末才會在一起,一般都是周末我去找她,然后逛街,吃飯,再回她宿舍過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倆一起回我父母家,或者出去玩。平時晚上,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我還是有時間的。
  那天下午剛過了下班的點,那女孩就到我辦公室找我。當時,幾個不坐班車的同事還沒走,看到她找我,那些同事臉上就帶著暧昧的笑,匆匆離開了。
  女孩挺大方的,跟他們點頭微笑打招呼。
  我反倒手足無措起來,生怕這幾個同事萬一走漏了風聲,把這事傳到我女友耳朵里邊去。
  我心慌意亂地盯著辦公桌上那兩面小國旗黨旗發呆,捱到只剩下我倆,才敢擡起頭看她。那天下班前,她肯定梳洗打扮了一番:中午還披著的長發,被她精心梳成了一條粗黑的長辮;身上還灑了點香水,帶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
  我在看她,她也在看我,兩只手撫弄著垂在胸前的辮梢,微笑著,大眼睛一眨一眨,清澈得仿佛一池春水。
  當晚我們就在外邊隨便吃了點狗不理包子,吃飯時她總是像怕我沒吃飽似的,不斷給我夾包子。我埋頭吃著包子,偶爾一擡頭,就一定看到她在盯著我,那目光就仿佛要把我融化在里邊一樣,讓我想看而不敢看,不敢看卻又想看。
  那天的電影確實很有意思,以至於我后來總是幻想,自己也能變成一個變相怪傑那麽好玩的角色。后來互聯網普及之后,我上BBS玩時,無論到哪個網站,我都會下意識地注冊一個叫變相怪傑的ID。之所以會這樣,其實多少是因爲惋惜那段曾被自己錯過的緣分,曾被自己錯過的那個人。
  當電影演到男主角金凱瑞向女主角卡梅倫·迪亞茲吐出一個心形煙圈時,女孩的頭輕輕靠到了我的肩膀上。粗黑的發辮輕輕摩擦著我的胳膊,一股芬芳的茉莉花氣息鑽進我的鼻腔,令人心醉。
  但我根本沒有心思去享受這些,反而緊張地閉上了眼睛,額頭上冷汗直冒,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另一邊躲避。
  毫無疑問,這個女孩長得比女友漂亮,性格比女友溫柔,對我比女友體貼,教養比女友要好的多,還是本地人。要說我對她一點不動心,那顯然是撒謊。但問題是,我那時已經先上了女友,跟人家上床要負責啊,要不然不就成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現代陳世美了?
  想到這里,我連忙借口上廁所離開了她。等再返回的時候,我就跟得了偏癱似的,歪靠在座椅的另一頭,讓她想靠都靠不住。
  看完電影我送女孩回家,到了單元門口,她磨蹭著不肯上樓去,站在那里扭身看著我,好像在等待什麽似的不說話。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慌里慌張地說了聲“明天見”扭身走了。等到走出她的視線,就跟逃命似的,撒丫子跑向公交車站。
  面對這樣一個女孩向我示愛,我也猶豫過;其實不僅是猶豫,而是內心受到劇烈煎熬。
  當時我跟女友已經相處了三年多時間,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她身上有些根深蒂固的惰性和劣根。盡管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小節,但兩人經常會爲這些問題産生矛盾和爭吵。而女友個性又特別固執,最后的結果,往往都是我不得不讓步。讓步是讓步,內心卻總是積累很多不滿。
  我們臨畢業那年的春節,因爲馬上要分配了,我需要就女友未來的分配去向征求她父母的意見,就跟著女友到她老家去了一趟,在她家過的年。
  與她家的人一接觸,讓我感覺到這家人怪怪的:一個悶聲不響跟機器人一樣勞作不休的未來嶽父,一個頤指氣使滿嘴鳥語卻什麽都不干的未來嶽母。未來的女婿上門,她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遇到一起,不是噓寒問暖或者互敘親情,而是把我撇到一邊吵架。叽叽喳喳的,吵架的內容我也聽不懂。
  這番景象,總讓我人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說實話,當時我尴尬地站在旁邊看她們爭吵,真有一種買張火車票獨自逃回北京的沖動。
  再一看她的家庭環境,窮就不說了,關鍵是太髒了:牆面上黑乎乎的到處都是漏雨弄出的黑色痕迹,過年也不清理一下;牆上挂著城市里都快絕迹的毛主席像,上面又是灰塵又是蛛網;晚上睡覺脫鞋時往床下一看,天哪,簡直就是個垃圾堆;半夜也睡不好,跳蚤咬得我渾身癢癢。
  更讓人感覺奇怪的是,嶽父在嶽母面前那種誠惶誠恐的表情。這是個怪家庭,既不是男女平等,也不是男尊女卑,而是相反,是男卑女尊。
  而我跟女友相處得也很不容易,女友脾氣很壞,喜怒無常,經常莫名其妙地對我發火,頻率之密集,理由之牽強,有時甚至讓我感覺這人是不是精神有什麽毛病。
  剛參加工作時,我和女友曾發生過一次沖突,讓我第一次與她提出分手。那是1995年初,國內剛剛開始流行拍藝術照。女友看我二嫂拍了一套藝術照,效果挺不錯的,就心生羨慕,對我說也想照一套。
  這種藝術照片,我們以前見都沒見過,而且二嫂年輕時很漂亮,被藝術照一渲染,更顯得豔光四射、妩媚迷人。現在自己的女朋友想照,我當然高興了。於是,我問了二嫂聯系方式,幫著女友預約了,替她交了錢。
  那時還在實行單、雙休輪換制,我們預約的那天是個單休星期天。那天,我陪著女友到了那家私人影樓,一路上兩人都興致高昂。
  給女友拍照的是個戴眼鏡的胖子,也是這家影樓的創始人,長得有點像歌星尹相傑,看上胖乎乎的很可愛的樣子。爲了保證拍照效果,我是額外加了錢,才預約到他親自操刀的。
  照藝術照需要換幾套衣服,換幾種發型。女友照相時,我就替她拎包拿衣服。拍了幾張,等到換了個把頭發盤成發髻的發型時,我在旁邊建議說:“這種盤起來的發型,兩邊垂下個葡萄藤,是不是更好看一些?”
  本來只是一個善意的建議,但非常意外的是,居然引得她突然大發雷霆,張口高聲罵道:“不用你管!滾到一邊去!”
  我莫名其妙挨了她一悶棍,一下子愣住了,半天反應不過來。
  當時在我們旁邊的,除了我和她,還有化妝師,化妝師助理,還有幾個也在化妝的女顧客和她們的化妝師,還有她們的男友,一共十來個人。大家突然聽到她的這句罵,紛紛往我們倆這里看,有幾個還忍不住偷笑。
  十多雙嘲笑的目光齊刷刷向我射來,頓時讓我無地自容。
  我尴尬地站在一邊,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是礙於在場很多人,我不好意思反擊她讓別人看笑話,只好走出了化妝間,跑到樓道里抽了一枝煙,心里甭提多搓火了。
  等到她拍完,我們從影樓出來,我忍不住問道:“你剛才怎麽回事啊?我哪惹著你了?”
  本以爲她會解釋一下,說自己心情不好什麽的,這事也就過去了,誰知道她竟然依舊是一臉愠色,凶巴巴的喊道:“我說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你就不能識相點,閉上你那張臭嘴?”
  當時我們正在大街上,她這一嗓子喊得邊上的行人嚇一跳,紛紛向我倆行注目禮。
  面對這種情況,我眼里也開始冒火。原本興致勃勃爲她聯系影樓,交錢,陪她照相,拎包。結果無端受辱不說,而且我給了她台階下,可是她就是不下,連續兩次在公衆場合讓我出醜。我就是涵養再好,心里也會非常不爽。
  我強壓怒火,對她說:“我怎麽不識相了?嗯?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這出格嗎?你不接受就不接受,你罵人干嗎?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你是不是有病啊?行,可以,既然你不要我管,我就不管好了。”
  說完,把她的包塞給她,可她不接,我就把包扔在她面前,扭身向公交車站走去。
  誰知我走了一段,我一扭頭看到她居然還跟著我,還死著個臉。這副樣子讓我更加惱火,也不顧大街上什麽形象不形象了,轉身大聲問道:“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啊?你有什麽毛病啊?你對我究竟哪里不滿意,你就直說,你老這麽發神經我實在受不了。你要是瞧我不順眼,那咱倆就分手,好不好?”
  可是她聽了我的話,既不說要分手,也不跟我解釋,更不向我道歉,而是繼續怒目而視。
  見她這麽有病,我也就不理她了,自顧往公交車站走。誰知走到車站,居然發現她一路跟來了,還是喪著個臉。
  郁悶加上奇怪,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再次對她大吼大叫:“你他媽的到底是哪根筋不順啊?嗯?你愛去哪兒發財,去哪兒發財去,老跟著我干嗎啊?”
  結果,我問完了,她依舊不解釋,不道歉,不離開。操,真是拿她沒轍了。於是我索性不理她,等車來了我自顧上車回家了。誰知她又跟著我上了車,跟著我下了車,跟著我到了我家樓下。
  走到單元樓門口,我正準備上樓,她一下拉住我的胳膊。我正爲剛才所受到的羞辱和她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態度極度惱火,一下子甩開了她,結果她又拉住。
  我實在不耐煩了,高聲嚷道:“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精神病?你給我放開。”
  可她還是不答話,依舊是一臉愠色,拉著我的胳膊不讓我上樓。我實在擺脫不了她,又被她這種態度弄得氣不打一處來,擡手給她一耳光。她這才放了手,我自顧回家去了。
  當時我就想,受夠了這個神經病,干脆分手好了。
  誰知第二天下班,她居然找我吃飯來了,就跟沒事一樣,對昨天發生的那場激烈沖突閉口不提。
  她沒事,受了一肚子窩囊氣的我可不能沒事,於是跟她說:“我已經想好了,我覺得咱倆脾氣實在是合不來,我不想耽誤你,咱們分手算了。”
  女友一聽我說要分手,開始哭哭啼啼,一邊抽噎一邊說:“我知道錯了,昨天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心情突然不好,可能化妝換衣服把我搞煩了吧,又見你多嘴,就向你發了火。”
  我反問道:“你這人心里有沒有點數啊?你得搞清楚,是我陪你照相,爲你聯系爲你掏錢,就跟你提了一個建議,你就那麽發神經?還大庭廣衆之下,你讓我的臉往哪擱啊?你辦事怎麽就這麽二呢?說實話,我不是一次兩次忍受你這神經病了,我想好了,我實在受不了你,咱們還是分手吧。”
  女友一邊嗚嗚地哭,一邊爲自己辯解:“我是女人嘛,哪個女人沒點小脾氣啊?你就從來不會讓著我……”
  我這人天生就怕女人在我面前流淚,見她哭得這麽傷心,口氣就軟了下來:“反正我是受不了你,要想繼續跟我處,你必須改了你的臭毛病。”
  女友又哭了兩聲,說:“以后我改還不行嗎?”
  然后,她又拉著我的胳膊,搖了幾下,眼巴巴地望著我說:“守傑,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了。”
  見她說要改,又是這樣哀求,我也就徹底軟了下來,又不提分手了。
  但問題是,類似的沖突根本不止這麽一次,而是接二連三地發生。時間長了,我老是懷疑她是不是精神上有什麽毛病。但也不對啊,她出去跟同事朋友相處看上去也還正常,一到我面前就不正常了。
  總之,跟她相處,我處處得謹小慎微,稍微伺候得不周到,甚至根本沒有什麽理由,她就會跟那次照相時那樣,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我破口大罵,弄得我每每尴尬不已。而且女友個性特別倔強,不管有理沒理,寸步不讓,只要她發脾氣,如果我不提分手的話,最后妥協的一定是我。有時實在忍無可忍了我提分手,她就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啊求啊,又讓我不忍心分手。
  我在家里是老幺,而且比兩個哥哥小好幾歲。從小,我雖然沒有被父母溺愛,但也得到了格外細心的照顧。而面對這麽一個女友,我卻只能學習如何伺候她了。
  若干年后回想起來,我感覺她這個脾氣形成的原因,在於她家里特殊的家庭結構——女尊男卑、陰盛陽衰的結構。男人在她的家庭里是沒有地位的,說白了就是一個奴仆,在她家里,一切都是她媽說了算。
  盡管她媽平日里除了打麻將就是在村里吵架,什麽活都不干,但是她媽也有一技之長,那就是特別懂得怎麽把一個男人調教成窩囊廢,馭夫心理學研究得爐火純青。
  在女友的家里,她媽就是霸王,就是老大,她媽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就是最高指示,她爸伴君如伴虎,畢恭畢敬,對她媽頒發的聖旨,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
  本來,我以爲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她,會自覺抵制這種奇怪可笑的陋俗,但漸漸發現不是的,她媽已經把這些東西完全傳授給了她。她對我的無端發火,並非我哪里做的不合適,也不是她想跟我拜拜,而是試圖在我和外人面前,凸顯她主子的地位。因而,越是公衆場合,越是要發火;越是我做的好,越是要挑剔。
  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心理扭曲,而且根深蒂固。這也是她的斗爭和生存方式,她是在一步步試探我的底線,一旦發覺我受不了,就趕緊通過假意的道歉加眼淚挽回。通過這種高密度、但低強度的撒潑,循序漸進地讓我習慣她的主子地位,繼而麻木;然后就跟玩電腦遊戲一樣,進入下一關,而且絕對是本著奧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強”。
  我年輕時玩過一個叫“俄羅斯方塊”的遊戲,當時就感覺這個遊戲的設計者真是瘋狂。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取勝的遊戲:每當你打完一關,馬上就進入更難的下一關,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方塊形狀越來越複雜,最終無論你怎麽玩,你都是個死。高手與菜鳥的唯一區別,就是死的速度是慢還是快。
  遇上陰盛陽衰家庭出來的人,你的婚姻就是如此。
  當時我女友也不過二十多一點,未必能有意識地運用這些手段。她只是繼承和發揚了她母親傳授的那些既定方針,從小耳濡目染,長大無師自通,成了生存本能。之所以在后面的婚姻中我付出了那麽多,而對方毫不感恩,原因大概就在這里——如果前妻僅僅把我看做一名類似她父親那樣的奴仆,那麽永遠別指望她會感恩。你無法想象,慈禧太后會對李蓮英感恩戴德,因爲李蓮英就是爲她肝腦塗地,也是奴才份內的事。
  陰盛陽衰的家庭也分爲兩種:女強人式的陰盛陽衰,潑婦式的陰盛陽衰。
  “女強人式陰盛陽衰”我沒遇到,我想情況可能會好一點,起碼女強人們一般都是事業心強、性格堅定的女人,這類女人其實一般是講道理的,否則也成不了女強人。
  我遇到的是“潑婦式陰盛陽衰”。這種類型的陰盛陽衰,突出表現是胡攪蠻纏,寡廉鮮恥,陰險算計、虛張聲勢。不僅不可理喻,而且會直接導致家庭的貧困。
  前妻的老家是個窮地方,而她的家庭則是那個窮地方窮村子里最窮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前嶽父作爲一名奴仆,已經被牢牢束縛在家里伺候前嶽母了,他沒有心情也沒有可能去謀求家庭的發展。而前嶽母,除了對內會馭夫,對外會吵架,一分錢也掙不來。爲了維持她的霸王地位,只能從精神上控制前嶽父,把他訓練成爲一名麻木不仁的干活機器。
  這樣做所付出的代價,就是家庭的貧困。
  我的前嶽父早就被調教成麻木不仁了,他沒感覺那樣卑微地活著有什麽不好。甚至,在他生前我跟他談心時,他還說這樣挺好,他願意。當時他的肝病已經很嚴重了,有時痛的頭上直冒冷汗,但每天依舊勞作不止;前嶽母也並不把他的病當成回事,更不會去替他承擔什麽;而前嶽父居然也沒有什麽怨言,安然過著他“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生活,直到默默死去。
  不要認爲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人性是個很怪的東西,不是有個現象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指的就是一些被長期虐待的人,卻發自內心地愛戴施虐者。比如在朝鮮,這個實行暴虐統治的國度,那里的不少老百姓卻對暴君感恩戴德,隨時準備爲了保衛那個侏儒暴君獻身。
  別以爲潑婦式陰盛陽衰只存在於偏遠農村,就在一些現代化大都市里,仍然存在著大量的潑婦。這類都市新潑婦往往受過高等教育,或許還有一個白領職業,往往喜歡標榜自己是“獨立女性”、“知識女性”,高舉“女權主義”這類噱頭。但是,她們與農村老潑婦在本質上是一丘之貉,區別僅僅在於文憑、職業、社會地位等一些外在的因素。
  時代在進步,潑婦們的裝束和受教育程度也在進步,但本質和靈魂並沒有改變。都市新潑婦之所以繼承農村老潑婦傳統的馭夫術,目的只有一個:過上寄生蟲式的生活。
  好逸惡勞、損人利己是人性的黑暗的一面,我們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存在這些弱點。但,假如我們要成爲一個真正的人,就必須懂得控制自己人性的惡。否則,人就不能成爲人。
  問題是,潑婦式陰盛陽衰的家庭怎麽可能會有一個好的家風?古人總結得好,母儀天下,一個家庭下一代能否健康成長,母親所起的作用遠遠大於父親。這是由男女不同的性別特征與家庭角色決定了的。
  只是當時,無論是我,還是我們家里的老人,誰都搞不懂這種聞所未聞的潑婦式陰盛陽衰家庭究竟是怎麽回事,也過高估計了高等教育對人的教化作用。
  現在,一個新的選擇在我面前。世俗的那些條件就不說了,就說兩個人的個性就有天壤之別:和女友不可理喻的火爆脾氣相比,這女孩溫柔的就像一汪水。即便只和她看了次電影,我就能清晰地感到,她是那種特別細心特別會體貼人的女孩,含蓄又不乏勇氣,漂亮又不顯傲氣,熱烈又不顯輕浮,體貼又不失分寸……
  那晚我沒有睡著,腦子里總是浮現出女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又想起女友那雙也很大,但卻略微外鼓、多少顯得有點凶的眼睛。
  考慮了很久沒有結果,依舊睡不著,只得起身抽支煙看了會書。可是,看了幾行就看不進去了,眼前浮現的,又是那雙眼睛……
  第二天下班回家吃完晚飯,媽媽突然把我叫到一邊,問我:“三兒,你是不是有啥心事了?”
  我連忙撒謊說沒有。
  媽媽又說:“你騙我,昨兒晚上你一宿都沒睡,我跟你爸起夜時看見你屋里一直亮著燈,以前你哪有這樣的?三兒,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沒啥事瞞著我,現在你得說實話,沒準爸媽還能給你拿拿主意。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又鬧啥矛盾了?”
  見媽媽不信我的瞎話,我只好照實說了:“媽,不是跟她鬧矛盾。而是最近,唉,怎麽說呢?我們單位有個女孩,唉,跟我說她喜歡我。昨晚看電影其實不是我們單位包場的,是她請我去看的。說實話那女孩比張佳麗性格好多了,人也漂亮多了,還是本地人,爹媽都是教師。怎麽說呢,我其實覺得她也不錯,而且她對我挺好,挺關心的。只是,我挺矛盾的,唉,我也不知道該咋辦……”
  老媽其實猜得到我跟女友同居過的事情,在同一個城市里,而且有時我會在女友那里過夜,這種事情想瞞得蛛絲馬迹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老媽以前不好直接說“不能隨便上床”之類的話,但總是委婉地唠叨“跟人家女孩搞對象要負責”,實際上也就是要我在結婚前嚴守底線,不隨便上床的意思。
  可是那都什麽時代了,我也沒理會她這老一套,每當她唠叨這句話時我就會想法子躲開。此時見我這麽說,老媽就嚴肅起來,問:“那我問你,你跟張佳麗到底有過那事沒有?”
  見她這麽問,我也不好再瞞下去了,就照直說:“有了,早就有了。”
  老媽一聽,證實了她的猜想,表情有些不高興,歎了一口氣,說:“唉,我以前跟你說什麽來著?我老是跟你說,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你怎麽就不聽呢?現在問題出來了吧?你遇到了更好的,可你跟張佳麗都那樣了啊,你要是再甩了人家,你這不成見異思遷,道德敗壞了嗎?守傑,咱們家雖然出不了什麽大人物,可是咱們家沒一個爛髒人,一直都是很規矩很正統的人啊,你爸一輩子那麽正直,你倆哥也都守規矩,怎麽你就不聽媽的話呢?你跟人家沒那事,你就能選擇;可是現在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說該咋辦?張佳麗是外地人,在這兒沒親沒靠的,人家靠的就是你,現在你要是另攀高枝了,留下人家孤苦伶仃的,讓人家心里怎麽想?要是人家鬧上門,鬧到你們單位,領導給知道了怎麽辦?要是人家一時想不開了怎麽辦?就是沒想不開,那還不得恨你一輩子?”
  唉,老媽不關心我還好,這一關心,讓我心里更亂了。本來我就在猶豫,但她這麽一席話,讓我感覺到要是跟女朋友斷了再去和那女孩開始,就成了道德敗壞者,就壞了家風門風,這個罪責可太大了。
  想到這里,我趕緊跟老媽表白,說:“我沒跟那女孩怎麽著,就是看了一場電影,還是她買的票……”
  老媽聽了我的話,也並沒有再去多指責我,而是說:“唉,守傑,你是年輕人,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事兒。當初,你給張佳麗找工作時,我跟你爸就不是太願意你找個外地人。別的不說,家庭環境差異太大。其實,我們當時也想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只是看你那麽迷她,想著你們有愛情,我們也就默認了,支持了。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跟人家都處了三年多了,都該張羅著結婚了,還跟人家有了那事。感情這東西你可不能玩弄。當然,這事你自己做主,我只是說說我的意見,鞋子合不合適,跟誰感覺幸福,那還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媽雖然說讓我自己拿主意,可是我已經知道她的態度了。她這番談話等於又給我上了一次“跟人家上床要負責”的緊箍咒。雖然我明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是我怎麽也無法突破這緊箍咒。
  觀念,從小灌輸給我的觀念,就像一堵高牆,牢牢地把我給圈了起來。后來,我在這高牆內選擇了前妻,后來在這高牆內熬過十年痛苦,后來又離婚,這才走出了這堵牆。
  多年以后,每當想起老媽以前對我灌輸的這些陳腐觀念,還有她那次決定性的談話,我多多少少會生出些恨意。以至於離婚后我尋找新的開始,她又給我打預防針、跟我重彈“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的老調時,我立刻情緒激動地頂撞了她,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永遠別在我面前提起“要負責”這三個字,我永遠都不會再被這個愚蠢而陳腐的教條束縛了。
  那次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樣激烈地頂撞老媽,以至於老媽傷心了很久。但,我不想跟她解釋我爲什麽會突然情緒失控,也不想跟她道歉。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痛的讓我看都不想看,想都不願想。
  只是當時,無論是我,還是我們家里的老人,誰都搞不懂這種聞所未聞的潑婦式陰盛陽衰家庭究竟是怎麽回事,也過高估計了高等教育對人的教化作用。
  現在,一個新的選擇在我面前。世俗的那些條件就不說了,就說兩個人的個性就有天壤之別:和女友不可理喻的火爆脾氣相比,這女孩溫柔的就像一汪水。即便只和她看了次電影,我就能清晰地感到,她是那種特別細心特別會體貼人的女孩,含蓄又不乏勇氣,漂亮又不顯傲氣,熱烈又不顯輕浮,體貼又不失分寸……
  那晚我沒有睡著,腦子里總是浮現出女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又想起女友那雙也很大,但卻略微外鼓、多少顯得有點凶的眼睛。
  考慮了很久沒有結果,依舊睡不著,只得起身抽支煙看了會書。可是,看了幾行就看不進去了,眼前浮現的,又是那雙眼睛……
  第二天下班回家吃完晚飯,媽媽突然把我叫到一邊,問我:“三兒,你是不是有啥心事了?”
  我連忙撒謊說沒有。
  媽媽又說:“你騙我,昨兒晚上你一宿都沒睡,我跟你爸起夜時看見你屋里一直亮著燈,以前你哪有這樣的?三兒,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沒啥事瞞著我,現在你得說實話,沒準爸媽還能給你拿拿主意。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又鬧啥矛盾了?”
  見媽媽不信我的瞎話,我只好照實說了:“媽,不是跟她鬧矛盾。而是最近,唉,怎麽說呢?我們單位有個女孩,唉,跟我說她喜歡我。昨晚看電影其實不是我們單位包場的,是她請我去看的。說實話那女孩比張佳麗性格好多了,人也漂亮多了,還是本地人,爹媽都是教師。怎麽說呢,我其實覺得她也不錯,而且她對我挺好,挺關心的。只是,我挺矛盾的,唉,我也不知道該咋辦……”
  老媽其實猜得到我跟女友同居過的事情,在同一個城市里,而且有時我會在女友那里過夜,這種事情想瞞得蛛絲馬迹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老媽以前不好直接說“不能隨便上床”之類的話,但總是委婉地唠叨“跟人家女孩搞對象要負責”,實際上也就是要我在結婚前嚴守底線,不隨便上床的意思。
  可是那都什麽時代了,我也沒理會她這老一套,每當她唠叨這句話時我就會想法子躲開。此時見我這麽說,老媽就嚴肅起來,問:“那我問你,你跟張佳麗到底有過那事沒有?”
  見她這麽問,我也不好再瞞下去了,就照直說:“有了,早就有了。”
  老媽一聽,證實了她的猜想,表情有些不高興,歎了一口氣,說:“唉,我以前跟你說什麽來著?我老是跟你說,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你怎麽就不聽呢?現在問題出來了吧?你遇到了更好的,可你跟張佳麗都那樣了啊,你要是再甩了人家,你這不成見異思遷,道德敗壞了嗎?守傑,咱們家雖然出不了什麽大人物,可是咱們家沒一個爛髒人,一直都是很規矩很正統的人啊,你爸一輩子那麽正直,你倆哥也都守規矩,怎麽你就不聽媽的話呢?你跟人家沒那事,你就能選擇;可是現在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說該咋辦?張佳麗是外地人,在這兒沒親沒靠的,人家靠的就是你,現在你要是另攀高枝了,留下人家孤苦伶仃的,讓人家心里怎麽想?要是人家鬧上門,鬧到你們單位,領導給知道了怎麽辦?要是人家一時想不開了怎麽辦?就是沒想不開,那還不得恨你一輩子?”
  唉,老媽不關心我還好,這一關心,讓我心里更亂了。本來我就在猶豫,但她這麽一席話,讓我感覺到要是跟女朋友斷了再去和那女孩開始,就成了道德敗壞者,就壞了家風門風,這個罪責可太大了。
  想到這里,我趕緊跟老媽表白,說:“我沒跟那女孩怎麽著,就是看了一場電影,還是她買的票……”
  老媽聽了我的話,也並沒有再去多指責我,而是說:“唉,守傑,你是年輕人,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事兒。當初,你給張佳麗找工作時,我跟你爸就不是太願意你找個外地人。別的不說,家庭環境差異太大。其實,我們當時也想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只是看你那麽迷她,想著你們有愛情,我們也就默認了,支持了。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跟人家都處了三年多了,都該張羅著結婚了,還跟人家有了那事。感情這東西你可不能玩弄。當然,這事你自己做主,我只是說說我的意見,鞋子合不合適,跟誰感覺幸福,那還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媽雖然說讓我自己拿主意,可是我已經知道她的態度了。她這番談話等於又給我上了一次“跟人家上床要負責”的緊箍咒。雖然我明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是我怎麽也無法突破這緊箍咒。
  觀念,從小灌輸給我的觀念,就像一堵高牆,牢牢地把我給圈了起來。后來,我在這高牆內選擇了前妻,后來在這高牆內熬過十年痛苦,后來又離婚,這才走出了這堵牆。
  多年以后,每當想起老媽以前對我灌輸的這些陳腐觀念,還有她那次決定性的談話,我多多少少會生出些恨意。以至於離婚后我尋找新的開始,她又給我打預防針、跟我重彈“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的老調時,我立刻情緒激動地頂撞了她,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永遠別在我面前提起“要負責”這三個字,我永遠都不會再被這個愚蠢而陳腐的教條束縛了。
  那次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樣激烈地頂撞老媽,以至於老媽傷心了很久。但,我不想跟她解釋我爲什麽會突然情緒失控,也不想跟她道歉。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痛的讓我看都不想看,想都不願想。
  不過,話雖這麽講,實際中我依舊無法跟有些人那麽放的開,我只能遵循“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原則:我不主動跟你上床,你要上床我不拒絕你,但你要是指望拿著上床要我乖乖就范,那他媽的門都沒有。
  以前談過的A女,就曾以跟我上過床爲由,要我把信用卡交給她,直接導致了我一腳把她踢出局。丫是先后觸痛了我兩個碰都不能碰的心病:一是想動我女兒的奶酪,二是拿上床要挾我。
  這事過后,我決定通過暗示擺脫掉女孩。於是,有事沒事都讓女友頻繁地來單位找我,而且是在下班集中的時候。
  終於,有一次下班時被她碰上了。當時,女孩還在大樓門口等班車,而我摟著一臉幸福的女友的腰,從她面前走過。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傷害了她,但我沒辦法,誰讓我們認識得太晚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我害怕與女孩相遇,故意磨蹭了很晚,快過吃飯的點才下去。哪知一進食堂,就發現吃完飯的她還坐在一張餐桌旁發呆。
  我叫苦不疊,但她已經看到我了,我也只好端著飯盤子,硬著頭皮坐到她旁邊。
  兩人先是沈默了一會,然后她先開口說話了,聲音很輕很柔,還帶一點顫抖:“昨天下午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嗎?”
  我低著頭慢慢咬著饅頭,知道她正注視著我,但我實在不敢擡頭與她對視,就盯著飯盤子輕輕地答道:“是,都談了好幾年了,學校里就談了。”
  “哦,她挺漂亮的……”我忽然感到女孩聲音有些哽咽。
  我怕她當衆哭出聲來,忍不住緊張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淚花一閃一閃,就像微風吹皺了一池春水。
  “那我先走了啊,這是給你留的酸奶,別忘記喝了。”女孩止住淚花,然后輕輕起身離開了我。
  那以后女孩還是常見我,只是不再跟我一起吃飯了;她遇到我時,也會盯著我看,只是那眼神是哀怨的。我假裝不知道,其實我心里也是猶豫過的:如果沒有女友,我一定會選擇她,但很遺憾……
  一年多以后,朱老板上台了,大搞機構改革,當時雷聲很大。我自忖作爲一名沒有什麽根基的年輕人,被“精簡”下來的可能性比較大,與其戰戰兢兢地等待被朱老板炒,不如先動手炒了朱老板,來個潇灑地走。恰好,自己也想再去讀書充一下電,就報名按照當時的分流政策讀研究生,從此逃離了那女孩哀怨的視線。
  那女孩在2000年時嫁人了,她先生人不錯,她自己也是個賢妻良母,兩人過得很幸福。
  事后想想,自己當時的選擇真的錯了,這個錯誤的選擇毀了自己的前半生。這才是我真正后悔的事情。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縱使我腸子都悔青了,那一切也都被我錯過去了。
  現在回顧這些往事,留給我的是一絲淡淡的遺憾,一聲輕輕的歎息,卻也很美好。1996年的春天,在我的記憶中,那年空氣里總是彌漫著鮮花和甘草的芬芳,就像她身上散發出的茉莉花的清香。那是很純真的感情,很純真的年代,很純真的人……

 十一、花樣年華
  
  最明亮的歡樂火焰大概都是由意外的火花點燃。人生道路上不時散發出芳香的花朵,也是從偶然落下的種子自然生長起來的。

                          ——塞缪爾

  我自小做事有個原則,那就是:一定要把忏悔的角色留給別人。這並非由於自己品德有多端正,而是因爲一個很奇怪的原因:我的內心總跟有個人拷問和審判似的,但凡做了壞事,總是會有一種罪惡感。這種負罪感會折磨我,讓我不快樂。爲了求得自己心理的甯靜,我不得不把忏悔的角色留給別人,讓他們去負罪,我自己偷著樂。
  要做到這一點可不容易,自己首先就得做出對得起天地良心的事,讓對方挑不出理兒來。這種行爲方式反映在婚姻內,就是面對一個性冷淡前妻,也不做瓜田李下、偷雞摸狗之事。
  所以,在拿到離婚證書那一刻之前,我在男女關系上一直還算個君子。“跟人家上床要負責”這個古老的觀念,跟刀刻在心里一樣成了信條,不敢逾越一步。
  即使跟前妻感情徹底破裂,被迫做了不出家的和尚那幾年里,我也嚴格克制住了欲望,沒有出去花。那時我家里,已經徹底沒有了家的感覺,與前妻不是冷戰就是熱戰。我解下圍裙,放下鍋鏟,高舉爭取平等、自由、解放的三面紅旗,革命了,造反了,每天下班后都不回家,而是在單位里待一陣子后,去外邊下館子,然后出去瞎逛,或者約幾個狐朋狗友們喝茶打牌,或者在健身館里消磨時光。
  即使在這種氛圍下,我依然遵循一個原則:不在外邊找女人,每晚十點整一定回家,絕不在外過夜。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我一直把婚姻那張紙看得很神聖,即使它名存實亡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它的尊嚴。畢竟,簽下這婚約時我承諾過:要對她專一和忠誠,那麽這張婚約不解除的話,即使沒有了感情,我還是要遵循自己的承諾。
  當然,行動上的規矩不等於內心沒有想法。孔聖人曰,食色性也。廣大淫民群衆也總結道:十個男人九個色,一個不色是有病的。可見,動動歪心也是人之常情,關鍵是能夠克制住自己,不轉爲行動。
  同時,對異性,咱也一直懷著尊重的目光,偶爾在路上遇到美麗的異性,忍不住用目光強奸別人一遍之后,都會主動自責忏悔一番,自覺地跪上道德的審判台自我審判,淨化靈魂好久,直到下次再犯,哈哈。
  雖然我對C女感覺不錯,但是經過A、B二女之后,我對女人的認識發生了一些潛移默化的變化,開始懂得防范了。
  這是一種自相矛盾的態度:又想上人家,又要防范人家。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A女給我的打擊相當大,我曾真的感動過,然后又碎了一地。雖然最后快刀斬亂麻地把她Delete掉了,但有時想起她來,又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因爲我覺得,她是誠心誠意想跟我一起的,但她又管不住自己的物欲,更別提那個同樣充滿物欲而且前途無量的兒子。A女給我帶來的傷害是,她有不可救藥的缺點,但她又有很多優點,讓人有很多念想。雖然跟A女分了很久,但有時我回想起她那雙憔悴而充滿期待的眼睛,還是有些微微心痛。
  經曆了這麽多之后,我這個曾經的CJ男終於脫胎換骨,正式變成了僞君子、壞男人了。我終於明白,我不過是個俗男,遇到的不過是些俗女,要是滿腦子天使般聖潔的觀念,那麽肯定會跟毛主席論述帝國主義下場一樣: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最后滅亡。
  所以,在跟女人交往時,我開始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不要太投入。
  當然,盡管我是俗男,但我清楚女人還是喜歡紳士的。不管這女人自己有多俗,她們一樣喜歡紳士;正如不管她們自己多窮,照樣會喜歡有錢人。所以,我必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紳士。
  爲了自我保護,我不得不給自己戴上了一副慣於逢場作戲的紳士Mask,參加這個光怪陸離的化裝舞會。
  紳士是什麽?紳士不是和尚,不是天使,紳士也是俗人。只是,紳士是一種會僞裝的俗人:內心翻江倒海充滿欲望,外表卻流露出甯靜淡泊。我就是這樣,每天外表扮深沈,內心卻忍受著欲望的煎熬;天天晚上幻想著C女自慰,外表卻對她彬彬有禮。
  常言道:上帝總是垂青做好了準備的人。我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把C女泡到,自然也就不會放過一切可乘之機。在若干天耐心的等待之后,終於某一天,我發現了突破點。這個突破點就是——
  她沒車。
  我以前重點把突破口放在她的工作時間,一直沒有料到她會沒車。我以爲她在這麽牛逼的公司里做中管,無論怎麽著都該有輛車的,所以根本沒操那份心。只是有一天下班前,忽然下了雷震雨,我開車從地庫出來走了一段,發現路邊有個舉傘獨行的女人特別像她,正往公交車站方向走。
  定睛一看,果然是C女,這才意識到她可能沒車,也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接近機會。天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該出手時我就得出手了。
  我當機立斷,冒著違停的風險把車停到她身邊,放下車門玻璃,對她喊了一聲:“喂,孫倩!”
  聽到我的叫喊,C女先是愣了一下,扭過頭看我,眼睛瞪得很大。
  “天氣不好,我送送你吧。”我發出邀請,滿臉微笑。
  “哦,不用,謝謝你了啊。”她看了看我,又低下頭,本能地推辭道。
  “干嗎客氣啊,上來吧。”我依舊盛情邀請。心想,哼,你今天要不上來,老子就跟你耗一晚上。
  C女猶豫了片刻,大概感覺我這人成天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看上去並不像淫棍色狼什麽的,還是上來了。
  等她在副駕駛位置坐定,關上車門的一刹那,我不禁暗自奸笑,心想:嘿嘿,美女,你已經上了我的賊車,自己關上了車門,再也跑不掉了。車里狹小的空間,關著一對孤男寡女,現在想不撞出點火花都怪,哈哈。
  當然,盡管現在我們終於有了一個獨處空間,但我依舊不能放肆。她人是上了我的賊車,心可沒上我的賊船。我只能說萬里長征走出了第一步,離革命勝利還遠著呢。我不是要扮紳士嗎,就必須有足夠的定力,心急可吃不上熱豆腐。
  不過,要談玩定力,對我來說絲毫不困難,我天生就是個磨叽性格,裝幾個月謙謙君子對我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
  “你住哪啊?咱們順路嗎?我住酒仙橋。”C女自報家門。
  “我住團結湖,咱們離得不算遠。”我回答道。其實,嘿嘿,不用你說,我早就通過我的CJ男偵查員們,摸清楚了目標的大致方位。
  “哦……那謝謝你了啊。”
  “沒事,顧客就是上帝,你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謝你都還來不及呢。”我沒話找話地幽默了一下。
  她淺淺地笑了笑,然后沈默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概是第一次搭我便車的緣故,C女顯得很沈默。本想乘機問問她的生活情況,但看她玩深沈,那我就不好顯得那麽急不可耐了,只好陪著她玩深沈。
  因爲下雨,路上好多地方塞車,車子走得很慢。我見兩人沒什麽話,就建議道:“聽聽音樂吧。”
  “嗯。”
  見她表示同意,我按下了音響按鈕,里邊放著盤我常聽的汽車CD,第一首曲子就是梁朝偉與張曼玉合唱的《花樣年華》:
  
  渴望一個笑容
  期待一陣春風
  你就剛剛好經過
  突然眼神交錯
  目光熾熱閃爍
  狂亂越難掌握
  我像是著了魔
  你欣然承受
  別奢望閃躲
  怕是誰的背影叫人難受
  讓我狠狠想你
  讓我笑你無情
  連一場欲望都舍不得回避
  讓我狠狠想你
  讓這一刻暫停
  都怪這花樣年華太刺激
  都怪這花樣年華太美麗……
  
  順著低沈的提琴奏出的三拍子旋律,我就是不想扮深沈,也不得不深沈了。是的,身邊的她,就像春天里的一陣輕風,就像夏日里的一葉薄荷,就像秋天里的一片落葉,就像冬日里的一抹陽光。我偶然路過,與她眼神交錯,就讓我像是著了魔。
  雖然我早已不再年輕,雖然經曆了數不清的傷害,滿臉滄桑,滿身疲憊,滿心淒涼。但遇到她,我就像被激活的程序一樣,瞬間綻放出光芒,仿佛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花樣年華。
  “這首歌很好聽。”C女說了一句:“你喜歡這種帶點憂郁感的音樂嗎?”
  “是,我很喜歡,從小就喜歡。”我回答道。
  “我也喜歡。”
  一路塞車,送她到家時,已經晚上七點多,雨也小了。見天色已晚,我們都還沒吃飯,我就提議說:“算了,太晚了,也懶得回去做飯了,干脆咱們一塊在外邊隨便吃點吧。”
  “嗯,行啊,你回去沒人做飯嗎?”C女突然這麽問了一句。
  聽她這麽一問,我有點納悶:難道她不知道我離異了嗎?我不是慫恿著那幫CJ男,把我離婚的消息散布出去了嗎?她……哦,這是明知故問。但,干嗎明知故問?哦,我明白了,她是又一次試探,想從我嘴里親口證實我離異的身份。
  嘿,有門!
  於是我苦笑一聲,答道:“呵呵,我王老五一個,只能自己照顧自己啦。”
  “哦……呵呵,其實……我也是單身的。”C女答道。
  當然,我當然知道你是單身的,我早打聽得門兒清了。否則我剛才怎麽會直接請你去吃飯?她這是再強調一下自己的獨身身份,這說明什麽?說明她在暗示我,她不排斥我跟她以單身男女身份的交往。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心花怒放,卻竭力裝作平靜的樣子,問:“這附近我不熟,有沒有什麽好點的館子?”
  “這附近也沒什麽好館子,咱們就去麥當勞隨便將就一下吧,也太晚了。”
  “好。”
  兩人在麥當勞簡單吃了點東西,我又把她送回家門口。她對我道了聲“謝謝你。守傑,明天見”就轉身進了單元門。
  我開著車往家走,心里那個高興啊,就跟中了樂透大獎一樣,樂透了。在這以前,她一直叫我“李經理”、“李工”,現在她叫我“守傑”!俗話說萬事開頭難,今天晚上的進展是質的飛躍。我敢打賭,從今天起,她就會很自然地同意我每天送她回家。
  果然,從那天開始,下班后我們就跟有了默契一樣,她等我,我等她,一起回家。然后,過了一段時間,我又主動請纓,連早晨上班也要接她。她先是推辭了一下,也就接受了。
  就這麽一直維持了個把月,直到項目漸漸接近尾聲。
  這段時間里,我始終扮紳士,開車專心致志,從不多嘴饒舌,總是弄些帶有憂郁感的情歌在車上放。我喜歡,關鍵是她說她也喜歡,那我就投其所好。孤男寡女的,聽這種憂郁的情歌,會越來越感到孤寂,會越來越産生交往的渴望。
  有些傻瓜男人以爲女人喜歡幽默的男人,就成天犯嘴貧的毛病,甚至講葷段子給女士聽,想裝幽默。其實那不對,幽默與下流不一樣,別看有交集,但絕對是本質上的區別。熟女們當然也喜歡聽葷段子,但那要看你跟她關系的親密程度,不夠親密的話會適得其反;而未婚小女生,因爲還比較CJ(當然,幾年后無一例外都不CJ了),更是對滿嘴下流話、油嘴滑舌的家夥心存戒心。
  其實這個道理也好懂,試想:假如沈默寡言的俄羅斯總統普京和油嘴滑舌的喜劇演員潘長江站在一起,女人會喜歡誰?毫無懸念,當然是普京,有個歌名就叫《嫁人就要嫁普京這樣的人》,肯定不會有《嫁人就要嫁潘長江這樣的人》。
  所以,男人要想搞定女人,必須學會裝屄,裝酷,裝深沈。一旦裝成跟普京那麽酷,那女人不就高喊著“嫁人要嫁普京這樣的人”口號沖上來了麽,到時你丫跑都跑不了。
  因此,盡管每天幻想著占有她那雙美腿,恨不得立即拜倒在她的腳下爲她舔腳丫子,但我還是很認真地扮演普京的角色。特別是對色男們關注的焦點——性問題,更是不屑一顧,從來提都不提一句,甚至連些許暗示都沒有。
  人就是這樣,走的多了,沒有路也就變成路了;裝紳士裝久了,流氓看上去都像紳士了。
  最后,C女終於徹底把我認作了紳士。對紳士,女人就會産生安全感,産生了安全感就會放松警惕,放松警惕就會說一些私密的話題。特別是,同樣作爲過來人,她發現我這個人似乎毫無“性趣”,一句過頭的話都沒有,久而久之産生了好奇。俗話說,好奇害死貓,女人一旦對某個男人産生該死的好奇心,那就離被搞上床不遠了。
  八月下旬的一天,我下班送她回家時又遇到堵車。那天白天是個桑拿天,悶熱無比,到了傍晚天色漸漸陰沈起來,似乎要下雨的樣子。我們兩人困在烏龜般爬行的車里,東一句西一句扯了半天打發時間。
  “有件事兒……一直想問問你,不知道……方便說嗎?”她突然問道。
  “什麽事兒?”我猛地一怔,不知道她想問什麽,頓時有些緊張。
  “喔……其實……其實也沒什麽。”她欲言又止。
  “哦,沒事,問吧。”見她這麽吞吞吐吐的,我突然猜到:她該不是想問什麽敏感問題了吧?那可是個好兆頭……於是我趕緊鼓勵她問下去。
  “嗯……”她仿佛在下什麽決心似的,咬了咬嘴唇,同時蹙了一下眉頭,然后問我:“你……離婚多久了?”
  “哦,半年吧。”聽她問這個問題,我不由得心頭一喜:她關心起我的婚姻了,這說明……她對我有想法。
  當然,心頭喜歸心頭喜,表情依舊是普京式的深沈。
  “這麽短呀……”她自言自語道。
  “嗯,是啊。”我答道,心里卻七上八下的,不知這離婚時間短了究竟是好還是壞。然后,我反問她一句:“你呢?”
  “我?我離了快三年了。”她輕輕地答道。
  “哦……”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不再問了,表情顯得有些怅然。車廂里瞬間陷入沈默。
  車龍一動不動。
  我的心卻砰砰直跳。直覺告訴我:她今天的發問不是隨便問問,而是想對我的過去有所了解。當然,這說明她對我有興趣。可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是不是得體,也不知道她下一個問題是什麽。
  想到這里我心里有些后悔,剛才不該問她離婚多久的,本來她是準備問我的,我這一反問,反而把皮球踢給她了。這樣,輪到她緊張了。而她一緊張,我就更加緊張了。
  多年來我養成了一個習慣:一緊張就想抽煙。爲了平息內心的緊張,也爲了打破這沈默的氛圍,我把車窗放下了來,遲疑地問道:“我……能抽支煙嗎?”
  “當然。”她允許了我,然后,她出人意料地說了一句:“也給我一支吧。”
  “你抽煙?”我驚訝地看著她,然后,掏出了一支遞給她。
  “哦……基本上不,偶爾吧。”
  我爲她點煙,也爲自己點上一支。深吸一口,吐出車窗外。然后,扭過臉來看了她一眼。
  她抽煙的姿勢很美,臉上帶著一種迷離的表情,又顯得多少有些淒然。
  我記得以前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沒有傷痕的女人,是不會愛上抽煙的;沒有受過傷害的女人,是不會愛上傷口的。抽煙的女人,是在掩飾她內心掙紮的靈魂、孤寂落寞的心情和滴血的傷口。
  
  我不敢打破這種沈默,生怕一不留神,弄痛了她內心的傷口。只好一口接一口地抽煙,然后等待。
  “那……你爲什麽離婚?”終於,她打破了僵局,問道。
  “我?嗯……”見她這麽問我,我急忙開動腦筋,想著怎麽把我離婚的複雜原因以最簡練的方式表達出來。作爲一名深受婚姻傷害的怨男,說起離婚的原因,我可以滔滔不絕地控訴三天三夜。只是,聽衆怕是沒那個耐心聽。於是我想了想,用一種言簡意赅的方式總結道:“門不當戶不對吧……”
  “哦?門不當戶不對?”C女驚訝地望了我一眼,接著問道:“你是說,你前妻……家里很窮嗎?”
  “嗯……”見她誤解了我的“門當戶對”的含義,我趕緊糾正說:“我所說的門當戶對,不是指家境好不好,而是家庭文化。”
  “家庭文化?”她更顯得驚訝了,顯然,她是第一次聽人提到這麽一個概念。
  “嗯……這是我總結出來的。”見她有興趣,我略微平靜了一下,開始解釋道:“我跟我前妻有個很美好的開始,在大學里談的戀愛,畢業后,家里花大力氣把她弄到了北京,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工作,然后一直奔結婚了。我前妻是安徽人,家里很窮。但我當初之所以選擇她,並不在乎她窮還是富。”
  “哦……”C女表現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但是跟她相處以后,我發現我們倆的觀念存在很大差距,經常會出現同樣一件事情,在我們倆的腦子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解釋。這樣,我們倆就總是處於一種矛盾和沖突之中。”我繼續講道:“比如,在我們上大學時,我父母知道她家很窮,一個月就一百塊錢生活費,於是給我每個月額外多寄一部分補貼給她的生活。我上大學時,家庭條件比較寬松,生活費比一般同學高出幾倍。九十年代前半期,一般人都是一百兩百,我是六百七百。”
  “哦,那真的是不少啊。我上大學比你晚好幾年,也沒到這個數。”C女評論道。
  “呃……我倒不是什麽纨绔子弟,只是興趣愛好比較多。”我連忙自我辯護道:“比如買書聽音樂會學跳舞學畫畫搞運動,這都是需要錢的。另外我在家里是老幺,父母比較寵我,就盡量滿足我在這方面的需求。當時,我兩個哥哥也都上班了,也時不時給我寄點錢。后來,我跟我前妻談上以后,家里知道她家境況不好,就一個月給我一千,多出來的部分補給她。對此,我理解爲我們家對她很好,但她理解爲我是在花錢泡妞。我認爲她應該感激我的父母,她則認爲既然是花錢泡妞,有什麽可感激的?”
  “她肯定很漂亮吧?”C女插了一句問話。
  “嗯,還可以吧,不算非常漂亮,但也不醜,中上等吧。”
  “難怪……”C女自言自語道。
  “不,你別想錯了。我們倆談戀愛,不是我追她,而是她主動找我。”見她理解偏了,我連忙糾正道。
  “哦?是嗎?”C女再次露出驚訝的神色。
  “嗯,是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說:“我從小養成的毛病,家里教育不當,見了女生就會躲著走,也常常無話可說……”
  C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仿佛在按照這個標準,衡量我認識她以來的表現。很顯然,認識她兩個月,我的表現跟我所言是一致的。接著,她問道:“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倆就始終存在類似的觀念沖突,鮮有一致意見。”
  “怎麽不溝通啊?”
  “溝通?”我搖了搖頭,回答道:“十幾年時間,能沒溝通嗎?問題是,溝通沒有用。我以前不知道,她的家庭結構很特殊,她家是個陰盛陽衰的家庭,男人特別沒地位。”
  “她媽媽特別能干?”
  “不,不是。”一提起我那個前丈母娘,我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媽什麽都不會干,一分錢掙不來,只會吵架,還會馭夫。”
  “馭夫?”C女對這個新名詞再次感到驚訝。
  “嗯,就是如何控制男人。她爸一輩子被她媽控制著,跟個干活機器一樣,忙了屋里忙地里,插秧收割喂牲口,柴米油鹽醬醋茶,全都一肩挑了。甚至,就連她幾個哥哥有了小孩,都是她爸給看著。”
  “啊……全能丈夫啊……”C女有些茫然。
  “對。問題是,還特別沒地位,她媽經常在家發脾氣,而她爸唯唯諾諾一輩子。這樣,她受她媽的影響很深,好吃懶做,脾氣也壞。而她媽,也總是想著,把我也調教成她爸那個樣子,有事沒事就往我們這里跑,傳授經驗,挑唆著她,家里總是充滿爭吵。”
  “我以前只聽說過婆婆在兒子面前挑撥媳婦的,丈母娘在女兒面前挑撥女婿的,還真沒聽說過呢。”C女感歎道。
  “她跟她媽一樣,家里什麽事情都不做,就是亂成狗窩也懶得收拾;對我漠不關心,連我生病了都把我一個人扔家里,讓我父母送我去醫院;對我父母也很壞,一點兒禮貌都沒有;而且特別自私,孩子生下來,連母乳都不喂……”
  “天呐,有這種事兒?還有當媽媽的不願意給孩子喂母乳的?”C女再度驚訝了:“爲什麽?”
  “爲保持身材。”我回答道:“她交了幾個損友,其中有個女人,就爲了保持身材不喂母乳,她跟人家學的。當年爲了這個事兒,我甚至求她,但她堅持不喂,結果我的女兒滿月就斷了奶。”
  “天哪,守傑,你說的這些,我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唉,怎麽說呢?”見她不信,我也沒特別驚訝,我的婚姻經曆實在是太特殊了,一般人確實不好理解。所以我只得用見怪不怪的口吻解釋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沒遇到,就覺得不可思議;但我遇到了,只能自認倒黴。不是有句話,幸福的家庭個個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只是,從個人經驗出發,我感覺正常家庭出來的男女,最好不要選擇那些陰盛陽衰家庭出來的人。這種怪家庭出來的人,男的可能懦弱無能,女的可能刁鑽冷酷,總之會比較麻煩。”
  “嗯,也是,常言道,找媳婦要看丈母娘的品行,這話不無道理。家庭的影響、母親的品格,對於人品的形成作用實在是太大了,怎麽高估都不爲過。”
  “唉,是啊……”我又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十年青春,是徒耗在這樣的噩夢里了……”
  “那你自己有沒有做錯的地方?”
  “我?有啊……”
  “什麽地方?”
  “我以前太寵著她了……總覺得她吃過很多苦,跟了我,應該讓她享受一些……”
  “那不叫做錯了,那是對她好啊。”
  “不……以前我不覺得是錯誤,但現在覺得是了……人和人不一樣,有些人懂得珍惜,有些人不懂得。對人好,也要適度,越過了限度,會把一個人寵壞。哪怕,她原來並不是很壞……”
  “嗯,有句成語,叫恃寵而驕。”C女回答道。
  “是。以前我不懂得,我以爲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是懂得爲自己行爲負責,懂得感恩的。但后來明白了,有些人是不懂得的……”說到這里,我苦笑了一聲,又說:“年輕時,我不懂得這些,后來懂得了,已經晚了……”
  “其實也不晚啊……如果她願意改變,你願不願意給她一個機會?”C女繼續問道。
  我搖了搖頭,回答道:“人骨子里帶的那些東西,是很難改變的。我們幾年前感情就破裂了,爲了孩子,硬撐了二年。這兩年,她多少有些改變。但,還是那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已經定型了,改不了了。而我,也對她死心了,不再想耗下去了。”
  “唉……都過去了,你得懂得向前看。”C女安慰我道。
  “是,都過去了……過眼云煙……”我吐出了最后一口煙,望著向天空中飄去的煙圈,輕聲感歎道:“算了,不想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疑惑。”片刻之后,C女打破了這沈默:“你們倆,既然是她先找的你,應該說她還是很愛你的啊?怎麽最后會成這樣?是不是……她對你那樣……有沒有那方面的原因?”
  聽到這句問話,正在苦悶的往事里逡巡的我,心頭忽然一顫。
  我知道,我裝酷已經裝出成果了。“那方面”就是性方面,這種含蓄的表達傻子都知道。
  很顯然,跟我同樣處於性孤獨狀態,並對我有些許好感的C女,隨著兩人的日益熟悉,已經希望我說些這方面的話題。剛認識時不好說,這麽久了卻還不說,特別是排除了一切本人品行不端導致離婚的可能以后,那她八成是有些懷疑我是不是患有性冷淡或者性無能,最后導致了離婚。
  這事並不少見,好多外表看著高大威猛的男人,一脫褲子才知道里面藏著根火柴棍。
  從C女的外貌及條件而言,我想她離婚后的異性交往史,決不會清白得一塌糊塗。而跟她接觸過的二手男們,怕是很少有人像我這樣,能夠做到這麽久竟然不越雷池半步,一次都不提這個問題。所以……她肯定懷疑本人有病!
  貴在堅持。萬里長征最后一步。裝B必須裝到低。
  我按捺住心頭的狂喜,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本來已經往微微上翹的嘴角硬壓下來變成往下撇,仍舊玩深沈。
  我輕輕歎了口氣,貌似憂郁地,但又輕描淡寫地說:“是啊,也有這個原因。”
  C女頓時瞪大了眼睛。
  哈哈,嚇著了吧?她肯定以爲我是陽痿。
  給你一個驚喜。
  於是,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前妻……身體不好,我們……已經好多年幾乎沒有性生活了。”
  “啊?!……是這樣啊……”看得出來,我的回答再次讓C女感到意外。
  女人啊,她們總是盼望著驚喜。
  她長舒一口氣,心里的那塊石頭落地了。然后,她又想起什麽似的,追問了一句:“那你不覺得難以忍受嗎?”
  “當然難受啊,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我遇到了,那只能忍受。”我繼續裝著深沈的屄。
  “那……這是你離婚的主要原因嗎?”C女問道。
  “其實……這方面的問題……我還能受的住,單憑這個我不會離婚的。”我先暗示她,我可不是色男,我可是個君子。
  然后,我接著說:“我無法忍受的是,她的冷漠、自私和缺乏教養。至於性生活……只是諸多原因里的一個,但不是主因。甚至,怕是離婚之后才覺得是個原因,沒離婚時,雖然……也不滿意,但感覺沒那麽厲害。離婚……主要還是感情破裂和性格不合。”
  “可是這方面的痛苦……也是很難以忍受的啊。”C女很同情地看著我,問道:“你不恨她嗎?”
  “干嗎要恨她,她身體有病也不能完全怪她,過不下去就各過各的,干嗎要恨。”
  諸位,你看我的胸懷多麽寬廣,連我自己都被感動了好久。
  不過,我這番話卻是實情。幾年當和尚的日子,我真的慢慢適應了,看A片打飛機就是我的替代方式。而促使我離婚的主要原因,也的確不在於性,而是在於二人世界觀差異太大,完全無法彌合。
  C女歎了一口氣,感歎道:“真是難爲你這麽多年還能保持著這樣的穩重。”
  此言一出,我忽覺心中一亮,豁然開朗:C女已經實在熬不住了,感動之余下定決心打算獻身來慰籍一下這個穩重的好男人了,而且就在今晚,哈哈!
  果然,C女提出晚上到外面一起吃飯。往常,如果不下雨的話,我送她只是到她家小區門口,然后各回各家吃飯;有時心情好了則會一起吃飯,一般都是我提議。而現在我很清楚,C女提出一起吃飯,就是爲了獻身。
  吃完飯,我根本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就直接把她送到她家樓下,她果真邀請我上去坐坐。
  苦熬兩個月,等的就是這一天。而且,項目已經快結束了,就是我再想磨洋工,也找不出什麽借口。再不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所以,傻子才會再推辭呢,停好車跟著她就上樓了。
  這可是第一次到她家。
  C女的家是個高層的兩室兩廳,大約一百個平方的樣子,裝修風格簡約明快,有些小格調。
  我跟著她在各個房間和陽台轉了一下回到客廳,她燒了一壺開水,給我泡了一杯茶。
  品著茶,兩人又坐下談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她換了拖鞋,但沒脫絲襪。美腿在我面前晃悠著,透過薄薄的絲襪,我看到她的十個腳趾頭塗了粉色的指甲油,看上去像十個精致的小瑪瑙。
  這番景象令我小弟弟血脈噴張,以至於我不得不翹起二郎腿掩飾一下,同時再三提醒自己要保持鎮靜和風度,千萬不要因一時沖動自毀形象,功虧一篑。
  說也奇怪,在認識C女之前,我從沒對女人的腿部發生過興趣,對女人審美是看一身材二看臉蛋三看眼睛,沒過多關注她們的腿如何如何。但是,遇到C女之后,我卻深深迷戀上了她的腿部曲線。還有她那雙玉足,也總是能吸引我的目光,引起我的幻想。從此,她改變了我的審美標準,不但要看身材,臉蛋,眼睛,還有美腿,玉足……你說怪不怪?
  孤男寡女在一間房子里談了很久,談著談著,外邊下雨了,而且越來越大。什麽叫及時雨?這就是。天助我也!
  但兩人誰都沒有結束談話的樣子,好像第二天都不用上班一樣。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淩晨一點,雨卻越下越急,還伴有電閃雷鳴。
  我覺得火候到了,就站起身告辭說:“我得走了,雨太大了,明天早晨我再來接你。”
  靠,這種情況下C女要是就讓我冒著雷雨走了,過幾個小時再回來接她,那她還能算個人麽?我將的這一軍把她給激得站起來了,攔住我說:“算了,守傑,這麽大的雨,也太晚了,你就別走了,今晚就住這里吧,你睡次臥好了。”
  我心中一陣竊喜。此時的心情,就跟我上小學時看的那個電視劇《敵營十八年》的主題曲那樣:勝利在向我招手,曙光在前頭。
  但是,好的演員一定要等劇終才出來謝幕,所以我還是不得不繼續扮演深沈的普京同志。於是,我鎖著眉頭略微沈思一下,仿佛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然后說:“好吧。”
  刷了牙洗了澡,C女爲我把床鋪好,就回她臥室去了。我老老實實地睡在次臥,聽著外面的雷聲雨聲,哪里有心思睡覺啊。
  透過半掩著的門,我看到C女房間門並沒有關,露出一絲柔和的燈光。
  這燈光等於在向我發出呼喚。我很清楚,她這是在等我摸過去。當然,我確實很想沖動地跑過去,把她強行壓在身下辦了她,這可是盼望了兩個月的激動時刻。
  但是不能。
  我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記軍子所說的“三不原則”。等我先犯戒?哼,我才不干呢。即使你是C女,我也要遵守紀律。熬吧,看誰熬得過誰,咱都熬了兩個月了,才不在乎再熬這一晚上。
  孤男寡女就這麽在一個屋檐下互相熬著,等待著對方先邁出第一步。
  C女這次算是看錯人了,她根本不知道我是多麽喜歡磨叽。別說熬一夜,熬他媽十夜我都能熬得住。此情此景,讓我忍不住想起以前看的電視劇《西遊記》里邊,唐僧在車遲國同妖怪斗法比坐禅的情節。嘿嘿,我是誰呀,我可是十年磨一劍,被性冷淡折磨過來的忍者神龜,那可是經過組織考驗千錘百煉的硬骨頭六連啊。跟我比忍受孤獨,就像跟唐僧比坐禅,管你鹿力大仙還是虎力大仙,遇著本唐僧你沒一點獲勝的可能性,哈哈。
  大約熬了半個小時,C女終於首先熬不住了。她穿著睡裙,溜進了我的房間,打開燈,說是要到衣櫃里找個東西。然后,她站在我的床上,打開櫃門在上櫃里邊翻。
  令我神往已久的美腿,就在我眼前20厘米遠處晃悠,讓我忍不住直吞口水。然后,我從下面仰視著她,透過她薄紗質地的睡裙,發現她居然連內褲都沒穿,隱秘部位黑乎乎的若隱若現。
  我的小弟弟一下子就勃起了,把被子都頂出一個尖來,害得我連忙側身掩飾。
  C女翻了一通,自言自語地說,咦,找到了。然后往手里搦了一個什麽小東西,下來坐在我的床邊,對我說:“外面打雷,我好怕,今晚你陪著我吧。”
  說完,不等我回答就鑽進了我的被窩。
  嘿嘿,美女主動投懷送抱,咱要是再拒絕,可就太不紳士了。於是,我往床里邊挪了挪,給她讓出點地方。又隨口問了一句:“你找什麽呢?”
  C女調皮地把手舉到我面前,一個杜蕾絲保險套在我眼前晃。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再不上她那真是有病了。我就來個順水推舟,自然的抱住了她,撫摸她的長發,耳朵,臉頰,然后親吻她。
  從內心來說,我是個感情細膩的人,對男歡女愛有較高要求,不喜歡跟動物一樣上來就搞,搞完就走。相對於活塞運動,我更在乎互相的愛撫,欣賞。所以,我這種人是天生無法嫖娼的。
  跟前妻辦完離婚手續那天晚上,我也曾想發泄一下幾年做和尚的痛苦,就到洗浴中心找了個雞。但是,當我面對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人,脫光了衣服在我面前催促著“快搞快搞”,我不但沒有勃起,反而感到一陣陣惡心,最終給了她小費又把她完璧歸趙了,此后發誓終生再不嫖娼。說實話咱也不得不佩服那些老少嫖客,見什麽人都能硬,這心理素質可真是強,咱怎麽也比不了。
  C女顯然跟我屬於一路人,對我的撫摸很是受用,喘息聲越來越沈,越來越長。片刻之后,她忽然翻了個身,跪在床上,等待著我。
  WK!又是一個喜歡后入式的?以前俺雖看過A片里有不少這種老漢推車式,但跟我家死魚搞了十年,一次沒嘗試過。
    后來跟A女交往,A女就特別喜歡這種姿勢。沒想到看上去端莊高傲的C女,竟然也喜歡這種在我看來十分淫蕩的姿勢。
    不過,這場面我在A女那里早就領教過了,再不會把我嚇倒。
  於是,我英姿勃發,也來了個揚眉劍出鞘!
  大概是我對她渴望太久了,我的青春不老劍早已鋒芒畢露,她的陰戶里又春潮洶湧,所以不費吹灰之力,一下子直搗黃龍。
  她極其低沈、又發自肺腑地“啊”了一聲。
  我雙手抓著她細細的腳踝,一邊抽送,一邊欣賞著她的美腿,心想要是她能跟A片里那樣,穿著絲襪高跟鞋搞就更好了。其實這些東西她家都有,她本人平時就喜歡穿這些。當然,第一次ML,我不想被她感覺我這人忒淫蕩,所以忍了忍沒有提起。
  這次時間不長也不短,但是我到了,C女卻沒“High”。這讓我覺得有些抱歉,對她說:“真不好意思,我沒讓你滿意。”
    C女卻說:“沒事,不一定非要到,我剛才感覺也很舒服。”
  當然,本人可是紳士,做人很厚道,才不會只顧自己吃飽不管別人肚餓,下了決心要送她到一次的。所以,稍微休息了一會,我又重新提槍上馬。這次終於把她送到位。但大概是因爲囊中無物,沒有子彈射出來,C女也沒有催我出來,我又抽送了刻把鍾,兩人終於同時“High”了一次。
  連著兩次“High”,C女已經累得不行了,親吻了我一下,不一會兒就躺在我的臂彎里沈沈睡去。
  我卻沒有睡著,點了一枝煙,躺在床上靜靜地回味剛才美妙絕倫的性愛。
  想著想著,我又借著昏黑的夜燈光線,看了看熟睡中的C女,感覺她的睡姿真妩媚。大概是因爲剛做過愛的緣故吧,她那張小瘦臉白里透粉,感覺就像以前看過的芭蕾舞劇《睡美人》里面,那個熟睡的奧羅拉公主一樣。
  我忍不住又輕輕撫摸了她的秀發,她在半夢半醒中,發出一聲輕輕的咕哝,說,你怎麽還不睡啊,明天還得上班呢。然后又沒聲了。
  C女怎麽樣?她做老婆合適嗎?從外形上看她確實很吸引我,氣質也很好,只是不知道她適不適合當老婆。選老婆,可不能光看外形氣質,那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必須跟自己適合。很多看上去很漂亮的鞋子,未必適合自己的腳。
  我已經不很年輕了,個性又比較磨叽。再要殺入婚姻圍城,那必須一眼看準。否則,再來個十年噩夢,那我真的就老了。
  就這麽胡思亂想了半天,我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這時天都快亮了,我也昏昏沈沈睡了。
  第二天早晨,雨還在下。C女先醒了,叫醒我。我連忙從放在床頭櫃的褲子口袋里摸出手機一看時間,靠,早過了上班的點。
  正著急呢,C女說:“算了,反正也誤了點,天氣也不好,干脆今天咱倆請假吧。”
  我一聽,正合我意。於是,兩人分別向單位領導打電話,撒謊請了假。邊打電話,邊互相扮鬼臉。
  放下手機,我忽然覺得如釋重負。興致上來了,又開始撫摸她。C女也很配合,閉上眼睛享受著我的撫摸。
  她的眼睫毛很長,而且微微向上卷,一閉上眼睛,怎麽看怎麽像那個芭蕾舞劇里的奧羅拉公主。
  就這麽邊欣賞邊撫摸,C女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兩人順理成章地再來了一次。一陣巫山云雨之后,筋疲力盡的我又昏昏沈沈地摟著她睡了。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正午了,坐在床上稍微定了定神,不見C女,以爲她去準備午餐了,就喊了一聲:“你在哪啊?”
  C女正在客廳里練瑜伽,聽得動靜,進屋來說:“該吃飯了,咱們去哪兒吃?”
  哦,沒有準備午飯啊?我一陣納悶。恍惚片刻后,我問:“附近有沒有什麽好館子?“
  C女想了想說:“沒有,干脆我們點麥當勞送過來將就一下吧。”
  呵呵,事業女跟居家女就是不一樣,家里都不準備夥食的。我隨口試探了一句:“說你平時怎麽吃飯啊,是自己開夥嗎?”
  她回答說:“平時就混飯吃,有時在外邊,有時吃水果,有時買個面包或者泡面,自己很少做,一個人沒那個心情。”
  然后她反問我:“你呢?”
  我說,我一般自己做著吃。她一聽很高興地說:“那太好了,沒看出來你會做飯?我就是不會做飯,你以后給我做吧。”
  聞聽此言,我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寒意。媽的,伺候了前妻十年,我已經十分膩歪了,這怎麽又碰上一個喜歡被人伺候的?
  想到這里我覺得,前景似乎不妙。這個女人,長的確實好看,氣質也好,從外形上看幾乎完美無缺。但可惜,我李守傑是想找個本分過日子的女人,達不到這個標準的人,哪怕是天仙我也不想伺候了。
  吃完了漢堡和雞翅,跟C女東一句西一句聊天時,我很認真地審視了C女的家。從一個女人的家里,基本上能看出這個女人的生活態度。昨晚雖然聊了很久,但我關注的焦點不在這個,也沒認真看。現在有心了解了,就感覺出有地方不對頭。
  什麽問題不對頭?C女家里居然沒有任何一張她孩子的照片。雖然我不太接受帶孩子的女人,但還是在乎一個人對孩子的愛心。像本人,雖然女兒不在身邊,但我每次接她的時候都會照一大堆照片,平時見不到的時候,會經常翻看浏覽,有時看著女兒在照片上開心或者做出滑稽的動作,自己臉上都會浮滿微笑。血緣這個關系是難以割舍的,哪怕離了婚,我也巴不得把全部的愛給女兒。
  可是,C女家竟然沒有任何關於她孩子的東西,找她要她也說沒有留。平時跟她交談,她也從來沒提過她孩子,這跟一般的女人很不一樣。這就令人奇怪了,仿佛這孩子不是她自己的一樣。怎麽做得出來?如果一個女人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沒有愛,那麽還能指望她會愛你嗎?
  以往和前妻相處給我的經驗是:如果某個人的言行中,有讓你感覺特別莫名其妙的地方,那麽一定要花精力搞清楚,這個莫名其妙的症結究竟在哪里,然后再搞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容忍和接受。否則,這個地方,在將來極有可能會成爲你們關系中的致命硬傷,你們的裂痕就是從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開始的。
  想到這里,我心說自己是不是太挑剔了?沒錯,男人越老越挑剔,要不年輕時怎麽會被稱作傻小子呢。就像我,年輕時單純得像張白紙,跟中了邪似的,被前妻牽著鼻子奴役了十年。現在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咱這個CJ男送來了男權主義,不再是傻小子了,打算再找個老婆過下半輩子,那肯定是相當挑剔。
  我跟前妻婚前,就發現了與她有諸多的不合拍。但那時年輕單純,總以爲那些缺點可以在共同生活里改變的。不是總是有人說“磨合”嗎?
  但十年的失敗婚姻告訴我,我這想法完全錯了。有句老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這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爲什麽呢,因爲“七歲看老”,實際上講的是思維方式的形成和定格。
  不同思維方式的人,看待問題的角度態度就不一樣。同樣的事情,兩個不同思維方式的人,能總結出完全不同的看法。比如說,就我跟A女的分手,不同思維方式的人就能得出不同結論:有的人覺得,嗯,A女太過分,自己以后做人可不能那麽貪婪,貪婪讓美麗都會變得醜陋,而且到底那是一場空;但另外的一些人呢,就可能得出不同的結論,嗯,那個叫李守傑的真他媽不是東西,一個月才花你兩萬塊錢你丫就腳底抹油了,真是不叫個男人啊,也不想想人家這個曾經的模特能花你的錢那是瞧得起你。瞧瞧,要是這兩種思維方式的人湊一堆,那能有個消停才怪。
  一個人的品行,無非是幾個方面原因形成的:1.成人前生活成長經驗的積累。2.家庭遺傳家庭環境因素。3.長大后朋友圈生活圈的潛移默化。4.自己主動尋找和學習來的東西。
  兩個年輕人遇到一起産生愛情時,都二十出頭了,對方的品行早就定型了。作爲外來者,配偶方只是決定品行的四個原因中的一個里的一部分,即第3條原因中的一部分,憑借這麽點分量,是無法改變對方的思維方式的,起碼是很難。
  哲學上有句話說,存在即合理,人形成不同的品行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事實上,人的品行形成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即便搞清楚了品行形成的客觀因素,也無法控制主觀因素。基因可以遺傳,但也會突變;品行可以培養,但也會叛逆。所以,即便是生活成長環境和經曆完全相同的人,不同個體之間的品行也會有很大差異。選擇婚姻,意味著選擇與自己堅守一生的人,而選擇一個什麽樣品行的人作爲自己的伴侶,決定婚姻的成敗。
  美滿的婚姻其實都相似,那就是兩個人幾乎在每一個方面都很默契,支撐著這種默契的,是彼此相同或者相近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以及從這種“大同”而産生的默契。好的夫妻,可以存“小異”,但必須有“大同”作爲基礎,即兩人在生活目標,婚姻責任,雙方角色,道德水準等方面有一個共識。
  不同的夫妻,兩人在婚姻中的角色可以因實際情況而異,但擔當什麽角色,履行什麽責任,共同奮斗到一個什麽目標,遵循什麽樣的道德水準,必須達成共識。有這個共識,雙方都會規范自己的行爲,爲了一個目標努力奮斗。能力也許有高低不同,但目標是一致的。沒有這個共識作爲基礎,這樁婚姻一定是痛苦的婚姻,即使不離婚也是一輩子龃龉不斷,互相折磨,實際上也還是失敗的婚姻。
  有些人可能會說:你跟你配偶朝夕相處一輩子,你要是改變不了對方,說明你不懂得溝通,沒能耐。說這種話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沒幾分閱曆的思想菜鳥。初生牛犢不怕虎,因爲無知,人才會顯得狂妄。就跟年輕時的我一樣,總感覺自己可以無往不勝,總想著改變這改變那。老了我才明白,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我什麽都改變不了。
  別說你我這種小人物,我黨幾千萬號特殊材料制成的人馬,張三主義李四思想王麻子理論地奮斗了八九十年,又是反右又是文革又是清除精神汙染又是反腐倡廉三講葆先地折騰了一路,別說沒改造好十幾億中國人的世界觀,就連自己領導層里那幾個人的世界觀都沒改造好,陳希同成克傑陳良宇之類的傑出人物湧現了一批又一批。你覺得你比我黨還強大?哼哼,小樣。
  只有世界觀大同小異的人才能進行有效的溝通,世界觀迥異的人怎麽都無法實現溝通,只有雞同鴨講,斗爭來斗爭去,誰也搞不定誰。
  兩個世界觀相同的人,當某一方提出一個建議或者意見時,另一方基於這種大同而感受到對方的善意並且認真對待,無論最終是否采納,都在善意與信任中完成這種溝通。
  而缺乏相同世界觀的夫妻,當某一方提出一個建議時,另一方會感到威脅、懷疑、排斥、甚至鄙視,反過來也就不會認真對待。而提出建議的一方感覺自己被忽視,會發出“不識好歹”的抱怨,很難進行有效的溝通,兩人的關系將走向惡化。一次兩次忍受溝通中來自對方的敵意和漠視還可以,但天長日久,再多的耐心也會被損耗殆盡。人都是人,你有脾氣我還有脾氣呢,我又沒做虧心事,既然你不信任我,我又憑什麽信任你?
  沒有溝通是萬萬不能的,但溝通也不是萬能的。並不是什麽事一用“溝通”這個神奇的法寶,就能迎刃而解;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跟你心平氣和溝通的。比如,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講話》里邊那個變態安嘉和,跟他溝通的下場,不是落個鼻青臉腫、遍體鱗傷,就是連小命都搭進去。再比如,您要是到1937年12月的南京城內,面對一個拿東洋刀玩“百人斬”的日本鬼子,跟他溝通一下,說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您試試是什麽結果?
  溝通首先是需要有三觀的“大同”作爲共同基礎的,沒有這個共識,無從溝通。如果誰要頑固地認爲成年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一定可以改變,那麽,只能對您表示由衷欽佩,您比改造別人“三觀”改造了八九十年的共産黨還厲害。建議您把胡哥攆下台,自己去當總書記吧,英特納雄耐爾在您的手下一定會實現。
  所以,年輕人在選擇人生伴侶時,務必要考慮清楚對方究竟和你是不是有著相同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如果發現對方的言行總是有不少讓你感覺非常不可理解的地方,或者在你看來很無厘頭的缺點,那就說明對方跟你存在完全不同的“三觀”。
  因爲“三觀”的不同,兩人的處世方式就存在巨大差異,你認爲很正常的東西對方認爲不可理解,你認爲不能忍受的東西對方卻習以爲常。這時你就必須決斷,要麽,你全盤改變自己,跟皈依宗教一樣徹底服從對方,接受這些缺點跟對方繼續;要麽就堅持著你的堅持,不接受這些跟對方拜拜。
  當斷不斷,必爲其亂,千萬別既不滿意又割舍不了,幻想著改變對方——你算老幾?沒準人家還想改變你呢。
引言 使用道具
www0698
王室 | 2014-12-27 17:14:42

本帖最後由 www0698 於 2014-12-27 17:20 編輯

  當然,實現世界觀脫胎換骨的人或許也有,要不怎麽有句話叫浪子回頭呢。只是我所考慮的是規律不是特例。不信你去調查一下那些二進宮三進宮四進宮的刑事慣犯,看看他們有幾個能真正實現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這幫人就喜歡作奸犯科,幾進宮也改不了他們的品行。用世界上最強制的力量改造他們尚且如此,通過勸告之類的方式你還想頂用?你以爲他們幾進幾出、作奸犯科時沒人勸過他們?
  我在與前妻結婚之前,其實就發現了她存在很多問題,比如:自私,什麽事情都只想著自己,一起吃飯時,吃魚自己先搶味道最好的魚肚子,吃肉咬下瘦肉自己吃,肥肉甩給我,吃蘋果自己吃外面一圈,剩下靠蘋果核的給我。缺乏責任心,坐公交車見了老弱病殘孕從不讓座,我讓座她還嘲笑我,說她兩句她就會跟我爭吵,說都是人,憑啥給別人讓座?我是女人我也是弱者,我沒必要給別人讓座,你要讓你讓,我不讓。沒有同情心,見了殘疾乞丐、遇到災區募捐向來一毛不拔。缺乏溫柔,可以隨便地在大街上對我發火,公共場合沖我破口大罵讓我下不來台。物欲強烈,每月工資花個精光,然后吃飯都要靠我。懶惰,衛生習慣極差,什麽家務事情都不做。驕橫,經常莫名其妙、無中生有地嘲笑我,把我貶得一錢不值,說自己找了我屬於低就很多,遇到有朋友或同事聚會,也不忘當衆數落我一番。喜歡被人伺候,就連看電視時候,一會兒要我給她倒水,一會兒要我給她削水果,吃完了就把胡往我手里一丟,連自己丟垃圾桶都懶得去,等等。還有她的家庭,成天這這那那的啰嗦個沒完,事兒忒他媽多,也讓我感覺非常討厭。
  這些我結婚前都知道,也曾爲此猶豫過究竟是否結婚。但是很遺憾,我當時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還是跟她結婚了。
  之所以做出這種選擇,是因爲幾個原因:第一,珍惜幾年的感情;第二,認爲跟她上床了,就要負責到底;第三,認爲我可以慢慢改變她;第四,覺得自己是男的要寬容;第五,恐懼失戀帶來的痛苦。
  大凡感覺到了不合適而繼續將就的男女,多半是遵從這些心理。其實,這些想法是非常愚蠢的。
  首先,珍惜感情沒錯,但兩個世界觀差異太大的人勉強湊合在一起,會彼此折磨不斷,怎麽也磨合不了;到最后,這種折磨會耗光一切感情基礎,甚至演變爲彼此仇恨。有人說,這不對,不是“百年修來同床枕,一日夫妻百日恩”嘛。這話不是絕對的,這適用於互相恩愛的夫妻,而不是互相折磨的夫妻,也不適用一個奉獻者一個索取者的夫妻。夫妻間反目成仇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你想,要是一個人天天折磨你,你還能對他有感激?你不是有受虐傾向是什麽?
  其次,單純爲上床負責也是一種多此一舉的陳舊想法。爲了幾次上床,找個不合適的人互相折磨一生,實在是因小失大,愚不可及。況且,這種愚蠢害己也害人,不光自己痛苦,也讓對方受約束,沒準人家離開你,還真能碰上個合適的人呢。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就該找王八。所以,與不合適的人爲上床負責而結婚不是道德,而是不道德,只是我懂得的有點晚了。
  第三,人是不可能改變本性的,本性只能約束掩飾,但無法改變。前妻暴露出的問題,不是一開始就全部暴露出的。戀愛中的人,總是跟孔雀開屏一樣,裝也會裝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那些問題是在生活中一點一滴地暴露出來的,就跟溫水煮青蛙一樣。等本青蛙意識到危險了,感情卻已經到了難以自拔的地步。有時被折磨得受不了了,一怒之下提出分手或者離婚,前妻幾滴眼淚就會讓我立刻回心轉意。我這人個性優柔寡斷,吃軟不吃硬,不怕悍婦的咆哮,就怕弱女的眼淚,一流眼淚我就束手無策了。鑒於這種割舍不了的情感,我就心存幻想,也許跟她生活久了,我可以引導她、幫助她改變這些不良品質。但遺憾的是,十年慘淡經營,一朝敗走麥城,證明了我當初的幻想是多麽幼稚可笑。成人不是孩子,世界觀不再有可塑性。人家就跟穿了鐵布衫似的,根本就拒絕我的任何引導、任何幫助,無論我威逼利誘還是苦口婆心,無論是曉之以理還是動之以情,十八般武藝抖摟了一個遍,面對人家固若金湯的思想金罩鍾,統統一敗塗地。這麽堅強的意志不去《紅岩》里的渣滓洞當江姐,那真他媽是可惜了。
  第四,寬容必須有度,過度就是縱容,特別是對方明顯沒有道理時再寬容,那等於是在縱惡,是養虎爲患,最終必受其害。有些女人總是說,哎呀,婚姻里哪里有對錯啊,我們女人都虛榮的,都物質的,都懶惰的,都有小脾氣的,等等,這類話被說得多了,漸漸地似乎成了社會的共識。不但女人這麽說,男人也跟著附和。還有一些文藝作品,也起了很壞的作用,不但沒能抵制這種邪氣,反而推波助瀾,恨不得把這些實際上五毒俱全的女人吹捧成現代新女性的典型形象。別林斯基說過:不好的書告訴你錯誤的概念,使無知者變得更無知。讀一本不適合自己閱讀的書,比不閱讀還要壞。我們必須學會這樣一種本領:選擇最有價值、最適合自己所需要的讀物。那些帶有誤導性的文學作品,給人們一個很壞的提示:仿佛作爲一個男人,就必須無條件容忍這些實際上代表了虛僞、貪婪、懶惰、凶橫等極端惡劣的品質,否則這個男人心胸就不夠開闊。現在的女人都會化妝,某些品行不好但智商很高的女人,不但會給自己臉上塗脂抹粉,還會通過文學作品把這些很壞的品質描繪成這是女人的天性,甚至描繪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愛,就跟《聊齋》里邊那個畫皮一樣可愛。再加上一個“你是男人你就得包容”的緊箍咒,讓CJ男們不得不接受這些惡劣品質。我年輕時候就是這麽被迫去接受的,生怕自己被人認爲“不夠個男人”。因此我寬容著,后來忍受著,接著強忍著,最終還是忍無可忍。爲什麽呢,縱惡是沒有限度的。一個淺薄庸俗之輩,如果不注意修身養性,惡劣的品行會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發展,就像一棵樹,如果根子長歪了會越長越歪,而不是自己正過來。年輕時還有幾分單純,老了連單純都失去了,只剩下渾身的惡,越老越惡,越老越歪。惡劣品質雖然五花八門,但卻殊出同歸,那就是通過“損人”達到“利己”目的,因此給對方身上施加的壓力和折磨也會越來越多,最終,會有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現。
  第五,失戀帶來的傷害,遠遠小於離婚的傷害,短婚離異的傷害小於長婚離異的傷害,長婚離異的傷害又小於有了孩子以后離異的傷害。所以,早做決斷,早點與不合適的人分開,所造成的痛苦和傷害與勉強結合傷害很久再分開相比,那完全就小的不成比例。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就是這個道理。不合適的婚姻,不幸福的家庭,不僅會讓人始終痛苦,而且還有可能會導致一個人精神萎靡,甚至可能導致終生一事無成,淪落成一個可憐的Loser。這類例子其實一點不罕見,那種“窩囊了一輩子”的無奈感歎,想必很多人從上代人嘴里聽到過。
  還有那些爲了孩子焦慮在離與不離之間的人們,如果你跟對方完全不是一路人,孩子在三日一大吵、一日幾小吵的情況下,也得不到真正的關懷,因爲你的精力會不由自主地被沖突與矛盾消耗掉。再拖個幾年,最終你還是無法忍受的,與其互相耽誤,不如早點了斷了好。其實,跟前妻的離異,唯一讓我感到有些后悔的,就是沒有趁著沒孩子時早點離了。
  現在,我處於選擇期,因此我不想將就,要是將就那就沒必要離這個婚了。
  從表面上看,C女條件不錯。但我抛棄了舊的婚姻,再尋找的已經不是“條件”,而是“人”。我和我前妻條件也不錯,但卻互相傷害,那種感覺很可怕。可見,婚姻的本質,不是尋找“條件”,而是一個合適自己的“人”。抛棄“人”而迷戀“條件”,是舍本逐末。
  C女給我的印象別的還好,但有兩條我不太好接受:一是不願做飯,二是對孩子的態度讓我滿腹狐疑。但我也不好深問,只是感覺這種怪怪的事情,絕對是個大問題,沒準預示著世界觀的差異。
  所以,我沒有因爲這次上床就認定C女可以做老婆。這樣以來,這事又得懸著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從那天起,我就跟C女經常住在一起。有時她到我家,有時我到她家。反正我倆都是單身,方便極了。項目此時已經結束了,我也不在她們公司上班了,但我依舊每天堅持接她上下班。爲了交往方便,我們也互留了對方的家里鑰匙。
  但是我們的關系始終沒能前進一步,只是局限於做愛,吃飯。甚至都沒看過場電影,因爲兩人都比較忙,沒很多業余時間,另外也沒那個心情,有那時間還不如多做幾次愛呢。
  我和她的關系,甚至不能叫做同居,因爲我們每周總有幾天,會各忙各的。大家彼此保留著自己的空間,也尊重對方的空間。
  不過,后來我還是如願以償,終於讓她學著A片里那樣,穿著絲襪高跟做愛了。爲此我倆還專門去了趟三里屯一個進口成人內衣店,挑了一些進口的情趣內衣。買絲襪的時候,C女自己挑了幾雙后面帶豎線沒有彈力的那種款式,說她其實特別喜歡這類絲襪,可惜上班穿有點過了。
  買單時我一看價錢,乖乖,一雙就得兩三百。
  人經曆的人多了,感情就會變得有些麻木,變得不那麽容易激動。和C女最初的相處,就沒有和A女當時那種感動,以及投入。好在C女懂得自控,從不主動向我提什麽物質要求。交往時間久了,我覺得老是一毛不拔也過意不去,有次主動拉著她逛了商場,爲她買了一件兩千多的時裝。她既沒拒絕,也不顯得很興奮。過后不久,她又爲我買了一件藍色條紋帶袖扣的Dior牌的襯衣作爲回報。就這麽維持了一段時間。
  C女的態度也很令人奇怪:她似乎對這種不明不白的準同居狀態沒有什麽不滿,從不催著我結婚什麽的,也不提互見父母。大概在外企工作,思想比較新潮,比較在意自身感受,而不在意非要拿到個什麽證書。
  大概她也覺得我不夠投入,也就認爲我們沒有到談婚論嫁的份上。找個能力比較強的固定性夥伴,接送上下班的司機,吃飯的買單人,生活中的傾訴對象,偶爾還給她買些衣服化妝品,這也不太差。如果等兩人感情好了,再提婚嫁也不遲。這種狀態也正合我意,順其自然嘛,對誰都沒壓力。
  起初我倆做都帶套子,但后來覺得那玩意實在是太不爽了,C女自己主動提議,我們一起到醫院做了個全套體檢證明雙方均無性疾病之后,我們就放開做了。好在C女生了孩子后放了環的,我們也不擔心懷孕。
  陪著她做檢查的時候,我心想:多麽理智的女人!這種女人適合我嗎?適合家庭生活嗎?
  跟她處了幾個月,我心里一點底都沒有。期間,我還問過她,是否將來再婚的話,還打算要個孩子。她很清楚地回答說,不要了,一個足夠了,她喜歡二人世界的感覺,也不想再受十月懷胎那個罪了。這也讓我有些犯愁,畢竟我還是向往一個有天倫之樂的家的,我倆的孩子都給了前夫前妻,沒有了孩子做紐帶,將來這份激情過去了,又該怎麽辦?
  不過C女也算是個好女人,起碼不壞。她理智雖理智,但沒有很深的心機,也沒有過頭的毛病,物欲也不強烈,所穿所用相對於她那個收入水平而言很正常,甚至還有些偏低。不會做飯是當代中國職業婦女的通病,這個也沒什麽好指責的。
  問題就在於,這樣一個沒有太多毛病的女人,我卻沒法産生很深的依戀,總是感覺我們之間存在著一道看不見,但又難以逾越的鴻溝。期間,我也想去試著投入感情,但是我很無奈地發現,我似乎患上了愛無能症了,無論我怎麽想集中精神像對A女那樣,都不行。可能是,原來離婚后對再找一個的希望值過高,遇到A女以后我太投入太感動,結果失敗了,這個教訓讓我對愛這個字有些畏懼了吧。
  受過傷的人,其實很渴望愛。但渴望總是被沈重的自我保護意識所蓋過,不停地渴望,卻又不敢輕易對人敞開心扉,也就不停地忍受孤獨。
  所以,跟C女在一起的時候,我仍舊在尋找新的目標。

十二、D女
  
  人們給同類施加痛苦並無其他原因,僅僅是出於惡意。在所有的動物中,唯有人這麽做。

                          ——叔本華
  
  D女是在QQ羽毛球群認識的。我以前喜歡運動,但大學畢業后囿於條件限制,曾經一度沒有運動。恢複運動之后,我發現有一些以尋找運動夥伴爲目的QQ群,就加入了。認識B女前加入的那個驢友群,其實也是同樣一個目的,只是那個群的主旨是尋找旅遊夥伴。
  后來,心術不正的我,漸漸發現QQ群還有個特殊功能:爲單身男女創造相識的機緣。
  我所在的IT行業,本身就是個MM稀缺的行業,老爺們居多。再者,我所在的那間公司里,不多的幾個美女早就名花有主了,我可不想費勁八岔地跟別人爭風吃醋。剩下幾個恐龍呢,我又不屑一顧。
  所以,要想尋找新的目標,只能兔子不吃窩邊草,一枝紅杏出牆來了。但是,怎麽到外邊打開局面?總不能站在大街上,見哪個好看就拉人家手吧,那會被群衆扭送派出所的;也不能跟人家說:“嗨,美女,搞對象不?”那會被送到安定醫院的。
  對我而言,男女交往,最困難的就是機緣。以我的個性、智商和浪漫度而言,只要有了機緣,遇到十個平凡女性,至少有五個我可以通過自身本領搞定。還有五個,也不一定搞不定,而是太困難了的話我會考慮投入産出成本,不符合邊際效應的自動淘汰。
  當然啦,這是針對普通女性而言,我畢竟是普通人,要是遇到自身條件特別好、要求特別高的大美女,我未必有這個本事。
  但我還是沒成長爲情聖。原因是我該死的個性,總是太不主動,讓我失去了很多機會。但沒辦法,這是從小養成的性格缺陷,根本克服不了。一見到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我就不由自主地手足無措,渾身不自在。這種情況下指望我主動發起攻擊,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所以,怎麽尋找到合適的、讓我感覺不到尴尬的機緣,是我泡妞時最苦惱最頭疼的事情。
  利用工作之便,搞職場戀確實是個機會,用那種辦法我泡到了C女。但問題是,從職場中找到一個女人,必須滿足我的審美感,年齡適合,又是離異女,子女也不在身邊,自己有尋找男人的渴望,這概率得是2的N個次方分之一啊?因此,職場戀可遇不可求。那麽,該到哪里求呢?
  答案是網絡。QQ群,交友網站,同城約會,都是提供機緣的批發中心。當我發現QQ群的特殊作用后,一口氣申請加入了好幾十個QQ群,什麽驢友群,車友群,羽毛球群,網球群,健美群,時尚群,購房群,業主群,團購群……一個原則,哪里可能有美女,哪里就有我變相怪傑。
  一般QQ群里的女生,僞裝自己性別的不多。而且,大家在虛擬世界里,聊天的主題不是男女約會,說話比較隨便,有時開些過頭的玩笑,搞個性騷擾什麽的人家也一般不會介意,甚至還你一言我一語地網絡調情。
  進入QQ群后,我就跟老狼一樣,瞪著發綠的眼睛,挨個察看美女們的QQ空間。覺得漂亮的,咱就單獨跟人家Q聊,管他什麽羽毛球還是乒乓球,管他什麽買房子還是裝修,就按著這個話題聊,一來二去不就熟了麽。
  當然,這是事后總結的經驗,我最初加入羽毛球和驢友群的時候,動機可沒這麽複雜。當時確實是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只是離婚后操了再找人的心,對女生發生了興趣,見到女性頭像就忍不住進空間看看。有時遇到漂亮的,聊了幾句,如果感覺話不投機,感覺不好的話就不聊了。
  終於,在排除無數個無緣人之后,2005年10月的某一天,我發現了D女那張憂傷秀麗的臉。
  D女的相貌很精致,純正的瓜子臉,多情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翹的嘴唇,外加一頭順直的長發。
  “多精致的五官啊!”面對她的照片,我禁不住抽了一枝煙,嘴角浮現出一絲猥瑣男所特有的微笑。
  只是,D女的眼神里,透露著一絲無奈和憂傷,讓我頓生憐香惜玉之情。於是我輕輕一點,一個微笑的表情就發過去了。
  D女恰好在線,一個“?”之后,問道:誰?
  接下來的過程就不再贅言了,我這個人從來不會開門見山地要求接觸,而是喜歡拐彎抹角、東扯西拉,跟她聊了一個晚上的羽毛球運動,最終成果是約好兩人周末打羽毛球。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也不會引起她的警覺,因爲羽毛球群主要目的就是尋找打羽毛球的夥伴。
  第二天,有了前一天約定的基礎,聊天時就顯得隨意了一些。除了羽毛球,也聊聊生活。也許是老天有意安排這段緣分,D女竟然是剛剛離異幾個月的。
  當我也亮出自己離異的身份,並且邀請她看了我的QQ空間之后,D女說了句:“覺得你這人挺實在的。”
  看來,我這人就是實在,別說見過面的覺得我實在,沒見過面的也覺得我實在。人要是實在了,想當壞人都當不成。要不,我們老板總是誇我是個衣冠禽獸呢,呵呵。
  “我叫段娜。”D女打出了自己真實姓名。
  “我叫李守傑。”
  就這樣,我們熟悉了。
  本來約好了周末和D女打羽毛球,但臨到周末下班,C女打了一個電話來了,說想和我一起過周末。一起過周末等於“一起吃晚飯加做愛”,這個是我和C女之間約定俗成的公式。
  接到C女的電話我猶豫了一下。C女前一段來例假,我們已經一個星期沒做了,自己確實很想和她盡魚水之歡;而D女呢,是第一次見面,我也不想違背和她的約定。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毛病,缺乏靈活性,說好的事情不願意改變;哪怕堅持下去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我還是不願意改變。
  兩面爲難,我想先弄個緩兵之計吧。於是,先含混地跟C女說了一聲:“我辦公室里有人,等五分鍾給你打過去。”
  放下電話,我開始想,怎樣做到兩全其美?拍著腦門子想來想去,突然跟日本動畫片《聰明的一休》里一樣,腦袋里“叮當”了一聲:有了!
  我給D女發了條短信,撒謊說晚上單位加班,要到十一點才結束,問她今天想不想見面?要是想的話,我加完班趕過去;要是不想,就改天再約。接著我給C女打了電話,答應她晚上一起過周末,但撒謊說我家來了親戚,晚上十一點的車到,預計下榻我家,我十點要動身到西客站接車。
  C女聽到我的話,向我核實了一下,我的親戚是不是住我家。我說是的。她回答說:“那今晚,你就到我家來過周末吧。”
  “行,我先到你家,到十點鍾再去接親戚。今晚啊,我得跟你大戰三百回合。”我高興地應承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D女給我回了短信,說:“你要是覺得十一點方便的話,就來我家找我,我等你。”
  我馬上回複道:“那就一言爲定,我十一點準時到你家。”
  回完D女的短信,我興奮地往班椅靠背上一靠,點了一枝煙,深吸一口,又吐出一口圓滿的煙圈,高興地想:我太強了,咱這統籌兼顧能力,完全可以競選黨和國家領導人了,哈哈。
  下班和C女在外邊一起吃了飯之后,我來到C女家里。C女知道我晚上還要趕著去接人,一進門就匆匆去洗澡,我隨后洗。
  等我洗完出來,她已經穿好情趣內衣躺在床上等我了。
  我走到床邊坐下,手指在她的美腿和陰戶來回撫摸。雖然她的打扮很性感,但我卻覺得有點負疚。畢竟,我開始逢場作戲、兩面三刀了。雖然C女以往並沒有跟我談婚論嫁,但也沒有流露出不打算跟我結婚的意思。這邊上她,那邊開新局,腳踩兩只船是不是有些不道德?經曆了幾個女人之后,我怎麽變壞了?
  一想到這里,我又産生了負疚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竟然提不起性趣,小弟弟萎了。這可是跟C女有床第之歡以來的第一次。
  在我的愛撫下,C女早已春潮洶湧,等了半天,卻不見我進入狀態,她有些著急了,忙問:“诶,守傑,你怎麽……不硬啊?”
  我回答說:“可能……是今天工作太累了吧……”
  C女聽我這麽回答,更急了,問:“那怎麽辦啊?”
  昏,我能怎麽辦?看C女急切的表情,我猜她今晚一定是很想獲得滿足的,實在不想讓她失望。
  怎麽辦呢?我不忍心讓C女失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想一些能刺激性欲的事情。這樣,我回憶起以前和A女相處時,她的口交給我帶來的那種強烈刺激。我想,如果C女爲我這樣,會不會讓我感到刺激?
  於是,我支支吾吾地說:“你能不能……爲我口交一下試試?沒準……能硬起來?”
  C女以前跟我做愛從不口交。而我這人一向隨遇而安,在床上對女人一點不霸道,見她不主動吹箫,也就沒要求她。但此時此刻,爲了讓自己進入狀態,不得不斗膽提出這個非分之想。
  C女猶豫了一兩秒鍾,也就含住了我的小弟弟。她的口活技術跟A女比起來簡直相差萬里,笨嘴笨舌的一看就知道沒怎麽練過。不一會兒,她就累得直喘粗氣甚至干嘔,也沒給我帶來什麽快感,牙齒也很咯人,幾次讓我疼得呲牙咧嘴。
  不過,一想到以前看上去趾高氣揚、連手都不肯跟我握一下的美女經理,現在竟然服服帖帖爲我吹箫,我頓時産生了一種成就感、滿足感,竟然漸漸進入狀態了。
  C女看火候已到,就從我身上下來,翻身跪在床上等待進入。
  這天她的狀態好得驚人,要了還要,大概是這一個多星期也給憋壞了。C女跟A女在床上的不同之處在於:A女容易達到高潮,一個接一個的,我達到一次期間她能達到三四次;C女高潮來的慢,有時跟我同步,有時我到了她還沒到。所以,假如是C女要了還要,意味著我得跟老牛拉破車一樣“吭哧”個沒完才行。
    兩人從八點折騰到快十點,把我累得滿頭大汗。C女也累得夠戗,我起身時她連床都起不了,昏昏沈沈的對我囑咐了一聲“路上慢點,把門鎖好”,就睡過去了。
  我匆匆洗了個澡,又返回臥室吻別了睡夢中的C女,開車直奔D女住處。
  D女住在石景山,正好是城市的另一端,路程可是有點長。我一路狂奔,終於趕在十一點差三分鍾的時候到了。
  這時D女打了個電話過來,問我到了沒有?我說到了。她告訴我她坐在小區中心花壇上等我。
  等我找地方泊好車子走到中心花壇時,看到皎潔的月光下,坐著一位身材清瘦的少婦。借著地燈柔和的光線,我依稀看到,她似乎正在望著我微笑。那表情,那感覺,就像達芬奇的名畫《蒙娜麗莎》。
  我一直認爲,人的性格跟面相是會有關聯的,某人具有某種性格、個性,或者是充當某種角色很久了,慢慢的會影響她(他)的容貌。
    比如說我自己,以前沒結婚時,一臉陽光,一看就是個開朗活潑的男孩;結婚后,日子過得黑暗無趣,漸漸地臉色很不好,終日愁眉不展,讓人看上去蒼老而陰郁,一臉的晦氣;等到離婚了,只幾個月時間就恢複了陽光的面貌,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分成熟。
  而我的前妻張佳麗,年輕時長得也算有兩分姿色,但是在家里做霸王久了,還不到三十歲時竟然就生出了一臉橫肉,看著讓人就感覺面相刻薄凶悍,做姑娘時那種秀氣勁兒一點都沒了。
    而A女,我第一次見她感覺人雖然漂亮,但目光里有渴望,神態中帶憔悴,氣質上顯輕浮,這是一個被物欲和肉欲同時煎熬的女人所必然帶有的面相。B女咱沒深交,但那副尊容表明此女決不是啥好鳥,估計是同時具備凶悍、貪婪、陰毒、放蕩於一身者。
    C女相貌清秀,身材極好,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均給人一種清爽利落的感覺,像是夏日里的一葉薄荷,顯示出很強的辦事能力和比較灑脫的處世態度。
  D女一看就是一個非常柔弱而多愁善感的女子。當她開口說話時,那聲音更是顯得柔弱,水一般的柔,我發誓這是我李守傑34年人生閱曆中所聽到過的最美,最柔的聲音了。
  面對這樣一個柔弱女子,我在瞬間就打定了主意,決不傷害人家。也許會有一些小小的欺騙,但決不能有傷害。
  “守傑,你真準時。”D女見到我向她走來,遠遠地就站了起來,微笑著,用溫柔的聲音對我說:“不知爲什麽,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準時到達,決不會遲到。”
  夜色里,她的聲音,就像天使們纖細的手指輕輕滑過豎琴的琴弦,真是天籁之音。
  “喔,那倒是,我同事們都說我跟德國人一樣精準,他們叫我李守時。”我嘿嘿一笑,順口自我吹噓了一下,然后和她一起坐在花壇旁邊的條椅上。
  其實我這是騙她玩的,我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守時,沒事就喜歡磨叽。今天,我是頭一次在約會時這麽守時。
  話題就地展開。兩個約了打羽毛球的人,談了一晚上,竟然一句都沒扯到羽毛球。先是從兩人各自離婚的原因開始說起,痛陳革命家史;接著聊到了大學時代,發現兩人竟然是在南方同一個城市上的大學,而且兩所學校竟然是門對門,后來又在院校合並時合爲一個學校。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倆算是校友。當然啦,我比她可是大多了,她小我九歲,才剛畢業沒幾年,我上大學時她還在上小學呢。
  不過,雖然年紀差了這麽多,但因爲有同一個城市的記憶,話題自然就輕松多了。學校外邊的馬路有啥變化,附近蓋起了什麽高樓,周末和同學們去哪個地方爬山劃船,等等,都成了我們聊天的話題。
  人回憶起自己的學生時代感覺是最美好最溫馨的,所以我們倆才真是一見如故,滔滔不絕地回憶著過去的好時光。
  就這麽坐在外邊聊著聊著,忘了時間,以至於巡夜的保安盤問了我們好幾回。
  當時已經是深秋時節,白天夜里溫差很大。我那天只穿了一件厚棉襯衣,到了下半夜寒氣上來了,凍得我忍不住瑟瑟發抖。但是,我身上冷心里卻熱,壓根就沒想結束這場談話。
  21歲大學畢業,22歲結婚,23歲生子,24歲離婚,25歲遇到本怪傑。這就是D女這些年的生活簡曆。D女不是本地人,來自四川一個小城市,家里條件不是很好:她父親是個國有軍工企業的普通工人,母親是個家庭婦女,偶爾擺個小攤什麽的謀生。
  D女大學里學的是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后因爲不包分配了,當地沒找到工作就回了原籍,可原籍也不好找工作。不甘心的她決定到北京來謀一番發展,費了很大的周折,才找了一家服裝公司做銷售,算是在北京站住了腳。
  接著,公司里一個老大媽同事爲她張羅著介紹了一個對象,談了半年就結婚了。結婚時,談不上什麽愛情不愛情,她前夫想討老婆,有房子,有個政府機關辦事員的正當職業;而D女在本市舉目無親,一窮二白的她想掙紮著生存,也想找個男人做靠山。就這樣兩人都覺得可以就結婚了,結婚兩個月就懷上了,然后很年輕就做了媽媽。
  之所以離婚,問題出在男方身上。
  D女前夫所在的那個衙門名聲不太好——城管大隊。她前夫每天除了上班砸別人攤販的場子,下班就是賭博打麻將,每天三更半夜才回來。回來后,不管她睡了沒睡拉著她就搞。婚前還僞裝著,婚后就原形畢露了。就連她懷孩子生孩子坐月子期間,這麻將是照打不誤,好像沒她這個老婆似的。有時D女抱怨幾句,沖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外加惡毒咒罵。
  說著說著,小師妹竟然嘤嘤地哭了起來,那種委屈勁讓我看著真爲她垂憐:我靠,這是什麽日子?天下竟有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婚姻和家庭?伺候慣了前妻的我,簡直如同聽天書一樣,幾乎難以置信!
  我的朋友圈子,連同我的老板,除了我不戴眼鏡以外,幾乎全是清一色戴眼鏡的高學曆男,各自在崗位上也混得算是有頭有臉。但就邪門,咱這幫難兄難弟,除了軍子等幾個特別走運的找到了賢妻良母之外,其余的大部分跟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各自娶回一個凶悍刻薄懶惰嬌縱五毒俱全的母老虎供著,自己倒每天系著圍裙當小男人。
  當然,這幫哥們也跟我李守傑一樣,在這幾年紛紛舉起革命造反大旗,其中一半革命成功,離了;另一半革命尚未成功,正在冷戰熱戰中。但無論是過得好的,離了的,正離的,偶爾動過手的也有,但我們這幫朋友里找不出一個跟D女前夫一樣,隔三差五拿老婆練練拳腳的。以前我對城管的印象就不是很好,這下更壞了。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這麽一朵黃花,怎麽就插到了牛糞上?可憐的小師妹,怎麽就這麽不幸呢?當初怎麽就沒遇到我呢?
  又一想,唉,那時我還沒離婚,每天都系著圍裙當模范丈夫呢,就是遇到我又能怎麽樣,還不是愛莫能助。
  D女抽泣著,繼續傾訴自己不堪回首的經曆:她對那個粗暴的前夫雖然早已不抱幻想,但因爲有了孩子,爲了孩子考慮還是準備自己承受這一切。誰知,某一天夜里,D女都哄著孩子睡了,前夫大概是輸了個精光,氣急敗壞地回到家里。
  也許那天他賭紅了眼沒吃飯,就氣哼哼地把D女叫起來問:晚飯在哪里?
  因爲前夫在外邊賭,經常不回來吃飯,那天也沒打招呼說回來吃飯,D女就沒準備前夫的飯。前夫一聽,火冒三丈,掄起胳膊就給了D女一耳光。
  D女一直小心翼翼逆來順受,那天也被這一耳光打火了,捂著臉跟前夫吵,說:“你一個大男人,每天不務正業,自己跑出去賭博一點不管家里不說,竟然還打人,算是個男人嗎?”
  那前夫一聽,呵,這寄人籬下的小丫頭竟敢這麽跟自己頂嘴,簡直反了啊?火冒三丈升格成了暴跳如雷,拿出了城管隊員的威風,擡起一個無影腿,跟踹街上小攤一樣,將瘦弱的D女從房間這邊踹到了那邊。
  就在落地的時候,一根從牆上伸出的鐵釘狠狠地刮住了D女的小腿,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大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D女一見血,腦子里嚇得茫茫一片。而她前夫沒注意到這些,還意猶未盡,又上來踹了兩腳,才氣哼哼地甩門而出,下樓吃飯去了。
  直到他吃完飯上樓,看到D女還傻了一樣坐在地上發呆,身下有一灘血迹,這才慌了神。在通知他父母過來幫忙看孩子之后,把D女送到醫院,縫了好幾十針。而第二天,前夫又去賭博了。
  “禽獸,真是禽獸。”我一邊搖頭感歎著,一邊從手包里掏出一張面巾紙遞給D女,讓她擦干淨臉上的淚痕。
  D女在平靜下來之后,挽起了牛仔褲的褲腿,對我說:“守傑你看,這就是那次留下來的傷疤。”
  借著地燈的光線,我看到了一條幾乎縱貫整個小腿的疤痕。由於后來縫針的緣故,看上去像一條巨大的蜈蚣,足足有將近30厘米長。
  D女慘笑了一下,說:“自從有了這條傷疤,我連裙子都不再敢穿了,一年四季都得穿褲子。”
  有句話叫蒼天有眼,我看是蒼天無眼。我李守傑這麽老實的男人,在過去十年里被前妻這個悍婦折磨得萎靡不振,差點出家當和尚;而我的小師妹,那麽溫柔善良一個女孩,卻被那麽個禽獸男人摧殘的死去活來。你說,這蒼天不是不長眼是什麽?
  “唉,我們認識得真是太晚了。”我對小師妹說:“要是早點認識的話,你我都不會承擔那麽多痛苦。”
  這話說完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覺得很俗。爲什麽?哦,想起來了,以前我跟A女就說過這樣的話。雖然這次也是有感而發,但這種話既然對別人已經說過一遍了,再對另外一個人說,感覺總是假惺惺的。

  不知不覺中,天色微亮了。晨練的人開始三三兩兩地出門來到中心花壇。
  D女一看人多了,就說:“哎呀,人多起來了,咱們走吧。”
  我以爲她想結束談話了,連忙說:“那好吧,咱們改天再聊好了。”
  誰知,D女又問:“守傑你今天還有事嗎?要不先到我家吃完早點再走吧,我做給你吃。”
  我想了一下,反正也沒什麽事,就跟她上了樓。
  D女的房子不是自己的,是租的。她離婚時,那男人死活不肯離,說要離那就淨身出戶。D女無奈只得去起訴,但男人結婚時的房子本身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以他父母的名字買的,所以D女也沒能分得什麽東西。
  本來D女是要孩子的,但因爲在這個城市舉目無親,又沒什麽財産,收入也不高,還得租房子住,實在沒有能力養活孩子,就忍痛給前夫了。和C女不同,D女的房間里挂滿了孩子的照片,甚至連門上都有貼的。
  我跟D女來到那間小小的出租屋,這是個簡單裝修過的一室一廳,小廳,小房,小廚衛,有幾樣最基本的家具和電器。
  D女到廚房忙活了一小會兒,端出兩碗擔擔面。我一嘗,味道好極了,正宗四川口味。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我贊不絕口:“很久沒有吃過這麽地道的擔擔面了。”
  在我“哧溜哧溜”吃面條時,D女微笑地望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溫柔,說:“好啊,守傑,要是你喜歡,我以后天天做給你吃。我還會做好多菜,好多小吃呢。”
  聽了她這句話,我再度被感動了。雖然沒有當初被A女感動得那麽深,但畢竟還是感動了。可憐的女人,當初在學校時,遞給我可樂的要不是我前妻而是她,那該有多好。
  吃完飯不等我動手,D女就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淨,進廚房洗碗去了。我則坐在餐桌旁發呆,百感交集。
  D女是個好女人,短短一夜時間,我就能感覺到她身上存在的溫柔、善良、勤勞、樸實等品質,這在當代都市年輕女性里真不多見。她雖然是個80后,但我感覺不到她身上存在些許的浮躁與嬌縱。
  以往的教育給我這種印象:“吃苦耐勞”這句古話中的“吃苦”和“耐勞”並非並列關系,而是個因果關系。既然獨生子女沒有像我們這些70后那樣在幼時領略過物資短缺所帶來的貧困,沒吃過什麽苦,那麽他們身上,總是難免帶有嬌驕二氣。
    浮躁與驕縱,是我這個70后對80、90后獨生子女們的一種成見;或者說,是以往的教育帶給我的成見;或者說,是以往的教育帶給我的成見。
  而D女,在和我接觸的這短短一夜里,我就發現她是被生活鍛煉出來的、吃苦耐勞的女人。而且,雖然我整整大她九歲,但我感覺不出跟她有絲毫代溝。好女人,我是否該選她做老婆?
  不能沖動。我暗自告誡自己,我這個人的毛病就是容易被感動,以前被前妻感動過,結果遭了十年浩劫;后來被A女感動過,被宰了個鮮血淋漓,落荒而逃。現在,我不能再輕易感動。
  記得有句諺語,叫“婚前應該瞪大雙眼,婚后應該閉上一只眼睛”,其實這與我的經驗教訓不謀而合。以前做傻小子和前妻談戀愛時,根本就沒考慮過去挑剔對方的缺點,而是發現了對方有缺點,也盡量找借口去原諒她,並試圖去感化她、改變她。
  事實證明,這是非常愚蠢的。婚后,這些缺點不僅沒有改變,反而因爲已經塵埃落定,以前戀愛時的僞裝還都撕掉了,更加一等。而改變一個人的本質,實在是太難了。所以,我現在必須學會瞪大眼睛尋找對方的缺點。
  當然,人無完人,缺點誰都有,包括我自己。那麽,最終缺點最少的那個人,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所以,我現在不能決定,我必須還要再去看看,對比一下才能確認。  
  正在胡思亂想,D女從廚房里出來,爲我捧上一杯熱茶。
  “茶葉不是太好,你別嫌棄啊。”D女笑著自我解嘲。
  我低頭一看,大片的葉子,渾濁的茶湯,確實不是好茶。但是,茶葉不好情義卻重,我呷了一口,感覺味道並不比我平時喝的君山銀針和西湖龍井味道差到哪里去。
  一邊喝茶,一邊繼續跟D女聊著天。不知怎麽著,兩人的距離迅速拉進:D女拉了拉她的凳子靠近我,不知不覺中她的頭漸漸地靠在了我肩膀上。我也對她産生了親切感,沒有抗拒她的小鳥依人,而是忍不住撫摸著她的長發,以及臉上細嫩緊繃的皮膚,然后閉上眼睛,嗅著她頭發里散發出的香波氣息。
  突然,D女擡起頭,抱住我給了我一個深吻,我依然沒拒絕。然后她站起來,連帶著我也站起來,慢慢地一邊吻我一邊把我推向臥室。到了床邊停住,把我按倒在床上,壓在我身上繼續吻我,喘氣的聲音也越來越粗。
  昏,這可是第一次見面啊,竟然到了床上?簡直跟做夢一樣。我這次壓根就沒打算跟她上床,何況昨晚上跟C女搞了那麽久,也沒子彈了。
  但是,我現在已經被D女壓著了,再推開她,會不會讓她感到我瞧不起她?人窮的時候,自尊心會比較敏感。想到這里覺得:唉,媽的真是進退兩難,只好就那麽躺著扮死魚了,任憑她擺布。
  D女很主動地脫掉了我的衣服,接著也脫掉了自己的。還沒等我表示什麽,就開始舔我身上。脖子,乳房,肚臍眼,最后到小弟弟那里。一邊舔,一邊說:“守傑,我離婚后大半年沒有做過了,你該不會覺得我放蕩吧。”
  “不會。”我回了一句。這可不是撒謊,我也是過來人,我知道那種感覺。離婚的男女,都是有過性經驗的,對那種事情看得不是很神秘。遇到了自己滿意的人,自然會有一種沖動。雖然我一向不主動,但那種沖動還是有的。所以,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從見面到上床的速度已經不能成爲我衡量一個人是否放蕩的標尺了。雖然有點快,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始終不認爲D女是個淫蕩的女人。
  D女的口活技術也不差,雖然沒有和A女那樣舔我的腳趾和P眼,但仍舊給我帶來了很強烈的刺激。雖然昨晚跟C女做的時候子彈都打光了,但經過一晚上養精蓄銳,加上D女的口活刺激,竟然也進入狀態了。      按理說,這麽快的速度上床,該對她産生心理排斥才對,但不知爲什麽,一點都沒排斥。
  D女一邊吹箫,一邊問:“守傑,喜歡這樣嗎?”
  我撫摸著她的長發,回答道:“嗯,喜歡,很舒服。”
  接著,她問:“那我以后天天爲你這樣好嗎?”
  我回答道:“嗯,那太好了,我真的很喜歡。”
  談話進行到這里,D女按著我的胸部,蹲在我身上讓小妹妹對準小弟弟,一下子坐了進去。
  年輕就是不一樣。無論是前妻,A女,還是C女,我跟她們做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感覺到對方的陰戶有點松弛。特別是A女和C女,因爲都是順産,那里更顯得松弛。而D女,由於年輕,又是剖腹産,陰戶里則是緊巴巴的感覺,給我的刺激極其強烈。
  當然,我腦子里還是很清醒的,問:“你這里有套子嗎?”
  “沒有。”
  我又問:“你吃避孕藥沒?”
  “沒有。”
  我緊張起來,說:“那我快出來的時候得拔出來。”
  D女沒吭氣,繼續輕聲呻吟著,迎合著我。大約持續了十幾二十分鍾,D女的陰戶突然變緊,感覺就像拉緊的橡皮筋一樣,把我的小弟弟一下子卡住了。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我感覺大事不妙,再也忍不住了,想到沒戴套子,連忙往外拔槍。但是——竟然拔不出來!D女陰戶太緊了,我的小弟弟完全被鉗緊了動彈不得,自己又被D女死死壓在身下,根本無路可退。而且,在我拼命后撤的時候D女反而緊緊抱住我喊道:“守傑,你別出來,我想吃你的精液!”
  話音剛落,我實在忍無可忍,就“啊啊”了一聲,射了。D女也摟我摟得更緊,只延遲了一兩秒也到高潮了。

  射完之后,D女也並沒有立刻放我的小弟弟出來,而繼續緊緊地夾著,直到我一點點軟下去,被擠出最后一滴,徹底軟了,這才能夠從她緊縮的小肉洞里滑出來。
  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倏地一下坐起來,瞪著眼問:“你干嗎呀?你瘋了?懷孕了怎麽辦?”
  D女躺在床上,似乎還未從剛才的快感中醒來,看到我著急,喘息了片刻,說:“守傑,你別怕,我現在是安全期,懷不了的。”
  “安全期也未必完全安全!”我還是急壞了,心想這可怎麽辦,這女人該不會故意懷孕粘上我吧?
  D女仍舊很鎮靜,安慰我說:“守傑,你別擔心,不是還有毓婷嗎?等會我到藥店買了吃就行了,沒事的。剛才我不讓你出來,是因爲體外射精對男人身體不好,你也不舒服啊不是?你別擔心,我肯定不會讓自己懷孕的,那樣害的是我自己。”
  聽了這個話,我才稍微放了心,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頭了,沒準人家是真的爲了我的健康、我的快感才這樣的。是啊,看看她的溫柔端莊的相貌,難道她像個刁鑽陰毒的蛇蠍婦人嗎?不像,絕對不像。
  想到這里,我又重新躺下,又忍不住開始撫摸著她的頭發和臉蛋。年輕的面孔,即使不用什麽蘭蔻資生堂,也如錦似鍛般光滑而緊繃;大大的眼睛,雖然飽含憂郁,卻又顯得純潔和清澈。
  我感慨萬千,盯著她的眼睛說:“傻丫頭,以后我決不許你這麽冒險。萬一有意外,對你身心該是多大的傷害!我甯可快感少一點,也不能拿著你的健康開玩笑。”
  D女看著我,沒有答話,而是用纖細的手指不住地撫摸著我肩膀、胸前和腹部結實的肌肉,邊摸邊說:“啊,守傑,你的身體可真健壯啊,我跟你聊QQ時就把你想得很好,誰知見到你,發現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很多倍,讓人一看就有安全感。”說完,她把頭湊了湊,靠在了我的臂彎里。
    因爲經常鍛煉,我身體確實不錯,而且並不像某些肌肉男那樣看上去那麽脍。只是,以前我極少聽到有異性對我的體型發出贊美。我的前妻,自己腰粗腿胖,但從來對我的體型不屑一顧,還經常貶損我那身肌肉像個殺豬漢。
    A女呢,雖然贊歎我的房子大,也贊歎過我的工作好,贊歎過我的小弟弟硬,但就沒贊歎過我的身體如何棒。只有C女和D女是贊揚了我本身的東西:C女贊歎過我的忍耐力和修養好,D女則是欣賞我的身體。而且,她始終沒有主動問過我的工作,我的收入,我的職位,我的住房……
  撫摸著她的長發,我不禁心想:看來,我碰到了一個懷著愛情理想主義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在當代物欲橫流的大都市里真可謂鳳毛麟角,倒是被我給遇到了。
  我不禁又開始摸D女的全身,哪里都很好,只是那條腿上的巨大疤痕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摸上去硬邦邦的,實在太難看了。唉,她怎麽就偏偏在腿上落了這個難看的疤痕呢?認識C女后我實在太在意女人的腿……

  十三、思陵
  
  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你是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樣一個人。
                          ——張愛玲  與D女告別後,我一路上都在考慮,D女是不是我最後要找的那個人?D女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的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問題是,A女還是C女,給我留下的第一印像都很好。即便是我前妻,在當年遞給我可樂時,給我留下的第一印像也很好。  可見,第一印像根本不代表什麼。如果某人對另外一個人有好感,那就是裝,也能裝出一個很好的第一印象。要不古人怎麼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呢,一見鍾情這玩意確實靠不住。  我和A女早就不來往了。現在,我擁有兩個可選項,那就是C女和D女。她倆誰更合適?我想了半天沒有理出頭緒,腦子很亂,恍恍惚惚中竟然又把車子開回C女樓下了。  等車子停穩了,我才意識到這是在C女住的小區裡。靠,人魂不守舍時真的做事跟夢遊一樣。我扶著方向盤,猶豫著上去還是不上去,一會兒覺得應該自己找地方靜一靜,一會兒又覺得應該跟C女聊一聊——反正,D女出現後,我想結束和C女這種不明不白的準同居生活了。  我撥打了C女的手機,半天沒人接聽。再撥,依舊無人接聽,  怎麼會不接聽呢?我和C女同居這幾個月以來,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哪怕她是在開會中不方便接聽,也會立即發來短信說在開會。  我仔細回憶了一番,記起來昨晚做愛前為了防止有人打擾,C女曾把手機改成了振動,放在包包裡,而包包則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哦,她肯定沒聽到。  此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C女怎麼還沒拿手機呢?莫非是出了什麼事情?  我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昨晚我和C女做愛很瘋狂,C女極度疲憊,我走時她連床都起不來,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沒準她有先天性心髒病什麼的?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鎖好車門後立刻向C女所住的大樓衝去。  自從我和C女開始這種準同居生活之後,就互相留了對方的鑰匙,以備不時之需。我匆忙按電梯上了樓,拿出鑰匙打開門。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我摸到C女臥室床前,俯身看了看她,把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面幾秒鐘。  謝天謝地,有氣兒,這才放下心來。  原來她只是還在睡。看來昨晚跟我做愛弄得太累了,我又走得匆忙,以至於她連做愛時穿的絲襪和高跟鞋都還沒脫下來,就那麼穿著睡了一夜。  見狀我鬆了一口氣,就又返回門廳換了拖鞋,然後又到衛生間洗了洗手。  這是我從鬧“非典”那年養成的習慣,哪怕外出五分鐘,回家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認真洗手。那年“非典”肆虐時,我左家莊的家所在的那個小區裡,就先後出現過幾個“非典”病人,還死了一個。    當時的情形,現在想起來都怕,完全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雖然“非典”很快過去了,但我總覺得不能高枕無憂,病毒時刻都在潛伏著,尋找機會向人類下手。  洗完手後,我走到C女的床前坐下,欣賞了一會兒她的睡姿。她睡覺的樣子真可愛,甜甜的。然後,我輕輕撩開她身上蓋著的薄棉被,完全露出了她的兩條玉腿。欣賞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花瓣。然後,輕手輕腳地為她解開吊襪帶,脫掉鞋襪。  雖然我小心翼翼,可C女被我一折騰,竟然醒過來了。看到我,恍惚了幾秒鐘,然後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我:“啊?守杰,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沒有去陪親戚呢?”   我沒料到C女還惦記著這事,愣了一下,然後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撒謊,支支吾吾地說:“呃……那什麼,親戚啊,今早就出去辦事了啊,那什麼,呃,已經買好了下午的車票,就不用我陪了。”   “哦,這樣啊。”C女說道:“那你下午也應該送送人家,中午請人家吃個飯啊,大老遠的來一趟也不容易。”   “啊,他說不用了啊,因為他在這邊啊,還有幾個朋友,那些朋友中午請他吃飯。”   我一邊繼續編瞎話,一邊想:呵,沒想到這女人居然還能替我這子虛烏有的親戚考慮問題,看來她也不是對我漠不關心嘛。  “哦……那太好了,那今天咱們怎麼安排呢?”C女聽了我的瞎話感到很高興,看來她原本是想我多陪陪她的。    於是,她伸出雙臂勾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她的身上壓著。  “我想……”本來我在樓下曾經想說:咱們好好談談吧,咱們是該結束還是繼續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因為我剛剛發現我對C女其實還是挺迷戀的,就這麼放手的話我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我側身從她身上翻下來,半壓著她,手則在她的身上輕輕撫摸。當遊移到她裸露著的陰戶時,一邊摸索一邊說:“……想聽聽你的意見。”     無論是A女、C女、D女,什麼時候摸她們的屄屄,都是濕漉漉、滑溜溜的,而且她們似乎都很喜歡我撫摸她們。    這點跟我家以前那條死魚可不一樣,她的陰戶那里永遠是乾巴巴的,我的鹹豬手只要一往那裡放,丫就會煩躁地把我推開或者叫我滾蛋。  C女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問:“守杰,你洗手了沒有?”   “洗了。”   “打肥皂了嗎?”   “打了。”聽到這裡,C女才把手放開,然後又把腿微微張開了一點,方便我撫摸她的陰戶  “你今天不去看女兒了嗎?”C女臉色潮紅,一邊微微呻吟,一邊溫柔地問我。不知道為什麼,跟她同居都兩個月了,我從來沒感覺到她像今天這般溫柔。  “不用了,她現在每個週末都要上培優班,晚上還要學鋼琴,我明天再去好了。”我一邊用手指揉搓著她的陰蒂,一邊照實回答。  這時,C女又用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把它往小肉洞口挪了挪……     我立刻心領神會,馬上用中指伸進去挖弄,接著又伸進去了食指,而大拇指依舊在陰蒂上輕揉。  在陰戶裡邊挖弄了一陣,C女漸入佳境了,一邊呻吟一邊解我的棉襯衣釦子,說:“啊,守杰,插我吧。”   啊?還插啊?靠,把我當插秧機了吧。你睡了一夜加半個上午倒是休息好了,可我在12個小時前跟C女搞了兩次,3小時前又跟D女雲雨了一番,早就子彈光光了。我又不是那牛烘烘的法國作家大種馬小種馬,此刻實在沒力氣再來一次了。    只好用手一邊挖弄,一邊高掛免戰牌,說:“呃……昨晚上太累了,我現在還沒恢復呢,咱們晚上再玩吧。”   “啊……啊……”C女繼續隨著我手指的節拍呻吟著,但也沒勉強我,在用身體迎合了幾下之後主動停了下來,提議道:“那咱們出去玩玩吧,很久沒出城散心了。”   “好哇,去哪?”C女這麼一說,我也來了興致,我也很久沒出去玩了。而且,C女主動提議一起出去玩,這可是我跟她有了床第之歡以來破天荒頭一遭。以往我倆的共同行動,除了吃飯就是做愛,連場電影都沒去看過。  我把手指從她的陰戶裡拿出來,手指頭上滑滑的都是水,下意識地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似乎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騷味。我心想:怪不得說騷女人騷女人的,大概就是指這個味兒吧。  “去十三陵吧。”C女一邊起身去浴室,一邊對我說,“咱們去思陵吧,我以前一直沒去過呢,最近我剛剛讀了樊樹志的《崇禎傳》,突然對崇禎很感興趣了,想去那裡看看。”   “什麼?你看《崇禎傳》?為什麼?”C女的話讓我不由得一愣,旋即問道。  “怎麼啦?你這口氣,好像我看不懂《崇禎傳》似的?”浴室里傳來了C女的聲音。  “噢……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自覺失言,馬上解釋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對歷史感興趣,女人沒幾個對歷史感興趣的,呵呵。”   “憑什麼說女人對歷史就不感興趣了?”伴隨著淋浴水龍頭的“嘩嘩”聲,C女回答道:“人家於丹教授不也是女人嗎?”   “呃……是,那倒是,呵呵。”我連忙繼續自我解嘲:“只是,我在現實中還沒遇到過一個喜歡歷史的女人,呵呵。”   “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嘛,是不是?反正我挺喜歡明史的,特別是晚明史和南明史。”   太意外了。  我壓根沒想到C女竟然會看《崇禎傳》,沒想到她會和我一樣,也是個明史迷。我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突然找到了自己跟她在精神上的一個契合點。  此時此刻,我忽然覺得,以前雖然把C女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膜拜,但還是低估了她。認識她這麼久,我其實並沒有在精神層次欣賞她,一直都把她當一個精妙絕倫的花瓶看待,卻沒料到她居然除了對購物、打扮、職業之外還有其他的愛好,特別對明史的愛好。  以前我到C女家的時候,也看到過她有不少藏書,但當時沒有心思多翻。一是我倆同居,去我家的次數多,畢竟她是單身女人,跟個男人出出進進的太多了,也怕鄰居說閒話。    二是C女和我,都喜歡溫柔而漫長的性愛過程,從調情開始到完事後起身去洗,一般要接近兩小時才能結束。即便去她家,也是在外邊吃完晚飯後,時間往往不早了,基本上進門就直奔主題,搞完了就摟著睡了,也沒時間去翻書。    三是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這類女小資們的書櫃裡放的,不是余秋雨就是張愛玲,可我實在不喜歡那種無病呻吟的小資情調。  在此之前,我從沒有自己駕車到過十三陵,對這一帶的路況一點都不熟。一路上,得向老鄉或過往車輛問路,在過德勝口橋的時候還險些跟一輛迎面而來的拖拉機擦了,好在有驚無險。  路上,我和C女不停地聊著明末那段驚心動魄、三翻四覆的歷史,評價著那些曾經叱詫風雲的歷史人物,崇禎帝,袁崇煥,楊嗣昌,傅宗龍,盧象昇,秦良玉,史可法,張煌言,李定國,吳三桂,洪成疇,李自成,張獻忠,多爾袞,李成棟……     令我驚訝的是,她對明史極為熟悉,熟練程度雖然比我差點,但在女人中算是很出類拔萃了。我第一次發現,我和她竟然在興趣愛好上這麼相近。興趣上相近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思維方式接近。  更奇怪的是,我們對這段歷史的看法基本接近,而且我們都有一個相同愛好,就是都不喜歡走馬觀花般看看名勝古蹟,而是喜歡靜靜地站在歷史的廢墟上沈思、幻想。  與我稍微有些不同的是,C女對南明史上那幾對才子佳人——侯方域與李香君,冒襄與董小宛,錢謙益與柳如是,龔鼎孳與顧眉,吳偉業與卞玉京——的典故瞭如指掌,看來她定是讀過《桃花扇》。  我雖然對文學不是很感興趣,但對《桃花扇》的時代背景很熟悉。她的偏好,填補了我對才子佳人們浪漫故事的不諳;而我的歷史知識,則為那些浪漫故事補充了時代背景。因此,我們的談話仍舊你一言我一語,互為補充,非常投機。談到興致所致,C女即興給我低誦了顧眉的一首《送遠山李夫人南歸》:  幾般離索,只有今番惡。    塞柳淒,宮槐落。    月明芳草路,人去真珠閣。    問何日,衣香釵影同綃幕。  曾尋寒食約,每共花前酌。    事已休,情如昨。    半船紅燭冷,一棹青山泊。    憑任取,長安裘馬爭輕薄。  思陵是十三陵中最為簡陋的一座,說白了就是一個基座加一個墓碑,別說沒有明樓享殿,連一個像樣的大門都沒有,只有一個類似農家院落的矮門。和熙熙攘攘的定陵長陵不同,這里人跡罕至、門可羅雀。  我們到了以後,才發現人家根本就不對外開放參觀,只得繞著圍牆轉了一圈。本來沮喪地準備打道回府的,又感覺這麼大老遠的來一趟,卻連門都沒進去實在不甘心。    於是,我們又雙雙下車,敲了半天的門,厚著臉皮跟看墓園的大爺講了半天好話,人家才算網開一面,讓我們進去了。  思陵院內四處雜草叢生,枯枝敗葉,一片蕭索淒涼的景象。當時雖已是深秋時節,但那天秋高氣爽,艷陽高照,天氣並不冷。但奇怪的是,到了思陵裡面以後卻感到陰風陣陣,寒氣襲人,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看來,崇禎帝,這個勵精圖治、殫思竭慮,孝慈雙全、才德過人的青年皇帝,這個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不該亡國的亡國之君,哀怨之氣確實很重,哪怕是他已經長眠了三百六十一年。  C女大概也感覺到冷了,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我的懷中,我緊緊地樓住她的肩膀。  一陣秋風掠過,黃葉紛紛從樹上掉落。一枚秋葉被風捲著,飄忽著落到了C女頭上。我忍不住替她把這枚秋葉拂去,又為她捋了捋被風吹散的秀發。  “秋天……真的到了。”C女忽然呢喃著說道:“樹葉都掉了。唉,這兩年一到秋天,我就感覺到很惆悵。”   “嗯,為什麼?”我問道。  “大概是因為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C女無奈地笑了一下,悵然道:“就像這秋葉,不再是嫩芽,已經要飄落了。”   “哪裡啊。你才二十九歲,還年輕呢。我才是真的秋風掃落葉的年紀,想想自己都奔四了,人到中年卻一事無成,心裡有些悲哀。”我也有些悵然。  “不,守杰,你很年輕,男人三十多歲正是好的年紀,成熟,穩重,深沈,我對你有信心。”C女安慰我道。然後,又往我懷中靠了靠。  回來的路上,我們又談起了明朝滅亡的原因,自然談到了崇禎帝殺袁崇煥這件事。C女還是遵循著傳統觀點,認為崇禎帝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錯殺袁崇煥是明朝滅亡的一個重要原因。雖然這事不能完全歸咎於崇禎帝剛愎自用,但殺死袁崇煥等於自毀長城。  我則不同意這種觀點,於是我說:“我覺得一個國家的興亡,一段歷史如何演化,絕不會因為多了或者少了一兩個人而發生實質性變化。正如李自成的敗亡不能歸結於殺了李岩,蘇聯的解體不能歸結於戈爾巴喬夫一樣。事物有它內在的規律,傑出人物的出現只能影響它的進度,而不能扭轉這個規律。所以,世界上沒有救世主。”   C女很奇怪地看著我,問我:“那你認為明朝的滅亡是不可避免的了?也就是無論崇禎帝怎麼去努力,有多傑出的才幹,中華民族也都會無可避免地淪入韃子們的手中?”   我想了想,說:“不是明朝滅亡不可避免,而是中國的專制主義滅亡不可避免。本來,明朝作為一個商品經濟十分發達的朝代,已經開始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與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相適應的市民社會正在萌芽中。但是無奈,專制主義力量太強大了,到了明朝發展到了頂峰。君主與大臣的關係,已經完全到了主奴的地步,說廷杖就廷杖,說殺頭就殺頭,說滅九族就滅九族。這種主奴關係所帶來的惡果,並不是崇禎帝能意識到的。他畢竟生長在那個環境,有他的歷史局限性。而鑑於封建國家落後的生產方式,國家對於一般的老百姓實際上沒有什麼控制,國家控制的,就是這些士大夫。而士大夫淪為君主的家奴,喪失了獨立的人格,也就沒有正確的榮辱感,沒有禮義廉恥。給這個君主當家奴,和與那個君主當家奴都沒什麼區別,反正也是做奴才。李自成進了北京,滿朝文武自殺殉國的不過幾十人,給崇禎帝后發喪時,敢於去現場憑弔的不過百人,哭出來的不過幾十人。去現場而不哭的,可謂直臣;哭出來的,可謂忠臣;自殺殉國的,可謂烈臣。而剩下的幾千文武命官,則忍著屈辱排隊投靠新主子等待錄用,故君屍骨未寒,這幫大臣就聯名向李自成勸進,爭先恐後,極盡媚態,連李自成都瞧不起他們。今天是明朝的大臣,明天是流寇的幫兇,後天又成為滿清的爪牙。當然,明朝還是有忠臣烈臣,可那成了特例,而不是規律。為什麼一朝天子一朝臣?因為天下不是他們的,是那些君王的,他們自己永遠只是奴才,何必為了別家天下去賣命?追求光宗耀祖榮華富貴足矣,何苦要以身殉國?”   C女聽了我的話,也感嘆道:“是啊,崇禎帝至死都在抱怨,文官貪財,武將怕死,文臣個個可殺。可是他想不到這個原因,就是專制主義扭曲了人性,扼殺了獨立人格,把人培養成沒有靈魂 ​​的走狗,貪生怕死的附庸。可惜的是,明朝滅亡了,取代明朝的,是另一個更加落後,更加兇殘的滿清。明朝還有走向資本主義文明的一線生機,可是滿清征服中國,卻扼殺了這一線希望。”   “嗯,對,對。”我很贊同她的看法,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明朝不是滅亡於滿清,明朝是被內耗滅亡的。宦官擅權,朋黨相爭是上因,還有天災人禍,流寇作亂,這是下因。明朝的流寇我覺得一點進步意義都沒有,當然起因是因為活不下去了,但無論李自成也好,張獻忠也罷,他們對歷史沒有任何推進的進步意義,別說推進歷史進步了,他們連一個正常人都算不上,甚至連腐朽的明朝官僚機構都比這群習慣於打家劫舍的強盜要強。他們只懂得殺戮,搶劫,毀滅,根本不懂建設、積累、創造。李自成敗亡是不可避免的,這是他的流寇本性決定了的,一個流寇的世界觀,注定他會採取最可怕最兇殘最荒唐的政策,即使進了北京得了天下,也忙著跟強盜一樣到處追討銀子。流寇的世界觀,決定了他不具備坐天下的基本素質,即使勉強登上了金鑾殿,那也是沐猴而冠,成不了氣候的。所以也就必然會迅速失掉民心,最終一敗塗地。至於張獻忠就更別提了,那個人連神智正常都算不上,整個就是天生的變態殺人狂。而這些變態殺人狂四處破壞,導致民無遺類,地盡拋荒,把明朝內部都搞空了,所以後來滿清入關,區區幾十萬人竟然摧枯拉朽般長驅直入,無論是李自成張獻忠還是南明,一概望風而亡。”   “是啊,以前我學歷史時,教科書上說李自成的均田免糧多有進步意義,人民多擁護,我就納悶,既然人民這麼擁護,怎麼進了北京連屁股都沒焐熱就敗亡了呢,關鍵時刻人民都跑哪裡去了?”C女笑著,嘲笑了一下教科書的歷史觀。  我也笑了笑,表示贊同她的嘲諷:“雖然明朝一直到滅亡,滿清也未能真正征服中國,但內部被天災、流寇、奸臣搞空了,只靠著朝廷的號召力以及長城天險抗擊滿清。崇禎帝一死,原先的號召力都喪失了,滿清也就能各個擊破。我很同情崇禎帝,不僅僅是對歷史的嘆息,而且我自身就發現,我和崇禎的個性有些相似,有時我甚至幻想,我是不是崇禎轉世而來的。”   “哦?是嗎?”C女驚訝地望著我問道。  “嗯,你別笑我啊,呵呵。”在她的注視下,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今年三十四歲,崇禎殉國時,也是三十四歲。不過,他是國破,我是家亡。”   “啊,還真是挺巧啊?”C女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絲笑容,不知道是讚同還是嘲諷,也許兼而有之。  “呃……是啊。我從小就一直幻想著自己成為拯救蒼生的英明救世主,從我十多歲就有這種幻想。到了中學學歷史的時候,雖然那時教科書上寫著李自成怎麼進步,農民起義怎麼推動社會發展,可我一開始就很敵視李自成。這很莫名其妙,因為沒有任何人傳達給我李自成是個反面角色的信息,連我爸我媽都和教科書上是一個腔調。在我們小的那個年代,甚至都沒有歷史的爭論,完全都是官方論調,可我居然一直就不接受,不信。”我向C女回顧自己以往的思想歷程。  “嗯,你跟我一樣,喜歡胡思亂想。”C女又說出了我倆的一個共同點:“我小時候,也是喜歡懷疑一切,總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看待我所學的知識。老師說過的東西,我並不總相信,直到自己驗證了才信。”   “呵呵,那跟我一樣。”我繼續跟她坦陳我的思想史:“後來漸漸長大了,我始終割捨不了明史情結,凡是有研究明史的書,我就會拿來看。每當看到崇禎的時候,我總會有種我是他的幻想,身臨其境。以前看小說,讀到崇禎與他的幾個兒子訣別的時候,我竟然禁不住淚流滿面。看到他含淚砍死自己的小女兒昭仁公主,砍斷大女兒長平公主胳膊,問那句'汝何故生我家?'時,我完全可以理解他那時的痛苦與無奈,因為我也曾有過體會。”   “唉,是啊,國破家亡,是讓人無奈。”C女也感嘆了一句:“可我總覺得,他這麼做太殘忍了一點。女人畢竟是無辜的。”   “問題不在這裡。”我說出了我的看法:“我不認為崇禎帝是個很殘忍的人,只是那時的環境逼迫他不得不這樣。戰爭無法讓女人走開,李自成的流寇們,走到哪裡不都是個燒殺淫掠。如果他們進了北京城,抓到了崇禎的妻妾女兒,你以為他們能放過她們嗎?遠的,北宋靖康之恥後,那些曾經的金枝玉葉,皇妃帝姬,被金人弄到黑龍江去當牧馬人的妓女,冰天雪地裡上半身披著羊裘,下半身卻要隨時裸露,折磨幾年後,還是屈辱地死去;近的,李自成進北京後,襄城伯李國楨的妻子,就被流賊們扒光衣服,全裸著綁在馬上招搖過市輪番淩辱,崇禎的妻子兒女會好過她的下場嗎?我覺得,崇禎的殘忍,也是出於一種愛,可是這種愛太無奈了,太扭曲了,沒有辦法。”   “唉,也是。女人在戰爭中總是最大的受害者,受到的是雙重折磨,男人大不了是一死,女人往往還要遭受非人的淩辱。”說到這裡,C女又問道:“你剛才說,你有過'汝何故生我家?'的體會?”   “是啊。”C女這一問,又勾起了我對往事痛苦的回 ​​憶,神色黯然地答道:“年初,我跟前妻離婚的時候,女兒就曾死死抱住我的腿不讓我走。她從小被我一手帶大,跟我感情很深。為了盡量減少這種傷害,我本來把她送到我父母家裡,然後跟前妻辦了離婚手續。但是,她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家已經在風雨飄搖中了。根據離婚協議,女兒是跟我前妻的,後來事情搞妥帖以後,我把她送到我前妻家裡。臨走,她知道從此這個家就散了,死死抱住我的腿,哭著央求,爸爸不要走。當時我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也禁不住淚如雨下,摸著她 ​​的頭,跟她說,婷婷,你幹嘛要生在咱們這個家啊……”   說到這裡,我似乎再次回到當初那個場面,回顧起那種鑽心的痛,禁不住流了眼淚。C女見狀,忙抽了一張餐巾紙遞給我,讓我擦淚。  “守杰,那種痛我能理解。”她說。  “是。如果因為我自己,我受再大的傷害,心裡也不會產生那種鑽心的痛。因為,我做事從來都追求完美,不留下給自己懺悔的空間。唯獨對女兒,我有罪……”   說到這裡,剛剛被擦乾的臉頰再次濕潤了,而且比前一次還要厲害。視線完全模糊了,以至於我不得不把車停到路邊,想稍微平靜一下再說。  C女又抽出一張餐巾紙,沒有遞給我,而是輕輕地把我的臉捧起來,一點一點地為我擦乾眼淚。這時,我看到她的眼睛裡,似乎也閃爍著淚光。  “算了,不說了。”我意識到在她面前表現出了軟弱的一面,趕緊關上了感情的閘門,止住了奔湧的淚水:“怎麼說著說著說到這兒了?”   C女仍在細心地為我擦拭眼淚,然後又抽了一張紙,讓我擤擤鼻涕。  “真對不起,我不該問的,讓你傷心了。”她有些自責地向我道歉。  “唉,沒事。”我平靜了一下,發動了汽車:“這些東西,也迴避不了,只是平時不敢去回味,小心翼翼地摀住傷口,不去碰。”   “守杰,那你幹嗎在離婚時不把女兒要過來啊?”C女又問道:“看得出來,你很愛你的女兒,也許女兒在你身邊,你會更好受一些。”   “唉,一言難盡啊……”我頓了頓,回答道:“起初,我也是要女兒的,可是前妻本身並不真的想離婚,但她的個性倔強,又橫慣了,見我提了離婚,面子上掛不住,也就硬著頭皮跟我死磕到底,表面上也同意離,可實際上卻想拴住我。但她沒有別的砝碼,因為對我而言,和她結婚十年,沒有花過她一分錢,沒有靠過她一次幫助,沒有被她伺候過,她沒有砝碼要挾我,除了女兒。所以她堅決要女兒,還跟女兒灌輸了一些謊話,說我外邊有人不要她們了。雖然女兒跟我更親一些,但她畢竟也是她的媽媽啊。女兒不是跟誰不跟誰的問題,女兒只想維持一個完整的家。我也曾經想去法院起訴,可那意味著,要逼迫女兒在法庭上做出抉擇,那對她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我想了想,不忍心,只得同意了前妻的要求。”   “是,離婚傷害最大的,就是孩子。”C女神色黯然地說道:“你前妻不對的地方,是不該把這些事告訴孩子,何況還是謊言,讓她那麼小卻承受那麼沈重的東西。不過,守杰,你為什麼不為女兒繼續維持呢?”   “我維持了啊。從2003年感情破裂開始,到2005年最後離婚,我維持了兩年時間。但是我維持不下去,因為我發現自己開始變得頹廢,玩世不恭。我不像以前那樣忍耐了,我的家裡充滿了冷暴力,孩子一樣受到傷害,她開始變得脆弱,敏感,多疑。甚至我對工作也三心二意了,因為我一想到自己辛苦奔波掙錢,卻被前妻算計,就感覺洩氣。這時我才意識到,我不能接受一個勉強維持的婚姻,一個完全沒有愛、沒有信任的虛假婚姻,如果再維持下去,我會毀掉,成為一個Loser,孩子也會在這種惡劣的家庭氛圍裡毀掉。而我和孩子毀了,即使維持下去又有什麼用?現實給予人的選擇,往往不是'好'和'壞'之間的選擇,那太容易選了;問題是,現實有時給我們的選擇是'壞'和'更壞',這就不好選擇了,但終究還是要選擇,這種情況下寧可選擇'壞',而不是'更壞'。離婚確實是壞,但湊合著更壞,起碼,離婚了,孩子跟著任何一方,都避免了冷暴力的傷害。而我,也避免了墮落成Loser,還可以努力工作,掙錢,給她提供一個物質的保障。”   “唉……性格決定命運。”C女感嘆道。  “對,性格決定命運。”我深深贊同她的這句話:“我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面對一個自己不再信任的人,我沒辦法再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彼此防範,離心離德,同床異夢。沒辦法,我就是這麼一種性格。”   “沒想到你受過這麼大的傷害。以前聽你講過你和你前妻的事情,當時我想,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樣的婚姻確實很傷害人。但是,我當時還是低估了對你的傷害,沒有想到你做過這麼痛苦的掙扎。”   “是……所以,我真的非常理解崇禎當時那種無奈和痛苦。我的個性跟崇禎很相似,勤勉,自律,慈孝,儉樸這些優點就不說了,特別是那些性格缺陷:有時寬厚無邊,有時卻心胸狹隘;有時剛愎自用,有時優柔寡斷;對於任何一件事都本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態度去做,但發現自己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就會產生強烈的憎恨。而一旦發現自己回天乏術,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嗯,我看出來了。這些缺陷也不能叫缺陷,這是人之常情。”C女又感嘆了一句:“其實,我也是這樣一種個性。”   “是嗎?”我忽然想起,C女跟我相處這麼久了,一直沒怎麼說自己離婚的詳細經過,只是簡單說了句前夫出軌這個經久不衰的理由。現在,我見她這麼說,就有興趣問個究竟:“你離婚也是因為這種原因嗎?我聽說你前夫家有權有勢,當時還挺納悶,男人出軌,這種事情也不少,很多女人選擇了容忍,但你居然離婚了,捨棄了那麼好的生活條件。”   “我跟你一樣,不想欺騙自己的心。”說到這裡,C女的神色也顯得愈發黯然了。然後,她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決心一樣說:“算了守杰,咱們不聊這些了,還是聊明史吧,我很想聽你講。”   “哦,好。”看樣子,C女並不想再回顧那些痛苦,我也就不想勉為其難了,只好清理了一下思路,接著講我眼中的崇禎:“剛才咱們說到哪了?”   “你說到崇禎的個性。”   “哦,對,崇禎的個性。我覺得,崇禎之所以選擇在煤山殉國,而不是跑到江南偏安,與他的這些個性特點有著直接關係。我以前總是夢想,自己能穿越時空救出崇禎,其實就是有這種惺惺相惜的想法,他的悲劇就是我的悲劇。只要崇禎活著,就不會擁立貪暴庸碌的福王朱由崧,也不會有到底是'立親'朱由崧還是'立賢'朱常淓而導致的黨爭,也就不會有馬士英阮大鋮對東林復社的排擠,也不會有左良玉幾十萬大軍打著“清君側”名義的內訌,也不會有弄得朝野烏煙瘴氣的南渡三案。也許崇禎帝到了南京,還會繼續發揮他的號召力,畢竟南方還有百萬軍隊,還有充足的財賦,還有長江天險,加上他的號召力和進取心,痛定思痛,沒準還能保存下漢族的半壁江山,也沒準江南的資本主義萌芽得以保存和發展,中國會走向自身的覺醒,而不是淪落到東亞病夫,再靠鴉片戰爭來喚醒我們。那麼長的異族統治,還是個奴隸制剛剛向封建制轉型的社會,給我們這個國家的百姓加深了多少奴性啊,呵呵。”   “崇禎對外太硬,對內太軟。都說明朝殘暴,可是我覺得崇禎還是很仁厚的,發了那麼多罪己詔,臨死還哀求李自成別傷害老百姓。古代的帝王,現代的政客,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的?”C女這麼評價這位亡國之君。  “對,我也這麼看。”我見C女肯定了崇禎,感覺她似乎也在肯定我,就接著說道:“他直到滅亡,也始終把外患作為第一優先解決的問題。當時內憂外患,其實內憂比外患更可怕。外患痛於臂膀,內憂痛於腹心。崇禎一直都感覺流寇是子民,因為天災絕收太苦了才揭竿而起,心有歉意,所以一直都在試圖招安他們。但是他想不到的是,曾經淳樸的農民經過無數次打家劫舍的鍛煉,千百次殺人放火洗禮,已經適應了這種不勞而獲而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再也無法安心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廣種薄收了。而他對韃子一直都蔑視著,始終不肯議和。即使是最後走投無路了,他也只是偷偷試探,即使是李自成快兵臨城下了,他也捨不得立即調集關寧鐵騎入衛,而是猶猶豫豫的,還拖著關外幾十萬老百姓,喪失了用最後一隻勁旅抵抗李自成的機會。可李自成張獻忠之類,招安了轉眼就反叛,每次走投無路了就招安,休養生息後就反叛。始終被兩線夾擊,最後兩線都失敗,挺可惜的。而就連他死的時候,也不忘在遺詔裡寫上一句:'任爾分裂朕屍,勿傷我百姓一人'。歷史上的亡國之君有不少,秦二世,劉阿斗,陳後主……唯一在死時還想到天下百姓的,就只崇禎一個人。”   “嗯,是的,內憂大於外患。”她答道。  得到她的讚同,我又往近代聯繫了一下:“要不蔣介石那時提出'攘外必先安內'呢,要不他後來囚禁張學良讓他研究明史呢,我覺得蔣介石恨張學良就在這一點,呵呵。不過他還算寬厚,畢竟讓張學良活了一百歲,而不是殺掉他了事,儘管殺掉他很容易……”   “呵呵,也怪不得咱們黨對張學良這個花花公子評價這麼高。”   “農民變成流寇,無產者變成流氓無產者後,就失去了任何正義性,失去了值得同情的理由。”我對她說出了自己一直思考的問題:“我一直覺得,人無論面對什麼環境,都應該保持著一顆良善的心。貧窮也好,不公也罷,都不是一個人變壞,從而作惡殘害無辜的理由和藉口。誰因為環境的變化而變壞了,只能說明這人本身就沒有什麼好的世界觀,本質惡而已,只是以前的環境壓制著他,讓他不敢流露。要不文革整人的那些人總是不懺悔,總是把責任推給客觀環境,其實不是,那是他們自己就惡,當然形成這種惡的原因很複雜,但可以肯定,造成他們作惡的原因就是他們自身的惡,所以他們也不會懺悔。可惜,我無法要求所有人這樣想,只能這麼要求自己了。面對災難,只能掙扎著先活下去,但即使再多苦難,行為也要有底線,這個底線就是不殘害無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負義,不過河拆橋,不損人利己,不傷天害理。”   “不殘害無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負義,不過河拆橋,不損人利己,不傷天害理。唉,可惜,這麼想的人並不多。”C女感嘆道。  “是的,並不多。”我接著往下說:“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自私本身沒有錯。沒有自私,也就沒有自我意識,也就談不上人格的獨立。那種所謂的大公無私才不符合真正的人性,注定命不長久。馬列主義者不信這個邪,試驗了一百年的大公無私,結果死了那麼多人,還不是一敗塗地。大公無私一定會造成另外一群人的不勞而獲,就跟我的第一次婚姻那樣。在那時我相對於我的小家,我是無私,但遺憾的是我的無私只是成全了前妻更加懶惰,更加自私。但是自私是講底線的,不講底線的自私,就是惡,就是沒有禮義廉恥。其實我也自私,我當年為了前妻而奉獻犧牲,其實也是為了這個家過好,那麼作為這個家庭的一員,我享受到安寧幸福的終極善果。但是我總是強迫提醒自己,玩自私時注意一個底線,別玩過界了。”   “對,這裡有個小家與大家、大我與小我的問題,對於國家而言,自己的家是小家,對自己的家庭而言,家庭是大我,自己是小我。小我應該服從大我,大我就能保護小我;小家應該服從大家,大家也庇佑小家。”C女思維的確敏捷,立刻把談話提到辯證法高度去了。  “嗯,對極了。”我禁不住對她有點欽佩,這女人,跟她越聊越有意思。然後我補充了一句:“我覺得,大家也好,國家也好,並不等於政權。怎麼說呢,我覺得國家這個大家,應該是所有人民利益的集合,而不是某個政府。很多時候,政府並不代表人民的利益,而是危害著人民的利益,特別是非民主狀態下產生的政府。”   “沒錯。”C女也贊同我的看法:“國家和政府,確實是兩回事。”   說到這裡我忽然感到挺高興的:今天這趟真沒白出來,一是激發了我的歷史政治熱情,其實這些東西我想了很久,只是沒有一個人能讓我傾訴出來;二是讓我發現,C女這個人不簡單。雖然我是主講,但她流露出的理解力很讓我驚嘆。  於是,我忍不住誇讚了她一句:“誒,我真沒想到,你作為一個女人,竟然也會思考得這麼深刻。”   C女卻似乎並不買賬,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說道:“噯,你什麼意思啊?好像我們女人都不會思考了似的?你這可是性別歧視,大男子主義啊,我跟你說,我們女人根本不比你們男人笨。”   “那是,那是。”我連忙承認自己的的錯誤:“只是,我以前真的沒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女人,呵呵。”   “你沒遇到不代表沒有,也太坐井觀天了。”C女又挖苦了我一句。  “是,哈哈,我是癩蛤蟆坐井觀天,天鵝同志。”我自嘲了一下。  “行了,別自貶了,快往下說吧。”我的自嘲把她給逗樂了。  “嗯,好。其實明朝滅亡,包括後面南明的滅亡,看這些歷史的時候,我都有種痛苦。為什麼痛苦,因為我感覺明朝的滅亡,還有一億多漢族被幾十萬韃子征服,頭上留個豬尾巴苟延殘喘三百年,其實不是因為滿清太強大,而是因為漢族太懦弱太卑微太自私。引滿清入關的是漢人,搞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也是漢人,最後滅亡了台灣鄭氏政權的也是漢人。無論是金聲桓、王得仁,還是劉澤清、李成棟,在與滿清作戰時都是毫無作為的貪生怕死之徒,怎麼一投降滿清殺害本族同胞時就變成了兇龍惡虎?還有揚州十日時那些為了求生而甘願向滿清士兵投懷送抱的良家婦女,'曲盡媚態,不以為恥',甚至讓滿清士兵都發出了'我輩徵高麗,擄婦女數萬人,無一失節者。何堂堂中國,無恥至此'的慨嘆。還有後來的南明,半壁江山都保不住了,還要黨爭,還要內訌,甚至還有隆武政權和魯監國,永曆朝廷和紹武朝廷的內戰。即使是鄭成功算是民族英雄了,光他們鄭氏集團內部就殺來殺去的。就因為自私,沒有底線的自私。但是自私過了頭,國家就崩潰了,天下就滅亡了,明朝敗亡了,南明也敗亡了,就跟我以往那個婚姻從美滿走向崩潰又走向滅亡一樣。我常常想,難道我們這個民族真的是個充滿沒有底線的自私鬼,不知禮義廉恥的劣等民族?”   “嗯,我想,這不是民族的過錯,而是專制主義的過錯。”C女看著我說道。  “對,你說的不錯。”跟她談話就是這麼令人愉快,我所表達的意思,她總是能夠毫不費力地理解,並且啟發我繼續想下去。所以,我接著往下談:“其實,在明朝亡了以後,黃宗羲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些,他的《明夷待訪錄》不是批判君主制實際上是'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 ,'豈天下之大,於兆人百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乎?'我覺得他的這些話,已經指出了天下禮崩樂壞的癥結,上行下效,掌握資源分配大權的人無道,制定出不公平的規則,下面不掌握這些權力的人就只能讓自己變惡,去利用這些惡的規則,謀取更多的利益。但人一旦變惡,底線就不好掌握了,所以我們面對著一個充滿了惡的社會,一個人人自私自利,並且懷著很不好的心態巴不得別人倒黴,希望損人利己、希望以鄰為壑的社會。”   “是。”C女也很贊同我這番感悟,然後又輕嘆一聲,說:“這讓我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裡的一句話:這是個精神病的社會,全都是些瘋子,而真正的人,卻被看做白癡。”   “哦,你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我驚訝又欽佩地“哦”了一聲,想不到她作為一個女人,不去讀張愛玲余秋雨,反倒去讀厚重的俄羅斯文學。  “我喜歡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裡透出的人文精神。”C女回答道。  “哦,是吧。”那些大部頭的俄羅斯文學書籍,讓我看著都頭大,想讀,卻一直下不了決心。所以,我只能含含混混地應一聲附庸風雅,然後我感嘆道:“可惜,直到現在,還有多少位高權重的人意識不到這些,繼續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   “呵呵,沒想到你思想還是挺深刻的嘛,出去玩一趟都玩出這麼多哲理來。”C女以嘲諷的口氣讚揚了我一句:“我還以為你是個就會運動和做愛的肌肉男呢,沒想到你還是個哲學家,呵呵。”   “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解嘲說:“蘇格拉底不是說過,娶一位好老婆的男人會變得快樂;娶一位壞老婆的男人會變成哲學家。我就是被前妻弄成了蘇格拉底。”   說到這裡,我們都沈默了。  我找出一盤CD放,是一首英文歌曲Iwillwaitforyou:  If it takes forever, I will wait for you如果需要永遠,我也願意等你  For a thousand summers, I will wait for you哪怕千年過去,我都等你  Till you're back beside me直到你回到我的身邊  Till I'm holding you, till I hear you sigh直到我擁有你,直到我聽到  Here in my arms你在我臂彎中的喘息  Anywhere you wander, anywhere you go無論你徘徊在何處,無論你去到哪裡  Every day remember how I love you so每天都要記得,我是多麼愛你  In your heart believe what in my heart I know你和我,心心相悉  That forever more I'll wait for you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If it takes forever, I will wait for you如果能有永遠,我會等你  伴隨著悠揚的旋律,車窗外,樹木,房屋,車輛,在我們的視線中一閃而過,一閃而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十四、一僕二主
  
  愛情的領域非常狹小,它狹到只能容下兩個人生存;如果同時愛上幾個人,那便不能稱做愛情,它只是感情上的遊戲。
                          ──席勒  從思陵回來,兩人情緒都很低沈。明末史本身就很沈重,特別是站在崇禎帝樸拙的墳墓前,面對著斷壁殘垣、蕪草枯枝的時候,更讓人感到心情抑鬱。有這種心情,就別提什麼做愛的興致了。我們倆都需要靜一靜,即要弔古,也要憑今。  所以,我把她送回她家樓下,就跟她說我走了,她也沒有挽留我。  我腦子裡亂作一團。本以為見了溫柔賢惠的D女,C女該被淘汰出局了,誰知C女竟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了跟我志同道合的一面。和C女在一起,我第一次與異性產生了精神上強烈的共鳴,這已經不是情投意合的層次,而是琴瑟合鳴的感覺。這種感覺,我以前連想都沒敢想過。  可是D女也不錯啊,溫柔賢惠,典型的賢妻良母。這樣的女人,在現代社會也可遇不可求。可以這麼說,我離婚時想要的生活,想找的人,就是D女這樣的人。我當初被A女感動,就是感覺到她似乎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只是,她的物慾促使她急不可耐地撕掉了偽裝,暴露出物質女的本性,沒把我騙進新的圍城裡去。  這時我忽然覺得,我選擇離婚真是一個偉大光榮正確的英明決定:跳出了那個火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隨便遇到個人都強出我前妻很多。而現在,我更是時來運轉,一下子就碰到兩個讓我愛不釋手的女人。  但是,這又讓我感到左右為難:C女和D女,有如魚和熊掌,捨了哪一個我心裡都遺憾。靠,現行婚姻制度真他娘不合理,憑啥只能一夫一妻啊,你看我,跟C女志同道合,跟D女心心相印,大家都一起大團圓著過不挺好嗎,幹嗎硬逼著我做生死抉擇?CD合起來,才是最好的香水。下面這個棋局,我真不想往下走了,和棋算了,來個通吃。  但沒辦法,還是必須得走。我又不是能製訂規則的大人物,無法做到贏者通吃。重婚罪那玩意也不好玩,犯了那種罪,我就玩不成棋局,而只能進炮局自摸了。  想來想去,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採取“對比淘汰法”。我坐到書桌前,用筆劃了一個簡表,羅列了一下她們各自的優缺點。        項目C女D女  1、人品人品不錯有點傲氣人品很好善良  2、性格灑脫幹練拿的起放的下溫柔細膩多愁善感  3、物慾與收入匹配善於享受生活幾乎沒有物慾只在乎踏實生活  4 、相貌清爽秀麗,典型白領麗人五官精緻,小家碧玉  5、身材魔鬼身材惹人讚嘆瘦弱,招人疼愛  6、收入中高收入有房有職位中低收入事業 ​​剛起步沒什麼財產  7、家務不做飯但講衛生家務好手 8、年齡30歲熟女25歲正是好年華 9、環境本地人父母是退休幹部外地人父親是工人母親家庭婦女  10、最大亮點身材美腿氣質志趣相投溫柔賢惠 11、最大缺點對孩子的冷漠腿上的疤痕  列出這些項目之後,我比了又比,在紙上寫下了無數個“who”的塗鴉,也還是沒法決定最後究竟選who。  看來這簡表還是解決不了問題,於是我又靜下心來,慢慢梳理思路。  首先,需要肯定,C女和D女都是好女人,我李守杰遇到她們倆,隨便選取一個,都可以帶給本人一個很不錯的生活。這個時候,我不能再走馬觀花了,我必須選擇一個,該出手時就出手。否則,兩個好女人都會被我錯過。  其次,再分別梳理一下兩人。C女如果和我結合,那屬於強強聯手,兩人所在的公司都是不錯的企業,在各自的公司裡都有一定的職位。C女比我稍微差點,但兩個人收入相加的話那相當的可觀,完全可以保證有很不錯的生活質量。而且C女家庭負擔很輕,她的前夫是個衙內紈絝子弟,家裡背景深著呢,她自己孩子的撫養根本不成問題;而C女的父母,都是退休幹部,雖然級別不高,但福利待遇很好,現在都隨著C女的姐姐在加拿大定居,養老也不成問題。所以,假如我選了C女,那麼會有一個雄厚的經濟基礎,很輕的負擔。  上面那隻是經濟基礎部分,問題是C女的優勢並不僅僅體現在經濟基礎,更體現在上層建築。C女屬於知識型女性,跟我志趣相投,以前那是我忽略了,現在發現了這點,而且大概只還是一個開始,沒準以後會發現越來越多的共同語言。  C女給我留下的印像是,她無論經濟還是精神都很獨立,生活方式灑脫。品位高卻不拜金,有個性卻不張揚,有肉慾卻不下作。而且,她的腿實在是漂亮了,該粗的地方則粗,該細的地方則細,多一分則太胖,少一分則太瘦,那曲線那弧度如神來之筆,真的個恰到好處。不光曲線優美,而且腿部肌肉極有彈性,皮膚也好,光滑如碧玉,白嫩似凝脂。無暇之白璧,讓我這個喜歡吹毛求疵的完美主義者也無話可說。  D女就是另外一種女人了。她的相貌也不錯,但是和C女一比,還是有點差距。而身材就差的遠了:C女身高有1.68米,D女才1.63米。C女屬於魔鬼身材,胸部高挺,腰部凹陷,臀部微翹,再配上一雙蓋世無雙的美腿,足以美的讓人窒息;而D女屬於纖弱型女人,胸不挺,臀不翹,腰倒是細,可那雙腿上卻有一條巨大的蜈蚣狀傷疤,讓人看了怎麼都覺得不舒服。而且那傷疤還比較硬,那天跟D女做愛時她的腿曾在我的腿上摩擦,我甚至還感到被磨得有些痛哩。相比D女,我和C女之間的性愛感覺更美妙一些。  當然,我很清楚,看人不光看外表。但在兩人品德難分伯仲的情況下,外表就是個很重要的砝碼了。沒辦法啊,我也是個俗人,喜歡一切美麗的東西,不光是美麗的心靈,也喜歡美麗的外表。小平同志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而守杰同志說,花容月貌是第一吸引力。  此外,D女的經濟條件也很差,屬於一窮二白。當然啊,我可不指望花她那倆錢,以我的能力而言,給D女一個舒服富足的生活那是綽綽有餘的。況且,我看人,並不怎麼看重經濟條件,D女的經濟條件在我眼裡不是她的弱勢。以前我和前妻經濟條件可不差,但最後能怎樣?如果看重經濟條件,那我就不會在C與D之間猶豫那麼久了。  D的優點在於,年輕有活力,溫柔賢惠,體貼入微,把男人當成寶,樂於奉獻,敢於犧牲,對愛情充滿了理想和渴望。而且,她燒得一手好菜,做得一手好家務。若是娶了她,我這下半輩子就等著享清福吧。  不過,我對D女的了解,只限於一個晚上的耳鬢絲磨。若想真的定下來,還需進一步深入了解。沒準,她身上還有更美的東西,等待我去發現。  選擇C女還是選擇D女,意味著我選擇下半輩子的生活方式。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這是在選擇命運。C女和D女的生活方式我都渴望。可惜,人無完人,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而這種猶豫不決表明,剛從婚姻圍城裡走出來半年多的我,尚對自己的目標不明確。那麼,我還需一段時間來決定到底哪種生活方式適合我,什麼才是我想要的。  想到這裡,我也平靜了許多。看來,腳踩兩隻船的生活,還得持續一段時間。  那麼,這樣做是不是違背了自己的道德準則?  我思前想後,覺得確實有些不道德。但我沒辦法,誰讓現在的離婚男女見了面上床那麼容易呢?我可沒急不可耐地上床,她倆,一個主動拿著保險套,鑽到我的被窩裡;一個不由分說把我按到床上,奪走了我的不貞之操。那選擇的主動權,就在我這被動者手上。  想到這裡,我是很得意於自己的“不主動”了,大大減輕了腳踩兩隻船的負罪 ​​感。  從那天起以後的一段時間,我可就開始忙了。我住團結湖,C女住酒仙橋,D女則住蘋果園,這種該死的地理分佈決定了,我每天就得跟一隻老鼠一樣,鐘擺似的在北京城這個偌大的風箱兩頭疲於奔命,加一箱油兩三天就跑沒了,里程表上的公里數也跟2008年中國的物價一樣“蹭蹭”往上漲。長此以往,我的小威馳非得提前報廢不可。  車累,我的體力更累。C女和D女都不是性冷淡,都處於性行為活躍的年紀,“我要,我要,我還要”是她倆常說的話。恰好,我又是個不懂得拒絕美女的人,總是想靠自己的努力,給對方留下盡量完美的印象。所以,我不得不扮演起了意大利作家哥爾多尼的喜劇《一僕二主》中,那個特魯法爾金諾的角色。有時,甚至一晚上先後伺候兩個如狼似虎的女人爽,經常弄得子彈光光,小弟弟也磨得生疼。  虧得我李守杰是70年代生人,從小接受的是革命奉獻精神教育。所以,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無聞,把自己精心釀造的那點瓊漿玉液,毫無保留地獻給二位心儀的女主人,以至於囊中總是空空如也。  有時我也想:我當特魯法爾金諾,伺候兩個都被累得呲牙咧嘴。那麼,有些貪官,丫怎麼就能同時擁有十幾個情人捏?可見,黨員幹部就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不愧個個都是鋼鐵戰士,人家那奉獻精神比咱可是強多了,不服可不行。  不過,這麼維持了倆星期,我還是忍無可忍了,主要是路上跑得太累,遇到塞車什麼的,更是麻煩,而且身體實在也掐不住。遂擬就了一個課程表,向C女提出,以後咱們有點規律,每週二、四、六跟她上課;然後又向D女提出,以後每週一、三、五跟她切磋。星期天干嗎?休息!  不過,就這樣也累,一周六次性生活,而且常常每次不止射一回,都快趕上著名的日本AV男優巧克力球了。幸虧倆人例假期間還能喘口氣,否則長此以往,就是鐵打鋼鑄的不壞金身,還不得被她倆給掏空了,鐵杵般的JJ也得被磨成針……   這種一僕二主的生活,持續了大約兩個月時間。  隨著與D女交往的不斷加深,證實了我對D女的第一印像是正確的,她就是那種賢妻良母型的女子,對我百依百順,照顧到無微不至。  但是,我總覺得,跟她相處的時候,似乎缺了點什麼。雖然,我對她是極為滿意的,但身邊有個C女一對比,我還是覺得D女這個好女人跟我缺乏了一點精神上的默契。    雖然她是個過家好手,比起C女來,她伺候男人的本領要強多了,但是我漸漸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滿足於找一個會伺候自己的女人。我更在意一些精神層面的東西。  唉,馬斯洛說過,人就是這樣,一個需求滿足了,只會得到短暫的歡愉,然後就會產生下一個需求。我的行為,逃脫不了馬斯洛的人性分析。  恰好,到了這年年底,D女似乎比以前變得忙碌了,經常有事,和我接觸的頻率漸漸降了下來,我也就有更多時間與精力,和C女相處。  經歷了那次思陵前的心靈碰撞之後,我對C女的印象發生了質變,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和她的默契。我發現,我其實很渴望和一個人進行精神交流,不僅在現實世界欣賞她,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世界,同樣欣賞她。  這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我發現,我就跟馬斯洛說的那樣,漸漸走進了愛情的巔峰體驗。  此刻,我才開始像想要讀懂一本書一樣,認真解讀C女。我開始留意她書櫃裡的書籍,發現她的愛好很廣泛,甚至比我還廣泛。我讀書類型比較單一,一是歷史,二是計算機專業。而C女,除了歷史和她的會計專業,還喜歡哲學,音樂,詩歌,小說,甚至戲曲。而且,她書櫃裡有很多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書籍,其中最多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  我隨手翻過幾本書,忍不住讚美她說:“我真沒想到,你這麼喜歡讀書。而且,愛好這麼寬泛。看來,你是個真正的知識女性。”   C女笑了笑,對我說:“人嗎,總得有點追求不是?”   “對,沒錯,是該有點追求。”我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只是現在社會挺浮躁的,很少有人能靜下心讀書了。”   C女輕輕嘆了口氣,回答道:“唉,讀書越多,想的就越多,苦惱也就越多。”   我不同意她的話,馬上糾正說:“那未必。我覺得,書讀得多了,會讓人眼明心亮。”   “嗯,是。”   “像你這樣的女人太少了。”我依然忍不住讚歎道:“我發現,我認識的很多女人,哪怕是大學畢業,其實讀書也很少,肚子裡沒多少貨。像你這樣這麼喜歡讀書的女人,簡直就像……像……沙子裡的珍珠,太少了。”   “哎呦,那不成瀕臨滅絕的稀有品種了?”C女被我誇獎得不好意思,反諷了我一下。  “呵呵,不是的。只是,我曾見過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動不動就以'知性女'自詡。其實我覺得,上了大學並不意味著一定成為'知性女'。這個光環不是靠學歷決定的,而是靠本身俱備的家庭教養、綜合素質、生活方式、興趣愛好、美學修養、獨立思考能力等等所共同決定的。在我眼裡,'知性女'這個頭銜的標準很高。說實話,我一看到哪個淺薄的女人自誇為知性女,我心裡就感到好笑。這叫一瓶水不滿半瓶水晃蕩。而你,算是真正的知性女了,可你在我面前從來提都不提這話茬。”   “那有什麼好自誇的?知識自己知道了就行了,幹嗎非要炫耀出去。”看得出來,C女對我的稱讚,心裡其實也很受用。然後,她接著說道:“其實我一直感覺,咱們大學裡所受到的那些教育,是有缺陷的。誒,守杰,不知道你看過一篇文章沒,我在網上看的,好像叫《美國蘭德智庫嚴厲批評中國人的思想》,裡邊有一段對中國教育體制的批評,我覺得說得很在點子。”   “嗯……沒有。”我乖乖地承認。在知性女面前,我就別不懂裝懂了。  “哦,那你等一下,我拷下來了,電腦裡存著呢,調給你看一下。”   “喔,好哇好哇。”我連聲應諾。  C女來到電腦桌前,啟動了電腦。進入操作界面後,她尋找到一個文檔,然後,翻了一頁,指給我看。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只見上邊是這樣說的:  “在中國人的眼中,受教育不是為了尋求真理或者改善生活質量,而只是身份和顯赫地位的象徵和標誌。中國的知識分子從別人那裡得到尊敬,並不是因為他們為了別人的幸福做過什麼,而只是因為他們獲得佔有了相當的知識。事實上,他們中的大多數只不過是一群僅僅通曉考試卻從不關心真理和道德的食客。  中國的教育體系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一種失敗和恥辱。它已經不能夠服務於教育本應所服務的對象:社會。這個教育體係不能提供給社會許多有用的個體。它只是製造出一群投機分子,他們渴望能夠受益於社會所提供的好處卻毫不關心回報。  中國可以培養出大批的高級技能人才,但卻很少可以培養出合格的可以獨立主持的管理級專家。服務於一個公司或者社會,光有技術是不夠的;還需要有勇氣 ​​,膽量,正直和誠實的領導才能,這恰恰是大多數中國人所缺少的品性。    正如亞瑟·史密斯,一位著名的西方傳教士一個世紀前所指出的,中國人最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氣和正直的純正品性。這個評價,雖然歷經百年,如今依舊準確診斷出中國綜合症的病因。  大多數中國畢業生對選擇出國並為外國工作不會感到內疚,事實上他們首先欠下了中國人民在教育上為他們所做出的犧牲。隨著傳統文化價值觀的破壞和逐步衰弱,大多數的中國人,包括受過教育的人都徘徊在精神和內心世界的路口,像迷失的狗一樣不知何去何從。”   “他們說得很對。”我看完之後,掏出一枝煙抽上,然後對C女說出了自己的讀後感:“中國大學裡所教的,只是一些專業技術,而不是人文素養,人文精神缺失是中國式教育的一大弊端。咱們中國的大學,只教做事,不教做人。即便有些提及,也是假大空上陣,高大全出場,別說教育不了學生,怕是連教師自己都不信。這種愚蠢教育的結果,就是造就了一批喝狼奶長大的孩子。“911”事件那年,說實話,我真為自己做個中國人感到恥辱。面對幾千個無辜百姓死於恐怖襲擊,竟然有那麼多人歡呼。我覺得,不管中國和美國有多大利益衝突,但做人的底線必須堅守,否則,就不是人了。這種缺乏人文情懷的狼奶式教育,能教育出什麼好鳥來?很多人即使上過大學,也只是學習了一些專業技能,但品位低下、眼界狹窄、勢利庸俗、涼薄膚淺、懶惰嬌縱、乖張跋扈、拜金拜物,凡是關於文學藝術歷史哲學修身養性品德操守之類的知識一概拒之門外,這類人,就像這個報告裡說的,不過就是有張文憑,外表光鮮點罷了。可內心世界呢,都是投機分子,像迷失的狗一樣不知何去何從。這一點,我作為工科學生,深有體會。”   “唉,別說你們工科,我們文科其實也是半斤八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中國的學生,學做人主要就靠家庭的影響和自學成才了。但可惜,先不說幾千年奴化教育的積澱,光自從1949年以後,中國人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被顛覆了多少次?每一次運動都是對以前的否定,後一次又是對前一次的否定。這種反複,只能造就投機分子。”我抽了一口煙,搖了搖頭。  “嗯。”C女應了我一句,然後笑了一下,說:“作為女人,我一直挺渴望擁有一份比較純粹的愛情。可是,光從女性的婚戀觀來看,咱們中國人的價值觀就很可笑:六十年代找工農兵,七十年代找解放軍,八十年代找大高個,九十年代找有錢人……什麼時髦找什麼,就是沒有'愛情'兩個字的位置,都是在搞投機。有人說,那是婚姻標準,不是愛情標準,可我一直很討厭有些人說什麼婚姻跟愛情是兩碼事。對我來說,那就是一碼事。我根本就不能想像,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同床共枕、朝夕相處,那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   “沒錯啊,沒錯。”聽了她的這番感觸,我再次強烈感覺到,C女在精神上跟我靠得比較近。看來,我給她下的“琴瑟合鳴”的結論是正確的。  談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一段我一直想說,卻尋找不到合適的人說的感悟,於是對她說道:“其實,我覺得,中國曾經喪失了一次走向正常國家的機會。八十年代,我記得那是一個很有理想主義的年代。當時,我大哥二哥都上了大學,他們那時在校園裡,每日談論的,都是理想。到處充滿了辯論,充滿了思考。但是,後來,這個進程被打斷了,到了我上大學的時候,大學裡的理想主義已經很少了,充滿了實用主義。不過,總還是會有一些有理想的人存在,可畢竟是少數。而在這個社會上生存,少數只能服從多數,很無奈。”   “是啊,是挺可悲的。所以我剛才跟你說,書讀得越多,想的越多,苦惱就越多。”C女繼續向我傾訴她的惆悵。  “唉。”我嘆了口氣,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想了想,說道:“以前我小時候,我爸爸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達則兼濟天下,貧則獨善其身'。咱們都是普通人,能做的,只是保持住自己不被這個社會所汙染,那就夠了……”   說完,我從電腦椅上站起身來,抱住了眼前這個美麗知性的女人。她靠在我的肩頭,用那顆充滿智慧和思辨的頭顱,輕輕地摩擦我的臉龐。我忍不住撫摸她的秀發。  此時此刻,我感覺我和她,心靈之間那道鴻溝上,似乎搭起了一座橋樑。


  十五、前妻
  
  把真正的愛與愛的感覺混為一談,只能是自欺欺人。把“愛“掛在口頭上,或只在腦海裡去想像真正的愛,並以此作為愛的證據,這些顯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通過行動去愛卻相當困難。
              ——〔美〕斯科特·派克《探索愛的本質:少有人走的路》  我一直覺得,前妻天生是來克我的。如果我是林頓,那她就是克林頓。在婚內,只要遇到她,我就沒什麼好事。  然而,離婚後情況卻不一樣了。就在我被“一僕二主”的生活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前妻的一次莽撞,居然無意中做了一件好事,把我從左右為難的處境里拉了出來。  自從跟C女同居,我就和C女互留了對方家裡鑰匙,有時跟C女在她家過夜,有時在我家過夜,但一般情況下,來我這邊比較多。  轉眼到了2006年年初。我在外邊出差了一個多星期,星期六就要回北京了。根據和C女的約定,我們要一起度週末。  考慮到出差回來之後得換衣服、放行李,所以星期五白天,還在外地的我給C女打了一個電話,建議週末在我家度過。 C女很善解人意,就說乾脆我到你家去等你吧,免得你回家後又往我家跑給累著了。  雖然那時我同時和C與D來往,隨著與兩人交往的不斷加深,兩人的優點也越凸顯:我對D女的第一印象跟她實際情況非常相符,而且對她感覺越來越好;    同時,經歷了那次思陵前的心靈碰撞之後,我對C女的印像也發生了質變化,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和她的默契。    這時我已經斷定了,C女和D女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品質上無可挑剔,但兩人“好”的側重點不同。我的猶豫,就是我吃不準到底自己究竟更喜歡什麼樣的生活方式。  但說實話,如果談及性愛,那麼C女更讓我癡迷和銷魂。儘管D女年輕有朝氣,但與她的性愛,帶給我的感官快感和心理滿足感遠遠不能和C女相提並論。    和C女在一起,不僅是肉體的交合,而且還有靈魂 ​​的撞擊,這種感覺,是D女所不能提供的。而與此同時,D女似乎比以前變得忙碌了,也經常有事。    所以在這幾個月時間裡,我逐漸地減少了與D性愛的頻率,一周才見面做一、兩次,剩下的主要精力投入到了C女這邊。  小別勝新婚,一個星期沒搞了,我和她都極度渴望。C女那天早晨到我家後,又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當時我剛下火車,就跟她說大概四十分鐘後到。  C女是個很懂得情趣的女人,那天別出心裁,為了給我一個驚喜,提前把情趣內衣穿好了。當時正是隆冬,即便家裡有暖氣,光穿內衣也會感覺冷,C女就披了我的一件夾棉睡袍,坐在客廳裡邊看電視邊等我。  誰知,前妻那天竟然不請自來地到我家了,還帶著我女兒。  我跟前妻離婚後,根據離婚協議約定我可以隨時探視女兒,但兩人約定俗成是每月兩次。一般都是我周末下班後直接到學校去接她,待兩天后星期一早晨直接送到學校裡邊去。這樣,我就能避免見到前妻,有什麼事都是電話裡邊商議。    後來,前妻送女兒進了培優班,星期六全天都得上課,晚上還得彈琴。而我星期六一般和C女過,就改成星期天早晨去接女兒,一般是約好時間到前妻住的小區門口去接。  前妻是色厲內荏的性格,當初之所以同意跟我離婚,並非她真的相信離開了我她會擁有更好的生活。促使她同意離婚的原因是:在我們感情破裂之後,我為了離婚用冷暴力報復了她整整兩年,後來又因為一次爭執,被我把她全家罵了個狗血淋頭,一氣之下說出“離婚”二字要挾我。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對婚姻已經徹底絕望、一心想擺脫她的我,立刻抓住了她這句話,步步緊逼,讓她沒了台階下,不得已硬著頭皮跟我辦了離婚手續。  前妻出自陰盛陽衰的家庭,這類家庭,男人地位低下,女人脾氣火爆,她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主子地位。即使是遇到我,無論從個人條件還是家庭條件都強出她很多,她也習慣於把自己看做公主,而把我看做奴僕。儘管這一切都是假象,但我發現很多女人有個共同的缺點,那就是:她們經常把自己的決策建立在幻想上,而不是客觀事實上。  歸根結底,我一個大男人,一不靠她吃二不靠她喝三不靠她照顧,怎麼可能會怕她呢?過去十幾年,我之所以忍氣吞聲做模範丈夫,只是在履行我在簽下婚約時所許下的“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都不離不棄”的承諾。  但是,我沒有承諾過,如果她算計我,侮辱我,欺騙我,傷害我,我照樣會不離不棄。不,我從來沒有這麼承諾過。  前妻來自安徽淮河流域一個貧窮的農村。我們上大學那陣子,她們那裡發了大水,她家就屬於災民,被大水沖的家徒四壁,連家里人穿的衣服都是別人捐獻的。跟我好上以後,我才發現她家是名副其實的“窮的連褲子都沒有”。  當她哭著跟我講,當年發洪水時他們全家人逃到高地上,連著兩天都沒吃飯,在雨裡凍得瑟瑟發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時,我也忍不住為她哀傷,為她唏噓。  那晚我指天發誓:我,李守杰,今後一生一世,要視她為自己的雙目,珍惜她,愛護她,關心她。  從此,我開始履行自己的諾言,整整十年。  我父母起初雖然不太贊成我找個外地人,覺得風俗和生活習慣差異大,對她的家庭也不夠了解,沒準會在以後因為這些問題出現齟齬。但他們也算思想開通,主張婚姻大事由兒女自己作主,所以見我堅持也就默認了。    不但如此,我們倆大學畢業時,憑藉我前妻那條件怎麼著都擠不進北京的,還是我父親和當時在某部委里當處長的大哥託了老關係,也不管專業對口不對口,給弄到區政府裡邊當了個辦事員。而且後來,在我與前妻相處發現問題,搖擺於請我看電影的女孩和前妻之間時,我媽關鍵性的表態,迫使我選擇了前妻。  但很遺憾,付出與奉獻帶給我的,不是感恩與回報,而是折磨與算計。  婚後不久,一門心思打算跟她白頭偕老的我,稀里糊塗地掉進了前妻與丈母娘精心構築的馭夫陷阱中,如困獸般痛苦掙扎了十年,耗盡了青春與活力,這才傷痕累累地逃出生天。  現在回想起來,我之所以錯誤地選擇前妻,主要癥結在於發了同情心。太多的同情,蒙住了我的眼睛,讓我沒考慮過去看清前妻這個人的本質。  我小的時候,記不清楚為什麼,我父親曾在我面前感嘆過一句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中的名言:“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長大成人後,這句話我雖然不是常常想起來,但它在我潛意識裡形成了一個信條:女人是弱者,那麼作為男人,作為強者,我必須保護弱者。  但年輕的我沒有把握好尺度,這種愛護與珍惜,在執行中慢慢變成了遷就和姑息,反而讓前妻恃寵而驕,助長了她的跋扈囂張。而偏偏我又是個軟弱個性,在與前妻的博弈中,我步步退讓。面對她逐漸暴露出的、越來越多的劣根,我依舊傻乎乎地抱著同情心,自己找理由原諒她。  這些理由不外乎:風俗不一樣,習慣不一樣,家境不一樣,教育不一樣,她是女人,她比我小幾個月,她不懂事,她吃過太多苦……等等。而且那時我樂觀地認為,憑藉我的自律與耐心,一定可以感化她,改變她。  但事實證明我大錯特錯。十年一婚兩茫茫,我的努力,不但沒感化她絲毫,反而讓自己開始變得消沈了,開始走向自暴自棄。這時我突然覺悟了,知道再持續下去,我這一生就毀了,於是我離開了她 ​​。  我和前妻的婚姻一開始就注定了要失敗。我們的婚姻,是婚姻專家所總結出的“施恩婚姻”,而且是最典型的那一種。  在我和前妻感情破裂、但尚未辦妥離婚手續的時候,我曾被前妻拉著去參加過一個婚姻專家的講座。她那時試圖挽救我們的婚姻,經常參加這樣的講座。以往,我對這類講座一概不屑一顧,心想一個人連自己的婚姻都搞不好,非要聽人家說長道短,那也太無腦了 ​​。  但那一次,我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還是去了。  專家列舉了幾種容易遭受失敗的婚姻的類型,比如什麼面子婚姻、弱勢婚姻、名義婚姻之類。  那段時間,我每天精神恍惚,腦子里天天想的就是自己的婚姻該怎麼辦?我也不喜歡烏龍八卦,凡是與我無關的事情,我一概沒興趣究其根底。我的婚姻,不是面子婚姻,也不是名義婚姻,這些婚姻類型不關我事,我也不懂。所以,聽著聽著,我有種想離去的慾望,但又礙於禮貌,我沒好意思中途退席,而是耐著性子繼續聽,漸漸地感覺眼皮子在打架……   “還有一種容易遭受失敗的婚姻,叫做'施恩婚姻'。有句古話,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在婚姻裡,如果基礎沒有建立在平等之上,而是建築在一方對另一方的同情、可憐和施以挽救的基礎上,那麼這種婚姻的基礎通常比較薄弱,”半夢半醒之間,我耳朵裡飄進這麼一句話。  正在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感覺耳邊炸響了一聲驚雷,猛然清醒過來,睡意全無。我趕緊揉了兩下眼睛,正襟危坐,全神貫注聽專家講課。  “談戀愛不是搞慈善救濟,不能濫發同情心。為什麼呢,因為你同情她,就意味著你站在一個高高在上的強者地位,那麼他(她)的那些缺陷,都成了你認為要拯救的對象。須知,一個人物質貧困可以拯救,一個人精神貧困你是拯救不了的。否則,你就是世界上頭號教育家,你就是孔子耶穌和釋迦牟尼那樣的救世主。你要是能拯救一個人的靈魂,就等於你具有了拯救全世界人靈魂的能力,這種人不是救世主是什麼?”婚姻專家講道。  “對,對啊,對啊,這簡直就是在說我。”我心理暗自驚呼,天哪,看來這次講座我沒白來。  “可惜,在人類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救世主就出過那麼屈指可數的幾個。可見,我們大都是凡夫俗子,我們是不具備拯救他人靈魂能力的。能夠自救,保持著善良的初心就算不錯了。”   “是,沒錯,一點都沒錯。”我心裡再次驚呼。  “本性善良的人,都比較容易產生對他人的同情心。但是,如果因為濫發同情心而結婚,那往往會帶來不好的後果。抱著同情心談戀愛,你對一個人的判斷就不準了,沒法理性地思考這個人究竟是否與自己適合,能否和自己互相扶持走過這一生。往往,太多犧牲者都是善良有餘,韌性不足,剛烈有餘,謀略不足。在自我犧牲的同時,還非常需要對方給予自己同等的回報,一些足夠令自己感到榮耀和心理平衡的評價。但是這些東西,很難在兩個人關係定位不正常的伴侶之間獲得,於是,這樣的婚姻就經常充斥著犧牲品的抱怨,受惠者的厭倦,狼煙四起,終無寧日。而當婚姻開始走投無路的時候,犧牲者要走出婚姻,卻又因著懦弱的性格和習慣的付出,經受不住對方的苦肉計和苦情戲,心一軟又重複過去的生活了……”   “是是是,就是這樣,我的婚姻就是這樣,天哪,她簡直就是在拿著我做案例。”聽到這裡,我簡直已經崇拜眼前這位專家了。  “有人把婚姻理解為奉獻,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奉獻不夠?有人把婚姻理解為索取,也總覺得自己索取得太少。索取者從索取中得到樂趣之後,並不會適可而止,因為他嚐到甜頭了,會非常樂於繼續索取。奉獻者心理要復雜些,見到奉獻沒有結果,首先不是懷疑對方是否錯了,而是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好?於是會繼續奉獻,一直奉獻到確實沒什麼可奉獻為止,這時才會發現自己投入而無果,才會去懷疑對方。特別是一個條件相對優越的奉獻者遇到一個條件相對差勁的索取者,奉獻者覺得自己是強者,就應該讓著弱者,補償弱者,這種奉獻精神就持續時間更長,從一心一意奉獻到感到失望到懷疑到醒悟,會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個性越磨嘰,過程就越長。這樣的後果往往是縱容了對方逐漸高漲的暴虐心理,越來越多的犧牲都無法滿足對方的慾壑。走又走不出,留又留不住,善良到沒有底線,也會犧牲的沒有了底線。其實,誰也做不了別人的救世主,我們也根本不能挽救任何人,人只能自救。這種藉口,永遠都是自己給自己不能面對現實找出來打氣用的。”婚姻專家繼續侃侃而談。  “沒錯啊,真是沒錯。天哪,我怎麼不早聽到她來講課?”專家講課是不帶什麼感情色彩的。可下面的聽眾,我,卻感覺這些話如杜鵑啼血、字字珠璣。我年輕時,就如專家所言,沈浸在自己做了前妻的救世主的成就感中,沾沾自喜,卻沒想到會給自己的一生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莎士比亞說:戀愛是盲目的,戀人們瞧不見他們自己所干的傻事。  而前妻也在全神貫注聽講。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她費了很大口舌說服我來聽講,卻親耳聽到婚姻專家宣判我們婚姻的死刑。  應當說,我和我家的人對我前妻都算不錯的。我和前妻剛參加工作時收入都不高。為了讓她生活好一點,她住集體宿舍時父母就給了我一萬多塊錢,讓我給她購買洗衣機電視等電器;而且,怕她到單位自卑,我媽還專門交待我,裡邊有一部分錢是用來給她置裝的。  其實我媽的交待有些多餘了,從我倆談戀愛開始,我就開始打扮她了。看她衣著寒酸,跟別的同學一比差距太大,我就給她買了不少衣服,而且起點比較高。在九十年代前半期,一般大學女生還在穿幾十塊一身的地攤貨的時候,前妻就已經穿上了好幾百一身的中檔名牌。  買這些東西的時候,我沒考慮太多,只想讓她打扮得美一點,讓她不至於在別的女生面前自卑。甚至,還想讓她體會一點優越感,滿足她的虛榮心。為此我還為她訂了本《世界時裝之苑》畫報,一起為她琢磨衣著搭配。  但我沒料到的是,她沒有把我的這番苦心理解為對她的施恩,而是理解為花錢泡妞。  “哪有泡妞不花錢的?”我們婚後發生爭吵,我歷數以前對她的好時,她這麼說了一句。她似乎忘記了,當時是她主動找的我,而不是我主動去泡她。  我也沒料到,她的自卑感那麼強,以至於必須不斷地從物質滿足中尋求平衡。從那時起,她的物慾就一發不可收拾,等我明白過來,攔都攔不住了。  地位的提 ​​高和經濟環境的改善,並沒有改變她的自卑感和畸形的消費觀念。在獲得小康滿足後,她立刻盯上了有錢人,依然充滿了自卑感。在這種自卑感的驅使下,她買東西奉行“只買貴的,不買對的”原則。比如,葡萄沒到季節時,味道又不好,價格也騰貴,一斤要好幾十塊,她天天都買著吃;而夏天季節到了,價格便宜又好吃的葡萄下來了,她反而不買了,轉買其他不到季節的昂貴水果。  大概是為了求得“我現在也是有錢人”的心理平衡,她買衣服跟玩命一樣,不惜一擲千金,一晚上敗光一月薪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前妻曾經買過一條價格為2688元的牛仔褲,拿回來後我見到上面的價格標籤,初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是不是得了散光什麼的看重影了,看了好幾遍才敢確認。  我問她:“這條褲子你怎麼覺得能值這麼多錢?它只不過是條牛仔褲啊?”   前妻不回答我,她也找不出這條牛仔褲值這個價錢的理由。別看她在我面前知道算計,但在商家面前,她又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所以,無論男女,找人結婚過日子的話,最好不要找那種心靈扭曲的人。而那種幼時受過創傷,有些心靈扭曲的人,也應該懂得自控。    你必須明白:無論你過去經歷過什麼痛苦,你的心理扭曲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必須學會首先要為自己負責,而不是苛求別人承擔你的心靈扭曲。別人願意承擔你的扭曲是別人大度,別人不願意承擔是別人的權利,別以為天下人都是要為你服務的。  我父母的家庭關係比較簡單:他們二人都屬於自覺的奉獻者,雖然角色分工不同,但配合默契;他們之間互敬互愛了一輩子,幾乎沒有過爭吵;我們三兄弟也都從小規規矩矩,一心讀書。可以說,數十年裡,我們的家庭和睦而溫馨。  從我們這樣一個家庭裡出來的人,會有兩個特點,也可以叫缺陷:一是不會吵架,任何事情都是通過協商解決;而且認為一旦都需要吵架了,那絕對是不可調和的激烈矛盾。二是根本就料不到夫妻之間竟然也會彼此防範;不僅料不到,而且無法接受。如果那樣,還過什麼夫妻?  所以,我們家接受我前妻時,一是沒有給什麼盛氣淩人的“下馬威”,二是沒有搞什麼侮辱人格的“立規矩”。我們都天真地以為,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又接受了我們這麼多關心和幫助,那一定是自覺得不得了。  可惜,我們根本就打錯了算盤。我們自以為費了很大努力給予她的幫助,不但沒有得到任何感激的表示,反而激起了不滿。  這確實是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是所有的人思維方式,或者說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跟我們是一樣的。我前妻的媽媽,也就是我的那個前丈母娘,就對我和我們家的表現相當的不滿意。  當年談戀愛時我並不知道,我的前丈母娘是她們村子裡一個出名的潑婦,那是吵遍十條街都遇不到對手的主,一生在吵架技術上精益求精,以至於練就了一身文武雙全的超級大話王的本領,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無論你是雄辯家還是雌辯家,一旦遇著前丈母娘,那就成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有肺結核的會被她氣得吐血,有心髒病的會被她氣得梗死;什麼毛病也沒有的,也會被她氣得神經錯亂。  鑑於前丈母娘吵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連平時橫行霸道的村幹部見了丫都躲著走,生怕被丫撞著了惹出什麼沒有必要的是非來。  我前妻有三個哥哥一個弟弟,五兄妹就混出她一個上大學的,那在她媽眼裡她就成了金鳳凰,全家都指著這一個呢,所以那期望值是相當的高。我倆剛談戀愛的時候,她的三個哥哥都出去打工了,剩下她弟弟還在上中學,結果成績不好沒考成大學,後來複讀了二年也沒考上。  因為我已經給前妻安排了工作,丈母娘就要求我家再接再厲,把她弟弟也弄進北京算了。而且,人家還點單位,起碼也得跟前妻一樣,進個政府機關或者銀行什麼的捧個金飯碗,還必須解決戶口。  這下我可就犯難了:我靠,你丫異想天開吧?就憑丫這條件,連托關係咱都張不開這嘴。當年為把前妻這個本科生弄進去,我老爸和大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託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錢才搞定啊,何況這個高中生。  所以,這事最後沒辦成。這下我那前丈母娘可就不滿意了,橫豎都看我們家人不順眼,總覺得我們家欠了她什麼一生一世無法償還的孽債似的。  儘管丈母娘自己處於社會的最底層,而且能記得起來的祖上,都是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出身。但令人奇怪的是,丈母娘卻是個十足的“精神貴族”。  她就跟認為自己家是皇親國戚、金枝玉葉似的,始終堅定不移地認為:我們家門檻不夠高,因為我父親只是個普通的機關幹部,連個部長都不是。而她的兒女就該成龍變鳳,起碼也得配個“北京縣長”公子什麼的。  有了這種心理,她對我和前妻的婚姻就很不滿意了。前妻找了我,在她眼中屬於龍困淺潭、虎落平陽似的低就,人家那是懷著多大的不甘、作出了多大的自我犧牲,才勉強同意我們相處的啊。  當然,我跟前妻談戀愛、為前妻找工作時,丈母娘可沒說過這個話,這話都是婚後說的。  到了後來,甚至連我把前妻弄進北京都成了我的罪過。在前丈母娘嘴裡,北京城這個破地方,比她們家所在的那個縣城差遠了。在她的口中,我把前妻弄進北京,屬於她們家為成全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是我幾輩子都還不完的人情,我可得知恩圖報。  戈培爾說過:“謊言被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我不知道丈母娘是不是讀過《戈培爾日記》,但我認為她真的領會到了戈培爾的精髓。  在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嘮叨下,前妻居然也漸漸就信了,也跟著丈母娘重複:北京不好,她們那個縣城好;我把她弄進北京城,是我欠了她們家一筆怎麼也算不清、還不完的債。她找了我屬於低就了很多,要不是我李守杰耽誤了她,她絕對會出國嫁比爾·蓋茨。  一般小兩口鬧矛盾,要是老人明事理,那還能鎮得住局面;而要是老人不明事理,妻子比較明事理,那也能起到緩衝作用。我的不幸在於,我的前妻和丈母娘都屬於不明事理那類人。  面對丈母娘的無理取鬧,我前妻非但不起任何緩衝作用,反而一屁股坐丈母娘那裡,跟著丈母娘胡說八道。我在丈母娘那裡受了氣,到前妻這裡更是氣上加氣,橫豎都沒個出氣的地兒。吵吧,我也吵不過人家,安徽人說話語速特別快,我說一句人家說十句,而且聲音又尖又高,轉眼就能把我吵得頭昏眼花、瞠目結舌了。  也許在家做霸王做習慣了,丈母娘遵循著一種“我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的邏輯。在她的腦子裡,不光是我,而且這個世界上的芸芸眾生,都欠了她。    她的思維方式是:我認為我家是金枝玉葉→所以我家就是金枝玉葉→所以我女兒該嫁國家領導人的公子→李守杰不是國家領導人的公子→我們家為李守杰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李守杰欠了我的→我怎麼要求他都不算過分。  這就是“潑婦式陰盛陽衰”的生存方式:胡攪蠻纏、寡廉鮮恥、陰險算計、虛張聲勢。既然她們認為我欠了她們,那麼她們就要向我討債了。  從結婚開始,前妻那四個兄弟,外加丈母娘老丈人,甚至丈母娘她媽,凡是有口氣能爬得動的,一年到頭走馬燈一樣往北京跑,看病的,買東西的,散心的,旅遊的,找工作的……十年裡頭就沒消停過,還都他媽只帶單程車票的錢。  最初咱還挺CJ,把他們當親戚看,來看病的聯繫醫院,來旅遊的陪著人家逛,來買東西的咱掏錢,夠可以了吧?但是累啊,一回兩回可以,可要是沒完沒了,時間長了你能不煩嗎?  她那幾個兄弟也真叫沒出息,你來玩就玩唄,臨走都還跟搬家一樣拿這拿那的,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以前我家看的是台34寸的CRT彩電,松下的,後來買了液晶電視後淘汰了,放在次臥裡。我前妻是個不折不扣的視霸,她這輩子只有兩個文化消費:一是看各式各樣的肥皂劇,二是看張愛玲的小說。我跟她看電視看不到一起,但她霸道啊,我也不想跟她搶,所以只有一台電視的時候我就把收視權讓給她了。  有了兩台電視以後,我想看電視的話就看那台被淘汰的CRT彩電。結果沒過多久,有段時間我出差回來,一看電視沒了,就問前妻咋回事。前妻說,前些天她弟弟來了,看我家這台彩電沒用,就抱走了。  我操,從北京到安徽扛著這麼大一台彩電,又是坐火車又是轉汽車又是轉拖拉機的,你丫累不累啊?  有句電影台詞說:“不是我們的不行,而是共軍太狡猾。”前丈母娘是個信奉無賴哲學、市儈哲學和悍婦哲學,生活經驗異常豐富的潑婦,良心大大的壞。丫這輩子沒創造過一分錢的產值,全部心血都傾注到研究馭男之術上了,是一個把血性男人變成太監窩囊廢的世界級專家。  有時我覺得,丈母娘這個本事,完全可以申請個國務院特殊津貼什麼的。雖說馭男術是門冷僻學科,暫時還對實現四個現代化沒有太大幫助,但人家取得的成就確實突出,別說在國內獨占鰲頭,就是胸懷世界、放眼全球,她那個水平也絕對稱得上泰斗什麼的,絕不亞於霍金在量子力學研究領域中的地位。  我的那個前老丈人,被前丈母娘調教得那叫一個聽話,在她面前那感覺就跟太監見武則天似的,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在家裡不光幹農活,連做飯洗衣服看孩子這類重任都一肩挑了。也難怪,連村幹部都怕丫,你說他這普通村民能不怕嗎?  有時我常想:要是當年希拉里請我丈母娘做自己的愛情顧問,那絕對要把克林頓這個花花公子調成一個太監,打死丫都不敢去搞什麼萊溫斯基。  要是丫就在她自己家窩裡橫,那我管不了人家的閒事。問題是,丫從我和前妻結婚前後,就開始向我前妻傳授革命經驗。    比如說,婚後堅決不動手做飯,堅決不打掃房 ​​間,堅決不洗碗掃地抹桌子,堅決要掌握家庭財權,堅決要學會動不動就破口大罵,堅決學會用性生活當作要挾的工具,以達到無理也有三分理的效果……   一般而言,男人跟年紀相仿的女人相比,心眼要少的多。我前妻母女倆在背後挖空心思策劃怎麼把我調教成窩囊廢時,我這傻小子還一天到晚省吃儉用,絞盡腦汁琢磨著怎麼讓這個家更成功,掙更多的錢,買更大的房子,換更好的電器……     說出來大大夥兒大概都不信,我一個月小兩萬的薪水,可抽煙到現在還不過是個四五塊一包的中南海,喝酒不過喝十幾塊一瓶的二鍋頭,跟胡同里蹬三輪的老大爺一個檔次,為啥呀?習慣了唄。  有丈母娘這個狗頭軍師常來毀人不倦,前妻就逐漸對我採取了無產階級專政的高壓政策,婚後脾氣一天天見長,在家幹活越來越懶,在外消費越來越兇,對我越來越多怨言,越來越少關心,還成天動不動就威脅我要離婚。靠,真要離婚誰怕誰啊,我起初只是把她這看成是胡鬧,沒跟她認真計較。  而對性生活,也越來越苛刻,最後發展到每過一次性生活都要提一個額外的物質條件。  其實,她這麼著不但害了我,也害了她自己。因為她既然把性當成一種奇貨可居的緊俏商品,那麼她也就不得不被迫壓抑自己的性慾,這樣才能達到通過囤積居奇控制男人的效果。  一個生理原本正常的人,長時間強迫性地壓抑慾望,慢慢地她就會變成性冷淡。而性冷淡會導致她體內激素狀況發生變化,所以我前妻的模樣越來越男性化:皮膚越來越粗,痘痘越來越多,體毛越來越重,脾氣越來越躁。  不得不承認,從我認識前妻開始,我就沒有欣賞過她,而只有同情和感動,談不上精神層次的共鳴。  那時還不懂得分析人的本質,只是跟她在一起沒幾個月就發現了,她似乎算不上一名合格的大學生。比如那時看電影,她經常會問一些讓我瞠目結舌的問題。比如:清朝是哪年滅亡的?康熙不是漢族人嗎?英國到美國難道非要坐船,不能坐火車嗎?宋美齡的名字怎麼跟宋慶齡這麼接近啊,她們是不是姐妹?……   最初幾年,我雖然納悶她這連初中生都不如的知識水平是怎麼考上大學的,但多少還有耐心回答。後來幾年,再遇到這種情況我就實在不耐煩了,回答只有倆字:白癡!  不過,不光我不欣賞她,她也並不欣賞我。她就常說:你知道那麼多能怎麼樣?還不是得上班拿幾個破工資,有本事跟人家比爾·蓋茨那樣有錢啊?雖然她年薪不過是我的四分之一,但還是看不上我這幾個破錢。  那時雖然我也感覺這樁婚姻越來越沒意思了,偶爾也會動離婚的念頭,但一想到剛認識時那段短暫的好時光,覺得那 ​​時她既然鼓起勇氣來找我,應該說明她還是愛我的啊,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再說,我有了個女兒呀,漸漸長大了,離婚對她該有多大傷害?  就這麼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十年,就這麼過來的。  有句老話,叫“門當戶對”。以前我把它理解成了一種陳腐的教條,以為有了愛與寬容,什麼門第之類的腐朽觀念完全都不能阻擋。但經歷過十年痛苦折磨後,我才算明白了,“門當戶對”這句老話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這是千百年來人們對婚姻的一個總結,也是我這類以身試法的革命先烈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教訓。  門當戶對只是對世界觀相同的一個世俗化的概括,以世界觀為基礎,包含了其他世俗化的外在條件。相同的成長環境,相同的教育,相同的家庭氛圍,所培養出的人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大致接近,因此形成的道德觀,利益觀,善惡觀,審美情趣、個人修養等等也會大致接近。  古人們在總結“門當戶對”這四個字時,大概沒有想到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問題。那時的“門當戶對”更加偏重於社會地位和個人修養,因為那時婦女處於絕對依附於男子的地位,要講三從四德、夫為妻綱,女人對男人要遵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條件服從原則。所以,即使是“三觀”有差異,也被這種無條件的服從所掩蓋,或者說約束了。  但以當代婚姻來看,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是決定一樁婚姻是美滿還是痛苦的終極基礎。因為現代社會講究尊重人的個性自由,早已打破了“三從四德、夫為妻綱”的封建倫理,婦女地位有了長足提高,男子再也不能要求女人在“三觀”問題上無條件服從自己了。這種條件下,“三觀”是否兼容問題就顯得尤為突出了——不一定要完全相似,但必須兼容。  我所理解的“門當戶對”,並不是指雙方原先家庭的經濟條件的半斤八兩。畢竟婚姻是兩個人的事,雖然也牽扯到兩個家庭,但歸根結底是兩個人的事。在結婚前,雙方家庭的經濟條件可能會有所差別;但進入婚姻後,夫妻同頂一片藍天,那麼雙方原先家庭的經濟條件的差異,會被一個小家的共同經濟基礎所取代。  真正的“門當戶對”,是家庭文化觀念必須接近或者兼容。  不同的家庭,受到不同的社會地位、家族傳統或者家庭成員素質與價值取向的影響,會形成不同的家庭文化,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家風”。比如官員家庭,商人家庭,下層勞動者家庭,知識分子家庭,還比如無賴家庭,市儈家庭,悍婦家庭、罪犯家庭等等。這種家庭文化是動態的,但在一定階段之內是相對穩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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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7:18:35

 不同的家庭文化,決定了從這些家庭裡邊走出來的人,擁有完全不同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比如官員家庭走出的人,可能比較有教養,比較單純沒有太多壞心眼(官場傾軋雖然厲害,但為官者很少願意把官場習氣帶回家裡,因此官員子女反而比較單純,這是接觸不少官員子女後發現的一個共性),但同時有很強的自我優越感,喜歡以自我為中心;    從商人家庭出來的人,特別注意有來有往,公平交易,知恩必報但又斤斤計較,而且特別重視諾言;而從無賴家庭出來的人,道德感極差,走到哪裡無賴就耍到哪裡,輕諾寡信,把當寄生蟲作為人生最高目標;從市儈家庭裡出來的人,則淺薄勢利,庸俗貪婪,天天盼望著一步登天。  當然,這種劃分只是一種大致的劃分,一個家庭可能是幾種家庭文化的綜合體。一個官員家庭,也許也有一些商人家庭的影子,也許還有市儈家庭的影響;一個無賴家庭,也許同時還是個悍婦家庭,等等。  形成家庭文化的原因比較複雜,主要是看這個家庭數十年裡的社會地位,上一代的價值取向,還有家族傳承下的文化積澱。  當然,各類家庭裡,其成員出現叛逆的可能性也不少;但這種叛逆往往只是某一方面的叛逆,而不是對本家庭文化的徹底顛覆。  美國有個叫亨廷頓的人,在他的著 ​​作《文明的衝突與秩序的重建》一書中提出:不同文明之間的差異,以及因為這些差異產生的利益衝突,是導致全世界戰爭不止、衝突不休的根本原因之一。  世界上的衝突如此,家庭內的衝突何嘗不是如此。由於家庭文化導致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差異,決定著婚姻衝突的激烈程度。  “三觀”差異小的,缺點少的,相處得就比較容易,即使有矛盾,也可以通過溝通解決。畢竟雙方的觀念差異不大,遵循共同的行為底線,有著共同的善惡標準,有著共同的生活目標,崇尚類似的生活方式,溝通起來彼此很清楚對方想要什麼,所以非常容易溝通取得共識。  “三觀”差異太大的人組成的婚姻,麻煩就非常之大,因為二者所有觀念都會截然不同。例如,無賴家庭把敲詐勒索、不勞而獲看做是家常便飯,但遇到商人家庭出來的人,那就會產生激烈的矛盾。商人文化講究誠信,講究公平交易,喜歡斤斤計較;商人家庭絕不會做吸血鬼,卻也沒有足夠的心胸去寬容無賴式的訛詐者。這樣,商人家庭遇到無賴家庭,就會對無賴家庭產生強烈的鄙視;而無賴家庭遇到商人家庭,則會激發他們訛詐的貪欲,不發生激烈衝突才怪。  利益衝突尚可討價還價,道德衝突則無討價還價的空間。當夫妻中的一方對另外一方的道德觀念產生了鄙視,那麼這樁婚姻基本上就無可救藥了——你可以跟一個你平視或者仰視的人去協商,但你無法與一個你鄙視的人去和解。  有些人簡單地把貧寒家庭與市儈家庭、無賴家庭等同起來,這是錯誤的。貧寒與市儈、無賴並無天然聯繫。誠然,窮人中有很多無賴,但富人中同樣也有很多無賴。“人窮志短、馬瘦 ​​毛長”的人確實不少,但“人窮志不短”的也大有人在。同樣是窮,為什麼有些人誌短,有些人誌不短?有些人為了錢不擇手段,有些人卻不吃嗟來之食?因為個人的選擇不同,換句話說,個人的品質不一樣,家庭文化不一樣。  孟子說,“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可見貧窮容易讓人為了生存而拋棄做人的基本原則而“移”,但富貴同樣也可以誘使人拋棄禮義廉恥而“淫”。把窮人等同於無賴,是“窮生奸計,富長良心”的陳詞濫調,缺乏邏輯支持。  事實上,一個人品質的高低與財富多寡無關。貧困只能對一部分人造成心理扭曲,而不是對全部窮人造成心理扭曲;而這部分因貧窮造成心理扭曲的人,即使他日後成了飛黃騰達的人物,他依舊還會心理扭曲,就比如那些貪官。  可見,貧窮不是心理扭曲的真正理由,它只是一部分人心理扭曲的一個藉口。  貧困家庭不等於市儈家庭或者無賴家庭,很多雖然來自貧困家庭的人,厚道樸實,他們的家庭文化中,可能還有祖上傳下來的商人文化,文人文化的因素。  所以,判斷是否“門當戶對”的標準,要看這家人究竟奉行什麼樣的家庭文化。假如你遇到一個跟你的家庭文化截然不同的人,而且那種家庭文化你又不願接受,那麼趁早拉倒,否則又會上演一場曠日持久的“文明的衝突”。  我和前妻之間因為家庭文化產生的裂痕,可以說在剛剛相處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但因為愛情的原因,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自覺地做了犧牲者,幾乎把一個好男人能做到的都做了,兩人尚能勉強維持婚姻。  這只是勉強維持,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對她也越來越不耐煩。只是因為一種惰性,或者說對離婚後未知世界的恐懼,迫使我咬著牙支撐這段婚姻。  但就如那個婚姻專家所言,這樣的後果往往是“縱容了對方逐漸高漲的暴虐心理,越來越多的犧牲都無法滿足對方的慾壑”。婚後幾年,前妻開始結交一些朋友,而這些朋友灌輸給她的一些觀念,讓她變得更加暴虐起來。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麼樣的人就會去選擇什麼樣的朋友,而這些朋友反過來會影響這個人。成人擇友與一起光屁股玩大的發小兒不一樣,兒時的朋友,比如軍子,強子,建國,我,小時候的唯一選擇就是那堵高高的院牆和警衛崗亭之內的相同環境。有這幾十年友誼作為鋪墊,即使成人後形成了不同性格、不同世界觀、擔任不同的社會角色,也能夠互相幫助,彼此親如兄弟卻又不效仿對方的生活方式,即使我們互相罵,互相損,也絲毫影響不了這種根深蒂固的友誼。  而成人是不會選擇那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人當朋友的。某人選擇某個朋友,反應了他自己的價值觀,必定是這個朋友在某些方面,接近或符合自己的理想或者善惡標準。  所以,當一個人遇到一個異性開始一段感情之前,除了了解他(她)的家庭,最好還是看看他(她)的朋友圈子;甚至成了夫妻,也必須關注對方的朋友圈子,遇到有不良人士成了對方的親密朋友,那一定要堅決採取行動制止,絕對不能姑息養奸。這是因為,有時朋友們的話甚至比作為夫妻所講的話更頂用,進而可以影響到家庭的生活。  前妻喜歡和一些生活方式很奇怪的女人在一起混。她最親密的朋友有兩個:一個是他們單位領導的情人,原來是某歌舞劇團不出名的舞蹈演員,領導在一次看演出時看上了,就把她調到政府機關來做了情婦;為了掩人耳目,還給她找了個老實工人做老公,並把這個工人安排到了機關里邊一個好一些的職位作為補償。另一個是高乾子女,仗著家裡有權有勢,離婚後十幾年也不正經結婚,而是不斷地換小白臉,三十多歲了還有一群二十多的小白臉跟在屁股後面獻殷勤,個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兩個女人有個共同點,就是都很漂亮。  前妻對這兩個女人羨慕得不得了,覺得人家有魅力、有品位、活的獨立,對男人不仰人鼻息,那簡直就是她心目中“新時代獨立女性”的傑出代表。    她不斷地效仿別人,連買衣服都跟人家買一個式樣的,手機也買一個式樣的,髮型也搞一個式樣的,甚至連背的包包都是一個式樣的。即使她沒有人家那麼有錢,即使是買不了一模一樣一個牌子的,也要買款式和色彩類似的冒充。  我和前妻剛剛結婚時,她就不用國內品牌的護膚品化妝品,而是用日本資生堂的,用了很有幾年。後來,她聽兩個損友講,資生堂的東西都是爛貨,要用就用法國什麼什麼牌的,於是她就改了。  但當時我並不清楚她發生的變化,那一堆瓶瓶罐罐對我而言都差不多。有一次我到上海一個客戶那裡出差半個多月,幫助人家解決系統切換問題。忙完後,人家為表示感激,就要送一些禮品。大概是上海人比較精明吧,人家送的禮品不是買好的成品,而是一家商場的購物卡,面值是2000元。  臨回北京前一天,我拿著這張購物卡來到商場,覺得沒必要給自己買什麼,就按照印象,給前妻買了一套資生堂的護膚品禮盒,大大小小的瓶子十好幾個。  晚上下飛機回到家裡,前妻卻不在家。一打電話,她說她和幾個閨密一起到密雲玩去了。當時我心裡就挺不爽的,我臨回來前告知了她我要回來的,以為她會在家等我來個“小別勝新婚”呢。  第二天晚上她才從密雲玩回來,見到我給她買的資生堂禮盒,一點都不高興,反而撇撇嘴,用一種不屑一顧的口吻說:“資生堂的東西我早就不用了,你買這個是浪費,幹嗎不買法國蘭蔻的呢?”   見她這個態度,我很驚訝也很失望,又有些惱怒。心想:媽的,真是不識擡舉。人家資生堂的也是大牌啊,你那張破臉你他媽的也太當成回事了吧?  於是我回答道:“東西買回來了,我也不能再飛到上海去退,總不能扔了吧?你將就著用吧,資生堂的東西也是幾千塊的大牌呢。”   前妻見我流露出不快的神色,也沒繼續貶損資生堂的價值,而是用心不在焉的口氣說:“行,就放那吧。”就這樣,那兩千塊的資生堂就扔在她的梳妝台抽屜裡,從來不用,也沒見她拿去送人,最後過期了,扔了。從那件事情以後,我再不自作多情為她去買這些東西了,結果又落下了她“你對我一點不關心”的埋怨。  張天翼在其小說《包氏父子》裡邊描述了一個特別崇拜紈絝子弟的不孝子包國維的形象,裡邊有個情節:包國維看到他的有錢人朋友用“斯坦卡”牌雪花膏,就逼迫其父去東家那裡偷。但是老人家不識得“斯坦卡”究竟是什麼,根據包國維的描述,偷了一個裝著白乎乎東西的玻璃瓶子回來。包國維對著鏡子興奮地一抹,才知道那是一瓶漿糊。  包國維的例子其實可以說明,以這種類似於偶像崇拜的心態交友,對方的觀點將會深深影響接受者的思想和行為。對包國維而言,這種影響力遠遠大過含辛茹苦地撫養自己成人的父親;而對夫妻而言,這種影響力則遠遠大過因朝夕相處而彼此產生審美勞疲勞的配偶。應該說,我前妻身上的很多毛病,除了娘家帶來的,婚後我寵出來的,還有很多來自於這些損友們的教唆。  男人在婚姻內遇到問題時,一般喜歡獨自思考解決。可女人不一樣,女人喜歡問這個問那個,特別是在夫妻之間產生矛盾時,女人尤其喜歡聽朋友的意見。這時交友質量就顯得非常致命了:一群賢妻良母組成的朋友,可能會給你忠告,讓你多檢討自己,多體諒對方,從而珍惜婚姻;一群怨婦組成的朋友,會跟著你一起痛罵天下所有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雖然讓你解氣,但最終的結果是讓你覺得老公更加不堪,也就更不珍惜婚姻。  被很多女人視為偶像的俄羅斯總統普京說過一句話,很有道理:人首先應當遵從的,不是別人的意見,而是自己的良心。  等到真的失去了愛你的人,倒黴的是你自己。  我很早就知道前妻交了一些損友,也曾多次勸告她遠離那些人。但那沒辦法,她是成年人,我沒法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也無法改變她的擇友觀。直到最後,我們的婚姻徹底完蛋了,她才如夢初醒,斷絕了和那些損友的來往。  但是,這個世界上,“亡羊補牢”並不是總可以“為時不晚”的,否則“無濟於事”這句成語又是怎麼來的呢?  我一直認為我的忍耐力屬於超強範疇,如果再過了的話,那就真成前岳父那樣的太監窩囊廢了。但是,前妻和丈母娘彷彿不把我改造成太監她們就誓不罷休一樣,步步緊逼,咄咄逼人,最終,把我逼上樑山。

  十六、不堪回首
  
  當你愛某個人,就足以使你對這個人恨之入骨。
                       ──羅素
  終於,2003年冬天的某個夜晚,我的忍耐臨界點被突破了。
  那次,前丈母娘又買了張單程車票到北京。晚上,伺候完她娘兒倆和我女兒吃完晚飯,我陪著她們看會電視。
  丈母娘用我半懂不懂的鳥語嘮嘮叨叨的說,她小兒子生了個兩個閨女,又懷了個三胎,要交罰款,家裡沒錢,又要藉錢。還有老大,現在打算跑運輸,想買個車,差好幾萬;老二承包了一個魚塘,交承包費也得幾萬;老三呢,蓋新房,也要幾萬。還有,我那個沈默寡言的太監岳父當時已經病入膏肓,去合肥看病也要幾萬。雖說老五交罰款用不了幾萬,但也怕別人拿了幾萬他不高興啊,所以也給幾萬算了。
  我前妻先是支吾了一陣子,但是丈母娘嘰嘰喳喳個沒完,似乎這錢不要到手她就不打算走了。一陣方言爭吵過後,前妻說:“好吧,我們賬上還有個十幾萬呢,明天就給你到銀行取去。”
  我在邊上不高興了,把前妻拉到臥室說:“幹嗎呀,我這開銀行啊?這幾萬那幾萬,我一年的工資不就進去了嗎?”
  前妻卻說:“那咋啦,現在咱們有車有房,又不要什麼錢,他們又有困難得幫忙啊,沒準哪天還需要他們幫忙呢。”然後她耍起溫柔了,抱著我說:“老公,晚上跟你搞。”
  我一聽,心想:靠,這一搞不得搞出去十幾萬啊,價格也太黑了點吧,有十幾萬咱都能搞新絲路的名模了,誰他媽還待見你這又老又肥的死魚啊?
  於是我又說:“誰說我們不缺錢啊?房貸還沒還完呢,再說我跟你認識這麼多年,要你們家幫過啥忙了?別來煩我就阿彌陀佛了。”
  前妻一聽,臉立馬就拉黑了,聲音也瞬間提高了八度,喊道:“怎麼啦,你別狗眼看人低!我們家人雖然窮,但別人有難時候可不像你那麼小氣!幾萬塊錢就這麼唧唧歪歪的,你還算個男人嗎?”
  本來我還是壓低嗓子背著丈母娘說的,一看前妻有意要開政治局擴大會議,也火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回敬道:“你們家人怎麼了,你們家人成天就琢磨著從我這榨油,幫一次兩次可以,但老這麼著,他媽的有完沒完啊?”
  前妻一聽,也不甘示弱,說:“李守杰,你給老子聽著,我幫我家里人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前妻跟丈母娘有個口頭禪,說話不喜歡稱老娘,而是自稱老子,真不知道這是什麼習慣,也許她們壓根沒覺得自己還是女人吧。
  我一聽,呀呵,你他媽在老子麵前耍橫啊?誰怕誰啊?於是火也更大了,立馬回敬道:“你他媽的一個月那兩個屌錢不全糊扯到你自個身上了嗎?這麼多年老子花過你一分錢沒有?你 ​​好意思說這是你自己的事?你手里花的那可是都是老子掙回來的錢!”
  丈母娘聞訊趕來,一看我也居然自稱老子了,這簡直就是反了,立刻拿出了在村里罵大街的看家本領,唧唧喳喳地用方言罵了半天,連哭帶罵的。
  丫的方言我本來就似懂非懂,這個時候就更聽不懂了。但是那個嗓音,那個調門,弄得我頓時心煩意亂,如同千刀剮肉、萬箭穿心。
  只見那母女二人,兩張利嘴,四片紅唇,六十四顆白牙,一個主攻手,一個敲鑼邊兒, ​​人話夾著鳥語,爭先恐後地向我傾瀉各種骯髒的詞彙;時而哭天搶地,時而搥胸頓足,時而聲淚俱下,時而仰天長嘯;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
  一邊看的小女兒被這架勢嚇得哇哇大哭,可她倆誰都不管一下。
  瞬間,我被她們吼麻木了,然後腦子裡跟放連環畫一樣一幕幕浮現出這十年婚姻苦難的歷程。
  忽然,“嘟”的一聲,我的心靈原子彈被激活了,進入了鏈鎖反應的倒計時狀態9、8、7、6、5、4、3、2、1
  突然間,我抓起梳妝台上前妻幾千塊一瓶的進口香水猛地砸到地上摔個粉碎,一聲怒吼從我的胸腔、腹腔、口腔同時噴射而出,兩眼充血、怒目圓睜指著丈母娘那又塌又寬的鼻子喊道:“你他媽的給老子滾!”
  那一聲怪叫,挾十年之恨,載千日之憤,既如專諸之刺王僚,彗星襲月;又似聶政之刺韓傀,白虹貫日;既如岩漿鼎沸,驚雷激盪,又似狂濤拍岸,萬馬狂奔!
  那一嗓子太狠了,加上我兩眼噴火的兇惡眼神,頓時把兩個原本氣勢洶洶悍婦一下子嚇傻了。大概怕我跑到廚房裡拿兩把菜刀,學當年賀龍爺爺鬧革命,丫錯愕地閉上了鳥嘴。
  敵我力量對比就在那一刻發生了根本逆轉。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強行翻開前妻的包包,拿走了我的銀行卡,意味著我從此收回財政大權。
  前妻一看我居然要把卡拿走了,立刻上來阻止。而正怒髮衝冠的我,一個百步神拳無影掌把她推出幾丈開外。她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頭上磕了一個大包,嘴裡卻還罵罵咧咧。
    見狀我實在不解氣,又上去跺了兩腳,手指著躺在地上的她說:“你他媽的再敢動一下試試?看老子敢不敢把你們倆的腦袋揪下來?”
  別看她平時在家裡橫,時不時還向我施展一下拳腳,那可不是因為我打不過她,那是讓著她罷了,真的動了怒氣,10個她一起上也是白饒。
  這幾腳加上這句威脅把她母女倆徹底嚇傻了,丈母娘扶起前妻,躲到客房裡去了。我則趕緊回臥室哄嚇壞了的女兒。
  第二天,我又把女兒送到我父母家拜託老人照顧著,自己開始了每天10點才回家的準和尚生活。
  因為我奪走了自己的卡,丈母娘苦思冥想了好幾個月的奪金夢想全盤落空,只能空手而來,空手而去,再也無法做奪寶奇兵了,連返程車票都是前妻自費的。
  還一下子不習慣這種突變的前妻不知天高地厚,提出要跟我這個小心眼的、搞家庭暴力的男人離婚。我立馬照辦,歡歡喜喜地擬好了離婚協議。為了顯示公平,我把我們所擁有的兩套房子任由她挑選,你不要的我才要。
  至於以前交給她的錢,她自稱已經全部花掉了——那也無所謂,剩下的錢我們兩人一人一半。孩子我是要求歸我的,因為我覺得女兒跟了她家,那就真的徹底廢了。所以,哪怕我一個男人帶著孩子再難,我也要女兒。
  可是,前妻卻不肯同意這份離婚協議。她看完後,氣哼哼地說:“為什麼只分兩套房子,我們不是有三套房子嗎?團結湖那一套,為什麼不拿出來分?”
  我是有三套房子。除了 ​​跟前妻居住的位於左家莊這套180平米的,還有兩套。
  講到這裡,不得不介紹一下我的家庭結構了。我有弟兄三個,我是老麽,大哥大我8歲,二哥大我6歲。我們三兄弟名字分別叫做守忠、守信、守杰。其中,我的名字最初叫“李守節”,但後來老爸感覺這名字有點像古代守貞潔牌坊的烈女,怕將來長大引起歧義,就上派出所給我改成“李守杰”。
  大哥守忠現在是某機關一個副司級幹部,二哥守信博士畢業後工作了幾年,九十年代末期帶著老婆孩子到美國定居了。三兄弟中,因為我比大哥二哥小好幾歲,爸媽最疼的是我。但最沒出息的也是我,所以無論是父母還是兄嫂,總是對我比較照顧。
  二哥出國後,他原來在團結湖買的一套房子空了。起初二哥打算孝敬給我爸媽住,但爸媽年紀大了,不想再住鬧市,而是想到郊區圖個清淨。正好當時迴龍觀小區剛開盤,每平方米還不到三千塊錢,我們三兄弟每人出了十萬塊錢,加上老兩口的積蓄,在迴龍觀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給爸媽住。
  二哥的房子空下來之後,爸媽就對二哥二嫂說:“你們反正在那邊混得也不錯,就把你們的那套給你弟吧,他家裡不是太好,媳婦家總是啃他,讓他出租出去補貼點家用吧。”
  二哥二嫂也挺心疼我的,二話沒說立馬答應了。所以,這套房子我出租了,一個月能收個大幾千塊的租子。當然,戶名沒變更,還是二哥的。雖然二哥走後,前妻多次慫恿我把戶名也變更過來,但我覺得做人不能太過分,二哥二嫂讓我白收租子白用房子這就夠不錯了,還過戶,那他媽的也太得隴望蜀了一點吧。所以我一直沒答應。
  此外還有一套,是我後來買的,前邊提到的那位叫軍子的發小兒是房地產商,他開發那個樓盤時給了我一套,是成本價買的,還貸了款。買的時候,為了照顧前妻的情緒,故意在房產證上寫了她的名字。這套房子140平方米麵積,地段、結構和朝向都極好,是市中心的高檔樓盤。所以,儘管面積不如左家莊那套大,但市場價格可要高出很多。
  這套房子買了以後因為暫時住不著,也就簡單裝修了一下出租了,一個月也能收個好幾千塊錢,正好還房貸。
  所以,真正在我和前妻名下的,就是兩套。團結湖那套,是我二哥名下的。
  此時我聽到前妻竟然要分我二哥的房子,覺得她真是利令智昏了吧,又好氣,又好笑,就問:“你說話怎麼這麼不著調呢?憑什麼分那套房子啊?那房子是我二哥的。”
  前妻知道我二哥的房子沒過戶,但還是堅持拿出來分,她理直氣壯地說:“你二哥的房子,已經給了你了,反正他怎麼也不會要了,事實上就是你我的共同財產,要不怎麼可以收房租呢?給我們用了,就是我們的,當然要拿出來分!”
  我一聽,冷笑道:“你他媽的是法盲吧?嗯?誰告訴你,你用了的東西就成你的了?你他媽的還用過街上的公共廁所呢,你怎麼不把那廁所也拿出來分?”
  前妻又說:“那不一樣,反正我覺得,這套房子的實際所有權就是我們的,那就該拿出來分!”
  我一聽,看來這事沒法溝通解決了,就說:“行,我也不跟你爭了,你要是覺得那 ​​套房子你能爭得出來,隨便你到哪去告我。人家法院要是能支持你,讓我淨身出戶我都乾。”
  談判到此不歡而散。本以為她會知趣,誰知幾天以後,她還真的請來一個專打離婚官司的律師,到單位找我。
  那天我正在上班,忽然前台小姐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有個律師找我。我心里納悶,怎麼會有律師找我呢?我們公司最近似乎沒惹上什麼官司啊?即便是惹了官司,也該法律顧問負責,怎麼也輪不到找我這個管技術的啊?
  滿腹狐疑中,我請小姐放他進來。
  片刻之後,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中年人出現在我們大辦公室門口,一邊衝裡邊張望一邊問:“請問李守杰先生在嗎?”
  “我就是。”我隔著敞開的門看到了他,向他舉了舉手。
  眼鏡律師進了我的小辦公室,來到我面前,放下公文包,先跟我握了握手,又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自我介紹道:“我是公正律師事務所的,我叫張俊,受您妻子的委託,我來跟您談談您離婚和家庭暴力的事情。”
  我一聽,心裡一怔。哦,我還真沒想到她還真打算告我了啊,這不是惡人先告狀是什麼?不過,我自忖沒做什麼虧心事,也就不怕鬼敲門。
  於是,我微笑著先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遞給他一枝煙,自己也拿了一枝,點上,繼續微笑著說:“嗯,請講。”
  “您的妻子,我的委託人,呃,是叫張佳麗吧。”張律師問。
  “對,沒錯。”
  “哦,那我可不可以看看您的身份證?”張律師生怕認錯了人。
  “沒問題。”我把身份證掏出來,遞給他。他看了幾秒鐘,然後還給我,說:“哦,對不起。”
  “沒關係,請您繼續說。”
  “呃……是這樣。”張律師抽了一口煙,說道:“我們接到您妻子的委託,想跟您商談一下你們離婚的問題,還有您家庭暴力的賠償問題……”
  “家庭暴力?”我冷笑了一聲:“她哪兒受傷了?”
  “呃……她自述被您毆打了幾個小時。”很顯然,張律師也搞不清楚我前妻傷在哪裡。
  “毆打了幾個小時?”我心說,操,張佳麗啊張佳麗,你他媽撒謊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然後我接著問:“那她的傷在哪裡?她給您看了嗎?法醫鑑定了嗎?”
  “這個……我們沒有看到,這只是我們的委託人自述的。”
  “哦。”我又抽了一口煙,輕輕吐出來,說:“你們應該讓她先到醫院驗傷,假如她身上有的話。沒傷,告我家庭暴力,那似乎有些證據不足吧?當然,實在驗不出來的話,自己撞電線桿子整出點傷也行。”
  張律師被我逗樂了,問:“你沒有打她吧?”
  其實我打了,我推她在地,還踹了她兩腳。只是,當時我穿著棉拖鞋,她穿著棉襖,而我自己也拿捏了一下尺度,警告她而已,沒想把她給怎麼著。所以那本來就不重的兩腳,被兩個棉傢夥一分散,她身上連塊淤青都沒有。以前她跟我口角時,往往對我又掐又踢的,還常整出點淤青;而我還她這兩下子,我絲毫不認為過分。可是她跋扈慣了,她打我可以,我動她一指頭那就是太歲頭上動土,這在她眼裡就是駭人聽聞的家庭暴力。更何況,她還指望找這個理由分我二哥的房子。
  但這是律師,她付了他錢,他就會替她說話,尋找與我不利的證據。好,既然你張佳麗不仁,就別怪我李守杰不義。你說我毆打你幾個小時,那我就說我一個指頭都沒動過你。你頭上的包,操你媽的,是你自己摔的。
  想到這裡,我跟張律師說:“張律師,你看我像個打老婆的人嗎?”
  “呵呵,不像。”張律師看了看我,笑了一聲,接著說:“這只是委託人的自述,所以我們也想向您核實一下。”
  “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一個指頭都沒動過她。她說我毆打了幾個小時?還沒傷?她以為我是氣功大師啊?”我做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啊,哈哈。”張律師乾笑一聲,打起了哈哈,然後喝了口茶,又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我:“呃……這是您妻子提出的離婚條件,希望您能同意。她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也希望你們好說好散 ​​。如果您同意的話,她就不上法院告您了。”
  我接過那張紙,低頭細看。本來我還做好了心理準備,看看她究竟會有什麼無理要求。可真的一看,還是讓我大吃了一驚。只見上邊赫然寫道:
  離婚協議
一、男方:李守杰,女方:張佳麗
  雙方確認感情破裂,同意離婚。
二、雙方共有住房三套,分別是位於左家莊××花園×單元×號、團結湖××花園×單元×號、平安大街××豪庭×單元×號。其中:
  1、平安大街××豪庭×單元×號歸張佳麗所有;
  2、左家莊××花園×單元×號歸李守杰所有;
  3、團結湖××花園×單元×號歸李守杰所有,但李守杰需支付張佳麗補償人民幣一百萬元整。
三、李守杰曾出版的《C語言程序設計指南與運用》一書,其版權由李守杰和張佳麗各享有百分之五十,或由李守杰一次性支付給張佳麗人民幣二十萬元,張佳麗放棄所擁有的百分之五十版權。
四、李守杰與張佳麗育有一女,學名李婷,歸張佳麗撫養。
  1、李守杰每月需支付人民幣五千元的撫養費用,教育費用及醫療費用支付百分之五十(如有),其他臨時性費用支付百分之五十(如有)。
  2、考慮到張佳麗帶孩子付出的辛苦,李守杰在按月支付撫養費教育費及醫療費的基礎上,在離婚時應一次性補償張佳麗人民幣三十萬元。
  、李守杰每兩個月可探視一次女兒,在張佳麗指定地點,每次為兩小時。
五、雙方有威馳牌汽車一輛,購買價為人民幣十三萬元,歸李守杰所有,李守杰需向張佳麗補償人民幣六萬五千元整。
六、雙方擁有××××股票一萬股,××××股票五千股,××××股票一萬五千股,市值人民幣二十三萬元,歸李守杰所有,李守杰需向張佳麗補償人民幣十一萬五千元整。
七、鑑於李守杰對張佳麗實行了令人髮指的家庭暴力,李守杰向張佳麗道歉,並支付身體損傷費二十萬元,精神損失費二十萬元。
    ��女方(簽字):張佳麗
   �� �男方(簽字):
  十年慘淡經營,辛辛苦苦,任勞任怨,我換回的是欠她二百萬元的債務。按照我每個月一萬出頭的薪水來說,我要不吃不喝再償還十年才能還清。我前世大概欠她太多了,以至於做牛做馬十年還不夠,還要再做十年的牛馬。
  本來跟她吵架,我只想到房子由她先選,存款股票一人一半,根本就沒想到什麼汽車,著作權,精神損失之類,而她事無鉅細都想到了;而一直歸她所掌管的那些存款,她又一字不提。誰說男人理性,女人感性?我看這話正相反,女人敲詐男人時,一點都不感性,只有純粹的理性。
  看到這裡,我忽然感到一陣悲哀:我明白了,我被人耍了。這麼多年,在我衝鋒陷陣、拼命往家掙錢的時候,我所最信任的那個人,卻在我的背後一直算計我。在她的算計中,我跟她在一起就要當牛當馬,如果離開她,就得一無所有。
  我為我這十年的生命感到不值。是的,我明白,我這十年是白活了。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我從心理上徹底鄙視這個女人。如果說,以前我對她只是憤怒和疑惑,那麼現在我不再是了,而是憎恨和鄙視。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從這張紙上看不到絲毫的恩,只有通篇的算計。對她還殘存的那點感情,就被這一張紙徹底給擦去了。
  想到這裡,我輕蔑地把那張紙推給張律師。
  “您覺得怎麼樣?”張律師問道。
  “那您覺得怎麼樣?”我反問道:“您不覺得,上面的要求有些可笑嗎?請您去跟她說,我不會答應的,讓她去法院告我吧。”
  “呃…… ”張律師尷尬地笑了一下,說:“其實,您妻子到我們這裡找我的時候,我就感覺這些要求似乎有些過分了。您的具體情況我不了解,但是小孩跟了母親,除了每月撫養費,還要一次性補償三十萬的要求,我還是頭回見到。”
  “不光是這。”我指著那張紙說道:“團結湖那套房子,是我哥的,房產證上是我哥的名字,他是出國了借給我住的,居然也成了敲詐我一百萬的理由?還有我的那本《C語言》的書,一共版稅才得了五六萬,早他媽被她花了,她還好意思跟我要二十萬補償?她有病吧?還有那車,都跑了好幾年了,降價都降價好幾回了,讓我按原價賠一半?還有什麼精神損失,她那精神,值二十萬嗎?我還想找她要精神損失呢。”
  “啊……是這樣啊……”張律師有些茫然了,然後喝了口水,說:“好,李先生,非常感謝您,今天是打擾您了。那我就先告辭了,這張協議您先留下?”
  “不用,您帶走吧。”我輕蔑地看了看那張協議,說:“留在我這兒也沒用,你跟她說,廢話少說了,直接到法院去起訴我好了。我是不會跟她再談什麼協議的。”
  “哦,好,那也行。”張律師收拾好了東西,跟我又握了握手,告辭了。
  目送走張律師,我突然覺得呼吸很困難。打開窗戶吸了兩口乾冷的空氣,我感覺好受了一點。可旋即,我又覺得渾身有氣無力,於是癱在椅子上,點了一枝煙,狠狠地吸著。
  忽然, ​​我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動,然後發現我的肩膀也在抖動,我的渾身都在抖動。
  一口氣抽完了煙盒裡剩下的所有的煙,我覺得有些口渴,就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茶杯也在抖動。我驚訝地透過辦公室的門向外望去,整個世界都在我的眼中抖動。
  是地震?是世界末日?
  不,都不是,因為外邊大辦公室裡,我的同事們依舊在神態安然地辦公。
  等我從抖動中漸漸緩過神來,我才明白,我心中的那個人,連同我對她的愛和希冀,徹底死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裡,我看到了一臉冰霜的她,對我不理不睬,視我為空洞無物。
  我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突然,我覺得眼前這個人很陌生,彷彿不是跟我朝夕相處了十年的那個人似的。她是誰?她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裡?在這以前,無論有過多少爭吵和不快,我記憶中的她,始終是十年前她遞給我可樂的那個樣子;而此時此刻,卻是一個滿臉橫肉、窮凶極惡的女人在我眼前晃動,她和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判若兩人。
  我問:“你真的打算打這個官司了?”
  “我不跟你談,有什麼事情,你跟我的律師去談。”她 ​​的態度依舊強硬。
  “律師找我談過了,我跟律師講了,沒門。”我冷笑了一聲,接著說:“你去法院告我吧,張佳麗,你還真做得出來。不過,我希望你快點去法院告我,我也看穿你這個人了,早點法院判了算了。”
  “難道我的條件不合理嗎?”她冷冰冰地問道:“我把青春都耗給你了,你何必要把離婚弄到法院去?”
  “你他媽的少來這一套,好像你他媽找我時我就沒青春一樣?”我厭惡地瞪了眼前這個一臉橫肉的悍婦一眼:“就你這屌樣,你還想找我要青春補償嗎?我沒找你要都夠意思了。”
  “你真不夠男人。”她 ​​還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別人離婚,男人都是淨身出戶的。”
  “放你媽的屁,你去婚姻法上翻翻,哪條規定了男女離婚,男人得淨身出戶?你他媽的要查的出來,老子今晚就睡大街去。”我也不客氣了。
  聽我說這話,她還居然一臉委屈了,帶著那種氣急敗壞的哭腔說:“再怎麼著我也給你們李家生了個孩子不是?你就這麼沒良心?”
  “我沒良心?你他媽的問問你自己有良心嗎?你生孩子怎麼啦?天下哪隻母雞不下蛋?你他媽的生了孩子連奶都不餵,半個月就讓她斷奶,你他媽的算個當母親的嗎?以前我家養的狗生了小崽子,那狗媽媽還一直餵到自己沒奶了呢,你他媽的連條狗都不如,還在老子麵前擺功?嗯?生孩子怎麼就只成了為我們家生了,好像你是我們家買回來下蛋的雞?你以為你那貧下中農基因有多優秀?老子很稀罕你?”我憤怒地打出一連串迫擊砲。
  “現在不給孩子餵奶的女人又不止我一個。”她 ​​辯解道。
  “是,現在當婊子的女人也不止一個。”
  “李守杰,你說話嘴巴能不能放乾淨點?”
  “哼哼,那要看對誰,對乾淨人我嘴巴就乾淨,對爛臟人我嘴巴就沒必要乾淨。”我想盡一切刻毒的語言,傾瀉到眼前這個女人身上。我全然不記得,在十年之前,我曾經發誓,自己要一生對她好,呵護她到永遠。
  “行,我不跟你談了,你等著收法院傳票吧。”她 ​​也不記得了,她曾經也發過誓,把我當成她手心裡的寶,跟我一起慢慢變老。甚至,她比我忘記得更早。
  “好,老子等著。”
  於是我開始等待,每晚在外邊吃喝玩樂,只是不找女人。儘管我和她的感情已經破裂了,無可救藥,但婚約沒有解除之前,我是不會去找女人的。
  我才不是對她負責,她在我心中已經死了。我只是對我自己負責,對我十年前親手簽下的婚約負責。因為,那是我的承諾。
  我也不給她抓我把柄的機會,每晚10點鐘一定回家。回到家裡,一句話都沒有,自己洗了就去自己房間睡覺,反正我們很多年前就已經分床睡了。女兒還是拜託我父母照顧著,免得她在這種不正常的氛圍裡受到傷害。
  就這麼等待了三個星期,那張傳票始終沒有等到。
  一天晚上,我從外邊回來,看到她坐在沙發上做面膜,覺得再這麼等下去沒完沒了的,也挺沒意思,就主動了一點,看著那張白呼呼的面具,問:“怎麼這麼久還沒送來傳票?”
  透過面膜的兩個洞洞,她白了我一眼,說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協議離婚的比較好。我的那個條件,你還是再考慮考慮。 ”
  “協議?你他媽的做夢吧?”一想到她提的那些離婚條件,我就禁不住心生厭惡和鄙視,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你給老子聽著,張佳麗,我李守杰沒對你做過虧心事,但我李守杰也不是傻子,面對敲詐勒索,我是不會簽這個字的!我也奉勸你,做人你不厚道可以,但起碼要點臉!”
  “我怎麼不要臉了?”面對我的羞辱,她居然一點也不激憤:“你就不能有話好好說?”
  “切!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你這人就是這麼不寬容。”她 ​​的口氣居然變得緩和起來:“誰家不鬧點彆扭呢,牙齒嘴唇,磕磕碰碰的很正常,你這些天總是夜不歸宿,我都沒說你什麼。”
  “放你媽的屁!你少血口噴人,老子什麼時候夜不歸宿了?嗯?我告訴你張佳麗,老子每天掐著點回來呢,我就知道你會血口噴人,你現在誣陷我可是一點用都沒有,你自己看看表,現在可是十點鐘,老子回來了。”我依然激憤地反駁她。
  “那也跟夜不歸宿差不多。”她 ​​見我不肯承認她扣給我的屎盆子,只得牽強地扣我一頂帽子:“我覺得,咱們倆還是少了溝通。”
  “呵呵,溝通?我沒什麼好溝通的了。”我冷笑了一聲,接著說:“跟你這個人,跟你們家那群爛人,我沒什麼好說的,我是個人,跟一群畜生沒什麼好溝通的,我聽不懂獸語,畜生也聽不懂人話。告訴你,我們已經完了。廢話少說,要麽你按照我提的離婚協議去民政局辦,要麽你去起訴我。”
    “守杰。”前妻忽然變得溫柔了。她一直就這樣,需要當獅子給我大棒時叫我“李守杰”,需要當狐狸給我胡蘿蔔時叫我“守杰”。現在她這麼叫我,意味著她已經改變了主意,打算給我胡蘿蔔吃了:“我只是珍惜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我希望你冷靜點。”
  “珍惜?你說你珍惜?你珍惜過我嗎?我他媽餵了狗,人家還沖我搖搖尾巴呢,我餵了你,你,還有一你那一家活寶,他媽的卻反咬我一口!”
  “守杰,你說話別太傷人了,咱倆再怎麼著也一起十幾年了,我想,總該是有些感情基礎吧?”
  “我可不這麼認為。跟你這種連狗都不如的人生活在一起,什麼感情基礎也得給毀了。誒,張佳麗,你他媽的到底去不去告我啊?你不是說老子家庭暴力嗎?不是說老子毆打你幾個小時嗎?你他媽的去告啊,告我啊?現在老子求著你去告我。”
  “我想過了,我不想起訴。”事到關頭,她又退縮了:“那晚上那事,我覺得不算什麼。”
  她 ​​指的是我踹她兩腳的事情,可惜,她覺得不算什麼,我可覺得那 ​​是天大的事情——你他媽的把老子都逼到打老婆的地步了,老子還要你這個爛人幹什麼?還真的要把老子逼到跟《不要向陌生人講話》裡邊那個變態安嘉和的地步啊?你他媽的自己找打,老子還不想墮落呢。
  “那就去民政局辦吧。”我見她又在耍賴了,到了書房,打印出一份我存在電腦裡的離婚協議書,擺在她面前:“這個協議,你自己心裡清楚,我是公平的,簽字吧。”
  她 ​​掃了協議一眼,又換了冷冰冰的口氣,說:“我不會簽字的。”
  “好,那你就去告我吧。”我接著說。
  “我說了我不去起訴了。”她 ​​繼續冷冰冰地回答我。
  “操你媽的,你的經典老神經病又犯了不是?”見她又在跟往常一樣,既不改變也不分手,我心裡煩透了。以前年輕時她就這個毛病,老了還是一點兒長進也沒有,人可真是難改變。可惜,我已經受夠了。
  於是我說:“好,那行,你不去起訴,我明天就去起訴。”
  她 ​​半天沒有吱聲,低著頭不吭氣。我見狀,也不跟她耗了,轉身進了衛生間,自顧洗了臉,然後站在客廳裡,給老闆打了一個電話請假,聲音故意說得很大:“餵,老闆,我是守杰,我明天上午請個事假,去法院起訴離婚。”
  老闆一聽,吃了一驚,連忙追問:“什麼?守杰,你要離婚?”
  我看了一眼還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前妻,回答道:“是啊。”
  老闆其實以前知道我家庭中的不順心,只是他一直不想過問這種私事,這時見我請假要離婚,就說:“好吧,守杰,這事你得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
  “我考慮清楚了。”說完,我掛了電話,自顧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第二天一早,睡夢中的我突然覺得有人在摸我的臉,被弄醒了。一睜眼,她正捧著我的頭,看著我。  我清醒過來以後,立刻當胸一把推開了她 ​​,問道:“你這是乾 ​​嗎?”   “守杰,我想過了,我們倆不該就這麼結束。”前妻被我推得胸部有點痛,一邊揉,一邊居然擠出兩滴眼淚來:“咱們都一起走了十年了,從兩手空空開始,過到現在也不錯了不是,你幹嗎不珍惜,非要毀了這個家啊?”   “什麼?你說是我想毀了這個家?”一聽這話,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光著腳“騰”地一下跳到地上,指著她的鼻子喊道:“你好意思說是我想毀了這個家?你他媽的有點廉恥沒有啊?嗯?”   說到這裡,我指著房子和家具,繼續怒吼:“你自己睜眼看看,這家,房子,裝修,電器,家具,甚至鍋碗瓢盆,他媽的哪樣不是我張羅著的?你他媽的為這個家出過什麼力?大事就不說了,你自己扳指頭算算,這十年你拖過幾回地、做過幾頓飯?你這十年做甩手掌櫃的坐享其成,還好意思說我毀了這個家?你他媽的到底要臉不要臉啊?”   “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跟你分開。”她 ​​又擠出兩滴眼淚:“現在是你非要離婚。”   年輕時,她只要一見我提分手,就會流眼淚挽回,次次馬到成功。後來,她變成了徹底的唯“物”主義悍婦以後,不知怎地,我很多年沒見過她流過一次眼淚。這次,我算是看到她久違的鱷魚淚了。  “哼哼,這次離婚可是你先提出來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懂不懂?哦,不過,你當然不是什麼君子,你一向說話就跟放屁一樣,我都習慣了。 ”我譏諷道。  “我只是隨便說說……”   “操,你他媽的連離婚律師都請好了,你還說是隨便說說?”我又想起了張律師遞給我的那張令我作嘔的離婚協議:“怕是連那個律師看了你的要求都覺得可笑吧?你他媽的貪心不足蛇吞象。”   “那也是被你逼的啊,你對我又打又罵的,還要我去法院告你。”   “廢話,老子過不下去了當然要離婚了。”說到這裡,我又重複了那句被我說過無數次的老話:“我算是徹底搞清楚了,張佳麗,咱倆是兩路人,尿不到一個壺裡,這十年就這麼彆扭著,我現在不想再這麼下去了。行了,你最好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法院吧。”   當時,我也沒跟法院打過交道,以為離婚官司就是跟去民政局一樣,倆人去法院,法官當庭判決呢。  “我不去……”她繼續抹眼淚。  要是以前年輕時,見到她這眼淚我就又會心軟了。但現在我沒有了,跟悍婦生活久了,心軟的人也會變得狠心,你不狠心就無法生存。  見她死皮賴臉地又在用流鱷魚眼淚的老伎倆,我只感到一陣厭惡。不是我李守杰不夠心軟,而是你在這十年折磨我太厲害了,我累了,疲憊了,我想結束了。  於是,我又說道:“算了,你還是去吧,我們兩個之間,已經沒有什麼感情了,再這麼互相折磨下去都得毀了。張佳麗,這十年我算是夠對得起你了。只是,我怎麼也不可能變成你爸那樣的窩囊廢。你換個人,沒準還真能找到個跟你爸一模一樣的太監。我是不打算再伺候了,咱們的緣分,盡了。”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繼續嘲諷辱罵她和她的家人。  就跟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樣,我那個太監岳父就是前妻眼中好男人的唯一標準。多年來,她在我嘴裡整日誇獎的就是岳父,那是她給我定下的楷模榜樣,對我不滿的就是我的窩囊程度離那個窩囊廢還有差距。當然,那個窩囊廢不會掙錢,這點她又不提了。  “我不去……”   她這個樣子,引起的不是我的同情,而是更大的激憤。媽的,你他媽的就跟一塊牛皮糖似的,粘著老子,卻又折磨老子,老子的青春全他媽跟你耗上了。耗我十年還不夠?你他媽的還想毀我一輩子啊?  想到這裡,我禁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衣服穿好後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怒目圓睜,聲嘶力竭地咆哮道:“你他媽的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說完,我連拖帶拽,把她從我的房間拖到大門口。  她一邊哭一邊掙扎,最後乾脆睡到了地上,用手死死扒住牆角,腳死死抵住門,怎麼也不肯出去。  “守杰,你就是不愛我了,可你也得想想,咱們還有個婷婷啊……嗚嗚……”她躺在地上,剛才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看著她躺在地上大哭的樣子,憤怒逐漸被難受所取代。  女兒是我心中的痛,她太不幸了,她怎麼會生在我們這個家呢?在她出生前,我曾為她的未來、她的成長做了無數的設計和打算,送她學琴,送她出國,送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可現實卻是,她一出生就連幾口母乳都喝不上,而且注定就要生活在一個殘缺不全的家庭中,再也享受不到她本該享有的幸福童年了,誰之過?  我和前妻的感情已經完了,現在的我一心想擺脫她。如果我們沒有孩子,那說什麼我都得離婚。唉,但是,她把女兒擡出來了,這又讓我不得不考慮。即使現在我如願以償地離婚了,孩子問題也牽扯著。看樣子她是對孩子不放手的,那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而要是讓女兒跟了前妻,那她這輩子真的就廢了 ​​,長大也會變成一個悍婦。而孩子問題談不下來,如果非要逼著女兒在法庭上做選擇,我的天哪,那會給她幼小的心靈帶來怎樣的創傷?我不敢想。  想到這裡,我態度緩和了一點,就沒有再去抓她。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枝煙,頹然地望著吐出的煙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次之後,前妻的表現稍微強了點,多多少少干點家務。  但經歷了那一切之後,我的內心世界卻發生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怎麼都找不回原來那種感覺了。那張令我作嘔的離婚協議經常浮現在我眼前,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是在與蛇同眠、與狼共舞。  我變了一個人,可以說,我的愛死了,也可以說,我覺醒了。  前妻擬就的那紙離婚協議,拂去了我對她的最後一絲哀憐,扯掉了所謂愛情的遮羞布,毀掉了我對這個家庭的責任心。  我猛然發現:原來我並不是她的救世主,我只是她眼中一隻沈默的羔羊;她也不再是那個向我哭訴悲慘遭遇的少女,而是一隻把我當作盤中餐的兇狼惡虎。儘管為了女兒,我就跟吞了蒼蠅一樣繼續跟前妻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但我發現我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心。  以前,我是一個相當溫和的人,極少發脾氣。如果什麼人惹我生氣的話,我不是跟對方吵架,而是沈默不語。跟前妻一起那麼多年,她喜歡吵,我卻只能沈默。因為我不喜歡吵架,也害怕吵架,我從小沒有受到過吵架技能訓練。如果哪次忍無可忍了吵一次的話,我心裡會好多天難受,連飯都不想吃一口。  前妻就不是這樣,吵架對她而言是件輕車熟路的事情,吵完了該吃吃,該睡睡,該看肥皂劇被情節逗得哈哈笑就哈哈笑。  每當看到這種情況,我都會搖頭嘆息:這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這就是不同家庭背景導致的“文明的衝突”:我無法理解她怎麼可以吵架後照吃不誤,她也無法理解我為什麼吵個架就連飯都不吃了。  但現在,就跟電影《生化危機》裡,那些被T病毒感染的人一樣,我的個性發生了突變:我突然變得凶悍刻薄起來,渾身的攻擊性,一語不合就會吹鬍子瞪眼大發雷霆。當然我不再打她,當我學會了用更惡毒的言語去反擊她的惡毒言語後,我沒有必要再去動手了。  我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仔細想想,我和前妻共同生活十多年,家庭生活就幾乎沒有正常過。雖然並不一定天天爭吵,但她一直就在用單方面的冷暴力對付我。並不是我做了什麼錯事,而是前妻在那個丈母娘的教唆下,把冷暴力作為馭夫的法寶。在我打算用愛和寬容感化她、改變她的時候,她也在盤算著,用冷暴力和馭夫術控制我、改變我。  當然,人的本性是改變不了的,我們誰也改變不了誰。  冷暴力在社會學裡的定義是:夫妻之間矛盾雖不訴諸武力,但卻通過暗示的威脅、言語的攻擊、無端的挑剔,在經濟上和性方面進行控制,有意或無意用精神折磨對方,使婚姻處於一種長期的不正常狀態。  讀了這個定義,再對比我的十年婚姻,我發現自己一直就處於最典型的冷暴力傷害之下,定義裡邊列舉的幾種冷暴力被我一個不落享受全了。只是以前我意識不到這叫冷暴力,以為是她不懂事、脾氣不好、身體不好、習慣不好,等等,但現在我全明白了。  而且,當我慢慢通過前妻的嘴套出,這些年都是丈母娘在背後和前妻謀劃怎麼整蠱我時,頓時有一種被人當猴耍的感覺:媽的,老子在前邊衝鋒陷陣,你們在後面釜底抽薪,你他媽這不是背後捅刀子是什麼?一想到這裡,再想到那張令人作嘔的離婚協議,我心裡就忍不住的疼。哪怕是前妻收斂了一點,我也再難以把這個家當家,把這個人當 ​​親人了。  我不怕來自社會與職場的鉤心鬥角、爾虞我詐,但如果連自己的家裡都有人算計我,那就太可怕了,我會時時刻刻生活在危險中,沒有片刻安全感。女人喜歡找個給予自己安全感的男人,男人何嘗不願意找個給予自己安全感的女人?只是男人要找的安全感,不是需要女人自身多有能力,而是要尋找一個讓他覺得踏實安心的女人,一個忠誠於他,不會背叛、欺騙、愚弄和出賣他的女人。  而這種感覺,我在與前妻共同生活十年之後永遠地失去了。在她的面前,我充滿了不安全感,生怕自己再被她和那個丈母娘合謀算計掉。哪怕是她再保證不會那樣了,我也不能相信。我第一次就給了你百分之百的信任,為你排除了一切誘惑,放棄了更好的選擇,把自己辛苦所得全部交給你掌管,可你卻愚弄我把我當傻子看。  夫妻間的信任只有一次,有些人一次可以堅守一生,有些人則不能。  我以前是個倒頭就睡的人,但從那以後,我連睡覺都睡不踏實。我經常做一個奇怪的噩夢:我夢到自己變成了大明末代天子崇禎皇帝,面對蝗蟲般湧向北京城的流寇,為了大明三百年基業,為了不愧對二祖列宗,我決心背水一戰,與京師共存亡。  我來到血雨腥風的戰場上,這邊刀光劍影、喊殺震天,那裡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我手持一把蟠龍劍,親自上陣與敵廝殺。因為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決心,我勇猛頑強、視死如歸,賊寇反倒被我的氣勢嚇倒,紛紛後退,漸漸轍亂旗靡。  但就在這一刻,突然,我感到背後一陣冰涼,渾身上下瞬間失去了力量。  毫無防備的我扭頭一看,是她,正拿著一把利劍,那劍鋒直插我的後背……   我困惑地看著她,這個我曾最親近、最信 ​​任的女人,那張曾經有過無數溫情記憶的臉,由於濺滿了鮮血——我的鮮血——突然間變得猙獰而可怕。  我明白了,我被出賣了,被算計了。  我發出一聲痛苦和絕望的哀嚎,哭泣著,倒了下去……     我要復仇。  最後兩年的婚姻裡,我也學會了使用冷暴力對付她,她也開始體會到什麼叫做被折磨,甚至比我給她那兩下子還要痛苦——打她畢竟是短痛,而冷暴力才是長痛。  和前妻的冷暴力相比,我的冷暴力入門雖晚但進步神速,殺傷力更大。在與她感情徹底破裂之前,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家庭充滿這種可怕的氛圍,盡量地忍耐。但要是真的吵起來鬧起來,我的嗓門不比她小,我的精力不比她差,我的經濟不靠她供養,我的事業不靠她支持,我的生活不靠她照顧。我在冷暴力中失去的比她少的多,因為我原本就不擁有什麼東西。  可她不一樣了,她在冷暴力中失去了以往我給予她的幾乎全部的愛和關懷。在這個問題上,我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面對著我的冷暴力反擊,前妻開始意識到我已經對她,對這個家漸行漸遠,這才又恐慌起來,試圖修補這關係。  而我,其實也在猶豫,我也怕離婚會傷害到女兒,有時也想著為了女兒犧牲自己算了,而看她又是下保證又是表決心要痛改前非,我搖擺不定,覺得或許應該再給她一個機會?而且老媽也跟我灌輸過,他們那一代人有很多夫妻也是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也能湊合過。  這樣,我就在矛盾中又磨嘰了兩年,既想離婚開始新的生活,又想看看她是否能夠改變。  但很遺憾,人的本質太難改變了,她的改進不是洗心革面式的,而是跟跳小步舞曲一樣,一點點地改進,總是試圖用最小的讓步挽回我離去的腳步,仍舊是充滿了患得患失的算計。畢竟,以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生活對她的誘惑力太大了,她捨不得全部丟掉。  而我,則已經對這種博弈深感厭倦了,也就時不時大發雷霆之怒,高懸起離婚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就這樣,我每提一次離婚,她都做一點小小的改進,但總是淺嚐輒止,又想試出我的底線,這讓我更加不滿。  也許她有某種自信,認為我跟她是原配,我以前對她那麼好,總不至於會真的離婚。  但是她想錯了,儘管是原配,但我對她沒有什麼親情的積累。這些年她幾乎從來沒有關心過我一下,無論是生活還是事業。  一次吵架時,我認真想了又想,除了剛認識我時她給我一瓶可樂之外,我想不出她關心過我的任何事實。於是我讓她自己去列舉,她想了半天,說:“幾年前有次你出差,我給你發過短信,要你注意穿衣服,你忘了嗎?”   我說:“我沒忘。但是除了這件事,你能不能再舉出一個?”   她想了半天,再想不出第二件關心我的事實。於是耍賴:“難道這還不夠嗎?我不像你喜歡斤斤計較,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能記那麼清楚。”   她 ​​認為一條短信就足以說明她關心我;而我認為這十年就得到她一條短信的關心,實在是太心寒了——這就又是雞同鴨講了。  對此,後來謀求復婚時她也有她的解釋,她說她認為我總是無所不能的樣子,也就用不著她關心了。是我太獨立了,反而慣壞了她。就跟進化一樣,某項功能長期不使用了,它就會退化掉。  這個解釋或許有一定道理。可實際上是這樣嗎?這個世界不存在超人,我只是個平凡的小人物,不可能成為無所不能的超人。即使我是個超人又能怎麼著?美國電影裡的超人一樣渴望愛和關心。所以我根本不相信她這個解釋,合理的解釋不在我無所不能,而在她太貪婪,太無恥,太自私,太冷漠。  前妻見我對她失去了信任,在試圖挽救婚姻時,對我說過好幾遍要“重建信任”。但很遺憾,我怎麼也無法重建對她的信任。信任這個東西不是樓房,可以隨時推倒重來。  信任是一種生命,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  我因 ​​為十幾年前接了她一瓶可樂對她建立了信任,但最終我發現我被愚弄了,所以我對她的信任死了 ​​,再也不能複生。  更何況,前妻只要求我重建對她的信任,卻又不肯信任我。我甚至懷疑,她跟我十幾年從沒信任過我,否則怎麼解釋那沒完沒了的算計?  一天晚上,她又一次對我提出想“重建信任”。為了女兒,我口頭表示願意嘗試一下。結果,她馬上就要求我把自己的工資卡再交給她保管。我當然拒絕了,斬釘截鐵地回答說:“我不可能給你,因為這件事的起因並不是我李守杰做出了辜負你的事情,而是你做出了讓我覺得被辜負的事情,這時你反倒要求我交卡,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前妻見我堅持不交,就說:“那我怎麼看到你的誠意?”   我反問道:“那我怎麼看到你的誠意?你是不是應該把你的卡交給我表達你的誠意?推翻這種信任的是你,要重建這種信任的也是你,那麼,我覺得你應該首先做出讓我感受到你的誠意的事情來。”   前妻馬上回答道:“從來都是女的管錢。”   我冷笑著反問:“哦,是嗎,你他媽的去翻翻民法婚姻法,哪一條上這麼寫著了? ”   前妻對我的缺乏誠意感到非常生氣,高聲抱怨道:“你這麼小肚雞腸的斤斤計較,像個男人嗎?”   我依舊冷笑著,馬上以更高的音量反唇相譏:“那你他媽的先看看你自己像不像個女人?”   談話至此不歡而散,我和她的信任到底也沒重建起來。  美國著名的《女性家庭》雜誌 ​​有一個專欄叫“這段婚姻還有救嗎”?在50年裡,對這個專欄進行的調查中,“信任”被絕大多數夫妻看做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基石。該雜誌在一本名為《幸福婚姻的七個密碼》的書中指出:在一個穩固的婚姻中,夫妻雙方至少要在六個方面無條件地說“是”   一、我相信並且期待你會對我保持忠貞;  二、我相信你不會拋棄、傷害或者控制我;  三、我相信你愛我不是出於別有用心的動機;  四、我相信你把我們的婚姻看做最重要的;  五、我相信即使你面對沖突、異議和憤怒,都不會拋棄我;  六、我相信自己也會同樣對待你。  以往,這六條我可以輕易做到。而如今,我一條也做不到。  夫妻之間,當雙方存在信任的時候,請珍惜這種信任。當一個人信任你,那是對你最高形式的肯定,請務必檢點自己的行為不要辜負它。這種信任一旦被破壞,就很難彌合。即使最後不至於鬧到離婚而是湊合著過,那兩人之間也會築起一道高牆,挖出一條鴻溝,永遠難以逾越。  一個家庭裡的成員彼此提防,互相戒備,那種日子太可怕了。  從那以後,我們就成了“AA制夫妻”,即使是AA制階段,前妻也在逃避為家裡的一切開銷買單,我也懶得跟她爭吵,也就從我這裡拿出錢來支付。水電,煤氣,物業,吃喝,用度,孩子上學……但凡公共開支全部從我這裡開銷。  我所保住的,就是自己掙回的錢,不再流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與前妻共同生活十年,我的收入由少變多,再加上炒股和寫工具書賺來的錢,我至少交給了她一百萬元以上的現金。可是最終離婚時我所保住的,就是我收回了工資卡以後的那一點。其他的不見了,我也懶得去追了,追也他媽的挺費勁,反正沒那個錢我也餓不死。  無所謂了,就當我這不算個男人的人,養活了你這個所謂的獨立女性罷了。  這種同床異夢、離心離德的生活方式當然不可能持久,散夥是遲早的事情。  力量此消彼長,她的脾氣在緩慢變好的同時,我的脾氣卻在迅速變壞。  她玩冷暴力也是玩慣了的,她的脾氣變好不等於她不玩冷暴力,而是不像以前那麼密集、那麼無厘頭了。  可是,我卻不一樣了,我不再像以前那麼忍氣吞聲,而是只要一發現苗頭就寸步不讓地予以排山倒海似的反擊。我要讓她明白,以前我承受她的挑剔和暴戾只是因為我讓著她;而一旦我被逼急了眼,她得掂量掂量馬王爺有幾隻眼睛。  因此,婚姻的最後兩年,我們的爭吵比以前更多,更激烈。  要說我們倆在玩冷暴力的時候目的有何不同,那就是:她是在前岳母的教唆下,想通過冷暴力這個手段,達到“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過征服男人征服世界”的目的;而我,則是打算通過冷暴力讓她滾蛋。  因此,她的冷暴力是有限責任公司,大棒揮完了再給一口胡蘿蔔;而我的冷暴力則是無限責任公司,只有大棒。  十年的忍辱負重,一朝被出賣的感受,加上最後兩年的冷暴力鬥爭,造就了我與前妻特殊的關係:只要我一到她的跟前,就會有一種不安全感,一種擔心自己被算計的恐懼,我就像一隻受威脅的刺猬一樣豎起渾身的刺,保護自己、準備反擊;還有一種受害感,覺得眼前這個罪人必須天 ​​天跪在地上向我懺悔,才能解我心頭之恨;此外,還有一種報復感,越看到她對離婚恐懼,看到她買夫妻相處之道的書回來看,看到她參加婚姻專家講座,看到她為了求我回心轉意而求神拜佛,我越是渴望離婚。  我知道,只有離婚才能真正傷害她,只有離婚才能滿足我的報復心。  因此,婚姻的最後兩年,就成了一場噩夢,無論對她對我都是如此。我差不多每隔一個月甚至半個月就要怒髮衝冠一次,然後鬧到離婚。  很遺憾,她這個人以往的劣根太多,她總能提供讓我發作的理由。當然,我對她早就絕望了,也就不會動手打她,而是把家裡砸個一塌糊塗。家具,電器,鍋碗瓢盆,撈著什麼我砸什麼。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我本溫和,而這個家是我十年如一日用一滴滴汗水建立起來的。親手毀掉自己的種下的果實,我痛苦;但如果我不這樣,我的心理更痛苦。  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我的冷暴力跟她不一樣:她以往的冷暴力是單刃劍,存心降服我,因而我受傷害時她卻體會到勝利的喜悅;而我的冷暴力是雙刃劍,是玉石俱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式的自暴自棄,傷害她的同時也在傷害著我。  幾年以後,她謀求復婚時,在檢討自己以前對我關心不夠的同時,曾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說我最後兩年總是對她惡言惡語,太傷她的心了。  我冷笑著回敬了一句:“己之不欲,勿施於人,你才是我玩冷暴力的啟蒙老師,你有什麼好抱怨的?玩熱暴力你不是對手,真的玩冷暴力,你一樣不是對手。問題是你他媽的為什麼當初要玩冷暴力?嗯?你覺得家裡充斥那種冷漠氣氛很好玩嗎?”   我說到這裡她沒詞了,只是央求說:“難道你就不能忘了以前那些事,咱們從頭好好過?”   我回答說:“對不起,不是我不想忘記,只是十年時間太長了,那玩意不是像鉛筆字一樣,說被橡皮擦掉就能擦掉的。那是刀子刻在我心裡的痕跡。你種下了跳蚤,就別指望收穫龍種。”   就這麼互相折磨,彼此傷害,到最後半年,我也累了,因此吵架的頻率低了下來,漸漸地變為冷漠。  我只忙我的事,對她漠不關心,也很少準時回家。  她當時還很高興,錯誤地以為我是忙事業去了,心想這次婚姻危機,或許就這麼度過了。  她想錯了,我的平靜是因為我的心已經徹底冷了,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而這一場暴風雨,將會摧枯拉朽般徹底蕩滌這座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婚姻大廈。

  十七、愛斷情傷
  
  婚姻的成功取決於兩個人,而一個人就可以使它失敗。
                              ——塞繆爾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單看起來往往是微不足道的。  我和前妻的離婚,也只是由於一個偶發的小事件觸發:前妻她爹終於被丈母娘折 ​​磨死了,丈母娘沒人伺候,就在幾個兒子那裡輪流供養著。可是,所謂一報還一報,兒子媳婦對她都不怎麼樣。其實也好理解,碰到這類潑婦,別人能對她好才怪。不是有句話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嗎?惡惡相報的一幕上演了。  丈母娘雖然是一個超級悍婦,但畢竟歲月不饒人,她已經廉頗老矣。  新老潑婦經歷了幾年殊死搏鬥,丈母娘終於意識到: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自己雖然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可面對四個新生悍婦,她還是力不從心。於是,只得敗下陣來,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可是去哪裡呢?  她想到了我這個最軟的柿子。  儘管兩年前,我曾有過沖天一怒,但那畢竟是十幾年裡唯一的一次。在丈母娘眼裡,和悍婦兒媳們天天惡言惡語相比,女婿這絕無僅有的一次憤怒,根本就不算個事。  但她想錯了。不愛發怒的女婿,這一怒可不是隨便發出的,那是對丈母娘的人格和她那個家庭的徹底否定和鄙視,也是對我和前妻這樁婚姻的死刑判決。儘管是緩期二年,但這份判決不意味著這個家庭再可以經得起任何折騰。  前妻是領教了我兩年的冷暴力報復的,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直接請丈母娘進京升帳,而是先跟我商量。而我近期相對平靜的假象,讓她有些信心,覺得我可能會答應的。  但是我立刻不留任何餘地地一口拒絕。前妻就退了一步說:“咱不是有好幾套房子嗎?你要是不想跟我媽住一塊就讓她自己住。”   不是我李守杰贍養不起一個老無所依的人,而是我跟這個丈母娘已經勢同水火。無比的厭惡加上深深的鄙視,注定了我會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看她落到無依無靠的地步。她死得越慘,我越高興。  一聽前妻在打那兩套房子的主意,我立刻憤怒地拒絕,話說得也非常難聽:“想住,行啊,平安大街那套丫自己給我還房貸去,我二哥團結湖那套別做夢!我他媽就是用來養狗,也不會同意給她住!”   一個農村老潑婦,哪裡有錢一個月還五六千的房貸?她的生活費還得指望我們給呢。  我前妻一聽我這麼侮辱她媽,火了,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媽現在那麼可憐,你就不能對她好點?你心胸太狹隘了吧?”   我冷笑著,然後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我能有什麼意思?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就你媽那一賤貨潑婦,丫混到今天完全是自找的!報應!我同情她什麼?看她這樣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恨不得再去踩上兩腳!還有你那幾個蝦兄蟹弟,搬彩電時一個比一個賣力氣,養親娘時怎麼都縮頭烏龜了?你們家,從老到小,全他媽一群畜生!”   前妻並不是不清楚我對丈母娘的厭惡和憎恨,但她還是低估了我對丈母娘的仇恨程度,她並不知道我已經對那個丈母娘恨之入骨,和她不共戴天。  之所以我特別仇恨丈母娘,實際上是因為我把 ​​對前妻的一部分仇恨,轉移支付到了她的身上。畢竟我曾經想和前妻走完一生的,走到這個地步,前妻有過錯,但丈母娘更是罪不可赦。前妻畢竟是從年輕跟我一起過來的,多多少少還有些溫情的記憶。但丈母娘,自從我認識她,就沒有見她做過任何一件好事。  見我如此咬牙切齒,前妻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憤怒。在她眼裡,儘管丈母娘傷害了我,但出發點是好的,那是為前妻自己好。  “都是為了你好”,這是丈母娘以往對她傳授馭夫術時的開場白和結束語。儘管由於丈母娘的介入,使得我和前妻的婚姻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但前妻和丈母娘有血緣關係作為紐帶,這種紐帶產生的情感和信任,蓋過了前妻的理智。  因此,即便我們的婚姻已經岌岌可危,但前妻依然根深蒂固地堅信,丈母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前妻自己好。之所以效果不好,不是因為丈母娘的馭夫術有錯,而是因為我李守杰太狹隘了,狹隘到居然不甘心為了她眼中所謂的“愛情”變成一個太監的地步。  是啊,連她爹這個老農民都能做到的事情,怎麼讀過博士的李守杰就做不到?只能說明李守杰太差勁,或者說,愛她不夠深。  丈母娘其實也是個完美主義者,只不過她追求的不是自身的完美,而是追求讓自己的馭夫術盡善盡美。她死去的老公,雖然生前被她調教成了一個徹底的太監,但她還是有遺憾的:那老頭子不會掙錢,讓她窮了一輩子。眼前這個女婿,雖然是個黃賭毒等惡習的“不粘鍋”,而且上班會掙錢、下班會做飯,可美中不足的是還沒變成一個真正的太監,見了她母女倆還沒有誠惶誠恐的表情,還沒達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程度。  所以,她要改變,她要把這個女婿變得更好。要是把我也調教成嶽父那樣的太監,那在她的心目中就算十全十美了,那就實現了她親手調教出一個完美男人的光榮與夢想。  而這一切,她對前妻說,“都是為了你好。”   而我前妻也相信,“都是為了我好。”   因此,前妻很震驚我為什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她感到我太狹隘了。而我那段刻薄的話,不但讓前妻惱羞成怒,而且非常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為這半年家裡漸漸風平浪靜,意味著婚姻危機已經度過,一切都應該回到老樣子去了,可我的反應粉碎了她的幻想。  人在期望值過高而突遭破滅時,會產生一種不理智的激烈反應,這種不理智會促使人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前妻被我惡毒的幸災樂禍氣得直翻白眼,一口氣沒上來,說:“行,李守杰,你別侮辱我們家人了,我同意跟你離婚好不好?”   說完,她哭了,嗚嗚地說:“這兩年,我也受夠了,我在你面前每天小心翼翼,可你一次又一次拿離婚來折磨我,隔幾天就要發一次神經,把家裡砸個亂七八糟。算了,我不努力了,我們離了吧。”   我兩年的自暴自棄和玉石俱焚的瘋狂報復,就是等待她這句話。於是我立刻說:“那太好了,老子盼星星盼月亮等的就是這一天!既然你願意離了,我現在就立協議去。”   我連夜立好了離婚協議,協議孩子跟我的,財產二一添作五。  等立好協議,拿給她過目時,她卻已經睡下了,說明天再看。她就是這樣的人,無論遇到什麼傷心憤怒的事情,都可以該吃吃,該睡睡。  我無奈,把協議放在她床頭櫃上就回自己屋裡躺下,卻一夜無眠。  第二天,她一夜沒回家,第三天又沒回家。  這種夜不歸宿的情形,在我們婚姻裡不止出現一次了。以往只要我們一鬧彆扭,她就會連著幾天不回家,手機不接,短信不回。以往,我還心急火燎地給她的朋友同事同學挨個打電話找她;但這一次我沒有,反正我鐵定了心思打算離婚了,你他媽的愛去哪兒去哪兒。  第四天淩晨一點鐘她才回來,那時我還沒睡。她見了我依舊不言不語,徑直回屋去睡覺了。我本以為她會跟我討論離婚協議的問題,但發現她竟然又採取了“不改變,不分手”的老策略,不由得心頭火起,想推門而入跟她討論離婚,卻發現她把門反鎖了。  我先是敲門,她不理;繼而砸門,她依舊不理;最後我一腳把門踹爛,衝進去把已經睡下的她從床上拎起來,從床頭抓起那份離婚協議塞到她手裡,怒吼著說道:“你他媽的給我看清楚這個協議!你以為你拖得過去,跟你這個爛人我一天都過下去了,你他媽的要點臉好不好?”   見我雙眼噴火可怕形象,她大概怕我會情緒失控做出什麼不可測的事情來,這才勉強穿衣服起來跟我討論離婚協議。  我不像她那樣喜歡獅子大張口,我每次立離婚協議,都是憑著天地良心做事,非常公平。我相信哪怕是上了法庭,最後的判決結果也不過如此。  這次,她提出的離婚條件跟上一次有些變化:她依舊堅持要孩子,同時還說由於她自己要撫養孩子,因此除了我要每月支付3000元的撫養費之外,她還應該得到2 /3的財產,並且再次提到團結湖那套房子也應該拿出來分。  我冷笑著回敬道:“你做你媽的春秋大夢吧,要我跟你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那套房子是我二哥的?你這人財迷心竅了吧?你他媽的到底要不要臉?有本事你他媽的再去問問你請的那個律師,問人家敢不敢替你主張你這可笑的要求?你怎麼不把人民大會堂也拿出來分啊?那多值錢。我看,你還是到法院去告我好了,最好讓法院判老子個淨身出戶,那老子沒一點怨言,只是你試試看法院會不會支持你?  前妻見我絲毫不讓步,也沒轍了,就咕噥著說:“李守杰,你真不夠男人,別人離婚時男人在財產上都是讓著女人的,我當時看上你真是瞎眼了。”   我一聽,靠,又來了,反正在你眼裡,你爹那樣的太監才算是男人,我橫豎都算不上個男人,我也就沒必要費那個勁去當男人了。反正要跟你拜拜了,你樂意怎麼看我就怎麼看我,無所謂。為了從你這種人嘴裡落下一個“是男人”的評價,我被你刮個一無所有,那太他媽的不值得了。你的評價,在我眼裡一個破錢也不值。  於是我回答道:“行啊,你覺得誰離婚時讓著女人,你就去跟他過去,我不攔著你,沒準你多結幾次婚,多離幾次,還能整出個億萬富婆出來呢。不是新聞裡講,現在有不少女人靠結婚離婚騙錢發財嗎?你也去試試唄。反正我給出的條件是出自天地良心,我跟你走到這一步,這些年來我為家裡貢獻了多少,你貢獻了多少,你他媽自己心裡清楚!我就是這個條件,你願意的話咱們就上民政局,你不願意的話就上法院,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實際上,前妻心裡也很清楚,以我給出的條件,她就是鬧上法庭也不可能得到更好的結果。所以,見到抱怨我“不算個男人”不能觸動我,她又嘰嘰咕咕抱怨了我幾句“小肚雞腸”、“心胸狹隘”後,也就沒再堅持了。  但她堅持要孩子,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如果孩子不給她的話,那她誓死不會簽字。  而我,現在只求快點解脫,猶豫了一下,想到她將來如果改嫁,那麼帶著孩子就很難遇到條件好的人了,到那時,我可以再要回孩子。所以,我也同意把孩子暫時給她了。  事後,前妻在謀求復婚時不止一次提到,以前她在離婚時之所以提那些過分的經濟條件,是因為不想離婚,想嚇住我。但是,我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自我辯護。  一個女人想留住一個男人,不去靠對他的關心,不去靠提高自身的修養,而是靠算計他,壓迫他,謀劃侵占他的財產,剝奪他到一無所有,這他媽的可信嗎?她不想離婚那是真的,因為離了我,誰還有那份耐心伺候她和她那幫極品家人?她打的算盤是:要麽留住我繼續伺候她,要麽把我剝奪得一干二淨;要麽圖人,要麽圖財,總之得落個一頭。這算盤珠子扒拉得夠精吧?  可惜,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被你耍著玩的傻小子了,你他媽的再想耍我,門兒都沒有。  所以,夫妻之間如果產生了不和,一方希望留住另一方時,採取用霸占財產之類的拙劣手段是非常愚蠢的,完全是南轅北轍:感情破裂了,或許還能想辦法彌補;但人格破產了,那你就在對方眼裡一錢不值,你就休想彌補什麼了。人格沒破產,夫妻做不成還能做個親人或者朋友;人格一旦破產,那就只有仇人可做。  第二 ​​天上午,我打電話催她,說上民政局把手續給辦了吧。她沒表示反對,說上午有點忙,要我下午三點在民政局門口見。我一聽,也行,於是下午向老闆請了假,開車到到了民政局門口。  泊好車下來掃視了一圈,卻見前妻還沒到。媽的,平時總是我磨嘰,現在輪到她磨嘰了。  我掏出一枝中南海放在嘴裡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卻感到味道不對,一看發現居然把煙叼顛倒 ​​了。又換了一枝,先是在車旁站了幾分鐘,覺得天氣太冷,渾身上下也挺沒有精神,就回到車上,邊吸煙邊等待。  百無聊賴之中,我順手扭開收音機打發時間,誰知收音機裡竟鬼使神差般傳來電視劇《牽手》的片頭音樂。跟隨著那充滿徬徨、無奈與傷痛的旋律,我的思維逐漸恍惚起來,往昔生活中的一幕幕情景,就如同沈船的碎片一般,在腦海裡漂來漂去——那些幸福,那些痛苦,那些甜蜜,那些折磨,那些希冀,那些絕望,那些摯愛,那些痛恨,古怪地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讓我幾乎窒息。  樂曲結束之後很久,我才逐漸從恍惚中醒來。我知道,所有這一切今天就要來個了斷了。  走到這一步,也非我的心願。當年我是對她發過誓想讓她幸福的,而且婚後一直在努力。儘管她身上千不好萬不好,但畢竟已經在一起十幾年了,她都成了我生命裡的一部分了,恨歸恨,吵歸吵,厭惡歸厭惡,鄙視歸鄙視,可是感情還是歸感情。  現在一下子要割捨開去,我其實也很茫然,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這就像你長了一顆齲齒,它總是痛,折磨你。可你真的有朝一日把它拔了,你會好長時間不適應,總覺得空了什麼。儘管你痛恨它,討厭它,在它發作時賭咒發誓要把它拔了,可是一旦過去那一陣,就下不了決心了,總是心懷僥倖地希望它能不再發作。連一顆牙都是這樣,何況是一個人……   可是,齲齒自己是不會長好的,早晚有一天會痛的讓你受不了。你早晚還是要拔掉它。  大概一連吸了三、四枝煙,手機響了,一打開,是前妻。  “我已經到了,你在哪?”那個曾經很熟悉的、總是帶著兇腔的聲音傳入耳中。只是今天,彷彿不是那麼兇了,多少恢復了點女人的溫柔。  “我也到了。”我擡頭透過車窗,看到前妻已經站在了民政局的大門口,一邊打電話一邊目無表情地四處張望。  於是我下了車,鎖好了門,向她走去。  “不好意思,剛才路上堵車了。”前妻解釋道。  “哦,沒事。”我支吾了一聲,和前妻一起走進民政局,在傳達室問了一下哪里辦理離婚登記。  “五樓,坐電梯上。”傳達室的老頭回答道。  當我和前妻來到婚姻登記處大廳時,裡面擠的滿滿的。大約有二、三十對結婚登記的新人在喜氣洋洋地忙碌著,填寫各種表格。  “結婚的人可真多啊。”前妻輕輕地感嘆了一句。  我沒有做聲。但此情此景,讓我回想起九年前,和前妻一起來登記的情形。當時,我對她雖然已經有了很多不滿,但還是懷著結了婚慢慢改變她的希望來的。所以,依舊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幻想。我想,她也肯定想到了當年的場景。  我和前妻,戀愛三年,結婚九年,加在一起是十二年,恰好一個輪迴。這十二年也不盡是痛苦和絕望,也有過甜蜜,也有過憧憬。但……如今卻要各奔東西。  想到這裡,我忽然感到對這個人的一絲留戀,那個我傾注了無限心血的家,那個曾讓我感動和信任的妻子,如今都將不復存在了。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起結婚第二年買的那套房子,也就是左家莊那套。我們買的第一套房子是機關房改分的,不大,但地段很好,後來賣了。用了賣房子的錢,加上我上班的積蓄,加上我父母的一點支援,大哥大嫂的一點心意,還有二哥二嫂從美國彙來的一些美元外援,加上貸款,我們打算一步到位,就到左家莊挑中了這套一百八十平米的四居室。  那是個雙面採光,雙面通風的板樓,廳大,房大,陽台大,結構合理,還加一個很大的儲藏間。我對這套房型滿意得不得了,房子還沒竣工就經常跑到那房子裡看,幻想以後怎麼把它改造成一個溫馨的家。那時北京的房價還不離譜,很多人還沒覺悟到要買房子,我們的眼光算是很超前的。  買了房子以後沒什麼錢裝修了。為了花小錢辦大事,我自己承擔了房子的設計工作,到處買參考書籍和軟件,不厭其煩地修改設計方案。  那時的裝修公司沒有像現在這樣遍地開花,我幾乎把全北京城所有的裝修公司都跑遍了,一家挨一家詢價。但比來比去,還是覺著裝修公司太貴了,最終找了馬路隊。  馬路隊只會幹活,沒什麼審美情趣,一切細節都要靠我自己;責任心也差,能糊弄就糊弄,我每天下班都要到工地上盯著,仔細審查每一個細節。  不光如此,所有的主材輔材全靠我一個人買。而前妻做慣了甩手掌櫃,一次都沒去工地看過,一次都沒去建材市場買過材料。  儘管如此,我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心想自己和老婆這麼年輕就能住上這麼大的房子,一定要裝好,一步到位。不僅是裝修,包括後來的家具家電,也是我一個人一手操辦。  那時也沒車,每天坐公交面的加兩條腿跑了無數趟,一家賣場一家賣場地對比價格款式,從裝修開始到搬進去住三個月裡我沒休息過一個雙休,沒吃過一頓正常的晚飯。  最終,我的房子花了很少的錢,卻裝出了很好的效果,以至於售樓部把我這里當成了樣板房,遇到有購房人對這個戶型感興趣,都會帶到我家來看效果。當時累是累,可是也滿足,畢竟是自己的家啊……   可是現在這個家真的要毀了,十年心血,一朝付諸東流。儘管是我提出了離婚,儘管我跟她在談離婚條件時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但是,又十分不甘,十分痛惜。這是種奇怪的心態,欲走還留,欲罷不能,剪不斷,理還亂。  “守杰。”前妻在登記室門前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   “今天是情人節。”前妻輕聲對我說道。  “哦,是嗎?”我心裡微微一震,才想到原來今天真的是2月14日。在2003年我們翻臉之前,每年到了這一天,我都會為她買一枝玫瑰花。這真是造化弄人啊,情人節的這天,我們居然來辦離婚。  “我今天中午出去算了一卦。”前妻又說道。  “什麼?”我一下沒會過意來,追問了一句。  “我今天中午出去算了一卦,為你算了一卦,也為咱倆算了一卦。”前妻重複了一遍。  “為我算?你……怎麼突然有這個興趣了?”我對她的行為表示詫異。  “人無奈的時候,總是想尋求點寄託……”前妻低著頭,輕輕回答道。說實話,跟她相處十幾年,很少見她能這麼輕言細語地說話。  “呃……那算卦的說些什麼?”我忽然覺得有些可憐眼前這個女人。  “他說,我們倆的劫數今年就會過去了,應該能夠和好如初的。”   “呃……然後呢?”很顯然,我並不相信。  “他還說,要是我們分了,你再找下一個的話,會過不到頭的。”   “還有呢?”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感覺她是在詛咒我。  “還說,以後你會吉星高照的,但是得有元配妻子在身邊照顧你……”前妻擡起頭望著我,那雙略微外鼓的眼睛裡,淚光正在閃爍。  我聽出來了,這是前妻在委婉地求和。但她做慣了霸王,她不會直截了當地要求和的,而是假託算命先生的話暗示我。  望著她,想到這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女人,這一瞬間我感到鼻子發酸,視線也有些模糊了。我強忍住淚水,內心卻如波濤般翻滾,試圖再為這場婚姻尋求一個機會。我再一次回想起以前所經歷的那些幸福,想起她遞給我的那瓶可樂……   但不由自主地,我馬上又聯想起更多的折磨和恥辱,想到自己生病被她獨自扔在家裡不管,想到這些年她和她媽一起對我暗中算計,想到女兒出生後她說要保持身材不給女兒餵奶,想到那張要把我剝奪到一干二淨的離婚協議……我終於明白,這些陰影,將會永遠伴隨著兩個人的一生。  最終,我長長嘆了口氣,說道:“順其自然吧,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早一點尋求解脫,各自找一個合適的人吧,趁我們都還不算太老……”   兩人來到了離婚登記室。與熙熙攘攘的結婚登記大廳截然不同,這是一個小廳,除了我和前妻,就只剩一對四十多歲的中年夫婦,女胖男瘦,兩人正吵得面紅耳赤。不,確切地說,瘦男人一邊抹眼淚,一邊不斷地搖頭,胖女人一邊抹眼淚,一邊詰責。  但吵什麼我不知道,我沒有心思管他們的閒事。  “證件帶齊了嗎?協議立好了嗎?”三十多歲的女登記員看了看我倆,程序化地問道。  “帶齊了,立好了。”我機械地回答道。然後,我送上擬好的協議和兩人的身份證件,以及結婚證。  “證件都要復印,協議要按照規定格式填寫。”登記員簡明扼要地對我們說:“出門順著走廊到頭,再右轉到打字室。另外你們的照片不對,要兩寸的照片,照相室在打字室旁邊。”   我和她按著登記員的指令來到打字室,交錢,登記,照相,等待……兩人呆坐在打字室外的長椅上,我點燃了一枝煙,狠狠地吸著;前妻則把頭深深埋在胸前。  “我曾經相信一句話,叫天道酬勤。”我長長地吐了一口煙圈,緩緩說道:“這麼多年以來,為了這個家,為了你,我拼命地工作,拼命掙錢……我寵著你,關心你,該不該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我節約每一個銅板,為自己買一條一百塊錢的褲子都要猶豫半天,為你一擲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為的就是讓你幸福……但是我沒有料到,你,還有你媽,竟然一直在算計……”   說到這裡,我側身看了看前妻,她沒有回話,只是頭埋得更深了。我又猛吸了幾口,然後把半截煙頭扔在鉛灰色的瓷磚地面上,用腳把它狠狠地踩滅:“這下好了,從今以後,我們之間過去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   “你對我太不寬容了。”前妻輕輕地啜泣,頭仍舊沒有擡起來:“過去,我確實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愛,我真的愛你……兩年以來我一直在挽救,可是你卻一點不給我機會……”   “不是我不給你機會,十二年裡我給了你很多機會,包括以前幾次鬧分手,幾次鬧離婚,我都回頭了,你能說我沒給你過機會?每次你都給過我保證,我都數不清你給過我多少次保證了。可你說話就跟放屁一樣,次次耍著我玩……”   看到她哭,我又有些猶豫了,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但旋即又硬下心來:“都是成年人了,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而不是隨意地做了,再去試圖挽救。不是一切行為都沒有後果的,有些東西誰也挽救不了。更何況,你這兩年的表現,哼,你以為能挽救這婚姻?”   “李守杰,張佳麗,是你們嗎?”打字員把頭從窗戶裡探出來:“你們的協議打好了,過來看看有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你呢?”我略略掃了一遍協議的主要內容,問前妻。  “我也沒有。”她 ​​看都沒看。  我和她重新回到離婚登記員面前,那對中年夫婦依然吵得面紅耳赤。  “你們兩個協商好了再來。”女登記員有些不耐煩了,下了逐客令:“下一對。”   我把協議書,證件原件和復印件以及兩人照片交給登記員,登記員對著身份證看了我們兩人幾眼,然後掏出一份免責聲明書,還有協議書等文件給兩人簽名按手印。  我看了看聲明書的內容,拿起筆正準備簽字,前妻突然小聲說:“守杰,你再想想吧,咱們為了婷婷再挽回一次試試吧?。”   我拿筆的手停頓了。這一刻,我心裡忽然湧起一陣衝動。其實,此時我也很想拉住她的手,對她說,算了,老婆,咱們回家去,咱們從頭來過。但是,旋即我抑制住了這種衝動,咬了咬嘴唇,鼻翼輕輕地翕動了一下,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咕噥了一句:“都到這裡了,還談什麼挽回。”   說完我手一揮籤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其余文件一一簽名,遞給了前妻。前妻猶豫了一下,也簽了。  然後我和她都沈默地註視著婚姻登記員的手,在我們保存了九年的紅色結婚證蓋上了“註銷”方塊章。然後,她又熟練地在兩本綠色的離婚證書上貼上了我和前妻各自的照片,加蓋鋼印後,遞給我們。  我們都知道,我和她,就像兩枚枯葉,終於脫離了那棵已經枯死的婚姻之樹。從此往後,我們會隨著那風飄啊飄 ​​,不知道飄向哪裡,不知道遇到誰……   說到當時的心理狀態,經過十年忍受,兩年造反之後,我已經很疲憊了。忍受改變不了她的本質,造反一樣改變不了。我只想早點結束這種互相折磨、充滿算計的家庭生活,打算換一種生活方式。  離婚之前的兩年裡,我曾想破腦袋尋找出留下的理由,可想來想去什麼也沒有,除了剛認識她時她遞給我一瓶可樂,除了我們還有一個女兒。一瓶可樂撐十年,我覺得算是夠對得起她了。而談到女兒,我也曾經在老媽的勸告下,考慮過為孩子犧牲自己這一輩子算了,所以才會有那兩年的磨嘰。  以前沒有孩子時,老媽確實對我前妻對待我的態度不滿,也曾提醒過我要改變她,但很遺憾我改變 ​​不了。後來,老媽想出一個計策說,有了孩子以後,可以激發母性,可以激發愛。但還是很遺憾,生了孩子後她為了保持身材不餵孩子奶,母性?我沒見到。現在,孩子漸漸長大,老媽又開始慫恿我為了孩子犧牲自己。  但忍受了兩年,我覺得不行,因為我發現自己的精神開始萎靡不振,性格也開始變得孤僻易怒。而且,我對事業也不再那麼執著了:一想到自己在外邊拼命卻被別人算計掉,我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提不起精神來。  十年前,老媽曾要我為上床負責,娶了前妻;現在要我為女兒負責,繼續湊合著過。那麼,我在哪裡?我的幸福,我的希望在哪裡?我做奉獻者可以,但我不想做一個犧牲品。我有權去尋找一個合適自己的人,我有權尋找自己的幸福。  所以,我拒絕了老媽要我為孩子犧牲自己的建議,我不再聽從這類愚蠢的建議。這種建議的最終結果是,既害了我,也害了孩子,就跟當初選擇前妻而不是選擇那個跟我看電影的女孩一樣。  當然,如果離婚前她的腳步邁得大一點,比如說,做到像後來跟我謀求復婚時那樣,我可能就不會再提離婚了。但是很遺憾,她沒有,她太吝惜付出,吝惜到我失去了耐心。你不能說我沒有耐心,我是磨嘰了十幾年的人,如果某件事情連我都失去耐心了,怕是世界上再找不出一個更有耐心的人了。  後來離了,她自己過了一段時間,開始覺悟一些事情,看《弟子規》修正自己的行為,又想挽回婚姻。但是,所謂水漲船高,我已經出來了,看了更多的風景,才知道以前對她的最高期望其實也是偏低的,只能勉強算個正常女人的最低值。這就跟買房子一樣,等你攢夠了錢,你就發現房價又漲了,你總是差了很多。想著不貸款就搞定這房子,你搞不定的,十年裡你欠了太多的債,出來混,早晚得還上。  人啊,在你曾經的愛人離你而去的時候,你應該想一想,你是否給了他或者她無法離去的理由?如果沒有,那麼,你再也挽不回這個人了。  兩人從民政局出來,已經到了快下班的時間了。夕陽西下,大地被塗抹了一層金色。我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愉快,憋在心中十年的那口惡氣終於吐了出去。人往往就是這樣,當一個人遭到無緣無故的傷害而感到痛苦和不公時,就會產生一種心結,這種心結實際上是複仇的慾望。只有完成了復仇,人才能從痛苦中得到解脫。  離婚,就是我的複仇方式……   和前妻分別後,她自己先回了家,我則揣著那個綠本本,開車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了一陣。我是決定離開前妻這個人了,所以我一拿到證書就琢磨著請前妻開路。  分給前妻的房子是平安大街那套,儘管面積不如左家莊那套大,但黃金地段,高檔樓盤,實際價格比左家莊那套還高,前妻當然會先選那一套。於是我給那套房子的租戶打了一個電話,跟他簡要說了一下情況。  那人說:“那是你違約啊。”   我說:“真對不起,但事情逼到這一步了,您看我免了您一個月房租行不行?”   那套房子,一個月房租都得五六千塊。  那人一聽,趁火打劫的機會來了,又說:“免三個月吧。”   我想了想,就答應了他:“行,您說免三個月就三個月。”   那人又乘勝追擊,說:“現在還過著年呢,我找房子不是一下兩下能辦成的事兒。這樣,您再寬限我一個月吧。”   我無奈,也只得答應了。  這就是成本,離婚的成本。  看樣子,那個房客得一個月後才能走。但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徹底離開前妻,不想再磨嘰了。假如離婚不離家,以我的軟弱個性,沒準她哪天一哭,我又捨不得她了,繼續回到老樣子……不,我能那樣了,那樣我就毀了。  既然前妻暫時不能從左家莊搬走,那我就搬走。反正這套房子留給我的都是些痛苦的回 ​​憶,我也不想面對那些痛苦的見證了。  剛好,團結湖那套房子的租期已經到了,原本正打算跟租戶談續約的事兒呢,這個情況下也沒必要續約了。於是,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現在我要住這套房子,不續約了。那人一聽,也說現在過年,有些為難。這回我狠起來了,說,這不行,我馬上要用,你自己想辦法。然後,我又補充了一句,你這個星期之內搬走的話,我就免你一個月房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租戶覺得這挺合算,也就立刻去找新房源,三四天就搬走了。在他搬走後,我收拾了自己幾件衣服和日常用品,搬到團結湖去了。  儘管離婚當天我還得跟前妻住在一套房子裡,但又覺得再沒有什麼約束自己了,也想墮落一下,發洩一下這幾年被前妻性禁錮帶來的鬱悶和憋屈。於是,當晚我就到洗浴中心找雞快活去了。  這可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嫖娼經歷,值得記錄一下。  那天,我如願以償地拿到那張綠皮嫖娼許可證,也沒跟爹媽通報離婚 ​​這檔子事兒,自個先下川菜館子暴搓了一頓。吃晚飯以後,我開車路過××桑拿會所,感覺那裡場子不小,霓虹燈挺亮,覺著檔次還成,就停了車進去了。  當時心情好爽啊,覺得這下我可自由了,再不受那個性冷淡折磨了,老子想操誰就操誰!  ××桑拿會所,跟一個什麼省駐京辦事處的大樓挨得挺近。以往,我在尋花問柳這種遊戲裡的經驗值幾乎為零,不知別處如何,反正進去了一個氣派的前廳,被服務小姐領著上了電梯,送進了一個類似賓館的樓道裡。  雖然正值隆冬,但裡邊熱氣騰騰。迎賓小姐穿著旗袍,開叉很高,大屁股若隱若現,樣子很是誘人。樓上有服務生接待,把我領到一個房間裡。  房間很大,大約有四五十平米左右。外邊一半,左首是個很大的桑拿房,右首是衛生間,裡邊有個很大的衝浪浴缸,八成是洗鴛鴦浴用的。房間靠裡邊則是一張巨大的水床,看樣子睡五六個人搞群P沒問題。床的正頂上,還吊著兩根不�鋼柱子,跟雙槓差不多,不知道啥用處。  我躺在床上擡頭看,屋頂天花板是一面跟床差不多大小的鏡子,從鏡子裡完全可以看清床上的一切。靠,這環境可太雞巴淫蕩了。  抽了枝煙等了一小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徐娘進來了,臉抹的跟掉進面缸裡滾過一樣白,燙著個棕黃色的大波浪捲,嘴唇薄的像兩片紙,滿臉堆笑。  雖然我沒有嫖娼經驗,但智商可不低,一看就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媽媽桑了。  媽媽桑見了我說:“先跟先生說一下這裡的消費,先生您點的豪華套房,房費一千,不限時間,小姐小費八百。”   我靠,真有點貴,我心想。但已經進來了,再夾著尾巴走人也太沒面子了。  於是我點頭認可。  “先生,想找個什麼樣的小姐?”媽媽桑問道。  我想了想,說:“我喜歡長發高挑的,一米六五以下的不要,五官要秀氣,皮膚要白。”   媽媽桑說,好哇:“我們這裡好多漂亮小姐呢,還有新疆小姐,先生要不要嚐嚐鮮?”   “什麼?新疆小姐?是維族人嗎?”我覺得有些興趣,以前看電影,新疆女人不少還挺漂亮的。  “是啊,要不來一個試試?”   “嗯,好吧。”   媽媽桑轉身離去,時候不長一個維族小姐進來了。  媽媽桑沒騙我,這女人打眼一看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維族女人:頭髮焦黃,深目高鼻,紅色眼珠,人高馬大,身材威猛,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靠,這可不符合俺的審美情趣,我還是習慣於纖柔的東方女性。於是我含著歉意對她說了聲“對不起”,要她再把媽媽桑叫進來。  媽媽桑其實就在門口,轉眼又進來了,還是滿臉堆笑,問:“先生,不喜歡啊?那換個小姐如何?”   “嗯。”我說:“好,換一個吧。”   媽媽桑離去半分鐘,又領進來一個。我看了看這個雞,覺得還行,反正比我前妻強多了,於是點頭讓她留下來了。  見我首肯,媽媽桑這才關門離去。  小姐自顧脫了衣服,又幫我脫掉。媽的,一脫衣服可就露餡了:那小姐雖然臉上抹的很白,身上可一點都不白,脖子那里黑白涇渭分明。  靠,又是個靠化妝的假美女,我心裡禁不住一陣失望。  小姐見我不吭氣,問道:“大哥,要不然我們去洗鴛鴦浴?”   洗鴛鴦浴?我可不打算跟你洗什麼鴛鴦浴,一想到跟一個被千人騎萬人操的窯姐在同一個浴缸裡泡著,也不知道你有啥病,我就覺得慎的慌。所以我婉拒了,說我想洗淋浴。  小姐一聽,說:“那也成,大哥。”   小姐是東北口音。說也奇怪,北京這類場所裡的小姐,十個恨不得有八個是東北人。  我沒話找話地問道:“小姐是東北人吧?”   “是啊。”   “哦,東北哪裡的?”   “黑龍江的。”   “哦,黑龍江哪的?”   “佳木斯的。”   “哦。”哦到這裡,我突然想:靠,我問這個乾嗎,她是哪里人關我屁事啊。我他媽怎麼變得這麼無聊啦?  但是,不問這些無聊的問題能幹嗎?無奈,我只得繼續著無聊的發問:“小姐你姓啥?”   “我姓李。”小姐答道。  “哦。”   “老闆你姓啥?”小姐問我。  “我姓張。”   靠,都他媽沒一句實話。  談話到這裡,小姐要幫我洗淋浴。我攔住她,說:“算了,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心想,誰他媽知道你的手幹不干淨呢。  因為擔心小姐趁我淋浴時翻我褲兜,我就那麼閃電般隨便衝了一下,就躺上了床。剛才沒脫衣服沒感覺,一脫衣服才感覺這水床可真他媽冷。這裡也是奇怪,這大冬天的,搞個水床幹嗎?而且連個被子褥子都沒有,這不成心想讓我美麗凍人嗎?  小姐洗完後也上床來,看了看我,虛情假意地說:“大哥,你長得真帥啊。”   “小姐,你也很漂亮喔!”我也虛情假意地回答道。  話雖這麼說,但心裡很緊張,總是怕這小姐身上有什麼病之類的傳給我,小弟弟自然委靡不振。  小姐取出一個套子給我套上,問我是全套還是直接打炮?我一邊被她套,一邊擔心這保險套會不會是雜牌貨?  這時我不知道是被水床凍的,還是因為英勇就義那一刻的臨近而感到害怕了,渾身上下忍不住瑟瑟發抖,牙齒咬得咯咯響。  於是我連忙說,等一會再說好不好?小姐感覺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句,幹嗎啊。我連忙解釋說:“就等一等,我現在好冷。”   小姐見狀,笑著說:“那我給你暖暖吧。”   說完,她往我身上壓過來。這時,我猛然發現小姐胸脯上似乎有幾個紅疙瘩,頓時聯想起什麼梅毒淋病尖銳濕疣艾滋病之類一連串可怕名詞,剎那間本能地用手把小姐往外一推。  大概用力過猛了,把小姐嚇了一跳,驚叫道:“你幹嗎啊?”   我也對自己剛才的神經質感覺不好意思,就解釋道:“我們……還沒熟悉呢,要不,咱們先聊聊天?”   小姐被我連續幾次拒絕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就又問:“大哥,聊啥呀?”   我想了想,還真他媽想不出要跟她聊啥,頓時也沒話可說了。  小姐見狀,就說:“我為你吹簫好嗎?”   我一聽,覺得也不行,誰知道她那張嘴晚上吃了啥呢,沒準是煎餅果子羊肉串之類,那辣椒,那醬……想想都噁心。還有,沒準丫那張嘴裡還有什麼致命的病菌?把我的命根子含在這張嘴裡,想想都怕。  於是我趕緊推辭道:“不忙不忙,先就這樣躺會,聊聊吧。”   那小姐職業素養可真不行,竟然開始不耐煩了,抱怨地說:“大哥,你能不能快點啊,這也不做那也不做,咱們都浪費半天時間了。”   我一聽她這麼說話,覺得更沒意思了,就反問道:“怎麼浪費時間了?我又不是不付錢。”   談到這裡,我一點搞的興致也沒了,也就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的場合。乾脆坐起來跟她說:“算了,今天我也沒心情搞,買單!”   就這麼著,結束了讓我刻骨銘心的唯一一次嫖娼經歷。  晚上回到家裡,不,那已經不是家,而是左家莊那套房子裡,發現前妻又沒回來。我心想:呵呵,或許她在跟我離婚之前早就在外邊有了人,所以才會性冷淡,才會討厭我的愛撫,才會對我漠不關心,才會經常夜不歸宿。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我並沒有證據。但現在無所謂了,這個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那夜我其實沒有睡著,她也一直沒有回來。  在短暫體會到拿到離婚證的歡喜與輕鬆之後,我又陷入了悲哀和迷惘。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面對今後的生活?我該尋找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禁從床上起身,來到客廳,點了一枝煙頹坐在沙發上,望著空蕩蕩的房子,我的心也空蕩蕩的……   第二天,她還是沒有回來。  第三天晚上下班,我在外邊隨便糊弄了口飯,然後回到曾經的家。  這回碰到前妻了,令我意外的是,她居然自己做了一頓飯,有三、四個菜,正準備吃呢。見我回來,她對我說:“你吃飯沒?我特意多做了一個菜,你要沒吃飯的話一起吃了吧。”   我呵呵一笑,說:“謝謝你,我吃過了。”   說完,我徑直進了書房。心想,這種時候,你有饕餮的雅興,我可沒有。  第四天,我下班後住到了大哥家裡,跟大哥大嫂講了我離婚的事情。  大哥大嫂聽完了來龍去脈,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大嫂嘴快,聽完我的介紹後,驚訝地說:“哎呀,守杰,你怎麼……說離就離了呢?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跟咱爸媽商量一下?那婷婷……”   我嘆了口氣,回答道:“唉,沒辦法,再不離,我這輩子就毀了。過得下去過不下去,那是我的事兒,跟爸媽商量什麼?特別是咱媽,整個一唐僧,一聽我要離婚就要我為孩子犧牲自己,我聽她念經都聽煩了。婷婷的事兒,以後再說吧。要說錯,千錯萬錯,她不該降生在我這個家。張佳麗這家子人,誰攤上誰倒黴。”   ​​大哥聽完後,則說:“守杰,你離得對。你早該把她一腳踹了,這麼多年,你過那些日子我們都看不下去。咱媽的那套老思想你別理,完全是想把你變成一受虐狂。你自己毀了,還有什麼力量再去保護婷婷?婷婷的事兒,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只是,你得振作點兒,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是滋味,但這關早晚得過。出來了,我敢說,你隨便遇一個人,都比張佳麗強。”   然後,大哥大嫂又詳細詢問了一下財產分割情況。  第五天是周末,下班之後我直接回了迴龍觀父母家裡,對他們說了下我離婚的事情。果不出所料,老爺子表示贊同,老媽又當了一回唐僧。但我告訴她:“媽,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你不想讓我早點死,那你就別勸我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老媽又回憶起我和前妻相處的種種不幸,轉而支持我離婚了。  在父母那裡待了兩天,星期天下午,團結湖那套房子的租客打電話告訴我,他已經找到了房源,搬走了。為了表達對我免去一個月房租的感激,他臨走前還請個鐘點工做了一下清潔。當晚,我回到左家莊的家裡,拿了幾件常用的衣服,搬到團結湖去了。  我在里屋收拾東西的時候,前妻正坐在客廳看電視,沒有註意到我的行為。等我拎著拉桿箱走到客廳,她才明白我這是要搬走了。於是她馬上站起來,看著我問道:“你是要出差嗎?”   “我要搬走。”   “為什麼?”她一臉驚詫。  “什麼為什麼?我們離婚了啊,我還不搬走。”   “可這套房子是給你的啊?”   “那不是你還要在這兒住一個月嘛。”我看了看她,回答道:“我住我二哥那套房子去。”   “其實你沒必要急著搬走。”   “我認為有必要。”我冷冷地回答道。說完,我打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現在我都認為,我離這個婚真是英明決策。我離婚後曾經回想過,面對這場婚姻我自己有沒有什麼遺憾?前妻有沒有什麼值得我懷念的地方?情緒低沈了十八天,我發現我對離婚的遺憾就是離得太晚了,要是沒小孩時,不,談戀愛時就拜拜就好了。  而前妻的好處,我雖然絞盡了腦汁,也愣是沒想起一個來。不是我思想太偏激,如果我在離婚前後這麼想,那肯定是因為偏激。但離了三年,早就心平氣和,身邊都過了好幾個人了,我仍舊想不出她的什麼好處來,那就不是我太偏激,而是她太極品。  同樣,我離婚後來自親人朋友的旁證,也證明了我的感覺並沒有錯。離婚後,我越混越滋潤,連相貌都發生了變化,顯得比以前年輕陽光多了。不光我的父母兄嫂為我離婚感到高興,就連我的那幫狐朋狗友,同事同學,遠房親戚,街里街坊,一聽說我離婚的特大喜訊,個個喜上眉梢,激動得熱淚盈眶、奔走相告,來賀喜的人比當年出席婚禮時的人都多,愣是找不出一個來弔喪的。  我五歲那年,首都百萬軍民曾熱烈慶祝粉碎“四人幫”,那場面也不過如此吧。

  十八、兩個女人的戰爭
  
  愛情從希望開始,也由絕望結束,死心了,就是再不存著任何我曾經對你有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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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抄自一位網友的博客  時間飛快地從我們身邊流逝,一去不回頭。短短的一年裡,我身邊先後走過四個女人。最終,我把注意力集中在C女和D女身上,很長時間裡猶豫不決。  轉眼到了2006年元月,我和前妻離婚也將近一年了。這期間,我對C女的感情逐步加深,心靈的指針已經傾向於她。只是,我是個磨嘰性格,遇事總喜歡往後拖,還沒來得及做最後的抉擇。  那天,我從外地出差回來,和C女約好一起到我團結湖的家裡過週末。為了給我一個驚喜,C女提前到了我家,化了妝,穿了情趣內衣,然後披著睡袍坐在沙發上等我。  這時,我前妻帶著女兒來了。  一個前妻,一個現任女友,兩個女人湊到一起,必然會發生一場戰爭。  前妻和我是一前一後回到我家的,前後大概不超過三分鐘。後來,C女和我前妻分別提過這事,加上我的親歷,勾勒出了這次沖突的完整情形。  頭一天,也就是星期五那天晚上,我剛從出差地坐上火車回家,預計第二天上午到達北京。就在我剛剛放下行李,躺在自己的下舖上打算聽MP4時,我接到了前妻的一個電話。  “守杰,明天婷婷的培優班老師有事,不上課。”前妻說道。  “哦。”我不知道她跟我說這些幹什麼。想讓我明天就接女兒嗎?算了,已經跟C女安排好了,明天我們要一起度過,還是後天再接吧。  “我想……咱們明天一起帶婷婷出去玩玩行不行?婷婷說了好長時間了,想讓咱倆一起帶她出去玩玩。”前妻吞吞吐吐地說出了這個要求。  “哦……”我心想,幹嗎非要兩人一起帶她出去啊,那多尷尬。於是我婉拒道:“我最近在外邊出差,現在剛上火車,明天才能回來。而且,我這幾天挺累的,一起帶孩子玩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再說了,我看天氣預報,這幾天北京挺冷的,出去也不方便。”   前妻見我推託,就直說了:“守杰,我也想見見你,有些話想跟你再說說。”   其實前妻在離婚後,並沒少找我,但我一概狂暴地拒絕。她也有自尊心,也怕我罵她個狗血淋頭,見我不願見她,就不敢再當著我的面說什麼了,就是我接女兒時她也不說什麼。  她雖然不見面說,但是發短信,意思一般不外乎:各退一步,雙方都有錯,珍惜老感情之類。我一看這類不鹹不淡各打五十大板的屁話就來氣,老子退個屁啊,老子沒錯。別人家的事情咱說不好,但我們家的這些事,我不認為我錯到那裡去了。因此,我對這類無聊短信一概不回。  此時聽前妻又講有話要說,我就隨口給了她個軟釘子,說:“行,以後再說吧,這個星期我確實沒時間。”   但當時我並不清楚,就在那天,或者那天之前,前妻大概不知道從哪兒看了些關於夫妻相處之道的文章或者書籍,又產生一些感悟了,覺得自己以前太不溫柔,對我太不關心,等等。可能她覺得有些後悔,還是想挽回,就買了幾條好煙,兩條好茶,還有一件羊絨衫來看我。  這麼多年,也就是剛結婚時她給我買過類似的東西,此後就對我一毛不拔了,哪怕是她掌握著我的銀行卡,也依舊對我一毛不拔。  所以,她說帶女兒出去玩玩是假,想來表示一下她的後悔和對我的關心是真。當她得知我從外邊出差將回,立刻感覺到這是一個噓寒問暖的好機會。  大概前妻怕我到時候不許她進門或者開口罵她,來看我時連女兒都帶上了。這樣以來,我就是再不樂意,也不會當著女兒的面罵她或者把她趕走了。臨到小區門口,前妻還在附近鮮花店買了一束鮮花,讓女兒拿著,意思是準備歡迎我。  她跟我這十幾年,在是一家人時候兇的像個惡煞,離了婚倒要學文明禮貌了。  而此時,C女穿著情趣內衣,外邊就隨便裹了一個睡袍,坐在客廳的貴妃床上等我。我進小區門的時候,還跟她發了個短信說了聲我到門口了。  我目前住的團結湖這套房子,以前是出租了的,我自己住回來後,就找了鎖匠換了防盜門的鎖。可是單元門鎖是磁卡的,沒換。雖然我和前妻離了婚,但離婚時,她並沒有把團結湖這套房子的鑰匙交出來。雖然防盜門她打不開,但單元門的磁卡她還有,因而進單元門暢通無阻。她帶著女兒到了我家門前,按響了門鈴。  正在看電視的C女聽到有人按門鈴,就以為是我,連忙興沖衝去看門。一開門就看到我前妻和我女兒,不由得一愣。起初C女還以為,外邊站著的是收水電費或者上門推銷的大媽,但旋即一低頭看見我女兒了。C女以前在我電腦上看過我女兒的照片,認得她。  C女頓時愣住了。  我前妻也沒料到,我屋裡會有這麼一個穿著睡袍的年輕女人,也愣住了。  兩個女人愣著僵持了片刻,前妻馬上就意識到這是她的對手,立即產生了敵意。於是,她先不厚道了,故意作踐C女似的問道:“你是誰呀?是不是新來的保姆?”   她也不想想,我一個會做飯的單身男人要保姆幹嗎?  C女略微鎮定了一下,回答說:“我是李守杰的女朋友。”   雖然C女猜到,外邊這個女人很可能是我前妻,但剛受到前妻的侮辱,就來了個以牙還牙,明知故問了一句,說:“那你是誰?收電費的還是掃樓道的?”   前妻想了一下,說:“我是李守杰的愛人,請你讓我們進去好嗎?”   靠,她說她是我李守杰的愛人!  C女一聽這話,頓時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氣勢一下子就矮了半截,大概被搞蒙了。我跟她交往那麼久,她並沒看過我的離婚證,我們倆誰都沒看誰的離婚證,只是對方說自己離婚了就信了。這下,我前妻說自己是我老婆,一下子弄得C女沒了主張,開始懷疑我是不是騙了她。  由於被前妻搞蒙了,就那麼稀里糊塗的讓開路,我前妻就拉著女兒進了客廳。  一進門,前妻就把那些禮物放到餐桌上,然後不請自來地到廚房轉了一圈,用電水壺接了一壺水燒上。團結湖這套房子,她雖然來的不多,但也是熟門熟路。而現在因為要和C女暗中較勁,她就更要表現出一種氣勢,提醒C女她張佳麗才是這屋的女主人。  衣著暴露的C女傻站著,腦子裡一片空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換衣服也不是,不換衣服也不是,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前妻燒上了水,然後回到客廳,把女兒抱在懷裡,坐在沙發上上下下打量著C女,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對她說:“你坐啊?你是怎麼進我家的?”   C女即便再沈著冷靜,這時候也慌了神,只好緊緊地裹了裹睡袍遮羞,竟然就那麼聽話地坐下了,低下頭不敢看我前妻。  當時C女濃妝豔抹,穿著黑色漁網襪,還遊做愛才穿、平時連走路都走不了的那種超高跟涼鞋,怎麼看怎麼像個演A片的。  前妻盯著她的腿和鞋看了又看,也沒話可說了。  這一切發生在三分鐘之內。就在這時,我回來了。  正在C女和前妻在我家裡較勁的時候,我已經拖著行李箱進了單元門上了電梯。自從那晚C女第一次為俺吹簫以來,C女也接受了口交了,口活技術也越來越熟練。雖然跟A女D女相比還是差了很多,但是也能給咱帶來感官刺激了。    我站在電梯裡,一想到進門後就能親吻撫摸C女那雙如玉的美腿,被她含住小弟弟,然後老漢推車插她的美屄,俺那話兒倏地就硬了起來,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微笑加淫笑。一個多星期了啊,我倆都憋壞了。  C女此時正尷尬地坐在沙發上,雙手緊緊裹起睡袍,如坐針氈。她又羞又氣又納悶,假如當時我家地板上有個縫的話,C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我前妻則下意識地盯著C女那雙腿,漁網襪和高跟鞋,一邊想這大冬天的,這女人幹嗎穿網襪?穿著那雙鞋可怎麼走路?一邊飛快地開動腦筋想該怎麼辦。她也確實沒想到竟然遇到這種事。雖然她很清楚,我離開了她 ​​再找個女人,的確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但她沒想到這麼快,也沒想到她的繼任者會這麼漂亮,更沒想到會被自己撞個正著 ​​。大概讓她唯一感到有點快意的,就是C女穿著那種衣服為她開門,讓她出了醜。  我女兒也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漂亮但衣著奇怪的阿姨,納悶這個阿姨怎麼會在大冬天穿涼鞋?而且她怎麼會出現在爸爸的家裡,還在爸爸不在的情況下?她是誰?儘管女兒並不懂得大人之間的事情,但是能夠感覺到,這個阿姨與自己媽媽之間並不友好。  等我的敲門聲響起,C女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樣,“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跑向門廳,為我打開了門。因為太著急了,崴了一腳。  站在門外的我看到C女為我開門,就微笑著,對著倚牆而立的她說:“啊,你來了,想我了吧?”   說話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衣著打扮,心中一陣驚喜,立刻把行李箱放下想抱抱她,但是忽然被C女推開了。詫異中,我才發現C女臉色非常難看,一點笑意也沒有,而且臉臊得通紅,眼睛裡邊好像淚花閃閃的。  我覺得有些奇怪,忙問:“怎麼啦?”   C女什麼都沒說,用眼色示意我往客廳裡看。  我趕忙又拖起行李往裡邊走了幾步,一看,也呆了。  一個男人兩個女人,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頓時屋裡一片沈寂。倒是女兒看到我,喊了一聲:“爸爸!”打破了這種沈寂。然後女兒掙脫了前妻的懷抱,向我跑來。  我蹲下身抱起她,親了一口,然後放下,說:“乖,先到媽媽那裡,好不好?”   我穩了穩神,覺得應該首先把她們隔離開,就把C女拉到臥室裡。  C女一走路,我才發現她一瘸一拐的,只好把她扶進去了。讓她在床邊坐下,問她怎麼回事?C女帶著哭腔說:“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問你自己!我在家等你,誰知把你老婆等來了。”   我連忙對C女說:“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問問怎麼回事。”   我來到客廳,看到前妻還抱著女兒,無意識地張著個嘴坐在沙發上發呆。唉,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分開大半年,我始終沒拿正眼瞧過前妻一下,現在認真地看了看她,發現她變得更難看了:弓腰駝背,腹部像掛著個遊泳圈;臉色灰暗發青,皮膚上的痘痘更多了,一片連著一片的。大概是剛才緊張的緣故吧,因為近視本來就略微外凸的雙眼更凸了。  以前,沒比較還沒有直觀印象,現在C女跟她站在同在一個屋簷下,對比極其強烈。  我靠,怎麼跟這麼個人過了這麼多年?不光是長的難看,而且心如蛇蠍,十幾年如一日跟吸血鬼一樣把我當猴耍!想到這裡,我自然是惡向膽邊生,要不是女兒在跟前,恐怕就直接把她踢出門讓她滾蛋了。但是看在女兒的面上,我還是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話。  “你來這幹嗎?”我冷冷地問。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聽說你出差回來……”前妻語無倫次地答道。  “我昨天不是已經告訴你我沒時間了嗎?你他媽又跑來 ​​幹嗎?嗯?怎麼著,你又想找什麼茬啊?”話說到這裡,我還是忍不住流露出憤怒了。    自打幾年前跟丈母娘鬧翻後,我跟前妻就沒幾句好話,每次說不上三句就忍不住要發火,都成習慣了。心想:媽的,你來就來唄,帶著女兒來當擋箭牌幹什麼?讓她看到這種場景,對她心理會造成什麼影響?  前妻無語。她那天不是來跟我找茬的,是來向我獻愛心的。可我當時也不知道,以為她又是想找茬的。  見她無話可說,又看了看女兒,我略微平和了一下情緒,說:“你們先走吧,現在弄得大家都不方便。”   前妻聽了我的話,再沒像以前那麼兇巴巴的反唇相譏,而是低著頭站了起來,小聲對女兒說:“婷婷,咱們走吧。”   走到門口,前妻扭頭又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但沒說。就跟女兒說:“婷婷,跟爸爸說再見。”   女兒順從地說了聲:“爸爸再見!”   我目送前妻領著女兒離去,不知為什麼忽然有了一種可憐她的感覺。唉,這個女人真他媽的有病,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天到晚算計算計,不光作踐我,也作踐她自己。算來算去算的家破人亡各奔東西,這下滿意了吧?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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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7:23:47

  十九、牽起你的手
  
  說到底,愛情就是一個人的自我價值在別人身上的反映。
     �� �� �� �� ——愛默生  送走前妻和女兒,關上防盜門,我才鬆了口氣。這時想起來皮鞋都沒脫,趕緊換了拖鞋,又脫了羽絨服外套,這才跑到臥室裡。  C女還沒有從剛才的羞辱感裡掙脫出來,依舊坐在床邊發呆。  我趕緊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給她脫了,然後我也坐在床邊,輕輕搬起她的雙腿,為她揉受傷的腳踝。  “沒事吧。”我問道。  “……”C女不回答。  “我也搞不清她怎麼會跑來。”我繼續解釋。  “……”C女仍然不回答。  “你倒是說句話啊。”面對她的沈默我也有些沈不住氣了。  “你要我說什麼?”   謝天謝地,她終於開口了:“我從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憋了這麼半天,她就是等我來呢,我一說話,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哎呀好啦,又不是我羞辱你,早跟你說過那女人是潑婦。”我趕緊從床頭櫃拿了張面巾紙幫她擦眼淚安慰她,可是被她一下擋開了。  “李守杰,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離婚沒有?”C女奪去了紙,自己一邊擦淚一邊問道。  “當然離了啊,難道這會騙你嗎?”我當時並不知道,我前妻在她面前自稱是我老婆,納悶地說道:“離婚證就在保險櫃裡放著呢,你要不要看看?”   “我要看!”C女已經不信任我了。  “好,我這就給你看。”我放下她的腳,費了一會功夫,從保險櫃裡找出那張綠色的救命符,遞給C女。  C女接過我的離婚證,像銀行職員審視假鈔那樣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又像海關職員那樣把照片上的人跟我比了又比,好像懷疑這證書是我在過街天橋下邊花五塊錢弄來的偽證似的。確認無誤後,才把離婚證還給我。  我剛接到手裡,她又搶了回去看了一眼,實在看不出破綻,這才又還給我。然後,審問我道:“那她怎麼自稱是你老婆?”   “什麼?她自稱是我老婆?”我也驚訝的瞠目結舌:“她什麼時候自稱是我老婆?”   “就剛才!”   “靠,她有病吧?真是有病!”我只能這麼評論前妻的行為了。然後,為了緩和氣氛,我又捧起了C女的腳,繼續為她揉捏傷處,說:“算了,都過去了,咱們不理她就是了。”   “不行,你得解釋清楚,她為什麼自稱是你老婆。”女人就是這樣,即便是C女這麼理性的女人有時也會衝動,依舊對我不依不饒。  “靠,我哪知道啊?離婚證都讓你看過了,我還能解釋什麼?”   “她為什麼自稱是你老婆?你們倆背地裡會不會有什麼來往?”C女繼續窮追不舍。  “絕對沒有!我以人格擔保,對天發誓!”我忙向她保證。  “那她為什麼自稱是你老婆?”靠,這話轉一圈又繞回去了。  “我哪知道啊,嘴在她身上長著,她可以說她是我的老婆,也可以說她是胡錦濤的老婆,小布什的老婆,普京的老婆,我哪能管得著啊?”看她不依不饒的樣子,我急中生智,幽她一默。  “那她為什麼只說是你的老婆?”   我昏,你有完沒完啊?我心想。但是看到C女的表情似乎有些鬆動,覺得還應該繼續幽默下去逗悶子:“廢話,她要說她是小布什的老婆,你信嘛?還不直接打電話叫救護車送安定醫院去了。”   C女這才稍微穩定了點情緒,只聽她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錯啦,是那一隻。”     “什麼?“我一下沒搞明白,瞪著倆眼問C女。  “我是說你揉錯了,是另外一隻腳崴了,笨蛋。”C女已經不再那麼惱怒了。  我連忙換了一隻腳揉著,然後對她說:“咱們去醫院看看吧。”   “算了,不用了,崴的不是很厲害。”   “那也得去,萬一出什麼事呢。”   “我不去,好不容易到星期六,我可不想去醫院耗著。”   “那我給你擦點紅花油什麼的吧。”   “嗯。”   我從五斗櫃裡找出一瓶紅花油出來,為她脫掉漁網襪,然後在她的傷處塗上紅花油,輕輕地為她揉搓。  “守杰,我們談談吧,有些話想跟你說。”C女看了看自己的腳踝,見沒有腫起來,就躺了下去,順手扯了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對我說:“咱倆相處這麼久,一直都沒認真地談過。”   “嗯,行啊。”我繼續給她輕揉了片刻腳踝,然後也躺到了C女旁邊。  為了活躍氣氛,我順勢把手伸進C女T褲裡邊。那T褲是我跟她一起到成人用品店選購的,黑色薄紗材質,正前方三角部位用金色和彩色絲線繡著一隻色彩斑斕金光閃閃的蝴蝶,看上去非常性感撩人,當時我倆不約而同地看中了它。  但是C女卻拿開了我的鹹豬手,對我說:“守杰,咱們今天就別做了吧,我現在沒心情,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一聽,也是,碰上這麼檔子事兒,多高的興致也得給敗了。得,今兒個得玩嚴肅文學了,那就甭搞了。又一想,我那前妻真他媽是個掃帚星,怎麼一沾著她我就倒黴呢?她只要一出馬,我準碰不上什麼好事。  不過,我也真的覺得有必要跟C女談談了,只是我是個磨嘰個性,見她沒開口談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主動張開這張嘴。然後又一忙,這事就給耽擱下來了。被動男就是這樣,總是等著兔子自己撞樹樁子。現在C女既然主動開口了,那麼,我也樂得奉陪。  “守杰,你覺得我怎麼樣?”C女先發問了。  “你?你很好,真的很好,能遇到你我非常幸運。”我說這話時,尚有點虛偽,因此做賊心虛地特別加重了“真”和“非常”倆字。本來也想說“對你很滿意”,但一想,C女這樣的人不需要我滿意,也就沒說。  “Goon”。  “起初只是覺得你漂亮,溫柔,幹練,覺著你有氣質,有教養,但後來越處越發現你的優點,特別是咱倆去思陵那次,我跟你產生了心有靈犀、琴瑟合鳴的感覺。”   本來我還想說她有“知性美”的,但想到我曾經在貞操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被迫對B女用過這個詞,再用到C女身上那是褻瀆了她,就沒說。  完了,又一個好名詞被我給糟蹋了。  “嗯,那次我也有這種感覺。”C女回答道:“Goon”。  “而且,跟你相處,我覺得非常默契。你所想做的,往往正是我也想做的;你每提出一個建議,都讓我有種正中下懷的感覺。”我接著說道。  “嗯,還有呢?”C女繼續問道。  “跟你越處,我越喜歡你。起初你就很吸引我,但那隻是外在的吸引。但處的時間久了,我發現你內在東西更美麗。我本來已經把你想像得很好了,可是,你總是能夠讓我覺得,你本人比我想像中的你更好。所以,我覺得我自己對你的感情越來越深……”   我說到這裡時,C女突然打斷了我,說道:“守杰,你知不知道,你給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是嗎?”我心中一陣驚喜。  “嗯。你剛才說你對我的感覺時,我就有些驚奇,你怎麼把我想對你說的那些,都說出來了?”   “啊?真的?”我很驚訝。  “是,比如那句'你本人比我想像的你更好',我真的想對你這麼說的。現在你說出來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啊……天哪……所以,我覺得咱倆才是天生的一對,我覺得你才是我要找的人。”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就在這一瞬間,我已經否定了溫柔賢惠、小家碧玉的D女。  C女和D女,我拿著她倆已經翻來覆去對比了很久了。作為一個被十年婚姻深深傷害、又被A女、B女急功近利的心態所震驚了的男人,我的這次對比得格外慎重,甚至有些刻薄,有些殘酷,有些不道德。但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這樣做:儘管我是男人,但我的感情太細膩,太優柔寡斷,太多愁善感,太在乎對方與我是否心心相印,所以也太容易受傷害。  以往的婚姻對我的傷害是致命的,但還心存一線希望。而遇到A女後短短兩個月就經歷了從感動、憧憬、厭倦到幻滅的全過程,讓我對女人這個群體產生了懷疑。我再也不敢隨便選擇一個女人去投入地愛她,哪怕是實際上都很好的C女和D女,我其實一樣疑神疑鬼。我的理智時刻提醒我,一定要在真正愛上這個人之前弄清楚她跟自己是否合拍,儘管實際上我可能做不到真的那麼理智。  當然,這種選擇是雙向的,在我對比選擇她們倆時,或許她們也在拿著我跟別人對比。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人如果同時追兩隻兔子,將會一無所獲。在理性對比長期不分伯仲、決心難下的情況下,這個突發事件促使我做出了選擇。  婚姻和愛情,不完全是理性的行為,感性同時也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次,我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迫做出了選擇,腦子裡想到的唯一一個人就是C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這說明,我的心裡真正愛的是她,而不是D女。和D女雖然有很多牽掛和欣賞,但不是愛情。  這時我感到對D女有些抱歉,這個小師妹其實也挺招人喜歡的,如果沒有遇到C女的話,我肯定選的是她了。但我畢竟是找老婆,尋找的是一個能和我琴瑟合鳴的愛人,不是找上床保姆。以後,能幫到她就幫幫她就行了,想辦法給她找個好一點的工作,再想辦法給她找一套好一點的房子。  我不想傷害D女,但實在是沒辦法,我只能選擇一個人做我的妻子。我淘汰她的原因不是因為她條件不好,或者是感覺不好,而是因為和她相處我找不到與C女那種靈魂深處的共鳴感。那種感覺,對於經歷了十年浩劫的我來說,是做夢都不敢想像的奢侈品,所以根本沒有列入我最初擇偶的考慮範圍裡去。  可是我意外地發現了,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般可貴的情感,還有這般深沈的愛——這大概是很多人一生都無法體驗到的珍愛源泉,而我竟然得到了。  所以,D女毫無懸念地出局了。  這時,我本想對C女再說一遍“感覺遇到你太晚了”,但一想,再跟祥林嫂一樣嘮叨這句話就太虛偽了太沒意思了,於是忍住沒說。  “但是,守杰,你並不很了解我的過去,也不完全了解我的想法。”C女看了看我,意味深長地回答道。她今天化了煙薰妝,整個眼睛看上去霧濛濛很迷離的感覺。  的確,我不了解C女的過去,以前曾相互問起離婚的原因,我基本上是照實交待了,但C女先是淡淡說了句“性格不合”這個最庸俗但也最包容的理由。什麼事情都能歸咎於性格不合,這是離婚的萬金油理由。離婚的男女,假如誰只是這麼說離婚的原因,那麼說明她或者他並不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你。而且,假如誰這麼說給相親的人聽,那麼說明,她或者他已經被人問過無數遍了,以至於再重複那些故事自己都厭倦了,因此我也就知趣地沒有再往深問。  後來交往的深了,C女又提到過“前夫出軌”這個很Popular的理由。但是跟A女的交往給我一個啟發,“前夫出軌”這個理由背後隱藏著千差萬別的原因,並不能以此簡單地斷定誰是主要過錯方。比如,假如我在跟前妻的婚姻內,忍受不了前妻的折磨而出軌的話,那麼我依然有充足的理由把過錯推給前妻。只是,我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個性,我能忍受前妻很多年,一旦忍受不了我也不出去偷雞摸狗,而是直接跟前妻GameOver,然後再尋找新的婚姻。  這次不同了,C女既然自己提起這事,就表明她願意向我敞開心扉了。儘管這個故事她可能再也不想重提,但遇到我,此時此刻她覺得應該讓我知道了。C女跟我一樣,出身於一個普通機關幹部家庭。我們這類家庭並不是什麼很牛的出身,在北京,這樣的家庭一抓兩大把。C女父母職位不高,但都是老大學生;她的成長環境單純,家教極嚴,這點能夠從C女的氣質裡看的出來。俗話說,三天能出一個暴發戶,三年出不了一個貴族,C女的氣質,是從小一點一滴地養成的。  但是物極必反,太嚴厲的家教讓她產生了一種很深的叛逆性格,雖然她外表不張狂,但內心極為固執,也極為孤傲自戀,不能忍受任何屈辱。在物質、地位和尊嚴面前,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尊嚴。  C女的前夫是個衙內子弟,兩人也是大學同學。以C女的個性,她是不會主動招惹紈絝子弟的,但那時她前夫對她追的很緊,而且顯得也很有教養,很會體貼,長的也特別帥。時間久了C女也就跟他好了,進了傳說中的“豪門”。  結婚之後,C女沒有出來工作,而是做了全職太太。那個家庭,實在沒有什麼必要出來工作。但是C女慢慢發現,她前夫是個花花公子,玩女人是他最大的愛好。很快,他就對到手的C女產生了審美疲勞,四處尋花問柳。起初還掖著藏著,但C女懷了孩子以後,她的前夫更加一碼,對她既不關心也不重視,每天泡在女人堆裡,玩模特,玩演員,玩歌星。  沒有不透風的牆,C女孩子出生沒多久後知道了此事,跟前夫大吵一架。本來還想著,要是對方悔改了就吃了這個蒼蠅算了。誰知前夫反而倒打一耙,一陣怒罵,意思是你找上我,算你家里八輩子積德光宗耀祖了,你還在我面前犯什麼橫?你丫生了孩子身材跟母豬一樣我沒嫌棄你就算不錯了,你還來管我?  C女這樣的女人,是很在意愛情的感受的。以往,她生活在王子與公主的浪漫童話裡,此刻發現前夫忽然換了一副面孔,心裡完全無法接受。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她的愛情死了。  但愛情死了,還有婚姻,還有孩子。C女跟當年的我做出的選擇一樣:為了孩子,維持著婚姻吧,哪怕這婚姻裡已經沒有愛,只有責任。但是,她也跟我一樣,無法欺騙自己的心。不公平感、受屈辱感、被出賣感始終揮之不去,折磨著她,壓抑著她。  為了求得心理平衡,C女就跟公婆去說理,希望能從他們這裡得到一點理解。那麼,她獲得心理平衡後,可能就忍氣吞聲了。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公婆雖然在外邊混得有頭有臉,可實際上一點兒事理都不明。公婆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外尋花問柳的事實,可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C女向他們傾訴時,他們倆和C女前夫幾乎一個調調,一味護短。他們幫著C女前夫圓場子,說:男人麼,年輕時誰不花幾年,老了自然就會收心。  C女本想獲得公婆的理解和安慰,誰知他們竟然是這種態度,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於是她對公婆說:要維持一個家庭,彼此保持忠貞是最起碼的一條;前夫以前的問題,她可以不追究;但以後這樣的事情,絕不能再有。否則的話,她寧可離婚。  公婆聽出C女的口氣裡有威脅意味,不由得惱羞成怒。他們倆,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被人逢迎的地位,聽不得有人威脅自己。  於是乎,他們的臉色陰沈下來,向C女發出了最後通牒:她為這點小事這麼鬧,簡直就是不顧大局、不識大體,庸人自擾、沒事找事。如果再這麼胡鬧下去,他們這些做老人的可就不能允許了。意思是,你要是再鬧,那就要趕你走了。  事到如今,C女才看清楚,自己所進的這個豪門有多虛偽多冷酷。  以C女倔強的個性和敏感的自尊心,面對這樣的侮辱,感情自然徹底破裂了。C女是個很自我,但也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會為謀求舒適的生活條件去違背自己的意志,她做出了唯一能做的選擇——離婚。  在孩子兩歲的時候,C女離婚了。  但是,跟這麼一家人離婚,難度也是很大的。自以為高高再上的前夫和他的父母,對C女膽敢提出離婚,反應非常強烈。甚至不許C女的孩子跟她,放出話來說:孩子是×家的骨血,不能允許你帶走,再找個野男人玷汙了×家的高貴血統。  在多重壓力下,C女最終放棄了孩子的撫養權,淨身出戶。  起初她還想常常探望孩子,但×家總是想盡辦法阻撓,讓她無法如願以償。最終,她終於明白,以己之力,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抗爭過前夫那家人的。  從此以後,她索性有意不去想那些事,也不去想那孩子,就像自己從未生過養過他一樣。  從前夫家被掃地出門,C女也沒有得到什麼補償。前夫其實也並不真的想跟她離婚,只是覺得她小題大做、“胡鬧”得太過分了;而C女堅持離婚,觸怒了他們,讓他們覺得沒面子。在這種心態下,前夫一家在離婚時對她特別刻薄。C女也沒有去爭、去要、去求,而是咬咬牙自己找了一個很一般的工作養活自己,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了。  從那時起,她明白女人要想被人尊重,首先必須自重;一個女人只有擺脫了依附男人的心態,才能真正地獨立自主。所以,她邁出了自立的第一步——拼命工作,補習專業課和外語,也通過各種方式恢復了體形外貌。  C女畢業於某財經大學會計專業,英語特別好,上大學後還自修了一段德語。在度過了一段最艱難的潛伏時期之後,她到某跨國公司駐華辦應聘,無論從氣質修養,還是專業素質,還是外語水平,她都是出類拔萃的,因而順利通過了選拔,實現了她自立自主的第二步跨越。  巴爾扎克說:苦難,對於天才是塊墊腳石,對強者是一筆財富,對弱者是萬丈深淵。C女不是天才,但她也不是弱者。前夫不許C女跟孩子多接觸,雖然在感情上傷害了C女,卻也為她把精力全部傾注到工作上創造了條件。C女是很有教養的女人,不但會做事,特別會做人,無論是工作業績還是為人處事,都獲得了普遍讚許。短短兩年裡,她從普通員工躍升為財務部門的主管,又實現了自己自立自主的第三步飛躍。  C女還有一個姐姐,早年移民到加拿大了,後來她父母也去了。C女離婚後,她家裡想讓她也去了算了。但C女不去,因為她其實還是惦記自己的孩子。雖然她平時也沒什麼機會見到他,但畢竟同在一個城市裡,有時想想雖然沒見面,但起碼隔的也不遠,心理也稍微踏實點。  C女其實是挺固執的一個人,她拿定了主意以後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所以她家裡也沒有勉強她去,只是給她寄了一些錢,加上她自己幾年工作的積蓄,2004年底在酒仙橋附近一個小區裡買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  然後,她遇到了我。  講這些事情的時候,C女沒有像D女講自身經歷時那樣淚眼刷刷,而是非常鎮定,神態自若,語氣平淡,彷彿是陳述與自己不相干的另一個人的故事。  唯獨講到孩子的時候,我看到她眼中淚光一閃一閃,如同煙雨一樣迷離。她微微擡起頭,止住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水,輕輕嘆息了一聲,說:“唉,就算我沒生過這個孩子吧……”   C女講到這裡,我已經完全明白,她為什麼從不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孩子了,也明白為什麼在她的家裡,找不到有關她孩子的一絲影像。  聽了她的故事,我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原來她,這個看上這麼高貴而灑脫的女人,竟然也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也有這麼多無奈。  “那麼,你捨棄了這麼多,你覺得值得嗎?”我問道:“我有一個發小兒,是搞房地產開發的老闆,他也常年在外邊花,可是他老婆卻容忍了這種行為。當然,他老婆的寬容,讓他總覺得慚愧,可他還是管不住自己。但是,他們的婚姻卻是穩固的。”   “人和人,價值取向不一樣。我更渴望一份純真的感情,有些人卻並不在乎。沒有對與錯,只有接受還是不接受。就像你說的,觀念。”   “也是。”   對話到這裡,我不由得暗自感嘆:C女和我,兩個從小成長環境差不多的人,同出殊歸,一個高攀了豪門男,一個低就了貧困女,卻全過的這麼痛苦不堪。我們的婚姻,也都沒有經受住風雨。我和她,就像兩枚落葉,被風吹離了那棵本以為可以相守一生的大樹,掉落在河裡,被70後的離婚大潮裹挾著,進入了另外一個海洋,一個新世界,又殊出同歸。  然後,兩片經歷了不同痛苦的落葉,就這麼碰到了一起。是命運?是緣分?是巧合?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對C女最後的一點懷疑也冰釋了……   所以,毫無疑問,C女,也就是孫倩,就是我的最終歸宿。我李守杰否定了自己過去十年的生命,拋棄了十年傾注的心血,忍受著失去女兒的痛苦和愧疚,從婚姻的圍城裡突出重圍,像落葉一樣四處漂泊和尋找,等待的就是這個人,這片葉。  自從我離婚以來,也遇到了幾個人,我周旋於這些女人中間,既有渴望,也有失落;既有獵奇,也有疲憊。我為什麼要離開那個家庭?不就是為了找到上帝原本安排給自己的另外一半嗎?以前我們都太年輕,在陰差陽錯裡我們各自找到了與自己完全不匹配的那一半,痛苦著,傷害著,疲憊著,絕望著,但也期待著。我們所期待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我,李守杰,一個原本善良、單純,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被痛苦的婚姻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再也無法忍受,於是我出來了。這確實是個視婚姻為兒戲的時代,離異男離異女成群結隊,一波波來,又一波波去。所以我碰到一大堆女人那太正常了,就跟她們遇到一大群離異男一樣正常。  我走馬觀花,在肉慾中放縱著自己,麻醉著自己,周旋於女人之間與她們逢場作戲。但每當夜深人靜,我卻在孤獨、困惑和疲憊中舔舐自己的傷口。我知道我內心深處所渴望的,並不是這種生活。  我只是在尋找,我渴望愛和被愛,我渴望信任和被信任,我渴望再找到一份純真的愛情,我渴望找到一個純真的人,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我像一枚飄落的秋葉  被風兒裹挾著前行  我隨波逐流,我獨自飄零  承受著失敗,忍受著傷痛  縱然知道希望渺茫  我仍有不滅的憧憬  飄越萬水千山,掠過天涯海角  也要尋找到你的麗人清影  就在這一刻,我似乎看到了漫長隧道的盡頭,盼到了長夜之後的黎明。那裡射來一縷溫暖的曙光,那裡有一個天使,她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出煉獄的C女。是她,把靈魂之光重新註回我的軀殼之內,讓我找回了人性,再次讓我燃起那些理想,那些善良,那些崇高,那些憧憬。  我慢慢握起了C女的手,而她,則把十個指頭深深插入到我的手指縫中,緊緊握在一起。  一雙手,握住另一雙手,因為寂寞。  兩個寒冷,緊握成一點微溫。  這世界太大,空洞而浩瀚。這個世界太冷,需要彼此溫暖。  我們認識已經快半年了,準同居的生活也有三、四個月了,雖然歷經無數次肉體的交合,但從來沒有感覺到兩顆靈魂如此之近。  我們開始接吻,那是一個漫長的吻,兩顆舌頭緊緊地纏繞在一起,血脈相連,相濡以沫。雖然兩人都沒說話,但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這樣般默契,從來沒有這樣般懂得彼此。是的,今後再無任何誘惑能動搖我們的意志,再沒一切力量能拆散我們的靈魂。  長吻之後,我懷抱著她,仰望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滿心的快樂與滿足。人生難得一知己,吾將上下而找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婦若此,夫復何求?  這時,我又不自覺地回想起,剛剛認識她時,我琢磨著如何把她搞上床的想法和伎倆,覺得有點臉紅。但又一想,要不是自己當時英明果斷,耍點小壞,怎麼能有今天呢?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要知道她剛認識我的時候,那可是傲得連手都不肯跟我握一下。如果我不耍點陰謀詭計,那我怎麼會擁有她,她又怎麼可能擁有我?  想到這裡,我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唉,我就這毛病,除了硬裝演戲之外,平時要是稍微一放鬆警惕,就會喜怒哀樂形於色,絲毫不懂得掩飾,讓人一看就看個底朝天。現在,我的心上人已經在我的懷抱裡與我溫存,我再也不用戴上深沈的面具,扮演普京了。  C女立即就感覺到了,問:“你笑什麼啊?”   她這一問,我笑得更燦爛了,索性問她:“你知道為什麼剛認識你時候,好長時間不怎麼跟你說話嗎?”   “為什麼啊?”經我這一吊胃口,C女似乎也回想起我們剛認識時的情景,頓時也來了興致:“誒,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剛認識你時,你給我的感覺跟現在有點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憋不住笑,問道。  “你那時候,整天眉頭緊鎖,不苟言笑,目光深邃,一副深沈的樣子。怎麼現在跟那時候感覺一點都不一樣了呢?”   “啊……哈哈哈哈……”聽她這麼一說,我實在憋不住了,索性大笑了一陣。  “你幹嗎啊?真討厭,傻笑什麼啊?”C女被我的笑聲弄得莫名其妙。  到了這個時候,我決定向她坦白交待自己的那點陰暗心理了,索性一五一十告訴她,我追她的那些小策略:“你看你那時候傲的,嗯,我想跟你握個手都沒門。我一瞧你這麼傲,就有一種想征服你的慾望,怎麼也扼制不住。說實話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當然那時是看你漂亮有氣質,還有你的腿……但是我沒機會接近你呀,你那叉著雙臂在胸前的樣子一看就是說,滾蛋,離我遠點。靠,你越是給這種暗示,我越是想把你弄到手。你的那種暗示,對我而言就是誘惑,意思是,嗨,帥哥李守杰,快來啊,快來搞我啊……可是你那麼傲,我也不好太直截了當死纏爛打啊,所以我就忍著不跟你說幾句話。當時我們項目組那幫小夥子都想和你說話,唯獨我不跟你說話,每天都在扮演普京,這麼以來,我反而成了最能引起你注意的一個了……”   聽到這裡,C女故作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恍然大悟似的說:“哦,合著半天你不是真的正人君子啊,你這招叫欲擒故縱啊,你太壞了!不行,我上當受騙了,我得跟你拜拜。”   說完她做生氣狀,揪了揪我的耳朵。  “哎呦哎呦,你輕點!”我一邊求饒,一邊繼續狂笑,可心裡卻感覺舒服得無與倫比。然後,我緊緊地把她攬在懷裡,說:“行了行了,以後有你揪的。”   C女揪著揪著,變成撫摸了。靜下來對我說:“其實,守杰,我也不是看見誰都會把胳膊叉到胸前的,平時我也沒那樣啊。只是那天看見你的樣子,不知怎麼地就有種威脅感,覺得要是自己不小心點,會很危險的。”   我一聽,連忙問:“啊?靠,我怎麼危險了我?從小到大別人可都說我老實啊,都說'老實'倆字在守傑這孩子臉上刻著吶,怎麼到你眼裡那倆字就變成'危險'了?”   “你呀,你是貌似忠厚,其實蔫兒壞,看來我當時對你這衣冠禽獸保持警惕性是對的,一點都沒看錯你。”   “那你後來上了我的車啊。”   “你那哪是車,你那是賊船,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   說到這裡,我抱著她又是一陣深吻。其實,我很久沒有過真正的吻了。跟前妻剛認識時候有過,但婚後不久就再沒了,甚至我和她之間連淺吻都沒有,誰都沒有吻誰的慾望。後來認識了A女,也吻過她,但那時是逢場作戲,吻的時候還感覺她似乎微微有點口臭,因此吻的時候,我起初是皺著眉頭的,後來才慢慢適應;跟D女時我是全被動的,但也感到似乎有些口臭,所以我也是起初皺著眉頭。只有和C女吻時,我才嗅到了醉人的芳香。其實,並不是我有怪癖專找口臭女上床,而是我唯一真正欣賞的,沒有任何隔閡與障礙的人,就是C女……   經歷了這大驚大悲大喜之後,我們都有些累了。就那麼相擁著躺在床上,回憶著一些自己過去生活中的片段講給對方。那一天,我一句謊都沒撒過,除了在她問起我,離婚後除了她是否遇到過別的女人這個問題之外。當然,我相信她也不會撒一句謊,除了那個相同的問題。但是就是她騙了我又何妨,我願意被她騙,正如我願意從記憶中抹去別的女人一樣。  越聊越發現,我們兩人間共同點太多了:我們都喜歡歷史,但和那些喜歡漢唐氣象的歷史迷們不同,我們都有悲劇情結,喜歡三國,十六國,唐末五代十國,宋末明末那樣的沈重歷史,特別是明末史。甚至,我們都喜歡把自己幻想成崇禎,面對當時內有流寇,外有韃虜,上有天災,下有人禍的亂世局面下,怎樣救蒼生於水火,挽狂瀾於將倒。我們都為崇禎勤勉與回報的巨大反差不平,為從此華夏民族淪入韃虜統治二百多年思想被奴化被閹割而扼腕嘆息。她跟我說,她以前常常會到景山崇禎上吊的那棵樹下,一個人默立很久,回味,憑弔,深思,幻想。然後,她會設想,要是當時崇禎自殺的那個夜裡,她能夠變成一個穿越時空的戰士,把崇禎救出來送到南京,或許歷史就要被改寫。聽到這裡我驚呼,我的天,我也一樣啊,我也常這樣做,我也常常這麼幻想。  我告訴她我有些自戀,總是不知疲倦地要把自己弄得更完美。為此我沒完沒了地讀書,沒完沒了地鍛煉身體,沒完沒了地學習各類技能,甚至有些強迫症。我為自己制定了無數目標,為了這些目標不停地努力和奮鬥。我喜歡自我犧牲,我喜歡體會那種通過我的犧牲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角色。我不喜歡懺悔,我每做一個選擇都要深思熟慮,甚至顯得優柔寡斷,但我一旦做出了選擇,我就不給自己留下從道德上懺悔的空間。聽到這裡她驚呼,我的天,我也一樣啊,我也自戀,我也追求完美,我也喜歡制定目標,我也喜歡當救世主,我也不願意懺悔。  這時我終於知道,我終於遇到了真摯的愛情。和這種摯愛比起來,甚至我和我前妻之間最初那一段美好的日子都不再能叫做愛情了。那隻是一種同情,一個喜歡做救世主的人遇到了一個需要拯救的人,而這個人被拯救之後,就想把救世主變成奴僕,想控制我,奴役我,壓榨我,愚弄我,就像農夫與蛇的寓言故事那樣。  在離婚後,我原本是想比著前妻的反義詞找一個一起過日子的,她一定要溫柔賢惠,能干家務,沒有性冷淡的毛病,沒有不可遏止的物慾,沒有悍婦般的丈母娘,沒有一堆沒完沒了來蹭飯吃的窮親戚,大概這就夠了,所以我才會在C女和D女之間猶豫那麼久。  但如果按照這個標準去找,我或許會找到一個能一起過日子的人,或許會跟她積累起親情,但肯定沒有愛情。因為,那時我就是以一個刻薄的挑剔者的眼光去看待對方,處處拿她跟前妻比較,哪還會有什麼相互欣賞?  不過說實話,離婚的人們,如果想脫離這種世俗眼光的窠臼,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哪怕你本身再好的修養,再善良的本意,但受過傷害之後,誰都會變得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再度受傷。若不是我和C女那天去思陵玩,偶然找到了精神上的共鳴,加上本次前妻棒打鴛鴦,我們或許沒機會打開封閉自己內心的那道沈重的大門。  在我遲遲不對C女打開心扉的時候,C女其實也跟我一樣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否則不能解釋,為什麼她甘於跟我同居生活那麼久,而從來不提結婚之類的事情。在這次之前,我們兩人連場電影都沒看過,也沒有真正深入地談過感情。而前妻的突然到來,大概讓她產生了一點危機感,迫使她不得不結束這種鴕鳥般的同居生活,真正面對感情的選擇了。  而現在,心靈的大門被打開了。當兩個感情細膩、卻被壓抑太久的人,彼此敞開了心扉,噴湧而出的必然是潮水般波濤洶湧的愛。  沐浴在寬廣無邊的愛河裡,體會著心靈撞擊的幸福與激情,我和她互相傾訴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正談著,忽然我的肚子傳來了“咕嚕”一聲響,提醒我需要補充能量了。一想,靠,自從今早下了火車我就沒吃過東西。不,應該說,是從昨天晚飯後我就沒吃過任何東西。想到廚房裡還有方便麵和火腿腸,就起來去下點泡麵。  我問C女吃不吃,她說她也吃。走到餐廳時,我發現餐桌上放著幾個塑料袋,打開一看,是兩條中華煙,一條玉溪煙,兩條易拉罐茶葉,還有一件羊絨衫。  我以為是C女給我買的,就回臥室對她說:“哎呀,你幹嗎呀,買這麼多東西。”   C女被我問得一愣,然後想起來了,回答說:“那不是我買的啊,那是你前妻給你買的。”   我前妻買的?靠!這女人想幹嗎?我沒料到前妻這個一向一毛不拔的不�鋼公雞,竟然還能想起給前夫買東西,再想想剛才對她的態度,再想想C女還在這裡,頓時感覺到這事挺棘手。  這東西我該怎麼處理?要還是不要?即使不要,是出於禮貌送回去還是為了向C女錶決心扔出去?靠,前妻這人就是有毛病,以前跟我過的時候,一毛不拔窮凶極惡,弄得我沒啥好氣色;現在離了,開始學溫柔體貼了,還是弄得我沒啥好氣色。真是應了那句話,一個男人要是不愛一個女人了,那哭也是你的錯,笑也是你的錯,活著是你的錯,死了也是你的錯。  這時C女也穿好衣服起來了,我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她來到餐廳。面對著桌上一堆前妻留下來的障礙物,我直犯愁。於是我看了看C女,問道:“怎麼處理這堆東西?”   C女莞爾一笑,說:“那是你前妻給你的啊,你得自個拿主意,但別乾違心的事。”   我試探著問:“扔出去?”   C女含笑回答道:“那何必呢,那是人家一片心意,也不是你的本意。”   她 ​​猜得真準,我是沒打算扔出去。我又問:“那退回去?”   C女又回道:“那樣你怎麼跟她說?對她也是傷害。”   “那怎麼辦?”   C女笑著說:“留下來吧,就當是朋友送的,她畢竟還是孩子她媽呢。”   哦也,她太理解我了,理解萬歲!  兩人一起吃完了晚飯——不,不是晚飯,而是當天唯一的一頓飯,還是方便麵。人到了這個時候,吃什麼已經無所謂了,內心中對美食的慾望,早就被激情的波濤所淹沒,我們只想快點補充能量,然後如膠似漆地緊緊擁抱在一起。哪怕在吃飯上多花一分鐘時間,都讓我們感到浪費。  幾分鐘後,我們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床上,脫光衣服緊緊相擁纏繞在一起,兩情相悅,彼此欣賞,互相傾訴。有時甚至不用說話,光互相凝望著對方的眼睛,就能感覺到那種來自心底的愛和激動。  我禁不住又一次深吻了她。這次,她不但與我舌頭纏繞在一起,而且發出了輕輕的呻吟,身體也開始扭動起來。我會意地一邊吻她,一邊用手捋她的秀發,摸她的耳根,觸她的脖頸。然後,我的嘴唇離開了她 ​​的嘴唇,一邊繼續愛撫她的全身,一邊欣賞她的表情。  C女微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翻捲著,臉色微紅,輕啟的朱唇裡發出既滿足又渴望的呻吟聲。見狀我改撫摸為親吻,吻遍了她全身的每一個角落。當吻到下面陰戶的時候,她配合地大張開玉腿,如玫瑰花般嬌嫩的花瓣濕漉漉地在我眼前綻放,令我銷魂,令我癡迷……   那夜,我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種充滿溫柔與激情的樂章,汗水一遍遍地流淌於周身,以至於浸濕了床褥。最後,當我們都已無力再來一次的時候,她喘著粗氣,捧著我的臉,流出了淚水。  我知道,那不是悲傷的哭泣,那是幸福的眼淚。

  二十、似乎塵埃落定
  
  愛情需要合理的內容,正像熊熊烈火要油來維持一樣;愛情是兩個相似的天性在無限感覺中的和諧的交融。
                            ——別林斯基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們很自然地談到了結婚。現在很多離婚男女遇到一起,各懷心事安於同居的現狀;也有很多離婚男女去扯證,主要是弱勢一方謀劃強勢一方的財產,或者是求得什麼保障。而我們談到扯證,是真的打算相伴度過一生了。  為此,我正式向父母通報了我和C女的情況。在此之前,我沒有向他們提起過我結交的任何一個女人,只跟我大哥大嫂商量過。  我不想在沒有把握時跟父母提起這種事,然後再遇到什麼變化,對他們也是一種傷害。  我家老爺子,都七十好幾的人了,為我的婚姻也傷透了腦筋。老爺子以前中過風,雖然恢復了,但身體不是太好;而且他這人太嚴厲,一輩子都沒看他笑過幾聲,我從小怕他怕的要死,實在不敢再弄些風雲變幻刺激他。  我也不願意跟我媽談這些,怕她又在我耳邊重複那誤人子弟的“跟人家搞對像要負責”的老調。  但是,C女到了這一步。我在徵得了兩位老人同意後,在一個星期天帶C女到我父母家去了。我大哥大嫂,還有我侄子聞訊也來了。  大家一看亭亭玉立、舉止高雅的C女,個個都滿意得不得了。特別是我媽,拉著C女的手直說:“唉,孫倩,多好的閨女,咱家三兒能遇著她可真是福氣啊。”   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老爺子,那天也笑瞇瞇的,雖然沒多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來,他的滿意度是百分之百。  向C女父母提親這事,則是通過網絡電話完成的。她們家通過電腦屏幕看到我,也滿意,祝福了我們,這事就這麼給定了。  然後,我們倆翻老黃曆,打算挑個好日子去扯證;並且打算過些時間有空了,一起去趟加拿大探親。  我們找了本老黃曆翻來翻去,她突然提議道:“守杰,乾脆,咱們選到我們認識一周年那天怎麼樣?那不是更有意義?以後兩個紀念日可以一起過。你記不記得你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到我的?”   她的這個提議非常新穎,但是……我不記得那天具體日子了。回憶了半天,也沒法精準地確定那天究竟是幾月幾號。所以,我很抱歉地對她說了聲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啊,我也不記得,那時咱倆都沒操這個心。”C女倒是沒有責怪我,然後她又想了想,說道:“誒,我記得你提到過,你當時剛從上海出差回來?”   “對啊?”我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那你的機票什麼的報銷了沒有?”她又問。  “當然報了。”說到這裡,我忽然明白了,她是叫我查報銷單據,一看機票的時間,不就確定了嗎?到底是搞財務的,真聰明!  於是我連聲附和:“對,對,我到我們公司財務去查一下機票。”   很快從財務上查出了我從上海返回的時間是6月26日,根據這個時間,加上老闆給我的一天休息,我確定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2005年6月28日,星期二。  “這是個挺好的日子,都是成雙的。”C女很滿意我們的認識時間。  “可2005年是個單數啊。”我立馬搶了一句,話說出來我就後悔了:媽的,我幹嗎這麼烏鴉嘴啊,這不是敗人家的興嘛。沒辦法,老習慣,做事情總是不由自主地要刨根問底。  “傻瓜,2006年的6月28日不就全部是雙數了嗎?”C女一句話,定下了我們領證的日子。  “嗯,對,相識一年,由單變雙,這個意義不同尋常,挺好!”我高興地附和她。  在那個決定性的一天,我最終選擇了C女之後,就斷了和D女的那種來往。  D女跟前夫離婚後,她前夫找了她無數次,痛哭流涕表示悔改。D女起初見都不願意見這個人,但問題是她前夫沒了她伺候,才知道自己以前過的是神仙日子,後悔得要死,也就沒完沒了地找她。後來見痛哭流涕沒用,改成下跪發誓了。  D女前夫的父母人並不壞。出了那事之後,他爹還曾經當著D女的面,用棍子狠狠揍了那小子一頓。老兩口還跟D女保證:只要D女肯回去,就把寫著老兩口戶名的房子過戶給D女,那小子要是再動手就讓他淨身出戶。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次要的,主要問題是D女有個讓她天天牽掛的孩子,她也想給孩子更多的愛。和C女確定戀愛關係之前,雖然我還和D女有來往,但看得出她的立場已經有了鬆動,經常跟我說這些事。後來,D女顯得漸漸忙了起來,其實是經常回她前夫家看望孩子。有時,就住回前夫家裡。  現在塵埃落定了,我就把D女約出來好好談了談。  本來,開始時我是懷著滿心愧疚跟她說我打算選擇C女的。誰知,小師妹知道了我和C女的事情后,不但沒難過,反而很高興,說自己這些天一直為這事受煎熬,一邊是前夫浪子回頭、孩子需要呵護,一邊又捨不得這個我這個師兄。這樣以來,大家正好皆大歡喜。  我一聽,簡直喜出望外,一下子把我那點負疚感給衝沒了。看來,本人這輩子注定不需要為什麼事情懺悔。  以前跟D女在一起時,我們一般都是晚上見面,一直沒給她買過什麼東西。現在要分手了,就覺著有些欠了她,拉著她要給她買幾件像樣的衣服。  D女堅決不干,說:“守杰,我找你不是圖這個的,我喜歡你是因為我覺得你人不錯。不過,你可別以為,你的小師妹能被幾件衣服給收買了哦,要那樣的話,我當初就看錯人了。”   我一聽她這麼說,自己都覺得慚愧了,也就算了。但是,我是下了決心要幫她自立的。想來想去,突然想到我那個搞房地產開發的哥們軍子。D女雖然是學服裝設計出身的,但一直在做銷售;軍子的公司是搞房地產的,看上去隔行如隔山,但一樣是需要銷售。  我又把軍子 ​​請出來,吃了一頓朝鮮烤肉,席間把D女的情況,以及跟我的關係向軍子透了底。然後,我拜託軍子能收留我的小師妹。  軍子也是個爽快人,馬上表示同意。  我知道軍子好色,於是又囑咐他要照顧好D女,不能對她耍壞心眼。軍子滿口答應,我這才算是心安了一點。  接著,軍子又問了我的個人情況,我把選了C女的事情跟他講了。以前,我跟軍子湊一堆時,我曾跟他講過C女,但那時是為了向他討教,怎麼能搞定這個驕傲的公主,後來也跟他炫耀過我一僕二主式的艷遇。這次,我把與C女從認識到相知到最終選擇了她的過程,向軍子詳細講了一遍。  我講的時候,軍子屏息而聽。等我講完了,他突然往椅子靠背上一靠,似乎鬆了一口氣一樣,笑了:“守杰,你小子這下算選對人了。你大哥我當初沒唬你吧?那A女絕對不行,我一看就知道是個炮女,而你早晚得甩了她。但這個孫倩,這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閨女,你小子就偷著樂吧。”   “是,是。”我連忙表示贊同,心裡暗暗驚嘆,軍子這傢夥怎麼就這麼會識人看相呢?同樣一個人,我就能被別人的偽裝給騙得一愣一愣的,而他看看照片就能一眼看個底朝天,這眼得有多毒?不是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嗎?他就能做到不知人、不知面、卻能知心。看來,人家這老闆也不是白當的,不服可不行。  從一個賣服裝的調到房地產公司做銷售工作,意味著D女實現了從底層打工者到都市白領的跨越。請軍子吃飯當晚,我就懷著狂喜的心情,把這個消息通知了D女。  起初她不敢相信,核實了幾遍確認無誤之後,D女幾乎喜極而泣,連忙表示要請我吃飯。我一聽,心說,靠,你那倆錢還是省點花吧,於是連忙說:“算了,咱倆師兄師妹,也算有緣千里來相聚,恩愛一場,還是我請你吧。”   D女堅決不干,說:“守杰,你以後請不請我吃飯,那是以後的事情。但現在這件事情,我必須請你,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何況你給予我的不是滴水之恩。我現在是沒什麼錢,但我的心意還是有的。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否則我的心裡不會安寧。如果你不答應我,那我寧可不要這份工作。”   我一聽是這樣,這頓飯那是非吃不可了,就答應了她。心裡感嘆道:唉,這個女人不簡單,知恩必報,人窮志不短,早晚會有大出息的。

  二十一、樹欲靜而風不止
  
  還有一種最常見的對愛的誤解,就是將依賴性當成真正的愛。患有這種疾病的人,只是苦思如何獲得他人的愛,甚至沒有精力去愛別人,如同飢腸轆轆者只想著向別人討要食物,卻不能拿出食物幫助別人。他們寂寞和孤獨,永遠無法體驗到滿足感。
                    ——〔美〕斯科特·派克《探索愛的本質:少有人走的路》  儘管我選擇了C女,打算和她執手走入婚姻聖殿,但我們獲得的並不全是滿意的祝福,也有不甘的詛咒。這個詛咒就來自前妻。  我和前妻的離婚,並不意味著我和她從此真的能夠一刀兩斷。前邊說過,前妻是不願意真的離婚的。她作為一個根正苗紅、八輩子貧下中農出身的女人,上了大學遇見我,把她弄進北京當了公務員,她一下子來了個人生三級跳,從此不知道自我感覺有多好。有時她還跟我吹,要不是她看著我這人老實巴交,又會做飯洗衣服拖地抹桌子看孩子,她早出國留洋給比爾·蓋茨當老婆去了。  起初對這種不著邊的話,我是當開玩笑聽的,根本就沒在意。但後來,我發現她的心理還真有點自我膨脹。她是當真以為,自己的外貌才學能配得上比爾·蓋茨,所以她找了我,在她的心目中,那他媽的虧大了。  人的心理就是有這麼奇怪,要不怎麼有那句“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成語呢?世界上還真有這類人存在。我碰到她,出於同情,給她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給她一個好的生活基礎,給她細緻的照顧關心,本以為能得到她的感激,跟我互敬互愛,攜手走完這一生的。可是沒想到,她很快居然還瞧不上我了:在她的心目中,我連她那個太監爹的地位都不如,因為我還沒變成太監。  在我變得鄙視她之前,人家已經鄙視我很久了。所以,她才會那麼不把我當成一回事兒。  對此我只能自認倒黴。雖然我不是什麼白馬王子,她也不是灰姑娘,但我遇到她,的確給她帶來了命運的轉機,但她卻用最惡毒的方式回報我。現在我終於擺脫了那場恩將仇報的噩夢,遇到了我心目中驕傲的公主C女。而前妻,在真的離婚之後,才發現她對我的鄙視,是建立在一種幻覺基礎上的,這才開始清醒起來。  也許會有人不以為然,覺得前妻畢竟也是個職業女性,沒我地球還不是照樣轉。當然,沒李守杰地球照樣轉是不假,可現在中國有很多類似我前妻那樣的職業女性,她們那點收入捯飭自己身上都不夠,吃老公的、喝老公的、住老公的,唯獨不過是穿自己的,這些人也總是裝腔作勢說自己是“獨立女性”。  一桶水不滿,半桶水晃蕩,往往是這號偽獨立女性,逃避做為一個女人、甚至做為一個人所應該承擔的那些最基本的義務和責任。  前妻就屬於這種“偽獨立女性”。自從跟我離了婚,她的生活水平立即直線下降。為什麼呢?原來她一個月掙那五六千都糊自己身上了,剩下的買房子裝修水電費煤氣費吃的喝的看病養孩子,還有往她娘家貼那些,統統是我這裡墊底。現在她真的“獨立”了,才知道這些破事更花錢。雖然有我一個月三千塊的子女撫養費墊著,她還是感覺生活吃力,更別提跟以前那樣成天逛商場買衣服了。  偽獨立女性只有真的獨立了,她們才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而且,離婚後的生活反差也極其巨大。無論她以前多麼懶惰,多麼厭惡做家務,離婚後她得靠自己打理一切;無論她以前多麼會花錢在衣服美容化妝品上,離婚後她只能花自己掙的那點錢;無論她以前多麼氣勢洶洶,離婚後她只能對著空氣發威。只是,再沒有那個人在她生病時陪伴在她的床前,再沒有那個人在她勞累時為她揉揉腰摁摁腳,再沒有那個人在她沮喪時安慰她鼓勵她,為她拭去眼淚,也再沒有那個人,在她耍脾氣的時候呵呵呵地傻笑著,忍受她的粉拳。  前妻在離婚後曾經找過我一次,但被我罵了之後,她的自我膨脹心理受到一定打擊,就只通過發短信來訴衷腸,又一概如石沈大海。那次,她又看了幾本什麼書,開始學關心人了,買了東西來看我,恰好與C女不期而遇。  那一次遭遇對她撼動極大。她自己也能看的出來,她根本不可能從任何一個方面贏得與C女競爭的勝利。  不過,要說前妻真的對我忠貞不渝,離婚後沒去找過別人,打死我都不信。要說到她在婚內的表現,比如對我的漠不關心、輕視與貶損、性冷淡、時不時地夜不歸宿,也都符合出軌女人的典型特徵。  而且她也多次向我抱怨,我不欣賞她,我不誇獎她,人家誰誰誰誇獎她有知性美了,誰誰誰誇獎她氣質高雅了,誰誰誰誇獎她工作能力強了,等等。當然,那些誰誰誰都是男人。  每當聽到她這麼自吹自擂,我都感到好笑。誇獎你?不是我李守杰不想誇獎自己的女人,問題是拜託你給我一個理由?你知性美?你他媽的連英國跟美國之間隔著個大西洋你都不知道,還他媽的知性美?你氣質高雅?你他媽的一個成天琢磨著農村馭夫術的十足悍婦還氣質高雅?你工作能力強?你他媽的連科長的競聘報告都強迫我為你捉刀寫就,你還工作能力強?  所以,每次聽她這麼說,我只是一笑而過。我可以誇獎你,但我不能昧著良心撒謊。那些誇獎過她的誰誰誰,或許有,但我想這幫人虛情假意地誇獎她,大概是想吃白食趁她有兩份姿色時上了她。  當然,上跟娶是兩碼事,一個男人想上一個女人,並不代表他真的想娶她回家。誰要是由衷誇獎她,那他媽的只能說他是王八看綠豆了。  但問題是那時我忙著事業和家務,無暇去顧及這些;而且,我自己也屬於自我感覺較好的人,沒什麼自卑心態,所以也沒有想著疑神疑鬼地去找什麼證據。只是自我安慰說:她的那些不良表現,是丈母娘傳授的馭夫術;萬一哪天真被我遇見出軌了,那麼就拜拜。  我也很清楚她剛離婚時的心態:她是被我這宅男造反折磨了二年,又被我把她家祖孫三代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口氣沒上來,自我膨脹的感覺受到嚴重挫傷,這樣才一怒之下同意離了的。雖然她一直跟我此地無銀三百兩地主動否認她離婚後見過什麼男人,但我不信。我太了解她了,首先她嘴裡就沒幾句實話,其次我認為當時她心裡想的,絕對是這次能找她心目中的比爾·蓋茨了。  我認為前妻在離婚後,肯定見過一兩個四五十歲的半老頭,導致希望值一再受挫,這才想起原來我這個人還算不錯,才開始真的想著要挽回。否則,就不能解釋為什麼離婚後的快一年的時間裡,她相對沈寂了那麼久;而過了一年,她才突然變得不顧一切地要挽回婚姻。  遇見C女之後,她就開始跟我和C女這對正打算做蝴蝶夢的新鴛鴦鬥智斗勇了。  果然,沒幾天,因為女兒生病我和前妻湊一起了。她突然跟我說,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了。  我心裡猛的一震,這是乾 ​​嗎呀?人家給你介紹對象,關我什麼事?又一想,哦,明白了,這一招叫虛張聲勢,弄個競爭對手給我點緊迫感,提醒我要是再不回頭的話,她可是要名花有主了。  於是我回答說:“好哇,那太好了,你年紀也不小了,那是得好好考慮再找個人了。”   說到這裡,我心裡忽然閃過了一個極不厚道的念頭:靠,你該不會說有人給你介紹了一個大老闆吧?  還真被我猜著了!她根本沒等我問對方是誰,就馬上說對方是個什麼什麼大老闆,開什麼車,住什麼別墅在哪裡打高爾夫在哪國有個度假別墅,一股腦全說了。  我一邊暗笑,一邊想:靠,我看你看的準吧?你這麼惡俗的人,要是沒有幾個大老闆跟在屁股後面玩命追的話,那才叫千古奇冤,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點本事,我都領教過兩回了,連大老闆最終出局的命運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出局的原因我都能說出來:不是太老,就是太胖,或者就是太霸道,等等吧,反正最後你看上的還是我李守杰。  想到這裡,我連忙表示恭喜:“啊,那太好了,以後你媽你兄弟那可就雞犬升天了,就等著出國開洋葷、享洋福吧。”   前妻聽出了我的嘲諷口氣,翻了翻白眼,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不,我不願意,那個大老闆太老了,都小四十了。”   聽她這麼一說,我心想,看看,我說什麼來著?那大老闆絕對要出局。於是我故作驚訝,問:“小四十還算老啊?不老,你這把年紀,不找五十的就不錯了!你看看我,就這副鳥樣,現在還只找那二十幾歲的,三 ​​十多的咱瞧都不瞧一眼。”   當然,我是撒了謊的,C女三十整了,只是C女保養的很好,說二十多也是那麼回事。我說這個話,就專門是來噁心她的。  前妻沈默不語。她明白了,這種虛張聲勢的激將法,只會激起我刻薄的譏諷。我已經學會惡毒了,學會貶損了,而她教會了我這一切。  沒過多久,前妻又換了一個策略,這次是血口噴人。  那次她碰到我,不鹹不淡地扯了幾句,突然說:“沒想到啊,李守杰,你這麼快就找到新歡了,該不是離婚前就勾搭上了吧?難怪你那時候對我那麼刻薄。”   我冷笑一聲,回敬道:“張佳麗,你忘了我以前常嘮叨的一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把懺悔的角色留給自己。雖然我以前對你厭惡至極,但那張破紙沒有作廢之前,我李守杰就不會出去亂搞。結婚十年,我一次都沒有過夜不歸宿,倒是你有很多次說不清去哪了。我還沒追究你呢,你反倒打一耙,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他媽的也忒無聊了吧?”   “我那是跟你吵架,到女同事家去了。”前妻見引火燒身了,趕緊為她以前的夜不歸宿辯解。  “哼哼,你去哪兒無所謂,我現在跟你已經沒關係了,你他媽的愛去哪去哪,我才懶得管呢。以前你把我當傻子玩習慣了,但出來混,早晚得還不是?”   前妻被我反駁得啞口無言,也就不好從這個方面去尋找心理優勢了。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貶損C女,醋勁十足地說:“哼,別看她長的還過得去,可那雙眼一看就是個狐狸精,還穿著那種衣服,什麼品位……”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打斷她:“餵,餵,怎麼說話呢這是?背後說人家壞話不好吧?人家哪惹著你了?人家的眼睛那是化了煙熏妝,像狐狸精怎麼啦?我喜歡。還有,人家穿的是情趣內衣,是專門穿給我看的。不過,你倒是真不需要那玩意,反正你根本也沒啥性需求。跟你離了婚,我才知道老子以前守著你這條死魚多蠢,你他媽的自己有病不說,反而還倒打一耙。不過,幸虧我們是離了,不離這個婚,我還真不知道你跟別人一比,有多差勁。”   以前,都是前妻譏笑我是個性慾亢進的野獸動物;現在形勢不一樣了,是我盡情嘲弄她的性冷淡。  兩次交鋒,無論是虛張聲勢還是血口噴人,前妻發現我油鹽不進。或許她又想起了以前的我,知道我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看來對我來硬的不行,她需要換一種方式。  這次交鋒後,她沈寂了很久。  三月份的一個星期一,老媽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和C女確定關係後,我們一般每隔兩個星期回父母家一次。這次,頭一天我們剛去了父母家裡,老媽第二天就又打電話來了。我以為有什麼事情,就問:“媽,有事兒嗎?”   老媽說:“嗯,三兒,有點事。其實也沒啥事,張佳麗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哦?是嗎?又想讓你幹嗎?”我前妻這個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總是臨急抱佛腳,只要她找我父母,那肯定就是有事要他們幫著辦了。  “嗯,你丈母娘啊,哦,不,張佳麗她媽病了,好像膽那塊有什麼不舒服。”   “哦?是嗎?她也會病啊?”我一聽,那個極品丈母娘居然病了,頓時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不 ​​禁喜形於色。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自從我認識這個極品丈母娘,她就成天向她遇到的所有人抱怨自己身體不好,卻沒生過一場病,倒是先把我那個太監岳父給克死了。  然後我又問:“那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老媽附和了我一句:“不過,張佳麗說她現在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趕不回來。她說她媽自己又不會上醫院,想讓我把婷婷接走,再幫忙帶她媽去看個病。本來想跟你說,可怕你不樂意,就跟我說了。”   “什麼?讓你帶她媽去看病?”我一愣,隨即說:“她有病吧?讓你帶她媽去看病?她是怎麼想的?媽你告訴她,婷婷咱們可以接,但看病的事,她自己解決。”   前丈母娘在我和前妻離婚後又來了北京,住進我前妻家裡幫著照顧女兒,也順便實現了她老有所依的目標。她是初小文化程度,勉強認得個一二三四甲乙丙丁。別看對內馭夫,對外吵架是把好手,但進了大城市跟個傻子似的什麼都不懂。連上街頭公廁,都分不清那個煙斗代表男廁所,高跟鞋代表女廁所。還有那難懂的鳥語方言,走到哪裡都跟人家有交流障礙,沒準還得挨白眼。她自己去大醫院看病,那肯定是找不著北。  但我太討厭她了,以至於只盼著她倒黴。  “唉,三兒,她畢竟是個老人,現在無奈了,該幫也得幫。”老媽替前丈母娘求情。  “那得看幫什麼人!”聽老媽耳朵這麼軟,我不由得有些生氣,提高了聲音說:“老了怎麼了?老了就有理了不是?幫人得看對象,她這號為老不尊、五毒俱全的老不死的就不該幫。你小心你幫了她,她到時候反倒訛上你。”   “誒,三兒,你怎麼現在變得這麼短吶?”老媽用驚訝的語氣反問道:“媽知道你被她家傷得挺重,可是做人還是要講原則。你呀,就別那麼多怨氣了,都過去的事情了。她畢竟也是婷婷姥姥啊,做人吶,可得長一點,有句老話,人長天也長……”   我昏,老媽又來跟我上課了。自我懂事開始,老媽就跟唐僧一樣,總是喜歡給我上倫理課,涵括古今中外五花八門,滔滔不絕源源不斷,一講就是幾小時。從小到大,我不怕老爸發脾氣,不怕老師給批評,不怕老闆炒魷魚,就怕老媽給我上倫理課。當然,她給我灌輸的觀念大部分是對的,但也有害人的,比如那句“跟人家上床要負責”,還比如“生孩子可以激發母性”,“得為了孩子犧牲你自己”,等等。  “行了行了行了,媽,你別說了,反正這件事我不同意你去幫她。”聽到這裡我忙打斷了老媽的話,要是她一開口講倫理,那這個電話準得打到我手機沒電:“我短也好,長也好,都無所謂,值得幫助的人我是會幫的,但是她這號人就是不值得幫。我就是把我的同情心餵狗,我也不會擠給她一丁點。都兩家人了,還厚著臉皮找你幫忙?媽,這事兒我的態度很清楚了,你要是真的去帶她看病,我也沒辦法硬攔著你,但是我肯定會很生氣!”   “行了行了,三兒。”老媽見我這里肯定通不過,也就不再多跟我談了:“這事我自己有主意,你就別操心了。”   “那好吧。”我嘆了口氣,說:“等會我接婷婷去。”   “你接婷婷?”老媽反問了一句,然後說:“那小孫怎麼辦啊?你以前安排她倆見過面嗎?”   經老媽提醒,我才想起至今還沒有正式把C女和女兒引見。她倆只是在去年冬天,在那個很尷尬的場合見了一面,女兒對C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而且,以前妻的個性,她回去後肯定會灌輸關於C女的一些不好的說法給女兒。原來我鬧離婚時,前妻就跟女兒說過,是因為我在外邊有別人了要拋棄她們;現在有了C女,女兒算是眼見為實了。所以,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引見她們,一直是我頭痛的問題。只是我性格磨嘰,在跟C女確定關係兩三個月後,我還是沒敢下決心讓她倆正式見面。  “那……要不這次就讓她倆見見面?”我遲疑地說道。  “我覺得時機還不成熟。”老媽否定了我的看法:“過年時候婷婷跟我說過,她見到那個勾引爸爸欺負媽媽的壞阿姨了,我看這孩子對小孫恨著呢,想消除這個隔閡啊,我覺著還得找個恰當時機,咱們再合計合計。今兒這事兒挺突然的,我覺得還是不要貿然行動的好。要不然,這次要是搞衝突了,婷婷更不接受小孫,小孫心裡邊也不好想。”   “嗯,是。”我同意老媽的看法,這事得從長計議才是。然後,我說:“那我今天去接婷婷吧,我跟孫倩打個電話,讓她今天晚上就別來了,回她自個家住吧。”   “那也不好。”老媽否定了我的方案:“三兒,你跟小孫不容易,小孫也不錯個人,咱們可不能給人家留下心理陰影。哦, ​​你一接婷婷,小孫就得回自個家,那人家心裡會不會沒有歸屬感?女人的心吶,可細著呢,沒準你無意間就讓人家受傷害了。雖然我覺得小孫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但是人家自覺,咱們也不能過分不是? ”   “那怎麼辦哪?”我覺得老媽言之有理,因為以往這段時間,我確實沒有跟C女細談過怎麼跟我女兒相處的事情,兩人都還沈浸在戀愛最初的甜蜜裡,暫時還顧不上考慮這些細節問題。但是,不讓我接女兒,那又怎麼辦?總不至於讓老媽把她接迴龍觀吧?那怎麼上學呢?  “我想好了,三兒,我跟你爸商量好了,今兒我倆去接婷婷,然後在你大哥家住兩天。你爸他們單位退休辦最近要在天壇公園搞個風箏比賽,你爸想參加。正好,我跟你爸好長時間都沒來城裡邊了,正好也進城逛逛。婷婷上學的話,就讓你大哥開車送,下午放學我跟你爸打車去接。 ”老媽說出了她的安排。  “哦……也行。”我也覺得老媽這個安排還是挺周全的,表示同意,然後又交待了一句:“媽,我還是那句話,接婷婷可以,老不死的看病讓她自己看去,咱們甭管那閒事,啊。”   “行了行了,我自己有安排。就這麼著了啊,三兒。”老媽說到這裡,掛了電話。  儘管老爸老媽替我接了婷婷,但我也不能做甩手掌櫃,那天下班接C女時還是跟她說了這事。C女聽完我的敘述,說:“咱媽做得挺對的啊,不過我這邊多慮了,我肯定不會跟婷婷計較什麼的。另外啊,就是婷婷在你大哥家住,你每天下班最好也過去看看,陪她玩玩。平時在你前妻家不方便,在你大哥家你得去。”   “那你怎麼辦啊?”我當然是想陪女兒玩玩,可又捨不得C女。  “嗨,我一個大活人還能走丟了啊?”C女笑了笑:“晚上你回來不就成了嗎?前半夜你陪婷婷,後半夜陪我。”   “嗯,那也行。你不生氣啊?”   “你放心,我真的不生氣。不過,婷婷這一關早晚得過呢。以後找機會吧,你說呢?”   “嗯。”我感激地看了一眼C女。  其實老媽沒有被我勸阻住,那天還是帶了那個前親家母去看了病,甚至墊了錢檢查開藥什麼的。看完病以後把她送回家,還給她做了幾天的飯。其實前丈母娘也不是什麼大病,膽囊炎,開了一些藥回家先吃著,慢慢調理。  老媽沒跟我主動提起過這件事,但連著幾天我去大哥家看婷婷時,只有老爺子在家,老媽總是晚飯後才回來,我就知道老媽肯定是陪那個老不死的去了。只是,老媽這人意志其實也很堅決,她決定的事情,我是改變不了的。她願意肉包子打狗去幫這個忙,那就由她去吧,只要別讓我出力就行。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前妻出差回來,又把女兒又接回去了。  四月一號是個星期六,我,C女,大哥大嫂,大侄子,還有老媽,陪著老爺子參加風箏比賽。雖然都生活在一個城市裡,但平時各忙各的,這樣的全家活動機會其實不多,所以我們都比較重視。  大侄子拿著攝像機邊走邊錄像,我則扛著相機,為大家照了很多照片。唯一的遺憾是女兒不在場,一是她得上培優班,二是她和C女之間的關係還沒有理順。  以前我跟前妻結婚時,老爺子單位有幾個老同事出席過我們的婚禮,見過我前妻。此時看到我和C女,都覺得挺奇怪的,就跟老爺子交頭接耳。也不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麼,只見老爺子滿面春風,時不時往我們這邊看兩眼,然後那些老頭老太太就順著他的目光往我們這邊看,不住地點頭。  “餵,他們在看你吶。”我側過頭來,用肩膀輕輕碰了碰站在我身邊看風箏的C女。  這時我看到,四月的春風,正把她前面的一縷頭髮吹散,覆蓋在她光滑潔白的小臉上,顯得非常嫵媚迷人。  我不禁有些洋洋自得:這樣一個天生尤物,怎麼就被我給撞上了呢?不是我李守杰優秀,而是運氣,純屬運氣。感謝上帝保佑,真主顯靈,佛祖開恩,我明兒就給您哥仨燒香去。  C女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吹散的秀發,轉過臉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圍在老爺子身邊的那幾個老頭老太太。  他們也正在往這邊看呢。  “看什麼呀。”她 ​​的臉有些微紅,小聲跟我說:“我頭上又沒長角。”   “咳,還不是老爺子在跟他們誇你唄。”   “你怎麼知道是誇我啊,你又沒長順風耳。”   “我當然知道了,你看老爺子那樣,美的他。”   C女沒有再答話,而是繼續仰頭看天上的風箏。那一天是一個難得的藍天,碧空如洗,空氣清新,天空顯得格外深邃和悠遠。一隻只形態各異的風箏,在天空中飛翔,飛翔……   風箏比賽老爺子沒取勝,無所謂,重在參與嘛,比賽結束後他還是高高興興地跟老媽一起回迴龍觀去了。  轉眼到了2006年春夏之交。  一天上班時,前妻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那是一個漫長的電話。  前妻先扯了婷婷在學校的一些表現,說:“守杰,婷婷這個學期期中考試分數下來了,我昨天開家長會,老師跟我反映說,婷婷學習成績不是很好,而且她性格很內向,上課老是走神;跟同學們的關係也比較疏遠,下了課,別的同學們都去做遊戲,婷婷卻根本不出教室的門。我擔心,婷婷是不是受了咱倆離婚的影響。”   其實我早就觀察出女兒性格脆弱、敏感和內向了。那十年婚姻,不僅是我生活在冷暴力的陰影下,婷婷自從出生以後,也生活在冷暴力陰影之下。前妻這個人跟丈母娘有一點不同:丈母娘是對內耍橫,對外鬥狠;但前妻卻是十足的窩裡橫,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壞脾氣全用到家裡了。  前妻的壞脾氣並不僅僅只針對我一個人的,在她對我挑剔、貶損和辱罵的時候,女兒也在旁邊看著。而前妻管教女兒,也篤信“棍棒下面出孝子”的古訓,沒有什麼說理,基本上是靠威脅、恫嚇和體罰。  女兒小時候有點淘氣,也分不清哪些東西危險不可以碰,哪些東西安全可以玩,我有時也會拿個雞毛撣子嚇唬一下她,告訴她如果要動什麼東西的話就要挨雞毛撣子。  但是前妻不是這樣,她喜歡對女兒突然襲擊,假如女兒哪裡不聽話惹她煩了,她會突然掐一下她。那不是虛張聲勢的假掐,一指頭下去就是一個黑紫的印子。  為此,我跟前妻吵過不止一回,但前妻依然堅持她是對的,理由是她從小就是被這麼教育成棟樑之才的。沒辦法,我改變 ​​不了她。所以,女兒其實很怕前妻。在我面前就撒嬌一些,在前妻面前就規矩一些。  而最後兩年,當我開始造反之後,家庭裡幾天一大吵,一天幾小吵,氛圍更加不堪。儘管那段時間,我常常把女兒託給父母照看以盡力避免影響到她,但很遺憾,她已經懂事了,完全能感受到這個家缺乏愛和溫暖。  聽到這裡,我對女兒感到很愧疚,但我確實無可奈何。於是我嘆了口氣,說:“婷婷受我們離婚的傷害很大,沒辦法,避免不了。唉,誰讓她生在我們這個家呢?”   我的一聲嘆息正中前妻下懷,她立刻接上了話:“守杰,我也為婷婷的未來擔心。我覺得,不管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但為了婷婷,為了咱倆十多年的感情,你能不能再考慮下複婚問題? ”   我一聽,幹嗎呀這是?哦,繞了半天,合著原來是你挖了個坑給我跳啊?操,打死我都再不返回那火坑了。  想到這裡我回答道:“那怎麼可能啊,我現在都處了女朋友了,正打算結婚呢。”   “那不是還沒結呢嘛。”   哦,我還沒結婚就成了跟你複婚的理由?什麼邏輯。我立刻回道:“我結沒結關你什麼事情啊?你有完沒完了?別騷擾我們了好不好?這個家混到這一步,我不認為我有什麼責任,這十年,我把男人的責任女人的責任,都一肩挑了,我覺得我做的足夠好了。婷婷那事我也很心疼,可是我們這個家,無論是分也好合也好,她怎麼著都得受傷害。你以為她只是因為離婚受了傷害?告訴你,我們沒離婚時,對她的傷害更大。她生在咱們這個家就是倒黴,一出生就倒黴,連母乳都沒吃上,小時候她的抵抗力多差?隔三差五的都得打吊針。 ​​你這人就是個喪門星,我攤上你這個老婆我倒黴,婷婷攤上你這個媽婷婷倒黴,誰他媽的攤上你誰倒黴。”   ​​前妻聽完我的責怪,沈默了一下,說:“守杰,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得向前看,那時候我是不懂事,現在我也後悔,可那都過去了啊,你老沈迷於翻舊賬不好,你得懂向前啊不是?”   “是,我懂,這不我又開始了嗎?只是,我沒必要跟你向前看了,我們都結束了。”   “守杰,你聽過一句話沒,男人要對用青春陪伴自己度過青年時代的女人心存感激。”前妻忽然玩起深沈了。  我一聽,心想,喲,都學會摘錄名言警句了啊?看來長進不小,最近丫該不是又看了張愛玲的什麼書了吧?於是我回答道:“沒錯,一點沒錯,假如一個女人背後支持著一個男人,在他窮的時候不離不棄,幫助他走向成功,那麼這男的成功之後就得對這個女人心存感激,否則那叫忘恩負義。但是,這關你我什麼事?”   “我想讓你知道,就是用青春陪你走過年輕的人……”前妻忽然哽咽了。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禁不住勾起了我對她陪伴下那十年噩夢般的記憶,瞬間怒由心生,一下子把聲音提高了八度:  “住口!你他媽的有沒有點自知之明?你年輕時,屁都不是一個,靠著我們家你才跳出了龍門,我就不指望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了。問題是你,還有你們家,完全他媽的把我當榨油機!還有你,你他媽別說不像個女人,我就不指望你溫柔體貼賢惠伺候我了,問題是連個合格的雌性你都算不上!以前我是不知道,現在離婚了遇到別人了,我可算明白了,你他媽的簡直是萬里挑一的極品!別的女人再差勁,起碼人家還有個一頭,還是個雌性,你呢,你丫有什麼?你折磨我這麼多年,老子沒找你要青春補償算對得起你了,你他媽的也好意思說這個話?”   她聽到這裡,哭的更加傷心了,斷斷續續地說:“守傑你心腸怎麼變得這麼硬啊?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再怎麼也做了十年夫妻啊。”   她 ​​不說這個百日恩還好,一提到這話,我就禁不住想起了那張令人作嘔的離婚協議。  我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你他媽的給我住口!我心腸硬嗎?你他媽的自己拍良心想想,這麼多年來我為你做過多少事情?你又怎麼對我的?還百日恩?你跟律師合計著寫那張離婚協議的時候,百日恩去哪了?嗯?我給你做了十年牛馬你還不知足,離婚也要給你做牛馬,倒欠你二百萬,你的恩呢?嗯?你的恩去哪兒了?”   “我……我跟你解釋多少遍了,我當時只是不想跟你離婚啊,我怕失去你,所以才那樣的啊,想拴住你,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前妻連忙解釋道。  “你放你媽的屁!”沒錯,她是跟我解釋了無數遍,但我根本不信這個解釋。一想到那張協議,我就有一種被人出賣的感覺,而且是被自己最信任的那個人出賣的,那種被人背後捅了一刀的痛苦,無異於天崩地裂,跟死過一次沒有什麼區別。不經歷的人,是體會不到這種痛苦的。  我加大了聲音:“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可是這十年你對我做了些什麼?你貶損我,羞辱我,什麼都推給我做,對我性訛詐,最後你還要算計到我一無所有。這就是你嘴裡的愛嗎?你他媽的是指鹿為馬!我這輩子遇到任何一個人,哪怕他跟我有仇,都沒誰能這麼折磨我。你他媽的還好意思說這就是愛?你還真成了'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了不是?老子這麼愛你一次,你他媽的能不能受得了?嗯?”   “可最後離婚我也沒讓你淨身出戶啊,還不是按著你的要求來的?”   “廢話!你想讓我淨身出戶我就淨身出戶啊?你他媽的做白日夢吧?我的要求就是按著'公平'倆字來的,你他媽的打官司打到玉皇大帝那裡,也就是這麼個結果。哦, ​​合著你沒讓我淨身出戶就算你對我開恩了不是?我還欠你個人情?你他媽的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跟前丈母娘一樣,前妻有個很奇怪的邏輯方式。在她腦子裡,如果她主觀上認為是什麼,那麼好像客觀就必須服從她的主觀一樣。  她的推理過程是這樣的,比如說:她認為男人離婚就該淨身出戶→男人必須淨身出戶→我沒有淨身出戶→她對我是讓了步的→我必須感激她;再比如:她認為她可以嫁比爾·蓋茨→她必須嫁比爾·蓋茨→我不是比爾·蓋茨→她找了我屬於下嫁了→我欠了她的→我必須對她感恩戴德。  最後推導出的結果,就是我永遠欠她的,永遠要對她感激。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實際上並不想讓你淨身出戶,我只是想留住你。”   “哼哼,張佳麗,留住我好繼續折磨我是不是?我告訴你,越是這樣我走得越快,因為我鄙視你和你們那一家畜生!”我咬牙切齒地回道。  “守杰,你為什麼就這麼絕情呢?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為什麼就因為那一次過失就再也不原諒……我?”前妻抽抽搭搭地說道。  前妻口中的“一次過失”,並非指的是那張離婚協議。那張協議,她一直頑固地認為:那是愛的表示,那是挽回的手段。只是她認為我不懂得她的愛,不理解她的愛,所以她是不會認為那協議有錯的。她所說的“一次過失”,就是她媽要來我家住那事兒,我們因為那件事發生了激烈爭吵,才迅速辦了離婚手續,那才是讓她真正追悔莫及的事情。  但實際上我跟她之所以拜拜,並不是真的因為這事,它只是個導火索,真正的原因是十年的積恨積怨。可前妻似乎並不明白,她到這個時候都沒感覺到自己以前有多大錯,以為我要離婚就是因為她堅持她媽來我家住呢。  這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那個家,我傾注了多少心血,毀了,難道我不心痛嗎?本來我遇到她的時候,是懷著一份美好的初心跟她相處的,想的就是對她好,把這個家越過越好;可是她,還有她的家里人,滿腦子的算計,最後讓我慘淡經營十多年的家散了敗了,我的心裡確實不甘。可是,現在她竟然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我能不生氣嗎?  離婚後,我和前妻曾有過很多次交鋒,但多半情況下還保持著冷漠的分寸,極少勃然大怒。但這次不同了,她的話刀刀見血,觸動了我內心深處最痛的傷口,讓我瞬時情緒失控,對著電話聲嘶力竭地怒吼,以至於聲調都變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十幾年來我一直都在給你機會,你抓住機會了嗎?你給我帶來那些痛苦和傷害,你有能力彌補嗎?你沒有能力!”   前妻繼續辯解道: “守杰,世界上哪個女人沒有點小脾氣呢?我以前只是耍耍小姐脾氣……”   我冷笑著回敬道:“呵呵,你說你是小姐脾氣?你是哪家的小姐脾氣?你們家八輩子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一個個五積子六瘦的,窮的連褲子都沒有,你也好意思自稱小姐脾氣?嗯?你耍脾氣也就罷了,你媽也耍小姐脾氣?你年輕,無理取鬧,我原諒你不止一次了,可你媽年輕嗎?他媽的這麼多年她都教了你些什麼東西?都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那把年紀都他媽活到狗…… ”   說到這裡,我收了口,算了,口下留德吧,這幫鳥人跟我已經沒關係了。  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你嬌縱也就罷了,可是你們家那幫人沒完沒了,沒事找事,你媽一張嘴就是我欠你們家的,我他媽欠你們家甚麼了?這個家是我一手建立的,你們家既沒出力也沒出錢!連你的工作也是我給的!這麼多年你家從我這榨走多少油水?我欠你們家甚麼了?真是有病!我告訴你,我們走到這一步,是你們家一步步逼的!”   聽到這裡,前妻趕緊下了保證:“我媽說了,以後再不干預我 ​​們的事了,她說了,要是我們能複婚,她馬上回老家去,以後再不來北京了,我哥我弟以後保證也不來了。以後他們誰要來,我給攔著還不行嗎?你要是不想去,以後也可以不去我家,可以再不見我家的任何人,我媽說只要我們倆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聽完這份遲到的保證,我更是憤怒夾雜仇恨,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晚了!早他媽幹嗎去了?我李守杰再混得栽,也用不著你們家那幫屌人開恩!我和你十多年,你他媽的自己拍良心想想,我有沒有做出過首先挑釁的行為?一直都是我在寬容你!容忍你們家!但我的寬容是有度的,忍耐也是有度的!現在這個度早就過了!告訴你,我要讓你們家人到死都忘不了,是他們自己親手扼殺了你的幸福!”   前妻又道:“守杰,你難道就不能忘記那些事情嗎?從頭來過不行嗎?我們有婷婷,我們在一起對她成長有好處。”   見她又提到婷婷,我心裡一陣難過,一陣揪心。的確,離婚是讓我解脫了,但我愧對孩子。但我不離怎麼辦?我再那麼混下去就廢了 ​​。  略微平靜了一下以後,我回答道:“算了,你就別拿婷婷說事了。婷婷成長在我們這樣的家庭,還不如一個單親家庭有利。本身婷婷這些年承受得太多了,你看她性格多敏感多內向?你想想你對得起婷婷嗎?”   “可是,我們離婚時,是你同意把婷婷給我的啊?”前妻趕緊推卸責任。  她的意思我很清楚,就是離婚時我也沒堅持要婷婷,所以我對女兒也沒有盡到責任。  “對,我要是不同意你能簽那個字嗎?兩年前那次離婚你就拿著婷婷要挾我,讓我沒離成,又跟你耗了兩年。我告訴你,我那時只有一個念頭,擺脫你這惡魔,還有你們那個惡魔家庭!要是再他媽被你們家折磨下去,我這輩子不是廢了就是得窩囊死,婷婷照樣是個沒爹的孩子!有這個功夫,我不如快刀斬亂麻,起碼將來婷婷還能得到我物質上的保證!要是你撫養不了婷婷,那給我,我要,我有能力!婷婷跟著我們家,別看沒媽,絕對比跟著你們家那幫爛臟人成長得健康!”   此時,前妻可謂驚人的忍辱負重,面對我狂暴凶悍的語言,絲毫沒有像以前那般以牙還牙,而是接著哀求道:“守杰,我以後真的不會再胡鬧了,我知道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聽她這麼說,我也稍微平靜了一下,接著說:“不可能的,張佳麗,我不可能改變你,我跟你耗了十年才明白,咱倆誰也改變不了誰。我也不相信你的保證,你以前跟我下過無數次保證了,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以為能改變你,相信你的保證。這是不可能的,你狗改不了吃屎。你和我,完全不可能調和,你我門不當戶不對,觀念完全不一樣,同樣一件事在你我腦子裡是兩個解釋。你,還有你媽,我永遠不會讓你們滿意,因為你們腦子裡的標準不是用來衡量人的。你們只是把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男人最優秀的一條抽出來,組成一個虛擬人來衡量我,所以我必須有大把的錢給你們燒, ​​必須當很大的官讓你們八輩子貧農光宗耀祖,我必須被你役使讓你們有役使人的快樂,我必須在你和你媽面前當孫子讓你們覺得自己地位高,我必須一天到晚什麼也不干圍著你轉讓你覺得我愛你,我必須每天圍著鍋碗瓢盆轉讓你舒服享受,我必須解決好你的七大姑子八大姨讓你們有面子。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完全做到,以前我曾經竭盡全力做到了其中幾條,但我省悟了,就是把我累死我也做不到全部。所以我不伺候了,你們在貪得無厭索取時你們自己先照照鏡子,你她媽的能給予別人甚麼?如果你們能找到你們理想的人,你就去找好了,我這不給你機會了嗎?”   “離婚是你硬逼著我提的,我當時只是看著你太痛苦,為了讓你心裡好過點才提出的,我這半年其實一直在等你能夠回心轉意。”   我對著電話冷笑了一聲,說:“你他媽太搞笑了吧,還回心轉意?我好不容易擺脫你們家的折磨,剛過幾天好日子,老子慶幸都來不及呢,還他媽回心轉意?你以為我天生的賤,沒你折磨我就不爽是吧?你他媽有病我還沒病呢。讓我回心轉意,你他媽白日做夢吧。”   前妻此時一定非常後悔當時為什麼稀里糊塗地跟我拿了離婚證,繼續抱怨道: “守杰,那天你的情緒也太爆了,有話大家好好說,什麼不能商量呢?你那麼罵我們家人,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我是真心實意地不想跟你離婚……”   我嘆了口氣,回答道:“唉,張佳麗,你為什麼總喜歡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你很清楚,我不想再跟你家有任何來往,你心裡最清楚我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們家。別說你媽要來我這住,我他媽一想起你們家那幫屌人還活著就感到噁心!”   前妻見我不肯承認自己有責任,就說:“你難道就沒 ​​一點責任嗎?夫妻鬧矛盾,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你放屁!”我又一次打斷她的話:“老子最討厭聽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屁話。我的責任?我讓你說,我的責任是什麼?嗯,你說啊?你他媽說啊?”   前妻那頭沈默了半刻,回答道:“你不會忘記……”   我哼了一聲,回答道:“張佳麗,難道你覺得過去就像鉛筆字,用橡皮擦一擦就掉?可能嗎?我告訴你,我到死都忘不了,你,還有你們家,給我的那些痛苦和絕望!你自己種下了跳蚤,你就別指望收穫龍種!”   對話到了這裡,電話裡再次傳來前妻的啜泣。  我年輕時候,這種啜泣曾讓我無數次低頭,停住了離開她的腳步,產生出要保護她的意願。但是,現在我沒有這種感覺了,只是覺得自己態度有些過激,於是緩和了一下語氣,轉而安慰她:  “你也找個適合你的人吧,記住咱倆的教訓。對別人好點,多點關心,千萬別讓你們家摻和你自己的婚姻,把別人當搖錢樹了。”   前妻穩定了一下情緒,回答道:“守杰,你還是沒有從那些痛苦中走出來。”   我嘆了口氣,說:“是的,我沒走出來,那傷害太重了,我這輩子怕是都很難走出那個陰影。”   “當初同意跟你離婚,就是因為你以前曾經說過,你離婚了就能走出來的,可你還是沒有走出來。”她說。  我回答道:“不,當時我不是這麼說的,我說的是,離婚才能補償一點我的痛苦,而不是撫平我的痛苦。補償你懂嗎?我一想到我跟你離婚了,你們家那幫人跟我再沒任何關係了,他們愛他媽的搗鼓誰搗鼓誰,愛覺得誰欠了他們的就去覺得,愛他媽的罵誰就去罵誰,跟我毫無關係,一想到這裡,我就感到心裡真他媽的真痛快!能夠補償一點我的痛苦!”   前妻沈默了很久,然後問:“她對你好嗎?”   前妻口中的“她”就是C女。我答道:“我認識她幾個月,但她給予我的關心和體貼超過我和你一起十年。”   前妻又沈默了一陣,說:“守杰,我現在真的有些進步了,如果咱們還能在一起的話,你會發現我跟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聽到這裡,我又嘆息了一聲說:“不用了,死掉的婚姻,沒有愛情的婚姻不值得等待。我很愛她,你現在有進步是好事,你再找個合適的人,好好過吧……”   電話打到這裡,突然沒電了。  我收起了手機,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滲出了兩行熱淚。  我用手擦了擦眼淚,又吸了吸鼻子。媽的,我他媽的怎麼這麼賤?為這個好不容易擺脫掉的惡魔,我哭什麼?氣什麼?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對她,這個折磨我十年的、惡魔一樣的女人,竟然還是有那麼一絲留戀的 ​​,儘管有更多的恨,但畢竟還是有留戀……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二十二、我如果愛你
  
  如果愛一個人,那就愛整個他,實事求是地照他本來的面目去愛他,而不是脫離實際希望他這樣那樣的。
                          ——列夫·托爾斯泰  在公司裡,雖然我是自己一個人一間辦公室,但不是那種真正的獨立房間。作為一名小小的部門經理,我的辦公室與員工們的大寫字間之間,僅僅隔著不到頂的毛玻璃,既不隔音也不隔光,甚至也沒什麼私密性,裡邊能依稀看到外邊,外邊也能依稀看到裡邊。  前妻給我來電話時,我正在辦公室,為了保護隱私我走進大樓的緊急逃生通道裡,關上防火門才接聽的。  接完前妻的電話,我去了一趟洗手間,又回到辦公室,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一看牆上的掛鐘,快到四點半下班的點了,該準備接C女了。這才想起用座機趕緊給C女打個電話。  連打兩次,C女的手機一直在通話中,座機無人接聽。我再打,通了。一接電話,我就聽到她的語氣裡,帶有一種焦急過後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啊,是守杰啊,哎呀急死我了你,你幹嗎去了?剛才給你打了半天手機都佔線,座機也沒人接,再打就關機了,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   聽到她對我的抱怨,我忽然感到一陣溫暖:啊,你知道有人牽掛你、為你擔心的感覺有多幸福嗎?我知道。  C女的電話,把我從與前妻通話時產生的那種煩躁鬱悶的壞情緒中拉了出來,我臉上隨即浮現出了一絲微笑,騙她說:“沒事,剛才有個客戶啊是個超級侃爺,嘮嘮叨叨地貧了半天,愣是把我手機給搞沒電了,把我舉手機那隻手都給搞麻了。”   “你呀,你就是不會拒絕別人,應付這種喜歡煲電話粥的客戶,我最在行了,以後我教教你怎麼對付他們。”   C女說得一點沒錯,我的缺點除了喜歡磨嘰,第二個就是不會拒絕別人,這也是CJ男們常犯的毛病,心軟啊,總覺得拒絕別人是個挺難為情的事情。不過,這次她並不知道我那個“客戶”是誰。  電話裡我們約好了我下班去接她。  其實,自從我主動接她上下班以來,除了我出差加班或者她出差加班,我都雷打不動地去接她。但是,我們一直都遵守著一個習慣,每天上午下午各打一個電話,即使是沒什麼事情,也互相通報一下,聽聽對方的聲音。  五點差一刻的時候,我開車到了C女公司那條街。  C女公司也是四點半下班,每次我接她的時候,她都會站在路邊一個臨停點等我;遇到下雨的時候,她則會站在大樓門前的玻璃風雨棚下等。  走到她公司那條街上,路況略微有點不暢。我開車走走停停,遠遠地就望見她打個遮陽傘在老地方站著。這年春夏之交的北京特別熱,雖然到了五點也還是驕陽似火。雖說早晨我們一起出的門,但慌裡慌張的沒顧的上欣賞她。趁著堵車的功夫,我才又認真地把她看了又看。  今天,C女穿著我第一次遇見她時那條杏色短裙,那雙淺金色的高跟鞋。我又看了看她的上身,就穿著一件非常普通的白色大尖領的職業短袖。我對C女的第一印像中,只記得她下身穿什麼,總是記不起她上身穿什麼,可能那時光注意她的腿了。今天我看到她穿這間白色短袖,這才回顧起我第一次遇到她時,她肯定就是穿著這件上衣。  而說也奇怪,這種普通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就那麼平淡無奇,怎麼她穿著就這麼合適得體,就這麼嫵媚多姿呢?情人眼裡出西施,這話一點也不假。  C女也看到了我的車在車龍中慢慢行進,高興地向我揮了揮手。她就是這樣的人,一看到她就讓人忍不住感覺到爽,特想微笑。  我停在她身邊,她收傘上車後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定,用手往後梳理了一下長發,接著從包包裡拿出兩盒特崙蘇牛奶,我一盒她一盒,然後命令我說:“把它喝了。”   我從小討厭喝牛奶,不是因為難以消化,而 ​​是討厭那個味道;成人以後雖然不那麼討厭了,但也不是很喜歡喝牛奶,沒人主動塞給我的話,自己是決不會買著喝的。C女知道了以後,說我的習慣不好,人到了我這個年紀該補鈣了,每天一早一晚都會命令我喝一盒牛奶。  我乖乖地照辦,雖然奶味對我毫無吸引力,但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卻讓我心頭非常甜蜜。過去十年的婚姻裡,前妻從沒有關心過我的營養狀況。家裡雖然一直牛奶不斷,但基本上都是她喝掉了。而我,如果沒人強迫的話,是不會主動拿來喝的。現在,又有人關心我了,儘管我還是不喜歡喝奶,但這種關懷卻讓我由衷地感激她。  她是上帝賜給我的尤物,我忍受了十年的痛苦,等待的就是她。  在我喝奶的時候,C女問我:“晚上到哪裡吃飯?”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今晚還是去吃川菜吧。”   我和C女的另一個共同點就是吃飯口味很像,都喜歡麻辣味道足的川菜。其實婚姻生活裡,大量的合適與不合適都不是在大問題上,而是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問題上。比如說吃飯的口味,兩個吃飯口味不一致的人湊到一起,時間短了看不出來,真的要過幾十年,那個感覺會很憋悶的。我和前妻口味簡直就是反義詞,她是安徽人,一天到晚吃大米,讓她吃點白面跟吃耗子藥似的;我呢,則從小吃白面饅頭麵條,大米不是不能吃,但只是串換著吃。前妻口味極鹹,喜歡吃臘肉,但一點辣的不能沾;我口味偏重,喜歡麻辣刺激。所以,我和她湊一堆,吃飯從來就吃不到一堆去。  要是倆人互相體諒點,照顧一下你、也照顧一下我,那還好辦。問題是前妻這個人特別自私,吃飯口味必須全照著她自己來,不滿意就給臉色,給性懲罰,而且還時不時貶損我們北方人吃的麵條啊什麼的都是豬食。  即便是到了我父母家裡,我們全家北方人,也必須按照她這一個南方人的口味來,哪怕是一頓不滿意她就會給臉色看。因為她的執拗,我為她做飯那些年,不得靠不犧牲自己的口味來息事寧人,全按照她的來,想打牙祭只能靠回爹媽家或者下館子。  當然,讓步是讓步,心裡攢下的不滿和厭惡卻與日俱增。  可能有些人認為男人就該讓著點女人,不是說“女人是用來疼的”嗎?讓著女人才能證明男人愛女人。沒錯,男人是該讓著點女人,但這話反過來理解,女人怎麼證明你愛男人?關心愛護是相互的,沒人天生要伺候你。靠某一方單方面付出、讓步、委屈,早晚要出事——不是個個出事,特例總是有——駱駝總有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那天。那些到死都沒出事的,並不等於他就真的滿意,他是還沒等到爆發,自個先鬱悶到嗝屁了。  我和C女常去的那家川菜館子位於東總布胡同,也就是四川省駐京辦事處樓下。這家館子是我吃過的最地道的川菜館了,總是顧客盈門。當然,我沒去過四川,不知道四川本土餐館是不是更好,反正在北京,我感覺沒有比這家味道更好的川菜館了。  那館子平日里顧客川流不息,只是那天我們到得早,人還不多,很幸運地找了個靠窗戶的位子坐了下來,點了菜。能吃川菜的人口味都差不到哪裡去,所以點菜時,我每點一個問C女,她都讚同。  等菜的功夫,兩人又聊了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聊著聊著,我突然感覺到C女正在用腳尖輕輕地踢我的腿,然後就聽到她脫高跟鞋的一聲輕響。接著看到她身體盡量往前傾,感覺到那隻腳順著我的腿往上遊走,最後在襠部那裡停住,輕輕地踩我的小弟弟。  我以前一直在C女面前讚歎她的臉蛋美,身材更美,腿最美,她也挺受用,所以我倆在一起時,她也時不時會用腿撩撥我一下。我昏,幸虧桌子上有桌布隔著,否則別人看見可就不雅了。  我享受著她的撩撥,靠外邊的右手依舊放在桌面上做若無其事狀,靠裡邊的左手則拿到桌布下面,輕輕抓起她的腳,為她揉捏著,眼睛跟做賊似的往下瞥了一眼,旋即又轉到桌面上左顧右盼。  確認無人關注我們後,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對她扮了一個鬼臉。C女臉上則滿是調皮的表情,眼睛朝我一眨一眨,那意思說:哈哈,我看你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只能做忍者神龜了。不過,這種感覺真是受用。俗話說偷不如偷不到,我現在體會到的,就是一種偷不到的感覺,面對著誘惑只能乾著急,無奈中只得加大了為她揉腳的力度。  一見我用力,C女又來勁了,臉上裝出高潮時那種迷離表情,嘴裡又以極細微的音調發出“啊,啊”的聲音,看得我的小弟弟都快把褲襠頂破了。再看她,一臉的壞笑,直到服務員把一盤夫妻肺片端上來才收斂起來。  吃完飯,我們稍微聊了一會兒。正聊著,她突然從包包裡拿出一把指甲剪來,抓住我的手,給我把指甲剪了。這時我才發現,我的手指甲似乎長的有點長了,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以前我光注意欣賞她的腿了,沒顧得上欣賞她的手。在她給我剪指甲時,我的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她的手。她的手同樣美麗,十個指頭細長,手指甲呈優美的橢圓形,手上的皮膚白而嬌嫩。對比著她的手,我的手顯得真是粗笨,十個大粗指頭,指甲蓋都是方形的。  我這輩子活到現在,只有兩個人為我剪過指甲,一個是C女,另一個就是我媽。我這時才突然想起有句老話:男人一輩子需要兩個女人照顧,小時候是媽照顧,大了是老婆照顧。這話還真在理兒。  別看只有兩個人吃飯,但你一言我一語,這頓飯吃得挺磨嘰。等吃完飯從飯店裡出來,天已經黑了。  我們走到停車場,剛一上車,我就一把把她摟住,先是一陣狂吻,然後就用手摸她的陰戶,一邊摸還一邊說:“好哇你,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戲我,靠,看我今晚不整死你。”   C女則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假意抵抗著。  隔著褲襪,我摸了兩下覺得不過癮,又打算伸進去,無奈她的裙子腰身太緊了,費了好大勁也沒進去。  正在著急時候,她自己解開了裙扣,我這才順利地摸了進去。越過那片黑森林,我摸到了那兩片小肉肉,早就濕漉漉了,絲緞般光滑柔軟。  我一邊在外邊摸,一邊欣賞著她發出的輕微的呻吟聲,正想得寸進尺往深處摳。她一下抓住我的手說:“守杰,回家再說吧,你得洗洗手。”   我一聽,也是,自己雖然飯前洗了手,但那手指甲裡邊可沒清洗,而且剛才還捏了她的腳。於是把手從她的密處拿出來,又往自己鼻子邊送了送,還是那股淡淡的騷味,如同幽蘭暗香般的騷味。  當晚我們決定到團結湖過夜。從地下停車場上了電梯,我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她吻。她調皮地推開了我,故作莊重說:“幹嗎呀,公共場合,注意形象!”說完指了指電梯上方。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怕被電梯攝像頭拍下來,就跟她說:“這裡又不是寫字樓,我早看過了,電梯裡沒攝像頭。”   “那也不行,沒準那個變態私自安個偷窺呢。公共場合裡還是注意點好。”   我心想,靠,你還反倒教訓起我了,剛才在飯店裡你可沒這麼正經。不過,聽了她的話,我倒也真的怕哪個變態保安私自裝這麼個玩意,也就沒再堅持騷擾她。  進屋後,我把門一關,在門廳裡就抱住了她,這次她沒有再拒絕了。今天我被她撩撥得太狠了,以至於實在沒那個耐性,跟以往一樣按部就班地等到兩人洗了、穿好性感內衣什麼的再做,乾脆玩起粗暴了,一把將她抱起來頂到牆上。    C女也一樣的興奮,在我抱她的時候,她把裙子往上撩到腰間,又輕輕一躍,胳膊抱著我的頭,兩腿夾住我的屁股下面,兩人隔著褲子裙子就開始摩擦起來。    我的兩手抱著她的大腿騰不出來,就用嘴拱她的胸部,她會意地騰出一隻手解開了上衣釦子,又把文胸往上拉了拉,露出了整個胸部。    我跟嬰兒吃奶似的含著她的乳頭,使勁地吸著。然後,我又把她抱到沙發旁邊放下,讓她伏在沙發的靠背上,撅起屁股,又用力扯爛了褲襪和短褲,用最快的速度脫掉了自己的褲子,手持硬如鐵棒的小弟弟一下插了進去。  插入的時候,C女發自肺腑地呻吟了一聲,屁股迎合了我幾下之後,她轉過頭來,跟我一陣狂吻。吻了一陣以後,又扭過頭去背對著我,整個身體就像蛇行一樣不斷扭曲起伏,帶動著頭髮如飛舞的黑紗般擺動,就這樣邊吻邊插,直到徹底崩潰的瞬間降臨.. ..   完事後,兩人一起洗了一個淋浴。擦乾後我先出來了,裹著浴衣舒舒服服地躺倒了臥室床上,點燃了一枝中南海等她,深深吸了一口,又痛快地吐出來。  目光注視著飛散而去的煙霧,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幸福愜意心滿意足的微笑。心想:李守杰,你小子這輩子算是積福了,碰到這麼個跟你默契得連一點縫隙都沒有的仙女,前半輩子受再多的罪,也他媽的值!  C女在衛生間用電吹風吹乾了頭髮,又擦了一些護膚品,連浴巾都沒裹,赤身裸體來到床上。看到我正望著天花板傻笑,就把手伸在我眼前晃了晃,好奇地打諢道:“餵,餵,發傻幹嗎呀,跟空氣抒情呢這是?”   我的視線隨著她的手轉到了她身上,浴後光滑白嫩的皮膚被床頭燈一照,更顯得光彩奪目。  我又吸了一口煙,吐出來,繼續傻笑,對她說:“我是有點傻了,都不知道這是做夢還是真的了。”   “行了行了,這話你說過無數遍了,再說都成祥林嫂了,沒出息。”C女躺倒我的身邊,接著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跟做夢一樣。不過又想回來,咱一輩子也沒幹啥壞事,得到這個結果也是該著的。”   然後,她又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唉,要是早遇著你就更好了……”   呵,這句被我在女人們面前講到不好意思再講的話,現在反倒從她嘴裡說出來了。當然,我還是很受用的,這可是組織上對我李守杰同志最高形式的肯定。  我掐滅煙頭,又把她摟在懷裡,撫摸著她 ​​半乾未乾的長發,然後把臉貼在她的頭皮上,深深嗅著上面散發出的香波氣息。  聞著聞著,竟然又忍不住拿她跟前妻比了。唉,人離了婚就是這樣,前夫前妻即使過不到一起了,但雙方都跟刀子一樣把對方刻到自己心裡,以至於再遇著其他人,無論多麼沒有可比性,也還是總忍不住拿著前夫前妻去跟新人比。而那天,我恰好剛剛跟前妻通了一個漫長的電話,那刀子印還新鮮著呢。  想到這裡我才記起手機沒電了,趕緊下床從褲兜里找到手機充上電,這才放心地回到床上,脫掉浴衣摟著C女。但是經過剛才拿前妻和她這麼一對比,我倒忍不住又想讚美C女了。  於是我對她說:“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   雖然在此之前我已經讚美了她無數遍,但不知怎地,我每天都能找出新鮮的方面表達讚美。戀愛激情支配下的人就是這樣,總感覺自己對心上人欣賞得還不夠,總是想辦法找出更多的美好的一面,而且總能找到,就比如我對C女。  當然,假如沒有了愛,人們往往又走向另外一個極端,總是想辦法發現對方更多的醜陋,當然,也能找到,就比如我對前妻。  並非我喜新厭舊,沒辦法,我也是俗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愛是支撐我審美的精神支柱,這個精神支柱垮了,所有的美麗都會變得猙獰。  “不知道。”C女調皮地沖我做了個鬼臉,揶揄我:“這些天,你一直對我花言巧語,把我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誇遍了,簡直就是大會大表揚,小會小表揚,散會也表揚。我哪知道你今晚又發現什麼新的閃光點了,還是個'最',好像前些天誇的那些都不算數了似的。”   “呵呵,”經她這麼一說,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還是要說:“以前誇你的,比如氣質啊,相貌啊,身材啊,知識啊,等等,我覺得都不是你靈魂裡的東西,那只是一種外在,很多人都能想辦法去擁有這些外在,但是靈魂裡的東西是獨一無二的。我現在感覺到,你對我最大的吸引力,就是從靈魂深處帶給我的一種……一種……呃,相反的東西。”我想找一個合適的名詞表達,但一下子找不到,哽住了。  “我知道了。”對於我提出的問題,C女卻似乎一點不覺得有難度,輕鬆地說道:“你覺得我呢,很傲氣很獨立,但同時卻又很溫柔很有女人味,你覺得這兩者有矛盾,但在我身上對立統一。”   “對對對!”我連忙表示贊同,精闢,太他媽精闢了,對立統一,真是一語道破天機,都搞到哲學上去了,我這副豬腦子怎麼就沒想到呢?  “這二者並不矛盾啊,”C女繼續說道:“一個女人,要想擺脫依附男人的地位實現真正的人格獨立,就必須首先能夠在經濟上實現自立,真正的自立。我對馬克思別的話不一定贊同,但他的一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我倒是很贊同。女人沒有獨立的經濟基礎,就很難真正實現人格的獨立,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靠著人家養活,你哪裡還談的上獨立?”   “對啊,對,對對,繼續說。”我此時的表情就像個小學生,腦袋直點直點。  “經濟上的自立不等於掙工資,掙工資只是經濟自立的一個方面。一個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在社會上和家庭裡需要承擔的義務,不僅是掙回多少錢那麼簡單,還有其他的責任。錢可以彌補某些責任,但無法替代全部責任,有些責任必須是你用別的方式付出,比如勞動、思考,等等吧。”見我這麼有興趣地聽課,C女也越發投入了。  “一個女人,如果立志要做一名獨立女性,那麼她不僅要能掙錢養活自己,還得有足夠的錢,付出足夠的心血和勞動,以及智慧,履行自己的社會和家庭責任,這樣她才能算的上真正的獨立女性。”   “對極了,我也這麼認為。”我的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連聲附和,又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不過,作為一名男人,我覺得女人就是經濟上不獨立也沒什麼了不起,畢竟這是個男權社會,'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幾千年的傳統在這擱著呢。只是我覺得現在有些女人啊,有些逃避責任的味道,該靠男人養活時,她們說自己是弱者,該讓她們盡女人義務時,她們又說自己是獨立女性。橫豎她們都有理,這可有點讓人不爽了。”   “是啊,沒錯。這就是人性的弱點,誰不想不勞而獲啊。就是你,守杰,要是給你一個職位,每天什麼都不用乾,一個月給你十萬的薪水,你還會再待在億銀公司嗎?”C女答道。  “哈哈,那是。我肯定也想不勞而獲,只是我清楚,天上不會掉餡餅。”C女的比喻把我給逗樂了。  “這不得了。現在有些女人,是有些讓人不可理喻,一方面是女人的感性思維,另一方面是因為社會規范正在變化中,原來老的,封建的那一套已經被打碎了,但思想殘餘還在,而新的規範又沒建立起來。這樣,這個社會顯得有些規範失衡。就比方你剛才談到的,有些女人花男人錢覺得天經地義,這就是舊思想的殘餘;可轉眼間她又覺得自己不該包攬家務,自己是獨立女性,這就是新觀念的衝擊。而人性就是這樣,總是會趨利避害的,在社會沒有統一的規範之前,人們總是會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那些東西。”   “唉,不公平啊。”我感嘆道:“我覺得當個男人也挺倒黴的,雖然現在不封建了,但作為一個男人,無論是自己還是社會,都要求一個男人要有事業,要能養家糊口;可是自己忙了事業,回來還得面對不做家務的獨立女性,也太他媽累了。”   “這是你的錯誤理解,守杰。”C女為我糾錯:“獨立女性不是不做家務,不做家務那叫懶惰,不叫獨立女性。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獨立女性除了經濟獨立,還必須承擔屬於自己的社會和家庭義務,這才叫獨立女性。藉口自己掙錢了就不做家務的,不是獨立女性,是懶女人。”   “哈哈,對,懶女人。”我立刻不厚道地想起了前妻。  “所以,獨立女性掙錢,並不僅僅是為自己花的,還要履行自己的責任。這就要求她有足夠的自製力,抵禦住物慾的誘惑,實現與自己經濟能力相匹配的消費;能夠真正承擔起屬於自己的那些責任。只談自己的錢夠花,把自己該承擔的那些責任推卸掉了,或者由別人去完成,或者逃避掉,這樣的話,依舊算不上獨立女性,因為依附的本質沒有改變。”   “嗯。”   “如果一個自稱獨立的女人,整日向男人要這要那並習以為常,要別人替她完成她該完成的那些勞動,那麼她依舊是沒有獨立的。當然,我不是說男人不可以為女人買東西,不可以替女人乾一些事情,那是愛心的表現,欣賞的表現。但愛心不是要來的,欣賞不是求來的。一要,一求,你還談什麼獨立?如果一個男人肯為女人獻愛心,比如你對我,我之所以接受了,說明我喜歡你;如果我不喜歡你,你就是把金山搬到我面前我都會不屑一顧的。但是,假如你對我沒那份心,我才不會向你索取,因為索取來的東西里沒有愛。”   “太對了,接著往下說。”在嘆服這番分析的同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C女從不向我要這要那,她不想依附我;為什麼從來不拒絕我為她買東西,因為她喜歡我,在接受我的愛心。  “而且,即使是你願意為我花很多錢,但如果我覺得過頭了,我還得阻止你,因為物質這個東西追求起來是無止境的,我覺得只是差不多就行了。”   “那是當然,當然。”我連聲附和,心裡卻想:親愛的,你把我看錯了點,我才不會大把燒錢呢,經歷過前妻這個月光族以及A女那個物慾狂以後,咱是再也不打算沒事給女人燒錢玩了,哪怕你是C女也一樣。不是我不愛你,而是因為我打算跟你日久天長過日子。  “唉,有些女人,把一個男人願不願意為她花錢,看成是男人愛不愛她的標尺,我認為這不對。除了金錢以外,男人對女人的愛有更可貴的東西,比如專一於愛情,忠誠於婚姻,給她關心、呵護、照顧,等等,往往很多寵愛的快樂,並非奢華物質所能帶來。這才是真正的愛,這是錢根本買不到的東西。假如單純地拿花不花錢來衡量愛不愛,那是把自己鄙薄在一個妓女的位置上了,很多大老闆對名模名妓之類的一擲千金,但你說裡邊有愛嗎?”說到這裡,C女打住了,表情也突然變得傷感了。  我智商可不低,立刻猜到她大概聯想起了她的前夫在外邊亂搞的事情,於是趕緊轉移話題,說:“你真是厲害,能夠意識到這點。現在的女人啊,普遍虛榮心太強,對物質追求一個又一個,真是累不累啊。”   “是,這是社會患上了拜金症。那種瘋狂於物質的生活,實際上是自找苦吃。以咱倆的經濟實力,追求一個舒適生活不成問題,要追求奢侈,那還是真有點累,那又何必。我既然跟你好了,我就得替你打算,也是替我們兩個打算,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對,我覺得太對了。”她 ​​這話算是說到我的心坎裡了:“過日子,那就得精打細算,現在生活水平不錯,不等於以後就一帆風順。做人眼光得長遠一點,既不能做鐵公雞葛朗台,也得給自己留出過冬的糧食。”   “嗯,凡事都是要講究一個'度'的。現代人喜歡講究個性,講究自我,我也喜歡別人尊重我的個性,但既然走進婚姻,那麼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如果真的為了講自我而不顧一切,那麼就請不要選擇婚姻,免得誤人誤己。婚姻裡更多的是責任,選擇了婚姻就是選擇了'我們',而不是'我',就必須做好'我'服從'我們'的準備。既然我們準備成為夫妻相守一生,那麼,就得把'我'這個字變小,讓'我們'這兩個字變大,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要先考慮'我們',再考慮'我'。當然,這是相互的,你也得這麼做,否則呀,以後的日子矛盾會多起來的。”C女看著我,要我表態。  “你說的太對了,說到點子上了。家庭必須是一個整體,個體必須服從這個整體。以前我曾考慮過這些問題,檢討自己的婚姻為什麼失敗,零零碎碎地想到了這些,但沒有你梳理得這麼清晰系統。現在你一點撥,我忽然明白了,那時我跟我前妻啊,各過各的,各玩各的。起初我也是想把家裡弄成一個目標的,但沒辦法,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差異太大,她總是必須優先保證她自己那塊,總是把她自己淩駕到整個家庭之上,只剩我一個人掙扎著為這個家庭謀劃。但是孤掌難鳴啊,硬咬著牙往起撐,那過得可真累。本以為時間久了會好,但七八年了,見她還是自己顧自己,我也就洩氣了,心想這是乾 ​​嗎呀,合著我完全就被你當驢使啊,我累死累活的,你他媽倒落個清閒自在,我穿超市裡買的衣服,你他媽買寶姿蘭蔻,我一下班就做飯拖地,你他媽的倒做美容搞按摩,我前邊成千上萬往家掙錢,你後邊成千上萬敗出去,心裡甭提多來氣了,媽的這哪裡是夫妻關係,這簡直就是成了主子奴才關係了嘛,最后索性也就不管了。”   “是啊守杰,你前妻實在是太不會過家了。”C女見我說得有些激憤,沒有繼續往前妻那裡延伸話題,而是轉向了我倆:“以前聽你說你前妻的事情,我就想,咱倆在一起,我可得牢記住以前的教訓。我覺得,一樁好的婚姻,夫妻雙方應該是合作關係,而不是誰領導誰,誰統治誰的關係。你和我,我們在真正結婚之前必須考慮清楚,能不能真正平等對待彼此。守杰,我非常渴望獲得你的尊重,就像我尊重你一樣。我希望我們倆的婚姻裡,沒有大男子,也沒有母老虎,什麼事情都能有商有量。你能做到嗎?”   “我當然能。”我向她表明了決心和態度:“以前,我就一直為沒完沒了的爭吵傷透了腦筋,說實話我羨慕死以前那些相敬如賓的夫妻了,可是現在這樣的夫妻越來越少,壞男人多吧,兇女人也多,還成天講自己是獨立女性,女權主義什麼的,處處跟我對著幹。合著這女權主義,就是專門培養悍婦的啊?”   聽了我跟個怨男一樣對女權主義滔滔不絕地抱怨, C女很是笑了一陣,然後說:“守杰啊,你說的那些女權主義那是冒牌貨。女權主義的本意根本不是這樣的。”   “冒牌貨?”我不以為然地說:“不是冒牌貨,以前我跟前妻鬧離婚時,曾經專門上網搜索過女人寫的文字,想了解前妻這類女人的心態。靠,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現在這些女人,簡直個個都跟母老虎一樣兇,張嘴'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閉嘴'女人要愛惜自己的羽毛',不是聲稱不干家務,就是宣布要做月光族;不是要修理不聽話的老公,就是要懲治不順眼的公婆;說起出軌簡直就是生活的插曲,談起離婚簡直就是新生的龍門。操,這完全就是要一成沒一成嘛,還他媽宣稱這是女權主義。本來我就挺絕望的,再一看這些女人都這樣了,更絕望了。”   “呵呵,守杰,你說的不是女權主義,叫什麼呢,叫偽女權主義吧。現在女權主義的呼聲很時髦,所以假冒偽劣一擁而上,這也很正常啊不是?女權主義本來就是從外國傳進來的,就跟咱們國家搞改革開放與國際接軌一樣,猛一看是與國際接軌,學習外國先進經驗,可實際上呢,接進來的是鬼。為什麼呢,張羅著這事兒的官僚啊什麼的,專門撿有利於自己利益的那部分東西來接,不符合利益的,他們就不接。”   “哈哈,是的,就比如說接進來個高薪養廉,當官的收入成百倍往上增加;可是又不接人家的監督機制,照樣為所欲為。甚至,有時候接進來的,根本就不是國外的東西,是他們自己想出來的名堂,就那麼指鹿為馬塞給咱們了,就比如那個什麼教育產業化,什麼醫療產業化。其實即使是某些西方國家,比如英國啊,北歐的瑞典芬蘭挪威那些國家,教育很大程度上依舊是國家負責的,醫療也基本上是人人享有免費醫療保健。”恰好我以前也曾經關注過社會福利與國際接軌問題,因而C女的話與我不謀而合。  “嗯。我們公司就是瑞資的,有不少高管是瑞典人,我也去過瑞典。瑞典人是根本不為看病發愁的,只要是公立醫院,錢全是國家掏。可是中國搞國際接軌,反而是甩包袱,把醫療當成一種賺錢的買賣做,這其實是跟國際先進經驗背道而馳。而那些偽女權主義者,做的事情跟他們一樣,專門撿有利於自己的那些接軌,其實是對女權主義精神的閹割和歪曲。而且,現在的女性,特別是受過教育的女性,有一種反道德趨勢,自己就把女人的道德水準定的很低,什麼懶惰、嬌縱 ​​、物質、貪婪、虛榮、目光短淺,這些人性的弱點,統統被她們宣佈為女人的本質,甚至是可愛之處,要求人們無條件地接受。以這樣低下扭曲的道德水準要求自己,自然就不會成長為一個好女人。”   C女一番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讓我有些頓悟,哦,合著那些兇巴巴的悍婦不是正宗女權主義者啊。嘿,這玩意,居然還分正宗貨和冒牌貨。  “現在女權主義成了時髦名詞了,是個人都以喊兩句女權主義趕新潮。但是我覺得女權主義不是喊出來的,是做出來的。”C女繼續解釋她對女權主義的看法:“其實我並不喜歡這個詞,這詞自身就是對婦女地位的一種鄙視,男女天生是平等的,只是以前因為男權社會的原因,造成了不平等;但男權社會本身就是錯誤的,當然它因存在了幾千年而有它合理的一面,但它是錯誤的。那麼,針對這麼一個錯誤,提出一個反義詞,仍舊是錯誤的。”   “對,針尖對麥芒,有點你耍流氓,我也耍流氓的味道。”我評論道。  “我喜歡男女平等,但是既然大家約定俗成了女權主義就是追求男女平等,那也就我也就用算了。但是,我感覺女權主義並不應該意味著,它的信奉者要變成一群凶巴巴失去女人陰柔天性的中性人,不是教唆著女人懶惰、驕橫、虛榮、貪婪。那不是女權主義,那是悍婦主義,變性主義,偽女權主義,實際上依舊是一種自卑的表現,因為自卑,才要去學男人的那些東西,比如攻擊性,看上去很厲害了,但實際上仍舊脫離不了男人力量膜拜者的窠臼。我覺得,女人就該是女人,男人就該是男人。男女平等不意味著女人男人化,男人女人化,自然界給出兩種性別來,賦予他們不同的天性,我們還是遵從點好。”   “婦女解放追求的是平等,而不是壓迫男人。對,對,太神了。曼德拉不是說過嘛,'解放不意味著從前的壓迫者反過來壓迫從前的剝削者,而是要讓壓迫者從壓迫別人的扭曲快感中解脫出來。'你所理解的女權主義,就是這種真正的解放,真正的婦女解放。”我連忙讚歎道。  “正好,前幾天我寫了一篇感悟,講應該如何做一名好女人。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當然有興趣!”   “嗯,好吧,你等等。”C女說完,下了床到自己的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翻了幾頁,念道:“女人,應是溫柔善良,骨子裡帶著些微自愛的清高才對。縱然似花,也應是淡定的綻放。如愛蓮之說,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必須懂得安靜所具有的強大力量。心不可浮躁,不可利欲過多。相由心生一說雖為佛語,但卻是最為淺顯能解的實話。不如心懷坦蕩。無欲,才能溫和恬淡,是以才為女子之美。”   我側耳傾聽,突然發現,我眼中的她無比溫柔,她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最女人化的女人。  這是我第一次聽一個女人對女權主義和獨立女性這些詞進行認真的剖析和詮釋,而且講得這麼透徹,不由得對她產生了一絲敬意。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這樣愛她,因為她就是一個對得起“獨立”、“女性”這兩個詞的真正的獨立女性。再聯想起自己當初想勾搭她上床時那些齷齪想法,簡直有點鄙視自己了。  欽佩之餘,我又問了一句:“你是怎麼思考這麼多的?”   “以前年輕時我也稀里糊塗的,想找個條件好的男人靠著……”C女微微停頓了一下,露出悵然的表情,但旋即堅定起來:“但是後來知道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真的獨立了,才能擺脫被玩弄被傷害和被拋棄的地位,所以我不想依附於任何一個人。”   “啊?……連我也算上嗎?”聽到C女的話,我感覺有些鬱悶,這分明是把我放在跟她前夫一個層次上了。我雖然沒她前夫有錢有勢,但自認為責任心絕對比那人強一萬倍都不止。而C女,則把我放在一個獨立於她的位置,這不禁讓我聯想起,以往前妻口中常說的那句“距離產生美”。  我一直覺得,這句話是前妻折磨我的一個藉口。我晚上睡覺時偶爾會打呼嚕,她晚上跟我都不在一張床上睡,而是讓我到客房去睡,距離讓她產生美;跟她一起運動她也不干,她要去她的美容會所練瑜伽,享受愜意的日式按摩和女士桑拿,不屑於跟我一起去跑步流汗,距離也讓她產生美;而我干家務她也不會陪著我幹,她看她的肥皂劇,在我拖地的時候她坐在沙發上為劇中情節哈哈大笑,距離依舊讓她產生美;週末我在家打掃衛生,她跟她的朋友們去逛街K歌,距離還是讓她產生美。  說實話,我對這種“距離美”早就膩歪透了,見到C女這麼強調獨立性,我不禁有些心急,生怕她又跟我玩“距離美”,於是趕緊補充說:“我不喜歡兩人之前太有距離,我喜歡親密無間的感覺,過分獨立而產生的距離讓我不適應。”   “獨立與親密無間並不矛盾呀。”C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然後思索了一下,說:“守杰,誰說女人獨立就一定會疏遠男人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所理解的女性獨立,是人格上的獨立,兩個獨立的人照樣可以親密無間。”   “可是,不是有句話,距離產生美嗎?”我試探她的態度。  “我覺得這不對。夫妻間,距離是產生不了真正的美的,距離只會讓兩人彼此模糊,看不清對方,或許有美的想像,忽視了對方的缺點,但那畢竟是自欺欺人式的美,那總歸是假的。兩個人的感情,假如建立在這種假像上,基礎肯定不牢固。你想想,共同生活那麼久,什麼假像都會有被戳穿的一天,到那時會有多失望。如果有人常用這句話來形容夫妻的關係,那就說明他根本不欣賞對方,或者害怕對方發現自己的缺點,這是疏遠對方的一個藉口。有句古話叫'夫唱婦隨',雖然從字面上理解這有些男權的味道,但實際上看,這句話是在警告人們,夫妻間的距離不能太遠。現代社會節奏這麼快,誘惑這麼多,變化這麼大,夫妻之間往往都在不同的環境里工作,本來這個距離已經夠大了,共處的時間只有下班後到睡覺前這麼一點,還要干家務忙孩子。如果這樣還要刻意強調距離,那麼二人將會在不同環境的作用下越走越遠,最後甚至導致婚姻在外力拉扯下破裂。”   “是……”我不禁又回憶起了過去的十年婚姻,很多時候,我和前妻一天都說不上十句話。現代社會的快節奏給人們造成了一個既成現實,夫妻之間真正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怪不得職場婚外戀會那麼多,如果不注意縮小距離,夫妻之間的差距,可能比與職場同事之間的距離更遠。  “所以我覺得,現在的夫妻不但不應追求什麼所謂的'距離美',反而要更加註意夫妻二人的溝通與拉近。當然,我並不贊同男人說什麼女人就得聽什麼,而是主張,兩個人之間必須互相關注,同進同退,確保雙方朝著同一個方向或者目標努力,快的還要等等慢的,慢的也要努力趕上,不拉開拉大距離。所以,我根本就不喜歡什麼距離,我渴望與你親密無間,哪怕是我的缺點,我也真誠地暴露給你看,我也希望你把你的缺點暴露給我,我接受,我知道,我就不會失望。守杰,我愛你,不想和你存在距離,但是也不想做你的附庸或者寵物,而是獲得你發自內心的欣賞和尊重;不是把我看做高高掛起的花瓶,站在一定距離外欣賞,而是被你看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和你相伴走一輩子。其實我挺喜歡舒婷的那首《致橡樹》,那種'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境界……”C女柔柔地說道。  夜已經很深,我們談著談著,C女漸漸在我懷中睡去。女人麼,睡覺是美容的第一法寶,所以她總是比我先睡。  我沒有睡著,輕輕地放下她,起身到了書房,費心搜尋了半天,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找出了一本當年二哥二嫂留下的、我多年從沒翻過一次的《中國現代詩歌賞析》。我吹了吹了上面的塵土,翻了幾頁,找到了舒婷的那首《致橡樹》。然後,我低聲念道: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攀援的淩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 ​​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象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象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託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每一陣風吹過,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象刀,象劍,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象沈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  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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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7:27:36

  二十三、假如你愛你的家
  
  愛一個人意味著:為他的幸福而高興,為使他能夠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並從這當中得到快樂。
                         ——車爾尼雪夫斯基  自從把C女弄上床之後,我的生活習慣就被打亂了。  我原本是個運動愛好者,以前每天無論怎樣都要抽出一兩小時搞鍛煉的,週末則時間更長。  但是跟C女相處以後,激情上來了,每天下班陪她在外吃飯,晚上耳鬢廝磨,捨不得離她半步,好長時間沒鍛煉了。  現在塵埃即將落定,我就考慮,生活怎樣返回正軌了。  C女並不是很喜歡運動。她認識我之前,唯一所做的運動就是瑜伽。而我是運動型的,對瑜伽這種靜止的“運動”一直持懷疑態度,總感覺它是騙人的。  這就是我經驗主義了:我認為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免費的午餐,某樣東西越是聲稱“投入小、收益快、成效大”,那騙人的可能性就越大。比如,九十年代那個著名的“水變油”科研項目,當年騙了多少人?  生命在於運動,你不動就不叫運動。要鍛煉身體,不下本錢就別想有收穫,不流汗、不費勁絕對沒門。所以,我從來就不真的相信瑜伽是種很有用的鍛煉,一直認為它是一種很難看的體操或者雜耍。  當然,C女練瑜伽,我也不好直接貶低她又上當受騙了,只得暗中打定了主意,誘導她改變生活方式。  改變生活方式的第一步,就是改變兩人長期在外混飯吃的局面。  跟前妻離婚後,我打定主意這輩子再不進廚房——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整天繫著圍裙圍著個鍋碗瓢盆轉,做好飯伺候個懶八婆,真他媽的煩死了——哪怕最初遇到C女的時候,我也沒動搖這個信念。當時,甚至因為D女比C女會做飯,打算直接把C女踢出局的。  但和C女接觸了這麼久,我慢慢改變了初衷。她身上別的優點太突出了,所謂瑕不掩瑜。以至於我願意為了她,重新繫起自2003年冬天那沖天一怒後再沒捱過一下的圍裙。  我想讓生活進入正軌,整日在外邊混飯吃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但是C女確實不會做飯,如果想找到家庭的感覺,那麼只有我再進廚房了。  猶豫再三,終於有一天我鄭重決定:系上圍裙,拿起鍋鏟鬧革命。  那天下午下班接C女之前,我先到單位附近的超市裡,買了一盒肉餡、大蔥、甜麵醬、乾黃醬、生薑、黃瓜等東西,丟在汽車的後備箱裡。接到她以後,她跟往常一樣,問我晚上到哪吃飯。  我回答說:“回家吃,我做給你。”   C女聽了先是一愣,繼而顯得非常興奮,連聲說:“好哇好哇,以前聽你說過你自己會做飯,可一直都不見你動手,還以為你是吹牛呢。”   “靠,太小看我了吧,我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有什麼好吹的。”   “那晚上吃什麼啊?”   “炸醬麵行不行?現在時候不早了,做複雜了也來不及。想吃豐富點,週末了我再給你做。”   “行,行!今晚就嚐嚐你的手藝!”C女歡快地答應道。然後,她又遲疑了一下,說:“我以前吃過 ​​飯館裡的炸醬麵,說實話味道實在是差強人意,黏黏糊糊的,一點都不好吃。你該不會做那種面吧? ”   “那怎麼會?”我以一種傲慢的口吻,充滿不屑地評論著:“那你可搞錯了,我做的炸醬麵,可不是外邊賣的那種大路貨,那玩意我也吃過,甭提多難吃了。我做的炸醬麵啊,是祖傳秘方,絕對的與眾不同。”   “哦?是嗎”C女聽我這麼一說,吊起了胃口:“你倒是說說,怎麼與眾不同?”   “嗯。我覺麼著,外邊的炸醬麵不好吃,主要有倆原因,一是炸醬不好,二是麵條不好。炸醬太稀,醬的比例大,而且出於成本考慮肉末含量太低。”我向她解釋我對外邊炸醬麵的看法。  “對啊,沒錯,那裡邊都是醬,根本沒幾片肉末。”   “是啊,也難怪,奸商嘛,總是這樣。”我接著說道:“炸醬裡邊,沒有肉末,絕對不香。另外,調味作料放也得不夠。沒肉,又沒足夠的佐料,所以醬不好吃;然後麵條是機器壓的,有些乾脆就是筒子麵,煮出來黏黏乎乎的,再配上那跟稀屎一樣的爛醬,那玩意能好吃嗎?”   “呵呵,是,你還挺有研究的啊?”C女笑嘻嘻地看著我,揶揄道。  “那是,我就這習慣,只要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總是想研究透了,嘿嘿,執著型人格嘛。我做的炸醬麵,麵條是自己親手擀出來的拉麵,澆上我精心調製的炸醬,一拌,再就根大蔥,絕對可口。簡單的東西未必不好,複雜的東西未必一定好,關鍵是,做的時候你是否講究品質。”我滿心自信地對她說。  “哎呀,行了行了,別說了,你快回去做吧,再講,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C女已經迫不及待了。  “行,有你這句話,我得把看家本事使出來,包你滿意百分百!”看她這麼鼓勵我,我高興得心花怒放。  “嘻嘻,你說話這麼滿啊?我要是萬一不滿意怎麼辦?”   “那……今晚上我就讓你High五次。”   “去你的!”伴著這句話,一記粉拳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回到我家裡,我立刻下廚房忙碌起來。  自從跟C女同居以後,由於刻意不在她的面前顯示自己會做飯,我幾乎有大半年沒下過廚房了,剛一進去還真有點生疏。但我畢竟是掂了十年勺子的首席大廚,所以沒一會功夫就又適應了。  C女就站在我旁邊,好奇地看著我忙活。  只見我噌噌幾下,把蔥薑剝好洗好,切成末狀,黃瓜切成絲;把花生油倒到炒鍋裡,燒到半熱冒煙,丟一大茴、少許花椒進去,炸到花椒散發香氣再撈出來;丟肉進鍋,翻了兩下丟黃醬和甜麵醬翻攪,待均勻裹到肉上變色時,加一丁點老抽,再加少許水,讓炸醬到自己需要的稠度;最後起鍋時,把薑末蔥末放進去攪拌均勻,再加一點雞精。薑末蔥末根本不炒,而是讓它們在餘溫未盡的炸醬裡自己焐出香氣來。  到底是十年磨一劍,我做好這炸醬也就花了五分鐘功夫,盛到碗裡,端給C女一聞,香氣撲鼻。  “嗯,好香,好香!你這炸醬是從哪兒學來的啊?”她高興地喊道。  “嘿嘿,是我媽教我的。”   “啊,真棒!”C女忍不住拿筷子先嚐了一口,隨即讚歎道。  得到她的鼓勵,我更來勁了,馬上開始和麵。為了麵條筋道,我的經驗是和麵時加兩個雞蛋。面和好後是需要醒一會的,乘這功夫拉著她去看了會電視。  大約半小時後,面醒得差不多了,我在鍋裡燒了半鍋水預備下面,乘水還沒開的功夫把醒好的面擀成大餅狀,並不斷地加少量幹白面,把它擀得越來越硬,再切成小指頭粗細。這時水已經開了,把切好的麵條一根根拉成比筷子略細的拉麵條。  又煮了幾分鐘,把煮好的麵條撈出來。  館子裡賣的炸醬麵,麵條總是膿呼呼的,一點都不筋道。我的做法,做出的面 ​​是超筋道的,有點類似新疆拌麵那樣。再澆上炸醬,抓一把黃瓜絲,把這一碗京城數第一的“李氏炸醬麵”端給了一直站在我身邊的C女。  兩人在餐桌旁坐定,她把麵拌好嚐了一口:“嗯,好吃!太好吃了,這是我吃過的最棒的炸醬麵!你這手藝啊,都能學餛飩候開個炸醬李了!”   聽了她的誇獎,我心里美滋滋的,也就不謙虛了,說道:“餛飩侯現在是越做越差了,咱這炸醬李可是真材實料! ”   C女笑道:“你呀,說你胖你還真就喘上了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問:“要不要就根大蔥啊?”   “不用,吃了嘴裡都是那味兒。”   “唉,你們這些女人,就是喜歡窮講究,怕味毀了自己的淑女形像不是?我可是要就大蔥的,俗話不是說嘛,炸醬麵裡不就蔥,就像畫龍未點睛。”我自顧撇了一根大蔥吃了起來。  “淨瞎扯,哪來這種俗話?是你李守杰發明的吧?”   “那是啊,我不就是俗人嗎,俗人就說俗話。”   “切,貧的你。”   兩人邊吃邊聊, C女又說道:“真沒看出來,你還真會做飯啊?而且還做這麼好。除了炸醬麵,你還會做啥啊?”   “靠,除了滿漢全席不會,基本上家常菜咱都會啊。”我回答道。  C女又問:“週末給我打牙祭好不好?”   我連聲應承說:“好啊,以後只要你喜歡,我天天給你做都行。”   談到這裡,C女感嘆了一句:“唉,你那個前妻可真不識貨,放著這麼好的老公不珍惜,真是……”   從那天開始,我的“這輩子不進廚房”的戒條就被打破了。不是咱爺們說話不算話,假如你愛那個人,假如你愛你的家,你還在乎這點體力嗎?為了自己的愛人,為了自己的家,勞累都是一種幸福。  不用說對與我心神交合的C女,即使是以前剛和前妻在一起時,無論我為她安排進京找工作也好,為她做飯也罷,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厭煩的。只是她這個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感恩,更別提報答了。我的一切努力和愛心全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時間久了,心也就寒了。其實那時只要她稍微懂些回報,稍微給我點關心,我們都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可惜,她這個人愣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C女是貨真價實不會做飯,她小時候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成人以後又進大戶人家做媳婦,怎麼著也輪不到她做飯。但是,C女雖然不會做飯,衛生可是會做,吃完飯就很自覺地洗碗擦桌子。  出身比較好的女孩,一般都比較講衛生,這點又跟我前妻不一樣。前妻不做家務,不僅是因為懶,也因為她的衛生標準低,儘管她整天學張愛玲愛惜自己的羽毛,身上整的油光水滑的,可家裡就是亂成豬圈她也不覺得臟。她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既然我受不了,那隻有我乾了。  本來C女洗碗時我準備擦桌子的,誰知她把我推到一邊,說:“算了,守杰,我來吧,你剛才做飯勞累了半天了,去歇會兒,給你泡了杯茶呢。”   我沒有休息,而是站在一邊跟她聊天。瑣碎的家務事就是這樣,倆人一起分擔,說說笑笑就把它給乾了,都不是感覺很累;要是都推給一個人,肯定很累。體力倒還是次要的,關鍵是心裡不平衡:你他媽又不是主子,我又不是奴才,憑什麼老子乾活你歇著啊?現在男女平等了,家務事無論是都推給女人,還是都推給男人,都不對。誰想推,只能證明這個人不厚道,把自己的愛人當成奴役和愚弄對象。  當然,也不排除有些家庭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只是願打的那方得掂量掂量,對方是不是真的願挨。如果對方不是真的願挨,比如說跟我第一次婚姻那樣,出於無奈、遷就或者麻木才那樣的,那早晚有造反的一天。到那時,一切將三翻四覆,石破天驚。  當然,家務事的分擔也不等於放在天平上稱。那麼多瑣碎的事情,非要稱出個半斤八兩也難。所以,這事得原則清楚、具體糊塗,大事清楚、小事糊塗,大家只要盡心盡力地去做就成。  如果說兩人裡有一個工作負擔重的、在外比較勞累的,那麼工作負擔輕的就該主動多承擔點家務。我認為工作負擔重不等於掙錢多,而是工作所付出的心血和辛勞大。比如說,你老婆是個超市營業員,一個月掙兩千,你是坐辦公室的,一個月掙兩萬。那麼,你老婆上班在超市裡一天站到晚,回家骨頭都快散架了,你要是還坐在沙發上翹個二郎腿看電視等她回來給你做飯伺候你,你就不夠個人。你想想,是夫妻啊,要走一輩子的人,心疼對方就等於心疼自己。  炸醬麵這玩意,做著快、吃著也快,吃完飯收拾利索才七點剛過。我建議C女跟我一起去健身房。只是C女沒有把她的運動衣、運動鞋帶到團結湖這邊來,又臨時到了趟超市買了運動服運動鞋。  上了跑步機賽跑,那結果肯定是我贏。雖然以前在A女那裡,她把我當成龜兔賽跑故事裡的烏龜,但在跑步機上,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兔子。特別是憋了這麼久沒運動了,又有C女在旁邊看著,跑得更歡實了。  C女以前跑步不多,跑了3000米就累得不行了,改成走路,我則跑到10000米。兩人邊說邊笑邊走邊跑,在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我終於說服了讓她,同意以後每晚至少健身一小時。  C女不會遊泳,而我告訴她,遊泳是保持身材最佳的運動,它會讓體形舒展,活動頸椎,有利於心肺功能,並且不會像長跑那樣對關節造成損害。C女聽了我的勸告,也想學遊泳。我雖然會遊泳,但怕自己教的方式不對的話,會對她遊泳的姿勢造成不好的影響,就建議她找專業遊泳教練。  C女很聰明,跟著教練在岸上比劃了三天,在水里比劃了兩天,第六天居然就學會了換氣,自己遊著走了。當然她遊不遠,因為怕她嗆水,我也不在深水區遊了,而是像海豚跟著輪船一樣,在淺水區與她形影不離。  C女的身材非常好,穿著遊泳衣更是像出水芙蓉。在泳池裡來回遊動,總是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男人是色迷迷的,女人是嫉妒的。每當這時,我都會喜在心上,為自己遇到她而慶幸,也為她感到驕傲。  在這樣平淡的幸福中,我們迎來了2006年6月28日,我們領證的日子。  那天一帆風順,去了就給辦了。  領證前,我們沒有感覺特別激動,也沒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反正覺得水到渠成該領了就領了,畢竟是個事。都是成熟男女了,再沒有年輕人那麼注重形式,也沒他們情緒化。  儘管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但當我和C女手挽手走進民政局大門的時候,我還是回憶起一年多以前,我和前妻來辦理離婚時的情形,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月有陰晴圓缺,人的一生,也是這樣,充滿悲歡離合。雖然跟前妻已經愛斷情傷,但遺憾還是有的。即便我有了新的妻子,這個對我而言幾乎十全十美的女人,但,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遺憾。  進入婚姻登記大廳的那一刻,我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往離婚登記室掃了一眼,想起當初,我和前妻沈默不語,注視著婚姻登記員在我們的結婚證上蓋上“註銷”藍印,又給我們每人辦理了一本離婚證。  從那一刻起,我就像一枚落葉,隨風飄啊飄 ​​,直到遇到了她,孫倩,這另一枚落葉。  我不由得側臉看了看孫倩,發現她的表情也並不是興高采烈。  我理解她的情緒。她或許也跟我一樣,想起了當初與前夫牽手與分手的那些過程。  是啊,人生的記憶並不是鉛筆字,能用橡皮擦個乾乾淨淨。當初,我們都投入地去愛過,付出過,最後受傷害,受委屈。那種感覺,刻骨銘心。  即使,我們現在擁有了一份新的感情,組建了一個新的家庭,那舊日的一切,還是不能被輕易抹去……   想到這裡,我暗下決心:以前的就讓它過去,但一定要記住那些經驗教訓,經營好這來之不易的又一次婚姻。  我和C女照了登記合影,等合影出來一看,兩人的笑容都有些複雜。  然後,我們沈默地註視著婚姻登記員,熟練地為我們辦理好結婚證書。  當我們從登記員手中拿到那兩個紅色小本本的時候,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C女,而是我的後妻。  我和後妻從 ​​民政局出來,在走向汽車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坐上車,關好車門,我摟住她,給她長長的吻。  “孫倩,我會珍惜你的,我保證。”我對她說。  “嗯,我相信你,守杰,我也會珍惜你。”   當晚我們做愛的感覺,跟以前有些不同。孫倩,也就是我的後妻,在緊緊抱著我的時候,呼喊的不再是“守杰”,而是“老公”。  那柔柔的一聲,讓我無比感動和心醉。  領完證,我們也沒打算再辦個盛大婚禮,就請了各自的同事朋友同學吃了一頓飯,後妻進門到我父母家叫了爹媽,大家吃了一頓飯,大哥大嫂侄子都來參加,二哥二嫂侄女打越洋電話祝賀;通過視頻電話向後妻的父母和姐姐姐夫報告情況,並得到他們的祝福,這事就算完了。  我們只是有個計劃,過幾天安頓下來,請公休假駕車到北戴河和山海關去玩一趟。北戴河我以前去過,但山海關沒有。我和後妻都是明史愛好者,而當年吳三桂引清軍入關的地點山海關,與李自成大戰的一片石,都還是想去看看。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在承受了無數痛苦和傷害之後,我從第一次婚姻的圍城裡突出重圍。然後,我走馬觀花,又經歷了許多希望與失望,徘徊與等待。終於,我找到了那個人,和她攜手,滿懷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再度走入婚姻。  只是,這一次的婚姻對我們雙方而言,都已不再是圍城,而是一個充滿浪漫與溫情的童話城堡。雖然我們都已不再青春年少,但我們都知道,對於我們,生活才剛剛開始。  我們期待著,我們企盼著……

  二十四、剪不斷,理還亂
  
  我一生下來就開始哭泣,而每一天都表明我哭泣的原因。
                        ——傑克·倫敦  後妻是上帝安排給我的另一半,我和她之間幾乎一切契合得天衣無縫。  但實際上,還是存在著一個小小的縫隙,讓我們總是有點擔憂。  這個縫隙就是我女兒與後妻的關係。  離異的男女再婚,不僅要考慮到兩人是否有共同語言,而且還得考慮到子女因素。這就是再婚的無奈,但你必鬚麵對。  後妻與婷婷首次見面,就在一種很意外很尷尬的場合,女兒對後妻先是疑惑,繼而排斥。我和後妻沒結婚那段時間,因為考慮到避免再節外生枝,我一直沒敢讓女兒跟後妻再見面。  但是女兒卻總惦記著那事,惦記著那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前妻教的,女兒一見我總是問:“爸,你真的就不要我跟媽媽了嗎?”或者問:“爸,那個阿姨跟你好了幾年了?”或者問:“爸,那個阿姨為什麼要拆散咱家?她怎麼那麼壞?”……   女兒才剛上小學,竟然就能問出這麼多成人才應該去考慮的問題,而且把後妻想像成破壞自己家庭完整的罪魁禍首,可見她對這件事受的傷害有多重。  以前沒跟前妻離婚時,雖然和前妻衝突不斷,但那時我考慮的是盡量讓女兒少受影響,多數情況下選擇忍氣吞聲,苦只是自己心裡苦,表露得不多,有氣都發洩到跑步機上了。有時心裡憋屈得都想殺人了,可見了女兒還得裝笑臉。最後兩年我開始報復的時候,為了避免女兒受影響,多數情況下是讓當時還沒上學的女兒跟著我父母。  所以,在女兒的印像中,這個家庭除了冷漠,倒還沒什麼太多爭吵。她印像中最激烈的爭吵,就是2003年底我的沖天一怒。  本來離婚時我是想要女兒的。但是,前妻無論如何不放手。因為她不放手,2003年那次離婚我沒離成,又痛苦了兩年;到了2005年那次,我也不敢讓女兒到法庭上去做那個痛苦的抉擇,所以只能忍痛放棄。  但我一直沒有放棄重新要回女兒的念頭。我認為以前妻貪嗔的個性,還有丈母娘的影響,前妻怎麼都不可能把女兒教育好。離婚時,面對前妻的堅決態度,我懷著一絲僥倖心理:前妻帶個孩子肯定不好再嫁,以她自私到骨子裡的個性,到時候不等我張嘴,自己就得想辦法把女兒給我送回來。  所以剛剛離婚時,我並沒有把要回女兒撫養權的問題當成一件很難的事情。  在離婚之後,我也曾經多次向前妻提出過,由我行使對女兒的撫養權問題。但我沒想到的是,前妻在經歷了幾次我猜想中的約會,見了幾個半老頭大失所望之後,鐵了心不嫁了,堅定地要復婚。  並非我前妻條件太差,她有個不錯的工作,有套位於黃金地段的價值幾百萬的住房。長相雖然再不如大姑娘一樣水靈了,但也不算很難看。如果隨便找個人嫁了,她依舊能嫁得出去。  但問題在於,她找不到比我對她更好的男人了。我二十出頭就被她搞定,和她一起度過了整個青年時代,多少年如一日容忍著她種種惡習,最終是忍無可忍了才離她而去。  我尚且不堪忍受,那些半路殺出的半老頭,就會比我對她還好?誰能相信呢?  差不多歲數的夫妻離婚後,男人女人的地位絕對不同。男人只會往更年輕裡邊找,女人只能往更大里找。當然,也不排除特例,但可以說絕大部分都是這樣的。前妻跟我都是35歲,但我能找25歲的,她卻不可能找25歲的,甚至35歲的都很難,只能找45歲的。她這把年紀,找40歲以下的都比較難。而歲數再大的,如果是正常情況,人家孩子都快上高中了,那關係更加複雜,她也不會接受。  在再婚問題上,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男人可以找比自己小很多的女人,然後給她以父愛,接著又可以把父愛轉化為愛情。但女人不同,女人無法把母愛轉化為愛情。即便是有個別的轉化了,也會受到世俗成見的鄙夷和唾棄。  有些離異女人見前夫找了更小的未婚女,心理不服氣,也想找個年輕一些的未婚男。恰恰總有一些未婚男人出現,於是在短期內,這些女人會沈浸在一種幸福的幻像中。  但實際上,這些未婚男百分之九十九是來佔便宜的,為的就是和富有性經驗的熟女上床,享受一下瘋狂激烈的性愛。    相比之下,小蘿莉們儘管年輕,但性經驗往往不足,不能帶給未婚男銷魂狂放的性愛享受;而且,她們在床上往往還比較矜持,不能滿足男人們那種可以對女人為所欲為的施虐欲。  所以,離異熟女對於未婚男而言,有獨特的魅力。  我所認識的A女,B女,還有網上看到的那個聲稱找了28歲海龜未婚男的33歲離婚女,這些女人離婚後都經歷過未婚男,但這些未婚男除了白吃豆腐、浪費你本來就已經沒幾年的拂尾青春之外,什麼都不會給予你。  吃完了豆腐,他把嘴巴一抹,找他的未婚小蘿莉結婚去了。  未婚男只想把你當成他的若干個性夥伴之一,才不會娶你。  他會洋洋得意地向他的朋友們炫耀,他上了一個,或者一打頗有姿色離婚女人,而且這些女人在床上願意為他做任何下賤的事情。  甚至,他還會把為你拍下的艷照炫耀給朋友們看,評論道:“這個女人,才賤……”   而你,卻懷著與未婚男成家的期待去投入,所以你會被他傷害。  等他滿足了他的獵奇慾望,離開了你,你只能獨自承受這一切。甚至難以啟齒,只能像A女和B女那樣自欺欺人。  你可以到一個叫“世紀佳緣”的徵婚網站上去看看,那裡有很多離婚女人在獨白裡寫著:“未婚男請勿打擾”。這樣的女人,多半是在未婚男那裡吃過虧,而且一般比較漂亮。  你也可以到網上搜搜,仍然有很多離婚女人沈醉在找了未婚“男朋友”的春秋大夢裡,還沒有醒。而過幾年,她們會在世紀佳緣的獨白裡寫上一句話:“未婚男請勿打擾”。  那是她們用身體,以及所餘不多的幾年青春美貌換來的教訓。  男人和女人到了三十歲以上,女人在情感上是實際上的弱者。  無論你多自信,你都是弱者。  我這些話可能讓一些離異女人不舒服,但我給予你的是忠告。而忠告,當然不如未婚男嘴里天花亂墜的謊言那麼順耳。  但我的話依舊是忠告,他的話依舊是謊言。  所以,離異男女有個“二八定律”,即:百分之二十帶孩子的離異女最後能找到過得住的婚姻,百分之八十的找不到,此後就得這個男人來那個男人去的混一輩子;其中帶著男孩的女人更慘,據說有個統計是百分之九十不可能成功再婚;百分之八十的離異男最後能找到成功的婚姻,百分之二十的找不到。而這些找不到的,多半是染有各種不可容忍的惡習,或者實在是太沒出息了,要貌沒貌、要才沒才、要德沒德、要錢沒錢那號人。  中國男人,別看現在學會了西方的性解放,喜歡拈花惹草,可骨子裡往往很傳統,真的要談婚論嫁,他們還是想找未婚女人。  這是社會轉型期給男人心態帶來的影響,一如轉型期給女人帶來了偽女權一樣。所以這個國家裡被婚姻折磨的男女才會那麼多,婚姻才會那麼靠不住。  可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我們都已經老了。  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悲劇。  離婚後的世界,許多條件好的男人直奔大閨女去了。剩下不怎麼樣的,呃,比如跟我這樣的,甚至還不如我這樣的,才會考慮離異的。到時候,你就等著嚐嚐,一 ​​個看上去又老又醜、條件也不咋樣的男人,卻跟老大媽進菜市場似的挑肥揀瘦的滋味吧。  當然,我仍然不排除個別條件特別好的、運氣特別好的女人離異後找到了更好的男人。但那是特例不是規律,不值得效仿,甚至不值得去幻想。說到特例,還有60多老太太跟20多小夥子結婚的呢,你想試試看嗎?  還是那句話,珍惜眼前人。離異後的世界,並不那麼美好,特別是對女人而言。  有些年輕女人覺得現在中國是男多女少了,認為自己奇貨可居,就滋生出許多臭毛病來,對老公隨心所欲、頤指氣使,集貪、嗔、嬌、惰於一身,其實是很蠢的。  人,無論你自我感覺有多好,都不要去傷害別人。否則早晚有一天,你負的這些債會連本帶利地償還。  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  女兒從小跟我就一直很親。女兒麼,總是多少有些戀父情結的,況且我個性溫和,很少發脾氣,所以女兒小時候特別黏我。  我和前妻離婚最初那段時間,女兒大概經歷了一陣最痛苦、最惶恐的日子;等她漸漸明白是爸爸不再願意跟媽媽在一起了,她的心靈再次感受到了家庭破碎所帶來的傷害。  不過辛苦是辛苦,自從她見了孫倩之後,估計在背後跟女兒說了不少孫倩的壞話,以至於女兒對後妻也敵視起來。  我再婚的消息沒有告訴前妻,怕她又不甘心跑過來敗興。但是,這事哪裡能瞞得住,何況她一天到晚還操著這個心。  很快前妻就知道我再婚了,一次我接女兒時候遇到她,她問我是不是跟孫倩扯證了。我回答說是,她立馬就哭了,當著女兒的面嚎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唸叨說:“我以前是做的不好,對不起你,現在我知道錯了,你咋就不給我個機會啊,咱們還有個女兒啊,難道十幾年的感情你對我一點沒有留戀啊……”   她這番話說得我也挺不好受的,心想,唉,不是我李守杰不留戀你,而是你這個人,還有你們那個家,實在是太要命了;不是我不願意給你機會,都十幾年了,問題是你不見棺材不落淚。可等到見了棺材你落淚了,已經晚了。  前妻哭的時候,女兒也抱著她一起哭。受過這些刺激,女兒心裡更難接受後妻了。  但是不管女兒怎麼排斥,我還是盡量想讓女兒跟後妻處好。再說了,真的要回女兒的撫養權,以後後妻和女兒之間得相處一輩子呢。反正後妻人很善良,她對我女兒不會差。女兒假如能跟著她成長,我相信會成長為一個有教養、有自尊、溫柔賢惠的好女孩。  所以,我一直都在冥思苦想,該怎麼設計個程序,化解掉女兒心中的隔閡、怨恨與敵視,讓後妻與女兒融洽起來。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第一步,讓女兒和我,還有後妻一起見面吃飯。初次見面效果肯定不會好,需要提前給後妻打招呼讓她心理有個準備,一次不成再來一次,反正直到女兒願意坐下來為止。  第二步,以後凡是我接女兒,都三人一起行動,一起出去玩,創造輕鬆的機會讓多女兒跟後妻多接觸。當年我跟A女兒子初次見面時,那小子還不是屌的不行,但我最後還是搞定了他,讓他在心理上接受了我。之所以最後沒搞成,是因為我實在是擔當不起A女和那小子的物慾。而我女兒是沒什麼物慾的,這方面我從小教育的得當,一方面該她擁有的我全都給了,另一方面不該她擁有的,我寸步不讓,憋憋就過來了。此外,那時我還時不時對喜歡物慾的人冷嘲熱諷,顯示出很大的鄙夷。雖然前妻物慾也很強烈,但比起A女來,那是差遠了。所以女兒在物慾方面似我,沒有太多物質要求。  第三步,為了相處愉快,我請求後妻無論在女兒那裡受到什麼委屈,都要忍著,想哭想罵沖我來,但在女兒那裡得忍著。我就不信,有後妻和前妻那麼直觀的對比,女兒會分不出個好歹來。  我把想法跟後妻講了以後,後妻表示願意和我一起努力。  她善解人意的態度把我高興壞了。雖然我以前就知道後妻是個好女人,但總還擔心她有點小心眼,女人麼,都有點小心眼。但她這個人,總是會比我想像得還要好。  只是她覺得可行性差了點,因為我的計劃沒有考慮到前妻的因素。自從後妻跟前妻在我家無意中遇到一次以後,她就感覺到前妻不是個好對付的主,而且覺得前妻也不會善罷甘休。雖然後妻沒跟我說過前妻太多的壞話,甚至前妻給我送禮物時她都沒讓我扔出去,但是前妻後妻是天敵,這兩個角色湊到一起,肯定又是一台大戲。  上次前丈母娘生病時,我媽不顧我的阻撓,還是陪著她去看了病。七月裡的一天,老媽忽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起了這件事。  “三兒,今天張佳麗到迴龍觀了,剛走。”老媽說。  “啊?她又有什麼事麻煩你啊?”我心想,靠,瞧瞧,這下你可惹上麻煩了不是?我上次勸你別理那個老不死的,你非要多這個事。丫這下可嚐到甜頭了,我不伺候她了,卻遇著我媽這麼個耳根子軟的,這下可纏上她了。我太了解我前妻了,她這人,你只要稍微一對她好,立刻就給鼻子上臉。  “沒什麼,她專門向我致謝的,還買了好多禮物。”   “哦?是嗎?”聽老媽這麼一說,倒還真讓我意外,前妻啥時候學會知恩圖報了?不簡單!於是我好奇地問:“她說什麼了?”   “她說,上次陪她媽去看病的事情,她一直很感激,只是單位最近下去檢查比較多,一直挺忙,沒顧上謝我。然後,她哭了一場。”不知為什麼,老媽的語氣似乎很難受:“說她現在才明白,她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個婆婆,有個最好的老公,只是她以前不懂事,對你不好,對我也不好,現在她後悔。”   “後悔?”我一聽這倆字就禁不住有些激動:“媽,你可別信她,她那是鱷魚的眼淚。這個人我是看透了,狠著呢,沒心沒肺的。你別看她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那都是裝的,一出門估計該吃吃,該喝喝。”   “我覺得是真的,唉。”老媽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早對她不滿意了,我知道當年我勸你對她負責最後是害了你,這事我想起來也是不痛快,所以你那次沖我發火,你爸說要教訓你小子,我給攔著了,這事媽當年是對不起你。但是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現在也有了孫倩。而張佳麗,她現在也有些悔悟了,那你就原諒她吧。媽不是要你跟她複婚,我知道你跟她是不可能再過一起了,就是她改了,你也不能再跟她過了,我知道你的性格。我只是說,你跟她畢竟還有個婷婷,感情不在了,還有親情。畢竟她也是女人,受過十月懷胎之苦,雖然她那時候很不像話,但畢竟把婷婷帶到了這個世界上,這點,三兒你不得不承認吧?”   “嗯。”   “所以,過去的事情,你就讓它過去吧。別老懷恨在心了,恨在心裡,其實你自己也不痛快。”   “嗯。”   “以後,你見了她,也別老是橫眉冷目的了,當個朋友處,互相照應一下。畢竟,她在北京也沒親沒靠的,她媽也死了男人,也不容易。”   “這……”我沈默了一下,回答道:“媽,我可以對張佳麗好點,但她媽,我一輩子不會原諒。當年,雖然是張佳麗追的我,但也算是我選了張佳麗,可我沒選擇她媽。我跟張佳麗走到這一步,她媽起了很壞的作用。張佳麗以前不是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是有毛病,可是她那時也不至於壞到哪裡去。但是她媽太壞了,生生是毀了我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她媽。”   “唉。”老媽嘆了一口氣,說:“三兒,我知道你心裡的恨,只是,人要學會寬容,畢竟都過去了。”   結束了和老媽的通話,我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嘆息。張佳麗,張佳麗,跟你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我和後妻已經上床。以前做愛,後妻喜歡後入式,我總是順從她的意願。但是,女人要保鮮,男人要新鮮,那晚我突然回憶起了跟A女做的一些姿勢,就想讓後妻也嘗試一下。  於是我在從後面努力一陣以後,就鑽到了她身體下面,讓她在我身上蹲馬步。可後妻穿著高跟鞋,試了幾次蹲著都堅持不下去,只好跪著坐在我身上。  剛剛進入狀態,正在意亂情迷,突然聽到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在響。  “媽的,這個時候誰打手機啊,真他媽的掃興。”我罵了一句,正準備起身起客廳接電話,誰知後妻一下用手按住我的胸,一邊呻吟一邊說:“啊,老公,別,別停下來,啊,別停下來。”   我一看後妻正在興頭上,也就不願意掃她的興致,就不再理會手機聲了。那手機無趣地自己響了一陣子,停了。  後妻半閉著眼睛坐在我身上,身體像磨盤一樣一圈圈地邊轉邊往下壓,壓到最底時就發出“啊,啊”的劇烈呻吟,乳房隨著身體的起伏微微蕩漾著。她的乳頭形狀很像新疆的奶葡萄,粉紅色,細長細長的,很飽滿。  我禁不住稍微探起身,輕輕含住了後妻的乳頭。正在吸著,後妻突然輕輕喊道:“老公,咬我。”   “幹嗎?”我一下沒明白。  “咬我。”   “咬哪?”   “咬我乳頭,快!”   我遲疑地咬住後妻的奶頭,用牙齒輕輕地擠壓著。  “啊,用勁咬啊!”後妻閉著眼睛說道。  “再用勁該疼了。”   “別廢話,快咬啊!”   我又遲疑地用了些勁,自己感覺力氣已經用得不小了。  “怎麼還不用勁啊,快,快!啊!”後妻仍然在督促我。  靠,再用勁我都怕給她咬掉了,但經不住她再三催促,還是又加了點力氣。  “對,就這樣,啊,別放鬆,啊使勁,使勁!”後妻發出了滿足的呻吟。  這時,客廳裡那該死的手機又響了。  靠,誰他媽這麼無聊,早知道就該關機算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都懶得起來再接電話了。但又一想:是不是公司有什麼事情?老闆找我?我爸?我媽?我哥?要不怎麼老是響呢,會不會有什麼急事?  想到這裡,我分神了,一分神,就沒剛才硬實了。本來這種磨盤姿勢,全靠小弟弟硬著在下面當軸,這軸一軟了,後妻在上面轉著轉著就把小弟弟擠出來了。我一看,也放開了後妻的乳頭。  那手機又無聊地響了一陣,不響了。  後妻顯然不肯就此罷休,立刻伏在身上為我舔。都這麼長時間了,她早就知道我小弟弟好那一口。舔著舔著,又硬了起來。後妻一看火候到了,起身又坐在我身上,然後微閉著眼睛,繼續享受剛才令她爽歪歪的磨盤轉。  “老公,快,咬我……”我服從地含住了她的乳頭。  “快,用勁,用勁!”後妻又進入狀態了。  “叮呤呤呤……”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我把倆從鴛鴦戲水遊戲裡驚醒,靠,這次電話打到床頭的座機了!  我遲疑地看了看那個還在頑固地響著的電話,又看了看後妻。後妻也被震醒了,一臉慍色。  “誰這麼有病啊。”她 ​​難得地罵了一句髒話。還沒等我伸手去接,坐在我身上的她一探身拿起了電話,不耐煩地說了聲:“餵?”   後妻拿著聽筒聽了幾秒鐘,臉上由慍色轉為疑惑,然後轉給我,撇了撇嘴,說:“聽不懂。”   我接過電話一聽,一陣嘰嘰喳喳的鳥語傳來。剛開始還沒會過神來,幾秒鐘以後才明白了,靠,這是我那個極品前丈母娘打來的!  我已經三年沒見過極品前丈母娘了。自從2003年那次沖天一怒趕走她之後,就再沒見過她。一年半以前,她又想到北京來,我以離婚作為回答。  以前我跟前丈母娘進行語言交流就很困難,這幾年沒接觸,她的鳥語我更加聽不懂了,懵懂中只聽懂了“守杰”,“婷婷媽”等幾個單詞。  但我知道是她,而且知道她一找我就肯定不是來送溫暖的,絕對沒什麼好事。不過,老子現在不怕你了,在皺著眉頭聽了一分鐘鳥語之後,我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鳥語,說:“我聽不懂,你身邊有人嗎?有人的話讓身邊人說。”   聽筒那邊靜默了十幾秒鐘之後,女兒的聲音傳來,沒說話先抽泣了幾聲,我一聽,不由得緊張了起來:“爸爸……嗯,媽媽病了……病得厲害,嗯,嗯,昏過去了。”   我一聽,心中一驚,連忙問:“啊?病了?什麼病?”   “不知道,嗯,先說肚子疼,嗯嗯,躺在床上,然後就打滾,就昏過去了,爸你快來啊,嗯嗯……”   聽到這裡我連忙說:“你馬上打120啊,別急,爸馬上就到。”   放下電話,怕女兒辦事不牢靠,我也打了一個120。然後對後妻說:“我前妻病了,看樣子挺厲害,我得去看看。”又怕她不高興,趕緊補了一句:“主要是怕把婷婷給嚇著了。”   後妻見是這樣,沒有阻攔我,反而問我說:“要不要我也去啊?”   靠,這好女人,這種情況就算了吧。  於是我跟她說:“算了,你去不方便,你還是自己先睡吧。”   後妻也沒堅持,就叮囑了一句:“開車當心點啊,別太著急。”   我穿好衣服,跑著出了門,到了地下車庫,發動著了汽車,不由得心急火燎。靠,我這是乾 ​​嗎呀,我跟她都離婚了,她要死要活關我屁事。但又一想,畢竟是十年夫妻啊,還是婷婷的媽。  想到這更著急起來,出車庫拐彎的時候,一個不留神跟柱子蹭了一下,車門那里頓時癟了一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狂踩油門一路飛奔到前妻家裡。  是前丈母娘給我開的門,我一進門她就開始對我進行鳥語轟炸,不過我能看出來,她現在不是抱怨了,是乞求,雖然我還是聽不懂。  進了臥室,看到前妻在床上陷入了昏迷狀態,女兒在床邊一邊哭一邊搖,喊著,媽,你快醒醒……我走進了再看前妻的臉,已經變成了青色,滿腦袋的汗珠。一摸腦袋,燒得燙手。  我也不懂醫,但是以前聽說過,好像那種要命的胰腺炎就是這麼個症狀。  操,該不是胰腺炎吧?  想到這裡我也緊張了,見120還沒來,又撥了個電話問。人家說先等等,就近醫院的車現在都已經派出去了,輪不上,等有車回來了就安排。  操他媽的!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要真是胰腺炎,等他媽一會人就沒命了!  我一見120指望不上,也不管那麼多了,抱起前妻就往外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送到醫院再說。  我抱著前妻到了樓道,等電梯時前妻似乎微微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我,想說什麼,但說不出來,又昏過去了。那電梯平時沒覺得什麼,但那一刻,覺得它可真他媽慢,慢得像是好幾年一樣。  我把前妻放在後座上,前丈母娘也想坐後面招呼,無奈她太胖,一進去前妻就得坐著。我一看,極不耐煩地嚷道:“你坐後邊幹嗎?讓婷婷坐後邊!”   前丈母娘聽話地坐到副駕駛位置上,丫往那位置一坐,整個車身都往右邊沈了一下。我發動車子時瞥了這個又肥又醜的老潑婦一眼,一陣厭惡的感覺揮之不去。媽的,要不是今天情況特殊,你丫要敢坐我的車試試,看老子不一腳把你踹進筒子河裡去。  送到醫院一掛急診,阿彌陀佛,是急性化膿性闌尾炎,性命問題不大,但立馬要準備手術住院治療,靠身上揣著這幾百塊錢肯定不行。這時才想起來,剛才走得有點急了,連裝錢的電腦包都沒帶。  於是問丈母娘帶錢沒,她也沒帶。  也是,她怎麼可能會有錢呢?她研究馭男之術一輩子,有關部門卻一分錢國務院特殊津貼都不肯發給丫,連諾貝爾獎也沒這個獎項,真他媽委屈了這個天才。  本想自己回去取,但是又怕不交錢醫院不給手術耽誤時間,所以一邊哀求醫院趕緊準備手術,一邊連忙叫後妻打車送點錢過來。  十幾分鐘之後後妻就到了,她的心真是細,把我的電腦包拿來不說,把她自己身上的錢也拿出來了。我跟她表示了一聲感謝,又怕待久了跟丈母娘、女兒或者前妻引起尷尬,就又讓她回去了。後妻也沒堅持留下,叮囑我別太著急就打車走了。  我,女兒和前丈母娘守在手術室門外,這當緊女兒也不哭了,對我說:“爸,別離開我們好不好,你看媽都成這樣了,我好想你和媽媽每天陪著我。”   我聽了,心裡也挺難受,但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安慰她,只好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把她摟在懷裡。  前丈母娘也在身邊,繼續喋喋不休地唧唧喳喳,也不知道她是在感謝我還是在抱怨我。反正我聽著丫的話就煩,見她不肯住嘴,瞪了她一眼。丫倒也識趣,閉上了鳥嘴。  我走到樓道的窗戶邊上,點了一枝中南海,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來。  唉,張佳麗啊張佳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以為我願意你成這樣嗎?以前我對你好,幫你,遷就你,忍著你對我的性禁錮,甚至,跟你第一次有性關係就發現你不是處女,我那時可是個百分之百的童男子啊,我連吭都沒吭一聲,沒對任何一個人提起過,問都沒問過你一句,你以為我不知道女人初夜是要流血的嗎?我知道,傻子都知道,可是怕你難過,我就自己把它擔了。即便後來遇到了比你漂亮,比你家庭好,比你溫柔賢惠的女孩向我示愛,我也沒理會人家,就守著個你。我做這些,就是一直想等你醒悟,好好過這個家。可是,你執迷不悟啊,還有你那個寶貝媽,你們家那堆寶貝親戚,一個個都他媽跟豺狼一樣。我算是夠能忍了,還是忍不了,現在木已成舟了,你就是醒悟了也晚了……   想到這裡,眼睛不由得又濕潤了,我連忙用手擦了擦,免得眼淚流出來。  在沒離婚時,面對著前妻的橫暴,我一滴眼淚都沒流過;這離了婚,反倒他媽的流了好幾回淚了。我他媽怎麼就這麼賤?  闌尾炎手術不算個很大的手術,這一關前妻很快就挺過去了。  聽醫生說沒生命危險了,需要住院靜養幾天的時候,我才長長鬆了一口氣。但是這一夜就這麼耗過去了,第二天早晨我不想上班了。想請假,但又怕深更半夜的打電話騷擾到人家,於是給老闆發了個短信,說前妻急症住院,沒人照顧,所以第二天不來了。接著我又給後妻發了個短信,說手術完了,但晚上不回去了,我在這守守。  誰知後妻根本沒睡覺,立馬電話打過來,說:“守杰,反正也沒啥危險了,你要守也成,但是別熬得太厲害了,該睡就睡會。”   “嗯,行,你就別操心了。”我寬慰她道。  “要是婷婷困了,問她來不來咱們家裡睡,要來的話我去接她。”後妻又說道。  我問了問女兒,女兒卻說,我要守著媽媽。見狀我也不想勉強她了,於是掛了電話。  前妻甦醒過來,虛弱疲憊地看著我。唉,以前她這副尊容我看著就來氣,但現在也不生氣了,只有憐憫。  她說:“守杰,謝謝你,我以前對不起你。”   我回答說:“這時候扯這個乾嗎,睡你的覺。”   這時,前丈母娘又在邊上唧唧喳喳起來,我惱怒地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又不吭氣了 ​​。這時前妻說:“我媽是在說,以前很對不起你,以前都是她的不對。”   聽了這話,我對前丈母娘的敵對情緒多少緩和了一點,也就跟她說了聲: “你先帶著婷婷找外邊長凳休息會吧,這裡我守著就行了。”   我就那麼坐在前妻病床邊,她到底是虛弱的不行,沒一會又睡過去了。我卻連丟盹的意思都沒有,就那麼坐著熬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  第二天一清早,後妻竟然來了。先是給我打電話問住哪個病床,我一接,說你來幹嗎呀,別來了。她說她已經在醫院住院部門口了,無奈中,我只能告訴她了。  後妻手裡拎著個大塑料袋,裡邊裝著幾盒牛奶,幾個麵包之類的。我連忙問她幹嗎要來啊,她回答說你們都熬了一夜了,今天我替替你們好了,連假都跟公司請過了。  我實在是不願意前妻後妻單獨在一起,就跟她說:“算了,你倆湊一堆別想有啥好果子,你還是去上班吧,我也請假了。”   正在我倆說話的時候,前妻醒了,看了看我倆,又閉上了眼睛。  後妻到底拗不過我,吻了我一下,留下早餐就走了。  等後妻出門時,恰好前丈母娘領著女兒進來了。女兒死死地盯著後妻看,目光中瞬間充滿了仇恨。後妻見到女兒,剛想俯下身跟她說什麼,只聽女兒罵道:“阿姨,難道你又來害我媽媽?把我媽害成這樣你還不滿意啊?求求你把放過我爸吧……”   說著說著就哭了。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樣的尷尬,趕緊過去打圓場,把不知所措的後妻拉到一邊,安慰說:“唉,別跟小孩子計較,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後妻看了看我,沒吭氣,眼睛又往別處瞅去,只是使勁眨了眨眼睛,看得出她想抑制住眼淚。我把後妻往走廊外邊拉去,一邊走一邊安慰她說:“別哭啊,讓人看見了不好。”   後妻點了點頭,拼命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眼淚。然後跟我說:“守杰,那你在這吧,我先去上班了。”   目送後妻離去的身影,又回到病房看了看還在抱著前妻哭的女兒,我覺得,讓後妻和女兒實現和平共處的希望,似乎很渺茫,很渺茫……   經歷了前妻這次生病風波之後,我和後妻之間似乎有了那麼一點隔閡。不,隔閡也談不上,總之籠罩了些灰色。最明顯的表現是,好幾天沒有嘿咻了,連去健身館都暫停了,誰也沒有提起。  雖然我倆仍舊每晚擁抱著睡,一起出門,一起回家,但兩人總是有心事,誰也不再提把我女兒接過來相處的事情了。  兩個感情細膩的人在一起,很難發生類似我和前妻之間那樣唇槍舌劍的爭吵,不快都是以不易察覺的形式微妙表達出來。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我終於忍不住想打破這種僵持,晚上拉著她想做愛。後妻也沒拒絕我,穿好了情趣內衣以後,躺在床上等待著我調情。  我洗完後上了床,開始吻她全身:嘴巴,脖子,乳頭,肚臍,花瓣,腿,腳……然後又反身向上再來一遍。  後妻也配合地發出啊啊的呻吟聲,可我總感覺到她是裝出來的,不是發自內心的舒服。而我的小弟弟,面對著這個曾經讓我如醉如癡的美麗軀體,卻怎麼也硬不起來,最高達到了半軟不硬的狀態。  後妻見到這樣,就翻身爬到我身上,開始為我吹簫,忙了半天,我那裡就跟病了似的繼續沒精打采,一點性趣也沒提起來。  後妻見是這樣,就手拿著半軟不硬的小弟弟,然後對準自己的陰戶一陣摩擦,接著又慢慢往下坐,勉強塞進去了。進去後,後妻小心翼翼地套弄了幾下,結果又出來了,接著塞,接著套弄。小弟弟淋了她的水,漸漸地緩過勁了,開始變硬。後妻連忙趁熱打鐵,拿出來再吹,再次塞入,這回算是徹底硬了。  後妻再沒有翻身讓我做後入式,而是跟上次一樣玩起了磨盤轉。轉了幾圈後開始了輕輕的喘息,對我說:“老公,咬我。”   我聽話地含住了她的乳頭,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身把床頭櫃上的電話聽筒拿開。現在就是天王老子給我打電話,老子也不接了。  後妻看來很享受磨盤轉的玩法,轉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大,速度一次比一次急。嘿嘿,男女麼,就需要經常嘗試點新花樣,否則一個姿勢太久了,再爽也會審美疲勞。這可得感謝A女,要不是跟她相處那一陣子,我這個被前妻性禁錮了十多年的CJ男,一輩子都不敢去親身實踐那些令人欲仙欲死的花樣。  “老公,使勁咬啊……快咬啊……用勁啊……”後妻一邊在我身上轉,一邊呻吟著命令我加大力度咬她的乳頭。  我只得奉命行事,到最後,那力度我都怕死了,生怕一個不留神把它咬下來。不過,越是咬得用勁,後妻的呻吟聲就越強烈,就越是轉的歡。下身因為劇烈運動,再次發出了類似原來和A女搞的時候那種光腳從稀泥裡拔出來的聲音。靠,真搞不懂,難道連疼痛都會給人帶來快感?  後妻在我身上轉了有一刻多鐘,突然猛地往後一張,嘴裡爆發出一聲“啊啊”的慘叫。那時我還正咬著她的乳頭,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那樣猛地一扯,估計要疼死了。幾秒鐘高潮後,她沒勁了,昏迷了一樣癱在我身上,陰戶裡不斷痙攣著,刺激著我的小弟弟。  我連忙把她從我身上放下來,心疼地看她的乳頭。好像皮都破了,好在沒出血。趕緊為她揉揉,一揉,她“哎呦”了一聲,閉著的眼睛一下睜開了,身體觸電般往後一躲,說:“別,疼死了。”   我連忙收手,滿含歉意地對她說:“對不起,我沒留神咬疼你了。”   “沒事,疼是疼,舒服。”   一般來說,後妻的高潮或與我同步,或比我晚到,可這次她提前到了。我見她累得有氣無力,也不好再繼續折騰她,就讓她休息我自慰算了。  後妻見我居然在自慰,好奇地問:“守杰,你這是乾 ​​嗎呀?”   我說:“我怕折騰你,自己弄出來算了。”   “這怎麼是折騰我啊?”後妻驚訝地看著我,然後又跟明白了似的說:“沒事,你進來吧,等你到了再出來。”   說完,就掙扎著往我身上坐。可是我經過這麼一折騰,又萎了。我一看,懊喪地說:“算了,今天我就不射了。”   後妻見我怏怏不樂,心里挺不甘。又見我軟了塞不進去,就又開始吹簫。一直含著,終於由軟到硬,由硬到爆,由爆到射。她就那麼含著吸著舔著,直到瓊漿玉液全部入口,這才起身跑向衛生間。我躺在床上爽的動都不想動,聽到衛生間傳來她刷牙的聲音。  後妻洗完身上之後上床爬到我身邊,躺在我的懷裡。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多日憋下的體液在酣暢淋漓地排泄完之後,突然有種空虛感,腦子裡茫茫一片。  後妻在我懷裡躺了一會,見我不說話,就說:“守杰,你是有心事吧,我覺得咱們得談談了。”   是,我是有心事,我是想談談。怎麼我倆就這麼默契呢。我想跟她談的,她想跟我談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婷婷。  後妻先問我:“對於婷婷的事情,你是怎麼想的?守杰你心裡別有壓力,咱倆是夫妻了,我跟你一條心,你想怎麼辦我都答應你。我知道你牽掛婷婷,也知道你前妻想跟你複婚。即使你選擇與我分開,我也能理解你。我自己也有孩子,能夠體會到那種揪心的感覺。”   聽到這番話,我更加覺得她好了,這麼善解人意的老婆,打著燈籠找一百年都難得遇到一個,那我怎麼可以放手?殺了我都不會放手。  想到這裡,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要不,放棄了婷婷算了?……女兒跟著媽媽,雖然前妻這人對我實在不怎麼樣,但對女兒還過得去,而且女兒現在跟她感情也不錯,畢竟是親骨肉;也許小傢夥會有一段時間的痛苦與迷惘,但時間久了就習慣了。她的心理創傷,以後我再想辦法去彌補。  況且,即使我有福不享而去自討苦吃,就著女兒跟前妻複婚的話,我又得面對前妻和她那一家人。雖然前妻現在比以前有些進步,但感情已經傷了,傷得太重,以至於我沒有心情去彌補。況且她這個人,骨子裡帶來那些東西難於徹底改變,即使勉強湊合到一起,也難免反反複複,而且又得陷入到互相算計的狀態裡去了。更重要的是,我又遇到了後妻,這麼好的女人,與我這麼默契,我要是離了她,不但自己痛苦,而且又將給她帶來多大的傷害?  這時的選擇就是進退維谷:要麽,女兒受傷害,永遠失去完整的家庭;要麽我和後妻受傷害,結束這來之不易的姻緣。那麼,後一種選擇真的能給女兒帶來幸福嗎?難道我放棄了後妻,就會甘心嗎?就會給女兒帶來幸福嗎?  選擇,真是太難了,特別是涉及到傷害自己所牽掛所愛的那個人,可面前給我的兩種選擇,都不可避免地傷害到我愛的人。我他媽怎麼這麼倒黴?一生中沒完沒了地做這種選擇題?我又跟當年崇禎一樣面臨兩難選擇,選擇哪一個,都心有不甘,都必須傷害到一個自己所愛的人。  但是,我不能像崇禎那麼優柔寡斷,我必須下決心捨棄一頭。  這時我突然很恨自己了,我的心腸為什麼不他媽的硬點啊?就跟A女的那個前夫一樣,離了婚多少年都不看自己孩子一眼,連撫養費都不給,我要是跟他一樣心狠,那他媽這事不就簡單了嗎?如果我是天使,為了女兒捨棄自己的幸福下地獄,那也算;如果我是惡棍,為了自己根本不在乎女兒的感受,那也簡單。但問題是,我是個人,介於天使和惡棍之間的人,所以,我兩邊都捨不掉。  這時我才知道佛經上所說,“苦從情生”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人是要有感情的,但感情太豐富太細膩了,真的容易痛苦,容易受傷害……   想到這裡,我還是無法拿定主意,只好採取拖的辦法,對後妻說:“沒事,我只是覺得,婷婷這件事暫時就算了,從長計議吧。”   後妻見我又在磨嘰,沒有就此收口,而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腦子裡很亂,但是這件事拖著也不是一個辦法。你呀,別的都好,就是辦事喜歡磨嘰。問題是這事你能磨嘰得過去嗎?你早晚得面對這些選擇。依我看,婷婷並不完全明白咱倆的感情與你離婚的關係,她太小了,並不懂得這些,我們得想辦法讓她知道真相。”   後妻的話很委婉,沒有直接指責前妻什麼,但她的意思我很明白:她猜我前妻在婷婷面前說了一些謊話,誤導婷婷,讓婷婷把後妻想像成破壞我們家庭的元兇、仇恨後妻這個名不副實的“第三者”。  “嗯,是的,應該讓婷婷知道真相。”我點頭應允。  “而且,守杰,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儘管我不喜歡成天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說到不值錢,但我愛你。我並不想在背後說你前妻的壞話,但是我覺得我們兩人才是真正適合的。剛剛好的感情,是志趣相投,舉案齊眉,心安理得。可能我這麼講有些自私,但是我不知道你想過沒有,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自己知道,你要是穿著一雙蹩腳的鞋子,你會痛苦一輩子。那樣,即使為了婷婷維持著表面上的家庭完整,但你能帶給她實際的完整嗎?你的心已經離開了那個家庭,你會像以前那樣投入嗎?”   “我不能,心肯定回不去了。”我贊同後妻的看法:“如果我跟前妻在一起,我又會回到離婚前兩年那種生活狀態。我一到她面前,過去的一切都會排山倒海一樣向我湧來,就有種不安全感,也有滿腔怨恨和憤怒,怎麼也正常不起來。”   “對啊,感情上的傷害是難以彌補的,這個我有體會。我離開那個家以後,前夫和他父母也曾經找過我,要我回去,但我覺得我不能再回到從前了。你和我,都是完美主義者,我們都試圖不給自己留下懺悔的空間,但是我們在嚴格要求自己、不吝惜付出的時候,不由得也會要求高的回報。你也知道,我們所要求的回報不是錢,不是物,而是感情,我們都不會在乎對方的能力,我們只在乎對方是否和我們一樣投入。無論對方是貧窮還是疾病,我們都不會捨棄。但一旦發現對方在敷衍自己,欺騙自己,自己得到的回報與付出的心血完全不成比例,那麼我們就會極度的失望,會有一種被出賣被辜負的感覺,進而轉為憎恨。即使對方再去彌補,也彌補不了那種裂痕。破鏡重圓,在我們倆這類人之間是難以實現的。因為,鏡子破了就是破了,勉強修補起來,我們也會盯著那個裂痕,痛惜為什麼鏡子會出現裂痕。為什麼我和你能夠默契,就是我覺得我和你太像了,所以我倆都會盡力去努力,即使不能做到最好,但我在努力的同時,心裡清楚你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所以我和你一起覺得自己受尊重,覺得公平,覺得放心。”   “對,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對後妻的想法完全贊同,特別佩服她對我們這類完美主義者的心理分析。  完美主義者,無所謂對還是不對、好還是不好,因為這只是人的一種個性,它不涉及道德判斷。有著這種個性的人,會永不疲倦地忙碌奔波,竭盡全力想把周圍的一切打理到更加完美。心裡也明知道最完美是做不到的,但永遠在追求更加完美,不知不覺會提高自己的標準,永不停步。有這種個性的人,如果與一個喜歡敷衍的人碰到一起,一定會衝突不斷,因為二者的標準差距太遠了。仍舊無法說誰對誰錯,只能說不適合。  其實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但要明白,自己哪些東西是可以忽視的,哪些是不可接受的。從中平衡就好。  “咱倆都是七十年代人,你前妻和我前夫也是。”後妻繼續說道:“我覺得,咱們這個時代的人天生要被割裂,因為咱們小時受的是理想主義,奉獻精神和犧牲精神熏陶,大了卻受到拜金主義,自私自利和物慾世界的侵染。有些人,比如說咱倆,可能小時候受到理想主義和自我犧牲精神的熏陶多些,定型的早,所以進入到物慾時代以後,我們基本上還是保持住了本色;而你前妻和我前夫,則是屬於另外一種人,他 ​​們更多地受到慾望的誘惑,以至於失去了最起碼的善良和真誠。受到這個變革時代的影響,咱們這個時代的人,咱們七十年代出生的這批人,就像海明威所說的,成了迷惘的一代,分裂成奉獻者和索取者,犧牲者和收穫者這類的角色。你前妻與我前夫,都屬於索取者、收穫者,而你和我,都屬於奉獻者、犧牲者。兩個索取者走到一起,肯定是互相算計,互相爭吵,最後婚姻就變成一場鬧劇;一個犧牲者和一個索取者走到一起,就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玩弄、奴役、欺騙,比如咱倆的前一次婚姻,那就是一場悲劇;而現在,咱們兩個奉獻者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關心,互相感恩,我想那是最理想的婚姻。”   我聆聽著後妻的話,不住地點頭。心裡想,上帝啊,你給我派來一個什麼樣的妻子啊,她不但溫柔體貼有十足的女人味,卻又同時充滿了智慧,分析問題總是在點子上,不由得我不嘆服。這樣的妻子,如果我不用天使去形容,那我還能找到什麼合適的字眼呢?  “所以,我覺得,如果你要真的愛婷婷,為她的健康成長考慮,你就不應該再回到你前妻身邊,忍著心中的痛苦勉強維持。”後妻繼續說道:“那樣的話不僅你自己痛苦,而且你前妻也痛苦,因為無論如何你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對待他。你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心,你為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受傷害,必然會首先保護自己。人都是這樣,誰投入的真情最多,誰受到的傷害最大。所以你不會再投入真情,而是學會跟你前妻一樣算計,你不是為了算計她,而是怕她算計你。婷婷也會痛苦,因為,在這樣一個勉強湊合的家庭裡,更多的精力都會投入到互相提防、互相算計中,你覺得會有全部的愛和關心給予婷婷嗎?我覺得不會。”   “是,老婆,我也覺得不會。”聽了後妻的一番分析,我頓時有種眼前一亮、豁然開朗的感覺。家庭本該是一個寧靜的港灣,我不怕在社會上打拼,不怕來自外界的算計,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一個心靈的棲息地,覺得有一個寧靜的大後方。以前,我為了我的家人而奮鬥,哪怕自己在外遭到挫折,受了委屈,只要想到這是為了自己的家,就有一種源源不斷的力量驅使自己奮力再戰。  而與前妻,我卻永遠失去了這種感覺,和她在一起,我甚至覺得比在社會上的爾虞我詐還要處境險惡。因為,畢竟社會上人與人之間還有獨立空間可以保護自己,而跟她卻處於同一個屋簷下,那樣的話我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後妻接著說道:“所以,我覺得,要真的為婷婷考慮,我們就該努力想辦法把婷婷爭取過來,這是上策;如果爭取不過來,那麼咱倆就要為婷婷攢錢,把這種愛藏在心裡,等到婷婷長大成人需要上學,出國或者成家立業的時候,我們去幫助她,給她一個高的起點。咱倆的工資每個月加起來有將近四萬了,其實就咱倆,每月花掉的,包括買衣服化妝品之類的東西,連著吃飯,養車,一萬多就夠了,最多兩萬。我不太喜歡奢侈消費,哪怕我一個月不是掙一萬七八,而是一千七八,我的錢也照樣夠花。咱們要是每月為婷婷存一萬,那麼一年就能存十幾萬,十年就是一百多萬,這是一筆不小的錢。我覺得,這也是一種不錯的方式。愛並不一定體現在每日守著看著,在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我們還有其他方式給她愛。你說呢?”   我還能說什麼?我為她的分析折服的五體投地,又為她的寬厚和無私而感動。只是,在她說到給婷婷攢錢後,我也想到了後妻自己的兒子。人家有情,我不能無義,很想提出一個公平的為兩個小傢夥攢錢的計劃。剛想說出口,又想到後妻所受到的那些創傷,害怕再提起來又引得她痛苦。再說了,她前夫那家牛人,怕是瞧不起我們攢下這百八十萬的小錢,所以也就忍了忍沒有提起。  人生就是有著太多的無奈,即便是後妻這樣聰穎、善良的女人,也要面對那些無奈,無力解決那些無奈,只得把自己心中那塊傷冷凍起來。  想到這裡,我又一次暗下決心,以後我要對她珍愛一生,無論是貧窮還是疾病,我都會愛她,忠誠她,保護她,珍惜她,幫助她撫平心靈的創傷,永遠不離開她… …   “當然,咱們還要繼續爭取婷婷,婷婷如果能接受我,跟著我們是最好的。為了婷婷,還是不以上法院的途徑為好,最好是說服你前妻,讓她放手,輕裝去找合適的人。”後妻並沒有註意到我心理的變化,接著說她的計劃:  “我雖然沒法把母愛給自己的孩子,但我會把它都留給婷婷,請你相信我。當然,現在是你做這些比較合適,你去說服婷婷和你前妻,我出面的話,效果不好。說服到婷婷願意跟我相處就可以了,到時我會用自己的真心贏得她的真心。關鍵是,守杰,我不忍心再讓你面對那些痛苦。婷婷再長個十幾年就要離開父母了,那時你面對的只是你的前妻,你和她沒有共同語言,還有各自難以改變的犧牲者與索取者的角色,你那時會度過一個孤苦的晚年。守杰你說,你真的有信心和她找到共同語言嗎?”   “沒有,我對她沒有信心。”我回答道:“都跟她認識十三年了,差距不但沒縮小,反而越來越大;隔閡也越來越深。”   “對呀守杰,這就是問題的本質。以前我父親有個老同事,跟她老婆也是年輕時鬧翻了,但為了孩子將就著。兩個老知識分子,但互相連句話都沒有,誰也瞧不起誰,一直熬到他們的孩子上了大學才離婚。可一輩子就那麼耗過去了,那女的退休後回了老家,男的又找了好幾個女人,可都過不住。到了那個年紀,談論愛情有些奢侈了。守傑,這是教訓呀。”後妻繼續說道。  “對,我知道。”我馬上回答道:“類似的教訓我也見過,我爸的老朋友,只是不是感情破裂,而是結婚好多年後才知道女方在跟他結婚前有過一段婚史,還有個孩子。只是女方談戀愛時根本沒說,過了很多年才知道。那女的是外地人,孩子放在老家,每年藉著探親偷跑回去看一次。男的知道以後,一下子崩潰了,雖然也是為了孩子沒有離婚,但一輩子不再碰他老婆,人也消沈了,到老一事無成。”   “是啊,守杰。”後妻見我完全理解她的意思,繼續說道:“我其實這幾年已經習慣了孤獨,但我覺得你是上帝給我的另一半,我遇到了你,是上帝讓我倆互相拯救,你拯救了我,我也必須拯救你,所以我就決不能放棄。除了死以外,這個世界上什麼力量都不能讓咱倆再分開……”   “是,除了死以外,這個世界上什麼力量都不能讓咱倆再分開。”我重複了後妻的話。  說到這裡,她緊緊地樓住了我的身體。我也會意地緊緊摟住她,兩張臉輕輕的彼此摩擦著,溫存著,深深地呼吸著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味,漸漸地連呼吸的頻率也變得一樣了……   第二天開始,我們又恢復了一同鍛煉。每天晚上吃完飯以後,我們都會去運動最少一小時,有時去健身館,有時在小區裡打羽毛球,有時繞著公園的湖長跑,有時去遊泳。  後妻在跑步時,總是喜歡把頭髮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辮,跑步時隨著步伐,馬尾辮有節奏地一甩一甩,非常漂亮。所以,如果我們是繞湖慢跑的話,我總是喜歡讓她領先我幾步,從後面欣賞她的馬尾辮。而她,總是跑幾步就回頭看看我,調皮地笑著,要我不要跟她保持距離。  其實二人世界的感覺挺好的,要是有個孩子的話,我們怎麼著都不會做到如此輕鬆地生活。  運動不但給我們帶來了身體機能的改進,而且也使得我們的心態變得更加陽光,哪怕炒股虧了,工作不順了,路上跟人擦車了,只要一陣酣暢淋漓的運動之後,一切不快都會煙消雲散。  我們出去跑步的路上要路過一個機關,在機關辦公大樓前的廣場上,每晚都有一群人在跳交誼舞。我以前在大學時是個交誼舞愛好者,曾專門拜師學過國標。只是畢業之後,再沒那個環境了,所以也漸漸很少跳了。那天,當我們跑步路過那裡時,看到一群老頭老太太跳得挺來勁,正好我們也跑累了,就忍不住站著看了一會兒。  “誒,你會不會跳舞啊?”我問後妻。  “以前在大學裡跳過,後來不跳了。”   “哦?會跳什麼舞啊?”我見她也跳過,就來了點興致。  “慢三慢四快三什麼的,跳得也不好,全靠人帶。怎麼,你會跳嗎?”   “我?我當然會了。我以前學過國標呢!”見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在後妻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我禁不住有些喜出望外,心想以後沒準兩人還能常來跳跳舞什麼的。  “是嗎?還真看不出來你是 ​​舞林高手啊?”後妻也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說:“不過,我沒學過,跳得挺一般的。”   “沒事,沒事,我會帶!”我興致高昂地回答道:“根本不用你費甚麼腦子,跟著我就是了,要不然咱們試試?”   “穿運動褲和運動鞋跳舞?”後妻笑著問。  “呃……那今天就算了,另外這曲子也真難聽。”我又看了看廣場上的那群跳舞的人,正伴隨著一首《遲來的愛》在亂舞,這種曲子跳起來確實沒什麼勁。  “明天我們來跳舞吧,我自己帶碟子來。”我建議道。  “啊?在街上和一群老頭老太太跳啊……”後妻顯得有些為難。  “哈哈,管他老頭老太太,我們跳我們的,跳舞也是一種鍛煉呢。”說到這裡,我又低頭看了看地面:“再說,這裡的地面是拋光岩的,很光滑,連滑石粉都不用灑,適合跳舞。”   “嗯,也行。”   晚上回到家裡,我開始翻箱倒櫃找CD。現在聽音樂基本上都靠MP4了,當年從左家莊搬走的時候,大部分CD都沒帶,只是後來偶爾回去幾次,拿了幾盤最喜歡的開車時聽。而且這幾盤CD基本上還不是專門的舞曲碟子。找來找去,只找到兩盤,也不是專門的舞曲碟,而是汽車音樂碟和一盤AndreRieu的小提琴專輯。Rieu專輯裡,有一首肖斯塔科維奇的TheSecondWaltz ,汽車音樂碟裡有一曲《花樣年華》,這兩首適合跳舞。其他的曲子,雖然不特別適合跳舞,但起碼也比什麼《遲來的愛》好聽多了。  第二天晚上我們帶著CD到了那個廣場,找到了放音樂的大爺。去之前,還特意買了一包好煙,跟人家遞了幾根煙,套了一會兒磁,大爺同意放我們的碟子。  本來只做了放兩首的指望,誰知人家一放,那盤汽車音樂碟居然就放到頭了。看來老大爺遇著新生事物還是很熱情的。  第一首曲子就是《花樣年華》。雖然我和她都很多年沒跳過舞了,但畢竟都會,幾步就磨合上了。後妻的舞跳得是挺一般,但她步伐輕盈,好帶,感覺還是很好。我這人就這樣,一上舞場感覺就年輕,腰桿也挺得倍兒直。  我和後妻相擁共舞,雖然我十年不跳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國標架子還在。只是我的目光沒按照國標舞的方式看遠方,而是忍不住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  “你盯著我幹什麼啊,跟色狼似的。”後妻突然笑著揶揄了我一句,眼神遊移開了我的視線。  “呵呵。”她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自我解嘲說:“我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蘇聯電影,名字叫《這裡的黎明靜悄悄》。裡邊有個情節,男的去打仗,女的為他送別。分別前兩個人跳舞,男的就那麼盯著女的看,當時我感覺挺好的。那男的,眼珠子湛藍湛藍的。”   “嗯,老外的藍眼珠是挺迷人的。”後妻依舊笑著,評論道:“不過你這眼神可不行,讓我感覺色迷迷的,整個一個猥瑣男,東施效顰。”   “啊?不至於吧?我這可是充滿深情地望著你啊。”我故作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要是萬一當年你在學校裡,我去找你跳舞,這麼看你,你會怎麼樣?”   “我肯定早嚇跑了,這麼猥瑣,能不嚇跑才怪。”   “哈哈,是嗎,那我回去可得照照鏡子,我記得以前我眼神挺純真的啊,怎麼一遇到你就變成色狼眼了?不行,以後我得改過來。”   “你呀,你就是個色狼本性,改不了……”   廣場上瀰漫著那帶著憂傷感覺的旋律和唱詞,讓我不禁回想起一年之前,她第一次坐上我的車時的情景。  讓我狠狠想你  讓我笑你無情  連一場慾望都捨不得迴避  讓我狠狠想你  讓這一刻暫停  都怪這花樣年華太美麗……   週末回到父母家的時候,我們跟父母和大哥大嫂講了我們的想法。我父母聽了,都覺得這想法不錯。  我跟前妻鬧離婚那兩年,我父母都是主張婷婷跟著我的,但是他倆的意見並不完全一致。老爺子主張我自己決定離還是不離,但無論如何也要把婷婷爭取過來,什麼時候爭取得到才離婚;老媽則主張我為了孩子犧牲自己。  所以,我真正辦離婚時,根本就沒通知他們,直到辦妥了,才來了個先斬後奏送他們一個驚喜,免得老媽再給我上絮絮叨叨的倫理課勸我做犧牲品。  對於前妻帶走婷婷這件事情,老兩口一直也不甘心。但是木已成舟,他們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實。現在見我提起爭取婷婷的問題,他們自然是支持的。而對我們做出的最壞打算,也就是萬一爭取不到婷婷的打算,他們也很欣賞,覺得這是目前情況下最好的辦法了。  我沒有奪人之美,立刻跟他們說是後妻的主意。  那天吃完午飯,老爺子趁著後妻和大嫂妯娌倆一起到別的房間拉家常的功夫,對我說:“守杰,你媳婦可真是不錯的人啊,本分,善良,有教養,還聰明,你小子可不能做對不住人家的事啊。”   我趕忙下保證說:“那哪能呢,爸。我能遇著她這樣的人,算是我前輩子的福分,無論怎麼對她好,我覺得都不為過。”   這時老媽插話了:“婷婷這丫頭是讓人揪心,可是三兒,以前我讓你為了婷婷犧牲你自己,那是我認識有誤區。現在我也想通了,你要是因為婷婷再跟你張佳麗複合,那我這當媽的更揪心啊。以前你那日子不是人過的,說實話媽這些年也有些內疚,當初不該勸你拒絕你們機關那個小張的。好歹張佳麗還是婷婷的親媽,就是要不過來,她對婷婷也差不到哪裡去。天下夫妻有各式各樣,但當媽的心卻都差不多。你要捨了你現在的媳婦去找張佳麗,那你小子可就是昏了頭。”   我回答道:“是啊,媽,您明白了就好。上次我對您發火,也是一時衝動,您可別往心裡去。其實,我也不是說我跟人搞對象就不負責,而是我覺得,這話不是絕對的,負責得看對象,看對方是否也是個負責的人。比方說,我對孫倩就負責。您以前跟我講的,那是無條件的要負責,您的道理也對,但是現在這個社會,並不是人人都講負責的。”   “唉……”老媽長嘆了一口氣,說:“這是以往對你教育的失誤。以往咱們的教訓就是既沒有害人之心,也沒有防人之心,讓你受了那麼多年的罪。”   “沒事。”我看老媽有愧疚的神態,馬上緩和氣氛,說:“要不吃那幾年苦,我哪能遇著孫倩呢?有孫倩這樣的人,就是吃什麼苦也值啊不是?這個不怪您,這都是命。”   “對,守杰說的對,這都是命。”一直沒做聲的大哥也發表了看法,他說:“守杰,經過這麼多事情以後,那張佳麗但有三分良心,也不至於為你和婷婷之間再設置障礙了,就是不在你身邊也能隨時關心她。”說完,大哥跟想起什麼似的說:“當然,一點良心也沒有的人也有,到時候咱們再想辦法。”   我很清楚,大哥所說的“一點良心也沒有的人”其實就是指前妻的。當年前妻進北京時,還在當處長的大哥幫了不少忙,過後他真是後悔死了。要說家裡最恨前妻的,其實倒還不是我,而是大哥;只要提起前妻,大哥就沒一句好話。  大哥跟前妻之間的梁子,是在我跟前妻參加工作不久結下的。那時我前妻還在住集體宿舍,我父母也不在迴龍觀住,而是住在父親所在機關分的房子裡。每個週末,我都會帶前妻到我父母家打牙祭。前妻是南方人,出於對沒過門的媳婦的熱情,家里人吃飯都照著她的口味來,給她做一桌子豐盛的菜,主食是米飯。  只是有一次,我大哥大嫂帶著當時還沒上小學的大侄子也來了。大侄子跟我媽念叨說,很久沒吃奶奶做的炸醬麵了,太香了。老媽心疼孫子,那天就做了炸醬麵。全家本來都挺高興,但前妻見是炸醬麵,吃了一口覺得不合自己口味,竟然當場變了臉色,從飯桌上拂袖而去。這也罷了,也不跟家里人打招呼,陰沈個臉就要開門走人,把一家人弄得面面相覷。  尼采說過:“對女人,只須舉起你的鞭子。”但是,個性軟弱的我,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點。當時的我也比較寵前妻,又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就連忙追出去,連拉帶勸。在樓道裡問清楚了,她生氣的原因是嫌炸醬麵不好吃。為了怕回去後氣氛尷尬,我就陪著她出去到館子裡吃了頓飯。  大哥知道事情的原委後,非常生氣,跟我說:“這個女人你不能要,這麼霸道,一點教養都沒有,自私到骨子裡去了,一看就知道是個討債的。一頓飯不合口味就這樣?她以為她是誰啊?皇帝的女兒?守杰你要是要了她,你這輩子就等著倒血黴吧,你遲早得被她折磨死。”   後來,我在機關工作時,那個請我看電影的女孩大哥也是知道的,當時就強烈主張我踹了前妻跟那個女孩好。但我當時聽了老媽的“跟人家搞對像要負責”,也念著跟前妻幾年的感情,有些割捨不開,沒有聽從大哥的建議。  此後,大哥就幾乎不跟我們來往了,有時即使逢年過節在父母家偶然遇到,大哥也不跟前妻說哪怕一句話,永遠板著個臉。大哥的態度讓前妻也很怕,前妻不怕我們家的任何人,唯獨怕我大哥,以至於後來遇到週末,都事先讓我問問我大哥回不回去,我大哥去的話她就躲。再後來,前妻在丈母娘的教唆下越來越不像話,家里人也都討厭她,她自己週末乾脆就不回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回父母家。  大哥一直對前妻深惡痛絕,我還沒離婚時,大哥就經常對我說:“早知道你倆是這樣,當初真不該幫你這個忙,沒準因為這個你們早散了,換個人,哪怕是長安街上隨便拉一個來,都比她要強。”   正打算等前妻復原後跟她談婷婷的事情,誰知一天中午,已經康復的前妻又找了我一次。這次是來致謝的,事先電話約了我,我沒拒絕。  在預定地點抽了一枝煙等了一會,前妻一個人過來了,沒有帶女兒來。經歷過那場病以後,兩人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不再像以前那樣一見面就仇人般激烈地互相挖苦、彼此怨恨了。  “守杰,那天晚上多虧了你,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很欣慰的是,前妻,這個以前從不知道感恩為何物的人,終於學會了感謝。  “沒事,夫妻一場,扯這個過了。”我回答道。  “直等事到臨頭,我才知道你過去對我有多好。”前妻繼續說到:“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對不住你……”   “……算了,都過去了。 ”我抽了口煙,回答道。  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等這句話。如果在一年半以前離婚時她這麼說,我大概就不會邁進民政局那個門。只是,她說得太晚了,太晚了。  “守杰,你真的……覺得我們沒有和好的可能了嗎?”才說兩句話,前妻就進入情緒了,淚花直在眼眶裡轉悠。  “嗯,我想……是吧。”看到前妻的淚眼,我不由得又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真不想讓她失望,但我沒辦法。我的語氣開始猶猶豫豫的:“嗯,以前那些事啊,忘不了,再說我……現在已經結婚了,你……也找個合適的人早點嫁了吧,這事拖不得……”   “那個你別管了。我也不想嫁了,再說我再嫁,別人誰稀罕我這年紀啊。”前妻慘笑了一下,這次她不再拿大老闆之類的話來唬我了,我也就沒有再去挖苦她。  我只是抽煙,吐煙,沒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提出女兒的撫養權問題,但覺得這個時候說,又未免有些殘忍了,就忍了忍,沒有提。  見我半天不答話,前妻的眼淚一忍再忍,但終於還是掉下來了。“守杰,我也想好了,我以後不再嫁了,你要是真不願意再跟我過,我就守著婷婷過,你過你的,我一定帶好婷婷,啥時候你要是能想著我們母女倆,你就回來看看我們……”   說到這裡,前妻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傷心地大哭起來,害得我也忍不住眼淚濕濕,趕緊掏出包餐巾紙遞給她,安慰道:“算了,別哭了,別讓人瞧見了。”   但又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安慰她,只好乾巴巴地反複說:“別哭了,別哭了。”   看她這樣,我心裡也一陣難受。儘管我現在成家了,但舊情其實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跟舊恨一樣難以忘記。她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個女人,我曾發誓讓她幸福,可是我盡力了以後,竟然是這個結果,我心裡也非常的痛。儘管她傷害了我十年,但我卻總是會忍不住想起,當年她遞給我可樂的那個瞬間,那個瞬間……   瞬間的感動,我花了十年來償還,足夠了,我不需要懺悔。我定了定神,狠了狠心,嘆息了一聲,對她說:“唉,你自己保重吧,以後……我不能照顧你了,你自己得學會照顧自己……”   前妻依舊捂著臉抽泣著,直到我受到她的感染,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操他媽的,這是離婚後第幾次為她掉淚了?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她傷害、折磨了我那麼多年,可我居然還是牽掛著她……   難道我前世欠了她很多,注定此生沒法跟她一刀兩斷,而是糾結不清?  跟前妻分別後,我暈暈乎乎駕車離開了。為了提神,我擰開了收音機,按了幾個頻道,一首歌傳來:  孤獨的街,在煙雨中浮現  多想拒絕這苦澀的世界  灰色的天空,墮落的霓虹  我站在路口,迎著風雨不再閃躲  孤獨的我,想避開這生活  怎能把脆弱當作是種解脫  傷感的一幕,劇中人是我  無法去觸摸,只有散場的落寞  有誰能告訴我,你是否愛過我  也許這是結果,卻為何如此的冷漠  你是否愛過我,你是否還執著  心痛的感覺,蔓延寂寞的我……   窗外依舊是車水馬龍,人行道上,一對對年輕的情侶依偎而行,純真的面孔洋溢著幸福和憧憬的微笑,從我的視線裡一閃而過。幸福的年輕人啊,你們是否看清楚了,你們是否彼此適合?你們是否想清楚了,今後等待 ​​你們的將是什麼樣的生活?  我記起來了,當我們年輕的時候,我們和他們一樣幸福,一樣憧憬,一樣微笑。於是在不知不覺中,那些面孔漸漸變得模糊了。等紅綠燈的時候,我拿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我知道,我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勇氣,把女兒從前妻身邊奪走了……

  二十五、琴瑟之鳴
  
  幸福沒有明天,也沒有昨天,它不懷念過去,也不嚮往未來;它只有現在。
                           ——屠格涅夫  下午下班接後妻,一路上我心事重重,感覺非常沮喪。  後妻拎著一個超市塑料袋,一上車就察覺到我的神色異常,於是問:“怎麼啦守杰?怎麼看你臉色這麼不好?是不是病啦?”   說完不等我答話,她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自言自語道:“不熱啊……你哪兒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沒不舒服。”   “那……怎麼回事啊?”後妻見我否認身體不適,就開始亂猜開了:“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我不想再多說了,就說:“沒什麼,我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煩躁,也許是情緒低潮吧。”然後我又說:“今晚不想做飯了,我們還是吃川菜去吧。”   後妻見狀,想了一下,說:“菜我已經買了,要不今晚我做給你吃吧。”   自從我倆一同開夥一來,我負責做飯,後妻則負責買菜。我下班後到她的公司,考慮上塞車紅綠燈等因素,一般要半個小時到四十五分鐘。後妻就利用這段時間,到附近超市裡把菜買了,所以每天吃什麼都是她安排,我去做。後妻原本是不會做飯的,但她突然說她今晚要做飯,我也覺得挺驚訝的。就問:“你買了什麼菜啊?”   “我買了黃瓜,茄子,還有苦瓜,冰箱裡還有肉呢。”   “那你準備做什麼?”   “我……還沒想好。不過你別管了,我回去安排吧。”   又塞車了,而且半天都不動一下。我打開收音機想聽聽路況。播音員說了幾句之後,突然,只聽收音機里傳來一句低沈的男音:  “嗨,我的名字叫Gay。”   “什麼?”我一愣,看了看後妻:“他說他的名字叫Gay?”   “嗯?”後妻一下子沒會過意來,茫然地沖我點了點頭。  兩人錯愕的功夫,廣播繼續往下說。哦,等他說完了我才聽明白,原來這是蒙牛的一個廣告。那句話不是“我的名字叫Gay”,而是“我的名字叫鈣”,整個廣告的意思是,喝蒙牛奶可以補鈣。  “哈哈,剛才嚇我一跳。”我對後妻說道。  “怎麼啦?”後妻還是沒搞懂我。  “我剛才聽到那句'嗨,我的名字叫Gay',嚇得一哆嗦,心想現在這時代可真是不得了了,連Gay們都直接上媒體發表宣言啦,哈哈。”我一邊笑,一邊解釋。  後妻這才明白過來,也忍不住笑了:“就你愛往歪裡想,你那腦子每天琢磨什麼呢都?一腦子的歪主意,都快成淫蟲了。”   “哈哈,這可不怪我。”我越想越覺得那 ​​個廣告好笑,憋都憋不住:“我可是CJ的很吶……哈哈,主要是它那廣告太極品了,幽默,哈哈。”   “哼,你這叫淫者見淫,哈哈。”後妻這時也覺得那 ​​廣告好玩了,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個小廣告倒是略微緩解了我的鬱悶情緒。回到家裡,後妻讓我到客廳裡看電視,她自己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我開始還怕她不會切菜,就問:“要不我先把菜切好了你再做?”   “那怎麼行,那還叫我做菜啊?”後妻謝絕了我的關心: “我可是要獨立自主地完成,絕不允許有一點點水分。”   “哎呦,你還成別克汽車了?”後妻的那句“不允許有一點點水分”讓我想起了別克汽車的廣告詞,於是揶揄了她一句,然後解釋道:“主要是怕你切著手了。”   “不會,我又不是個小孩,切個菜還把手切了,那不笨死了?你就這麼小看我啊?”後妻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說:“行了行了,看你的電視去,這兒沒你的事兒了。”   “誒,你可別掉以輕心。對於不會做飯的人來說,用刀用不好的話,很容易傷著手的。”說到這裡,我一臉嚴肅,把自己的左手伸到後妻眼前,指著中指頭尖上一塊疤痕說:“你看見沒,這就是當年我剛成家學做飯時弄傷的,當時被切下來的一大塊肉,疼死了,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一個來月才長好。”   後妻握住我的手指,仔細看了看那塊傷疤,然後心疼地用她的嘴含了含,嘆息道:“唉,守杰,真是難為你了,這種事,其實很少有男人願意做的。 ”   “唉,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你切了手。”   “你放心吧,我不會的,我小心點不就行了嗎?”   “可我還是不放心……”   “你這人就是這勞累命,連休息都不會,怪不得你前妻把你當牛做馬呢,我讓你歇著你就去歇著。”後妻係好了圍裙,連推帶搡地把我摁到客廳沙發上坐下,然後打開電視,把遙控器交到我手中,裝出要生氣的樣子對我說:“看你的電視!”   “好,好。”見她這樣,我也只得作罷,就自顧看電視了。按了幾個台,恰好有個台放一部最近大陸新拍的電視劇《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這裡的黎明靜悄悄》原本是蘇聯衛國戰爭文學代表作家Б·瓦西里耶夫於1969年創作的中篇小說,後來被蘇聯拍成電影,在全世界很受歡迎。這部電影的最大特點,就是深刻地反映出了戰爭中的人性。  小說塑造了五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姑娘們的形象:熱情奔放的熱尼亞,善於思考的麗達、醇厚質樸的里莎、充滿浪漫幻想的索妮婭、稍微有點神經質的嘉爾卡。五個姑娘,每一個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一個都有鮮明的個性,既如五朵盛開的鮮花,又如五本浪漫的詩集。但是,這五個美麗的生命,在戰爭中卻被一個個撕碎,展示在人們眼前。那種殘酷的美,足以讓聞者動容、讓觀者唏噓。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當我還是一名小學五年級學生時,我曾被老爺子帶著去看過這部“內部放映”的電影。儘管那時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但那部電影依舊讓我震撼。成年後,我又買到了這部電影的VCD和DVD,依舊百看不厭,每次看都有種迴腸蕩氣的感覺,每次都為這些美麗生命的消逝而扼腕嘆息。  這兩年,大陸掀起了一股翻拍蘇聯老電影的熱潮,比如那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再比如《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等。大概中國還是有不少人內心深處有蘇聯情結吧,這兩部中國出錢、俄國出人翻拍的電視劇還算比較成功,很多電視台都放過。  因此,看到這部老電影翻拍的電視劇,我自然把頻道停住了。  故事情節漸漸吸引了我,也就暫時忘了前妻女兒那些煩心事情了。片子拍的還算比較唯美,但是總感覺跟以前看過的老電影一比,味道還是差了點什麼,但我也說不上來。另外就是比較磨嘰,連我這個磨嘰人都覺得磨嘰。也難怪,瓦西里耶夫的原著本來就只是中篇小說,一本書不過二百多頁,拍成電影可以,現在要拉長為幾十集的電視劇,那確實得磨嘰個夠才行。  看了快一集功夫,後妻叫我吃飯。  我沒關電視來到餐廳,看到後妻繫著圍裙站在餐桌旁正在擺碗筷,看上去還真是家庭主婦那麼回事。只不過,是個性感的主婦。  這時電視劇放完了,傳來了片尾曲,是三拍子的男聲合唱,旋律優美而傷感。我禁不住屏息傾聽,歌中似乎唱道:  你靜靜地飄落  鋪滿金黃色的山坡  你輕輕地歌唱  流進彎彎的小河  風兒把你送入天空  你仍在飄落……   聽著聽著,忽然, ​​我感覺到,站在餐桌後面的後妻,似乎集合了電視裡那些美麗姑娘們的所有優點:溫柔、善良、聰慧、感性、熱情、浪漫、迷人、調皮……   我不禁暗暗驚嘆,一個人怎麼可以像她這麼完美?  想到這裡,一種萬分珍惜的感覺油然而生,生怕她離我而去。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先是用手為她理順秀發,然後捧著她的小臉說:“今天辛苦你了,老婆,等會我洗碗。”   “嗯,不累,不就做了一頓飯嘛,平時還不是你在辛苦。”後妻沒有感受到我的心理活動,笑了笑,然後目光轉到了桌面上:“你坐下,我去盛飯。”   我坐在餐椅上看著她的勞動果實,發現她竟然還真的搗鼓出了三盤菜:涼拌黃瓜,蒜燜茄子,苦瓜肉片。  後妻邊盛飯邊跟我開玩笑說:“快來呀,老公,嚐嚐,這可是我奉獻的處女菜。”   蒜燜茄子是我的拿手菜,做法是把茄子切成絲,小青辣 ​​椒切成斜片,蒜頭弄成蒜蓉;先把油熬熱,投入大茴香一個,然後把茄絲入鍋炒一會兒,再投入青辣椒翻炒;待茄子塌架後放鹽,加丁點醬油,起鍋時加雞精,關掉火以後把蒜蓉投入鍋裡翻到茄子下面燜一會。盛到盤子裡時,蒜香撲鼻,非常好吃。  以前做給後妻吃時,她就特別喜歡這道菜,沒想到她在我邊上看著看著居然學會了。只是,她的刀工實在太差了,茄子絲切得參差不齊,粗的像大拇指頭,細的比筷子還細。再一吃苦瓜肉片,那肉切得比電器包裝用瓦楞紙箱還厚,根本就不熟。當然啦,人家做的是處女菜,這個時候,傻子才會去挑刺呢。  我嚐了一口蒜燜茄子,連聲誇獎道:“嗯,真是好吃,跟我做的一點不差。”   後妻也嚐了一口,馬上又吐了出來,說:“不對吧,我吃這口怎麼覺著沒熟啊?”   我只好照實說:“呃……是啊,你切得粗細不一樣,粗的那些當然還不熟了;肉片不能切那麼厚的,那麼厚得燉紅燒肉了。”   後妻笑了,說:“你這傢夥嘴裡就沒一句實話,沒熟就沒熟唄,偏要昧著良心說好吃,我這就回鍋去。”   後妻第一次做飯的笨拙表現,倒是徹底趕走了我心頭的鬱悶,一點也不覺得她做的難吃。  吃完飯,我就主動去洗碗了。當然,那些肉是倒了,回了鍋也不能吃。後妻則忙著拖地打掃房 ​​間。  一般情況下,我們兩個人的分工是我做飯,她買菜洗碗;我拖地,她擦家具洗衣服。我倆都是多少有些潔癖的人,雖然工作忙,但每兩天還是要徹底打掃一下。那天我們幹活沒有按照原有的分工來:她做了飯,我洗了碗,她就去打掃房 ​​間。革命靠自覺,夫妻間做家務,其實也靠自覺;有了這種自覺,就會減少因為家務瑣事所引起的矛盾。  我們都沒有想到去請個鐘點工,其實兩人世界的話,那點家務事兩人一分擔,很快就會幹完了,用不著鐘點工的。再說鐘點工的素質也參差不齊,有些還手腳不干淨,與其那樣不如自己乾了算了。  假如某兩個小夫妻連二人世界那點家務事都做不了,只能說明二人生活能力太差,或者太懶。  人,其實都有惰性,誰不願意自己被人伺候?問題是,絕大多數人不過是普通的老百姓,本來就不是什麼名門望族,生活最好還是靠自己打理。這個社會變化迅速,人的一生起伏無常,年輕的時候,應該養成獨立生活的習慣和能力,哪怕是自己衣食無憂,最好也不要養成依賴性,而是盡量去鍛煉自己的能力;居安的時候,要懂得思危。否則,萬一到了人生低谷,那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任何一件事情,你投入的越多,你就會越珍惜,家庭也是這樣。家務事其實也是一種家庭責任,兩個人的責任感就是在這種點點滴滴的細節中培養起來的。  性格決定命運,細節決定成敗,千萬不能忽視了這些生活細節。  很多年輕夫妻忽視了這種生活中的細節。因為惰性,對家務事採取能推脫就推脫的態度。其實這是很愚蠢的,這種推脫會引起矛盾,因為你推脫了,別人就不得不替你履行你的責任。一次兩次可以,時間長了沒人有那個耐心,除非是天生的賤骨頭或者太監。  這些小矛盾如果積累起來的話,最終會產生很大的破壞力。就如同地震,表面上很平靜,但能量在你不知不覺中積累,積累時間越長,震級就越大。  我們都是凡人,在具備人性之美的同時,我們還具備人性之惡。某人是個好人,並不是說他身上就沒有一點人性的弱點,而是他懂得克制自己、戰勝自己。  但是,在我們目前這個變遷的社會中,很多舊的道德觀念和行為規範被打破了,新的規範還沒建立起來,導致一些人在道德和行為上處於“無底線”狀態,各種似是而非的錯誤觀念被人們接受。  以現在盛行的偽女權為例:偽女權藉口當代女性已經實現了獨立自主,而拒絕再承擔舊規範賦予婦女的那些責任義務,這表面上是有一定道理的。  一種有害的觀念之所以能夠流行,並不是因為它一無是處,而是它具有一定道理,因此才會具有迷惑性和欺騙性。  新中國建立之後,隨著婦女解放運動的蓬勃開展,“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對中國婦女的思想觀念產生了很大影響。當然這種影響是有進步意義的,它使得婦女擺脫了從屬於男子的地位,取得了平等地位。但同時,這場過於政治化的解放運動也帶來一個副作用,那就是使得一些在這些口號下成長起來的女人迷失了自己,錯把好鬥看成了“男女平等”的標誌。而且,中國男多女少的客觀人口構成,又讓一些女人獲得了“物以稀為貴”的虛幻優越感。因此,中國當代產生了一大批驕橫跋扈的女人。  這些惡劣的品質與拜金主義、道德淪喪、信仰缺失相結合,產生出一個怪胎:偽女權主義——中國特色的女權主義。  個性凶悍好鬥的潑婦,古代就有。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從來沒有一個時代,偽女權像今天這般氾濫成災。  偽女權主義之所以盛行,有幾個原因:一是它表面上有一定道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婦女能掙工資了,有了經濟基礎,那麼婦女就要尋求解放,不想再被家務事所束縛。二是偽女權主義也是對男女不平等的舊觀念的一種衝擊和反抗,只不過這種反抗不是以婦女解放為目的的,而是以滿足自己貪欲為目的。三是偽女權主義迎合了人性的弱點。人墮落總比克制更容易,霸道、懶惰、嬌縱 ​​、貪婪、自私,這些人性的惡之花,被偽女權主義總結成一句故作優雅的,呃,愛惜自己的羽毛。在偽女權主義的嘴裡,似乎這些人性之惡都成了不足掛齒的小事,甚至被指鹿為馬地說成了是女性可愛之處,這迎合了一部分女人的胃口。四是偽女權主義具有話語霸權。信奉偽女權的往往是一些具有悍婦潛質的女人,攻擊性是她們的一個重要特徵。舊時代要求女人三從四德,約束得很厲害,現在這些都被打破了,悍婦們也就失去了束縛。男人們面對這樣一個群體,稍不留神就會被悍婦們的唾沫給活活淹死。大男子主義、反對男女平等、封建遺老遺少,這些個帽子太可怕了,所以男人們沈默,聽任各色偽女權主義橫行霸道。  和毒品一樣,偽女權主義總是先侵害那些意志薄弱、品位低俗、好逸惡勞,自身有著自私、貪婪、冷漠、卑賤等各種缺陷和弱點的女人。可以說,偽女權主義是這些惡劣品質的總集合,也是以醜為美的理論包裝。  當然,偽女權所承載的這些惡劣品質,也可以被輕描淡寫成是“小節”,這就是人們長期對偽女權的危害認識不夠的主要原因。但是,婚姻中本身就很難存在什麼大奸大惡,你想大奸大惡學慈禧太后賣國你他媽的還沒那資格呢。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導致很多場婚姻失敗、夫妻離心離德的無形殺手,就是這類被偽女權故意輕描淡寫,甚至美化掉的人性之惡。  可以說,偽女權主義讓你嬌縱於一時,害掉的則是你的一生。那是毒品,初嘗讓你神清氣爽,等你上癮了,你就完蛋了。  我和後妻生活在一起,最大的感受就是:她非常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努力履行在婚姻中的責任,自覺地克制住自己的那些人性弱點。而我本人也是這樣的,所以這樁婚姻是和諧美滿的,恰似琴瑟合鳴。或許她別的地方也很優秀,但她的心靈之美超過了她一切外在的美麗。  洗完了碗,我又拿起抹布擦洗抽油煙機。後妻也拖完了地,拿著個抹布開始擦家具。那天,我幹活進入了狀態,在擦完外邊之後,又想把抽油煙機過濾網也清洗一下。  擦了一會,我聽到後妻喊我。  我循聲進入了書房,看到後妻從 ​​書櫃邊上的一個角落裡拖出一個箱子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手風琴。  “你會拉手風琴?”後妻驚訝地問道。  “是啊,怎麼了?”我回答道。  我小時候,老爺子把我送到少年宮,學會了拉手風琴。當然,水平很一般。上中學大學那陣子,遇著班上有文藝晚會什麼的,一般我自己的節目都是手風琴獨奏。但是,自從跟前妻結婚以後就再沒拉過了。她剛剛認識我時聽過我拉幾次,後來就不再聽了。我也沒心情孤芳自賞,加上工作孩子家務忙得喘不過氣,那架八十貝斯的手風琴在角落裡一放就是十年。  離婚後,我從左家莊舊居搬到團結湖二哥這套房子時,出於一種割捨不掉的心理,我也把它給搬過來了;但依舊沒有心情,所以連箱子都沒打開,直接又把它塞到書房角落裡去了。要不是她打掃房 ​​間時清理出了這琴,我都忘了我還會拉手風琴。  “你怎麼沒跟我說過?”後妻驚訝地問道。  “你又沒問過我。”我納悶地回答道,心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唉,我還真沒想到你還多才多藝呢!”後妻驚喜地說道。女人總是永遠期待著驚喜,後妻也不例外:“待會能不能拉給我聽聽?”   “算了,都好多年沒碰它了。”我看了看琴上的塵土,雖然放在樟木箱子裡,但那麼多年沒動過,琴上還是積了一層塵土。接著我又說道:“待會還得去跑步呢。”   “不行,我要聽你拉琴。”後妻一邊擦琴,一邊做生氣狀:“你不拉給我聽,今晚就不跟你做愛”。  我見狀只好說:“那好吧,等我把抽油煙機擦完就來。”   心裡卻想:唉,又來拿性搞條件了。不過我倒是不生她的氣,很清楚她是在欣賞我,而且也未必當真會拿性來搞條件。  我終於又抱起了那架十年來與我近在咫尺、卻又遠隔天涯的手風琴。不知為什麼,當我把背帶在身上套好坐定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自己變得年輕了,似乎又變回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在學校的文藝晚會上為大家彈奏。  我先是檢驗了一下琴況。  因為長久不動,有幾個琴鍵大概由於簧片生鏽或者積灰有些粘連,不過總體情況還好,湊合著能彈。我頓了頓神,彈奏了一首《桑塔露琪亞》。  看晚星多明亮,閃耀著金光  海面上微風吹,碧波在蕩漾  在銀河下面,暮色蒼茫  甜蜜的歌聲,飄蕩在遠方……   後妻會唱這首歌,在我彈奏的時候,她忍不住先是小聲哼哼,過會就展喉高歌。期間,因為生疏我兩次斷了,她都耐心地等我,再和著旋律繼續唱。很久沒有這麼投入在音樂中了,我也越來越興奮。一曲終了,想起了自己以前特別喜歡拉的一首曲子。  “《送我一枝玫瑰花》會不會唱?”我問道。  “會。”   “好,我彈了啊,過門完了你再唱。”   你送我一隻玫瑰花  我要誠懇的謝謝你  那怕你自己看得像個傻子  我還是能夠看的上你  ……   我們的愛情像那燃燒的火焰  大風也不能把它吹熄  我們的愛情像那燃燒的火焰  大風也不能把它吹熄……   “王洛賓的歌,旋律都很美,但這一首,歌詞有些粗糙了,'像個傻子',這有點讓人覺得不雅。”唱完之後,後妻跟我評論起了王洛賓的那幾首歌:“還有那句'大風也不能吹熄',不知怎麼地唱到這句我總想起劉邦那句附庸風雅的'大風起兮雲飛揚'。”   “那叫粗獷吧。”我答道:“這本來就是西部民歌,粗獷是它的特點。”   後妻堅持己見:“不,我覺得是粗糙。粗獷和粗糙,兩者還是有區別的,就像美麗和漂亮,看上去差不多,但內涵不一樣,美麗包括的外表和內心,但漂亮只形容外表。粗獷和粗糙,雖然都是粗,但是粗獷中仍富含美感,而粗糙中就沒有美感。王洛賓的歌詞,比如那句'像個傻子',話說得太白了,就沒有美了。我總覺得,藝術是生活的精華提煉,很多存在於生活中的東西,如果要通過藝術表達出來的話,那就必須給人一種美的感受。哪怕是反映痛苦,反應醜陋,也必須有藝術的表達方式。要不然藝術家不同於我們普通人呢,藝術家不是錄音機,而應該是人類文明的探索者和開拓者,我認為一名藝術家就應該具備這些能力。”   “嗯,是的,藝術來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嘛。”後妻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我不服。然後又問:“誒,那你有沒有符合你所認為的那種粗獷美的歌,給我推薦一下?”   “當然有啊。”   “什麼歌?”   “《山楂樹》”。  “《山楂樹》?”我驚奇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這個七六年的女生,居然還知道這麼老掉牙的歌:“這可是首蘇聯歌誒,五十年代流行的,都是咱們父母那輩,或者比咱們父母還要老一代的人才會的,你怎麼會呢?”   “我爸媽會呀,教給我的。”   “哦,其實啊,我也挺喜歡蘇聯歌曲的,也是我爸教給我的。那你怎麼覺得《山楂樹》這首歌具備粗獷美呢?”我問道。  “《山楂樹》這首歌,描述的是一個姑娘與兩個青年工人之間的愛情:兩個年輕人都愛上了同一個姑娘,在姑娘眼裡他們一樣的優秀,因此她猶豫著,徘徊著,因而產生了一些憂愁。它不是一首反映才子佳人、王子公主愛情的歌曲,但是它仍舊把普通人之間愛情的美麗展現出來。我覺得,它既表達了那種真情摯愛,卻又不矯揉造作;既描繪了普通工人的平凡生活,又不顯得粗俗鄙陋。所以我覺得,這首歌就是把粗獷和美,完整結合起來的歌曲。誒,守杰,歌詞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回答道。不知道為什麼,後妻跟我講解這首歌的時候,讓我想起了自己當初在她和D女之間的那段徘徊。當時的感覺,還真的有點像這首《山楂樹》裡所唱到的那樣:她們誰更適合於我的心願?我卻沒法分辨我終日不安。夏天夜晚的星星盡瞧著她們兩個,卻不告訴我她們誰更可愛……   “哦。好,你看這首歌的頭一段,'歌聲輕輕蕩漾在黃昏水面上/暮色裡的工廠在遠處閃著光/列車飛快地奔馳,車窗裡燈火輝煌/兩個青年等啊我在山楂樹旁'……”後妻沒有註意到我的思想在開小差,為我清唱起這一段歌詞,唱完後問我:“你說,你在聽這一段的時候,是不是眼前會浮現出歌中表現的這種場景?”   “唔,沒錯,沒錯,是感受到了。”我回答道,思緒趕緊從《一僕二主》回到了《山楂樹》。  “那你會不會拉《山楂樹》?”後妻問道。  “當然會啊,以前我學手風琴時這可是經典曲目呢。”   “快,拉給我聽聽。”   歌聲輕輕蕩漾在黃昏水面上  暮色裡的工廠在遠處閃著光  列車飛快地奔馳,車窗裡燈火輝煌  兩個青年等啊我在山楂樹旁……   “我一直都很喜歡樂器,小時候特別想學彈鋼琴。”我們唱完這一段,後妻感嘆地說道:“你看我的手,多適合彈琴啊,可是家裡不想讓我走藝術路線,怕影響學習,愣是不讓我學,唉,現在想學都晚了。”   後妻的手指細長靈巧,確實適合彈琴。相比之下,我的手指長是長,但是太粗了點,顯得有些笨拙,大概這就是我學琴學不出大出息的原因吧。  “沒事,我覺得,只要想學,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後妻的遺憾讓我突然有了一種今後和她一起學習鋼琴的慾望:“乾脆咱們買一架鋼琴得了,然後再到音樂學院請個學生當家教。反正咱們又不打算當克萊德曼,哪怕手指僵硬了,但學了總比不學要強,我跟你一起學,咱們也來個琴瑟合鳴。”   “真的嗎?啊守杰你太好了,太好了!”後妻興奮地直鼓掌,然後隔著手風琴抱住我的腦袋,給我一個清脆的吻。  晚上,後妻顯得格外興奮,早早地就洗了。等我洗完走進房間,看到她已經穿好了情趣內衣,趴在床上,頭向後扭著等我。  上床時發現,她今晚竟然又畫了煙熏妝,塗了眼影和唇彩,刷了睫毛膏;那眼睛迷離離的,嘴唇紅艷豔的,顯得性感妖艷。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此話一點不假。  我把她的身體翻過來,掰開她的雙腿為她舔舐玫瑰花瓣,舌尖遊走於兩片粉嫩的小肉唇之間,然後把舌頭伸進肉洞深處用勁頂,後妻發出了一聲悅耳的呻吟。  正準備進去,後妻突然說:“老公,綁我。”   “綁你?”我一愣。  “嗯,綁我。我想讓你綁著我。”   “為什麼?”   “綁得緊緊的,再也離不開你。”   “噢……好,那用什麼綁?”   “用我的絲襪。”   我趕緊下床來到衣櫥前,在抽屜裡找到她的一雙褲襪,把她的雙手輕輕綁起。可惜我的床不是那種銅管的,不能和TintoBrass(丁度·巴拉斯)的情色片裡那樣把她綁在床頭,就那麼將就著吧。  後妻把手高高舉過頭頂抓住床頭板,自己做出被縛的姿勢,然後又說:“蒙住我的眼睛。”   我奉命返身回到衣櫥,又找出一雙黑色褲襪,小心翼翼地蒙住她的眼睛。  “喜歡這種感覺嗎?”後妻問道。  “嗯……喜歡。”   “什麼感覺?”   “征服你的感覺。”然後我又問她:“那你喜歡嗎?”   “喜歡。”   “什麼感覺?”   “徹底被你征服的感覺。”   這次我是從前面進入她的。後妻在我身下迎合了一會,突然把玉腿擡起來搭在我的肩膀上,整個身體成90°角。我會意地抱起了她的雙腿,一邊抽送著一邊撫摸著她 ​​的玉腿。她的腿上穿著那種沒有彈力帶後豎線的黑色尼龍絲襪,摸起來如綢緞一般光滑。  “老公,我美嗎?”   “美。”   “哪里美?”   “哪裡都美。”   “哪裡最美?”   “腿最美。”   聽到這裡,後妻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對我說:“老公,我要到上面去。”   我聽話地跟她交換了位置,因為手被綁著,手眼睛被蒙著,後妻行動有些不便,我幫著她騎到我的身上,然後讓她微微起身,對準她,然後她重重地坐了下來,隨即頭輕輕一仰,同時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呻吟。  “啊……老公,我看不見你。”   “那把眼罩取下來吧?”   “別……”   “你什麼感覺?”   “一切都交給你的感覺。”   “哦……”   “你會傷害我嗎?”後妻扭動著身體,忽然問道。  “我?當然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   “我肯定不會。”   “啊……老公,我像不像個……蕩婦?”   “蕩婦?當然不像……”   “不,我像。”後妻堅持。  “嗯,你像。”見她堅持,我連忙附和她。  “我是你的蕩婦……”   “對,你是我的蕩婦。”   “咬我啊。”   “哦,好的。”……

  二十六、雨巷
  
  感恩即是靈魂上的健康。
                         ——尼采  為了表達為她找了份工作的謝意,D女打電話請我吃飯。不但請我,而且要連著後妻一起請。  接到她的邀請,我覺得有些為難:畢竟D女和我有過那種關係,還是跟後妻同時有的。要是讓她倆見了面,萬一穿幫了那可就糟了。  於是我遲疑地說道:“那……不太合適吧?”   D女很聰明,一下子就聽出了我的弦外之意。馬上解釋說:“沒什麼不合適的,這個你放心守杰,咱們倆之間有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和孫姐說。”   “你為什麼非要連她一塊請啊?”我問。  “嗯……其實我也很想見見孫姐。畢竟……咱倆差一點成了,說實話,我也挺好奇的,一直想看看守杰最後選上的嬌妻是什麼樣子,配不配得上師兄,嘻嘻。”D女大大方方地說。  “那有什麼好看的呢……”我倒是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了:“她挺不錯的。”   “那就讓我見見吧,好不好?”D女開始用撒嬌的口氣說話了。  “呃……好吧。”我這人就是這樣,總是無法拒絕別人:“那你可得保證嚴守秘密。”   “你放心,我保證一個字都不提。難道連我你都信不過嗎? ”   “嗯,好吧。”   “那咱們去哪裡吃?”D女問。  “你請客,你安排吧,客隨主便。”   “你不是愛吃川菜嗎?以前你帶我去過我們四川駐京辦的那個川菜館,咱們就去那兒吃怎麼樣?”   “嗯,行!正合我意。”我高興地回答道。  “那……孫姐能不能吃辣菜啊?”D女考慮事情很周全。  “能啊,我倆口味差不多。”   “哦,那太好了!就去那裡吧,晚上六點鐘,就在那裡見!不見不散,啊。”   “嗯,不見不散。”我回答道。  結束了與D女的通話,我又給後妻掛了一個電話,跟她講了D女請我們吃飯的事情。後妻沒聽我提到過D女,就問了一下情況。  我撒了一個謊,說:“哦,她啊,她是我的一個小師妹,也是我大學同學的妹妹,一個人來北京混,原來工作不好,我那同學啊求我幫忙給她找個工作,我就給我那哥們,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搞房地產的軍子,給他說了一下,錄用了。然後人家挺感激的,請咱倆吃飯。”   後妻聽了,沒有起疑心,又問:“請你就行了啊,幹嗎請我啊?”   “嘿,這話怎麼說的。你不是說,以後,咱倆之間沒有'我',只有'我們'嗎?請我,就必須請我們,你說是不是?”這句話說出口,我忽然很佩服自己對後妻理論的活學活用,接著說:“再說了,我一個人單刀赴宴,那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整出點事兒?”   “切,我才不怕呢,諒你也沒那個膽。”後妻充滿自信地扁了我一句。  “那是,那是。我這輩子就當牛皮糖,粘上你了,趕我都趕不走。”我嬉皮笑臉地享受著後妻的揶揄,然後接著說:“所以啊,咱倆一起去。你不擔心我跑了,我還擔心你飛跑了呢,我可是怕把你放了鴿子,給別人搶了去。”   “行了行了,你嘴裡就沒句正經話。我去得了,幾點,在哪?”   “晚上六點,我下班接你去,還在咱倆常去那家。”   “呦,那可不太好吧,晚上六點那里人正多呢,怕沒位子了。”後妻擔憂道。  “嗯,也是。不過沒關係,到時候再說吧。反正人家安排。”   放下電話,我又給D女撥了一個,跟她叮囑了一下,讓她晚上就聲稱是我大學同學的妹妹。  下午下班後,我們三人在那家川菜館門前碰頭。見面時看到D女手裡拿著一個細長的圓紙筒子,心想可能裡邊裝著她們公司的房型圖或者樓盤效果圖吧。  我先把D女和後妻之間互相做了介紹,寒暄幾句,三人一起進了餐館,才發現已經客滿了。連走廊上都是等著吃飯的人,看樣子要輪到我們,那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正打算換個地方吃,餐廳的一名男領班走到我跟前。我和後妻剛同居那段時間,幾乎天天在這裡吃飯,而且為了避開高峰期,來得不是太早就是太晚。大概是後妻太漂亮的緣故吧,那領班都認識我們倆了 ​​。  “誒,先生,今兒您趕上高峰了,前邊人挺多,您排多少號?”領班沖我點頭一笑,關心地問道。  我看了看D女手上的號牌,回答道:“87號。”   “哎呦,那人可有點多。”領班臉上露出了一絲愁容,彷彿替我們發愁似的答道。  “是啊,乾脆我們換個地方得了。”   “這樣吧,我們現在新開了一個分店,在西直門。因為剛開,知道的人不多,現在應該有位子。味道也一樣的,只是比這裡多收10%的服務費。要不您去那兒吃?我給您打個電話問問,看他們還有沒有空位。”領班跟我推薦道。  “啊?西直門?那可有點遠了,再說我們也找不到地兒。算了,我們換一家吧。”   “沒事,我們正好有個師傅要過去辦事,讓他開車送你們過去不得了? ”領班建議道,然後又問了一句:“你有車吧?”   我想了想,覺得也行,反正現在這個點,到哪兒吃飯都是滿騰騰的人。領班打了電話,核實分店有位置之後,我就跟後妻和D女商量了一下,大家都同意領班這個安排。  領班上樓去了一下,領過來一個小夥子,讓他開車送我們去。  小夥子開著我的車,D女坐在副駕駛位置,我和後妻坐在後排。路上,後妻問了問D女的情況,我也問了問D女在軍子那裡的工作情況。  到了分店,果然人不多,跟東總布胡同那家總店的吵吵鬧鬧比起來,這里安靜的像個世外桃源。  找了個卡座坐定,點了菜,D女坐在我倆對面看著我和後妻,忽然笑了:“師兄,孫姐,你倆真是郎才女貌啊,簡直是天生的一對。”   我和後妻不由得相視一笑,其實我們很受用這句話。  這時我發現,D女其實很會扮演不同的角色。以前跟她交往時,我一直覺得她氣質很憂鬱,也很成熟,從來沒感覺到她是一個八〇後女孩。可是這天,她表現的極其活潑,似乎是一個典型的八〇後形象。我猜,D女這樣做肯定是在演戲給後妻看呢,好盡量凸顯和我之間的代溝,這樣就能打消後妻對我與D女之間關係可能的猜測。    “來,我先敬師兄和孫姐一杯,祝你倆恩恩愛愛,白頭偕老。”等菜上來後,D女舉起酒杯,跟我和後妻碰杯,之後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第二杯,敬師兄,感謝師兄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鼎力相助。”D女再次一飲而盡。  “哪裡的話,你是師妹,又是我同學的妹妹,我跟你哥的關係,幫這點忙根本不算啥。”說完,我也一飲而盡。  “第三杯,敬孫姐,我師兄跟我說過很多次了,他遇到孫姐是他一輩子的福分。百聞不如一見,今天一見,果然是天仙下凡。孫姐,以後叫我小妹吧。”說完,又一飲而盡。  後妻笑盈盈地看著D女,也一飲而盡。  “第四杯,是我替我哥敬你的。這事我哥也很感激你,跟我說過幾遍要專門來謝你的。但是他最近忙的很,來不了北京,這杯,我就替他敬你了。”說完,D女再次一飲而盡。  我舉著酒杯,一邊暗自佩服D女的酒量原來這麼驚人,一口氣四大杯紅酒下肚,居然臉都不紅一下;又驚嘆D女可真會演雙簧,那個子虛烏有的哥哥說得活靈活現的,還替他向我敬酒?我都沒想到這一茬,她卻想到了。這女人,場面上應付可真有一套。做事板上釘釘不說,還要回個角,真是滴水不漏,不簡單,不簡單,以後絕對是個厲害角色。  “好,好,以後你哥來北京,一定要來找我啊,我請他吃飯。”我也配合地演著雙簧,連聲應諾,然後一飲而盡。  喝過四杯酒,D女說:“師兄,孫姐,你們倆結婚,我也沒什麼好送給你們的,給你們準備了一個紅包,表示一下心意。”   說完,D女從包包裡掏出一個紅包塞給我。  我連忙阻攔:“那怎麼行,我們倆這次,婚禮都沒辦,誰的紅包都沒收,我們也不指著這個。”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D女堅持道:“師兄你幫我那麼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呢。這點心意雖然不多,但你得收下,否則你看不起小師妹,你不會嫌我給的少吧?”   “呃……”D女這番話讓我無言以對,只得為難地看了看後妻。  後妻含笑不語。  “好吧。”見是這樣,我也不推來推去的了:“那我們謝謝你了啊。”   D女見我接了,很高興,接著說:“另外,我還給你們帶來了一件禮物。”   說完,她把身邊那個圓紙筒子打開,抽出一張捲著的紙,舒展開來,竟然是一幅裱好了的工筆劃!  畫面上是條江南雨巷,中間是一男一女依偎著的背影,兩人合打一把油紙傘,在雨巷中前行。旁邊還有一句題詞:祝守杰師兄、孫倩姐姐百年好合,風雨同舟。段娜於丙戌年仲夏敬上。  “這是你畫的?”我驚訝地看著D女,又看了看後妻,看樣子她也挺震撼的。  我小時候,也曾在少年宮學過一段國畫,雖然最後半途而廢,但那段學習經歷讓我懂得欣賞繪畫作品。D女拿出的這幅畫,畫得實在太好了,一看就很有力道。那雨中濕漉漉的場景,表現得恰到好處;還有兩個人的背影,雖然有一把油紙傘遮住了上半身,但依舊能感受到兩人的親密無間。而且,那兩個背影看上去確實還有點像我和後妻。  “嗯,是啊。”D女見我們都很喜歡這畫,得意地點了點頭,說:“師兄你忘了我學什麼專業嗎?”   “你不是學服裝設計的嗎?”我問。  “對呀,學服裝設計,繪畫也是我的一門課程啊?我從小家裡就培養我繪畫的,所以才考了服裝設計專業。”   “哦……厲害,厲害!”我連聲誇讚:“真沒想到,小師妹還是個藝術家啊,哈,太謝謝你了。”   “啊,真不錯,這份禮物,情真是太重了,太珍貴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後妻也非常喜歡這張畫,一邊讚揚,一邊忍不住把這幅畫看了又看:“守杰,回去我們就把它掛客廳裡。”   “那當然,那當然,就掛客廳。”我連聲應允。  “謝什麼啊,我還不知道怎麼謝你們呢。”D女笑著說道:“沒有師兄幫忙,我哪裡還有心思畫畫啊,我能有今天,全虧師兄及時伸出援手。”   “應該的,應該的。”我連忙表示這是小事一樁:“來,師妹,我跟孫倩敬你一杯,感謝你送來這麼珍貴的禮物。”   吃完飯,天已經很黑了。跟D女道了別,我和後妻開車一起回家。在車上,後妻藉著射進車內的路燈光線,忍不住又把那幅畫拿出來,展開看了又看。  “看到這幅畫,總是讓我想到戴望舒的《雨巷》。”後妻說道。  “戴望舒是誰?”我問道。  “哦,戴望舒是位詩人,民國年代的。”   “哦,詩人啊,呵呵。”我笑了笑。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最沒用的人,就是詩人。當然古代的例外,近代的,除了徐志摩的詩我還讀過,還有後妻推薦過的舒婷和北島,其他的幾乎一概不感冒,也不知道。  “這個小段挺不錯的,挺潑辣,挺活潑,也挺有修養。”後妻向我說出了她對D女的印象。  “嗯,是不錯。”   “結婚了沒?”   “結了,早結了,孩子都有了。”我回答道。  “哦,那她結婚挺早的。”   “是。”   “老公是乾嗎的?”後妻又問。  “城管隊的。”   “啊?城管啊?”後妻驚訝地說了一句,看那口氣好像很意外,很惋惜D女一枝鮮花插到了牛糞上似的。  “嗯,她老公人不錯,很厚道。”我撒謊道。算了,就不說實話了,免得節外生枝,反正D女老公厚道不厚道,都不會給後妻帶來什麼影響。  “哦……誒,她是四川人,那她做的川菜味道肯定很好吧?”   “好……”話剛出口,我忽然意識到,後妻這是不是在挖坑給我跳?當年和D女交往時,我不止一次吃過她做的川菜和小吃,那味道是好,以至於念念不忘,所以後妻一問我,我一個沒留神隨口就打算說“好極了”。可如果我說了“好極了”,那就代表我吃過D女做的川菜,也就代表我跟她的交往不止找工作這麼一檔子事,那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我話到嘴邊愣是給咽了下去,來了個腦筋急轉彎:“好像應該可以吧,川妹子嘛,當然應該會做川菜啦,哈哈。”   “哦,也是,川妹子都挺能幹的,以後我得跟她學學做川菜。”   聽了後妻這句話,我懸著的 ​​心才算是落了地。看樣子,後妻沒有懷疑我和D女之間的關係,顯然我是做賊心虛了。  唉,人就是這樣,你撒了謊,就總是疑神疑鬼,擔心謊言穿幫,那可真累。以後,做人可得坦蕩一點兒,盡量少撒謊。我心想。  後妻很喜歡D女送的那幅畫,拿回家第二天就跑到家居商場買了一個黑邊的國畫鏡框,把那幅畫裝了進去。然後,又和我一起把它釘到客廳沙發後面的牆上。掛好以後,後妻意猶未盡,盯著那畫欣賞了半天,又喃喃地念道:  撐著油紙傘,獨自  徬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徬徨  她徬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著  寒漠、淒清,又惆悵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一樣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裡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徬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你讀的就是戴望舒那首《雨巷》吧?”聽她讀完這首長詩,我問道。  “嗯,是啊。”   “挺好的,確實跟這幅畫的意境挺配的。”我評論道:“只是感覺有點哀愁,不過,我喜歡這種憂傷的感覺。”   “嗯,淡淡的憂傷,淡淡的惆悵。”後妻依然喃喃地說道。看來,她還沒從詩與畫的意境中解脫出來。  “以前我不喜歡現代詩歌,總覺的是無病呻吟。認識你以後,我還真有點喜歡上了,呵呵。看來,一個有品位的妻子,確實能提高一個男人的品位。”我笑著說道。  後妻淡淡地笑了笑,這才從《雨巷》的意境中解脫出來。然後,斜靠在我的肩上,輕輕地說道:“不過,我們已經不再獨自徬徨在雨巷了,也不再哀怨和惆悵了。”   “嗯,是啊。”我側臉看了看後妻,應諾道:“我們一生一世,風雨同行。”   “又花言巧語,你那花花腸子,誰知道啊?”後妻沖我開了個玩笑,假裝不信。  “我保證,真的,我保證!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連忙痛表決心。這是我發自肺腑的保證,跟A女當初強迫我保證時完全是兩種性質。  “嗯,我相信你。”後妻盯著我的眼睛,回答道:“我也保證。”   兩雙眼睛專注地凝望著對方,眼神中全然沒有絲毫的虛偽和敷衍。  此後的一段時間裡,前妻那裡真的風平浪靜了。期間,前妻又通過電話找過後妻一次,不過不是來挑釁的,是交待事情的。感謝了後妻送錢到醫院的事情后,她對後妻說,守杰就交給你了,我祝你們幸福。後妻也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她,關心地問了一句,婷婷怎麼樣。前妻語氣平淡地說,婷婷是我的親骨肉,我會帶好她的,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了。後妻聽到前妻話中還是有刺,自覺失言,也就沒有再多說。  因為這一場風波, ​​我也打破了“不進前妻門”的戒條,再探望女兒時一般都去前妻家裡,很顯然前妻又對女兒說了些什麼,她對後妻似乎也不那麼恨了。女兒和後妻之間,甚至能在我接女兒到我家的時候,做到一個屋簷下和平共處。  當然,女兒與後妻之間的隔閡還是有的:她對後妻還是保持著戒備,而後妻對女兒也只是努力做到表面的親善,兩人誰也沒有能夠走進誰的內心。但是這個我能理解,畢竟不是親骨肉,包括我對A女的孩子,一樣不可能跟親骨肉那樣的貼心。感情這個東西是需要慢慢積累 ​​的,而血緣則是割不斷的。我只希望,她們兩個能像朋友一樣相處,就滿足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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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8:00:02

  二十七、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
  
  有愛慰籍的人,無懼於任何事物,任何人。
                          ——彭沙爾  生活就這樣在幸福和平淡中一天天度過。  自從後妻學會遊泳,我們晚鍛煉的主要內容就變成了遊泳,因為她想一鼓作氣把這門技術掌握熟練。當然,我也樂得陪她。在不懈的努力下,一個多月裡,後妻的泳技有了長足進步,在淺水區25米的泳道裡已經能連續遊兩個來回。這說明,她已經可以在深水區50米的泳道暢遊了。  有一天晚上,在我的再三鼓動下,她終於同意嘗試在深水區遊遊試試。  起初她還是沒有信心,下了深水池子就死死扒住邊緣,不敢真的遊。我依舊耐心地鼓勵她,在她面前的水里演示著,告訴她在深水里是多麼暢快和 ​​自由。後妻聽了我的鼓勵,然後看著我在水中深入淺出的,也有些心裡癢癢;這才慢慢嘗試著,遊了一個單程。我則跟在她後面兩米遠的位置,以防她萬一嗆水或者慌張。  我慣用蛙泳姿勢,50米的泳道,正常情況下蹬十六七次到頭。但是現在做後妻的護花使者,就不能那麼隨意了,只得用很小的力,慢慢跟隨著她前行。  我們來的這個遊泳館是比賽用的,使用的是恆溫循環水,水質很清。  在我前面的她,彷彿一條慢吞吞的美人魚,在純淨的大海裡,努力地遊啊,遊啊……   遊完回到家裡,後妻去衛生間吹頭髮,我則打開電視看球賽。看了一會兒,後妻吹好的頭髮來到客廳,對我說:“守杰,今天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覺得寫得真是美,我就打印了帶回來了,想讓你也看看。”   “哦?什麼文章啊?”我好奇地問道,心想:能讓後妻覺得好的文章,必然是有一定水準的。    “哪方面的?”   “嗯,是篇散文,名字叫《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風雪中那美麗的堅守》。”   “《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我更覺得好奇了:“俄國人的文章?”   “不,不是俄國人寫的,雖然寫的是十二月黨人,但作者是中國人,叫劉利民。”   “劉利民?沒聽說過……”我平時不怎麼讀文學作品,所以後妻說出的這個人名我一點也不熟悉。  “嗯,我也不是很熟悉,但文章寫的特別好。你等等,我拿給你。”後妻一邊說,一邊從放在轉角沙發邊櫃上的包包裡翻出兩頁紙,遞給我。  在我伸手去接的時候,後妻卻把手抽回去了。  “嗯,守杰,我覺得,這篇文章適合朗讀,誒,我讀給你聽怎麼樣?”後妻微笑著問我。  “好哇,第一次聽你朗讀呢。”見後妻這麼重視,我連忙關了電視,注視著她,側耳傾聽。  “好,那我讀了啊,讀得不好你別笑話我。”後妻笑著說。  “那怎麼會?”我連忙鼓勵她:“讀吧,我等不及了。”   後妻低下頭看著那兩張紙,開始輕輕地讀道:  十二月黨人和他們的妻子們的故事,對我們絕大多數人來說,是那樣陌生和遙遠。但無論如何,這段發生在異域的往事,卻演繹了人類歷史上最崇高的情感故事。許久以來,一直想寫點東西來表達我對十二月黨人妻子們的景仰,也表達我對高貴的俄羅斯女性的敬意。  1825年12月,趁著俄皇亞歷山大一世突然逝世、繼承者尼古拉一世尚未登基的空檔,一批深受法國啟蒙思想影響的俄國貴族知識分子先後在彼得堡和烏克蘭舉行武裝起義,試圖推翻沙皇統治,實行君主立憲。但由於沒有發動廣大的勞苦大眾,勢單力薄,兩地的起義很快就被鎮壓下去了。  1826年,彼斯捷爾等五位起義領導人被沙皇尼古拉一世處以絞刑,121人遭到流放。十二月黨人發動的武裝起義雖然失敗了,但這次起義,卻喚醒了飽受沙皇蹂躪的俄羅斯大眾,在廣袤的俄羅斯大地播撒了民主和自由的火種。  十二月黨人起義失敗後,沙皇尼古拉一世命令他們的妻子與罪犯丈夫斷絕關係,為此他還專門修改了沙皇法律不準貴族離婚的法律:只要哪一位貴婦提出離婚,法院立即給予批準。  出人意料的是,絕大多數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堅決要求隨同丈夫一起流放西伯利亞!迫於情勢,尼古拉一世不得不答應了她們的要求。但政府緊接著又頒布了一項緊急法令,對她們作出了限制:凡願意跟隨丈夫流放西伯利亞的妻子,將不得攜帶子女,不得再返回家鄉城市,並永久取消貴族特權。  這一法令的頒行,無異於釜底抽薪,這就意味著:這些端莊、雍容、高貴的女性將永遠離開金碧輝煌的宮殿,離開襁褓中的孩子和親人,告別昔日的富足與優裕!  葉尤傑琳娜·伊萬諾夫娜·特魯別茨卡婭是她們中第一個在西伯利亞監獄裡與丈夫相會的。當她在前往西伯利亞的路上途經莫斯科時,人們為她舉行了盛大的送行宴會,曾經深深地愛慕過她的普希金也在場。兩年後,他將長詩《波爾塔瓦》獻給特魯別茨卡婭公爵夫人:  西伯利亞淒涼的荒原,  你的話語的最後聲音,  便是我唯一的珍寶、聖物,  我心頭唯一愛戀的幻夢。  後來,在著名的《致西伯利亞的囚徒》中,普希金飽含神情地歌頌十二月黨人和他們的妻子:  在西伯利亞礦坑的深處,  望你們保持高傲的容忍,  你們悲慘的勞動,  崇高的志向不會消泯。  不幸的忠實姐妹——希望  在陰暗的地窟之中,  會喚起銳氣和歡欣,  憧憬的時辰即將來臨。  穿過陰暗的牢門,  愛情和友誼會達到你們身邊,  正像我那自由的聲音,  來到你們苦役的洞穴一般。  沈重的鐐銬會掉下,  牢獄會覆亡——而自由,  會愉快地在門口迎接你們,  弟兄們會把利劍交到你們手。  是的,這些血統高貴、風流倜儻的貴族,因為理想而抗爭、因為理想而流放,卻因為堅貞不渝的愛情而使生命得到了昇華!  特魯別茨卡婭在後來的回憶中是這樣描述她和丈夫相會時的情景:“謝爾蓋向我撲來,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陣腳鐐的叮噹響聲使我驚呆了!他那雙高貴的腳竟然上了鐐銬!這種嚴酷的監禁使我立刻理解了他的痛苦、屈辱的程度。當時,謝爾蓋的鐐銬如此激動了我,以致我先跪下來吻他的鐐銬,而後才吻他的身體……”   這深深感動了俄羅斯另一位著名詩人涅克拉索夫,他寫道:  我在他的面前不禁雙膝跪倒,  在擁抱我的丈夫以前,  我首先把鐐銬貼近我的唇邊!……   一霎時,便聽不見談話聲和乾活的轟隆聲,  所有的動作也彷彿戛然停頓,  無論是外人還是自己-眼裡都飽含著熱淚,  四周圍站著的人們,  是那麼蒼白、嚴肅,是那麼激動。……   好像這兒的每個人都同我們一起  分嚐著我們會見的幸福和苦痛!  神聖的、神聖的寂靜啊!  它充滿著何等的憂傷,  它又洋溢著多麼莊嚴的思想……   從此,親吻鐐銬的女性成為俄羅斯愛情的象徵!人類的愛情,因了這冷酷、冰涼的鐐銬,而顯得更加聖潔!  亞歷山大拉·格利戈里耶芙娜·穆拉維約娃是在整整鬥爭了一個月,才爭取到流放機會的。    他的丈夫尼基塔·穆拉維約夫在從獄中寄給她的信中寫道:“親愛的,自我們結婚以來,我沒有向你隱瞞任何事情,唯有這次起義之事。我曾多次想對你說出這個不祥的秘密,可是我真怕你為我終日擔驚受怕……現在,我給你帶來了痛苦和驚嚇,我的天使,我願雙膝跪在你的腳下,請饒恕我。”   美麗嬌柔的穆拉維約娃雖然當時年僅21歲,但她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並且正懷著第三個孩子。    收到丈夫的信後,她悲痛欲絕,但她強忍痛苦,立即回信:“親愛的,請別對我說這樣的話,這使我心碎。你沒有什麼可請求我寬恕的。親愛的,我嫁給你將近三年時間,我覺得自己好像生活在天堂裡,幸福無比。然而,幸福不可能是永恆的。愛情中有天堂,也有地獄。別悲傷、絕望,這是懦弱的表現。也別為我擔憂,我能夠經受住一切。你責備自己將我變成了罪犯的妻子,而我卻認為自己是女人中最幸福的……請等著我。你的淚水和微笑,我都有權分享一半。把我的一份給我吧,我是你的妻。”   當尼基塔·穆拉維約夫在監獄裡會見從莫斯科趕來的妻子時,他驚詫地發現,經歷了千辛萬苦的妻子依然略施粉黛,衣飾華貴,美麗嬌豔,文雅雍容的儀態,飄逸溫柔的舉止,為她增添了些許矜持的神采。一朵象徵純潔愛情的白色星形小花別在她的頭髮上,更為她平添了幾份嫵媚。  此情此景,令尼基塔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對不起你。你還是回莫斯科吧。我不願你與我一同身受飢寒之苦。”   “為了我們的愛情,我要永遠跟隨你。讓我失去一切吧:名譽、地位、富貴甚至生命!”說到這裡,淡淡的紅暈已浮上穆拉維約娃那蒼白的面頰。  穆拉維約娃命運多舛,就在她剛到達西伯利亞幾個月,便傳來了兒子夭折的噩耗,此後不久母親也去世了,三年後父親又離開了人間。她在西伯利亞生下的兩個孩子,也因氣候惡劣,體弱多病。更使她傷心的是,留在莫斯科的兩個女兒也患了慢性病,她時常為自己不能親手照料遠在莫斯科的女兒而悲傷啜泣。    她在給婆 ​​母的信中寫道:“親愛的媽媽,我老了。我再也不是從前您'甜蜜的小姑娘'啦,您老人家簡直想像不出我有多少白髮。”     ……   讀到這裡,後妻突然哽咽了,兩顆晶瑩的淚滴,從她的眼中悄然滑落。很顯然,她被這堅貞而偉大的愛情所感動,以至於不能自已。  我連忙從茶幾上的面進紙盒裡抽出一張面巾紙遞給她,讓她擦乾淚水。後妻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讀道:  ……她死後,36歲的丈夫一夜之間白髮蒼蒼。  僅僅七年後,她們中最勇敢、最溫柔的穆拉維約娃成了第一個犧牲者。她臨死前非常悲慘:她躺在病床上,先是為丈夫和孩子做祈禱,眼淚沿著蒼白的臉頰滾下。最後,她又吻別了熟睡的女兒,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在安葬穆拉維約娃和她的兩個孩子的墓上,人們豎起了墓碑,裝飾了電燈祭壇。燈亮了數十年,祭壇至今仍保存完好。  大約是許多十二月黨人曾經有過在法國留學的經歷,在這些流放在西伯利亞的十二月黨人的妻子中,有許多法國女性。    她們義薄雲天的壯舉,她們用法蘭西女性的浪漫和細膩,澆開了荒蠻的西伯利亞原野上絢爛的愛情之花!  法國姑娘唐狄在 ​​巴黎一聽說昔日的情人伊瓦謝夫被判刑流放到西伯利亞去的消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俄國,並向當局要求批準她到西伯利亞去與情人結婚。    有關官員不敢做主,將此事報告給沙皇。沙皇尼古拉一世叫人向她講明她將會因此失去一切,甚至不能與別的到西伯利亞陪伴丈夫的十二月黨人妻子那樣享受某種寬大待遇。    可她依然要追尋著愛人的足跡來到西伯利亞。沙皇尼古拉一世雖然憤怒不已,但也為這位法國女郎的堅貞愛情所折服。  當唐狄到達西伯利亞時,當地的官員以未接到沙皇命令為由,不許她見伊瓦謝夫。於是她在到處是流放犯人的小鎮上打聽愛人的消息。    據說她曾遇見過一個流放的強盜,這個強盜也為她的精神所感動,答應替這對忠貞的愛人傳遞書信,不顧風雪,不顧疲倦。  終於,唐狄得到了許可證,他們結了婚,面對漫長而暗無天日的苦役犯生活,她始終沒有後悔,也沒有怨言。    幾年後,苦役改為永久流放,雖然處境稍好了些,可惡劣的氣候和苦難的生活沈重地壓垮了唐狄,她倒了下去。一年後,她的丈夫隨她而去。一對異國情侶就這樣長眠在西伯利亞的千古荒原!  法國女時裝師波利娜·蓋勃裡的婚禮是在後貝加爾地區的監獄裡舉行的。    她的丈夫伊萬·安寧科夫被捕之前曾是一名前途輝煌的貴族軍官。當伊萬·安寧科夫入獄後,波利娜上呈沙皇尼古拉一世,要赴西伯利亞完婚。    也許是當時沙皇尼古拉一世心緒很好,也許考慮到她是法國公民,很快就批準了她的請求。  嚴酷的環境,窒息的生活一度讓青年軍官瓦西里·伊凡紹夫萬分憂鬱,於是他打算逃跑,因為他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說:“與其這樣活下去,毋寧死去。”   正當他悲觀絕望的時候,他收到了家庭女教師、年輕貧窮的法國姑娘尤米拉·列丹久的求婚信。    他對這位性格溫和、聰明美麗的姑娘記憶猶新。當時他們情趣一致,相互尊重,然而兩人不同的社會地位,阻礙了他們愛情的萌生。    瓦西里·伊凡紹夫不願連累這位純潔的法國姑娘,但是尤米拉·列丹久卻不顧一切地來到他的身邊……   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早已成為一座雕像,永遠屹立在蒼涼的西伯利亞大地。她們身上所折射的人性之美,將穿越時空,亙古長青!    人們似乎早已習慣了從超越現實的高度去謳歌英雄,去頌揚榜樣,卻又往往忽視了人性中最原本、最質樸、最真實的存在,以致於這些本真的東西反倒成了眩目光環的影子,這多少讓我們有些遺憾。  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真摯情感從來就是那樣的質樸。就讓十二月黨人妻子中最後辭世的亞歷山大拉·伊萬諾芙娜·達夫多娃說過的一段話作為本文的結尾:“詩人們把我們讚頌成女英雄。我們哪是什麼女英雄,我們只是去找我們的丈夫罷了……”   讀到這裡,後妻再次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她拼命地咬著嘴唇,堅持了好大一會,才阻止住淚水的再次流出。然後,她用手擦了擦眼睛,把那兩頁文稿遞給我。  我默默地接過了後妻遞來的複印紙,用低沈的聲音念道:“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早已成為一座雕像,永遠屹立在蒼涼的西伯利亞大地。她們身上所折射的人性之美,將穿越時空,亙古長青!……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真摯情感從來就是那樣的質樸……”   “沒錯,寫的真好。”我把文稿還給後妻,評論道:“讀起來讓人蕩氣迴腸。”   “嗯……其實,守杰。”不知為什麼,後妻說話變得吞吞吐吐起來:“……我……下午看了這篇文章後,覺得有些感動,寫了一首詩,想讀給你聽……你想聽嗎?”   “啊?”我驚訝地看著後妻:“是嗎?”   我明白後妻為什麼會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以前不喜歡詩歌,甚至連看都不看。原因是,我一直習慣於清晰地描述任何一件事物,非常在意邏輯推理,故而討厭模糊表達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導致,我無法理解詩歌裡猶如天馬行空般的意境,總是懷著一種偏見,感覺詩歌就是文人們的無病呻吟。後來有一次,我在一個特殊場合,遇見過幾個自稱詩人的人,一個個不修邊幅不說,一看就知道混得很栽,渾身上下一副窮酸氣。當時我心想:也是,這幫詩人熬多少天憋出一首詩,按照每千字幾百塊的稿費行情來說,買包好煙都困難,能不潦倒嘛。從那以後,我總是用“濕人”來取笑那些詩人,把吟詩譏諷為“淫濕”。  後來遇到了後妻,慢慢地發現她很喜歡詩歌,比如她就推薦我讀過舒婷的《致橡樹》。平心而論,那首詩寫的不錯,第一次讓我感覺到用詩歌表達情感,確實有高屋建瓴的作用。只是,成見太難改變了,在後妻面前,我還是有意無意地會流露出對詩歌和詩人們的輕蔑。所以,後妻寫了首小詩,並想讀給我聽時,她有一點點不自信,怕又被我嘲諷。  “嗯,想聽!”我連忙對後妻說。儘管我不喜歡別人的詩,但後妻寫的,那意義可不同,我怎麼著都要洗耳恭聽。  後妻見我做出了肯定的答複,這才有了一些自信,把手中的文稿舒展開來,原來她的那首小詩就寫在文稿的背面。然後,她清了清嗓子,開始讀道:  冰雪  覆蓋著西伯利亞的凍土  雪橇  行進在漫長的旅途  我  帶著對你的摯愛  追隨你被流放的腳步  拋棄了珠光寶氣的舞會  離開了溫馨舒適的壁爐  我甘願捨棄所有的一切  也不能忍受與你分離的痛苦  我尋找你的足跡  帶著堅貞的祝福  多想撫摸你蒼涼的額頭  慰藉你心中的孤獨  哪怕寒風呼嘯  任憑雪花飛舞  冰天雪地的苔原上  哪裡才是我情人的住處  也許你並不是最好的人兒  但你是我心之所屬  也許追隨你意味著受苦受難  但你才是我愛情的歸宿  承受這麼多的磨難  只為了盼望著和你重逢  假如那幸福的一刻來臨  我一定撲進你的懷裡  撒嬌一樣,失聲痛哭……   當後妻讀她的小詩時,我屏息而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一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她,就有種感覺,覺得她像一尊美麗的漢白玉雕像,冰清玉潔,光彩四射,不由得我不拜倒在她的腳下。    而此時此刻,我眼中她,越發的高貴動人,不止是容顏,而是她身上折射出的人性之美。就像那些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風雪中那美麗的堅守。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二十八、在銀河下面
  
  愛情是兩個親密的靈魂,在生活及忠實、善良、美麗事物方面的和諧與默契。
                          ——別林斯基  本來我們拿到結婚證之後,是計劃去北戴河和山海關旅遊的,但前妻生病風波耽誤了我們的行程。我這人平時辦事就喜歡磨嘰,接二連三地發生這麼多事情后,不是太想去旅遊了。  但後妻個性爽快些,意志也比我堅定些,她特別想再次體驗跟我一起旅遊的感覺。連著幾天,後妻總是在我耳朵邊唸叨這件事情。  一天晚上吃完晚飯,兩人又在一起清理房間時,後妻突然說:“守杰,還記得上次咱倆去思陵時的情形嗎,跟你說啊,那次我感覺真好。咱倆一路上的談話,一直到現在我還常回味呢,但又覺得意猶未盡。”   “哦?是嗎?”我有點驚訝,沒想到去思陵那次都快過去一年了,她居然還念念不忘。  “嗯,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跟一個人談論歷史和現實談論得這麼深。以前只是自己看書自己想,從來沒有什麼人,能夠像你這樣啟發我去思考,我真的挺喜歡那種思想與思想碰撞交流的感覺的。唉,我當時沒想到,遇到了你,還真是個有思想的男人,以前剛剛在一起時,我還真把你給低估了。”後妻一邊擦拭床頭,一般跟我說。  “嘻嘻,那次啊,我也感覺把你低估了。以前我也認識一些女人,成天不是談衣服就是談孩子,還真沒遇著一個你這樣的,愛思索的女人。誒,那次該不是你就愛上我了吧?”我一邊跟她交談,一邊用膠棉拖把拖臥室的地板。  “怎麼說呢?要說啊,那以前我對你感覺就挺好的,要不怎麼跟你上床,跟你同居了呢?但是從那次以後啊,我對你感覺又不一樣了,多多少少有點崇拜你了,而且特別願意在你面前表現自己。你有沒有感覺到啊,從那次以後,咱倆做愛前我都化了妝?”   “嗯,對,對啊。”我記起來了,還真是那麼回事。  “我從那次起,就對你感覺不一樣了。真的,以前只是喜歡你,覺得你這人還不錯,挺溫柔的,挺會疼人的,也挺老實的。但那回以後,我對你感覺又深了一步,覺得自己很欣賞你,也希望你欣賞我,就願意為你化妝,想讓你看到我最美麗、最嫵媚的一面。”   “女為悅己者容,大概就是指這個意思吧?”聽到後妻誇我老實,我微微有點臉紅。畢竟,我那時決心未下,正在跟後妻和D女玩“一僕二主”的遊戲來著,“老實”這個詞,貌似不能形容類似的行為。雖然我給自己找的理由是,那時我處於選擇期,但那畢竟是對後妻的欺騙,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鄙視自己一下的。  只是,兩個心靈曾經受過傷的人遇到一起,即便是彼此欣賞,也依舊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我在保護自己,後妻何嘗不在保護自己?所以她也一度安心於同居的現狀,“結婚”兩字提都不提,也沒有對我說過“我愛你”。所以,我才會出現那段猶豫和徬徨;或許後妻當時也在徘徊,也在選擇。假如當時就和現在這樣互相敞開心扉,心心相印,我自然不會有那段歷程。甚至,我真希望沒有經歷過那段過程,這樣就可以奉獻給後妻一份純潔無暇的愛情。  當然,我屬於知錯就改類型的,現在又老實了,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地守著後妻了。所以,那段故事,就留在我的心底,成為一個秘密吧。我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在這份純淨到完美的情感中體會到些許雜質。  “誒,守杰,你說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思考啊,你這樣的男人,我還是一次遇到呢。難道真的跟你說的那樣,是被你前妻逼成了蘇格拉底?”說話時,我們已經忙完了手中的活計,一起來到衛生間洗手。  我呵呵一笑,回答她說:“哪裡啊,其實很多人都是有思想的,但只是被生活的壓力,或者是環境的不順而掩埋了,繼而麻木了。就跟我一樣,我遇到你以前沒有任何思想的慾望,每天就忙著上班掙錢下班做家務。思想的火花這玩意得看人,遇不到合適的對象,一個腦袋想破了,也撞不出什麼火花來。”   後妻想了想,說:“也對,其實以前對男人的看法還是有些偏見,以為男人都是些下半身動物呢。”   我回答道:“其實這東西看緣分,也得看機遇。要不是那次你要我陪你去思陵,讓我偶然發現我們之間的精神契合點,我也還以為你就是個花瓶呢。”   我說到這裡,後妻嗔怪地掐了我一下,表達了對我把她看做花瓶的小小憤怒。然後她又說:“那我們去山海關吧,我喜歡看海,也想去看看古戰場,沒準到那裡,咱們還能再撞出點更燦爛的火花呢。”   “可現在有點涼了,去了也洗不成海水浴了。”我還是想往後拖:“要不,咱們明年夏天再去?”   “幹嗎要拖到明年啊?都計劃好了的事兒……你這人啊,哪兒都好,就是喜歡磨嘰。”後妻撅起了小嘴,裝出不高興的樣子:“不行,你得答應我,就今年去,否則生氣。”   我一看她都做出生氣狀了,趕緊擦了擦手,從後面抱住她,哄她說:“哦,好了好了,不生氣了,我答應你還不成嘛,啊。”   “這還差不多,誒,記得帶上你的相機啊,我想讓你多給我拍幾張照片。以前你給我拍的那些,讓我覺得跟明星藝術照似的,感覺真好。”   “沒問題。”我一口應承。  其時已經到了夏末秋初,我們雙雙向老闆請假,總算是獲得了批準。我得了七天,後妻得了十天。  後妻知道我的假比她少了三天,就沖我挖苦我們老闆說:“你看,中國的資本家比外國的資本家黑吧,給個假還小氣巴岔的,連個整數都捨不得。 ”   我回答道:“那是啊,你們老闆是瑞典人麼,瑞典人搞高福利那是出了名的,咱可比不上,唉,那個何祚庥老爺爺不是說嗎?'誰讓你不幸生在中國?'咱們認命吧,哈哈。”   在北戴河只待了兩三天,氣候已經有些涼,不太適合下水。但那兩天恰好還算風和日麗,逃離了大都市的喧囂和汙染,晚上在沙灘上手挽手散步也挺令人舒心。  剛到那天,晚飯後,我和後妻拎著鞋子,赤腳漫步在潮濕的沙灘上。晚風送來略帶鹹腥味道的空氣,卻感覺非常清新,不由得讓人深呼吸幾口。潮起潮落的大海發出“嘩嘩”的輕聲,天上沒有月光,燦爛的銀河像一條玉帶一樣橫亙了整個夜空。  “很久沒有這樣看過星空了。”我點燃了一支煙,輕輕對後妻說道。  “討厭,這麼好的空氣,你非要放點毒啊。”後妻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抱怨道。  “哦,好的,我不抽了,嘿嘿。”我聽話地蹲下身體把煙頭在沙地上摁滅,本想隨手丟了,但又怕後妻說我不講公德,只好用手那麼拿著。  “誒,守杰,你看這銀河,看上去輕柔得像一片細紗,真讓人浮想聯翩。有時候我真不相信,它們竟然是由千百萬個太陽那樣的恆星組成的。你說,既然有那麼多太陽,是不是就應該有那麼多地球呢?”後妻仰著臉凝視著夜空,問道。  “當然。”我回答道:“這些年,天文學家發現了很多太陽系外的行星,只是這些行星大多個頭很大,跟木星差不多,而且大都溫度很高,也都是氣態的,所以叫熱木星。那些像地球一樣大小的行星大概太小了,目前發現得不多,但還是有幾個。我估計,隨著觀測技術的進步,還會有更多類似地球的行星被發現,這只是時間問題。”   “啊?木星有多大?”後妻問了我一句。  “大概……一個木星可以放下一千三百多個地球。”   “哦,那麼大啊。”後妻感嘆了一句:“那麼,你說,在別的地球上,還會有生命存在嗎?就像你我這樣的,能夠思考,能夠愛的生命?”   “我覺得我們肯定不是宇宙中的唯一。”我想了想,回答道:“既然宇宙中有幾萬億甚至更多的太陽,有那麼多的行星,那麼,條件適宜的行星上演化出各類生命,也不是不可能的。既然地球可以演化出生命,那麼別的行星也可能演化出生命。只是,它們可能因為環境的影響,跟我們完全不同。小時候,我曾經看過一篇刊登在《天文愛好者》雜誌 ​​上的文章,是外刊的譯文,裡邊提出,生命的存在形式未必和我們一樣是碳基的,甚至以其他元素為基礎,也能演化出生命,這樣生命就能在很惡劣的情況下生存,比如恆星上,只是它們以氫或者氦為基礎。美國有個科幻片叫《進化》,裡邊就是講一個來自外星的氮基生命孢子落到地球上,在很短的時間裡完成了地球生命從單細胞生物到智慧生物的演化。”   “嗯,是嗎,我還沒看過呢。回去我去看看那個電影。”後妻被我講的故事吸引住了,然後感嘆道:“宇宙可真是奇妙啊……誒,守杰,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啊?”   “我從小喜歡天文,算是個天文愛好者吧。”   “喜歡天文的人,也喜歡幻想,對不對?”後妻問我。  “呃……呵呵,應該是吧……”我遲疑地表示了肯定:“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反正我從小就喜歡看科幻故事,特別喜歡邊看邊幻想的感覺。那時我還幻想過自己長大成為宇航員呢,媽的,被那個楊利偉搶了我的飯碗,哈哈。後來大了,看不進去書了,就喜歡看科幻電影。你沒看咱家我攢下的碟子裡,科幻題材的佔很大比例嘛。”   “是,我看到了,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喜歡幻想。”後妻接著說:“那麼,守杰,你說,我們人類難道真的就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嗎?有時我也想這個問題,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又到哪裡去?宇宙從哪裡來,宇宙到哪裡去?有時候一想這些問題,就感覺自己很渺小很渺小,覺得生命似乎沒有什麼意義,無論我們在還是不在,對宇宙來說總是微不足道。”   “啊……”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確實,這個問題是我們很難想穿的。不僅僅是我們這些生命的個體,就是整個宇宙,現在人們也很難說清楚為什麼它存在,它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  於是我說道:“其實我也早想過這個問題,後來也看了不少書,比如霍金的《時間簡史》,再比如《果殼中的宇宙》,還有年輕時候看過的很多天文方面的書籍,甚至到宇宙哲學方面的書籍。但是說實話,想這些問題想的我頭痛。以前我小時候,中國的天文學理論還在遵循恩格斯的'宇宙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論斷,但是這些年,大爆炸理論基本上被全世界的天文學家所認可。也就是說,宇宙既有始終,也有邊際。但是它的邊際在哪裡,它形成前是什麼,它滅亡後又是什麼,大家只能推測猜想。即便是霍金,其實也是在猜想,雖然他有量子力學研究作為支持,但這也只是目前科技水平下獲得的觀測數據的支持,以及由此引起的猜想。”   “嗯,不過,我搞不懂量子力學。”   “我也不懂。只是人家談論,我就跟著談論罷了,我的專業跟那玩意一點都不搭界。”我也沒有不懂裝懂,繼續說道:“我覺得,以人類自身的力量,恐怕永遠無法研究透徹這個宇宙。但我曾經看到過霍金,也許不是霍金,反正是個很出名的天文學家寫的一篇文章談及宇宙的命運,說實話讀了以後我很鬱悶了一陣時間。”   “哦?怎麼說的?”   “他說,宇宙目前仍在膨脹中,最後它只可能有兩個命運,一個是,宇宙最終會坍縮,因為宇宙大爆炸本身就是從一個無限小的奇點開始,無中生有,爆炸產生的斥力讓宇宙膨脹到現在這個樣子;而且目前根據觀測,宇宙還在繼續膨脹。但同時,宇宙空間存在萬有引力。終有一天,引力與斥力達到平衡,然後引力將大於斥力,吸引宇宙坍縮,起初是緩慢的,越來越快,最終,宇宙會坍縮成最初大爆炸起始時的那個奇點,就像,就像……”   我想了一下,一下子沒找到合適的詞語。  “就像一個拉長的橡皮筋,拉到最大,然後彈回去。”後妻想到了她紮頭髮用的橡皮筋。  “呃,對,對,就像橡皮筋吧。”我覺得這個比喻雖不恰當,但也能說明問題:“然後,我們周圍的一切,包括地球,太陽,行星,還有我們,都會再回到初始狀態去,有中生無。”   “啊,天哪,那太可怕了。”後妻感嘆道:“那另外一種歸宿呢?”   “另外一種歸宿,則與之相反,宇宙會無限膨脹下去,溫度會越來越冷,那是斥力超出了引力的情形下,就像你剛才說的橡皮筋,哦,不,不該說橡皮筋,應該說是彈簧,拉得過猛,超出了彈簧承受能力,導致它再也回不去了。”   “嗯?”我的解釋後妻不太明白,好奇地看著我。  “你知道,火箭升空是需要一定速度的,超過一定速度,火箭就可以擺脫地球引力。”我繼續解釋道:“宇宙的膨脹也是這樣,宇宙膨脹的速度如果超過了宇宙中所有物質所產生的引力總和,那麼宇宙就會無限膨脹下去,永不回頭。這些年來的觀測,有很多發現證實宇宙中存在一些暗物質,產生的反引力在抵消引力,所以目前的宇宙是在加速膨脹。膨脹中星體不斷地耗費著能量,直到能量耗光。到那時,天空中再沒有一顆星星發光發熱,像太陽,會變成一顆白矮星,坍縮成和地球差不多大小,然後白矮星的能量耗盡,又變成黑矮星。質量更大一些的恆星,則在能量耗盡時發生爆炸,成為超新星,然後坍縮成直徑只有幾十或者十幾公里的中子星,或者變成黑洞。星星與星星間距離越來越遠,最後整個宇宙緩慢地淪入一片死寂。”   “天哪,也可怕。”後妻又一次感嘆道:“這麼說來,無論怎麼樣,宇宙一定會死亡,我們目前所看到的,所擁有的,所感受的,一切都會消失,甚至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   “唉,可以這麼說吧。”跟後妻敘述這些,不由得再次讓我陷入悲觀,就跟以前剛看到那篇文章一樣悲觀:“想這些問題,會讓人覺得痛苦,宇宙的終極意義就是滅亡,就跟我們人一樣,終極命運就是死亡。”   “那我們不是挺可悲的?”後妻也變得憂鬱了:“來無影,去無蹤,忙忙碌碌,一場空。”   “唉,這東西看怎麼理解。”看到後妻表情變得憂傷,我不禁有些後悔剛才的談話了:“我覺得,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應該珍惜活著的每一天,讓自己幸福,讓自己快樂,一百億年以後,關我們什麼事?路易十五不是說,我死以後,哪管洪水滔天,咱們,可得有人家那個樂觀精神,快樂地度過每一天,你說是不是?”   “也是。”後妻看了看我,又加大了力度抓緊了我的手:“珍惜每一天。”   “對,你看現在,清新的空氣,溫柔的海風,燦爛的星空,還有你,還有我,這就足夠了,沒有理由去操那份兒閒心。”說完,我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啊……”後妻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她繼續挽起我的手,口中又輕輕唱起了那首《桑塔露琪亞》  看晚星多明亮,閃耀著金光  海面上微風吹,碧波在蕩漾  在銀河下面,暮色蒼茫  甜蜜的歌聲,飄蕩在遠方  我微笑地聽她唱歌,忽然感覺到,這首歌的作者當年一定是和現在的我們一樣,與親密的愛人漫步在夜晚的海灘上,沐浴著晚風,傾聽著潮湧,仰望燦爛的銀河,幻想深邃的夜空。這美好的景象,讓人激情湧動,靈感在腦海中閃現,留下幸福的心聲……   第二天晚上晚飯後,我們又在海灘上漫步。後妻顯然想起了昨天的那些談話,若有所思地問道:“守杰,你說,宇宙裡是否存在一個上帝?”   “上帝?你怎麼突然會想到這些?”我有些不理解。  “我覺得用唯物主義解釋世界,顯得太殘酷太讓人難過了。”後妻接著說道:“就像你昨天跟我說的,無論我們怎麼努力,最後的結果都是滅亡,甚至連我們曾經生存過,愛過的痕跡都不會留下,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挺灰心喪氣的,說實話我真不甘心。甚至,我覺得還不如真的有個上帝,有個天堂,讓我們有個寄託,哪怕將來我們死了,也在天堂溫暖的陽光里永生。”   “呃……”我覺得挺奇怪,後妻怎麼這兩天老提這些生與死的話題,於是就打岔道: “我猜這就是宗教的起源吧,呵呵,不過我覺得沒準還真有個上帝。”   “哦?你為什麼覺得有呢?”後妻問道,然後又自言自語道:“我想,上帝一定是個公正而慈祥的老人,用愛創造這個世界。”   “哦?你為什麼這麼信賴上帝?”我覺得後妻這麼想很有趣。  “因為你看,守杰,上帝安排我們相遇撞擊,又產生愛。以前我曾經想過,上帝為什麼不早點安排我們認識,在我們很年輕的時候,那樣我們就會少受很多傷害。但是後來我想通了,如果我們初戀時就相識,儘管咱們倆世界觀相同,可能會過得比較幸福,但我們沒有品嚐過痛苦,生命中就又少了一種滋味。而經歷這些痛苦後,我們又相遇,更覺得需要彼此珍惜,不是有句話叫不經風雨哪見彩虹嗎?上帝最終安排我們相愛,又讓我們懂得珍惜,所以我們兩個人才會像現在這樣,愛的這麼深。你說,這不是他的慈祥和公正嗎?”   “我覺得上帝未必公正,也未必慈祥。”這話剛說出口,我就有些後悔,感覺自己掃了後妻的興致,唉,我這破理工思維,幹什麼都喜歡究其根極。幹嗎跟她擡槓啊,讓她沈浸在美好浪漫的幻覺裡多好。  可惜覆水難收,話說出來了,後妻馬上刨根問底:“你怎麼這麼認為?”   “這……”我看已經沒辦法下台了,只好接著說我的觀點:“如果上帝真的公正,那麼怎麼可以解釋那麼多的好人受到傷害?怎麼可以解釋那麼多的天災,戰爭,飢荒摧毀無數無辜的生命?為什麼會產生希特勒,斯大林,波爾布特這類殺人魔王?如果上帝真的很公正,他應該阻止這些。”   “也許上帝睡著了。”後妻為上帝辯解道。  “是,也許上帝也需要睡覺。”我接著她的話往下說:“我有時是曾經想過,沒準真的有個上帝,但這個上帝並不是真的萬能的神,而是跟你我一樣普通的人。只是他存在於另外一個世界裡,在他的世界裡他跟我們一樣普通,但對於我們,他就是主宰,就是神。”   “你怎麼會這麼想?”後妻驚訝地看著我問道。  “以前年輕時候,我打過一個遊戲,叫《帝國時代》。”我跟後妻解釋道:“你玩過沒有啊?”   “沒有。”後妻茫然地回道。  “哦,那個遊戲是這樣的。”見後妻沒玩過,我只好耐心地解釋給她:“那個遊戲是微軟公司出的,表現的是文明的進程。遊戲從洪荒時代開始,最後一直進步到鐵器時代,這是第一部;後來又出了第二部,從羅馬帝國滅亡後的黑暗世紀到航海時代來臨前;現在還有第三部,從發現新大陸到近代。我玩了其中的第一第二部,第三部出來時,我已經不愛打遊戲了。這個遊戲很吸引我,裡邊設計了四種資源,金子,石頭,糧食,木頭。金子用來造武器買東西,石頭用來築城堡,糧食用來生產人,木頭用來蓋房子。裡面有不少文明種類,比如希臘文明,羅馬文明,中華文明,亞述,巴比倫,埃及,波斯,阿拉伯,日本……然後先是原始人開始挖掘資源,再生產更多的人,武器,挖掘更多的資源,不斷進化,每進化一次科技水平就提高一次,武器就更精良。然後去征戰,消滅別的文明,最終一統世界。 ”   “幹嗎要消滅別的文明啊?那多殘酷。”後妻評價了一句。  “啊,這是遊戲的魅力,也是人類的本能。”我笑了笑,繼續說:“人性中包含了殘酷的一面,霸道的一面,總是想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人。文明程度越低的人,越是存在這種陰暗心理,當然也包括我。當然在日常生活裡我壓抑著這種慾望,因為我實現這種慾望的話不具備能力,而且會支付很高的成本。但是在遊戲裡就不一樣了,我不需要支付什麼成本,就能滿足我的征服欲。人在知道自己不需要支付成本時人性就會變惡,就會為所欲為,這時唯一能夠控制住惡的,就是人自身的善良。有些人,自身不具備這種善良,就會成為劊子手;有些人,則被欺騙的宣傳洗腦,成了劊子手的幫兇。以前我看過一部電影,叫《辛德勒的名單》,斯皮爾伯格拍的;還有一部紀錄片,叫《普通法西斯》,蘇聯一位教育家米哈伊爾·羅姆拍的,你看過沒有?”   “看過《辛德勒的名單》,沒看過《普通法西斯》。”後妻回答道:“《辛德勒的名單》很感人,也很發人深省。”   “對。”我接著說道:“每個人都具有殘酷與善良同時具備的本性,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但是因人而異,也因修養而異。事實上,那些屠殺了猶太人的法西斯們,在成為劊子手前他們往往只是些跟你我看上去差不多的普通人,沒準還和藹可親。比如希特勒的助手希姆萊,原本不過是個養雞的農民,性格很溫和,甚至有些懦弱;而另一個助手海德里希,則是一個高大英俊的美男子,有極好的教養,魅力四射,走到哪裡都是女人們關注的焦點。還有柬埔寨的波爾布特,看上去就跟一個農村中學教師一樣慈眉善目。這些人,如果沒有一種惡劣的製度把他們作惡的成本取消掉,他們也許就那麼一輩子默默無聞過去了。但是很遺憾,歷史的演進給予了他們作惡不支付成本的機會,他們自身又沒有足夠的能力控制住人性的黑暗面,於是他們就成了殺人魔王。”   “嗯,有道理。”後妻看了我一眼,大眼睛在遠處燈光的映射下閃閃發亮,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又像天上閃爍著的星星。  “還有前些年盧旺達發生的種族仇殺,那些手拿大砍刀的胡圖族劊子手,短短幾個月時間裡就殺死了一百萬圖西族和溫和派胡圖族人,殺人效率幾乎比法西斯還高。可那些殺人兇手,卻都是些普通人,農民,工人,商販,教師,醫生,律師……”   “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說過,魔鬼同上帝在進行鬥爭,而鬥爭的戰場就是人心。”後妻忽然說了一句箴言。  “對,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半屬於上帝,一半屬於魔鬼。”我看了一眼後妻,又向大海方向看去。夜幕籠罩下的大海漆黑而深邃,讓我禁不住有些心存畏懼。我頓了頓精神,繼續說道:“我當時就在想,人這種動物,為什麼可以這麼惡?有時我也會自省,如果給我那個機會,我會不會控制住內心的惡?其實,不光是外國這些惡,在咱們中國,在文革期間,還不是有這麼多低成本的惡?甚至,在現在的互聯網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道貌岸然的道德家向別人傾吐最骯髒的詞彙,貶低別人是人渣,似乎只有他自己才是高大全似的人物,似乎他們就是正義的化身,審判的準繩?為什麼動不動就人肉這個人肉那個,揭露別人的隱私甚至辱罵中傷?我覺得,這些網絡暴力,網絡暴民,根本就不是在主持什麼正義,而是在作惡。因為網絡是虛擬的,網絡暴民的ID也是虛擬的,除非有特殊的技術,否則無法追蹤到發帖者的IP地址。這就使得一些人感覺到作惡的成本很低廉,也就縱情地發揮自己人性中最醜惡的一面,釋放出魔鬼。”   “是,網絡暴力確實可怕。”後妻贊同我的觀點,這時我發現她的表情又變得憂鬱起來。  只聽她接著說道:“以前,跟前夫鬧離婚那陣子,我心裡其實也很痛苦,就曾經發過一個帖子,傾訴前夫出軌給我帶來的絕望。原本以為會得到同情,或者聽到一些建議,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竟然引來了一片嘲笑。甚至,有些人反而罵我是自己賣身攀高枝遭了報應,勸我賣身前就得想清楚……天哪,當時我都看傻了,這都哪跟哪啊?我不服氣,就跟他們爭辯了幾句,這下更厲害了,嘲笑就變成了直接的辱罵,甚至還有人聲稱要人肉我……幸虧當時我沒出來工作,接觸面比較小。你說,那些人根本就沒見過我,什麼都不知道,卻來給我下道德判決,推測這個推測那個,這事不荒唐嗎?而且問題是,還有那麼多的人在那裡附和,當時我真有些體會到'人言可畏、眾口鑠金'的感覺,把我都氣哭了,以後再也不敢發帖了,只好當個觀眾。太可怕了。”   “嗯,類似的情形我在網上也見過很多次了。這種現象……叫廣場效應。”我跟後妻解釋道:“不知道你看過一本叫做《烏合之眾》的書沒有,是個法國人寫的,名字叫勒龐什麼的,一下子記不準了。”   “勒龐?是那個前幾年跟希拉克競選的勒龐嗎?”後妻問道。  “不,不是那個勒龐,那個勒龐是個法西斯分子,這個勒龐要早好多年,是二十世紀初的人物。”見後妻顯然沒讀過這本書,我就接著告訴她:“勒龐在這本書裡,分析了群體行為的主要特徵。他認為,所謂的群眾,實際上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是一群智力和道德都非常卑微的這麼一群東西。如果這些人是一些個體,那麼他可能是溫和和冷靜的,也就是很正常。但是當他們因為某事湊到一起成了一個群體,那麼就會變得很可怕,變得很專橫、霸道、暴力、偏執和殘忍。”   我側過頭看了看後妻,見她專注地看著前方,傾聽著。  於是我又往下講:“勒龐認為,人和人之間,智力、才華、道德水準可能有很大差別,但是如果專門講某一件事情,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就小了。比如,對於女人談及男人,總是有女人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說這個話的,或許是個離婚的家庭婦女,或者是被男友拋棄的女孩,或者是個感情受傷的女博士,或者是個在男人之間周旋的妓女,或者是個被家庭暴力所傷害的農婦。假設這些地位、智力、才能截然不同的女人湊到一起,談起'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這個話題,她們會驚人的一致。這個論斷實際上是很荒謬很絕對很偏激的,只能說這堆女人沒有遇到好的男人罷了,或者是沒有發現自己身邊的男人是好男人罷了,好男人總是有。但是,當怨婦們湊到一起談起男人,她們就會一遍遍強化'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個偽論斷,變得容易激動。受到這種激動情緒的感染,接受了暗示,再回去面對自己的男人,就越來越會感覺這個男人不是好東西。”   “對,有道理。生活中常遇到類似的場景。”後妻表示贊同。  “在群體情緒的支配和感染下,智力就不再起作用了。比如說,傳銷那些人,他 ​​們單個的出來,如果不提及傳銷這個話題,你可能覺得他們很正常,跟你我無異,很多人還受過高等教育呢。但是,假如傳銷的人湊到一堆搞什麼心得交流,你會覺得他們是一群瘋子。”   “對,這個我有體會。”後妻答道:“以前曾有一個關係比較好的同事,後來辭職做安利了,有一次拉著我去參加一個什麼培訓會,還說這培訓會機會多難遇到。礙於面子我去了。到了裡面發現,裡邊的人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又是集體喊口號又是歇斯底里歡呼,我在裡邊覺得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人。”   “對了,就是這樣,這就叫從眾心理。”我見後妻經歷過類似場面,覺得輕鬆了一點,繼續說:“其實類似的場面我也遇到過。比如我上大學時,那時我比較喜歡欣賞古典音樂,對搖滾樂不感興趣。而且我一直以頭腦冷靜自我標榜,從不盲目從眾。 ​​但是,有一次我被一個同學拉著去看一個小有名氣的搖滾歌手演唱會,起初我還保持冷靜,沒有跟其他觀眾那樣歇斯底里地歡呼嚎叫。但是漸漸地我還是受到了感染,因為那個歌手唱的確實很不錯,很有節奏感,讓我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節拍而全身晃動;接著我跟著旁人一起歡呼,最後跟著他們一起嚎叫。只是最後演唱會結束後,我忽然恢復了理智,沒有跟旁人一起去蜂擁到前台請歌手簽名接吻什麼的。”   “呵呵,真沒想到,你也曾有過瘋狂體驗啊?”後妻笑道。  “是啊,畢竟是一種體驗。”我接著回憶道:“那件事情以後,我思考了很長時間,為什麼我這個不容易激動的人會變成粉絲一樣瘋狂?後來我覺得,答案是那個歌手確實唱的不錯,這是基礎;然後我又受到集體情緒的感染。起初我是覺得他唱的不錯,但只是局限於鼓掌。但是旁人都在歇斯底里,就我一個人鼓掌,我覺得與環境格格不入,有種孤獨感。於是我假裝歇斯底里歡呼,起初是裝的,裝著裝著就成真的了,因為我從歇斯底里的嚎叫中體會到了發洩的快感。人其實需要發洩,無論你混的多成功,人總有不如意的地方需要發洩出來。可是,平常情況下,你沒有機會發洩的,你要是在大街上跟聽搖滾時一樣大喊大叫,肯定會被認為是個精神病人。但是如果給你一個特殊場合,允許你不支付成本地發洩,那麼你會不由自主地發洩出來。為什麼,往往是底層的人鬧氣革命來最厲害,那是因為底層人往往積聚了更多的不滿和痛苦。”   “嗯,你是假戲真做了。”   “對啊,就是假戲真做。勒龐說,'這就是有意識人格的消失,無意識人格的得勢,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傳染作用,立刻把暗示轉化為行動,他不再是他自己,而是變成一個不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也就是說,群體行動是有玩偶效應和木桶效應的,一個群體會不自覺地向最瘋狂,最偏激,最情緒化的一個個體行動看齊。文化大革命期間,為什麼紅衛兵的群體暴力那麼瘋狂?為什麼北京抄家打死人現像那麼多?因為這是一種群體無意識。可能一群紅衛兵本來只是想去抄家,結果見到了苦主,所謂的地富反壞右封資修,這時只要有一個人喊,'打死他',就可能會導致其他人產生這種暴力慾望。而這個喊出打死他的人,也許是和苦主有私仇,也許是小小的過節,或許僅僅是為了出風頭,在報復心的驅使下,在毛澤東'要武嘛'的慫恿下,他認為這時報復的成本很低廉,他會喊出這麼一嗓子。而其他人,即使是跟這個苦主無冤無仇,甚至根本不認識,也會立刻發瘋一樣打人,因為那時的他已經不再是自己,而是從眾的木偶 ​​。”   “是的,群體暴力太可怕了。”後妻似乎想起了當初她在網上的遭遇,顯得有些心有餘悸的樣子。  “當人們湊到一起,往往不是變得更加堅強睿智,而是更脆弱更愚蠢。變得容易輕信、容易衝動、容易浮躁、容易歪曲,也多變無常、不可捉摸。”我接著複述勒龐書中的觀點,又加入了自己對歷史的一些了解:  “比如說法國大革命時期,把路易十六和皇后送上斷頭台,群眾們是歡呼的,因為他們相信路易十六對他們構成了危害,是十惡不赦的暴君。後來,又把貴族送上斷頭台,群眾們又歡呼,因為他們相信貴族們也構成了危害,是十惡不赦的寄生蟲。再後來,雅各賓派把曾經是資產階級民主派戰友的吉倫特派送上斷頭台,群眾們又歡呼,因為他們相信吉倫特派們也構成了危害,是十惡不赦的叛徒。再接著,又把刺殺馬拉的夏綠蒂·科爾黛送上斷頭台,群眾仍在歡呼,因為他們相信科爾黛殺死了他們敬愛的領袖,是十惡不赦的兇手。然後,羅伯斯庇爾又把自己的雅各賓派戰友丹敦送上了斷頭台,群眾們又歡呼,因為他們相信丹敦也構成了危害,是十惡不赦的新吉倫特派。最終,熱月黨人把羅伯斯庇爾和他的同夥也送上了斷頭台,群眾們還是在歡呼,因為他們相信羅伯斯庇爾也構成了危害,是十惡不赦的劊子手和暴君。你看,跟毛主席說的一樣,群眾永遠是對的。”   “天哪,真可怕,那是怎樣一個瘋狂的時代啊。”後妻感嘆道。  “毛毛澤東一生都在把群眾二字捧到天上,在他的口中,群眾是英雄,群眾代表了正確,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法國大革命時期的群眾的表現,是不是這樣的呢?不是,那些群眾只是一群暴民,別人的鮮血是他們的盛宴,別人上斷頭台是他們的節日。大革命反倒成了吞噬革命之子的惡魔,群眾在裡邊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毛主席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他在駕馭群眾,所以必須先討好群眾。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嘛。柏拉圖在他的《理想國》中就說過:'暴君通常是作為人民的公僕出現的……在最初的日子裡,一般說在初期,他對所有人都笑臉相迎,要人們相信他根本不是暴君,對個人和社會都作出很多承諾……'他說得很正確,一個統治者如果想駕馭群眾,那麼他首先要對群眾笑臉相迎,吹捧他們,擡舉他們,賦予他們身上並不存在的種種美德。人嘛,都是喜歡聽好話的。但毛主席的內心實際上是鄙視群眾的,還是他,在取得政權之後,天天要群眾進行思想改造,又是社教又是上山下鄉,還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你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怎麼說都有理。”   見後妻無語,我想了想,接著說道:“可惜,群眾就是由一群烏合之眾組成的,在一面階級鬥爭的旗幟下被發動起來,獲得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慷慨許諾之後,他們成了得心應手的工具。群眾這個詞語在毛時代成了一個可以被隨心所欲地揉捏的麵團,一旦發現'群眾'中有誰敢於懷疑那種權威,那麼這個人就不再是'群眾'了,而是階級敵人。可以說,這個時候'群眾'中的一部分先知先覺者才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但很遺憾他們無力掙脫,因為國家機器實在太強大了,無孔不入,無所不至。在毛時代做一名先知先覺的思想者是非常危險的,統治者最討厭喜歡獨立思考的人,無論是林昭還是遇羅克,無論是顧準還是張志新,他們的下場都非常悲慘。只有那些完全放棄了思想的權利,跟著統治者指揮棒轉悠的烏合之眾,才能全身而退。後來他死了,烏合之眾們換了一個指揮棒,瞬間就改變了立場,這又來反思控訴毛時代了。”   “呵呵,有意思。”後妻笑了笑,說:“你這番話要是早幾十年,怕是要殺頭的。”   “所以說時代在進步嘛。”我接著說道:“勒龐認為,一個人一旦變成某群體的一個真正成員,就能使他在文明的階梯上倒退好幾步。孤立的一個人,可能是個有教養的個人,但在群體中卻可以變成野蠻人,一個行為只受到本能支配的動物。這個人會表現得身不由己,又殘暴又狂熱,就跟納粹的衝鋒隊,清末的義和團,文革的紅衛兵,現在的足球流氓一樣。這類群體動物會非常熱情,有狂熱的英雄主義。會很容易被一個偶像,所打動和支配。”   “他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後妻表示同意這種觀點:“怪不得人家說擇友很重要,一個人形成了什麼樣的朋友圈子,就會在這個圈子裡受到影響。看來人應該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得特別注意不被吸納進那些糟糕的朋友圈子。”   “特別是怨婦的朋友圈子。”我想起了前妻的朋友圈子,馬上補充道:“這對保持婚姻的和平安寧非產重要。我前妻當初結交了一些離婚的怨婦,很奇怪的,她一個已婚婦女,卻專門結交離婚女人,一幫朋友掰起指頭數一遍,竟然都是離過婚的,或者是家庭有嚴重問題的。也許是現在離過婚的女人太多了吧。這些人對男人有很壞的看法,為了保持心理上的平衡,會經常把男人貶得一錢不值,把離婚說成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離婚的怨婦因為激憤的緣故,常常會把所有的責任推卸到男人身上。而自己的那些責任,她們則會百般為自己辯解。這樣做的結果,會在群體裡形成一個暗示:女人的缺點不能叫缺點,那叫女人可愛之處;男人的缺點才叫缺點,那才叫負心郎呢。結果我前妻也漸漸受到她們的感染,崇拜她們就別說了,自己也喜歡把離婚掛在嘴上。而且她用在那個群體裡形成的男人觀來防範我,把我想像成一個可能會拋棄她的壞男人,儘管那時我根本就沒有那麼想過,但無端地給我的家庭帶來了很多爭吵、猜忌和不信任。而且,她又用那個群體裡討論出的虛擬的完美男人來要求我,這個完美男人,必須集年輕英俊高大健壯多金學識修養耐心寬厚忠誠專一溫柔浪漫體貼勤勞聽話於一體。靠,儘管我自己本身就是個完美主義者,但這麼個完美人我累死也做不到,因為那是神不是人。她拿一個神的標準來要求我這個人,自然就對我感覺一肚子不滿意。最後我終於離開她了,她這才感到後悔,才斷絕了和那些怨婦們的來往。”   “呵呵……”後妻忍不住對我勾勒出的完美男人形象感到好笑:“你前妻真是沒腦子,想把家過好,就不該找婚姻不幸的人交朋友,應該結交婚姻美滿的人。一群怨婦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抱怨男人,多好的判斷力也得給她們攪成一鍋粥了。人對一些得不到的東西,心態往往很偏執,偏執地渴望。其實我也有過類似的心態,以前知道前夫那事以後,我也曾經感覺到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但是後來漸漸冷靜下來,我覺得自己心態錯了,我只遇到一個人,他 ​​確實不好,但我有什麼資格去用他一個人的不好來臆斷全世界的男人呢?所以我告誡自己,別墮落成怨婦,希望總是有的。怨婦們湊到一起,會強化理想中男人的形象,繼而更加蔑視現實中的男人。和婚姻美滿的人交友,看看人家都是怎麼做的,這才能看到自己的差距,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把家過好。無論對方怎麼樣,少抱怨,先把自己做好,自己努力到了,如果對方還是不怎麼樣,這說明兩人並不是一路人,那即使離開對方也沒什麼遺憾。不過,守杰,你當初怎麼不阻止她交那些損友呢?”   我苦笑了一聲,回答道:“我要是能阻擋得了就好了,你以為我會聽之任之嗎?肯定不會。就跟你一樣,你前夫出去尋花問柳時,你難道沒有勸過他跟他溝通過嗎?”   “當然勸過,也吵過,可是沒用。”後妻回答道。  “對,沒用。”我肯定了她的說法:“不是什麼人都能溝通的,我想你也有體會。我以前聽前妻總是回來重複怨婦們的價值觀,什麼'女人要愛惜自己的羽毛',什麼'男人掙錢要養家,女人掙錢自己花',什麼'婆婆媳婦是天敵',什麼'女人是用來疼的',什麼'要保持獨立空間、保持距離美',什麼'男人控制世界,女人靠控制男人來控制世界'之類,我就預感到要出問題了。勸告了無數次,爭吵也有無數次。但是,她是個自由人啊,我又不能把她關起來,只能是勸告。勸告不頂用的,你去勸告一個虔誠地信仰宗教的人試試,說上帝真主釋迦牟尼根本不存在,看看勸告是否頂用?不頂用的,上升到群體信仰層次,任何智慧都不頂用。我三年前跟她鬧翻那次,她也想挽留婚姻,我提出的眾多條件之一,就是必須跟那群損友一刀兩斷,可她根本就不接受。還跟我說,'我是成年人,我跟誰交朋友那是我的事,請你尊重我好不好?'行,我尊重你,於是我繼續鬧離婚,鬧到最後真的離了,她這才恍然大悟,現在早跟那幫人不來往了,可惜已經晚了。”   “唉,她屬於不見棺材不落淚性質的,真是蠢。”後妻感嘆了一句,又接著問道:“但是我很奇怪,為什麼網絡上的群體暴力會越說越不沾邊呢?我上次遭遇網絡暴力的時候,就有人寫帖子,分析我陰暗的心理,連我當初為什麼選擇前夫都分析了,還臆測我肯定以前有過前男朋友,最後我為了錢和權離開男朋友,奔著前夫的門第,心裡卻又放不下男友,腳踏兩隻船。他寫的頭頭是道,那些跟帖的也支持叫好,說他是心理分析大師之類,然後用他的所謂分析來指責我做了什麼骯髒的事情。看得我莫名其妙,根本就不是這樣子,可他們為什麼會把這些不沾邊的事情當成證據呢?”   “這個現象……”我想了想,回憶了一下那本書的內容,又解釋道:“勒龐也分析過了。他說,群體是無意識的,會隨時聽命於一切暗示,對理性的影響無動於衷,失去判斷能力,極端輕信。群體暴力下對受害人的辯解是無動於衷的,哪怕受害人擺出的確實是事實,但是群體對這個事實卻可以視若無睹,他們會把歪曲性的想像力所引起的幻覺和真實事件混為一談。群體很少對主觀和客觀加以區分。群體中的人會把頭腦中產生的幻覺也當作現實,哪怕這個幻覺完全是捕風捉影,但在他們動物一樣的腦子裡卻是鐵證如山。比如老舍投太平湖的事,那天他被紅衛兵給打了。有人對紅衛兵揭發老舍拿過美元,老舍辯解說,那是解放前,他靠這個吃飯。結果那群紅衛兵根本就不聽他的辯解,因為他拿過外國的稿費,那麼他就是外國特務。所以劈頭蓋臉地把他打了,當晚老舍就投湖自殺了。”   “天哪,說得太對了。”後妻忽然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守杰,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解開了我一個心結。以前我雖然沒跟你提起過,但是我一直為當初在網上所受到的侮辱而難過。今天,你倒為我找出了答案,讓我明白,我之所以受到侮辱,不是我錯了,而是我面對了一群沒有意識、沒有道德的烏合之眾。”   “對,面對一群烏合之眾,你還難過什麼?”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這群人也挺可憐的,他們一般只是現實中的弱者,或許被人欺負,或許被人踐踏,卻沒有話語權。所以他們到了網上,他們的憤懣通過網絡宣洩出來,通過對別人的侮辱求得自己的心理平衡。假如你的身份或者處境,比他強一些,或者更有優越性,那麼他會更狠毒地侮辱你。不是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嗎?他們就在做這樣的事情,出於妒忌,以及巴不得別人比自己更倒黴的陰暗心理。”   “啊?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嗯,是啊。”我回答道:“我以前曾經遭遇過。”   “哦?你也遭遇過?”後妻驚訝地看著我:“我覺得你挺圓滑的啊,怎麼也會遭遇到?”   “呵呵,沒有磨礪,哪來成熟。”我微笑著回答道。  “也是,你能說說怎麼回事嗎?”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見後妻有興趣,就娓娓道來:“我上網比較早,九十年代中後期。那時互聯網的BBS上人不多,一般都還是比較有素質的人。大家會就一些問題展開討論,意見同與不同,氣氛還比較友好,大家都是稱兄道弟的。但是,到了2000年前後,互聯網上的人多了起來,素質比較差的人也多了起來。”   “嗯,俗話說'人上一百,各式各色'嘛。”後妻順著我的話說道。  “對。有一天,我們就抵制日貨的問題展開討論。你知道,我不太抵制日貨的。所以我就說,經濟全球化了,日貨好多都是在國內生產的,你抵制,其實是砸了自己國內員工的飯碗。再說了,現在兩國又不打仗,只是個競爭關係,要真愛國,就競爭得了,問題是日貨的質量就是好。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己之見,拿來討論嘛。這時,忽然有個人對我進行了很惡毒的咒罵——不是針對我的觀點,而是針對我的人格,甚至連我父母、妻子一併罵,罵得極其難聽,完全不堪入目。”   “天啊,素質真差。”後妻感嘆道:“類似的人,我也遇到過。”   “嗯,那時我也血氣方剛,看到這人這樣骯髒的詞彙罵我,很生氣。然後,我就通過技術手段追查了他的IP地址,發現是上海的一個網吧。”我接著說道:“我也很生氣啊,要是他的IP在北京的話,說什麼我也得找幾個哥們修理一下這廝。可是丫在上海,我就無可奈何了,總不至於為了修理丫專門跑一次上海吧?”   “哈哈,是。確實無可奈何。”後妻笑了笑。  “問題是,這廝根本沒完,就跟個牛皮糖似的,後來只要一看到我,他就會上來傾瀉最骯髒卑汙的詞彙。我當時很納悶,這廝是不是有病啊?我又沒反對抵制日貨,我只是說抵制日貨有哪些問題,比我堅決反對抵制日貨的人多著呢,要論挨罵,起碼我的順序還靠後啊?被他罵急眼了,有時真想買張機票跑上海修理他一頓。後來有一次,丫又罵我,我就問,你丫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啊?丫居然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優越感十足的傢夥,都是你們把房價擡起來了。'我一看更莫名其妙了,這是哪跟哪啊?不是罵我不抵制日貨嗎?跟房價和優越感有什麼關係?”   “該不會,你以前跟他對罵什麼了吧?”後妻問道。  “沒有。”我回答道:“在他罵我以前,我從來沒跟這個人打過任何交道。而且我以前在互聯網從不罵人的,任何事情都嚴格對事不對人,自忖沒有舊怨。後來我受了他這句話的啟發,就去找他以前的帖子,發現了他曾寫過一篇《一個蘇北人在上海的漂泊生活》,這算是搞清楚了:這廝,蘇北農村人,大學畢業後到上海混,工作不好找,租房子住因為拖欠租被房東白眼,想買房沒錢,抱怨房價太高,談不到上海女朋友,等等吧。看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來,我以前曾經秀過自己在左家莊那套房子的戶型和裝修效果,又秀過平安大街那套房子,給我前妻那套。趕緊倒查原帖,果然發現了他的一個跟帖,上邊說:房價都是你們這號人擡起來的。當時只是這麼一句話,我也回了一句:房屋買賣是自由的,你有那個本事買的話,誰也攔不住你。這就是他憎恨我的根源。”   “天哪,這都能引起仇恨 ​​?”後妻感嘆道。  “很不可思議吧?”我回答道:“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後來想想就明白了,一個心理扭曲的Loser,看到一個條件比自己優越的人得意洋洋著,哪怕跟他毫無關係,他都會產生憎恨,這是嫉妒,而不是仇恨。嫉妒比仇恨更可怕,仇恨是某人侵犯了另外一個人引起的,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但嫉妒不是,嫉妒是無端的,只要他覺得你比他過的好,他就會嫉妒你,恨不得你倒黴。但實際上他對你又無可奈何。可到了網上就不一樣了,一切都是虛擬的,即使是我能查到他的IP地址,也因為成本太高覺得不值得去修理他,所以他才敢膽大妄為,把他在現實中遇到的那些不公發洩到我的頭上,儘管這些事情與我毫無關係。”   “啊……是啊,真是不可思議。”後妻做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不過,老被這樣的人罵,心里肯定也很堵得慌。”   “那是。當然很堵,誰沒事想挨罵玩啊,我又沒受虐傾向。不過後來也想通了,這號人跟我八竿子打不著,我跟他生哪門子閒氣啊,就讓他罵算了。只是給我一個教訓,做人不能姿態太高,姿態越高,越有人踩你。無數個見不得別人好的Loser,都在摩拳擦掌,等待找到犧牲品就一擁而上,滿足他們的發洩慾呢。”   “唉,人心可真是……”後妻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番話了。  “人都有缺點,網絡暴力的受害者也有缺點,但是網絡暴民卻用放大鏡去審視別人的缺點。”我接著說道:“可悲的是,他們卻自認為是很有道德的,自己會把自己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道德偉岸上去審判別人,哪怕他自己在現實中只是一個猥瑣之徒,但到了群體裡,他會自認為肩負著拯救世界的崇高使命。儘管實際上,他們對受害者做著最下作、最殘忍的勾當。唉,沒辦法,不是有句俗話,互聯網上沒人知道你是條狗。”   “人性太惡了。”後妻感嘆道。  “是啊,人性之惡,惡起來沒有底線,沒有邊緣。弱者並非沒有人性之惡,一樣有。所以,我根本不認為什麼無產階級就天生具有什麼美德,這是胡扯。不過,我倒是發現,越是在民主國家,群眾的情緒越平和。比如西方國家,發生遊行集會時,看上去人們似乎都沒有什麼激情。在白宮前反對伊拉克戰爭的那些人,就那麼掛個牌子寫著反戰標語靜靜地站在那裡,或者繞著白宮轉圈,看上去並沒有產生廣場效應。當然,也並不是每一次集會都這麼平和,也有例外,但總體而言是很平和的。”   “那也不是吧。”後妻對我的話不是完全贊同:“去年我看法國騷亂時,各地街頭濃煙滾滾,燒了那麼多汽車呢。”   “燒汽車的不是法國人,而是中東移民。”我回答道:“中東人文明程度很低,多數現在還是封建、半封建狀態,而且幾乎沒有一個民主國家。況且那裡的人信奉一種排他性的信仰,在他們眼裡,異教徒是有罪的,所以傷害異教徒不但無罪,而且有功。在歐洲,慣於作姦犯科的往往是中東移民,這可不是偶然的,這就是文明的衝突。你看現在世界上凡是發生的戰爭、動亂、恐怖襲擊,十個有九個與中東人有關。世界觀決定人們的行為,我一向這麼認為。”   “看來你還真成了亨廷頓的Fans啊。”後妻笑著說。  “嗯,我不是誰的Fans,只要誰可以合理解釋世界的亂象,並且提供出有效的解決方式,我就遵循誰的觀點。亨廷頓的理論,不僅可以解釋民族、宗教、種族之間的矛盾,而且也可以解釋家庭矛盾。”   “嗯,你以前說過,家庭文化對一個人三觀形成的影響。”   “你覺得我分析得有道理嗎?”我問。  “嗯,有道理。以往對婚姻中的衝突,一般人的重點都放在性格磨合和夫妻溝通技巧上了,很少會想到家庭文化這個概念。你跟我說了以後,我覺得挺正確的。包括我的第一次婚姻失敗,其實也是跟家庭文化衝突有關。我的前夫是個紈絝子弟,儘管我並不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但他優越感太強了,以至於認為他能跟我在一起就是施捨了我。所以他認為我欠了他的,那麼他出去玩女人,我也應該忍受著。包括他的父母,也是這樣一種心態。而我只是從對愛情忠誠的角度去考慮問題,這樣我不能原諒他的行為,他也不能理解我的痛苦;所以我和他之間無法溝通,更無法取得共識。”   “嗯,是啊,所以我不是老說,找對象,還是找門當戶對的。咱們倆年輕的時候,都是從純愛情的角度考慮問題,激情短暫地掩蓋了不同家庭文化、不同世界觀之間的裂痕。而且,人越老,世界觀就越固化,要不然說老頑固老頑固呢,我感覺我跟前妻一起生活那些年,她的世界觀就越來越固化,我也一樣。最初因為愛還能勉強支撐,但支撐了七八年,那種裂痕擴大到什麼東西也無法掩蓋的地步。”   “我想,七年之癢其實就是指這個裂痕。”後妻總結道。  “對。七年之癢是個說法,也許是長點,也許短點。雖然我結婚九年才離婚,但我跟前妻從結婚到關係破裂,正好是七年,剩下兩年純粹是為了孩子湊合。”我接著說道:“但是很多夫妻是沒有七年之癢的;也有一些夫妻有七年之癢,磨合一下以後,也挺過去了;但也有不少夫妻,是熬不過七年之癢的,就比如你、我。之所以產生這些差別,我感覺除去離婚成本與孩子這類外在因素之外,核心問題是:有些夫妻的家庭文化是大同的,這類人就可以實現有效溝通,也就沒有什麼癢不癢的問題;有些夫妻家庭文化有同有異,這類夫妻有矛盾,但還是能磨合,起碼還可以求同存異,再考慮到孩子、離婚成本等因素,也能湊合下去,但矛盾依舊存在;還有些夫妻,家庭文化是迥異的,這種差異大到了在道德上互相鄙視的程度,那麼這類夫妻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溝通,也不可能磨合,只有折磨到精疲力竭,徹底絕望了,最終還是分道揚鑣。”   “唉,生活中真是有很多無奈啊……”後妻悵然地感嘆著,依偎在我的懷抱中。  我摟住著她的肩膀,深嗅著她頭髮裡散發出的香氣,一邊用臉輕輕蹭她的頭髮,一邊安慰她道:“算了,我們不必再為過去而惋惜了,而應該為現在而珍惜。我覺得我們兩個心心相印的人能夠遇到,那麼,對於我們而言,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沒有什麼無奈的事情了。”   “嗯,除了生死我們不能掌握,其他的,我們都能掌握。”後妻仰起臉看著我。  海風拂面,把她的一縷秀發吹倒了前額,遮住了她的眼睛。我輕輕地為她把頭髮理順,凝視著她的雙眸。她的目光憂傷而迷離,就像這沈沈的夜色。  我禁不住再次湧起一種對她無比珍惜的衝動,用盡生平最大的力量,緊緊地擁抱著她;用盡生平最多的柔情,輕輕地撫摸著她 ​​。我的臉頰與她的臉頰劇烈地摩擦著,彷彿都想把自己融化在對方的軀殼之內,結為一體,永不分離。四周靜悄悄的,靜悄悄的,除了海水嘩嘩的湧動,就只有我們兩人沈重的喘息。  “守杰,嗯,你弄疼我了。”不知過了多久,後妻突然輕輕說了一句。  “哦,對不起,我……我只是太想和你靠近,一點兒距離也不想有。”聽到後妻的話,我把她放開了。  “我知道,我也是這樣。”   “那咱們回去吧。”我建議道。  “嗯。”   於是,我又輕挽起後妻的手,開始往賓館方向走去。  “誒,守杰,剛才你不是談到民主制度下,人們的心態會變得平和嗎?你還沒說完呢。”一邊走,後妻一邊舊話重提。  “哦,是。我猜這大概是因為,長期成熟的民主制度下,相當一部分人學會了獨立思考,學會了通過平和的途徑表達自己的意見。勒龐寫《烏合之眾》時,法國大革命才一百來年,西方國家的平民還正在爭取平等的選舉權,有些還沒爭取到。那時,人們尚缺乏獨立思考的鍛煉,現在似乎情況有些不一樣了。”   “嗯,你的意思是說,文明程度越高,思想越自由,政治越民主,人們就越能抵禦從眾效應?”後妻反問我。  “這個只是我的猜測。”我回答道。  “那台灣搞了民主,怎麼這些年一直亂哄哄呢?又是三一九槍擊鬧劇,又是紅衫軍天下圍攻,讓人看著不是一般的亂。儘管我覺得,民主是要給人們一種表達和選擇的權利,但成天這麼鬧哄哄的,那我也覺得不正常。可能我是女人,不太熱衷政治,不知道你怎麼看這種事情?”   “我也不喜歡這麼鬧。”我回答道:“我不喜歡太多的政治激情,以前年輕時曾有過做憤青的經歷,但現在早就平靜了。”   “哦?是嗎?你還做過憤青?”後妻驚訝地看著我,嘴角似乎帶著一絲嘲弄:“那你當年……是抵制日貨還是核平台灣?”   “哈哈,都沒幹過。我不是說了嘛,我從不抵制日貨,日本貨質量好,我幹嘛要抵制啊。我用的相機,開的車,家用電器,好多都是日貨。我也沒核平台灣,那裡都是同胞,核平他們幹嗎,有病吧。”   “那你是什麼憤青啊?”後妻有些好奇了。  “呃……我反美來著。99年炸大使館那次,我正在讀研究生,學校組織我們去扔了石頭的,後來還參加過一段紅客聯盟什麼的,專門去黑人家的網站。”   “哦,沒想到思想家李守杰同志還乾過丟石頭砸人家窗戶這種缺德事兒啊。”後妻笑著揶揄道。  “哈哈,當時是憤怒嘛,所以就一下子氣得返老還童了。”   “嗯,能理解,當時是來氣,我也來氣。”   “嗯,是啊。”見話題偏離了剛才的討論,我連忙又轉了回來,接著說道:“政治的民主實際上是分權,也就是把相當一部分統治權變為自治權。對於一些沒有過自治經驗的民眾來說,自治的初期是艱難的,甚至是場鬧劇,因為他們還不習慣於冷靜思考、和平表達。就跟現在的台灣一樣,到處亂哄哄的,到處都是街頭政治,這跟一百年前勒龐那個時代沒什麼區別。但是,我想經過鍛煉,人們的心態會越來越成熟。我覺得,對於統治者來說,民主政治雖然意味著自己在台上時不能為所欲為了,有些權力需要分出去與民眾分享,需要規範自己的行為;這聽起來有些不爽,但這同時意味著他下台後獲得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不再會因他在台上的作為而遭到烏合之眾的喪失理智的報復。在民主制度下,人們思想會越來越成熟,也就會越來越以平和的心態看待政治家本人,既不把他神話,也不把他妖魔化。專制國家就不一樣了,統治者總是想把自己神話,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跟個天使似的,裝神弄鬼。可是一旦下台,馬上就被後來人給妖魔化,又成了臭不可聞的大糞。民主制度下就好多了,在台上是個人,下了台還是個人。”   “嗯,就跟當年克林頓那樣,不因為他是總統就不追究他的道德汙點,也不因為他不是總統了,就否認了他的成績。”   “對,對極了,就是這樣。”後妻的理解力確實驚人,讓我忍不住欽佩地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道:“當然,無論在什麼社會裡,都有思想者,也都有麻木不仁的愚夫愚婦。我只是覺得,隨著社會的進步,特別是成熟的公民社會的形成與發展,人們的自治意識越強,思想者就會越來越多。當然,再好的社會,仍舊有很多沒有自己思想的人存在。喜歡思想或者不喜歡思想,這不僅與某人的素質有關,而且還得看他自身的選擇,或許還要看他所處的環境是否允許思想。我只能提醒自己,時刻做一名獨立的思想者,時刻保持冷靜和超脫,不要再被所謂的群眾裹挾,不要變成可怕的烏合之眾的一員。”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過,有思想的人活得很苦惱,而沒有思想的人卻活得始終很愉快。”後妻說道。  “對,沒錯,選擇做一名思想者很痛苦,也很孤獨。思想者的腦袋永遠敏感,片刻難得休息。有時我也羨慕那些能陶醉在肥皂劇中的人,每天都跟別人討論劇情的發展,緊跟著導演的指揮棒轉悠。但我卻很難做到那樣,以前跟前妻討論過這個問題,她嘲笑我,是我自己不懂得尋找生活樂趣。我想,某種意義上她說的是對的。拒絕從眾意味著自己永遠要處於'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跟屈原似的,哈哈,那確實痛苦。不過,我是不打算做杜鵑啼血般的思想者了,我只求保持冷靜的頭腦,不成為烏合之眾,也別惹禍上身,這就足夠。”   “嗯,咱們是普通人,也只能這樣了。”後妻贊同我的想法。  談到這裡,我跟想起什麼似的自我解嘲說:“當然,打遊戲時我想不到那些,我很投入,為自己消滅一個另一個非我族類的文明得意洋洋。”   “嗯,但是這跟上帝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那時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小程序員,在這個社會裡我什麼都不是。但是在玩遊戲時,我就成了遊戲中那些人的主宰。他們按照我的意志去勞動,去廝殺,去死亡,在戰爭中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鮮血四溢,然後腐爛,變作骷髏,最後消失得一點痕跡都沒有。他們死去多少跟我沒有關係,因為他們只是遊戲裡的人物,我從他們的廝殺和競賽中得到樂趣,滿足了我的征服欲。我創造他們,讓他們生,我也毀滅他們,讓他們死。難道你不覺得,對於他們而言,我就是那個上帝?”   “天哪,你怎麼會這麼想?”後妻驚訝地看著我,然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不過,也許你說得是對的,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也沒準我們只是一個普通程序員遊戲裡的角色,按照他的意志出生和死亡,一切僅僅是為了滿足他自己欣賞生命或者欣賞死亡的樂趣?”   “呃……哈哈,我只是胡思亂想。”我這時才發現後妻又一次次陷入了悶悶不樂的狀態,自覺剛才有些失言了。唉,我怎麼就管不住自己呢,這些東西我自己想想就得了,幹嗎跟她講啊,害得她這麼悵然。女人比男人感性,我這也真是沒事找事。  於是,我趕緊安慰她道:“行了,行了,別胡思亂想了啊,快回去吧,咱們玩磨盤轉,我都等不及了。”   剛到北戴河那天,因為白天一路舟車勞頓,我們晚上就沒有做愛。但在這裡休養生息了一天,已經完全恢復了。所以,我特別想和她再行巫山雲雨,特別是住在海邊的賓館裡,享受著清新的空氣和靜謐的夜色,傾聽著大海的潮起潮落,再與心愛的人珠聯璧合,那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後妻也饒有興致。儘管剛才的談話讓她多少有些悵意,但進了房間後我的百般挑逗,讓她也逐漸把那些煩惱拋到了九霄雲外。洗了以後,我躺在床上等她,可是半天她還在衛生間裡磨嘰,久等不來。  “等一會兒啊,看你那沒出息樣,心急吃不到熱豆腐。”衛生間里傳來後妻一聲揶揄。  “嗯,好吧,看來還真不能'操'之過急 ​​呢。”我自言自語著,按開了電視遙控器,正好是重播《新聞聯播》節目。想到剛才都去海邊散步了,沒看新聞,正好看看這幾天國家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吧。  電視裡邊的新聞正在播送湖南某縣政府特別關心農業,縣里幹部下鄉蹲點幫助農民解決生產中難題。剛看還沒發現問題,仔細一琢磨,不對勁了。怎麼不對勁呢?現在是八月底九月初,可電視新聞中的人物們,居然都穿著棉大衣或者羽絨服,而且有個鏡頭地上還有積雪。   “我操,這是叫什麼新聞啊。”我自言自語了一句。  “怎麼啦?”後妻已經從衛生間裡出來了,周身上下一絲不掛。  “你看這新聞,明明是夏末秋初,咱們倆還穿短袖呢,人家新聞裡邊湖南都下雪了,幹部都穿羽絨服,湖南比咱們這兒還冷嗎?”   “是嗎?”後妻忙走過來湊到電視跟前看。果真,穿羽絨服的干部正在親切地與穿著棉襖的農民交談。她一下笑了,說:“還真是那麼回事。”   “這新聞,沒準是去年冬天拍的,這也叫新聞?算了,不聽它放屁了。”我撇了撇嘴,把電視關了。目光轉向後妻,看到她居然又化了妝,怪不得剛才這麼磨蹭呢。  後妻上床後,又像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我懷裡。我摟著她的肩膀,她撫摸著我的胸膛。我低下頭吻她,她揚起臉吻我。我的手遊移到了她的髮梢,耳根,她的手在我的後背上來回摩挲。我吻著她的脖子,她仰著臉享受著我的吻。  “啊……”後妻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身體震顫了一下,雙腿先是一夾,而後舒張開來。接著,她抓住我的手,往下面摸去。  我會意地把手放在她那裡,先是在外邊撫摸,然後伸進去兩個手指,開始一抽一送,後妻的身體也隨著我手指的節奏一仰一合。然後,她抱起我的頭,又一次給我一個深吻。  “啊……老公,插我……”   後妻緩緩地從我身下起來,爬到我的身上,對著我那裡坐了下去。先是閉著眼睛,一圈圈地往下坐了幾次;然後,她停了下來,身體前傾,長發垂了下來,髮梢輕撫著我的臉,讓我感覺癢癢的。  後妻用手扶著床頭,一邊上下抽動,一邊盯著我的眼睛,問:“老公,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幹什麼啊?”   “幹什麼?”   “啊……好想用下面把你吃進去……”   “你現在就吃進去了啊……”   “不,啊,還不夠,我想把你整個人都吃進去,讓你再也跟我分不開……啊……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你吃吧。”   “答應我,永遠只愛我一個人……只讓我一個人吃你……”   “嗯,我答應你,永遠只愛你一個……永遠只讓你吃我。”   “啊……”後妻臉上露出了滿足的欣快,旋即陶醉地閉上了眼睛:“老公,咬我……

  二十九、愛琴海的珍珠
  
  道德和才藝是遠勝于富貴的資産。墮落的子孫可以把貴顯的門第敗壞,把巨富的財産蕩毀;可是道德和才藝,卻可以使一個凡人成爲不滅的神明。
                            ——莎士比亞
  
  第二天,我們出去玩了幾個景點,我爲后妻拍了不少照片。我的攝影技術還可以,后妻又特別上相,拍出的照片幾乎張張經典。欣賞著照片里的自己,后妻也漸漸忘記了前兩天那些談話,變得開朗起來。
  我們在北戴河前后待了三天,又驅車趕往山海關。
  路上,我隨手找到了一盤PaulMauriat(保羅·莫里哀)的碟子,放了起來。放到一首Penelope時,我突然有所感觸,對后妻說:“你知道我認識你的第一感覺是什麽嗎?”
  “嗯?是什麽?”后妻不知道我爲什麽會突然提這個問題,看著我問道。
  “就像這首曲子一樣。”我回答道。
  “什麽?”后妻還是沒弄明白我的意思。
  “這首曲子叫Penelope,翻譯過來也叫《愛琴海的珍珠》。”
    我解釋道:“Penelope是希臘神話里一個女神的名字,她是戰神尤里西斯的妻子。丈夫常年在外征戰,爲了等待他凱旋歸來,整整堅守了二十年。所以在希臘神話里,Penelope這個詞就是‘貞潔’的代名詞,就像珍珠一般貞潔。每當我聽到這首曲子,都感覺自己就像當年凱旋歸來的尤里西斯,航行在愛琴海上,站在高高的船頭,眺望遠方地平線上的故鄉。甚至,已經迫不及待,而是化作一只海鷗,在海面上飛,藍色的,無邊無際的愛琴海上。飛了很久,我看到了那個郁郁蔥蔥的小島,就像一顆美麗璀璨的珍珠,鑲嵌在海面上,守在那里。那里有個女神,高貴而聖潔的Penelope,等著我。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是這種覺。”
  “真的嗎?”后妻被我的比喻吸引住了,看得出她對我這個比喻感到非常欣慰。
  “是啊,你聽這首曲子,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海鷗,有沒有在大海上飛的感覺?”我繼續說出自己對這首曲子的理解。
  后妻順從地閉上了眼睛一會兒,然后說:“真的诶,有。”
  “對,就是這種感覺。中間那一段女聲的吟唱,是最美妙的,我覺得就是你,我的Penelope,向我發出的召喚。”我爲后妻和我取得共鳴感到由衷的高興。
  到了山海關,我們根據在網上的預定找了一間靠近老龍頭海邊的賓館住下。作爲明史愛好者,第一次來到這個在明末風云變幻中占有顯要位置的關隘,我倆都感到興奮。徜徉在天下第一關的古城牆上,流連在當年充滿厮殺血腥的古戰場邊,這種感慨只能意會,無法言傳。
    毫無疑問,兩人的主要話題就圍繞著吳三桂降清的真實目的,李自成被滿清打敗有無必然性,以及吳三桂和陳圓圓的“沖天一怒爲紅顔”的愛情故事展開。
    “后人們站在非當事人的角度去評價吳三桂的投降行爲可以做到毫不費力,但假如你是吳三桂,而我是陳圓圓,如果遇到那種情況,你該如何抉擇?”
  后妻問我這個問題,其實也正是我在讀明史時一直思索的。于是我回答她說:“我想,我還是會和吳三桂做出相同的選擇。”
    后妻問:“爲什麽?爲什麽不選擇民族大義,而選擇一個歌妓?”
    我回答說:“問題是當時吳三桂面臨的選擇,已經不是崇祯爲首的朝廷,明朝已經不複存在了,如果崇祯活著,我想吳三桂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爲崇祯朝廷盡忠。但是,那時的情況是,崇祯帝已經在煤山殉國了,而南方的南明政權又沒建立起來,況且當時塘報受阻、音訊不通,距離又相隔太遠,根本不能做指望。北京都淪陷了,何況南京?對于一個幾代人戎馬倥惚,爲朝廷浴血奮戰的人而言,甲申之變無異于天崩地坼。吳三桂的幾萬人馬,只能在滿清與流寇這兩個昔日的死敵之間選擇。但如果不選擇一個,而是繼續負隅頑抗,他的那點力量對抗誰都是死路一條。我猜那時吳三桂一定經曆了無數個不眠之夜的煎熬,就跟我當初爲了自己的幸福離婚還是爲了孩子不離婚一樣進退兩難。好與壞之間容易選擇,崇祯活著的時候,吳三桂可以很輕松地選擇一個目標。但崇祯死了,現在的選擇就是權衡那個是‘壞’,哪個是‘更壞’。起初他出于民族大義還是選擇了歸順李自成,但在進京拜見路上,他遇到了京城的第一個逃人,告知他父親吳骧已被“追贓助饷”,即便這樣,他思慮再三后依舊還是打算進京。可是,他遇到了第二個逃人,告知他愛妾陳圓圓已被劉宗敏擄走。吳三桂的正房太太相貌平平而性格剽悍,吳三桂並不真的喜歡她,他所愛的只是陳圓圓。但是爲了擔當抗虜戍邊的重任,吳三桂懂得克制自己,沒有把陳圓圓帶在身邊每日耳鬓厮磨,而是留她在京城的家中,這才會被那幫流寇擄走。士爲知己者死,陳圓圓就是吳三桂的紅顔知己。歌妓不歌妓的毫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之間有真愛。在這種情形下,吳三桂縱使去死,也不會放過那幫擄走愛人的流寇。
  “呵呵,沒想到,你也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主啊。”后妻感歎道:“這可跟你以前的說法不一樣,你以前爲明朝滅亡滿清入關那麽痛心呢。”
  “不是不愛江山,問題是占據江山的,是一幫鼠目寸光、道德敗壞的流寇。”我接著說道:“這幫爛人,燒殺淫掠確實有一套,但那依舊爛泥扶不上牆,狗肉上不得正席。即使進了北京,也狗改不了吃屎,不是忙著穩定天下,撫慰在兵荒馬亂中苟活著的黎民蒼生,而是忙著淫人妻女、掠人家室。這幫人能得了天下嗎?得不了,因爲他們就是一幫流寇,流寇的世界觀。遵循著這樣的世界觀,你能指望他們做出什麽好事?不是滿清滅了他們,也是別人滅了他們,只是可能要耗費更長的時間。盡管滿清野蠻,落后,但滿清的野蠻和這幫流寇比起來,還是要強出許多。盡管滿清是個落后政權,但他們至少有組織有紀律,對漢族先進文化也傾慕不已;而那幫流寇,則只懂得摧毀,破壞,卻根本不懂得重建。李自成說均田免糧,可能嗎?這是不切實際的空口許諾,根本就實現不了。免糧,他的草班朝廷、他的百萬大軍吃什麽?他根本就無法建立一個真正的有效政府,他只能適應那種流寇們的掠奪生活。先開始在李岩這樣的人勸阻下還硬忍著,最后從北京逃跑時知道大勢已去,又放了一把火。這就是典型的強盜作風。他如果得民心,爲什麽他從北京一跑,他的那些地方政權立刻都土崩瓦解,以至于最后連個根據地都沒有,如喪家之犬一路狂奔到九宮山斃命?吳三桂起初並不打算投降清朝,而是打算‘借虜平寇’,跟滿清結盟對付李自成。沒辦法,他只有那麽點家底,單獨跟誰單挑他都沒有實力。我曾看過吳三桂寫給多爾衮的書信,言辭懇切,但仍舊以‘大明孤臣’自居,請求清軍發兵的目的是匡扶大明,給予的酬謝也是裂地獻金,並不打算請滿清坐天下。但問題是,多爾衮自己就是老奸巨猾,還有范文程、洪承疇這樣的漢奸輔佐,一下子就抓住了吳三桂實力不夠這一致命要害,非要吳三桂剃發稱臣才肯發兵。其實根本不用吳三桂請,多爾衮本來就已經提兵南下,準備來趁火打劫的,你吳三桂不請,人家也放不過你。吳三桂有什麽辦法,他沒有足夠的實力,李自成已經在殺向山海關的路上了,他再不肯剃發就得玩完。即使在一片石激戰時,老謀深算的多爾衮也是按兵不動,先讓吳軍與李自成火拼,兩敗俱傷時他們再漁翁得利。此時吳三桂原本不多的實力又被消耗過半,不乖乖俯首稱臣還能怎麽著?所以我覺得導致吳三桂投降的責任不在于他自己,而在于李自成自身的鼠目寸光和范文程之類漢奸的毒辣老道。我是爲滿清入關給漢族人頭上扣三百年豬尾巴痛心,但更痛心的是,漢族里頭怎麽出這麽多的敗類。我不是指吳三桂,而是指李自成、張獻忠之流,還有范文程之類。而且我也覺得很奇怪,建國后的史學觀點也他媽的很變態,居然大力讴歌這類敗類。不僅讴歌敗類,連蒙古征服中國,滿族征服中國,居然也能把元朝和清朝看成我們‘自己的’朝代,甚至還爲巨大的疆域感到自豪。自他媽的哪門子豪?蒙古時漢人地位最低下,連從中亞來的回回地位都比漢人高多了,漢族就是賤民和奴隸,殺個漢人賠一頭驢的價格,新娘子初夜都得獻給蒙古人,爲這還要自豪?我操,真是變態。”
  “呵呵,守杰,你這番話可要顛覆我們的曆史觀了。”后妻笑道:“不過你說的也對。我知道蒙古除了中國,還征服了俄羅斯,阿拉伯,波斯,要是元朝成了我們的朝代,不也成了他們的朝代?”
  “問題就在這里。”我馬上回答道:“以前我上大學時,也曾看過一些阿拉伯人寫的阿拉伯曆史,俄羅斯人寫的俄羅斯曆史,提到蒙古入侵時,一概把它看做是外來入侵。唯獨在中國學中國曆史,才會把這幫語言文字風俗習慣都跟我們不一樣,對漢族人進行過人類曆史上最大規模種族滅絕的野蠻人看做所謂的‘自己人’。按照這種曆史觀,那麽入侵羅馬的蠻族也應該被看做羅馬人眼里的‘自己人’。可是真的是那麽回事嗎?根本不是,羅馬就那麽滅亡了。漢族不一樣,漢族政權被滅亡了,人還在,還想辦法複國,但羅馬無力複國,查士丁尼努力過,但是失敗了。中國的命運比羅馬要好點,只是野蠻人入侵一次,漢族的文化就墮落一次,漢人的反抗精神就被閹割一次。明代總是被人诟病,說它既沒有秦漢武功,也沒有唐宋景象,皇帝一個比一個昏庸荒唐,確實是的,但它畢竟是我們漢族人自己最后一個朝代啊。明朝的皇帝也許是個狗娘養的,但那也是我們自己的狗娘養的。我心里從不把滿清看做我們‘自己的’朝代,哪怕它已經漢化,連入侵中亞的蒙古人最后還被伊斯蘭化了呢,這能說明蒙古入侵是伊斯蘭的驕傲?不是驕傲,是屈辱,是災難。我只是把滿清看做一個被殖民的時代,這些殖民者並不比西方殖民者更仁慈。三百年的殖民,民族的精神都發生了變化。西方殖民者從十六世紀開始在拉美搞了三百年殖民,到十九世紀拉美獨立后,你說拉美文化還是原來的樣子嗎?當然,西方文明對于拉美土著文化來說,毫無疑問是先進的,但拉美文明既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也不同于歐洲文明,它是個雜交體。而我們,被一個落后民族殖民了三百年,所留下的,還能再是原汁原味的中華文化嗎?”
  “應該不是了。”后妻想了想,說:“你說得還真是有點道理。要是按照你的說法,那麽西方殖民者發動鴉片戰爭,只是一個殖民者趕走另外一個殖民者罷了?”
  “對。”我們一邊談,一邊走向城樓邊的炮台。那是一門鏽迹斑斑的銅炮,大概有水桶那麽粗,炮口指向關外。我看了看這門古炮,又看了看關外的景色,接著說:“我對西方殖民者的到來,倒並不持反感態度。反正我們漢族也不是國家的主人。當然,西方殖民者不是來送關懷的,是來掠奪的,一個強盜掠奪另一個強盜。可是他們掠奪的同時,把真正先進的觀念送到了我們這個被野蠻人殖民的地方。自由、平等、博愛,民主、人權、法治,文明、人道、科學,這些東西我們都需要。殖民者來中國是一百五十年前,你說這一百五十年是多大的變化啊。在殖民者到來之前的一百五十年,也就是從1690年到1840年之間,中國有多少變化?所以,我看待近代史的眼光,屈辱感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爲我們走到今天感到慶幸。所以我心理沒有憤青們那種受害者情結,也沒有那種爲滿清、爲蒙元疆域之廣而生出的莫名其妙的自豪,對于這些我感到很平淡。我不主張拒絕西方,也不主張堅持中國文化自己的傳統,被蒙古和滿清殖民那麽久,我們還剩多少自己的傳統?既然我們落后,就要虛心向人家學習。當然我還是個民族主義者,民族利益是第一位的,即使我們的文化落后了,要向西方文明靠攏,也必須是出于民族利益的靠攏,而不是賣身投靠。人都是自私的,西方人也不例外,他們盡管已經很文明了,但畢竟也有私心,跟他們打交道,也得注意不被他們算計。”
  說到這里,后妻緊緊挽住了我的手,說:“嗯,守杰,我說跟你出來好玩吧,上次到思陵去我就發現了,你一到曆史古迹前思維就特活躍,海闊天空的感覺,跟平時謹小慎微的你差別很大。沒準你當初要學曆史而不是學計算機,可能會更適合你,也沒準百家講壇上站著講明清史的,不是閻崇年而是你了,起碼是並列。”
  聽她這麽誇獎,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笑了一下,說:“那我可比不上,呵呵,其實我小時候是很喜歡曆史的,只是我考大學時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時搞曆史意味著做個窮教書的,還有剛剛經曆了六·四,對社會科學控制太嚴,政治氣氛令人感覺窒息壓抑。爲了謀生,才選擇了比較熱門的信息技術專業。但是,心有不甘啊,和計算機那種枯燥的課程比起來,曆史要生動有趣多了,所以我還是喜歡看曆史。只是,我看曆史只看事件本身,而不太喜歡隨著著作者自身的結論人云亦云,很多事情喜歡自己去想。”
  “恸哭三軍皆缟素,沖冠一怒爲紅顔。”在城牆上,后妻大概回想起吳三桂與陳圓圓,喃喃地念道:“不知道后來陳圓圓與吳三桂的愛情相守了多久?我只知道這一段,后來的,還真不是太清楚。”
  “后來吳三桂鎮守云南,陳圓圓跟著他到了昆明。吳三桂成爲云南王之后,要立她爲正妃,但是她以出身低賤爲由堅決不肯接受。吳三桂的正房老婆性格狠毒潑辣,對吳三桂其他的小老婆加害不少,陳圓圓只得避禍移居。后來吳三桂殺害了永曆帝,陳圓圓非常不滿,兩人關系破裂,甚至,吳三桂一度動了殺心。陳圓圓不得不出家當了尼姑。再后來三藩反叛,吳三桂稱帝,又被清兵剿滅。吳三桂死了以后,陳圓圓也投水自盡了。”
  “天哪,是這樣……”后妻驚訝地看著我,嗟歎道:“沒想到這麽轟轟烈烈的愛情,竟然是這種結局?”
  “人性太複雜了,世事無常。”我也有些感慨,說道:“我想吳三桂愛陳圓圓是真的,但是后來,過多的變化改變了他的內心世界。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愛情只是他生命的一小部分,或許有時爲了野心,他會抛棄愛情。對吳三桂后來的一些作爲,我也覺得不可理解。只能說,人性太複雜了……”
  “叱咤風云的大丈夫,竟然在節守上不如一個妓女出身的小女子,真是令人覺得意外。”后妻繼續抒發著她的感慨:“守杰,要是你,你會不會變心啊?”
  “我?應該不會吧……”不知道爲什麽,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猶猶豫豫的。不是我不想斬釘截鐵給她保證,而是覺得,還沒有什麽可能性來逼我做出這種選擇。很多情況,人經曆了是一番感觸,不經曆又是一番感觸。就比如我的第一次婚姻失敗,沒有經曆過的人,總是習慣于各打五十大板,只有親身經曆了,體會到那種痛苦,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
  想到這里,我又補充說:“我年輕時也曾經有過野心,但現在沒有了。我常常想,自己一生只做一個小老百姓更好,至少能保持一顆平常心,過著卑微但平安的生活。特別是,認識你以后,我這種感覺更加強烈,我不願被任何事情打擾,只想和你天天在一起,在溫馨和平靜中守你到老,這才是真正的幸福。至于功名利祿,去他媽的,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假的。”
  聽我這麽說,后妻笑了,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她對我說:“來,守杰,給我照幾張像吧?”
  經她提醒我才想起,剛才一路上光顧著吊古憑金了,走了半天居然連一張照片都沒照。于是,我舉起相機,讓后妻摘下太陽鏡,以城樓,城牆爲背景,“咔嚓咔嚓”地按下快門,爲她留下一張張倩影。
    照了一會,后妻說:“我來替你照幾張。”
    我嘿嘿一笑,說:“咱這副尊榮就算了,就別影響市容了,有你就足矣。”
  后妻見我不願意照,也沒勉強我,只是求其他的遊人爲我們倆照了幾張合影。
  這一天走得實實在在,傍晚回到賓館里時,連我都累的不行了。
  吃了晚飯,休息了一陣,后妻提議到樓頂平台上去看日落。我跟她一起來到樓頂平台,發現起風了,海風呼呼地刮著。爲她照了幾張以夕陽大海爲背景的照片之后,我收起相機,把后妻緊緊攬在懷里。
  此時的太陽,已經沒有了白天那種炙熱,像半個煮熟的雞蛋黃一樣懸挂在離海面很近的地方。
  盡管中國大陸處于太平洋的西岸,但山海關一帶的海岸線幾乎是與維度平行的。特別是我們住的這個賓館,位于一個不太突出的岬角上,從我們這個方向望去,居然還能看到日落大海的景象。只是,我們看到的不是完全一望無際的大海,一半是陸地,一半是海水。
  由于有風,海面上一浪一浪,日光在海中的倒影,被波浪撕扯成無數金黃色的碎片。我看了看后妻,用手幫她縷了縷被海風吹亂了的頭發。后妻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遠處閃耀著金光的海平面,似乎在非常專心地等候著太陽的沈淪。
  太陽終于接觸到了海面,在接觸到海面一刹那,海面仿佛要擁抱似的稍微向上一竄,與日光相接。然后,夕陽就慢慢地像在朦胧中融化一樣,先是缺了一角,繼而變成半圓,接著剩下一個小小的拱形,最后完全消失在海平面上。
  等到夕陽完全消失,天也沒有完全黑下來,我用手摁了摁后妻的肩膀,示意她應該回去了。
    后妻卻似乎仍然沒有從剛才的場景中回過神來,而是繼續失神地望著海面。我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也就隨著她的目光眺望著海面。
    視線里,天空,海鳥,海浪,礁石,沙灘,還有一只漁船,擱淺在沙灘上。突然,后妻似乎有所觸動,喃喃地念了一首詩:
  
  一只小船
  不知什麽緣故
  傾斜地擱淺在
  荒涼的礁岸上
  油漆還沒褪盡
  風帆已經折斷
  既沒有綠樹垂蔭
  連青草也不肯生長
  
  滿潮的海面
  只在離它幾米的地方
  波浪喘息著
  水鳥焦灼地撲打翅膀
  無垠的大海
  縱有遼遠的疆域
  咫尺之內
  卻喪失了最后的力量
  
  隔著永�的距離
  他們怅然相望
  愛情穿過生死的界限
  世紀的空間
  交織著萬古常新的目光
  難道真摯的愛
  將隨著船板一起腐爛
  難道飛翔的靈魂
  將終身監禁在自由的門檻
  
  “這是誰寫的詩啊?”傾聽后妻讀完,我問道:“詩的意境不錯。”
  “舒婷的,名字就叫《船》。”后妻回答道。然后,她似乎像回味一般,又把最后幾句重複了一遍:“難道真摯的愛,將隨著船板一起腐爛,難道飛翔的靈魂,將終身監禁在自由的門檻……”
  “你好像很喜歡舒婷的詩啊?”我記起這是她第二次對我讀舒婷的詩了:“不過,我覺得她的詩真的很好,很有陰柔之美,很女人味的,呵呵。”
  “是,我上中學的時候,特別迷舒婷和北島,我專門有個摘抄本,經常摘抄他們的詩,然后自己讀給自己聽。”后妻似乎有些感觸地淡淡一笑,又說:“唉,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們的命運怎麽樣……”
  “嗯,改明兒回去我上網搜索一下吧,我也人肉他們一把。”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三十、天妒紅顔
  
  你離開了,但你種下的鮮花卻留下了,發芽吐蕊……在你的一生中,時時處處總是給人們留下美好的東西。
                          ——高爾基致M·A·彼什可夫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要結束了,正準備打道回府,老板突然來了個電話,說天津分公司那邊有點事情讓我順路去處理一下。
  我一聽,就發牢騷說:“操,什麽順路啊,到天津那他媽的得繞多大個彎子啊?”
  老板奸笑了兩聲,說:“算了,守杰,我再放你三天假,你把那事處理完,剩下的你倆在天津再玩兩天吧,回來我給你報銷路費住宿費飯費不就行了嗎?”
  聽到這里,我只得無奈地嘟囔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我和后妻又到了天津。
  到了那邊,只花了半天功夫就處理完了任務,剩下的時間,兩人上街轉了轉,買了一些東西。天津雖然離北京沒有多遠,但平時忙里忙外的,還真沒什麽機會,主要是沒有心情到天津來轉轉。
  在天津待了兩天半。假期還剩一天,我們必須提前回去。玩了這麽久,回去后起碼需要休整一天。
  那天下午睡好午覺,我們又駕車走上返途,路上跟爹媽打了一個電話說我們就要回來了;然后跟前妻打了一個電話說,晚上我們接婷婷。
  上了京塘高速之后不久,天氣變得陰沈起來,氣壓也格外的低,讓人感覺悶得慌。我打開了空調,可是后妻說覺得有點冷,只好又關了。
  開著開著,我的手機上收到一條緊急氣象預報短信,預告未來三小時內北京、廊坊一帶會有強對流天氣出現,屆時有強雷雨,局部地區還有冰雹。
  我一看是這樣,生怕路上砸了雨,不由得提高了速度,想盡量等雨下下來之前趕回去。
  平日里川流不息的高速路上車子不多,看來很多人聽了預報取消了出行打算。
  后妻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抱怨說:“這天好悶啊。”
  說完,她揭開了安全帶。
  我連忙提醒說:“系上安全帶啊,讓人看到了該罰款了。”
  后妻看了看外邊,回答道:“現在也沒巡警,我就松一會兒,喘喘氣,太悶人了。”
  天是越來越陰沈了。相比之下,南邊雖然陰,但好歹還亮著,北邊卻已經是黑云壓城城欲摧。黑漆漆的云層中間,不斷有一道道閃電劃過。
  見狀我更有些擔心下雨之前趕不回去,不由得再次提高了速度,到了一百四五十碼。
  到了大興境內,豆大的雨點夾著冰雹噼里啪啦地開始砸下來了。我開啓了雨刮器,駛過了一個寫著“事故多發地段”的提示牌。
  正在這時,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先開始我沒理,但手機響了一遍,停了幾秒鍾后又開始響第二遍,接著又第三遍,響個不停,還帶著振動。
  我心想誰他媽這麽討厭啊,我不接就不接呗,哪有這麽個打法的。
  可是那手機還在頑固地響著,最后實在是忍無可忍,我不禁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誰他媽這麽討厭,追魂啊?”
  說完,用右手掏出手機一看,是前妻的號碼。
  一切都發生在刹那間,根本來不及反應。
  正在看手機屏幕的我,猛然感到汽車“轟”的一聲,方向變了。
  驚恐萬狀的我感覺到,我坐的這邊猛然跟跷跷板一樣上升了又落下,意識到出事了,下意識地一踩刹車,接著感到天旋地轉。
  朦胧中只聽到后妻喊了一聲:“媽呀!守杰!”
  然后又感覺什麽東西麻了我的后腦一下,不清楚了……
  等我再恢複意識時,我被安全帶頭朝下懸挂在汽車里,后妻不知去向。
  一股濃烈的汽油味彌漫在空中,我的第一反應是想到油箱肯定撞爛了,汽車要爆炸,慌忙把手伸向背后,摸索了好幾下,才找到了安全帶扣解開,掉落在已經成了地面的車頂棚上。
  我看到手機也落在頂棚上,一把抓了,連滾帶爬從撞碎的車窗里鑽了出來,絲毫顧不上地上碎成蠶豆大小的汽車玻璃扎破了手。
  等我從底朝天被摔得完全變形走樣的汽車里爬出,想站起來的時候,一陣昏眩的感覺讓我險些摔倒。我扶著汽車的殘骸適應了好大一陣子,才漸漸能夠站立。
  勉強往前走了幾步,一陣難以抑制的嘔吐感襲來,讓我不得不又跪了下去,雙手撐在泥水里,費了很大力氣才止住。
  等再站起來,我才感覺到頭上一陣劇痛,胸部也痛,脖子也痛。剛才人在車里,完全都沒感覺,整個身體都是木然的,此時感到疼了。一摸,一手的血;手上也痛,也搞不清是手上的血還是頭上的血,但我也顧不得這些了。
  后妻呢?后妻在哪里?
  “孫倩!孫倩!”焦急中我喊著后妻的名字,但沒人答應。
  我忍著身上的劇痛,在車的周邊找了一圈,也沒有。
  后妻在哪里?后妻究竟在哪里?
  此時冰雹已經間歇,雨幕已經落下,外面光線和能見度都非常差。
  焦慮萬分的我突然發現,自己正站在路基下面的農田里,遠遠地依稀看到路基上趴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我心頭猛然一怵,天哪,該不是后妻吧?
  等我捂著腦袋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去,果真是后妻,她趴在泥水里一動不動。
  我的頭“轟”地炸了一聲,險些昏倒。
  壞了,她這是怎麽啦?
  我意識到大事不妙,趕忙跪下來把她輕輕翻過來,搖晃著她的肩膀,可她一動不動。
  連忙用手伸到鼻子下面,沒有呼吸;又按了按她的頸動脈,沒有心跳。
  “你醒醒啊,孫倩,你醒醒啊!”
  這時我才意識到真的害怕了,連哭帶喊,叫著她的名字。
  前胸鑽心地疼痛,可我已經全然顧不上這些。
  可任憑我如何搖晃,后妻始終不說話,甚至沒有睜開眼睛。
  “你醒醒啊,孫倩,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守杰啊!”我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徒勞地乞求著。
  后妻始終不說話。
  我癱坐在泥水里,輕輕地把她的頭捧起,忍著胸部的劇痛,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頭捧到我的懷里。
  她那張秀麗清爽的小臉,被大雨淋著,一絲汙痕都沒有,顯得潔白無瑕,就像芭蕾舞劇《睡美人》里面熟睡的奧羅拉公主一樣。
  這時我才發現,她的后腦凹進去了一大塊。
  鮮血不斷從她的頭上和身上湧出,還有我的血,被雨水沖刷著,彙集成一條暗紅色的溪流,向著路基下面流去。
  我想用手捂住她的傷口,但根本捂不住。
  血,依舊往外噴湧著,噴湧著。
  抱著我的愛人,我這一生中唯一真正欣賞過的人,跟發瘋一樣挨個撥打120,撥打110,撥打高速公路事故報警電話。
  “快來救人啊!求求你們了!”我一遍一遍對著電話哭喊和哀求。
  我的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血水還是淚水。
  我徒勞地想用一只手捂住她頭上的巨大傷口,又慌忙把白襯衣脫下來,用另一只手舉過頭頂,試圖爲她遮擋風雨。
  而她,就那麽靜靜地躺在我的懷里,卻始終不說話。
  “孫倩,我求你了,你別嚇我啊,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哀求她。
  可她對我的哀求無動于衷。
  看著心愛的人在我懷里死去,我也漸漸沒有力氣再哭喊,意識卻離開了身體遊移出來,飛向半空,似乎看到自己正在抱著她在雨地里坐著。
  我不信這是真的,這肯定是個噩夢,否則,我怎麽會看到自己?
  我想快點醒來,可是怎麽也醒不來……
  后妻再也沒能說一句話,她留在人世間的最后一句話就是我的名字。
  我抱著她,在風雨中等待著,等待著,就像過了一個世紀,不,是一個千年。
  雨水無情地砸落在我的后背,讓我感到不堪重負。
  身上越來越冷,我被凍得渾身發抖,牙齒格格作響。
  我努力地支撐著軀體,卻支撐不了自己的意識。
  眼見著,意識離開了我的身體,在雨霧彌漫的半空中漂遊,我抱著后妻的身影,漸漸地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不,我不能倒下去,不能倒下去,她需要我的保護……
  我猛地睜開了漸漸合上的眼睛,使勁咬了咬嘴唇,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把我的意識拉回到體內。
  我俯身看著孫倩,爲她擦去臉上的雨水。
  恍惚中,我的思維反而慢慢安靜下來,東一榔頭西一斧子地回憶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我的哥哥,我的大學,我的初戀,我的前妻,我的女兒,我的孫倩,甚至我早已去世的爺爺和奶奶……
  他們依次出現在我的眼前,一會兒把我帶到這里,一會兒又帶到那里,讓我重新經曆了一遍以前那些往事。
  我仿佛在一步步靠近某個地方,一個我從沒去過的地方。
  一陣飄忽不定的旋律在充滿雨幕的半空中依稀飄蕩,忽遠忽近。
  我禁不住屏息凝神傾聽,這旋律我聽過,似乎是以前和后妻一起去思陵時,我們聽過的那首歌,IWillWaltFor You:
  
  If it takes forever, I will wait for you
  For a thousand summers, I will wait for you
  Till you're back beside me
  Till I'm holding you, till I hear you sigh
  Here in my arms
  Anywhere you wander, anywhere you go
  Every day remember how I love you so
  In your heart believe what in my heart I know
  That forever more I'll wait for you
  If it takes forever, I will wait for you……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時而離開我的身體,時而又被我強拉進體內。
  只是,我逐漸感覺到,意識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回到體內的時間越來越短。
  我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于,在半夢半醒之間,我依稀看到,一輛閃爍著藍色頂燈的救護車駛向我們,停到我們不遠處,車門打開后,幾個白色的模糊身影擡著擔架,跳下車向我們奔來。
  “孫倩……堅持住……他們來救我們了……”我對她喃喃地說道。
  她依舊沒有回答我。
  “救……人……”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那些白呼呼的影子哀求道。
  可我發出的聲音,卻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我終于支撐不下去了,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這一天,是2006年9月9日,我們拿到結婚證第73天。
  我被送進醫院,重度腦震蕩,頸椎扭傷,幾根肋骨骨折,頭上撞了一個大口子,失了很多血,周身軟組織挫傷,手上還有劃傷。還有下嘴唇破裂,那是我自己咬的。
  安全帶救了我的命,但沒有救后妻,因爲她沒有系安全帶。車子撞開防護欄翻下路基時她被甩出去了,頭撞在一塊石頭上。
  我住在醫院里,像個牽線木偶一樣被醫生和護士們輪番擺弄著。
  我頭上縫合了十多針,脖子上戴著頸托,身上綁著類似背背佳一樣的胸圍固定肋骨。每天只能平躺著,自己根本不能翻身。
  爹媽,大哥大嫂輪番來伺候我,同事朋友哥們一波波的來。一邊爲我大難不死而慶幸,一邊爲后妻的罹難表示哀悼。
  我躺在床上,木然地看著他們一波波來,又一波波走。
  我並沒有流眼淚,因爲我根本不相信后妻真的會離開我走了——不,他們一定弄錯了,他們肯定在騙我,后妻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肯定只是睡過去了,也許等等她就會醒。這是個噩夢,盡管這個噩夢很長、很真實,但終究是個噩夢。
  我忽然回憶起,她曾經說過,沒有什麽力量能讓我們分開。
  接著我又想起來,她是說,除了死,沒有什麽力量能讓我們分開。
  前妻帶著女兒來了。她的眼睛紅著,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問候我。
  看到她,我才突然回憶起,出事的那一刹那,我接了一個手機,她的手機。
  我突然暴怒起來,掙扎著、忍著胸部的疼痛揮舞著拳頭撲向她,被父母和大哥死死按住。到那一刻我才真的流淚了,悔恨,悲傷,仇恨,交織在一起,結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前妻哭著申辯說,當時她接到我的電話知道我們當天要返回,后來又看到有暴風雨的天氣預報之后,她害怕我們路上出事,想叮囑我們一下,于是她給我打了那個電話。
  我的前世肯定欠下了前妻數不清的債,以至于這一生要源源不斷地償還,除了這麽解釋,還能有什麽解釋?她不僅折磨了我十年,讓我人到中年卻妻離子散,讓我苦心經營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就是跟她離了婚,換了人,她依舊不肯放過我,再一次讓我體會到家破人亡的痛苦。
  而這一切的起源,竟然是她想對我表示一下關心。
  和前妻相處十年,我一共只生過一次病,是半夜發高燒。那夜我一覺醒來感到渾身發疼,想動卻一點勁都沒有,于是搖醒了她向她求助。她給我量了體溫,是40℃。被燒得迷迷糊糊的我,問她,該怎麽辦?她說現在是晚上,等白天再說吧。然后她又睡了,天亮后才給我父母打了一個電話,讓遠在回龍觀的父母趕來送我去醫院。甚至,還沒等到我父母趕到,她就自顧上班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家等待爹媽。
  那時她這樣對待我,我寒心;現在她學會關心我了,我卻差點送了命。也許是我的命硬,扛住了,但卻要了后妻的命。
  忽然,我又記起,前妻跟我辦離婚手續那天曾說過:她給我算了一卦,我的下一次婚姻,也是過不到頭的。當時,我認爲她是胡言亂語沒有理會,而如今,竟然一語成谶,果真應驗了。
  對此,我又能說什麽?
  我被親戚們按在床上,無法動彈。突然,我用盡平生力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句話:“今后,我,李守杰,就是出家做和尚,就是打一輩子光棍,我都不會再靠近你一步!你——給——我——滾!”
  從那一刻起,前妻,這個傷害我,愚弄我,欺騙我,但又跟我糾結纏綿了十多年的女人,終于從我心里被趕走了,永遠地趕走了。
  D女也來看望我了,是跟著他的老板——我哥們軍子一起來的。
  軍子在安慰了我幾句以后,擦擦眼睛到一邊站著去了,D女坐到了我的身邊。
  剛看到她時,我覺得有些陌生。車禍肯定是傷了我腦子的某個部分,讓我對以前有些事情記憶模糊,但有些事情又記得。
  失憶的人,並不一定忘記以前的全部事情,而只是忘記被損傷的那部分腦干里存儲的記憶。就跟電腦分區一樣,你把D盤的文件刪除了,但C盤的文件還在。
  等D女一邊抽鼻子一邊說了半天之后,我才慢慢想起來,哦,她是D女。但我只記得,跟D女最后談我選擇了后妻的那個夜晚,后面的卻記不清了。
  D女的生活看樣子發生了很多變化,她不再像那晚那樣,只穿十來塊錢一件的那種圓領T恤了,而是換上了正規的職業套裝,當然,還是穿著褲子。她的臉色也比以前好多了,豐滿了一點,顯得珠圓玉潤。只是眼神還是憂傷的,那已經成了她無法改變的氣質。
  我的意識仍舊沒有回到體內,依舊在空中漂浮著,以至于D女說什麽我都記不清楚。
  只是,我混沌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要是我當初選擇了D女,會不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然后,我又想到了前妻算的那個卦,莫非死去的將不是后妻,而是D女?
  想到這里我忽然害怕起來,覺得自己會不會真的被前妻詛咒了,以至于注定會傷害到自己最親愛的人?
  直到這時,我才漸漸相信,后妻是真的出事了。
  可是,她真的會舍得離開我嗎?
  我們可是彼此發過誓的啊,難道她忘記了嗎?
  難道,就不能出現一個奇迹嗎?
  難道……
  后妻的遺體直到岳父和連襟從國外趕來才火化。
  他們到北京時我已經能夠下床活動,和家人一起去接的他。岳母沒有來,她得到噩耗后病倒了。本來我們是打算安頓下來以后,去加拿大拜見岳父岳母的,但沒想到最后竟然是在這種場合見面。
  岳父是位身材高大、面容清癯的老人,比我還要高,皮膚很白,滿頭銀發。我們站在航站樓大廳里,遠遠地看到連襟攙扶著他走出,我就判斷他就應該是我只在視頻上看到,但沒真見過面的岳父。
  從那張嚴肅而清瘦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到后妻的五官和某些神態有些像他。
  在機場,在路上,老人家只是很嚴肅地跟我和家人問了問出事的詳情,硬忍著沒有發作。但是一回到家里,老淚縱橫的岳父就悲憤交織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跪下了,哭著說:“爸,是我沒有照顧好孫倩,如果有什麽怨氣,您就沖我發吧!”
  連襟見狀,忙在旁邊勸著岳父,說:“爸,算了算了,這就是個意外,守杰他不是存心的,也不能全怨他啊。”
  老人家頹然坐回沙發上,一只手捂著臉。屋里的人都在哭,眼淚在每個人臉上流淌著,流淌著……
  一直到火化那天,我才有勇氣再看了后妻一眼。
  當她從冰櫃里被擡出來化妝時,我就站在旁邊。后妻就那麽安靜地躺在那里,表情和睡著了一樣;只是臉更白了,一點都不像別的事故中的亡者那樣面目可怕,而是像熟睡中的奧羅拉公主,安詳而美麗。
  她就是這樣,即使是死,也要留給我一樣的完美。
  我抱住后妻的身體,注視著她美麗的容顔,撫摸著她清逸的長發。一顆顆熱淚,滾落在她冰冷的面頰上。孫倩,你爲什麽就不睜眼看看你的守杰呢?你說過,你的眼睛爲了我看,你的眉毛爲了我畫……可我現在看著你,你爲什麽就不看看我啊?你要相信我的情意並不假,我的眼淚爲了你掉,我的眼淚爲了你擦,只有你才是我的夢想,只有你才叫我牽挂……
  我又一次深深地吻了后妻,我知道,這是最后一次吻她。我濕熱的嘴唇,緊緊地貼在她冰冷的嘴唇上,直到用我的體溫把她暖成微溫,直到旁人把我拉開。我要讓后妻帶著我的吻到天堂去,讓她知道我會永遠愛她,哪怕是她死了。
  后妻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不說話。但是我聽到了她的回答,她說,她會在那邊等我,她會學鋼琴和我一起彈奏,她會學做飯給我吃,再不會讓我吃半生不熟的茄子。
  后妻死了,但她活著,活在我的心里;我還活著,但心死了,跟后妻在一起。
  我這個從不忏悔的人,注定會在后悔中度過余生:不止是后悔超速,不止是后悔沒有阻攔她解開安全帶,不止是后悔接那個電話,不止是后悔跟她出去旅遊,不止是后悔跟她結婚,不止是后悔跟她上床,我甚至后悔認識她。
  我情願我沒有得到過她,情願根本不認識她,情願自己跟她擦肩而過,連跟她握手的機會都沒有,只要知道她活著,她好好地活著。

  三十一、永失我愛
    接下來的半年我在渾渾噩噩中度過,成爲了一個人們口中常說的Loser。我改變了生活方式,一根接一根地吸煙,也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我再不鍛煉了,身上逐漸長出了很多贅肉。我甚至很少去看女兒,仿佛她不再是我的親生骨肉一樣。
  我只想死,但是又覺得對不住爹媽,就只好那麽混著等死。
  我向單位提交了辭呈,我不想再做任何事情了。
  老板沒有同意我的辭職,他爲自己那天讓我中途到天津出差感到內疚。
  是,要是沒有那一個臨時的差事,我們早就回來了,或許根本不會出那次事故。
  老板看了我的辭職書以后,遞給我一枝煙,對我說:“守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過,我也不好過。這樣吧,辭職我先不批,你呢暫時就不用上班了,工資我還給你發著,什麽時候你從里邊走出來了,你再回來,隨時歡迎你。”
  我狠狠地抽著煙,沈默了一會,回答說:“好吧,那我把辭職書收回去。”
  老板又說:“算了,不用收回去了。”
  說完,他拿起那張辭職書扔進了碎紙機,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守杰,早點走出來,時間會慢慢沖淡一切的。”
  說完,他擦了擦眼淚。
  事故之后我再沒有開車了,原先的車報廢了,保險公司賠付后我就再不想買車了。我也不想出門,每天在家里守著那些回憶,偶爾去后妻的房子里打掃一下。
  后妻去世后把房子留給了我,我想給岳父他們,但他們不要。我只好那麽留著,連戶名都不變更。
  我的房子,她的房子,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照片,她用過的東西,她穿過的衣服,都原樣擺在那里,提醒我她只是出門了,很快就會回來。
  起初一段日子里,爹媽對我不放心,搬到了我家里看著我。
  白天還好,每當夜深人靜,我耳邊總能聽到一些響動,那是她的聲音:一會兒在衛生間洗澡,一會在廚房里忙碌,一會則是枕邊的歎息。等我真的跑過去看時,卻只有我一個人。
  對此,爹媽安慰了我不知多少遍,我卻總是頑固地相信:那肯定是她發出的聲音,她肯定沒走遠。
  有一天晚上,在我又一次聽到了她一聲輕輕的歎息以后,我找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她。我禁不住痛哭流涕,對著空空如也的枕頭哀求說:“孫倩,你爲什麽總躲著我啊?我求求你……出來吧,讓我再看看你,好嗎?你干嘛老是躲著我啊?孫倩……”
  可是,回答我的,不是后妻,卻是被我的痛哭所驚醒,驚慌失措地起床來看我的父母。
  生活,對我而言已經失去了吸引力。我唯一渴望的就是睡覺,因爲我只有在夢中能夠遇到她。夢到和她一起上下班,一起吃川菜,一起鍛煉,一起做飯……只有夢中的生活,對我才是美好的,我甚至能真實地感受到她的聲音,她的動作,她的喘息,她的呻吟,就跟真的一樣。
  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我都會感到懊悔,我真願意長眠不醒,只要能讓我做這樣的夢。
  但是時間真的能沖淡一切。
  幾個月之后,盡管我日思夜想地想留住她,但她在我的夢里出現得越來越少。我很著急,一次夢里,我遇到她,趕緊問她爲什麽看我少了?
  她說:“守杰,你老是這個樣子,我不忍心看啊。你得振作起來,你很優秀,你明白嗎,你不能讓身邊的人失望,不能讓我失望……”
  說到這里,她不見了,我一著急,喊著,醒了過來。
  一睜眼,已經是上午了。老媽在我眼前,說你剛才又喊了。是的,這些天我經常在醒來之前急得大喊。
  我哭了,跟老媽說了我剛才的夢。
  老媽也掉了眼淚,說:“小孫她是舍不得看你這麽萎靡下去啊,你還不知道她的心意?你要是真的想她,你就得好好活著,還有婷婷呢……”
  說完,老媽也嚎啕大哭起來。
  天下所有當媽的,都不想看著兒子一天天爛下去。老媽這一哭,是在哭我。無奈中,我只得趕緊幫著老媽擦干眼上的淚水,安慰了她幾句。
  然后,我到了衛生間,爲她擰毛巾擦臉。
  對著鏡子,我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滿臉的絡腮胡子,花白的亂蓬蓬的長頭發,還有一雙布滿血絲眼袋鼓鼓的眼睛,太可怕了。
  這是我嗎?怪不得那天下去買煙,售貨小姐看著我,表情緊張得要死,這幅模樣,別人肯定以爲我是打算搶劫商店的歹徒。
  “你不能讓身邊的人失望,不能讓我失望……”我又想到了后妻這句囑咐。在爲老媽擦了臉之后,我拿出電動剃須刀,準備把胡子刮干淨。
  但胡子太長了,電動剃須刀沒用,家里又沒有刀架。
  正準備穿衣服出去買刀架,老媽說你別出去了,你爸在超市呢,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給你捎一個不就行了嘛。
  老媽給老爸撥了個手機,激動地喊道:“老頭子,快給守杰買個剃須刀架啊,他要刮胡子了!”
  我站在旁邊,不由得鼻子一陣發酸。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他們養育我這麽多年,送我讀書幫我成家立業,我卻絲毫沒能回報他們;而我只刮個臉,他們就激動成那個樣子。是,我得振作起來,爲了父母,爲了后妻,爲了女兒,我也得振作起來,不能讓他們失望……
  老爺子回來時,見到我也激動不已,哆哆嗦嗦地把刀架從塑料袋里掏出來,又哆哆嗦嗦地撕去包裝,哆哆嗦嗦地遞給我。
  我接過老爺子遞過來的刀架,對著鏡子往臉上塗了點肥皂,刮起了胡子。老爺子也很久不用刀片剃胡子了,所以只買了刀架,忘了買剃須泡沫,只好用肥皂將就下了。
  我剃胡子時,爹媽就站在我身邊抹眼淚。老媽不用說了,經常抹眼淚,老爺子也居然抹眼淚了。我長這麽大,只見過老爺子掉過四次淚,一次是我爺爺去世,一次是奶奶去世,一次是我后妻去世,再一次就是今天。
  剃完胡子,我又照了照鏡子。
  幾個月沒有認真看過自己一眼,發覺變胖了不少;眼神也不一樣了,空空如也。以前,即使是和前妻離婚,我的眼神也都還帶著樂觀和希望,但現在全空了。
  老媽趕緊給大哥大嫂打電話,要他們晚上過來一起吃飯。老爺子則領著我到小區美發廳理發。
  以前我小的時候,理發都是老爺子帶著我去。后來大了,自己去了,現在,他又帶著我去了。是,無論我長多大,在老爺子眼里我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坐到理發椅上,看著自己被剪下來的長發,我才發現,幾個月里我的頭發完全花白了。我抓起一根白發,放在眼前仔細地看,那頭發里是空的,就跟我的心、我的眼神一樣空。
  理完發,老爺子又要求人家給我染發。
  染完了以后再照鏡子,是比剛才年輕多了,但那是假的。
  當一個人需要用染發來顯示自己年輕時,那說明他真的老了。
  我提議爹媽和我一起搬離了團結湖這套和后妻一起住過的房子,因爲我實在無法再面對那些回憶。
  我們搬回了以前和前妻住過的左家莊那套房子。以前我搬離那里,是因爲不想面對從前的回憶;現在我搬回那里,是因爲那里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回憶的了。
  前妻那個人,已經永遠被我趕出了心靈,哪怕她已經開始學做人,我心里也不再容她。
  甚至,我們因爲接送婷婷再見面時,看著她的臉,我都有些疑惑,她難道真的是跟我耳鬓厮磨了十幾年的那個人嗎?她難道真的是婷婷的親媽嗎?
  我又開始上班了。
  老板沒有食言,他依舊爲我保留著職位。負疚感也一直折磨著他。不僅爲我保留著職位,而且出于心理補償的考慮,他讓我挂了個副總的級別。
  我還是干著原來的工作,但拿著介于部門經理和副總之間的薪水,換了私密性能更好的單獨辦公室。公司開大會時,我從前排坐到了主席台的邊緣;別人對我的稱呼,也從李經理變成了李總。
  然而,我不在意這些稱呼的變化,不在意這些環境的變化。雖然這種晉升,這種待遇曾經是我夢寐以求想得到的,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無論是李總還是李董,都沒有任何意義,即使不是讓我高升了而是打發我去掃地,我如死水一般的心里都不會再起哪怕一絲微瀾。
  我是單位里唯一沒有自己駕車的“總”,每天擠公交,擠地鐵,攔出租車上下班,依舊朝九晚五。只是,每當路過后妻曾經所在的那間公司大樓時,我都忍不住會向上注目,就好像清爽得如夏日里的一葉薄荷般的她,依舊穿著杏色短裙、金色魚嘴鞋站在落地窗邊向下張望一樣。
  是,我真希望當初她不認識我,依舊過著她自己的獨立生活,按照她自己的軌道前行,永遠不要和我相遇。我只想做一名路過她樓下的匆匆過客,只要她能好好地活著。
  我終于勸走了父母,我需要一個人單獨處一段時間。
  見我漸漸振作,父母千叮咛萬囑咐之后回到回龍觀的家了。送他們回去后返回城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又回到了后妻自己的房子里。
  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了,房子里積了灰。
  我認真地打掃著每一個角落,認真地擦拭她的每一件擺設,累倒精疲力竭。然后,我坐到次臥的床上,回想著那晚她穿著睡裙跑到我床上的情景。她還有一些不常穿的衣服沒有拿到我那里去,我把它們找出來,深深地嗅著,希望能透過樟腦味嗅到她的體香。
  那晚我沒有離開,就睡在次臥里,等待穿著睡裙的她再次推門而入。
  那晚她真的又來了。
  她微笑著,穿著絲質的睡裙,坐到了我的身邊,對我說:“守杰,外邊打雷,我好怕,今晚你陪我吧。”
  我說:“外面根本沒有下雨,你騙我。”
  然后我把她摟在懷里,撫摸著她的長發,問:“你找什麽呢?”
  她沖我調皮地一笑,舉起了一個避孕套。
  “不,我們已經是夫妻,我們不需要這個。”我把那套子扔在一邊,抱著她深吻。
  我們的身體,不,應該說是我們的靈魂,緊緊地互相纏繞著,什麽力量都不能讓我們分開,哪怕死也不能……
  有時我也常常回想,我身上究竟背負著什麽樣的業,以至于我這一生始終在大苦大難、大喜大悲中沈浮掙扎?我曾因爲一個小小的感動,被前妻折磨了十年;在痛苦之間徘徊很久后我變成了離異的單身,但在自己一個小小的計謀得逞,意外地尋找到真正的愛情之后,我又失去了我的至愛。
  而這種痛苦,比我與前妻分手的痛苦要深重千倍萬倍,早知道要承擔這種痛苦,那麽我甯可忍受與前妻生活的那種痛苦,至少我心靈的負擔要輕許多……
  直到這時,我才開始爲后妻掃墓。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不敢真的相信她走遠了,心中始終懷著一絲僥幸。
  但是時間會沖淡一切,我終于還是明白:后妻不可能再回來了,她長眠在屬于她的那塊小小的花崗岩墓地里。
  一個冬日的周末,我終于鼓起勇氣,獨自來到她的墓前。
  我沒有買鮮花,因爲我知道,附近很多以此謀生的商販,會收走那些鮮花賣給別的掃墓人。我和她之間不需要鮮花做媒介,我只帶著自己的心。
  她墓碑上的照片是我爲她拍的,笑得非常燦爛,她說過只有面對我的時候她才會真心地笑,所以我爲她選擇了這張。
  爲她燒了紙錢,擦拭了墓碑,我在她的墓前呆立著,也不說話。
  冬天的山風呼呼地刮著,把我的臉凍得生疼生疼,繼而變得麻木。我真的不敢相信,就那麽小的一塊墓穴下面,竟然安放著后妻那曾讓我癡迷銷魂的軀體。
  我沒有太多的語言,只需要守著她,讓她知道我還在想著她。
  突然,我想起了后妻出事前幾天爲我讀過的一首詩,舒婷的那首詩。
  
  隔著永�的距離
  他們怅然相望
  愛情穿過生死的界限
  世紀的空間
  交織著萬古常新的目光
  難道真摯的愛
  將隨著船板一起腐爛
  難道飛翔的靈魂
  將終身監禁在自由的門檻……
  
  我就那麽呆站著,直到太陽快要落山,我才揉了揉已經疼得不行的眼睛,跟她輕輕說了聲:“我先回去了,以后再來看你。”
  冬天的風兒掠過松濤,發出一陣沙沙的響聲,我側耳傾聽,沙沙聲中似乎夾雜著一縷柔和的女聲,就像那首Penelope中那段女聲一樣纏綿,一樣悠遠。
  沒錯,那就是她的聲音,她似乎在溫柔地訴說:“守杰,我等你下次再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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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9:21:03

  三十二、不再孤寂
  
  真正的朋友不把友誼挂在口頭上,他們並不爲了友誼而相互要求一點什麽,而是彼此爲對方做一切辦得到的事。
                                   ——別林斯基
  
  從公墓返城的路上,我接到D女的一個電話,說晚上想和我一起坐坐。恰好我也有一陣子沒找人傾訴了,就同意了她。
  到了約定的茶館,她已經先等在那里了。
  “今天真冷啊,守杰。”D女微笑著寒暄道:“看你凍的,鼻涕都出來了。”
  說完不等我回答,她掏出一張餐巾紙,給我擦了擦鼻涕。然后又幫助我脫掉了羽絨服。
  這麽久沒有見面,她還是這麽溫柔體貼,她老公遇見她真是掉到福窩里了。
  “你現在生活的好嗎?”我隨口問道。
  “嗯,挺好的,王總對我挺照顧的,現在一個月都拿六七千了,還有三金福利什麽的,比我老公拿得還多。”D女口中的“王總”就是我那哥們,我們“四人幫”的旗手軍子。
  “哦,那不錯啊。”我高興地答道,還稍微帶點成就感。畢竟是我介紹她去的,算我又積了一個德:“你老公現在怎麽樣?”
  “唉,還不是那樣,比以前好了點,脾氣好了點,不敢打人罵人了,就是還是愛賭,不過賭的不大。”一提到她的老公,D女臉色沒有剛才那麽燦爛了。
  我自覺失言,男人要是沾染了黃賭毒,那確實不很好改。于是連忙換了個話題:“小家夥怎麽樣?長高了吧。”
  “嗯,他挺好的,挺壯實的。”提到孩子,D女的眼睛才又放出了光彩。接著她又問道:“守杰,你現在又在找人沒有?”
  “怎麽可能呢?沒有。”一提到這個問題,我不由得有些傷感:“我不想找了,擺脫不了小孫的影子”。
  “唉,守杰,我知道你心里難過,總想著孫姐。但這事總得過去啊。她走了,你不能總是這麽混啊。”D女勸道。
  “那有什麽辦法呢?”我長長歎了口氣:“唉……我忘不了她。再說,再去找別人,我也覺得對不住她。”
  “話不能這麽說。”D女繼續勸我:“無論你怎麽守,孫姐也是不在了,但是你還有很長的路呢。再說了,孫姐也不願意你孤苦伶仃地過一輩子,她肯定也想你幸福不是?現在都大半年了,守杰,你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聽到這里,我似乎明白她叫我來的目的了,或者想給我介紹對象,或者想……她該不會打算離了婚跟我吧?
  見我不言語,D女接著說出了目的:“我們公司有個同事,二十四歲還沒結婚呢,人長得也不錯,比我強多了,我跟她說過你這事,她挺感興趣的。只是跟我一樣,家也是外地人。”
  “哦……”不知爲什麽我忽然有種輕松的感覺,但隨即謝絕道:“算了,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我現在不想考慮這個事。”
  “不,守杰,你這次得聽我一次。”D女竟然執著地堅持:“咱倆曾經血脈相連過,雖然現在不再有了,但我跟你的關系和別人是不同的。我覺得我必須幫你真正走出來,就像你當年幫我一樣。”
  我明白她說的血脈相連是什麽意思。真沒想到,性關系在不同的人眼中意義這麽不一樣。有些人能爲了一時沖動隨便找個什麽人玩一夜情,過后形同陌路、各奔東西;有些人則因此成了親人,彼此關心一生。
  想到這里,我突然對D女産生了一絲感激。盡管我不打算按照她的想法去再找一個,但至少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關心我。
  這種感覺,讓我在天寒地凍中感受到一絲溫暖。
  我和D女因爲緣分而相遇,又因爲緣分不到而失之交臂。但是,我們雖然沒有成爲夫妻,卻成爲了知己。千金易得,知己難求,能遇到D女這樣的好女人,也算我李守杰三生有幸。她給我的感覺,就像以前聽過的劉文正那首《不再孤寂》里所唱道的那樣:
  
  就像宇宙中滑過的流星
  各自有它的軌道和蹤迹
  是命運讓我們相遇撞擊
  綻放友誼的光亮
  
  就像大海中漂流的細砂
  不停地忍受潮水的沖洗
  是緣份讓我們相知相悉
  從此展開長遠的情誼
  
  溫暖在心里,與我長相惜
  從此生命不再孤寂
  不管我得意,還是不如意
  總會給我勇氣鼓勵
  
  就像是一盞長明的火炬
  溫暖了本是淒冷的心底
  縱然有如許時空的隔離
  永不變的是默契……
  
  D女見我沈默,從包包里掏出幾張照片遞給我。見我不接,就攤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瞟了一眼,模樣是不錯,身材也好,也很年輕,但就是提不起興趣。
  心死了的感覺,是對什麽都沒有興趣,只想混一天算一天。
  “她叫羅麗麗。”D女介紹道。
  “羅麗麗?還真是個小蘿莉。”我開了一句玩笑,接著講出了自己的理由:“我的年紀都大人家一整輪了,都跟她是兩代人了。”
  “那怎麽了,人家翁帆和楊振甯隔著好幾代人呢,你這點年紀不算大。”D女馬上回答道。
  “靠,我能跟人家楊振甯比嘛,人家那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聽她這麽比喻,我也被逗樂了。
  “怎麽不能比,你總不會比楊爺爺還老吧?你的功夫我又不是沒領教過,強著呢。”D女見我笑了,馬上趁熱打鐵:“我都安排好了,明天見個面行吧?”
  我一聽明天就要見面,連忙推辭:“那不行,那不行,這事我的好好考慮考慮。再說,明天還得看女兒呢,沒時間。”
  “那就后天。”D女試圖替我做主。
  “不行。”我還是不願意就這麽著再開始新的尋覓曆程,但又覺得D女也是一番好意,于是說:“你給我一段時間考慮考慮吧,我想的時候自然會去做的,你別逼我啊,否則我會很難辦。”
  見我這樣說,D女也就不堅持了,把照片從桌上拿起來遞給我,說:“這個你先收著,先熟悉一下。我有她的QQ號和手機號,已經寫在背面了,你在見她之前想聊QQ的話,可以找她。沒事的,守杰,勇敢點啊,干事別老磨叽。”
  是的,我這人是喜歡磨叽,現在連D女都看出來了。
  “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我對D女說道。然后對不遠處的服務員說:“買單!”
  “不,我買。”D女掏出了錢包:“今天是我請你喝茶,我買。”
  D女就是這麽種性格,從不覺得男人天經地義該是買單的主,爲她花筆錢都困難。我已經習慣她這樣了,所以也沒必要搶著買單了。
  這種女人,早晚會有大出息的。
  兩人走出茶館,外面依舊寒風凜冽。我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伸出手爲D女攔了一輛車。
  她卻躊躇著不肯上去,而是讓我先上。
  推讓了再三,司機都有點不耐煩了,我見拗不過她,只好先上去了。誰知她順勢坐了上來,對司機說:“師傅,咱們到團結湖。”
  “到團結湖干什麽?”我驚訝地看著D女。這深更半夜的,她跟我到團結湖干什麽?該不會……又想跟第一次見面時把我按倒在床上吧?那怎麽行,團結湖那套房子,是我和后妻共同生活過的地方,我不能允許那里再有別人的痕迹,哪怕是當時我差點選擇了的D女也不行。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再次后悔起來,當初要是選擇D女就好了,至少她不會提議去看什麽山海關一片石;而且D女的個性比后妻要柔順一點,如果我堅持不去山海關的話,她會順從我的。而在后妻面前,卻往往是我妥協。若是選擇了D女,沒準后妻還會活著。
  想到這里,我小聲對D女說:“你想干嗎?”
  D女看了我一眼,也小聲說:“守杰,我想好了,在你找到新人之前,我替代你妻子的角色吧。”
  “什麽?替代?你說替代做我的妻子?”
  “嗯,我想做你的臨時妻子,在你找到新人之前。”D女平靜地肯定了一句。
  “我昏,你是怎麽想的?這怎麽可以替代呢?”
  “能替代多少就替代多少。”
  “那也不行,我不會答應的。”
  “我不管你答應不答應。”
  “你怎麽總是愛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對話到這里,我突然發現了D女的一個性格特征,在溫柔體貼的表象下面,隱藏著一顆喜歡控制的心。從我第一次和她見面被她按上床,到強迫我不戴套子在她里邊射精,到剛才安排我第二天和那個女孩見面,再到現在試圖充當我的臨時妻子,她一直都在試圖控制我。
  這個外柔內剛的女人!以前把她誤以爲柔順,還真是看錯了她。
  想到這里,我跟師傅說了聲:“師傅,停車,我要下。”
  師傅確認了一句后把車停到路邊,我慌忙地對D女說了聲:“對不起。我要下了。”
  說完,我推開車門,一只腿已經跨到地面上。
  D女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聲音忽然變得哽咽了,說:“守杰,我真的爲你好,你怎麽就不知好歹呢……”
  說著說著,眼淚掉下來了。
  見她哭我更加慌張了,連忙看了看司機。司機一言不發,眼睛卻忍不住往后瞟。
  見狀我只好低聲安慰她說:“算了算了,別哭了,別人看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欺負你呢。”
  D女依舊不停止哭泣,我只好又安慰她道:“有話好好說,我不下去不成了嘛,只是我現在不在團結湖,住左家莊了。”
  然后,不等她答話,我對司機說:“師傅,咱們去左家莊。”
  師傅說了聲“好嘞!”就又發動了汽車。
  我繼續安慰D女,說:“行了吧,別哭了行不行?”
  剛想問問她今晚不回家老公會不會著急,但又怕司機聽到后胡亂猜想,就忍了忍沒說。
  D女這才止住了哭泣,依舊緊緊握住我的手,躺倒在我懷里,逼得我不得不往后撤了撤。以前我曾被她感動過,但是有了孫倩以后,再也沒有人能讓我感動了,哪怕是D女也一樣。
  到地方后一下車,我忙問:“你今晚不回家你老公怎麽辦?孩子怎麽辦?”
  D女回答道:“我已經事先跟家里說過了,說晚上單位年前聚會,要下半夜才能回去,要是太晚了就不回去了;我媽這段時間來北京了,孩子有姥姥帶著,沒事。”
  見她早就全部安排好了,我也沒什麽好說了,只是心里提醒自己說:不管D女晚上要干什麽,我一定要把持住,絕對不能做對不起后妻的事。以前對后妻唯一覺得愧疚的事,就是在與后妻交往時還徘徊在D女那里。后妻現在雖然不在了,但擡頭三尺有神靈,我更不能在D女這里犯錯誤了。
  兩人上了樓進了門,D女一下子摟住我,把嘴伸到我的嘴邊。
  我不得不擡起胳膊阻攔著她的手臂,緊閉雙唇和牙關抵擋著她的舌尖。就這樣邊走邊退,轉眼又被她推到了床邊。
  這時我用力了,抓住她的雙手說:“不行,我不能跟你上床,我不能對不起孫倩。以前和你做愛,那是因爲咱倆都是離異的,只要你情我願,我們可以做;但現在,你已經複婚了,而孫倩剛剛去世,我們沒有權利亂來。”
  D女的手被我弄痛了,她抿了抿嘴說:“守杰,我不想亂來。只是你知道嗎,我老公他每天晚上出去賭博,要麽好多天不搞,要搞就跟民工似的粗暴,一點也不管我願意不願意,跟他做,一點激情都沒有。其實我看不起他,但是有了孩子沒辦法,我心里一直懷戀的是你。跟你做愛,是我一輩子唯一一次爲愛而做愛,我喜歡,我享受。以前你跟孫姐結婚了,我覺得不好打擾你,但是現在……”
  感到溫暖無比了吧
  唉,你說你當初咋就放棄了那麽美好的D女了呢?
  不過,現在貌似也不晚,血脈相連過啊,建議李守杰去再把她搶回來去!
  看樣子絕對強的過來,祝福!
  “現在也不行!你懂不懂啊,這種行爲說的好聽叫婚外戀,說的不好聽叫通奸,你知道嗎?古時候這可要犯死罪的。”我有點急了,口不擇言地恐嚇她,說話的聲音也有點高。
  “那是古時候,不是現在。就算是婚外戀,那對我而言是的,對你而言不是。”D女反而更加鎮定了:“我知道你不願做違背道德的事情,但是這件事違背道德的是我不是你,處于已婚狀態的是我不是你,不忠的是我不是你,你就當成我勾引你,當成我沒有複婚吧。”
  “那也不行!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我繼續奮力爭辯。
  我做出這樣的反應,並不是出于道貌岸然的假正經,自從后妻去世之后,我就再沒對女人産生過興趣,連生理欲望都沒有過。經曆了后妻,我才懂得,只有和真愛的人在一起,性愛才是美妙的。而其他人,想都不用想,D女也不例外。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騙不了自己。”我繼續拒絕道。
  D女見我堅決不從,也就不勉強了,解釋道:“守杰,你別誤解我,我不是要你放蕩,只是我覺得,你根本沒有從失去孫姐的陰影里走出來,老這樣下去,你會毀了自己的生活和身體。有些事情,你只有邁過心里那道坎,你才會得到解脫。你思念她我能理解,但日子還得過啊,難道你想在思念的折磨里熬一輩子?我希望你不要因爲這個事情看不起我,我是爲你好。守杰,盡管我自己也想跟你做,但更主要是爲你好,我只是想用自己的身體,讓你邁過心里那道坎。”
  說完,她不再使勁了,頭輕輕貼在我的胸膛上。
  見她不硬逼了,我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剛才言行有些過激,就道歉說:“唉,小段,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反正腦子里亂糟糟的。剛才要是說得過了,那對不起了,你別往心里去。你的心意我領了。”
  D女把臉在我胸膛上貼了一會兒,我也忍不住摟了她的肩膀。心想,她畢竟是我的小妹,摟摟肩膀應該不算過吧。
  這個時候,兩人發現都還穿著厚厚的羽絨外套,不由得相視一笑,D女動手幫我脫掉了羽絨服。
  脫掉外套,兩人回到了客廳里,在沙發上落座。
  D女伺候人是習慣性的,到了我家,居然反客爲主地跑到廚房里爲我燒水泡茶,問我茶葉放在哪里。其實我也挺累了,再說跟她也熟,也就任由她去忙。
  看到她又恢複了溫柔賢惠的一面,我不禁又想起來,要是當初選她就好了,我還是能幸福,只不過那是另外一種幸福。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是那樣,后妻就能活著……
  可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D女把泡好的茶端上來,依舊依偎在我的身邊。我也順勢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里說:“孫倩,你別介意啊,我只是把小段當成自己的小妹罷了。”
  我看著懷抱中的D女,問道:“你既然對你老公不滿意,干嗎不離開他?”
  “唉,守杰,這也是沒辦法。”D女歎了口氣,回答道:“如果沒有孩子,我一定會離開他的。但是我已經爲人父母了,生命就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既然我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無論對當初的選擇多麽后悔,我也得想辦法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在我離婚的時候,孩子雖然不在眼前,可我心里天天想著他,有時想想就哭一夜,我舍不得他。相比起老公給我的折磨,離開孩子給我的折磨更加難以忍受。你以前不是說過嗎,有時給人的選擇,是‘壞’和‘更壞’。”
  “唉……”我長歎了一聲,撫摸著她的頭發,說道:“跟你一比,我離婚顯得自私了。”
  “那不一樣,守杰。”D女說道:“你是男人,你是家里的頂梁柱,如果你毀了,那麽你的家就毀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時候你的孩子一樣受傷害,甚至傷害更深。我是女人,我畢竟只是個從屬角色,雖然我也想獨自撐起一片天來,可是帶著孩子的話,我真的做不到;可是割舍了孩子,我也做不到。況且,孩子他爸經過離婚這件事情,也受到了一些震動,比以前好多了。雖然還算不上什麽好男人,但畢竟能湊合過了,我也就知足了。”
  “這就是偉大的母愛啊……你真偉大。我覺得你將來肯定能有一番作爲的,我看好你。”面對D女的這番自我犧牲的表白,我除了感歎,就是欽佩。
  “唉,我真的不想有什麽作爲,真想像現在這樣,躺在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懷里撒嬌。沒辦法,越是想什麽,什麽就越不來,只得咬咬牙硬撐了。”D女搖了搖頭,更貼近我的胸膛。然后,她隔著羊絨衫撫摸著我的胸膛和肚子,說道:“守杰,你該鍛煉了,你看你,以前你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現在你都有點肚腩了。”
  是,我是該鍛煉了。可是我爲誰鍛煉?我唯一真正愛過的人不在了,唯一真正彼此欣賞的人沒有了,我也不再有心情保持一個好的身體了。鏡子已經破成兩半,剩下另一半,再怎麽擦拭得光亮,也只是一塊殘缺的碎片。
  以前離婚,那是懷著希冀開始尋找的,因爲我的前妻實在是太差勁了,隨便遇到個人都比她強。但現在,誰還能取代后妻在我心中的位置?誰能超越她?沒有人了,上帝給我一個幾乎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天使,隨即又把她我從我身邊奪走。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給我。
  再去鍛煉,我爲了誰?爲我自己?不,我自己都不太在乎自己的生命了,我只是爲了爹媽和女兒才活著。如果不是爲了他們,我甯可隨著后妻一同死去,也不願意再苟且偷生,單獨忍受這種思念的煎熬。
  那一夜D女沒有離開。我們聊到疲憊,然后我把她安排到客房去睡。我返回主臥,出于安全考慮鎖上了門。
  后妻再次出現在我的夢境里,我夢到和她在海邊散步。我們的頭頂是燦爛的銀河,我們的腳下是濕軟的細沙。我挽著她的手,邊走邊凝視著她。海風輕輕地吹起她的一縷秀發,遮住了她的前額。這時,耳邊不知怎的響起了那首Penelope。
  “孫倩,今晚我做得對不對?”我問她。
  “你自己覺得呢?”她側過頭來,看著我,反問道。
  “我想是對的。”我回答道。
  后妻沒有回答我,而是問我:“守杰,你真的覺得我像海里的珍珠嗎?”
  我說:“是,你就是最美的一顆珍珠。”
  “你知道不知道,海里還有很多珍珠,我希望你再尋找到一顆。”她又說道。
  “那不可能了,你是最美的,看了你,什麽珍珠都不能再讓我看一眼。”我看著后妻那張美麗的面孔,輕輕爲她理順遮住額頭的頭發,回答道。
  聽到這里后妻笑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對我說:“守杰,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只是你不該這麽枯萎下去,你理應生活得更快樂一些……”
  這時我醒了,這才發現自己眼角都是淚水。
  我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下,用手拭去眼淚,回味著剛才那個夢,我真恨自己干嗎要醒來。我能生活得更快樂嗎?不,不可能了,失去了后妻,意味著我的后半生再也不可能變成喜劇,注定要在她的影子里淚飛心碎。
  而我,卻願意在淚影中活著,或者隨著后妻死去。
  第二天清晨,D女醒來后爲我做好了早餐,我們一起吃了早飯,D女才離開了我家。不知爲什麽,現在再吃她做的飯,跟以前的感覺完全不同了,一點滋味也沒有。
  臨走,D女返身對我說:“守杰,你放心,除了你,我不會再和任何男人來往;你什麽時候需要我,隨時找我都行。”
  我向她道了謝,送她到電梯口。返回的時候我又一次忍不住想,當初選了D女當后妻該有多好啊,那樣孫倩就能活著……
  第二天我並沒有去看女兒。說也奇怪,后妻出事后我對女兒的感情突然淡漠了,再不像以前那樣隔幾天不見就想得發慌。有時我甚至一兩個月才去看她一次,而且見了她,我也沒有了很親切的感覺。大概是對前妻的憎恨連帶了女兒,因爲她的身上畢竟有前妻的一半遺傳。
  雖然我也覺得自己不對,女兒是女兒,前妻是前妻,是兩碼事,但是自己卻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由得想躲避女兒。所以那天,盡管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到女兒了,但猶豫再三還是不想去看她,而是撥了父母的電話,說我回來吃飯。
  父母很高興我能回家,爲我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
  然而吃飯時,老媽又提起了要我再找一個的事,對我說:“三兒,你也不小了,男人三十多還算小夥子,要是等到四十多可真成了中年人了,那時選擇余地就小了。不知你自己找了沒有,要是沒找,我托你大哥大嫂,或者我跟你爸以前的老戰友們給你物色一個。”
  聽到這番話,我覺得有些不舒服:這是干嗎?怎麽他們都跟合計好了似的,這兩天集中對我進行擇偶轟炸?
  我回答道:“媽,我現在還不想考慮這事,孫倩才去世半年多,談論這個,我看爲時尚早。”
  老媽還想再勸勸我,但老爺子在邊上說:“這事得他自己走出來,你勸是沒用的。”
  老媽這才不再吭氣了。
  晚上回到自己家,掏出了D女留下的那幾張照片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身材不錯,相貌也很清純。可是跟后妻一比,感覺差了很多。
  喪偶者與離異者都喜歡把新人與舊人對比,但二者的心態很不一樣,離異者希望新人處處比舊人強,但喪偶者希望新人處處和舊人一個樣。或許后妻並非真的和我心目中所認爲的那麽完美,但在我的眼里,無人能夠比得上她。

  三十三、F 女
  
  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了。
                     ——泰戈爾
  
  轉眼到了春節假期,跟爹媽和大哥一家,以及女兒團聚了幾天后,我把女兒送回前妻那里,自己返回了左家莊家里,準備休整兩天后上班。
  正月初五晚上,那位開房地産公司的哥們,也就是我們那個小“四人幫”的旗手軍子約我喝酒。
  軍子是我的那幫狐朋狗友里混得最開的一個,我們“四人幫”里的第一把交椅。能在北京這地方搞房地産開發的,沒幾個慫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軍子開口了:“守杰,你該找個對象了。”
  我當時已經喝得暈暈乎乎,一聽就煩了,大著舌頭回他:“甭……跟我提這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找了。”
  “那怎麽行,該找還得找。”軍子酒量比我大,說話舌頭還不卷:“老哥我幫你物色了一個,就我們公司的,才來沒多久的小丫頭,水靈著呐。”
  軍子比我大一歲,其貌不揚:身高也就一米六七的樣子,大腹便便,小眼塌鼻,毛孔粗大,外加深度近視。他算是我們“四人幫”里最難看的一個,找的老婆也最醜。但有一失必有一得,軍子老婆家里有背景,而且出奇的賢惠能干。
  軍子開始創業時,她老婆不但動用娘家關系爲軍子的事業鳴鑼開路,里里外外地幫他打點,而且她還是搞經營的天才,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夫妻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對此,軍子也是感恩的,他常跟我們說:“家有醜妻是個寶,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必然有一個女人,我老婆就是這樣的女人。”
  后來軍子發了,她老婆也從台前退居到了幕后。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財富的變化,軍子開始變得好色。但是一條:外邊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他對老婆始終一百個放心,財權仍舊給他老婆留著。別人問他,爲什麽不重新換一個年輕貌美的老婆,軍子回答說:“我老婆那是糟糠之妻,我這輩子能有今天全靠她了,過河拆橋那缺德事咱可不做,要是做了那他媽還能叫個人嗎?再說,要是把她換了,這世界上還能找到比她對我更好的女人?”
  而軍子的老婆,似乎也能接受現實,對他在外邊搞女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居然一點都不爭風吃醋,也算是個宰相肚里能撐船的奇女子。
  以前我跟前妻沒離婚時,基本上每逢過年,我們“四人幫”的幾個朋友,都會帶著家人到軍子的別墅里聚會一次。當時建國老婆還在服刑沒出來,我和強子都會帶自己的老婆去。
  幾個男人搓麻將,幾個女人就湊一堆說些私房話。那時前妻就私下問過軍子老婆,對男人在外邊找女人怎麽看。軍子老婆回答說,男人大多數是下半身動物,但如果是個識好歹的男人,那麽女人有德行的話,男人即便是在外邊花一花,也不會丟了發妻的。所以,軍子老婆認爲,要想維持住一個完整的家,只要男人不把野女人領回家來,身在曹營心在漢,她認爲就可以接受。
  爲此,前妻回來后跟我嘲笑軍子老婆說,那女人真是不懂得怎麽管男人。
  軍子雖然在外邊花,但從不搞娛樂場所的小姐,因爲他還是按時交公糧,怕把病帶給老婆。他喜歡搞女秘書,他的女秘書就是他的情人。不,甚至連情人都算不上,只是性玩偶,因爲軍子對這些女人一點真情都不投入。
  他的套路是:招收漂亮的女秘書,然后一個月給個五六千塊薪水,很快就搞上床成了他發泄性欲的工具;玩個一年半載,就找個理由辭退人家,隨便給兩個錢打發走路,再換新人。搞不上床那號人,就留著,調到業務部門,從此就用上了。
  軍子只喜歡年齡二十三、四歲剛出校門不久的女孩,說只有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搞著最爽,屄緊、皮嫩、心眼少;再老了不僅屄松了,而且愛玩心眼,那他媽就沒意思了。所以他每搞個女秘書,短的半年,最長的也不過一年多點。
  軍子的辦公室是個套間,里間有床供他休息。興致來了,他就把門一關,大白天也跟女秘書搞。有時壞心眼上來了,依舊坐在班椅上辦公,打電話,卻命令女秘書跪在班台下爲他舔老二。
  軍子就嚴格地遵循他老婆所說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原則。這麽多年過去,他的性感女秘書一茬接一茬,始終源源不斷,好多高學曆的漂亮女孩前仆后繼、飛蛾撲火般沖著他的億萬財富欣然獻身,有的不小心懷上了還得打胎,而最后無一例外拿著萬兒八千的遣散費走路,真讓人替她們惋惜。
  對此,軍子倒不覺得惋惜,他說自己很清楚這些女孩是沖著他的錢,而不是沖著他的人來的,所以根本就不把這些錢迷心竅的女人當成盤菜。
  有一次我們哥們幾個湊一起喝酒,軍子又向我們炫耀他換了一個新秘書。我聽著,心里多少有點嫉妒,又有些不屑,就乘著酒興故意貶損他,對建國和強子說道:“我看,軍子這家夥太黑心了,這厮,心不是肉長的,是煤球做的。媽的,人家被你玩了那麽久,給個萬兒八千的就打發了?你他媽是打發叫花子不是?做人要厚道,好歹人家還跟你有過肌膚之親呢,就是玩膩了要踹也得多給倆補償吧?起碼給個三萬五萬十萬八萬的,讓人家有個安身的錢不是?”
  “就是就是。”建國和強子連忙點頭稱是。
  可是軍子嘴一撇,不以爲然地回答道:“操,我的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也是一筆一筆掙下來的。我他媽又不開救助中心,憑什麽給她們啊?丫不就是些性玩具嘛,跟發廊里的窯姐兒沒啥區別,我可從來沒承諾給丫什麽補償。而且,我可從沒隱瞞過,我有老婆孩子的事實。但這些賤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往我身上貼,那只能說明她們丫自個兒就心術不正,明擺著想當小三兒挖牆腳的。你以爲我跟她們上床是我勾引她們?錯了,反著的,是她們丫勾引我的。當然,我也挖坑,但我肯定不主動出擊。守杰我以前跟你說什麽來著?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那不光是教育你的,我自己就是這麽做的。那幫賤人的心理我很清楚:先把老子勾引上床當上小三兒,然后再靠發嗲發賤搞定我,最后玩心眼施加壓力把你嫂子掃地出門。我操,我跟你嫂子那感情,那是她們丫能撬得動的嗎?丫自甘下賤,自己就把自己當窯姐兒,我他媽又憑什麽多此一舉,把丫當人看,尊重她們?給個萬兒八千的算對得起她們的身價了。玩物麽,也就這個價,給她們萬兒八千的算夠客氣了。”
  “唉,也是。”我們“四人幫”里最中規中矩的強子搖搖頭,感歎道:“你說這現在的有些女人呐,怎麽就這麽不自重呢?想不通,真想不通。”
  “咳,還不是錢迷了心竅呗?”建國回道:“這個物欲社會,想找出個不待見錢的,比他媽中國隊進世界杯還難。”
  “待見錢沒錯,誰不待見錢啊?我也待見錢。”軍子不滿意建國的解釋,反駁道:“問題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喜歡錢,你他媽的就憑腦子去掙;腦子不行的,憑雙手去掙。你有多大本事,就去發多大的財。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靠出賣尊嚴、昧著良心掙錢的人。不,這不叫掙錢,這叫圈錢。‘掙’字還有個提手旁呢,這幫賤人可不想靠手去掙,是靠賣屄圈錢。遇到這號人,我能往死里就往死里整。不過說實話,我這些年,是上了不少女人,可也有很多沒上成的,能守得住尊嚴的,這號女人,我都留用了。就是工作能力不強、沒啥事業心的,我也給個不重要的崗位,讓她們混日子。女人嘛,沒事業心不算缺點,本份就好。”
  “呦,這厮還成試金石了啊?”聽了軍子的解釋,我依然不服氣,對著強子和建國揶揄軍子道:“敢情,這厮還在爲社會辦好事兒呢?”
  “那是啊,我就是試金石。好女人、爛女人,在我這兒一試就知道。”軍子一點不介意我的嘲諷,自滿地回答道:“咱這也是爲社會做貢獻不是?好女人,咱就自個兒留著用;爛女人,咱就給丫一教訓,讓丫搞清楚,想靠當破鞋投機取巧,最后的結果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準兒啊,丫在我這吃一塹,長一智,明白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以后學會自重了呢。這不是爲社會做貢獻是啥?這就叫主席說的,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哈哈哈。”
  當然,軍子是不會動D女的。一是D女是我介紹過去的朋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二是D女如果想和誰做愛,絕不會爲了錢,軍子那模樣她是不會看上的;三是D女的外貌和軍子搞過的那些女人比,實在不是一個檔次,特別是那腿上的疤,軍子也不大可能看上她。
  所以當軍子跟我提介紹對象時,我立刻敏感地想到,該不是他把哪個準備一腳踹掉的女秘書塞給我了吧?于是我馬上不滿地回答道:“靠,你小子……怕是又想把你……操膩了的二手屄塞給我吧,我……才不要哪。”
  軍子一聽就樂了,回道:“那怎麽可能呢,守杰,咱倆這麽多年交情,我能讓你戴那種帽子?我穿爛的破鞋,就是扔給民工輪奸,也不會拿來忽悠哥們兒啊,要不我以后還有什麽臉在哥們群里邊混?”
  講到這里,軍子頓了頓:“話說回來,我今兒給介紹的,確實是個清純女孩,剛畢業沒兩年呢,水靈得很。沒錯,我是想上她,可是那不是還有你沒解決呢,我特意給你留著呢。”
  “操,還……真沒看出來,你這厮還……長著顆人心哪?”我繼續口齒不清地揶揄他。
  “你這是哪的話呀,瞧瞧,我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了不是?”軍子做出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接著又開始循循善誘:“你放心,不滿意你就退貨,我照單收回還不成嗎?你不上,我還等著上呢。”
  服了他的定心丸,又被他一激,乘著酒興我也來了興致,說:“那好哇,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咱……王老五一個,也他媽不怕咱這老……屌能被她這小屄給夾斷了。”
  軍子一聽,喜形于色,立刻從包里掏出一張照片來給我過目。睜著朦胧的醉眼,我定睛一看,靠,這不就是D女給我介紹的那個嗎?頓時失去了新鮮感,于是含含混混地回答道:“這妞照片我見過,段娜給我介紹過,叫什麽小蘿莉……我看一般般嘛。”
  “對,對,叫羅麗麗。”見我這種態度,軍子覺得有些奇怪:“哦?小段也給你介紹過?那我倆不是想到一塊去了?你丫也太挑了,我和小段同時看中的人,那說明差不了。”
  我搖搖頭,故作不屑地說:“這小蘿莉……照片我有好幾張,說實話我沒覺得怎麽著。”
  軍子聽了我的話,馬上就糾正:“诶,那你可大錯特錯了,這妞本人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照片上看不出來,皮膚好哇,嫩得跟粉似的,身高一米七呢,都快趕上你小子了。身材也好,還有那大腿……”
  “大腿?大腿怎麽了,誰的腿能……趕上我老婆的腿?”我一聽腿,頓時有些不舒服,后妻的腿是我眼中天下最完美的腿,誰敢跟她比我跟誰急。
  “看看,看看,偏激了不是?”軍子見我急了,馬上安慰我:“她的腿比你家小孫的是差點,但是也不錯,修長,白嫩,也是大美腿啊。只是我拿了張半身照,你看不出來,等到真人到你面前,你肯定迷上她。”
  “操……你把我李守杰看得太……沒出息了吧,我還不知道你?要是真好,你小子還……不自己先上了,這不想要的二……流貨,才甩給我……”我是越喝越高,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軍子倒是一點不介意我的胡言亂語,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慰加保證:“你看看,你看看,小看我了不是?雖然我玩起女人來那是當仁不讓,但對哥們咱可是能兩肋插刀。你放一百個心,老哥給你介紹的,絕對錯不了。怎麽樣,改明兒約著見個面?”
  聽他這麽打包票,我也有點好奇,稍微寬了寬心,乘著酒興說道:“好!那我就聽你丫一回!干杯!”
  “好,咱們一言爲定!干杯!”軍子見達到了目的,高興地跟我一飲而盡,然后約定了正月初六,也就是第二天傍晚見面,地點聽我安排在后海附近的那家自助餐廳里。
  我沒理會他,而是自言自語道:“他媽的這幫80后也……不知道吃啥長大的,隨便拉出個女的都他媽一米七幾,都快趕上我了……”
  軍子和D女不約而同地介紹的女孩就是F女。
  晚上回去我就渾渾噩噩地睡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第二天早晨起床,突然回想起昨夜與軍子的對話,記起答應了軍子跟F女見面的,頓時感到一陣后悔。馬上撥通了軍子的電話,對他說:“诶,軍子,我昨兒喝高了,跟那個小蘿莉見面那事我是隨口胡說的,不算數,啊。”
  軍子一聽,也不樂意了,說:“守杰你這人他媽的怎麽這麽不識擡舉啊?跟你實話實說吧,是我前幾天給你爸媽拜年時,兩位老人家專門拜托我,幫你物色對象的。你小子,老是這副要死不活的鳥樣,也不想想對得起你爹媽不?守杰,小孫那事兒我們都替你難過,但日子總得過不是?你就是想破了頭想穿了心,她也不可能再回來了。你以爲人活著都那麽簡單,只爲了自個兒的喜怒哀樂嗎?那生死不成了件簡單的事兒了?你活著不止是爲了你自個兒,還是爲了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所有爲你好關心你的人,你他媽光自個兒在那多愁善感尋死覓活的,你多大個出息?況且我都跟人家小羅說了,人家都準備好了,你還想怎麽著?你昨兒答應了,轉眼不算數了,人家心里咋想?人家又沒做什麽對不住你的事兒,二十四歲一大姑娘看上你,你丫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看你別狗咬拉屎人不識擡舉。”
  軍子這通話說得有點沖,雖然心里不爽,但被他一陣數落,又知道他是奉我爹媽之命行事,也不好再拒絕了。
  算了,事已至此,那就硬著頭皮去吧。只是自己沒心情梳妝打扮,到傍晚就那麽隨便穿件羽絨外套就去赴約了。
  昨晚跟軍子說的約會地點,還是在后海附近那個西餐廳。那是我常去的一個點,以前跟A女約會就是去的那里。
  我來到街上伸手攔車。大概是因爲過年的原因,特難打車,我跟木頭人似的伫立了半天,也沒看到一輛空車駛過。看看時間不早,覺得再等沒準兒還要誤事,索性搭公交車吧。
  上了車,我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邊的風景。
  冬天的北京城,風景可真沒什麽看頭:滿大街千篇一律、衣著臃腫的行人,樹上光禿禿的連片葉子都沒有,空氣中彌漫著干燥的寒冷。這番蕭索淒涼的景象,讓人掀不起一點激情,生不出一分浪漫,感不到一絲溫暖,看不到一線生機。
  車子走著走著,人多了起來,漸漸地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
  路過一個車站時,前門上來了母子兩人。那女的衣著鮮亮,個子挺高,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定睛一看,頓時一哆嗦:靠,該不是A女吧?
  沒錯,八成是A女,跟她做了兩個月的露水夫妻,夜夜巫山云雨、欲海狂潮,能不認得她嗎?
  怕她也看見我,我趕緊豎起衣領,脖子盡量往下面縮,只露出兩只金魚眼繼續打量她。
  自從2005年夏天我逃到上海出差兩個月,和A女分手已經一年半了。分手之后,我一次都沒見她。盡管期間她曾打過幾次電話約我再到她家坐坐,但我估計跟我坐坐是假,想打炮是真。也是,A女這麽沈迷于肉欲和物欲的女人,碰見我李守杰這麽個百年不遇的、能一次送她七八次高潮的神炮手,即使不滿足她的物欲,滿足她的性欲也可以考慮交往一下。
  但可惜,那時我已經愛上了C女,又一度和D女周旋。咱這神炮手畢竟是單管加農炮,又不是多管火箭炮,一炮打倆都吃力,再伺候個同樣百年不遇的性交永動機,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盡管多少有些留戀跟A女的瘋狂性愛,但我還是管住了自己,沒去占這個便宜。
  一年多不見,A女看上去更憔悴了:雖然還殘存點姿色,但跟2005年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女人到了35∼40歲期間是個加速折舊期,那是一年一個樣。特別是A女這樣夜夜沈迷于性,日日渴望于財的女人,終日在焦慮和不滿足中煎熬,衰老得更快。
  原先若隱若現的眼袋,此時已經遮都遮不住了,眼睑下方也出現了脂肪球,臉頰上的肌肉開始下垂塌架,把原本圓潤的鵝蛋臉型一邊一個弄出倆淺坑來。
  當然,靠著天生麗質的底子,整體而言A女還算是風韻猶存的女人,只不過是中年女人。
  不過畢竟是一年多沒見面了,我還是有點吃不準,只能說有八成把握是A女。
  疑似中的A女和她兒子,站在離我三四個人遠的座位邊。再看那小屁孩,個子長高了一截,長相跟從前也有點變化,但依舊是副吊兒郎當的相。
  見到皮皮,我又多了一分把我,現在九成是他娘兒倆。
  A女娘兒倆沒有發現龜縮成一團的我,依舊在談論著什麽。我則屏息側耳傾聽,透過噪音半猜半聽他們的談話。
  只聽小屁孩抱怨道:“今天那個張叔叔太小氣了,一件羽絨服(?)才兩百多都舍不得掏。”
  “別亂說,你今天已經要得不少了。”
  “那怎麽了,以前李叔叔一天就花了好幾千呢,錢沒了人家刷卡也給買。這個張叔叔比李叔叔窮多了,媽,你干嗎不找李叔叔,找他啊?”
  “你別亂說。”
  “怎麽啦,你自己算算,他今天花了一共不會超過三百塊(?),一頓飯才一百多塊,連個澳洲大龍蝦都舍不得點。”
  “龍蝦太貴了。”
  “那人家李叔叔那時候怎麽就點了鮑魚呢?一點也不誠心。”
  “小孩子家別胡說。”
  “誰胡說了?哼,咱們走連送不送一下,真小氣。”
  “那是張叔叔沒車。”
  “沒車怎麽啦,沒車總得給個的士錢吧,害得咱們還得擠公交車……”
  我靠!沒錯,絕對沒錯,就是她娘兒倆!聽到這里我已經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要不是她倆,我李守杰三個字倒過來寫!小屁孩嘴里刷卡點鮑魚的李叔叔,不就是本人嗎?
  真沒想到,居然在這種場合與A女重逢。看來,A女已經把她識人看相的標準,全盤傳授給皮皮了,小家夥顯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幸虧那時我當機立斷,來了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否則的話,要真跟A女成了,那小屁孩一日千里的物欲,絕對會把我壓成肉餅。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更加龜縮了,生怕她倆認出我來,以至于恨不得從車窗上跳出去逃之夭夭。
  A女沒有再回答小屁孩的話,而是輕輕歎息了一聲。她的目光向車窗外望去,過了一會兒又往車內掃。見她往我座位這邊看,我連忙閉上眼睛假寐,腦袋再次往羽絨服里縮了縮,心里一個勁求菩薩保佑別讓她認出我來。
  我知道她肯定看到了我,這個曾經被她感動過,對她迷戀過,差點決定娶她做老婆的人。但她肯定認不出我來,因爲我大半個腦袋都龜縮在羽絨服里。而且,她肯定也想不到,那個曾經看上去意氣風發的男人,怎麽會淪落到跟她一樣坐公交車的地步。
  想到這里,我又閃出那個頑固的念頭:甚至,當時選了A女也行?起碼后妻還能好好地活著。又一想,不行,還是不能選她,選她就輪到我沒命了:身體得被她掏干,還有財産,也得被榨干。而聽到A女那一聲歎息,我又不由得産生了一絲恻隱之心。
  而聽到A女那一聲歎息,我又不由得産生了一絲恻隱之心。
  A女啊A女,抛開你和你兒子的物欲不談,其實你也算個懂風情、能過家的女人,年輕時長的也真不錯。可你怎麽就管不住你的物欲呢?貪如水,不遏則滔天;欲如火,不滅則燎原。你身邊的男人一茬茬換,今天張大哥,明天李叔叔,后天王大爺,每個男人都爲你在床上的風騷而傾倒,又都被你駭人的物欲所嚇跑,你怎麽就不汲取點教訓呢?一年前,你還算令人銷魂,現在,你還算風韻猶存,但以后,你那些青春資本全部耗光了,你又怎麽辦?
  唉,物欲這個東西人人都有,包括我李守杰自己。但是,女人的物欲普遍比男人強烈許多。男人的消費行爲,多數是理性的、量入爲出的,在消費時會考慮投入産出比;但女人的物欲是感性的、不計代價的,甚至是無厘頭的。特別是,三十歲左右面臨危機的熟女,物欲更加強烈。
  眼前的A女就是這樣,她一個月只兩三千塊薪水,要養活自己和孩子,本來日子就緊巴巴的。但她滿腦子里充滿了對奢侈享受的渴望,買衣服總是盯著那些國際大牌,可又確實買不起,只能徘徊在櫃台上試了又試,那心靈受到的煎熬該有多劇烈!
  煎熬到一定程度,人就不能理智看待自己了,變成了瘋狂,不擇手段想滿足這些欲望。自己沒有能力,就去敲詐遇到的男人。即便是遇到了我,這個起初真的憐香惜玉,想給她一個小康生活的男人,她依舊管不住自己,以至于揮舞起宰人的刀。
  我想,她之所以會這樣,並不是她覺得我這個人不好,而是她的價值觀已經扭曲,她的靈魂已被物欲支配。她衡量男人愛不愛她的標尺,不是這個男人肯爲她計劃什麽,承擔什麽,而是這個男人肯不肯爲她花錢。
  A女並非特例,現在不少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A女的影子。這是在物欲時代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的悲劇。其實這種衡量標準是很蠢的,作爲男人我很清楚,男人愛上女人的真正標志,是肯不肯爲她負起責任,願不願履行伴她一生的莊嚴承諾。
  一擲千金和一諾千金,性質截然不同。億萬富翁對高級妓女可以做到一擲千金,但絕不會一諾千金。
  當然女人們也會抱怨,說現在的男人也不可靠,他們可以隨隨便便地許下諾言,過后就忘得一干二淨。沒錯,物欲時代成長起來的男人一樣難以免俗。但問題是,別人犯下的錯誤,是你自己犯錯誤的理由嗎?
  古人云:知足常樂,無欲則剛。人這一輩子就幾十年,能衣食無憂、健康平安足矣。欲望永無止境,欲望越膨脹,人就越貪婪,越痛苦,越焦慮,越勞累,越醜陋,越卑微,越可怕。人啊,有多大能力享多大的福,對不屬于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些東西,何必總拿它來折磨自己呢?
  想到這里,我也歎了口氣。沒辦法,人只能自己拯救自己,我無力拯救A女。雖然目睹她日漸衰老的容顔,得知她至今仍焦慮漂泊的現狀,心里還是微微有點痛,但我不打算再當什麽人的救世主了。更何況,我眼中的拯救,和她眼中的拯救,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公交車又走了幾站,娘兒倆下車了。A女家並不在這一站,看來她倆還得轉車。
  等母子倆走到后車門,我才把龜縮在羽絨服里的腦袋伸出來,長長舒了口氣,扭頭目送她的離去。
  凝視著A女的背影,忽然,我覺得自己哀憐她們很是好笑,其實我自己的處境能比她好多少?不,甚至比她還悲慘,還可憐。起碼她每次跟男人約會都還帶著希望,而我呢,只有絕望……
  我這人一貫磨叽,再加上是搭公交來的,更是晚的不得了,F女已經在那里等我一段時間了。因爲過年,天又冷,我進去時餐廳里人不多,所以沒怎麽費勁,就找到了正坐在桌旁,半低著腦袋用小锉刀修理指甲的她。
  “對不起,請問您是小蘿莉吧?”我彬彬有禮地問道。
  小锉刀停住了。接著,一張如同范冰冰一樣的白嫩小尖臉仰起來,看著我,嚴肅認真地糾正說:“我不是小蘿莉,我叫羅麗麗。”
  “呵呵,那差不多……”見她介意我這麽叫,我趕緊把水攪渾,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不一樣,小蘿莉是指十六七歲以下的女孩,可我已經二十四了,我是成熟女性。”小蘿莉依舊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那,你是李大哥嗎?”
  “呃……我是李守杰。”見她這麽嚴肅,又確實比照片上漂亮好多,我有些手足無措了。唉,老毛病又犯了,只要一見漂亮女人就渾身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呀,你。”小尖臉倒是挺大方,一邊說一邊收起了小锉刀,放到一個紅色的小皮盒子里:“都等你半天了。”
  “對不起……我攔不到車,坐公汽來的。”我跟小品《警察與小偷》里的陳佩斯似的,邊四處掃溜邊往下坐,就是不敢看那張CJ的小尖臉。心想,看來準是軍子這家夥打算挑了她當女秘書的,只是看我鳏寡孤獨挺可憐,就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先讓給我上了。
  “啊?你沒車呀?”小尖臉很詫異地問道。
  “嗯,是呀。”我對她的詫異一點不感到奇怪。這年頭,男人沒個車,那就跟沒有老二一樣,讓人不由得另眼看待。本想解釋一下爲什麽沒車,一想算了,說那麽多廢話干嗎。她要是看不上我更好,省的我左右爲難。
  “那你是什麽公司的副總啊?”小尖臉繼續發問。聽她的口氣,意思是你連個車都沒有,還挂著個副總頭銜,你們那公司估計也就一個正總,一個副總,唱東北二人轉的吧。
  “是億銀科技公司,搞IT的。”我如實答道。雖然小尖臉的口氣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轉念一想,唉,人家一個二十四歲的大閨女,憑啥看上我這鳏居的半老頭啊,還不是圖個高起點,關心些物質條件也正常。
  但是談話到了這個份上,就談不上好感不好感了,只是一問一答,列物質清單了。
  “哦,億銀公司……好像耳熟诶……”很顯然,小尖臉打開了她的數據庫,試圖在里面搜尋“億銀公司”這個文檔。
  “嗯,在業內還算有名氣吧。”我急忙捍衛我們公司的光輝形象。看不起我李守杰沒什麽,看不起我們億銀公司可不行,我可是模范員工。
  “哦……對,我聽說過的。按說你們公司也不算小啊,你怎麽沒車呢……”小尖臉滿臉懷疑,然后不等我解釋就給出了答案:“你肯定是環保人士”。
  “呃……算是吧。”見她慷慨地送我這麽頂高帽戴,咱就順著竿子往上爬,冒充一次高尚的環保人士吧。
  “我最欣賞環保人士了,有責任心,肯定也有愛心。”小尖臉高興了,誇了我兩句,然后語氣一轉:“不過,咱們結婚以后你就不能再環保了啊,那生活多不方便……起碼得給買我一輛,我要紅色的跑車。”
  我昏,我他媽跟你才說了不到十句話,居然連結婚以后怎麽安排我的錢都想好了?這幫80后,腦子里成天想什麽呢?
  于是我不做聲。
  “咱們去取餐吧?”見我不吭氣,小尖臉提議道。
  “哦,好,你先去,我幫你看著包。”我趕緊獻殷勤緩和尴尬氣氛,瞟了一眼她放在座位上的乳白色坤包,心里納悶這妞的包可真他媽大,都快趕上旅行箱了。要是整天拎著這玩意出來混,累不累啊?
  “好啊,那我先去啦!”小尖臉滿臉高興,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座椅。
  我忍不住看了看小尖臉的背影:她穿著一件乳白色的、帶狐狸毛領的中長外套,一條藍色牛仔褲,一雙白色尖跟漆皮長筒靴,靴子口上還有幾個皮穗,隨著她的蹦蹦跳跳來回晃動。這一身,看上去真有點像只小白兔,呃,不,大白兔。不過,她的身材確實很好,特別是腿,雖然穿著靴子牛仔褲也能看得出來,那是一雙美腿。
  看到這里,我不禁有些自責。我他媽怎麽總是這麽色呢?不,我不該去看別人的腿。后妻的腿我真的願意看一輩子,誰的都不看。
  于是,我點了一枝煙,閉上眼睛抽著。又想,靠,這哪里是相親啊,這簡直就是帶女兒出來玩。
  這家餐廳在晚餐時分,總是會有鋼琴演奏。平時沒怎麽注意,而今天突然感覺到,這琴彈得實在太好了,悠揚的琴聲,就如同溪水一般,淌進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尋聲望去。
  自助餐廳的正中央,有個女孩正坐在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旁彈奏,側面對著我。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彈鋼琴的女孩,發現她其實也挺漂亮的: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還有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隨著身體的顫動而飄動著。
  這個女孩子的外貌,忽然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但一下又想不起來,她究竟什麽地方,讓我産生了這種感覺。只得一邊抽煙,一邊聽琴,一邊繼續盯著女孩看。
  一曲奏罷,女孩換了一首,那旋律傷感而纏綿。
  我一邊聽琴,一邊拼命回憶,這女孩究竟長得像誰?想啊想啊,忽然,我想起來了,她像十幾年前在機關工作時,那個請我看電影的女孩。
  唉,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是否還記得我,這個曾跟她一起看了場電影的人?
  每段感情都開始于難忘,結束于忘記。
  但,一切曾經的發生,又怎麽可能會忘記?
  時間究竟是會沖淡感情,還是會將感情刻在心底?
  我並不清楚彈鋼琴女孩演奏的曲子叫什麽名字,只是隨著她的琴聲,思緒回到了1996年春末夏初的那個中午。當時,我和那女孩一起吃午餐,她看到我偏食,就把自己盤子里的青菜給我挑了不少過來。還有那場名叫《變相怪杰》的有趣的電影,還有我隨后的內心掙扎,還有對她的逃避,還有她哀怨的目光……
  我默默地回憶著這份被封存了很多年的感情,一絲淡淡的憂傷湧上我的心頭。十年如一夢,如果我當初選擇了她,那麽我將不會經曆那麽多悲歡離合,我會和她生活在幸福之中,我們擁有很純很純的感情,還有十年積累起的親情。
  那樣,后妻也就不會與我相識,她會好好地活著。盡管我不認識她,不曾擁有她,但世界上仍然會存在著那個如花般美麗的生命。她會站在她辦公室的玻璃窗前向外張望,或許看到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匆匆而過的我,或許看不到。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著,好好地活著,帶著她的驕傲,她的靓麗,點綴著這個灰色的世界。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又眼眶濕潤。爲了控制情緒,我猛抽了一口煙,把它深深吸進肺里,再用力吐出來,仿佛它能帶走我心中感傷和痛苦。
  煙霧缭繞在我的眼前,回旋在我的頭頂。我擡起頭,凝望著四散飄去的煙霧,心頭猛然一顫。隨著煙一般飄渺的旋律,以及琴聲的每一個觸點,迸出了一句詞,接著又是一句……
  
  隨著琴聲,等候
  思緒像煙一樣飄遊
  伴著,淡淡的哀愁
  想起和你相識的時候
  
  那唇,那眸
  就像水一樣的溫柔
  那情,和你的愛
  甜美如甘醇的酒
  曾經想把它一飲而盡
  甜美如甘醇的酒……
  
  那雨,那風
  平靜的心被你吹皺
  那云,和那些霧
  就像我們年輕的時候
  
  十年后,再回首
  仿佛又看到你清澈的眸
  盡管,我知道這曾經的一切
  早已離開我遠走……
  
  那苦,那痛
  就像經曆了一場夢
  那哀,和你的淚
  永遠印在我的心頭
  
  愛悠悠,恨幽幽
  多想回到我們年輕的時候
  想追回,那一切
  撫平傷痕和你手牽著手
  
  我知,這只是幻想
  時光永遠不能再倒流
  伴隨,淡淡的遺憾
  飲盡這一杯苦酒……
  
  正在真魂出竅的時候,小尖臉取餐回來了,看到我在失神地望著空中發呆,好奇地問:“诶,李大哥,你看什麽呢?”
  “呃……沒看什麽。”我慌忙從回憶里拔出,掩飾道:“這首曲子非常好聽,可是我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哦,這首啊,這首曲子叫Tears,是很好聽。”小尖臉輕松地給了我答案。
  “哦,Tears,眼淚,不錯。”我自言自語道。
  稍后我也去取餐了,取了幾塊烤牛肉,幾塊烤羊排,幾塊烤鴨。把盤子放在桌子上,我坐下,開始吃了起來。
  “诶,你盤子里怎麽都是肉啊?一點青菜都沒有?”小尖臉突然詫異地問道。
  “哦,我從小就不怎麽愛吃青菜,喜歡吃牛羊肉,呵呵。”我笑了一下,回道。
  “啊?你該不是回民吧?”小尖臉依舊滿臉詫異,神情似乎緊張起來。
  “呃……不是。我只是偏好吃牛羊肉,豬肉也吃,但吃得少。”
  “哦……”看得出來,小尖臉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那不吃青菜的習慣可不好,營養要均衡,來給你點青菜吧。”
  說完,她把自己盤子里的青菜給我挑了一點。
  看著她給我挑菜,忽然我的心底被輕輕觸動了一下,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機關工作時那個女孩。當年,她就是這樣,說我偏食的習慣不好,然后給我挑了些青菜。
  于是,我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大白兔那張小尖臉。她的眼睛可真大,真清澈,就和當年那個女孩一樣,清澈的像一池春水。
  當然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夥子了,她也不是那個女孩。
  想到這里,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中。這時我又發現,她盤子里除了點基圍蝦,剩下的差不多都是青菜,真是個食草動物。心想,花一百塊錢來這兒吃一肚子青菜,你丫虧不虧啊?又一想,靠,她虧個屁,反正是我買單。
  兩人就這麽“啊呃诶哦”地邊吃邊聊,小尖臉很詳細地問了我的職位,收入,住房情況,越聊越顯得興奮。
  我沒什麽胃口,勉強吃了幾口就開始抽煙。一邊吞云吐霧,一邊看著她洋溢著清純笑容的小尖臉,回答她的各種問題,忍不住想:“唉,年輕就是不一樣,單純啊!都單純到了只剩下物質的地步了。”
  吃完飯,小尖臉弄了一杯冰激淋吃。又跟我聊了一會兒,小尖臉忽然問:“大哥,你《仙劍》打到哪一級了?”
  “什麽?”我瞪大了金魚眼看著小尖臉,一臉詫異。
  “《仙劍》啊,怎麽,你沒玩過?”小尖臉也一臉震驚,那表情就像得知一個法國人不知道拿破侖,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似的:“你不是搞IT的嗎?”
  “我搞IT也不玩遊戲啊?”我解釋道:“我年輕時玩過幾天遊戲,過三十以后碰都不碰了。”
  “那多沒勁啊。”小尖臉郁悶地評論著我乏味的生活:“以后咱倆一起玩吧。”
  “不行,我不干。”終于發現一個讓她討厭我的理由了,我連忙抓住機會:“我這輩子都不會碰遊戲,那玩意叫玩物喪志。”
  “那好那好,不強迫你,以后我玩《仙劍》,你做飯給我吃。”小尖臉一句話,就把我好不容易才創造出來的、鄙視我的機會錯過了,繼續憧憬起未來的幸福生活。
  操,你玩遊戲我給你做飯?給你做夢還差不多。你以爲你真是范冰冰啊?我看你是犯病病。
  想到這里,我按了桌子上的指示燈召來了服務生,說道:“買單!”
  想到這里,我按了桌子上的指示燈召來了服務生,說道:“買單!”
  聽我說要買單,大白兔從她那碩大無比的包包里拿出了一面小鏡子,又拿出一只口紅,拔下蓋子,對著鏡子認真補了幾下口紅。
  那口紅是粉紅色的,她補完后又抿了抿嘴。接著,起身戴好了乳白色的無檐軟呢帽,又戴上一雙乳白色的羊皮手套,看上去更像一只大白兔了。那小尖臉被呢帽一襯,越發顯得挺可愛挺CJ的。
  看著那頂白帽子,我心想:上邊要是再有倆長耳朵,丫就能演《小兔乖乖》的童話劇了。不過,丫要是出演小白兔,那大灰狼非得姚明來扮演不可。要是讓潘長江來演,那估計就不是狼吃兔子,而是兔子吃狼了。
  女士優先,我請大白兔走在我前面。出門時對著玻璃的反光一看,靠,她穿著高跟鞋幾乎跟我一樣高,只是比我可苗條多了。
  我和她並肩走到大街上,爲她攔了一輛車讓她上去。誰知她上了車,問道:“你怎麽不上來啊?”
  “我要回家了。”
  “是啊,咱們不是回家嗎?”大白兔又驚詫了。
  “……”我無語,心里納悶她這是什麽意思?
  “快上來啊。”見我呆站著不動,小蘿莉伸出半個身子來把我拽進去,然后緊緊靠在我的肩頭,問道:“你是住左家莊吧?”
  “是啊?”我還是沒搞明白她要干嗎。
  “師傅,咱們去左家莊。”小尖臉對出租車司機說道。
  什麽?去左家莊?回家?這是哪跟哪兒啊?難道她想跟我回左家莊?靠,這叫什麽事兒?我他媽什麽時候答應你左家莊成了“咱們家”了?
  想到這里,我一陣郁悶,想說她兩句,但看到做小鳥依人狀的小尖臉,又有些于心不忍。以前第一次見面上床的時候也有,比如和D女,但還從沒第一次見面就“夫妻雙雙把家還”的。再說了,我根本就沒有搞女人的欲望,何況是個比我小一整輪的蘿莉,向人家下毒手自己都覺得于心不忍。
  想到這里我終于痛下決心,對大白兔說:“不行,我今晚得回父母家,年還沒過完呢,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你住哪兒?”
  “我住租的房子啊。”見我準備甩開她,大白兔有些不高興了,撅著個嘴嘟囔著:“這幾天我合租的夥伴家里來人,吵死了,我不想回去。大哥你就讓我住你那幾天吧,你回父母家也沒關系,只要能上網就成。你看我連內衣化妝品都帶來了。”
  說完她費勁地向我揚了揚手里拎著的包包。這時我才明白,那個包包爲什麽出奇的大。
  “那……怎麽行?咱們又不熟。”我連忙攔駕,心想今天可算碰上個“自來熟”,這可怎麽辦?合著怎麽都甩不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嘛。”大白兔一臉的企盼。
  看著那張充滿期待的小尖臉,我不由得又心軟了。唉,我這人就這毛病,總是不好意思拒絕女人,連B女那個惡心的老八婆我都賠了一晚上時間跟她磨叽,更別說長著這麽一張小尖臉的大白兔,實在張不開那嘴。算了,就從了人家吧?反正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丫偷我東西,值錢物件都在保險櫃里鎖著呢,也不怕丫撬開。
  想到這里,我只好垂頭喪氣地回答道:“好吧……”
  “哦耶!”大白兔爆發出一聲歡呼,隨即響亮地親了我臉頰一下。
  我一摸,靠,一手的口紅。
  把她送到我左家莊的家,怕這半夜孤男寡女的恐怕又要出事,趕緊跟她簡要介紹了一下房屋、家具、電器、衛生間情況,拿了電腦包就準備閃。
  走到門廳里,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叫了我一聲:“守杰,你等等我。”
  那一刻,我突然有種觸電般的感覺,仿佛聽到了后妻的聲音。于是,我詫異地扭身朝后看了看。
  不,不是后妻,是大白兔。她站在我的身后,撲上來送給我一個吻。
  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她吻到臉蛋上了。一邊覺得這妞熱情的有點莫名其妙,一邊暗自告誡自己:不,我不能干對不起后妻的事情。然后,我猛地一用力,把她從我身上分開了。
  她的眼睛盯著我的眼睛,清澈得跟一汪水一樣。不知爲什麽,我一看到這雙眼睛就不由得心里發虛。
  我緩了緩神,把目光從她眼睛上移開,對她說:“你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等電梯來到的時候,我忍不住朝后望了一眼,大白兔還站在樓道里,目送我離開。
  出來后,我伸手攔了一輛車,師傅問我:“去哪?”
  去哪?我他媽知道去哪?我四處都是房子,但又無家可歸。又想了想,說:“去酒仙橋吧。”
  又是很久沒有回來了。我打開燈,屋里的陳設依舊保持著原樣,只是地上已經又積了一層灰。
  我放下電腦包,走進次臥——以前和后妻第一次有肌膚之親的地方。我點了一枝煙,靠在床頭上,又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那回憶是美好的,那回憶是痛苦的,那回憶是天堂,那回憶是地獄。如同坐過山車一般,我在美好與痛苦、天堂與地獄的反複穿行中,不知不覺又一次淚流滿面。
  我從床頭櫃里翻出一張面巾紙,擦了擦眼淚和鼻涕。這盒面巾紙也是亡妻生前親手買的,自從她搬到我團結湖的房子后,再沒人動過。
  接著,我又走到了亡妻的衣櫥里,找到了她曾經穿過的那些衣服,長久地,深深地嗅著,回味著她的氣息。我突然感覺到,整個房子里都是她的氣息,她的影子,她無處不在,她陪伴著我,卻又不肯讓我看到,不肯跟我說話。
  人生就是這樣一場夢,孫倩走了,可她用過的東西卻都還在。哪怕是一件衣服,一雙鞋子,甚至是一盒面巾紙,此時都似乎附著了她的靈氣,讓我思念,讓我感傷,讓我唏噓。
  抽完煙,我開始清掃房間,一點點把地板拖干淨,把家具擦干淨,就連屋里的小擺件,擦拭過后都要按照原樣擺好,哪怕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我不停地忙碌,打掃著這間再不會有人住的空房子。這樣做沒有意義嗎?不,有意義,這是亡妻的房子,房産證上還寫著她的名字,我幫她整理房子,她肯定會高興的。
  忙到后半夜,才算把每個角落都清掃完畢,連吊燈都擦拭了一遍。
  我精疲力竭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關掉吊燈,把台燈壁燈都打開,房間里頓時充滿了溫馨雅致的氣息,就像我第一次到她家做客一樣溫馨雅致。
  呆坐了一會兒,我感覺口渴,就到廚房里燒了一壺開水。我第一次到后妻家里做客,她就用那個壺給我燒了水,那壺上似乎還帶著她的氣息。我緊緊握住水壺的柄,那可是她曾經緊握過的啊,握住它就像握住后妻的手。
  我泡了兩杯茶,一杯用一次性紙杯,一杯用后妻以前用的象牙瓷杯,放在茶幾上,一個人靜靜地回想著、模仿著,以前跟她坐在一起長談的景象。
  要是能夠換回時光倒流,讓我再體會一次與后妻相聚的感覺,哪怕讓我少活二十年,不,三十年,我都心甘情願。
  想到這里,我忽然很后悔,當初爲什麽同意把后妻下葬。早知道我只能像現在這樣,靠憑吊她用過的東西來思念她,就不如把她留在家里,每天守著她,跟她說話……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迷離中我又回到了她的辦公室。我看到穿著杏色短裙和魚嘴高跟鞋的她向我走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驕傲地向我揚起小臉;笨頭笨腦的我滿臉油汗,緊張地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才醒來。醒后才發現,自己昨夜原來是和衣而臥,就在沙發上睡了一宿。大概是因爲流淚的緣故,眼角有好多分泌物,粘得連眼睛都難以睜開。我用手把它摳掉,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洗臉時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
  這大半年,我老多了,額頭與眼角的皺紋越來越深,臉上也有點橫肉,看上去真不舒服。又想到,以前亡妻就經常站在這面鏡子前梳妝打扮,而今卻人去樓空,更是覺得淒涼。
  洗漱完畢,我拿了電腦包準備返回左家莊家里。臨出門,又忍不住返回各個房間看了一遍,忍不住再次摸了摸亡妻穿過的衣服。這才走到門口,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說:“我回去了,過些天再來看你們。”
  我所說的“你們”,就是后妻的房子,還有房間里的沙發,茶幾,茶杯,水壺,床,衣服……這些本無生命的東西,卻因爲見證了我和后妻的愛情而在我心中有了崇高的地位。今后,我會一直小心守護著它們,直到我與后妻在天堂里重逢的一天。  
  我回到家門口,按了按門鈴,沒人應。自己掏出鑰匙開門進屋,房間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大白兔呢?走了?這丫頭,走了連聲招呼都不打。不對,怎麽靴子還在這兒?靠,丫該不會還睡著呢吧。
  我放下電腦包換了拖鞋,走進客房,床上沒人。又到了主臥一看,丫竟然……舒舒服服地睡在我的床上!
  靠,這丫頭也太把自己當主人了吧?
  大白兔仍舊沈浸在甜美的夢鄉,嘴角似乎還挂著一絲微笑。本想叫起她,但看她睡得那麽香甜,也有些不忍心。于是我返回客廳,抽了一枝煙,又覺得肚子有些餓,就燒了壺水泡了一碗方便面自己吃;又爲大白兔拿出一碗放在桌上,等她醒來自己泡吧。
  這時手機響了,一接,是D女打來的。D女問:“守杰,昨晚和小羅見面了?”
  “你怎麽知道的?”我反問。
  “小羅昨晚跟我打了電話了啊,你對她感覺怎麽樣?”
  “怎麽樣?不怎麽樣……這丫頭是個自來熟,臉皮那是相當的厚,當晚就粘著跟我回家,害得我有家不能歸,在外邊過了一夜。我覺得這丫頭有點怪怪的,不知道她腦子里都想的啥,跟我沒說十句話就要我給她買跑車,還說以后她打遊戲我做飯,操,真是有病吧!這幫80后,我真搞不懂,大概我是太老了,接受不了新新人類觀念了?”
  D女在電話里笑了一陣,然后說:“我不也是80后嘛,以前你怎麽沒抱怨過我啊。”
  “你?你不一樣,我跟你感覺不出代溝來。但是她不行,我跟她一起,感覺自己簡直是在跟外星人交流。我說前門樓子,她說胯骨軸子,我搞不懂她,她也搞不懂我。”我如實說出了對大白兔的評價。
  D女還在笑,接著說:“守杰,其實呀,這個小妹妹人不錯,我跟她共事大半年了,她有什麽心事都跟我說。她呢,是有些貪玩,人家也是大城市長大的獨生子女,從小嬌生慣養的;但她本質不錯,人很善,跟她出去逛街啊,見到乞丐什麽的她從來都會慷慨解囊,坐地鐵公交車見到老弱病殘孕,她都會主動站起來讓座。守杰你不是常說以小見大嗎,這些小事情其實挺能反映一個人的愛心和本質的。”
  “那她一見面怎麽跟我說那些廢話。”我是指大白兔對我物質方面的過分關注。
  D女智商也不低,一下子猜出了我那句話的意思,就說道:“唉,守杰,你不想想啊,她跟我當年一樣,一個小姑娘在北京漂著,沒親沒故的,還不是想找個靠。我當年嫁給我老公,跟她的想法其實差不多,所以我特能理解她。我老公那樣我都嫁了呢,何況是你,還算個好男人。以前我跟她介紹你的時候,把你吹得天花亂墜的,簡直就是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的成功好男人的典范,小姑娘信我啊。再加上你這人又磨叽,老是拖著不見面,我也怕這事黃了,天天在人家耳邊說你好話,把人家的胃口吊起來了,盼著跟你見面都望眼欲穿了。”
  “靠,不至于吧,她不過二十多歲,花骨朵正開的豔呢,正是屁股后頭一幫人追的年紀,沒事干嗎纏著我這個鳏居的半老頭啊,再說我又不是大老板什麽的。”我還是滿腹疑惑。
  “诶,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你根本不懂我們80后女生的愛情觀,在我們眼里,你是不是大老板根本無所謂,我們喜歡的是一個男人自身的魅力,他的內在,他給我的感覺。他可以老,可以窮,但必須讓我有感覺。就像我,第一次跟你見面我就喜歡你,就信賴你,就願意跟你上床,而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有沒有車,有沒有房,我都不在乎;甚至不在乎你怎麽看我,不在乎你以后要不要我。”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心想,唉,這種單靠感覺的愛情觀,可是太容易被傷害了,我當年吃虧就吃在第一次的感覺上了。
  “還有啊,緣分這東西呀是天注定的,追的人再多,最后花落的只是一家。”D女接著說:“年輕怎麽啦,我老公倒是年輕,能怎麽樣?這你得感謝我啊,我這幾個月是她的知心大姐,她對你的認識啊,全都從我這來的,基本上把我對你的看法,對找男人的看法,全都傳授給她了。哦,還有,昨晚人家那麽熱乎跟你回家,你以爲人家真是迫不及待想獻身嗎?不是啊,那是我跟人家吹你,說你是個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做事特別負責,不信跟你回家試試,你絕對不會動她一指頭。人家聽了我的慫恿,昨天主動纏著跟你回家,實際上是最后一次試探你的人品的。只是我不知道她留了個心眼,不信你去翻翻她的包,人家連剪子水果刀什麽的都備好了,準備萬一要是你猙獰了自衛用的。結果你那麽君子,人家心里別提多高興了,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報喜,把我手機都打沒電了……”
  靠!原來是這樣!聽到這里我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幸虧本人沒打算辣手摧花,要真是不小心露出了衣冠禽獸的猙獰面目,沒準現在正躺在協和醫院手術台上縫老二呢。
  談話進行到這里,忽然聽得里屋有響動,我知道大概是大白兔起床了,連忙收了線,轉身朝主臥方向隨口揶揄道:“喂,大白兔,太陽照到屁股上了,該起床了!”
  大白兔穿著一件粉白色的絲質睡裙,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哈欠連天地循聲走到餐廳,坐在我的對面。
  昨晚穿著厚厚的冬裝沒看清楚,此時我才清晰地看到她的身材。果然,軍子和D女都沒誇張,大白兔的身材確實很棒,除了胸小了點以外,細腰翹臀長腿,完全可以稱得上魔鬼身材了。特別是睡裙下面露出的兩條長腿,細嫩潔白,那感覺直逼后妻的雙腿。當然,還是差了一點,腿肚子的弧度沒有后妻的腿那麽優雅圓潤。
  看到這里我又有負罪感了,連忙轉移了視線,低著頭繼續吃方便面。一邊吃一邊說:“水剛才燒好已經涼了,你要泡面吃的話,自己去燒水吧。”
  大白兔聽話地灌了一壺水燒著,等水開的功夫坐到我對面,看著我,問:“你剛才叫我什麽來著?”
  “我叫你什麽來著?”我也納悶地自言自語道。然后想起來了,我剛才叫她大白兔來著。
  “爲什麽叫我大白兔啊?”大白兔盯著我問道。
  “我……”我自覺失言,連忙解釋道:“你昨晚一身上下都是白的,看著像只大白兔嘛,就那麽隨口叫了……不喜歡的話就不叫。”
  “我喜歡!”大白兔對我做了一個鬼臉,那小尖臉更加顯得CJ了。
  “哼哼,這只大白兔,看上去CJ,心里可一點不CJ,連閹割我的刑具都事先準備好了,還他媽的挖坑讓我跳。操,真是最毒莫過婦人心哪!”我心里暗自嘀咕著,直爲自己沒有被她的主動投懷送抱搞昏了頭而慶幸。
  我先吃完了泡面,點了一枝煙等大白兔,心里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麽辦。看樣子大白兔想在這里住上幾天,也行,正好我很久沒回團結湖那邊了,該去做下清潔了。
  想著想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大白兔那雙正捧著泡面碗的手上。她的手跟后妻是一個類型的,白嫩圓潤,手指細長。看到手,不由得又想起那次后妻說自己手適合彈琴,但是很遺憾父母沒有讓她學。
  “干嗎老盯著我的手看啊?我聽說過男人有戀足的,沒聽說過有戀手的。”大白兔忽然說道。
  “……”被她這麽一問,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操,你大哥我不僅戀足,而且戀手,戀胸,戀陰……反正有關漂亮女人的什麽東西都戀。慌忙中擡起頭看著那張CJ的小尖臉,她已經吃完泡面了,嘴角上似乎還殘留了點辣椒油的黃色痕迹。
  我只好連忙給自己圓場:“我覺得你的手指細長,挺適合彈鋼琴的。”
  “啊?你看出來了啊?”大白兔一邊擦嘴,一邊又驚詫了,兩只眼睛瞪得溜圓:“是啊,我是會彈鋼琴。”
  “是嗎?”這回輪到我瞪著一雙金魚眼驚詫了。
  “當然啦,我四歲起就學鋼琴了,都過了業余八級呢。”小尖臉撇撇嘴,不以爲然地向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內涵美。
  “哦,厲害厲害!”我倒是被她的話給雷了一下,連忙表示由衷的欽佩。雖然我並不清楚業余八級究竟是個什麽級別,但見她說得這麽自負,猜想肯定是有了不起的水平:“什麽時候有機會給我彈首曲子聽?”
  “那沒問題。”小尖臉浮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只是你得會欣賞,我可不想對牛彈琴白費勁。”
  操,怎麽說話呢這是?這小蘿莉的話還真趕得上趟,隨口就能刺我那麽一下,真是我的野蠻女……孩。不過,咱也不是白饒,畢竟也是從小受過熏陶,那點欣賞能力還是有的。
  于是我回答道:“你放心,你李大哥雖然長得沒你秀氣,心里邊也秀氣著呢,內秀你懂不懂?”
  “哦,是嘛?那還差不多。只是你這兒沒琴,我想獻藝都沒地兒。”看得出來,小尖臉也很想在我跟前露兩手。
  鋼琴我以前倒是有一架,珠江牌的,但那是爲女兒買的,離婚時給前妻了。后來跟后妻在一起時,后妻一直想再學鋼琴,我們準備再買一架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付諸實施,后妻就出事了。
  這時我突然有一種沖動,把鋼琴買回來,完成后妻的心願。
  我對大白兔說:“好,今天你陪我去挑架鋼琴好不好?”
  “真的?”大白兔又驚詫了:“是爲我買的嗎?”
  靠,你他媽想的也太美了點吧。我沒理會她,繼續問:“你會挑吧?”
  “當然會啊。”大白兔滿臉驚喜。
  “好,馬上洗臉穿衣服去,動作快點。”我掐滅了煙頭。
  根據大白兔的建議,我和她來到複興門中央音樂學院附近的一家琴行,大白兔開始選琴。挨個試了一遍以后,終于選中了一架大白兔認爲音色和觸感都最佳的鋼琴,當天就能送貨。
  選琴的時候,大白兔即興彈奏了一曲Secret Garden,彈得確實很棒,流暢而悠揚,令人回味無窮。
  談好了價錢正準備付錢,大白兔突然對老板說:“老板,你這里買琴不附贈樂譜嗎?”
  老板一怔,馬上說:“啊,贈啊,贈啊。”
  說完,從貨架子上擺放的一堆樂譜里抽出一本薄薄的樂譜來遞給她。
  大白兔翻了翻,似乎並不滿意,走到貨架另一端,那里有一些精裝樂譜,比較厚。她抽下來一本,對老板說:“我要這樣的。”
  老板面有難色,然后猶豫了一下,勉強答應道:“好吧……那種可是有點貴。”
  誰知大白兔一口氣抽出來好幾本,對老板揚了揚,說:“多給幾本吧。”
  老板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回答道:“我這里其實不贈樂譜的,這些樂譜我都是賣的,只是看著你想要,送你一本啦,多了可不行,那我虧大了。”
  大白兔卻不滿意這個解釋,撅著個嘴說:“我以前在那邊的英曼琴行買琴時,人家可是贈送了十幾本樂譜呢。”
  老板看了看我,又接著對大白兔說:“那是他們利潤厚啊,這位先生太會砍價了,把我利潤都弄得沒有了,沒賺什麽錢。”
  大白兔一聽,笑了,說:“老板,我也是搞銷售的,從來只有買錯的沒有賣錯的。這樣吧,也不勉強你……”
  說到這里,她數了數手中的樂譜,接著說道:“你給我這六本,我們就把這琴買了。”
  “那太多了……我賠了。”老板聽了她的話,露出了虧得要跳樓的神色,搖頭說道。
  大白兔卻也不管他,徑直對我說:“守杰,行了。”
  老板一邊開票,一邊咕哝著哀求說:“這位姑娘,行行好,給你兩本吧,六本太多了。”
  大白兔調皮地沖他笑了笑,回答道:“算了,老板,你該賺的錢也賺了,給兩本干嗎,那數字那麽二……湊個六六順多好,你順我也順,你再不答應,我要給你湊個發發發了。”
  老板一聽,這才轉悲爲喜,說:“行,托你吉言,就六六順吧,要不二位先回家,我待會兒給你們安排送貨。”
  我回答道:“沒事兒,我們正好在這附近逛逛,反正我們也沒車,你待會兒要送貨時我跟你們的車一起走。”
  琴是買了,但送到哪里?我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送到團結湖的那套房子里。那套房子我跟后妻共同生活了將近半年,留下的回憶太多了,以至于我很久不敢直接面對,自從搬到左家莊后就一次都沒回去過。盡管我好多次回后妻自己的房子里憑吊她,但思念這種東西,太強了神經也忍受不了,所以團結湖那套房子我一直心存敬畏,想去卻不敢去。
  而今天,我是爲了完成后妻的心願而來,那琴,不放到我們共同生活過的房子里放哪?
  從琴行出來,看著大白兔抱著厚厚一叠樂譜,我覺得挺好笑,就誇了她兩句:“真沒想到,你還挺會撇奶油呢,我跟他搞了半天價錢也沒搞下幾個錢來,沒想到你事后還來這麽一招。”
  大白兔挺得意地沖我撇了撇嘴,說:“你外行了吧,買鋼琴不買樂譜怎麽行,那不跟買汽車不買汽油一個理兒。”然后,她把手中的樂譜揚了揚,又說:“好幾百塊錢呢,干嗎不朝他要。”
  那幾本樂譜挺厚的,以至于大白兔不得不把它們抱在胸前。
  以往年輕時,我只要和女人在一起,是絕對不會讓女人拿東西的,會主動效勞,但是現在我不會這麽做了。原因是,我發現女人天生存在依賴性,如果養成習慣了會很麻煩。那時心疼前妻,一般我跟她在一起時會爲她主動拎包。但是后來,她把我爲她拎包當成了理所當然,無論我手里是空的還是本身拿著東西,她只要見了我,就會把她手里所有東西塞給我讓我拎著。甚至連兩人去超市買東西,買了米啊油啊水果之類的回家,她也會讓我拿全部的東西,自己做甩手掌櫃的。
  這似乎都養成習慣了,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哪怕自己一點不知覺,過一會就發現她手上的東西全跑我手上了。
  剛結婚時,單位分的房子不帶電梯,還是個八樓。有時去超市買的東西多了我一趟拎不完,她甯可讓我跑兩趟甚至三趟,也不幫我拎一下。可我也怕爬八樓啊,所以只好咬著牙一趟拎上去了。遇到這種情況,我兩只手都會被塑料袋勒成青紫色。
  一般情況下,我基本上是不吭氣的。但是有時,東西太重或者距離太遠,我也受不了,也會抱怨或者讓她分擔一些。但每次她都拒絕,而且還說“女人是用來疼的,你一點都不疼我”之類,有時我反駁,那男人用來干嗎的?她就又會說:“你一個大男人成天跟個女人唧唧歪歪的,你算是個男人嗎?”說實話,盡管我思維還算是條理的,但我跟她斗嘴的話,語速慢、反應也慢,永遠處于下風。
  后來遇到的A女,起初還僞裝得比較自覺,但在我爲她拎了兩回包以后習慣了,逛商場時又習慣于讓我拎包。想想也是,人都是喜歡被伺候的,而不自覺的人,對被別人伺候的生活方式更是夢寐以求。你主動爲她拎包,那豈不是正中下懷?拎一次就成習慣了,以后你再不拎人家要說你不紳士。
  D女是個自尊心特別敏感的女人,而且最不願意被人說成弱者,和她在一起從不讓我爲她拎包。后妻比較自覺,除了她試衣服時我幫她拿包,她試完之后一定會跟我要過來。后妻這個人不喜歡做男人的附庸,她自己能做的事她一定會自己做;而且她知道我作爲男人,她難以做到的事我肯定會幫她做,類似的默契存在于我們短暫的共同生活的每一個瞬間。
  所以,我以后不會再爲女士拎包了,你不傷也不殘,除了你確實做不了的事情我作爲男人應該幫忙,其他你自己能辦的事情,你自己負責。不是我李守杰不夠紳士,而是不自覺的女人太多了。
  在外邊逛了一會兒之后,老板安排的送貨車到了,給我們打了個電話通知我們,我們就跟著送貨的車來到了團結湖。
  大白兔不知道我還有這麽一套房子,下車后驚詫地跟在我屁股后邊問:“敢情你是地主啊?到底幾套房子啊?”
  我沒理她,默然自顧上了電梯。
  一走到這里我的心情就沈重起來,既讓我渴望,又讓我不敢面對的那些東西,都要出現在我眼前了。
  大白兔也隨著我進了電梯,見我不搭理她,也就順著眼睛站著,只是時不時用余光掃我兩眼。

  三十四、MyAll
  
  和你一同笑過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是和你一同哭過的人,你卻永遠不忘。
                             ——紀伯倫
  
  幾個月前,當我勉強打起精神重返人間生活,與陪護我的父母從團結湖搬走時,老媽把這里仔仔細細地清理了一遍,把沙發家具等都用塑料布遮蓋起來。所以幾個月沒回來,房間地板上雖然也積了一層灰,但總體還算干淨整潔。
  我指揮著送貨師傅把鋼琴挪到客廳一個空曠地帶的牆邊擺放好,跟人家道了謝,送走人家。
  然后,我走到琴邊,心里默念道:“孫倩,琴給你買回來了,以后你就能學彈琴給我聽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廳沙發后面那堵牆上。
  那上面懸挂著一幅畫,當初D女送給我和后妻的那幅工筆畫。
  目光觸及,我心頭忽然一顫,又想到了那首戴望舒的《雨巷》,回憶起當初聽后妻讀詩的情景,也回憶我們彼此直視對方,發誓永不分離。那些記憶啊,曾經是多麽甜蜜,可如今卻成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就像一塊沈重的鉛,壓抑著我的心口;也像一場破滅的夢,刺激著我的淚腺。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一樣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顔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我失神地盯著那幅畫。盡管畫上的兩個人,依舊依偎著在雨巷里前行,但后妻,就如詩中所言,靜默地與我漸行漸遠,消了她的顔色,散了她的芬芳。甚至,她太息般的眼光,她丁香般的惆怅。在雨的哀曲里,只留下我一人獨自彷徨,寂寞哀傷。
  我不敢再看,再想,連忙低下了頭。又忽然覺得渾身乏力,不由得退了一步,靠著身后的牆,勉強支撐著自己不至于倒下。
  大白兔看到我呆站在琴邊,靠著牆低頭不語,就坐在琴凳上,拿出買琴時附贈的幾本樂譜,問我:“現在想讓我給你彈什麽曲子?”
  她的問話,把我從那些痛苦的回憶里拉出來。我意識到對面坐著一個小蘿莉,于是連忙揉了揉濕潤的眼眶,掩飾自己的情緒。然后,長長出了一口氣,胸口覺得好受了一點,又想了想,問她:“你會彈《愛琴海的珍珠》嗎?”
  “以前彈過。”
  “那你彈彈看。”
  “那我得看看樂譜里有沒有。”
  大白兔翻了兩本樂譜,在其中一本里發現了那首曲子。于是她把樂譜擺好,開始彈奏。
  她彈得確實很好,似溪水般流暢,如云朵般飄蕩,令我的思緒不由得隨著她的琴聲又一次起飛,起飛,就像一只海鷗扇動著翅膀,暢遊在蔚藍的愛琴海上。
  在目光所及之至遠,一顆珍珠般的小島蔥蔥莽莽。那就是我人生的歸宿,那就是我心靈的天堂,那就是讓我魂牽夢繞的孫倩,她伫立在水的中央。
  但無論我怎樣飛,我都無法飛到近前,她猶如海市蜃樓,總是離我很遠很遠。我疲憊,我著急,我乞求,我哭泣;我想跟她擁抱,我想對她傾訴,可她總是可望不可及。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大白兔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是,她不懂得,這個五大三粗的老男人爲什麽會因爲一首曲子而淚眼朦胧……
  我意識到了自己失神失態,連忙從兜里掏出張餐巾紙擦了擦眼淚。
  大白兔猜到了肯定是什麽東西觸發了我對亡妻的思念,既沒有嘲諷,也沒有追問我哭的原因,而是輕聲安慰了我一句:“守杰,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樂觀一點吧。”
  說完,她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被她感動了,深深地感動了。
  我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軀,無力地滑到她的腳下,把臉埋在她的腹間,孩子一般地嚎啕大哭起來。
  好久沒有這麽痛快地在另一個人面前大哭了。以前懷念后妻,都是獨自飲泣,遇到有人時我都要掩飾自己的情感,哪怕對自己的父母,我也不願袒露太多。
  可是,在這個比我小一圈的女人面前,我卻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傾訴我對后妻的懷念。
  她撫摸著我的頭,輕聲安慰我。仿佛,她不再是曾經讓我討厭的大白兔,而是媽媽,姐姐,甚至孫倩……
  男人的外表是堅強的,但男人的心也是脆弱的;男人不僅需要發泄精力,還需要發泄情感。而她,接受了我發泄出的情感。
  我就那麽埋在她的腹間哭著,直哭到再沒有一滴眼淚,再沒有一絲力氣。
  她扶起我,扯開蓋在沙發上的塑料布,讓我半躺著;又跑到衛生間擰了一條毛巾,爲我擦臉。
  我盯著她的小尖臉,她也被我的恸哭感染了,眼睛里淚汪汪的,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
  安慰了我,大白兔說:“這地板挺髒的,都是灰,你先歇會兒,我幫你把地拖一下。”
  說完,她去衛生間擺拖布拖地了。
  我癱在沙發里邊,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她就是孫倩讓我尋找的另一顆珍珠?
  但是旋即,我否定了她。
  不,她不是。她太小了,她不可能再跟后妻一樣,跟我默契得天衣無縫。上帝把一個完整的人分成男女兩半,每個人只有唯一一個對應的另一半,有些人幸運地找到了,有些人不幸地沒找到。而最悲慘的,就是我這樣找到又失去的。
  所以,此生我不會再有真正的愛情,感動雖然有,但不是愛情,無法和亡妻相提並論。
  而且,這個小蘿莉跟亡妻在氣質上完全是兩類。看到她我無法想起亡妻,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取代亡妻在我心中的位置。哪怕我以后再找人,她也必須是我亡妻的一個化身,一個翻版。如果找不到,我甯可終生不娶。
  想到這里,我有勁了,站了起來。
  大白兔正在拖臥室的地,見我走進臥室,就說:“我剛才看到你的衣櫃里還有一些女人衣服,是孫姐的吧?”
  “是。”我不由得有些緊張。
  亡妻不在了,但她的那些衣服還在。當初,我媽怕我睹物思人,曾打算處理掉,被我強硬地阻攔下來了,就那麽一直放在那里。其中,包括她第一次遇到我時,穿著的那條杏色短裙,還有我們做愛時,她穿的那些情趣內衣,都原封不動地保存在那里。
  此時大白兔說她看到了,我緊張之余,又有些惱火。那是我和亡妻之間的秘密,你怎麽可以隨便窺探呢?
  我口氣有些不快,警告她:“你不該動那些東西。”
  “我沒動。”大白兔趕忙解釋:“不過孫姐她人已經不在了,這些東西你該處理掉。”
  “你放屁!”見她這麽說亡妻的遺物,我心里突然騰起一股怒火,剛準備讓她馬上滾蛋,但隨即又想到剛才她對我的那番安慰,也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后再說吧,現在別動。”
  “好吧。”大白兔似乎沒有注意到我情緒的變化,繼續拖地,又說了句:“我們那里有個風俗,那些東西對后來人不好。”
  “你老家哪的?”見她這麽說我忽然想起,居然一直沒問她的籍貫。
  “安徽的啊。”大白兔隨口答道。
  “安徽的?”我瞪大了眼睛。
  安徽人?
  她是安徽人!
  她居然是安徽人……
  靠!我那個極品前妻可就是安徽人啊,我他媽一提“安徽人”仨字就魂不附體,不由自主地會聯想起一連串可怕的事情:那一心一意研究馭男之術的極品丈母娘,那群摩拳擦掌嗷嗷待哺準備打家劫舍的七大姑子八大姨,那拿著性生活做要挾條件的性冷淡老婆……
  靠,靠,靠!我他媽怎麽這麽倒黴啊,怎麽轉來轉去又轉到人家安徽女人槍口上了?我他媽前輩子究竟對勤勞勇敢善良的安徽人民犯下了什麽不可饒恕的滔天罪行啦?
  到了這里,大白兔就可以直接GameOver了,哪怕她的小尖臉比范冰冰還尖也得Over,哪怕是她的鋼琴彈得比克萊德曼還棒也得Over,哪怕她的身材比辛迪·克勞馥還好也得Over。哪怕是讓我下地獄去,我都不會再重蹈覆轍娶一個安徽女人做老婆,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了。也許大白兔跟前妻不一樣,但很遺憾,我沒必要再去冒這個險以身試法。
  當然,她還是個小蘿莉,我們認識不過兩天時間,她也沒有像前妻那樣傷害過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像對待前妻那麽凶狠無情。我還是保持著表面的禮貌,但已經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也要讓她出局了。
  想到這里,我問她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你宿舍啊?”
  大白兔還不知道,我這個IT人士已經把她直接T出局了,邊拖地邊說:“我那合租夥伴親戚要到過了十五才走,我想十五以后再搬回去。這之前咱倆好好發展發展,覺得合適了我回去把房子退掉,不走了。”
  那怎麽行?老子都把你給Over了。
  于是我說:“那不方便吧……再說了,我根本沒從你孫姐去世的陰影里走出來,我不想再開始一段。”
  “沒事兒,我會等你走出來,無論多久。”大白兔突然停下來,小尖臉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著我看,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
  媽的,她的眼神爲什麽這麽清澈?這雙眼睛,不由得讓我剛剛硬起來的心腸又軟了下來,實在沒法直接開口請她滾蛋。
  見事已至此,我只好不再提趕她走的事情了。但同時決定,絕對不能逾越底線,絕對不能創造逾越底線的機會,絕對不能給她任何粘上我的口實。
  所以,左家莊那套房子你老人家就先慢慢享受幾天吧,這幾天我住團結湖算了。媽的,你這種行爲該叫什麽來著?對,他媽的這叫鸠占鵲巢。
  打掃完房間,天已經完全黑了,快過了吃飯的點。爲了表示感激,我帶著大白兔一起出去吃飯。
  上了的士,大白兔問我:“咱們去哪兒吃啊?”
  我隨口答道:“到東總布胡同那個川……”
  說到這里,我后悔了,那是以前跟亡妻常去的館子,怎麽就下意識地說出來了呢。
  正想反悔,大白兔卻歡呼道:“太好了,我就喜歡吃川菜!那家館子我去過,味道做的可地道呢!”
  靠,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連反悔的余地都沒了。
  唉,我這人就這毛病,怎麽都改不了,不會拒絕人,特別是漂亮女人。
  無奈中,只得和她一起來到了與亡妻常去的那家川菜館。
  進門時,我有意扭著頭不去看和亡妻常坐的那個靠窗戶的餐位。
  但我管得了自己的頭,管不了自己的心,眼睛還是忍不住朝那個位置瞟了一眼。
  那里坐著一對年輕的情侶,女的正情意綿綿地爲男的夾菜。
  幸福的人兒啊,你們可知道,在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嬌妻,就常常在這里咀嚼著幸福的味道,品嘗著甜蜜的愛情?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家店還在,那個餐位也在,可是那個人,卻不在了。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找了一個靠里的位置坐下,服務員上來點菜。正在吧台指揮的男領班居然還認得我,連忙走過來打招呼:“呦,先生,您來了啊,您可是很久沒來了。您太……”
  這時,他才看清楚剛才背對著他坐著的女人並不是我的后妻。于是馬上改口,說:“您太忙了吧。”
  “呃,是啊是啊,最近很忙。”我沒有心情跟他解釋爲什麽換了女人,隨口敷衍道。
  吃飯間,我仍然忍不住朝那個位置張望。
  那對情侶已經吃完了飯,正在含情脈脈地彼此交談著。
  這令我不禁回憶起了那次,后妻脫掉高跟鞋在桌子底下用腳撩撥我的情景。我的假裝正經,她的頑皮挑逗,我的粗笨大手,她的纖秀玉足……那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就仿佛發生在昨天,不,仿佛發生在剛才一樣,活生生的,活生生的。
  “怎麽啦?快吃啊。再不吃菜都涼了。”大白兔見我投箸不食,催我吃了。
  “哦,好。”我答應著她,隨口拈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
  “這個酸菜魚做的很好诶。”大白兔向我推薦道。
  “哦,好。”我夾了一塊花生米那麽大的魚肉放在碗里。
  “你這人吃飯怎麽這麽秀氣啊?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大白兔見我完全沒有食欲,干脆自己動手,用漏勺給我撈了幾塊魚肉送到我碗里。
  我慢慢咀嚼著毫無滋味的魚肉,忽然覺得大白兔也有她可愛的地方。只可惜啊,她不該是安徽人。
  想到這里,我覺得應該跟她直說她已經GameOver了。
  “咱們倆的事,我覺得還是算了吧。”我提出結束。
  “爲什麽?”大白兔驚詫地揚起小尖臉,那雙如同一池春水般清澈的大眼睛盯著我的臉看,讓我不敢直視,只好低下頭看著桌子上的魚刺。
  “我覺得不合適。”我闡明理由。
  “怎麽不合適了?”很明顯,我的理由不足以讓她信服。
  “我……”我拼命地爲不合適尋找合適的理由:“我覺得,我好像沒法從你孫姐的影子里走出來,而且也不可能走出來,因爲我自個兒也不想走出來。”
  “你這人也真是,你總不能守著那些記憶過一輩子吧?”大白兔反駁道。
  “是,我是想守著這記憶過一輩子。”很好,她順著我的思路往下走了。你認爲我不能永遠思念我亡妻,我偏要永遠思念我亡妻;你認爲我不能守著記憶過一輩子,我偏要守著記憶過一輩子。這樣Play下去,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玩到最后,我們就GameOver了,你的明白?
  “我很理解你的感情,守杰。”大白兔說道:“我相信你很愛孫姐,我相信你曾經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今天下午彈琴時我就發現了,你對孫姐的感情比我想象得要深的多。”
  “是,我注定這輩子無法擺脫她的影子。”我連忙乘勝追擊,繼續擴大我與她的裂痕。
  “就因爲這樣,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你了,就今兒下午。”大白兔給出了一個我感到既意外,又費解的回答。
  “爲什麽?”現在終于輪到我驚詫了:“你要是跟了我,就意味著要在你孫姐的陰影下生活一輩子。這對你不公平。”
  “這沒什麽不公平啊?”大白兔的回答再次讓我感到意外:“孫姐的去世,確實是挺不幸的,而且她在我前面,你們倆感情又那麽好,她在你心里有位置我一點都不嫉妒,也完全可以理解啊。”
  壞了,這個狡猾的小蘿莉並沒有往我挖的坑里跳下去。于是我趕緊推她一把:“我想,沒有誰會願意充當一個故去的人的一個替代品的。”
  “誰說的,我就願意。”小蘿莉的回答次次讓我感到意外。
  “爲什麽啊?”我繼續驚詫道,而且忽然感覺自己就要黔驢技窮了。
  “守杰,你對孫姐的感情,很讓我感動。我想,一個對亡故的妻子都懷著這麽深懷念的男人,一定是個懂感情的男人。天下男人多的是,有錢有勢的一大堆,可是真正懂感情的有幾個?而且昨夜我那樣挑逗你,你都不爲所動,更讓我覺得你是個老實的正派人,所以我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我只不過是個柔弱的小女人,我只想找到一個能真的關心我,疼我的男人,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比我大,也不在乎他有多少錢,我只在乎他是不是一個值得我委身的人。我承認,剛開始段姐和王總介紹你給我認識的時候,我是覺得你條件不錯,但那只是初步的想法,那時我想,既然王總和段姐都介紹咱倆認識,那你這個人肯定不會很壞。王總介紹你,讓我覺得你肯定不是那種連養家糊口都做不到的失敗男人;段姐跟我介紹,讓我知道你是個正派的老實人。而昨天和今天跟你的接觸,特別是看到你對孫姐感情的深沈,更讓我覺得你是個重情義、講責任的好男人。所以我一點不排斥你對孫姐的懷念,孫姐留給你的美好記憶,我不去破壞;她沒法給你的現實慰籍,我補償給你。我相信善良的人都會以心換心,我誠心待你,你一定不會辜負我。我想,哪怕你把對孫姐十分之一的感情分給我,我都會成爲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大白兔這番話,徹底顛覆了我對這個小蘿莉的成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他媽還能想出什麽理由拒絕她?
  狼要吃掉羊,一定會找到理由的。同樣,狼要是打算放掉羊,也會找到理由。所以,即便被逼得走投無路,我當然還是有理由。
  理由就是:她是安徽人。
  她不僅要面對后妻的影子,還得面對前妻給我留下的地域偏見。雖然這個理由講出來實在是太沒說服力了,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但是這的確是我的一個心理陰影。算了,我講不過她,那我就不講了。冷處理吧,時間慢慢會沖淡一切的,當年跟A女分手我就是冷處理掉的。歲月畢竟是女人的天敵,涼她個一年半載,她自然就會去找別人了。
  吃完晚飯,我送大白兔回到左家莊的家里。然后,我拿了電腦包準備閃,她叫住我了。
  “守杰,今晚別走了,跑來跑去多累啊。”她挽留我。
  看著她誠懇的表情,我知道,如果今天我留下來,她包包里放的那些閹割工具,再不會亮出來爲我動淨身手術了。哪怕我真的想上她,那麽,沒準兒想抱玉腿抱玉腿,想玩磨盤轉玩磨盤轉。
  可是我不想。
  “不,我得走。”我忍不住看了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又把目光遊移開來:“你早點休息吧,給你鑰匙,這個是第一道防盜門的,這個是第二道防盜門的,這個是單元門的磁卡,這個是小區門的磁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就要上班了。”
  “郁悶,又要上班了。”大白兔露出了一絲愁容:“好吧,那我也不攔著你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她不等我回答,就給我臉蛋上來了一個吻。
  這次我沒反抗,轉身出了門。
  等電梯來到時,我又忍不住轉身看了看,她拿著我的鑰匙,站在樓道里目送我離開。
  我轉過身向她揮了揮手,走進了電梯。
  我回到了團結湖的家里,開門,開燈,關門,換鞋,放包,坐到沙發上,感覺這一天可真累。抽了一枝煙休息了一下,走到新買的鋼琴旁,單手彈奏了幾個音符,但始亂終棄,沒心情繼續。
  我走進臥室,忽然想到,得爲明天上班尋找一件替換襯衣。
  我走進衣櫥,翻了翻挂衣架,找到了當年后妻剛跟我同居時,爲我買的那件Dior襯衣。
  忽然,我的目光停留在旁邊的一個挂衣檔里——那里挂的都是后妻生前所穿的衣服。
  我翻出后妻那件杏色短裙和大尖領白襯衣,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她時,她穿的那身搭配。然后,我又返身回到門廳,打開鞋櫃,找出了她那雙淺金色的魚嘴高跟鞋。
  我把它們攤開擺放在床上,久久地看著。
  現在都齊了,就差夢中那個人了。
  閉上眼睛回憶了一會,我又走進衣櫥,翻出后妻跟我做愛時穿過的T褲和絲襪。我們最后一次在家里做愛時,她穿了以后還沒來得及洗,就那麽隨手放在塑料袋里。
  我從塑料袋里,掏出T褲放在鼻子下面深嗅。
  突然,我發現那上面,竟然還殘留著一股我熟悉的味道——如暗香幽蘭般的,淡淡的騷味。這才想到,T褲和絲襪一直保存在塑料袋里,而塑料袋防止了氣味的散發。
  天哪,我終于找到了她留下來的一絲痕迹!
  那感覺不亞于淘金者發現了礦脈,航海者發現了新大陸,天文學家發現了超新星。
    我狂按住心頭的驚喜,貪婪地品味著這珍貴到絕世無雙的味道,那感覺無比清新,如飲甘泉,如沐春風。
    我閉上眼睛,一邊深嗅,一邊用手撫摸著后妻留下的絲襪,感覺就像撫摸著她光滑如玉的長腿。就那麽在衣櫥里站了很久很久,才又戀戀不舍地把那些東西裝回塑料袋,又找了一卷透明膠,小心翼翼地封住了口,生怕那味道會揮發出去一絲一毫。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忽然又醒了,居然發現剛才入睡時沒有關掉壁燈。
  可我明明是關了的啊?真是奇怪。
  借著柔和的燈光起身一看,那些T褲和絲襪居然又回到了床上攤開了。
    正心疼地準備收起來,我忽然看到——后妻正坐在床邊。
    她畫了煙熏妝眼影,塗了酒紅色的唇彩,還精心地刷了睫毛膏,臉上帶著妩媚和挑逗的微笑,看著我,卻一言不發。
  我的心驟然狂跳,眼角瞬間濕潤。
  我想叫叫她,可喉嚨卻被什麽掐住了一樣,呼吸都很困難,更無法發出聲音。
  我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驚訝還是激動、歡樂還是悲傷。
  終于,我掙脫了掐住我喉嚨的那雙無形的手,急切地問她:“孫倩,是你?真是你?天哪,你真的回來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孫倩,我求你了,再別離開我,你知道,這一年我過得有多苦?求你了,孫倩,你再別走了……”
  說到這里,我鼻子一酸,哽咽了,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依舊微笑著,卻並沒有回答我。
  只見她拿起絲襪,慢慢地穿到腿上,一只,又一只。
  然后,她拿起T褲,也慢慢地穿到身上。
  接著,她站起身,穿上了那雙魚嘴高跟鞋,一只,又一只。
  最后,她又穿吊襪帶。我連忙湊過去,她系前面的扣子,我幫她系后面的扣子。
  后妻微笑著,扭過頭來看著我,那笑容比我以前記憶中的她,還要甜美,還要妩媚,還要令我心醉。
  不知爲什麽,空氣中漂浮著一種旋律,忽遠忽近,如泣如訴,像一縷青煙,也似一陣迷霧。我禁不住側耳傾聽,哦,那是她心中的歌,那是MariahCarey的MyAll:
  I am thinking of you 我深深思念著你
  In my sleepless solitude tonight 一夜無眠獨自悲淒
  If it's wrong to love you 如果愛你是一個錯
  Then my heart just won't let me be right 那我情願一錯到底
  'Cause I'm drowned in you 我迷戀著你
  And I won't pull through 但並不想自拔
  Without you by my side 讓你離我而去
  I'd give my all to have 我願傾我所有
  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換取與你一夜偎依
  I'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願付出我的生命
  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體
  'cause I can't go on 因爲我不能繼續
  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 僅僅守著那些歌中的追憶
  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今夜我願傾我所有,換取你的愛
  Baby can you feel me 感覺到了嗎,親愛的你
  Imagining I'm looking in your eyes 我多想凝視你的雙眸
  I can see you clearly 我能清晰地看到你
  Vividly emblazoned in my mind 活在我的心里
  and that you're so far 但你是如此遙遠
  Like a distant star 像一顆變幻的星,可望不可及
  I'm wishing on tonight 我期盼今晚
  I'd give my all to have 傾我所有
  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換取與你一夜偎依
  I'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願付出我的生命
  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體
  'cause I can't go on 因爲我不能繼續
  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 僅僅守著那些歌中的追憶
  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今夜我願傾我所有換取你的愛
  I'd give my all to have 我願傾我所有
  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換取與你一夜偎依
  I'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願付出我的生命
  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體
  'cause I can't go on 因爲我不能繼續
  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 僅僅守著那些歌中的追憶
  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今夜我願傾我所有換取你的愛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傾我所有,只爲了你……
  
  我輕輕地抱起她的玉腿,撫摸她,吻她,從透過魚嘴露出的腳趾開始,吻到腳面,到小腿,到大腿,吻到那兩片粉紅色的桃花,然后又繼續向上,到腹部,到胸前,到脖子,到嘴唇。
  后妻伸開溫柔的雙臂,輕輕地摟住了我的脖子。我們深吻著,舌尖久久纏綿在一起,讓我們忘了時間,忘了空間,忘了我們身處陰陽兩間,覺得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的手在她身上遊走,最后停留在她的陰部。她的兩片花瓣之間,夾著T褲的細帶。我用手拽了拽那細帶,她的雙腿蠕動著,夾緊,又打開,發出微微的一聲呻吟。
  她輕輕地把我推倒在床上,雙手按著我的胸膛,慢慢坐到我身上。她閉上眼睛,一圈圈地邊轉邊往下坐,每當坐到最底時都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
  “老公,咬我……”
  “好的。”我聽話地伸出頭去,咬她如奶葡萄一樣的乳頭。
  剛一咬上,她“哎呀”了一聲,說:“老公,這只上次咬疼了,換一只。”
  我連忙換了一只,含在嘴里,像往常那樣,忽輕忽重地,咬著。
  “對,用勁啊,老公,用勁……”
  我聽話地加大力度。
  她的皓齒輕咬她的朱唇,皺著眉頭,發出既痛苦又滿足的呻吟,忍受著卻又享受著,直到最銷魂的一刻來臨……
  我突然醒來。
  我身上空空如也,我勃起了,我夢遺了,這是自與后妻分別之后的第一次。
  我走到衛生間,擰開熱水器閥門,洗去了身上的體液和臉上的淚痕。然后,我換上她爲我買的那件襯衫,穿好外套,背起電腦包向門外走去……

  三十五、冷藏
  
  有時候,開始一段感情,比結束一段感情需要更大的勇氣。
                           ——摘自一位網友的博客
  
  春節長假后第一次上班,還沒從過年氣氛中完全走出來,讓人感覺懶洋洋的百無聊賴。這一天其實也干不了什麽事,各個部門都忙著互相拜晚年呢。
  我跟著老板以及其他幾個副總、部門經理穿梭于各個樓層的辦公室中,忽然接到一條手機短信,是大白兔發來的。打開一看,是一段怪字符:
  
  莪能想菿朂烺嫚哋倳
  僦湜啝沵①起嫚嫚變荖
  ①蕗仩荍蔵點點嘀嘀哋歡笑
  畱菿姒後唑著愮掎嫚嫚窷
  莪能想菿朂烺嫚哋倳
  僦湜啝沵①起嫚嫚變荖
  矗菿莪們荖嘚哪ル竾厾芣孒
  沵還畩嘫妑莪當荿掱杺里哋寶
  沵湜莪哋寶赑掱杺里哋寶
  
  操,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估計是移動通信出了故障吧?
  想到這里,我沒仔細看,直接把這條莫名其妙的短信刪了,也沒回她問問怎麽回事。
  五分鍾以后,電話響了。一接,是大白兔。
  見是她,我連忙脫離了隊伍,躲到一邊說話。
  “爲什麽不回我短信?”大白兔口氣中有些不快。
  “什麽短信啊?”我驚詫了一下,想起剛才刪掉的那條短信:“哦,那短信啊,大概傳錯了吧,都是怪字符,看不懂,我把它刪了。”
  “什麽?”大白兔在電話里生起氣來:“我好不容易給你從網上下載的火星文短信,你就這麽刪了?”
  “火星文?”我越發莫名其妙了。
  “是呀,火星文你都不懂?你太老土了吧?”大白兔又驚詫起來。
  “……”媽的,我是地球人,不懂火星文。這肯定又是這幫80后90后想出來的無聊名堂。想到這里不想跟她廢話了,就說:“我忙著呢,以后再說。”
  說完,自顧挂了電話。
  三秒鍾后電話又響了,還是大白兔:“喂喂,你怎麽回事啊,話還沒說完呢?”
  “我正忙著呢,有什麽話你快說。”我有些不耐煩。
  “今晚在哪吃飯?”大白兔問道:“還去昨天那個川菜館子成嗎?”
  我靠,吃白食你還吃上瘾了啊?我他媽才沒心情陪你蘑菇呢。于是我隨口撒了一個謊:“不行,晚上加班。”
  “啊?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啊?你們老板也太缺德了點吧……不對,你肯定在騙我,你肯定沒加班,你騙我。”大白兔的智商看來可不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戲。
  “沒有,哪里的事,我真的加班呐。一般員工不加班,但老板要我們部門經理以上的留下來開會,討論今年的經營計劃。”唉,盡管你這小蘿莉很聰明,可我這老男人更狡猾,那瞎話都在嘴邊上擱著呢,騙你,小菜一碟。
  我一邊撒謊,一邊跟擦肩而過的幾個同事點頭打招呼。大概自己做賊心虛的緣故,我怎麽看著他們臉上都帶著暧昧的壞笑呢?
  把大白兔騙過去,這才松了口氣。又跟著隊伍轉完了幾個樓層,回到辦公室里休息了一會,喝了幾口茶。見沒什麽事,就想起給軍子挂了個電話。
  軍子問:“怎麽樣,初六見面了吧?”
  “見了。”我回答道。
  軍子又說:“怎麽樣,老哥看中的人不差吧,沒跟你吹吧。”
  “模樣是還不錯,可是這妞啊年紀太小了一點,完全是個小蘿莉,跟她有代溝,一點兒共同語言都沒有。”
  “代溝?什麽代溝不代溝的?”軍子反問道:“靠,你還嫌跟人家有代溝?你他媽也不看看自己,那麽老了,人家那麽年輕,還想跟人家沒代溝啊?你這要求也忒多了點吧。張佳麗跟你一般大,沒代溝,你咋不回去找她呢?你小子啊,就別挑肥揀瘦了,這個我覺得不錯。”
  我說:“操,是你跟她過還是我跟她過啊?你上女秘書之前都覺得人家不錯,等準備讓人家滾蛋時那又一無是處了。”
  軍子哈哈一笑,回答說:“那不一樣,我那是選玩具呢,玩具早晚有玩膩的一天;你不是,你是選老婆。我之所以跟你推薦這個羅麗麗,說實話,就是我覺得這妞跟以前我上過的那些不一樣,這妞絕對挺有自尊的。要不怎麽大半年,我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卻都搞不定個她?還有,這丫頭,不光有自尊,也聰明著呐,既能對我的暗示置之不理,又能哄我開心,工作也挺賣勁。你可別以爲人家外表傻乎乎的挺CJ的,那是裝傻,小丫頭心里明白著呐。”
  “那又怎麽樣?”聽軍子這麽一說,我倒是有點明白了,怪不得大白兔有時顯得很機靈,有時在我面前又顯得那麽弱智,原來是在裝傻。于是我回答道:“聰明是聰明,可是年齡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咳,你這人有病。有點年齡差別,以后慢慢習慣就好了,年齡差別大過得好的夫妻,多了去了。你就好好跟人家發展吧,啊。今天我也問了問情況,人家小妞挺高興的,看樣子對你印象不錯。”
  說到這里,軍子跟想起什麽似的,又壞笑著問了一句:“上床了沒有?是不是處女?”
  我說:“操,你他媽一天到晚就想著上床,人家還未婚呢,我決定之前才不會下手,這兩天我都是在外邊自己過的夜。”
  軍子一聽,馬上揶揄我說:“靠,你小子還假裝聖人哪,我還不知道你?一臉正氣,一肚子壞水,‘衣冠禽獸’這個成語,簡直就是爲你量身度造的。你就別道貌岸然啦,我猜你起碼也得上了有三四個了,呃,沒準還是七八個。你小子,從來就不顯山露水的,就別假正經了,你上三四個跟我上三四十個沒什麽區別。”
  我則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那不一樣,以前那都是離婚的,大家你情我願,誰都不欠誰;這妞不一樣,人家未婚,想找靠,要是直接上了又不要,人家怎麽辦啊?我可不想占這個便宜,天下哪有那麽多便宜可占。再說了,我問清楚了,這丫頭跟我那極品前妻一樣也是安徽人。”
  聽了我的話,軍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問:“安徽人怎麽了?”
  我回答道:“我不想要安徽人了,想著都他媽的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是被蛇咬了十年,那他媽得一輩子都怕安徽人。”
  聽到這里,軍子一陣狂笑,我在電話里感到他都差點笑岔氣了。等平靜下來,他說:“你他媽的有病吧?你那前妻放到哪里都是極品,哪里也都有那種極品,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要是安徽女人都這樣,那安徽男人咋活啊?咱們胡總還是安徽人呢。虧你還是工科博士呢,你的理性思維哪去了?”
  其實我也覺得我的理由屬于牽強附會,就解釋道:“不是我想感情用事,說實話一見安徽人這仨字我就頭疼。”
  軍子感覺到我拒絕大白兔的理由顯然是個托詞,就又猜,說:“你是還不想從小孫那事里邊出來吧,你就別扯其他原因了。”
  見他猜對了,我也就承認了,說:“是,我還是舍不得放下小孫再開始一段,我不想耽誤人家,你跟她說,讓她自己再找人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件事,你不能對羅麗麗耍壞心眼,否則我跟你絕交。”
  聽到這里,軍子歎了口氣,勸道:“唉,守杰,咱倆是光屁股玩大的,都二十幾年交情了,我介紹給你的,你就是不要我都不會再動。只是,你老是這樣,你爹媽操心死啊,你得明白小孫肯定是不在了,無論你守多久,你都等不回來了。人就是那麽回事,跟我這樣沒心沒肺當然不好,但跟你這樣多愁善感也不行。你一個大男人,每天哭哭啼啼整得跟林黛玉似的,你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哥們,振作點,見著合適的就上,晚了你就錯過了。你忘了你剛畢業那會,你們機關里邊有個小什麽來著?對,也姓張,小張,人家比你那張佳麗可強多了,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人品。嘿,可你丫就跟中了邪一樣,非要守著你那極品前妻,愣是把人家給錯過了,過后你又后悔了不是?”
  我連忙申辯說:“那還不是因爲我當時一個沒留神,先跟她上床了嘛,上床……就得負責啊。”
  軍子聽了我的辯解,不以爲然地說:“我操,都他媽什麽年代了,你丫還想著這事呢?你他媽的從哪兒學來這些冥頑不化的破爛?嗯?你那腦子是讀書讀傻了吧?只要你情我願,管她已婚未婚,誰他媽也不欠誰。你以前都錯過一次了,還不汲取教訓啊?小孫那是造化弄人,這回你要是再錯過,就是你的不對了。行了,我忙著呢,今天又要面試女秘書了,咱們回頭再聊,啊!”
  媽的,軍子這家夥就是喜歡在我們面前炫耀他的女秘書們。雄性動物都喜歡以占有雌性動物的數量來顯示自己的力量,看來人也不例外。
  放下電話,我又跟D女撥了一個,D女知道我要彙報情況,就小聲說:“守杰,你等我一下,一會兒我再給你打過去。”
  過了兩分鍾D女來電了,說:“剛才小羅就在我旁邊,不方便說,現在行了,我出來了。對她感覺怎麽樣啊?人家對你感覺挺好的,今天心情可高興呢。”
  我歎了口氣,說:“唉,小羅那事兒,你還是跟她做做工作吧,我覺得不合適。”
  D女回答道:“小羅都跟我說了,你倆昨天前天的談話都跟我說了,她說她知道你對孫姐還放不下,她願意等,等多久都成。”
  我說:“唉,別聽她瞎說,我要是七老八十了還放不下,你看她還等不等?”
  D女聽到這里咯咯笑了,說:“人家姑娘喜歡上你了,我能勸得動?就是說不行,也得你自己去說,我們說哪管用啊。”
  我說:“嘿,你看這是什麽事,當初可是你們把她這燙手山芋塞給我的啊,怎麽塞到手里你們誰都不管了?”
  D女又笑了一陣,說:“那是,介紹對象從來都是這樣,只管介紹不管拉倒的。你要結束,你自己說,我可不管。我只當紅娘成人之美,可不干那種棒打鴛鴦的缺德事兒。”
  結束了和D女的通話,我沮喪地心想,看樣子,誰都不肯幫我把大白兔給Over掉了。算了,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想Over掉大白兔,還是得靠自己救自己。那就放你到冷藏室吧,可愛的大白兔,冷藏你個一年半載,你就熬不住了。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正式冷藏大白兔。
  當然,這姑娘也還不錯。我對她,電話還是接的,短信也是回的,只不過每天撒謊,不是加班就是應酬,反正總是躲著不見她。
  怕她賴在左家莊房子里不走,我又想出了個損招:把那房子挂網上賣,價格定的很低。結果可想而知,立刻就有買主來電話聯系想看房子。我就跟人家說:那里有人,你們直接去看,每晚都有人。
  不出意料,大白兔在第一個買主去看了房子以后,就打電話過來問我怎麽賣房子了?我回答說,早就挂著賣了,反正空著也沒用。
  見是這樣,大白兔也無奈,總算搬回宿舍去了。
  趕走了大白兔,還是有買主一波波來電話要看房子。我就說那房子早賣了,你們來晚了。
  就這樣,算是把這場麻煩渡過了。
  此后,大白兔總還是聯系約會、吃飯和K歌。畢竟是冷藏,而不是冷酷,我也不想太讓人家傷心失望。所以,也跟她吃了幾回飯,逛了兩回商場,給她買兩件衣服,陪她逛了幾回公園,出去玩了幾回KTV。
  經曆過這些共同活動才知道,大白兔對物質的要求其實並不高,她只是喜歡憧憬,喜歡幻想,具體到要花我的銀子,她還是很慎重的。買衣服那次,本來我準備一千打住的,做好了如果丫膽敢超出一千,就堅決翻臉不認人的心理準備。誰知,最后她只挑了一件一百多塊的雜牌裙子,還問我是不是貴了?然后我買單時她還阻止我,說她只是想我陪她參考參考,買的話非要自己掏錢不可。
  靠,真讓我不由得鄙視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
  見她這麽自覺,我反倒無論如何也要買這個單了。
  只是玩KTV的時候,顯示出代溝了。她會的那些流行歌曲,我一個都不會,甚至好像聽都沒聽過。而我會的那些,她又覺得太老土。所以,我倆是你唱你的,我唱我的,完全是兩條平行線,想找一首情歌對唱都難于上青天。最后翻來翻去,總算找到了一首付笛生的《知心愛人》:
  
  讓我的愛伴著你直到永遠
  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爲你擔心
  在相對的視線里才發現什麽是緣
  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個知心愛人……
  
  唱這首歌的時候,大白兔似乎很投入,和里邊的任靜盯著付笛生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雙眸清澈得像一池秋水,害得我又跟《警察與小偷》里邊的陳佩斯似的,目光始終不敢與她對視,只好緊盯著電視屏幕。
  當唱到那句“一生之中最難得有一個知心愛人”時,我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后妻。
  我這三十多年,感受最痛切的,就是難遇知心愛人。遇到了后妻,本以爲找到了,可是瞬間又失去了。從此,再也沒人能夠跟我討論明史,再也沒人跟我體會一首歌的意境,再也沒人逼著我喝牛奶,再也沒人能在我孤獨郁悶的時候引導我走出陰影……
  想到這里,我的眼角不禁又一次滲出了一點淚水,慌忙中看了大白兔一眼。
  她卻沒有注意到我的心理變化,仍舊像任靜那樣盯著我看。她的眼睛本來就大,不流淚也水汪汪的,沒準她看到我的眼睛也變成水汪汪了,還以爲我對她動情了呢。
  大白兔不像A女那樣,只要一出門就要求擺譜下館子。她吃飯也簡單,有時一頓馄饨,一碗炸醬面就OK。跟她在一起,花不了幾個錢,感覺很輕松。
  但我還是不想跟她發展感情,總體而言,不冷不熱,把她當成又一個小妹妹看待。
  轉眼到了四月份,單位組織體檢。一查,我居然有了輕度脂肪肝。這可是我這輩子以來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以前,我爲了保持健康和外形鍛煉,身體指標一直都很正常。后妻去世后,我不再鍛煉了,也懶得自己做飯,總是在外邊館子里混著吃,油水太厚了。人到中年,稍微一懈怠就會出毛病,這下有了脂肪肝,迫使我覺得,應該恢複鍛煉了。
  于是,我又開始跑步,遊泳,打球,去健身館。
  幾個月過去,外形又逐漸恢複了一些,肚腩沒了,肌肉又開始結實起來,連皮膚都變好了不少,比半年前的狀態那是顯得好多了。只是白頭發沒辦法再變黑了,還是需要染發。
  運動能改善人的精神面貌,常運動的人,心態一般比較積陽光。每天,在單位里忙碌以后,下班就在單位附近的浩沙健身館里運動,出一身大汗,再洗個熱水澡,出來時那感覺可真他媽的爽。即使是我這個剛剛經曆了喪妻之痛的半老鳏夫,也一樣感到爽。
  身體的舒爽影響了心情,當然,是好的影響。漸漸地讓我的心態陽光起來,眉頭舒展起來,生活充實起來。要是下班后沒什麽事,我有時會在健身館里消磨掉一晚上的時間。
引言 使用道具
www0698
王室 | 2014-12-27 19:26:53

  三十六、走馬觀花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頭,這是愚昧的年頭;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希望的春天,這是失望的冬天;人們面前精彩紛呈,人們面前一無所有。
                                 ——狄更斯《雙城記》
  
  見我身心健康漸漸恢複,爹媽心情也好了不少,又開始幫我張羅對象了。和我剛剛與前妻離婚時相比,這次他們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大概是感到我的歲數確實不小了,而且又是喪偶狀態,他們急于想爲我找到一個女人,填補我感情上的空白。
  本來軍子跟他們說過大白兔的事,但是他們問了我幾次后,發覺我對她極其不感興趣,就又從其他渠道物色。
  我也不跟爹媽唱反調,但是跟他們強調了一下:我不希望找個未婚的。理由是:要是找個未婚的,會讓對方覺得我欠人家的;我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會拒絕女人,以這種軟弱的個性,面對這種壓力我又會步步退讓。前妻之所以完全變成悍婦,除去她自己的本質缺陷這個內因以外,還有三個外因,一是丈母娘的教唆,二是擇友不慎,三是我的軟弱個性。因爲我總是希望用自己的忍耐息事甯人,步步退縮,她才會步步緊逼,最后把我逼上梁山。
  當然,我是意識到當年我犯下的錯誤了,可個性就是個性,即使意識到了,也很難改變;一時約束可能做得到,但時間久了,我心里沒有底。要讓我在女人面前變成凶龍惡虎,對我來說太難了,而且自己心里都難受。跟前妻最后兩年我是變凶了,可是折磨她的時候,我自己也被折磨得夠嗆,想想都后怕。
  爹媽聽了我的分析,也覺得有道理。所以,他們也就把主要精力放在離異女身上,先后給我介紹了六七個女人見面。
  我也體諒父母的苦心,一律來者不拒,先后約著見面了,心不在焉地請她們吃頓自助餐,吃完后就把她們直接Over掉了。
  這群女人大部分沒給我留下什麽印象,但是她們給我一個感受:現在的女人對男人尋花問柳這件事看得很開,男人尋花問柳並不直接導致離異,而男人出軌后不放手、或者長期和單一的情人來往,才是她們離異的主要原因。
  這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以前,我一直是把忠貞看做是夫妻關系的第一責任的,因此和前妻的十年婚姻盡管我非常痛苦,但一直嚴守忠貞,不越雷池一步。但是,我沒有想到,不少女人跟軍子老婆一樣,並不是很在乎男人守身如玉。
  我不由得聯想起,跟前妻離婚前兩年的冷戰時,她曾經對我說過,甯可我出去亂搞,也不願跟我離婚。甚至,她還曾經建議過,如果我覺得她滿足不了我,那她允許我出去找小姐;只是,不許我找情人。
  我當然沒有去找小姐,因爲那時我是對自己的忠貞觀念負責,而不是對她負責。
  以前我以爲前妻和軍子老婆是特例,但接觸了這些女人之后,我發現不是特例,而是具有普遍性——不是全部,不能容忍的還是有。
  這個發現很令我沮喪。我以前一直爲自己的忍耐和負責感到自豪,現在我明白了,我做出了很大自我犧牲一直堅持著的東西,在不少女人們眼中卻並不是很重要。那我堅持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這就好像,你守著一塊祖上傳下來的石頭,一直以爲它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真的經過專家鑒定,它就是塊一錢不值的普通石頭。這對你是多大的打擊?
  這些女人都和我擦肩而過,有些甚至連相貌我都沒記住。
  只有兩個在同一天先后遇到的女人,給我印象比較深刻。雖然跟她們也只是一面之緣,但她們倆的故事,卻很有一些代表性。
  她們就是G女和H女。
  和G女認識是在一個單身人士約會QQ群上。
  我早就說過,2005年剛離婚時,我曾經一口氣加入了好幾十個QQ群,這個單身人士QQ群就是其中一個。當時的我,爲了築巢引鳳,把自己的空間裝扮得忒充實,標準照運動照工作照生活照貼了一大堆,還故意把開車的一張照片和居家的一張照片貼了上去。秀人是假,秀車秀房子是真。只是當時我開那破威馳,不好意思秀外面,只秀了里面。
  透過那兩張照片,單身女們就能知道咱有房有車,屬于成功人士。
  后來,爲了逃避B女的騷擾,我廢棄了哪個號,好長時間不登陸。認識了后妻后,更是基本上不再上QQ了,甚至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孔雀開屏的空間。
  偶然有一天,從外邊健身回來的我覺得特別無聊,就順手開了電腦。忽然想起自己的QQ好久沒上了,又估計時隔這麽久,B女大概也把我給忘了吧,就想上QQ聊天打發時間。
  可輸進密碼之后,卻提示不正確,連試了幾次都無法登錄。大概是長久不上線的原因,我連自己的密碼都記不清楚了。
  人就是這樣,越是搞不成的事情,越是心不甘。
  我通過問題提示找回了密碼,再輸入,這才順利地登錄了。
  一登錄,靠,一大堆未看信息,滴滴答答地響個不停,立刻讓我的計算機死機了好半天。等恢複過來了,我連看都懶得看,直接就關。
  正手忙腳亂地關信息,突然一個名叫“騎馬找馬”的人發來的一則信息蹦出來,映入我的眼簾,是這麽寫的:“變相怪杰,我很認真地看了你的QQ空間,覺得你是個不錯的男人,我們可以見個面聊聊嗎?我很有誠意,我的電話138********。”
  騎馬找馬?靠,這是個男人吧?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剛剛看到這則留言,我還以爲是被Gay給騷擾了呢。但是仔細一看,對方頭像似乎是個女的,出于好奇忍不住進了空間看了一眼。
  嗬,竟然是個有明星氣質的大美女!簡直和時尚雜志的封面女郎一樣漂亮。
  面對著美女照片,我當時想:靠,這桃花運來了是擋不住還是怎麽的?這麽一個明星,居然撞到咱這根老樹樁子上了?真的還是假的啊?
  還是出于好奇,我給她留了一則信息:“你是男的還是女的?空間里的照片是你的嗎?”
  誰知對方恰好隱身在線,一分鍾后信息回過來:“我是女的,我叫高××,空間里的照片就是我本人。認識你很高興!”
  因爲這個“騎馬找馬”的女人姓高,我就暫且稱呼她叫G女吧。
  就這樣一來二往聊上了,很難說我出于什麽目的,也許是無聊,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好色,反正跟她聊上了。
  聊了一會兒,我一邊喝茶,一邊忍不住贊歎了一句:“你空間里的照片可真是漂亮啊,簡直就跟時尚雜志的封面女郎一樣漂亮。”
  G女馬上回複說:“是的,我做過封面女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啊,還真是封面女郎?
  一驚之下,我一口茶嗆了,咳了好半天才恢複。
  G女比后妻小一歲。這已經是2007年,我遇到她時,G女已經30歲整了。
  那天下午,我們到了約定的茶館里見面。一看就知道她是有錢人:開個紅甲殼蟲車,手上戴著好幾個戒指,而我,當時是打車去的。
  兩人寒暄幾句,我好奇地問她:爲什麽會起一個“騎馬找馬”的奇怪名字?
  她解釋道:“其實我並不是單身的,我現在處于已婚狀態。就是因爲覺得婚姻沒指望了,可又不敢隨意放棄,在找到新的中意男人之前,只好騎著舊馬找新馬了。”
  見是這樣,我更有興趣了。只是,不是想上她的興趣,而是想聽聽,這個有錢又漂亮的女人,爲什麽會覺得婚姻沒有指望,騎著舊馬找新馬?男人在無聊時,有個美麗的異性陪著聊天,知道她的故事,哪怕不上床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恰好,G女也處于一種特別焦慮的狀態,急于找個不至于給她帶來危害的陌生人傾訴一下。
  于是,我洗耳恭聽G女講述。
  G女點了一支女士香煙,淺淺吸了一口,又趕緊吐了出來,做出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我以前上大學時,長的算不錯吧。而且那時跟現在有點不一樣,那時我身上有一種特別清純的氣質,而且很有活力。那時候,我是我們學校模特隊的隊長,也是文藝骨干,校內校外的活動參加得很多。有一次,在一次校外演出時,被××雜志的一名資深攝影記者碰到了,演出結束后他到后台找到了我,說我氣質非常純,而且渾身上下洋溢著活力,讓他一看到就聯想起‘青春’二字,所以,他特別想讓我做他們雜志下一期的封面女郎。我一聽,也喜出望外,然后就同意了,從此也就成了一名業余攝影模特。”
  說這番話話的時候,G女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女人在回憶起自己青春的時候,總是伴隨著甜蜜的微笑。
  “嗯,我能想象得到你當年的風采。”我一邊欣賞她抽煙時的妩媚,一邊贊歎了一句,由衷地:“即使是現在,你仍然很迷人。”
  “唉,哪里啊,現在老了,歲月不饒人啊。”G女苦笑了一下,又淺淺地吸了一口煙:“現在比那時可是憔悴多了。”
  “哪里啊,你現在有種貴婦的氣質,連抽煙的樣子看上去都很優雅。”我依舊恭維她。
  “唉……”G女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搖了搖頭,接著往下敘述:“后來,我就遇到了現在的老公。我認識他的時候,才20出頭,他也50歲剛過。”
  什麽?五十歲剛過?聽到這里,我被雷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我跟大白兔不過差了12歲我就難以接受,丫跟她老公差了快30歲這可是怎麽接受的啊?
  我瞪大了金魚眼,不解地問道:“啊?那……你怎麽會看上他呢?不覺得會有代溝存在?”
  “唉……”G女幾乎每開口說句話,就要先歎口氣:“你也知道,我們女人都挺虛榮的。他很有錢,是個大老板。對我一見鍾情,就跟他老婆離了婚娶了我。他剛認識我時,很懂得疼人,對我很體貼,感覺不出代溝來。而且,他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哦,難怪,她是當小三嫁了有錢的老頭子。
  她的這番談話,讓我回憶起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上大學時候,那些周末停在校園女生樓前的豪華車,車主幾乎都是中年男人,挽著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在校園里招搖過市。那時,我們宿舍的道德批判家老馬一見到這類情形,就會流露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仰天長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的女人都不要愛情了,只要金錢;也不顧廉恥了,只顧享受。
  不過,對于G女的這番解釋,我並不滿意:靠,要說我這三十多歲的半老男人有成熟魅力,勉強還說得過去;要說一個五十歲、比她爹年紀還大,土埋大半截的全老男人有成熟男人魅力,那他媽的鬼才相信。這男人的成熟,也跟西瓜似的,太生的不甜,可太熟過了就是瘘瓜,吃了可是要壞肚子的。
  所以,我認爲G女老公的魅力不是別的,就是丫的錢。至于對她體貼,那估計不是生活上的小心呵護,而是肯爲她花銀子。不過這也不奇怪,好多女人判斷男人是否有真心的標準,就是肯不肯花銀子。A女不就是這樣嗎?我前妻也是這樣。那怪誰,你自己利令智昏,爲了錢來了個明珠暗投,
  我經常會聽到某些怨婦的論調:我們女人年輕時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而男人年輕時是他一生最灰暗的時光;年輕的女人遇到年輕男人,不嫌棄他的窮和不成熟跟了他,男人就要對女人一生心懷感激。還有個流傳于女人之間的所謂“米水理論”,大意是:兩人的婚姻像釀酒,相遇結婚時女人有青春,值錢,出的是米;男人沒錢沒事業,不值錢,出的是水。
  在我看來,這種論調太他媽的搞笑了:它把青年男女一開始就放在一種不平等的地位,爲僞女權的驕橫跋扈提供了借口。實際上,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青春都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華,誰的青春都一樣可貴。你要是鐵了心想嫁有錢的糟老頭子,誰他媽又能攔著你?你選擇了青年男子,也是選擇了他的青春。並不是女人的青春就算青春,男人的青春就不是青春。就比如說我,假如讓我舍棄現在所有的一切奮斗成果,換回自己再回到二十歲從頭來過,即使還像那時一無所有、白手起家,那我連一秒鍾都不會猶豫。
  怨婦們之所以會有這種論調,其實還是遵循了“我認爲是什麽就是什麽”的霸王思維方式:因爲我認爲我的青春比你的值錢→所以我的青春就比你的值錢→而我跟了你→那麽你就欠了我→所以你得還我的債。
  那麽,爲什麽男人女人之間會隨著歲月的流逝産生差異呢?爲什麽會有“男人越老越值錢”的說法呢?這是個假象。
  男人並非越老越值錢,而是多數正常的男人,承擔了經濟責任,在社會上打拼,漸漸積累了經驗和財富。但這些經驗和財富,都不足以換走男人的青春本身。不信你問問李嘉誠,讓他一無所有,但讓他返老還童,你看他干不干?跟我一樣,他老人家絕對干。你要真有這個本事讓他重返青春,弄不好他還得給你燒高香磕響頭呢。
  而那些經驗和財富,男人可以積累,女人也一樣可以積累。這個世界早就“婦女能頂半邊天了”,你要真的去當女強人,誰也攔不住你。你別抱怨這是個男權社會,這個社會之所以是男權社會,並非是法律與道德規定給女人以歧視和限制。相反,這個男權社會里,女人奮斗比男人更有優勢。
  一般男人遇到女人,多少會讓著一點;女人出門辦事,總比男人得到更多的便利和照顧;即使女人走投無路,也還可以哀歎一聲,唉,大不了找個男人嫁了。可是男人在這個男權社會能怎樣?只能自己靠自己。你沒本事的話,連個媳婦都討不來。當然,吃軟飯的小白臉也有,問題是那依舊是特例不是規律。之所以這個社會依舊以男權爲主導,是因爲男人女人之間對社會角色不同的取舍傾向:男人總是自覺地擔當起打拼的重任,而女人則總是不自覺地想依靠男人。
  女人想依靠男人,這也沒錯。我想,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正常男人,都不指望女人養活自己。問題是,你別玩僞女權,一邊依靠男人,一邊又借口這借口那拒絕體貼男人。
  僞女權最令人討厭的地方,就是它的雙重標準:什麽都合著自己來,光享受權利,卻一點不想盡義務,就像個無賴。
  如果你放棄了對自身素質和道德修養的充實與提高,習慣去做個淺薄的潑婦,那你就別抱怨你的貶值。你必然貶值,到了最后,和過期罐頭一樣,一錢不值。
  所以,男女之間的感恩,不在于女人在年輕時跟了同樣年輕的男人,而在于兩人一起走過的日子里,互相幫助和愛護。誰欠誰的,不在于兩人相愛時男人是不是有錢,而在于相處后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要不有那句歌詞“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呢?相處,那是需要付出的。
  不過,對于某些自私過度的人而言,付出,可是件讓他們很不爽的事情。所以僞女權就會給自己找一個天然的借口爲自私辯解。只是,這個借口實際上根本經不起推敲,而且害人害己。要是一個女人抱定了“我跟了你,你沒錢,你就欠了我”這種心態,那麽自己會覺得永不滿足,會以一種討債心態對待自己的男人,給男人漠視、貶損、壓力和刺激。而除了少數天生的賤骨頭男人以外,多數男人都遲早會意識到,自己並不欠女人什麽東西。面對女人咄咄逼人的壓力,男人往往會做出反抗。如果這個女人對男人一直是關心的體貼的,那倒還好辦;如果她以前一直就向男人討債,那麽她就留不住這個男人了。
  人性的一個弱點,就是你擁有什麽,就會忽略什麽。所以,珍惜眼前人吧,別總覺得人家欠了你幾百兩銀子。
  而眼前的G女,就沒有選擇一窮二白的CJ男做伴侶,而是選擇了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這下誰也不欠誰了吧?那她過得幸福嗎?我試目以待。
  當然,我不會駁人家面子,好歹咱也讓人家看入眼了,我可不能給臉不要臉。不管打不打算上她,繼續聽她講故事吧。
  G女喝了幾口茶,繼續講述道:“當時我也很單純,以爲這個人雖然年紀大了點,但一是事業有成,二是像個父親一樣關心我,讓我覺得很溫暖。你知道,女孩子很多有戀父情結的,我對年紀大的男人並不完全反感。他追我的時候,送我玫瑰,一送就是999朵,很讓我感動。我是外地人,想在北京站住腳,而且一開始就有了一個高起點,別的女人夢寐以求的車子別墅鑽戒,還有不用再朝九晚五奔波的那份清閑,一下子都擁有了。想到這里,也就跟了他。”
  嗯,一步登天,灰姑娘遇到王子的北京現代版。只是這王子稍微老了點。
  G女接著說,她的老王子是從事外貿的大進出口商,原來有家室,遇到年輕漂亮的G女后,就把黃臉婆一腳蹬了,但給了一大筆錢作爲補償。G女結婚前,一直夢想著以女主人的身份享受榮華富貴;可是婚后才發現:自己在這個家里的位置是一個花瓶,雖然她可以享受這一切,但她不能擁有這一切。也就是說,她只是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喜歡錢的女人,只有擁有錢的時候才會有安全感,這是自然的。再說了,這麽老的男人,一輩子什麽沒見過?人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所以玩心眼的話,你還真玩不過人家。
  G女接著說道:自己本以爲這個老男人有了她——這位年輕美貌的封面女郎——做老婆就滿足了,但后來發現,這位連頂都謝了的老頭不那麽簡單,婚后很快就對她厭倦了,繼續在外邊鬼混。男人要是在外邊鬼混的話,會經常拿應酬來搪塞。問題是G女的老王子一個月應酬二十八九天,這也他媽的邪門了一點。
  女人是敏感的,G女很快失去了安全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經常趁老王子睡著的時候翻他的包,手機,到移動局打他的通訊清單。越是懷疑越是出鬼,包里的偉哥避孕套就不說了,有一次發現了老王子錄下的跟幾個客戶玩群P的錄像,兩三個男人,五六個女人,一個摟著兩個搞,搞了一會還交換。
  一個快60歲的老頭,即使是有偉哥伺候著,那也不完全濟事,在外邊搞多了,回來就搞少了。雖然G女還不老,但在老王子眼里她已經老了,起碼是不新鮮了,所以對她奉行了“老婆基本不動”的原則。
  “在外人眼里,我是個有錢有車有房,渾身珠光寶氣的闊太太,但誰都想不到我這些年忍受的孤獨和痛苦。”G女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似乎在回味她忍受過的那種獨守空床的不眠之夜:“更讓我害怕的是,我還發現過他看性病的記錄,當時我嚇死了,疑神疑鬼了好多天,自己跑到醫院去檢查。結果還好,大概他動我太少了,我沒有染上。”
  “哦……唉……”聽到這里,連我也禁不住爲她惋惜。心想這個女人年輕時那麽靓麗,卻忍受那麽多年的寂寞,在饑渴中浪費著青春,這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可惜,可惜。要是我跟那個性冷淡前妻沒離婚時遇著她就好了,我倆那才叫干柴遇到烈火,各取所需多好。
  又一想,那也不行,萬一老王子在外邊染上什麽病,再經過她傳給我,那我也挺冤。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做宅男安全。
  人跟人不一樣,我心理素質差,有點潔癖,無法在外邊嫖雞。但有些男人不一樣,正常的夫妻性生活反而覺得沒勁,非要外邊的“職業女性”伺候著,玩什麽毒龍冰火紅繩之類才新奇,才舒服。此外,還有個審美疲勞問題,新鮮兩年,不稀罕這一期的封面女郎了,想換下一期看。即便是有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守著,老王子依舊在外邊尋花問柳。
  “我是個很正常的女人,但這些都忍受下來了。”G女講著講著,忍不住哭了,自己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接著說道:“有時晚上睡不著覺,起身看到身邊躺著的這個皮膚下垂、甚至開始出現老年斑的老頭子,聽著他一聲聲蒼老的呼噜,自己都覺得可怕。爲什麽當初選擇了這個人?他老不說,問題是他的毒辣老練,才真的讓人覺得心寒和害怕。”
  老王子的老練,體現在對自己財産的嚴密控制上。雖然G女嫁給他五六年了,但是他究竟有些什麽財産,她卻一無所知。雖然有豪華的住房,郊外的別墅,但都不是她的,甚至不一定是那老頭子的,因爲老王子從來不在家里放房産證。
  至于老王子的公司究竟有哪些業務,財務情況如何,G女更是一無所知。反正外貿公司本身就是皮包公司性質的,既不需要廠房也不需要設備,在寫字樓租個辦公室就行了。一旦她想問,老王子就會換上令人恐懼的嚴厲神色,警告她不該操心的就不要操心,否則,把她掃地出門。
  “這哪里像夫妻?這比路人還不如。”G女繼續哭訴。眼見老王子越來越老,對她也越來越厭倦,她不禁爲自己的前途擔憂。盡管看上去,她榮華富貴吃香喝辣,可這一切都是假的,隨時都可能會被剝奪。
  更離奇的是,老王子甚至不允許她懷孕生子。一對正常的夫妻,年齡差距大點也行。可老王子卻連個子女都不打算有,那就證明他根本就沒打算跟她白頭偕老。爲此,她抗爭過,鬧過,哭過,打過,但很遺憾,老王子年紀雖大,照樣能把她打個鼻青臉腫。想想也是,人家六十歲高齡,照樣能玩轉雙飛,這身子骨……
  長期冷戰熱戰,老王子也越來越無情,最后發展到每月只給她5000塊的生活費,成了一名“工資太太”。她自己的心緒也越來越壞,因爲家不在北京,自己孤苦伶仃的求助無門,最終發展到自暴自棄,曾割腕自殺一次,服安眠藥自殺一次。當然,都沒死成,否則我也不會跟我坐這里聊天了。
  G女沒有敢出去找凱子。因爲老頭子威脅過,要是敢給他戴綠帽子,會讓她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而她的兩次自殺,也只能被我理解成向老王子的一種示威。她其實不想死。
  老王子把她送到醫院,救過來以后依然我行我素。
  “我想,自己被他這麽輕視和厭棄的原因是經濟上不獨立。”G女讓我看了看手腕上被一個寬寬的水晶手鏈遮蓋了的傷疤。那傷疤大約長2∼3厘米,至今仍舊是條深紅色的疤痕,不過有水晶手鏈遮蓋,她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
  G女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所以,我不想再做一名金絲雀了,我想自己開店養活自己。向老頭子借錢,但老頭子一聽,就警惕地懷疑我又是來打他的錢的主意,警告我不許胡思亂想,依舊一毛不拔。見他那里實在沒法指望,我只好節省自己的生活費,幾年攢了一點錢,在中糧廣場租了一個店中店自己經營,主要是搞時裝。”
  “哦,那經營得怎麽樣?”我問道。
  “還可以,我在這方面還算有點品位,我自己挑選的貨,一般不會滯銷。只是本錢太小,指望有大的發展也是不可能的。”
  “好哇,改天去你店里轉轉。”
  “呵呵,我那里只賣女裝,男裝暫時還顧不上。”
  “哦,呵呵。”
  G女擦干眼淚,又開始回憶起當年在大學里的自己。一個人回憶起自己的大學時光,往往是最有激情的。不光是她,甚至我,甚至D女,都很懷念自己的大學時代。后妻一般不怎麽提自己的大學生活,因爲那時她遇到了自己的前夫,而且一直很爲當時的選擇懊悔。
  G女的講述很有場景性,讓我不由得跟著她的語言,回到了10年前的大學里。那時的她,青春,單純,自信,對未來生活充滿了美好的打算,走在校內外的T台上,站閃光燈的照射下,臉上流露著驕傲的微笑。
  伴隨著對她的過去的想象,再對比眼前這個徒有貴婦虛表的憔悴女人,不由得讓我又産生了一絲憐惜,想起以前高中時學過的,白居易的一首詩《琵琶行》:
  
  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顔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想到這里,我也輕輕歎了一口氣,點上一枝煙,又想起了以往經曆的A女、B女,還有軍子那些女秘書……這些連做夢都想著一步登天遇見大老板,實現“麻雀變鳳凰”的童話的女人。
  眼前就有一個實現了這些夢想的女人,可是問問她自己,她幸福嗎?
  “在QQ空間里看了你的照片,感覺你還可以,至少看上去給人一種安全感。”G女開始誇我了:“否則我不敢出來跟你約會。”
  我心想,靠,這還不算約會吧,這叫認識。又想,也真是邪門,怎麽女人見了我李守杰都覺得有安全感?看來我這衣冠禽獸可不是白當的。
  “我要的其實不多,我只是想找一個有一定經濟實力,但又能關心我尊重我的人。我有點壞脾氣,有時有點歇斯底里,你能容忍我嗎?”G女看著我問。
  靠,談話進入正題了。
  雖然沒有真正跟她拍拖的欲望,但聽了她的話,我還是忍不住想:什麽叫有一定經濟實力?月薪五千叫有一定經濟實力,月薪五萬也叫有一定經濟實力,月薪五十萬也可以叫有一定經濟實力。而能夠提出要對方“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大概不會滿足于我這一個月一、兩萬的薪水吧?況且,這種做慣了大老板小老婆的棄婦,即使肯低就我這個工薪男,那心里依舊充滿了不甘。尊重感暫時是滿足了,但過一段時間,會有新的不滿足産生的。這不怪她,只怪人性的弱點。人人都有貪欲,只是能不能掩飾,能不能自控而已。
  還有,你的壞脾氣,我也不打算容忍。我憑什麽容忍你的壞脾氣?我還有壞脾氣呢,誰他媽的容忍我了?以前我是領教夠了有壞脾氣的女人了,以后,哪怕是昭君重生,西施再世,有壞脾氣的話我一樣不要。
  你是騎馬找馬,可我並不打算給你當牛做馬,我也騎著馬呢,咱是走馬觀花,我可不想翻身下馬。
  所以我喝了口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她滿足了我的窺陰癖,把隱私告訴了我,那還是把我當成一個可信賴的人。盡管我不是她要找的那匹“馬”,但人還是要感恩,我就繼續讓人家高興高興吧。
  我把話題轉到了她的那些封面照片,想象她在封面上是什麽樣子。
  沒想到G女是有備而來,聽我又提到她做封面女郎的事情,她居然真的從包包里拿出一本發黃的雜志給我看。
  果然,上面的封面女郎就是她。
  畫報上的她,戴著一頂棒球帽,一身運動打扮,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光彩照人,魅力四射。
  “呀,真是太漂亮了,太漂亮了!”我連聲誇贊,忍不住看看封面,又擡起頭看看臉上浮滿微笑,與我分享美好往事的她。
  唉,這女人爲了推銷自己,真是用心良苦啊。忽然,我覺得她挺可憐的,是不是自己應該再做一次救世主,拯救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
  不,不行。我連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你還是自救吧,我是愛莫能助。想到這里,我看了看表,微微笑了一下,說:“時間不早了,要不我們改天再聊?”
  “嗯,認識你很高興,真希望以后我們能夠多談談心。”G女識趣地站了起來,伸出小手來,跟我握了握。
  我護送G女走向停車場那輛紅色甲殼蟲。她舉手投足都很有氣質,哪怕是我爲她開門,她上車的動作,都讓我感覺都很有型。
  她坐上汽車,手扶著車門看了我一眼,問:“要不,咱們一起吃晚飯,出去轉轉?”
  我猶豫了一下,心想:假如我想上她,那麽,這或許就是一個機會?她是一個長期處于性饑渴狀態的女人,如果我願意滿足她……
  但不行,我已經很久沒有搞的沖動了,來見她只是對這個曾經的封面女郎好奇。更何況,她說她老公有性病她沒染上,靠,誰他媽知道她染上沒有?我可不能拿著我親愛的小弟弟冒這個險。再說了,根據安排,后面還有一個小護士H女等我見面呢……
  于是我揮了揮手,跟她道別。
  H女是老媽的老同事的朋友的侄女,也是一離婚女,29歲,護士,離婚3年無子女。有了這麽一層拐彎抹角的關系,在老媽發動群衆爲我找對象的時候,自然把H女列爲選擇項之一。因爲她姓黃,我就稱呼她H女。
  老媽對我推介H女時還說:“你前妻不是不講衛生嘛,你看人家是一個護士,肯定很講衛生,醫生護士都是有潔癖的人。”
  我看了看照片,忽然覺得這人怎麽這麽眼熟啊?感覺就跟在哪見過似的,但一下子卻又想不起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就答應見一面。
  與G女拜拜了以后,我根據約定來到了相親現場——后海那家自助餐廳。
  靠,這地方都成了我的相親根據地了,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從A女帶我走進新時代開始,我在這里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場相親肥皂劇,女主角一茬茬換,男主角卻是我,是我,還是我。
  說實話來多了,我總是懷疑門口那兩位迎賓小姐是不是都認識我了,反正我都認識她們了。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總覺得她們看我的眼神和笑容怪怪的,好像還帶著一絲嘲諷。
  靠,丫該不是把我當成跟這個女人幽會、跟那個女人上床的鴨子吧?想到這里,我心中一陣郁悶。心想,以后再相親,那得學學人家平原遊擊隊,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雙方在餐廳門口見面。
  我看見H女穿著件韓裝裙子,腿上穿著一雙麥當勞叔叔似的中筒襪,粉白相間,看上去像極了動物園里斑馬的腿。
  看著這身裝束,我不禁心想:嗯,丫該不是哈韓吧?現在這些女人審美觀不知道都怎麽了?好好一雙人腿,非要打扮成一副斑馬模樣。
  見面后入座,寒暄時認真地看她一眼。我操,我知道爲什麽我覺得見過她了,她的眼神像極了A女。雖然長的一點不像,但眼神太他媽像了,那種憔悴中帶著渴望,焦慮中帶著放浪的眼神,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
  常言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內心意念由神態與眼睛表現。很多人將人生配以面具來演繹,但是多高明也無法粉飾心之傳遞。
  就這一小會兒觀察,我基本上就確認她是一個物欲女加放浪女。想想也是,原來我在QQ群聊天時,就聽一位色友說過一句順口溜——“要打炮,到衛校”,怪不得日本AV總是把護士作爲制服誘惑的主角呢,沒準職業特點對人的性行爲習慣還是有一定影響的。
  當然,這只是我道聽途說的,說錯了也不怪我,怪告訴我這句話那個人。
  H女一邊吃飯,一邊開始跟會計師事務所的注冊會計師似的,盤點我的資産負債情況。一問一答地問的多了,我心里禁不住想,早知道該請個會計,做個資産負債表、現金流量表和損益表交給她,省的她老這麽問啊問的。
  相親相多了,人就會感覺疲憊。特別是感覺她是物欲女之后,我自知跟她肯定成不了,就更不想認真對待了。于是,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不說實話。
  “那你們那公司叫什麽名字啊?”她問道。
  “億銀公司。”
  “億銀公司……怎麽叫這麽個名字?聽著挺別扭,像意淫。”
  “哈哈,是。”我被她的直率逗樂了,就解釋道:“當初我們老板創業時,一心想著發財,就找了個算命先生,那家夥給起了這個名字,意思是想賺成億的銀子。卻沒料到,這名會被人當成意淫來解。等后來老板意識到了,公司的牌子也創出去了,再改,也不好了。”
  “不過這名字讓人印象挺深刻的啊?省的做廣告了都。”H女笑道。
  “哈哈,是。”
  “你是億銀公司的副總?”H女又問。
  “哪啊,我只是一小中層。”我回答道。
  這時我突然我發現我的“副總經理級部門經理”這個不倫不類的職務的優越性了,能屈能伸,需要吹牛時我吹我是副總,需要謙虛時我說我是部門經理,怎麽說都對,哈哈。
  “啊?那你一個月多少錢啊?”
  “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也就萬把塊吧。”我把收入除以二,回答道。
  “哦,那你有幾套房子啊?多大面積?有沒有貸款?”H女繼續問。
  “一套,就一百平米,有60萬貸款。”我繼續敷衍。
  “啊?那你開什麽車啊?”
  “我沒車。”
  “啊?”H女“啊?”了一路,這時說出了一句讓我非常不爽的話:“那你條件很一般嘛。”
  “嗯,是,我條件是挺一般的。”我喝了口冷飲,看著她說道:“你條件挺好吧?”
  “……”這句話把H女給噎住了,好半天沒吭氣,只顧著喝冷飲。
  “咱倆還算有些緣分,你是我叔叔的朋友的同事的兒子,哈哈你看這彎子轉的,都快成繞口令了。”喝了幾口檸檬汁,H女聽出了我反諷的口氣,立即識趣地換了一個話題,沒有跟我頂下去,否則這餐飯非吃個不歡而散不可。
  “是啊是啊。”見她自己找到了台階,我也就不跟人家繼續唱對台戲了:“你是我老媽的同事的朋友的侄女,呵呵。”
  倆人就這麽沒話找話地聊著,無奈生活環境差異太大了,完全話不投機,但都在找些話題爭取把這頓飯體面地吃完。
  “喜歡周杰倫的歌嗎?”她問。
  “哦,聽過。”我敷衍,其實我不喜歡,我太老了,老到不再關注青春偶像的地步。
  “喜歡運動嗎?”我問。
  “不喜歡。”她回答道。
  “……”
  靠,什麽都搞不到一起去,談話經常出現冷場,冷場時候就吃。埋頭吃了一陣烤牛肉,我想了想,爲了對得住這頓自助餐的一百塊錢,我決定贊美她。女人麽,都喜歡被別人誇贊爲美麗。
  “你長得可真漂亮啊,尤其是身材真好。”我假惺惺地贊美了一句。
  H女長的不錯,當然和才見到的G女相比差了很多。她和A女應該屬于一個水平的,雖然不如A女這個曾經的模特那麽豔麗,個子沒她高挑,但比A女年輕,臉上皮膚也緊些。身材也算不錯,長腿細腰。
  只是,剛才的一番談話讓我感覺不出她的漂亮了,這句贊揚也變成了違心的奉承。
  “是啊,我一直就這樣。”H女居然笑納了我虛情假意的贊美:“可惜沒有好衣服穿,買不起。”
  聽到這里,我忽然明白:這是暗示,H女對我的暗示。
  我立刻想起當年和A女一起時,我就曾經得到過類似的暗示。
  這句暗示的言外之意是:我買不起好衣服,你要是願意爲我買,那麽我可以考慮跟你上床。
  在泡離異物欲女方面,A女是我當之無愧的導師,她教會我的東西太多了,當年爲她花了兩萬的學費可真他媽的值。她不但教會我識別離異物質女們的大老板童話,也教會了我如何從芸芸衆生中鑒別出物欲女,更讓我總結出了,面對物欲女們的訛詐,該如何自我保護。
  “你爲什麽離婚呢?”我可不想順著她的意思掏銀子給她買衣服穿,于是換了一個話題。
  “說來話長。”H女又喝了一口檸檬汁,說道:“我前夫那個人有暴力傾向。”
  “哦?經常打你嗎?”一聽說有“暴力傾向”的男人,我就不由得想起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講話》里邊那個變態安嘉和。
  “不是經常,只打了一次。”H女說:“但是我以前跟他說過,無論出現什麽情況都不許動手,他要是敢動我一個指頭我就跟他離婚。”
  “哦,一次啊……打的厲害嗎?”我問,心里卻想,靠,他前夫這能叫有暴力傾向嗎?我跟我前妻處了十幾年,我都還動過兩次手呢,一次是沒結婚時照藝術照那次,還有一次是感情破裂那次。要打一次都算暴力傾向,那我就成十足的暴力狂了。
  “打了我一個耳光。”H女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所以我跟他離婚了。”
  “爲什麽打?”我接著問。
  “我脾氣不太好,不過,女人嘛,誰沒有些小脾氣呢。我脾氣再不好他也不能打人啊是不是?”
  誰說女人脾氣都不好了?嘿,現在這些女人都怎麽了?脾氣不好好像還成了女人天性了,真是莫名其妙。想到這里,我猜出了她離婚的原因:這個女人以前在婚內絕對是個霸王,那男人壓抑久了,給了她一耳光。
  想到這里我對她的婚姻有了些調查興趣,于是引導著她問道:“你前夫是不是以前很寵著你?”
  “是。”H女神色變得黯然起來:“他大我三四歲,以前一直還行,除了那次打我。”
  “你在家里干活嗎?”我接著引導。
  “我不干。”真如我所料,H女果然是做慣了霸王花的,說到這句話時一臉的傲慢:“他大我那麽多,憑什麽我干活啊,再說我年輕時長得也漂亮,多少人追我呢,我看上他就是因爲他對我最好,誰知道他是裝的。”
  “哦……”我心想:靠,大你三四歲算大很多嗎?這種三四歲的年齡差別在婚姻里再正常不過了,這算什麽傲慢的理由?人要是懶惰,真是什麽都可以成爲借口。
  我繼續引導:“那麽,以前都是你前夫做那些事了?”
  “是。”H女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複,情緒漸漸變得激動起來:“我想不通,他以前那麽老實,忽然有一天,我只發了一個小脾氣,他就跟瘋狗一樣突然打我,又把我罵了個一錢不值,我實在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你想不通?這有什麽想不通的?因爲你前夫造反了呗。說到宅男造反,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我就親身經曆過忍耐→積累→忍無可忍→造反→離婚的過程,所以太能理解H女前夫了。
  當然了,還是有些小區別:我當年沒有主動追過前妻,而是打算做她的救世主;戀愛時我也沒答應過她我要包攬家務,只是婚后她堅決不動手,我才不得不忍耐著去干那些事。而且,我倒是很羨慕H女前夫的明智和果斷,結婚沒兩年就及時造反換人了;我卻磨叽了十年,真是害人害己害孩子。
  眼見著她在我的誘導下漸入激憤狀態,我不禁心想:我真是太壞了,這哪里是相親,我這簡直是在給人催眠。一步步引導一個毫無防范的女人,陷入對過去的回憶,然后去發現她人性中的那些弱點,這種行爲貌似有些不厚道。
  但沒辦法,我怕死了人的僞裝。
  這是一個假面舞會,道貌岸然的面具下,往往懷著一顆惡毒冷酷的心。
  盡管我也僞裝著,但我希望識破別人的僞裝。
  別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其實……他自己還算湊合,問題是他的那個媽不是東西,打我,都是她挑的。”H女接著說道。
  “啊?你們住在一起嗎?”我問道。然后,又想起什麽似的,評論道:“年輕人,跟老年人最好別住一起,代溝太厲害了,觀念差距大會有很多矛盾。”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吃了幾口菜。那表情顯示,她正在努力想,組織合適的語言把她的經曆條例地表達出來。
  見她不說話,我繼續發表我的看法:“別說婆媳之間,就連我,成家后我都盡量不跟父母住一起,周末回去看看就成。要是天天住在一起,我自己都渾身不自在,忍受不了那種唠叨。時代不一樣了,觀念變化很大,而老年人總是感覺現在人心不古,總是試圖用他們那套道德規范要求我們。可是,他們那套東西跟現實太脫節了,有時簡直就是害人,沒法全按照他們的來。雖然我知道他們也是爲我好,但實在沒辦法。即使是這樣,周末我回去看父母時,他們還是總唠叨,我就只能裝作聽從的樣子。”
  其實我是在發表對我老媽的抱怨,我早就被她的唐僧主義給唠叨怕了。可是,平時我沒合適機會、也沒有合適的人說出來。見到這麽個對婆婆不滿的女人,我也想乘機發泄一下。
  “我們也不是常住在一起,只是那次他出差,我一個人心里怕,就讓他媽來跟我做個伴。但是他媽太煩人了,做的飯也難吃死了。”H女咽下了嘴里那口菜,接著說:“他不回來還好,他一回來,跟平時換了一個人似的,吃完飯要我去洗碗。我洗碗時,他和他媽卻在看電視。當時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從小我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從來沒受過這種氣。就故意摔了一個碗,然后他媽就跑過來唠叨,我頂了幾句,他就打我,真是個人渣!”
  說到這里,H女跟受了很大委屈一樣,都快掉淚了。
  “……”聽了她的話,我無語。心想,媽的,就你這表現,該打!
  見我不吭氣,H女繼續發泄對前夫的不滿:“我就納悶,他見了他媽,怎麽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一句嘴都不敢頂。他媽說啥他就聽啥,該不會是有戀母情結吧?”
  我看著眼前這個被人伺候慣了的女人,心想:那不是廢話嘛?你他媽的從小嬌生慣養被伺候慣了,可你前夫也是他老媽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是?你是你父母的掌上明珠,人家還不是他父母的心肝寶貝?平時沒老人在跟前,你前夫可以忍耐著伺候你;現在有老人在跟前了,你他媽的就是裝,也得裝出你挺賢惠的樣子來,這你不懂嗎?否則人家老人心里該是什麽滋味?哦,自己辛辛苦苦生個兒子養這麽大,討個媳婦回家來當大爺供著,人家當媽的心里能痛快嗎?反過來,你丫要人家老人伺候你,還挑肥揀瘦的,老人有義務伺候你嗎?來這伺候你是夠對得起你了。哦,人家伺候你吃了飯,連洗個碗你都不樂意,你以爲你是誰啊,你是皇家的格格?即便是皇家公主,實在不像話了還有個《打金枝》呢。
  想到這里,完全搞清楚了,這又是一個認爲被人伺候是理所當然的索取者。這品行,估計連A女都不如。
  和她的這番談話,不由得讓我想到了婆媳關系。
  婆媳關系自古就是一個難處理的問題。婆媳永遠會有矛盾,這是由婆媳之間不同的角色決定的,矛盾的焦點就是男人——婆婆的兒子,媳婦的丈夫。
  有人認爲,婆媳矛盾産生于對男人感情壟斷權的爭奪。
  這種論調,其實大錯特錯。
  一個男人,當他離開父母成家之后,做母親的就已經放棄了對兒子的感情壟斷。只有那種存在戀母情結的家庭,才會出現婆婆與媳婦爭奪對男人情感壟斷權的現象。
  但是,戀母家庭非常少。
  出現戀母情結的家庭,或者是單身母親帶男孩子的家庭,或者是父親這個角色卑微、可憎或極端不負責任,母子之間由于特殊情形長時間相依爲命,才會産生兒子的戀母情結。
  要界定某人是否存在戀母情結,不但要看他是否依賴母親,而且還必須看他是否仇恨和忽略父親。兩個條件必須同時具備,才可以被定義爲“戀母情結”。
  很多對“戀母情結”這個詞一知半解的僞女權,一看到自己的老公孝順母親,或者比較聽母親的話,就武斷地下結論說這是戀母情結,這只能說,這些僞女權根本就不知道“戀母情結”這個詞的含義是什麽,以及它是怎麽形成的。
  這也難怪,僞女權本來就是半桶水晃蕩,她們對任何問題都是一知半解。
  戀母情結(OidipousComplex ,也譯作“俄狄浦斯情結”)的心理學定義是:兒子“親母”與“反父”的複合情結。
  必須注意到,心理學意義上的戀母情結,“戀母”和“反父”二者同時不可或缺。
  “俄狄浦斯情結”這一名稱,來自古希臘悲劇家索福克勒斯的著名悲劇《俄狄浦斯王》。
  古希臘城邦底比斯國王拉伊俄斯在年輕時曾掠走他人的兒子,因而受到了詛咒。在他自己的兒子俄狄浦斯出生時,拉伊俄斯聽到預言說,他會被自己親生兒子所殺死,並且兒子會娶母親爲妻。驚慌之下,拉伊俄斯命人將俄狄浦斯丟棄到懸崖下,但爲牧羊人所救,並將嬰兒送給科林斯國王波呂波斯收養。
  俄狄浦斯長大后,也聽到神谕說他會“弑父娶母”。但俄狄浦斯並不知道,科林斯國王、王后並非自己親生父母。爲避免神谕成真,俄狄浦斯離開科林斯獨自流浪。
  當俄狄浦斯走到故鄉底比斯邊境一個路口時,因爭奪道路與一群人發生斗毆。在扭打中,俄狄浦斯失手殺死了其中一位老人。
  俄狄浦斯並不知道,這位老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拉伊俄斯。當時,拉伊俄斯正趕往神廟祈求神助,以解除獅身人面女怪斯芬克斯給底比斯帶來的災難。
  斯芬克斯喜歡抓住過路人讓對方猜謎語,如果答不出來的,她便將對方吞食。這個“斯芬克斯之謎”的內容是:“什麽動物早晨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而腿最多時最無能?”
  在俄狄浦斯之前,沒有人能破解斯芬克斯之謎。因此斯芬克斯得意洋洋,又宣布誰能破解迷題,她就自殺。
  底比斯人民不堪斯芬克斯所害,四處逃亡,田野荒蕪,城市蕭條。爲了擺脫困境,底比斯在老國王拉伊俄斯死后宣布,如有人能解開謎題、從斯芬克斯口中拯救城邦的話,便可獲得王位,並娶國王的遺孀約卡斯塔爲妻。
  俄狄浦斯決心拯救底比斯,他來到斯芬克斯面前,輕松地回答道,是“人”。
  謎底揭開后,斯芬克斯羞愧得一頭扎入大海。俄狄浦斯拯救了底比斯,也繼承了王位,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娶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爲妻,生了兩個女兒、兩個兒子。
  至此,“殺父娶母”的神谕得以徹底實現。
  后來,受俄狄浦斯統治的底比斯不斷有災禍與瘟疫。俄狄浦斯向神祇請示,想知道爲何會降下災禍。神谕明示,消災的辦法在于緝拿殺害前國王的凶手問罪。
  在先知提瑞西阿斯的揭示下,俄狄浦斯才知道他是拉伊俄斯的兒子,終究應驗了“殺父娶母”的不幸命運。
  震驚不已的約卡斯塔羞愧地上吊自殺,而同樣悲憤不已的俄狄浦斯,則在瘋狂中刺瞎了自己的雙眼,自我放逐。
  這就是戀母情結的起源故事,故而戀母情結也被稱爲“俄狄浦斯情結”。
  精神分析學大師弗洛伊德認爲,形成戀母情結或者戀父情結的基本原因是:兒童因爲本能,在性發展的對象選擇時期向外界尋求性對象。
  對于幼兒,這個對象自然而然地首先是雙親,因爲雙親是成熟的男人和女人,與自己朝夕相處。男孩以母親爲選擇對象,女孩以父親爲選擇對象。
  孩子做出這種選擇,一方面是由于自身的“性本能”,另一方面是由于雙親的刺激加強了這種傾向,即母親偏愛兒子和父親偏愛女兒促成的。男孩往往會對母親産生一種特殊的柔情,視母親爲自己的所有物,而把父親看成假想敵,並想取代父親在父母關系中的地位。同樣,女孩也以爲母親干擾了自己對父親的柔情,侵占了她應占的地位。
  心理學認爲:每個人的成長都會經曆這樣的時期。不過,伴隨著成長,大部分人都可以消弭這種情結。比如男孩,他開始會表現出對父親的敵視,但是越來他會發現,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強大,無法與父親比肩而立。轉而,他會崇拜父親的威嚴和力量,向父親學習産生認同,慢慢成長起來。
  可見,父母角色定位比較正常的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是無法形成戀母情結的。
  但是,如果是陰盛陽衰的家庭,或者是離異母親帶著男孩子的家庭,問題就很大了。
  陰盛陽衰的家庭里,男孩面對一個非常懦弱無能的父親榜樣,自然對他充滿鄙視,依戀母親的阻力很小,這樣,戀母情結會延續到成人。在單身母親帶著男孩子的家庭,干脆沒有父親的榜樣,男孩會毫無阻攔地發展戀母情結。
  這兩種家庭里,如果做母親的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男孩成長起來后,會形成強烈的戀母情結。
  而女孩的戀父情結也與之相類似,但是程度可能會輕一些。畢竟一般而言,女孩個性更柔弱一些。
  所以,當一個女人發現自己老公很聽母親的話,先別下“戀母”的結論,而是首先得看看,他是不是陰盛陽衰或者單身母親帶男孩家庭里出來的。
  否則,你就搞混了“孝順”與“戀母”的區別。
  戀母是心理疾病,孝順是美德。
  那麽,排除了戀母情結之后,是什麽原因,導致當代社會婆媳矛盾狼煙四起?那要分析一下婆婆、媳婦、男人這個三角關系,每個角色的訴求是什麽。
  先從婆婆這個角度出發。任何一名有正常母愛的母親,都非常希望兒子娶一個賢妻良母,照顧他,跟跑接力賽一樣,完成自己無法再做到的那些事。爲什麽呢,因爲男人的天性就不善于照顧自己,社會壓力也大。所以看上去身強力壯的男人,壽命卻比女人要短很多。比如我,伺候前妻十多年,吃飯都想不起自己是什麽口味,完全按照她的來了,原因在哪里?不是我不想吃順口飯,而是想不起來要爲這些事情操心,也懶得爲這些事和她爭執不休——不是沒爭過,但我根本改變不了她頑固的想法。爲了息事甯人,我只好做忍者神龜了。
  所以,天下所有的母親,都想兒子有一個能夠照顧他的好媳婦,這是毫無疑問的。
  在古代,由于三綱五常作祟,婦女地位低下,夫爲妻綱,媳婦進門就得“立規矩”,對媳婦全是約束,對婆婆卻沒有什麽制約。如果一個人本身心地不善,又無強力制約,那麽人就容易爲所欲爲。那時,如果婆婆心不好,會變得十分挑剔,因此古代惡婆婆很多。很多時候,做兒子的能容忍,做婆婆的卻不能容忍。這是因爲,兒子與媳婦之間有愛,盡管那時是包辦婚姻,但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久了,還是會産生愛。有愛就有寬容。婆媳之間沒有這種愛,所以婆婆會顯得非常霸道、刻薄,甚至惡毒。因而在古代,“惡婆婆——軟媳婦”這類矛盾多,比如《孔雀東南飛》里描述的那樣。
  但是到了當代,婆媳矛盾的性質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三綱五常早就被打破了。不僅打破了,而且這東西跟鍾擺一樣,在一邊被強制久了,一放手又跑到另一邊去了,所謂的矯枉過正。
  在這種環境下,很多年輕女性連最基本的女人規范都忘記了,導致婆媳之間的矛盾性質也發生了根本性逆轉。
  出現這種現象很正常,因爲舊的規范盡管錯誤,但並非一無是處,它也是古人千百年智慧的沈澱。盡管有很多糟粕,但它還是有它合理的地方。而革命,往往是玉石俱焚,連洗澡水帶孩子一起潑掉了。也就是說,那些陳舊規范中,合理的一面也被抛棄了。
  人失去約束,就會變惡。這是個古今通用的真理,當代的女人們也是這樣。
  因此,當代的婆媳矛盾,以“惡媳婦——軟婆婆”居多。婆婆與媳婦之間,婆婆實際上處于弱勢一方,年齡、體力、經濟條件和受教育程度,往往都趕不上媳婦。
  我們70后這代城市人的母親,多數是四五十年代出生的,她們年輕時受到了最后一代惡婆婆的欺辱,而婦女解放的思想又比較深入她們的內心,因此很少有古代“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渴望,反而有不少人對“惡婆婆”這個形象尤其厭惡,自己就會主動規避,生怕自己年輕時做小媳婦的痛苦再傳下去,因而成爲所謂的“軟婆婆”。
  農村情形要複雜一些,那里有更多的傳統和習慣的束縛,但,也在緩慢地改變。
  “軟婆婆”們無論對媳婦有多不滿,對媳婦總是一味遷就,遷就不下去了就躲避,典型人物就是我老媽。盡管我老媽對我前妻一直不滿,但仍舊以“負責”爲由建議我跟她結婚;結婚后見沒什麽改觀,就抱著“激發母性”的希望,要我盡快要個孩子。
  我的婚姻存續了十年,老媽一共只和前妻發生過一次正面沖突:我女兒出生后,前妻以保持身材爲理由,拒絕給女兒喂奶。原本抱著“激發母性”目的、此時希望徹底破滅的老媽,才真的怒火攻心了,當場就和前妻吵了起來。結果前妻那刀子嘴咄咄逼人,把老媽愣是吵得犯了高血壓。
  在那次爭吵后,前妻爲了報複老媽的爭吵,居然以有了孩子爲由,拒絕再叫我老媽爲“媽”,而是稱呼“奶奶”。
  我聽了這個不倫不類的稱呼,非常生氣,就質問前妻這是什麽意思?
  前妻振振有詞:“這怎麽啦?我們那里都是這麽隨著孩子叫的。你看我哥我弟叫我爸,都不叫爸,叫老頭子。”
  我當即發怒了,吼道:“放你媽的屁,你們家那群下等人之間怎麽叫,不關老子的事情;但你既然進了我們李家的門,你他媽的就得給我改過來!否則,我們就離婚!”
  當時,我已經對她們家那群人鄙視到了極點。在我嘴里,一提到“你們家”,就會跟著幾個固定的詞:比如“那群爛人”、“那群下等人”、“那群人渣”,等等。
  我從不蔑視貧窮,但我絕對蔑視下賤。
  結果,在我的壓力下,前妻不得不改了過來,但非常不情願,依舊含含混混的。
  不過,最終我們離婚了,還真算是讓前妻的這個稱呼名副其實了。
  對此老媽心里也堵得慌,但她這個人太軟弱。吵過之后,見前妻還是沒什麽改觀,她竟然勸我爲孩子犧牲掉自己。
  可她自己也忍受不了前妻這個人了,就盡量避開我們,求個眼不見心不煩。哪怕過年過節,都要我一個人回去,或者干脆不回去。我有時請她到我家住一段,她也總是扯理由婉拒。
  期間,有幾次我忍無可忍鬧到離婚地步,我媽又用孩子問題來壓制我,讓我取消離婚的打算。直到后來我自己辦了手續,再告訴她我離婚了,她還很吃了一驚,但旋即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我已經解脫了,她也解脫了。
  我前妻很清楚我老媽的軟弱。即使我離了婚,我那個極品丈母娘生病,前妻還求我媽帶她去醫院,卻不敢求我。而我媽,居然也就去幫了這個忙。
  照理說,前妻跟我媽這婆媳之間應該關系很好吧?
  恰恰相反,前妻一開始就敵視我老媽,她總是把我媽說成破壞我們倆關系的罪魁禍首。但她卻又信賴我媽,想找人幫忙干什麽麻煩事兒的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媽,第二個才是我。因爲我干是干,但我會抱怨;我媽連抱怨都不會。
  奇怪嗎?不奇怪。
  前妻出現這種自相矛盾的心態,是因爲她學會了僞女權主義的婆媳觀,一開始就把婆婆定位爲自己要打敗的敵人。這就是惡媳婦心態。在她們眼里,找了老公就是找了免費的勞工,那麽勞工的老媽,當然就是免費的老媽子。僞女權用雙重標準看待一切:既想老人伺候,又不想老人約束。
  毫無疑問,信奉僞女權主義的女人家庭里,絕大部分的婆媳矛盾是因爲惡媳婦産生。
  僞女權主義的信奉者,根本就不會也不願意去照顧男人,婆婆心里必定非常難受。天下很少有母親不愛自己兒子的,即使是僞女權們,等她們有了自己的兒子,辛辛苦苦拉扯大,怕是也不願意兒子找個母夜叉回來供著吧?
  當年我父母就對我前妻待我的態度十分不爽,只是他們的選擇是:在提醒了我很多次,與前妻委婉地談了多次以后,發現前妻根本不打算做什麽改進,就盡量不和我來往,要求只和前妻維持面子上的關系。我見這矛盾難以調和,也就能少帶前妻去父母家就少帶。
  那十年,我的父母其實也掙扎在是支持我離婚還是反對我離婚之間,有時看看我的生存質量覺得心疼,想讓我離婚;可有時看看女兒還小,覺得離婚對她是傷害,就又勸我不離婚。對他們來說,這種掙扎也是一種十足的煎熬。
  我前妻意識到了這種隔閡,但她根本不打算改變。因爲她接受了僞女權主義的婆媳觀,自認爲婆媳關系永遠不可能處好,也就不打算去處好。況且,她自己也還喜歡“獨立空間”呢,我周末回家不帶她去正合了她的心意,她可以逛街做美容洗桑拿享受日式按摩。
  即使是這樣,父母與前妻的矛盾還是很突出,因爲一想到自己最疼的老生兒子糟糕的生活質量,他們心里就會很不舒服。
  出現這種情形時,作爲兒子、丈夫的雙重角色,男人如果還對媳婦有情,又改變不了她,就會想辦法做出一些假象,讓媳婦演戲給老人看,裝出一副賢惠的樣子來。
  當初我父母看到我的生存質量,很不滿意。只是他們不不好意思當著前妻的面去說什麽,只能背后跟我說幾句。
  雖然我自己早就對前妻一肚子不滿意,但還是擔心婆媳處不好關系。因此,我起初是昧著良心跟我媽說:張佳麗這個人有點不懂事,但對我還是很好的。
  然后,我又告誡前妻:不管我倆之間怎樣,但到了我父母面前,就是裝,你也必須裝出賢惠的樣子來。
  可前妻依舊我行我素,連裝都懶得裝一下。
  信奉僞女權主義的女人,不是智商低就是情商低,霸道慣了,連戲都不肯演,反而認爲肯定是老人從中挑撥離間了:哦,你們不在跟前的時候,是你兒子伺候我,你們一來我就得干活,這他媽的不是你們挑撥的是什麽?
  所以,僞女權主義者遇到這種情況,就會想方設法而擠兌和報複婆婆。但男人同時是婆婆的兒子,看到媳婦惡言惡語對待自己的母親,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可僞女權們平時強硬慣了,男人妥協慣了,她們往往不懂得見好就收,而是一味強硬下去,男人不來個沖天一怒才怪。給你丫一耳光還算是好的,起碼是教訓你要老實點,還打算挽救一下你;等到了這一耳光都懶得打了,那就是真的準備把你當破爛扔出去了。
  有些人說:男人作爲婆媳矛盾的焦點,必須想辦法調和婆媳矛盾;甚至有人認爲婆媳矛盾能否解決,關鍵在于男人如何調解。
  這樣想問題的人,完全是本末倒置。
  男人應該想方設法調和婆媳矛盾是不假,但你得搞清楚:那是婆媳矛盾,矛盾的主體是婆婆與媳婦,男人在這對矛盾中只能起到中間人的緩沖作用。中間人的技巧和智慧當然有一定用處,但不起決定性作用。這對矛盾是否能夠調和,關鍵在于矛盾主體是否願意調和。
  這就好比,房屋的買賣能否成功,關鍵不是看房屋中介公司水平如何,而是看買房子的和賣房子的是不是有買賣誠意。有誠意的基礎上,加上中介人員的適當運作,買賣就可以成交。假如雙方中的任何一方缺乏誠意,那中介人員就是蘇秦再世,張儀重生,也照樣無可奈何。
  所以,誠意是解決現代婆媳矛盾的關鍵,男人的態度和技巧只是一個催化劑。
  那麽,我就來分析一下婆媳這對矛盾體中,哪一方會缺乏誠意?
  先看婆婆。正常家庭里,婆婆對媳婦産生不滿,是基于兩個主要原因:一是認爲媳婦對男人照顧不周導致不滿,二是因爲自己的老思想對媳婦的新派作風,比如花錢購物、衣著打扮等等,感到不滿。至于爭奪對兒子的情感壟斷權問題,前面已經證明過,那是個以偏概全的僞推論,不討論這類特例。
  兩個不滿中,第一個不滿是能夠得到兒子的支持的。假如妻子對自己確實照顧不周,男人自己首先就會不滿。那麽,當婆婆表示出不滿時,男人會因爲共鳴站在婆婆這方面。
  第二個不滿是得不到男人支持的,因爲作爲年輕人,男人自己都不會去遵循老一套做派,遇到代溝問題時根本不用媳婦出馬,自己就會搖頭抵制,也許方式有硬有軟,但抵制是肯定的。
  男人在代溝問題上肯定不會站到婆婆這邊,這是由他自己作爲一個年輕人的客觀地位決定的。無法想象一個年輕男子,願意把自己老婆打扮成一個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但男人打扮老婆也是有度的,這個度就是不要給家庭帶來壓力。男人對物欲狂女人,也會産生不滿。
  因此,只要媳婦與自己男人之間不存在觀念上的巨大差異,那麽在這個問題上的力量對比是1:2,媳婦基本上會穩操勝券;如果媳婦是個物欲狂,那麽,這個對比就會反過來成2:1,物欲狂媳婦就輸掉了。
  在媳婦對自己照顧是否周到這個問題上,問題有些複雜,而且可以考驗一個男人是否公平。在這個問題上,男人可以分爲三類:極端自私的索取者,懂得感恩的正常人,心宅寬厚的奉獻者。
  那些自私的男人,男人中的索取者,無論媳婦怎麽盡心照顧自己,他都會覺得不夠,因此當婆婆對此表示不滿時,無論何時都會站在婆婆角度,實際上是站在自己私利角度。正常的男人懂得感恩,媳婦照顧的好會感激,如果婆婆批評的不對,他們會抵制;但如果媳婦照顧的不好,他們就會滑向婆婆一邊。
  而心宅寬厚的男人則是,如果媳婦照顧的不好,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僞裝成照顧的好;就會産生平時對媳婦不要求,婆婆來了才要求的情形。而這種情形,反而會讓那部分智商或者情商偏低的媳婦更加痛恨婆婆,因爲她們不但不會體會到丈夫的苦心,反而會感覺婆婆是導致丈夫不滿的罪魁禍首。
  沒辦法,世界上就是存在這類人,特別是那些好逸惡勞慣了的僞女權們更是如此。
  婆媳矛盾的核心,是媳婦究竟願不願意照顧男人,以及照顧得怎麽樣。如果是比較賢惠的奉獻者女人,遇到懂得感恩的正常男人,再有一個正常的婆婆,那麽婆媳關系就不會存在什麽大問題,因爲力量對比是0:3,大家一團和氣;即使婆婆是挑剔的,那麽力量對比仍舊是1:2,媳婦還是會穩操勝券。
  如果是個僞女權女人,那問題就大了。無論是正常的婆婆還是挑剔的婆婆,都忍受不了好逸惡勞的僞女權對自己兒子的壓制和冷漠,而男人自己也在痛苦中搖擺,遇到婆婆對媳婦不滿,幾乎會毫無疑問地站到婆婆一邊。即便是奉獻者男人,其實也是在忍受,當有婆婆干涉,也就會滑向婆婆的立場。這樣,僞女權就不占優勢了,力量對比成了2:1,僞女權處于下風。
  但僞女權就是僞女權,攻擊性是僞女權的一個重要特征。喜歡在婚姻中博弈、而且一定要占上風的僞女權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想方設法重占上風。爲此,她們甚至不惜把外界力量引入婚姻中,導致矛盾更加複雜。可是她的攻擊性面臨的是婆婆與男人的聯盟,這時,婆媳矛盾就會異常尖銳甚至白熱化。
  當代僞女權是泛濫成災的,因僞女權引起的婆媳矛盾也非常普遍。在這種類型的婆媳矛盾中,自私的男人和正常的男人不會存在立場搖擺,寬厚的男人才會左右爲難。因爲寬厚,他希望息事甯人,因此他會要求媳婦僞裝;但因爲自己本身就深受僞女權之害,他也希望通過某種方式讓媳婦改變。但這玩意裝是裝不像的,何況僞女權們自己都懶得去裝。
  因此,男人會痛苦于兩方的爭斗,搖擺不定,但最終還是會分化:一部分男人造反,一部分男人逆來順受;但最終多半還是會造反,少部分成爲太監窩囊廢。越是心宅寬厚的男人,遇到僞女權挑起的婆媳矛盾,掙扎的時間就越長,矛盾就越複雜。
  僞女權主義者一般都有很強烈的受迫害妄想,總是覺得老公或者婆婆在欺負她。其實這是對自己行爲的一種不自信,因爲她們沒有厚德做基礎,也擔心有朝一日等自己人老珠黃了,老公會甩了自己。我的前妻在婚內就是這樣:盡管我錢全交,事情全做,還得忍受她的性冷淡和壞脾氣,但她卻總是說我欺負她。
  男人里邊也有很多壞的,社會的不斷變遷以及自身修養的欠缺,也讓很多男人變得無恥無情,常常會遇到很多好女人被男人辜負和欺騙的情形。但是,假如因爲有壞男人或者壞女人的存在,而拒絕爲家庭付出,那麽,世界上將不存在幸福的家庭。
  僞女權主義者們從世上存在壞男人這件事里,得到了自己被迫害的暗示和妄想,總是把自己想象成《孔雀東南飛》里邊那個可憐的小媳婦劉蘭芝,並且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攻擊性,這樣才不會跟劉蘭芝那樣淒慘。但是,很遺憾,她們根本就不是劉蘭芝,她們只是一群只會愛惜自己羽毛的母老虎懶八婆,自比劉蘭芝那樣的賢妻良母,是對古人賢淑品德的侮辱。
  H女的婚姻失敗,婆媳矛盾是一個原因,被男人打也是一個原因。
  常聽有人發表言論說,男人無論怎樣都不能打老婆。還有人說,打老婆可以上瘾,一次打了,就一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想,講出這類話的人八成是看了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講話》,里邊那個變態安嘉和是一個偏執狂,夾雜著自卑與偏執,他屢次對他的妻子無端猜忌,痛下狠手,甚至最終不惜去殺人滅口。
  看起來確實很可怕。但現實中有幾個安嘉和這類變態?那是特例不是規律。我對那個“無論怎樣都不能打老婆”中的“無論怎樣”嗤之以鼻:這是那些悍婦們,爲自己所制造出來的一種超級安全套——我可以爲所欲爲,但“無論怎樣”,你都不能打我;我可以沒有底線,你得有底線;我可以傷天害理,你不能動我一指頭。
  現實中,對女人動過手的男人其實也分很多類型,一類是確實有暴力傾向,又沒什麽顧忌,因而常拿老婆練習拳腳的。這類人是打老婆成瘾的,比如D女的老公。但只要不是安嘉和那樣的偏執狂,這類男人其實也有招懲治,那就是打蛇七寸,抓住他的弱點。D女複婚時,她的公婆爲了防止那個不孝之子再對D女動手,把房子過戶給了她,而且雙方還立下了書面協議,明文規定以后那男的再敢動手就淨身出戶。這樣,算是把這個暴力傾向的男人給治住了。
  還有一類打老婆的,是被逼上梁山的,就比如幾年前我與前妻鬧翻時給她的顔色。並非我爲自己辯護,而是我至今認爲,自己的行爲沒有絲毫錯誤。沒錯,男人是不該打老婆,但那要看什麽老婆,一個成天張牙舞爪騎到老子頭上拉屎的老婆,給她一個教訓讓丫清醒一下也無妨。不給她一個教訓,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幾斤幾兩,不知道男人不跟她計較只是讓著她,不知道做事得講個分寸。
  而且,我揍了她也不會上瘾,而是直接要跟她離婚。我那一打,跟一般人想象中打老婆后發生的情形有點不同:來忏悔的不是我,求挽回的也不是我,表明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也不是我,而是前妻自己。

  
接三十六  打她的時候,我是恨其不淑、怒其不爭,在一切勸告建議統統無效的情況下出此下策。一是爲了發泄內心積聚已久的憤怒,二是還想通過這種方式給她一個教訓,讓她悔悟。但是,打她的同時也意味著我的墮落,雖然她后來多次表示那幾下沒什麽,還願意跟我好好過,可我自己卻無法邁過心里這道坎。你他媽的把老子都逼到了要動粗打人的地步,老子不跟你離婚還等啥?還等自己真的墮落到安嘉和那個地步?雖然后來的兩年磨叽里我們仍舊爭吵不斷,冷戰頻繁,但我已經對她徹底絕望了,所以老子才懶得動你一個指頭呢,離婚算球。
  談及家庭暴力,人們在熱衷談論打老婆現象時,往往忽略了另外一種低烈度但更加可怕的暴力:冷暴力。我與前妻共同生活十多年,深受冷暴力之苦。
  慣用冷暴力的一般是女人,因爲玩熱暴力的話,除了少數練過柔道摔跤散打拳擊的特例外,女人基本上不是男人的對手。所以,女人們也會揚長避短,更多地采取冷暴力。
  相比之下,玩冷暴力男人就不行了。男人的心不夠細,缺乏耐心,一般也想不到去跟家里女人斗什麽心眼。但女人就不一樣了,女人愛玩心眼,僞女權們更是爲了利己目的把心眼玩到了極致。心眼玩到極致,就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暴力。
  不過,喜歡用冷暴力壓迫男人達到自己目的的女人們,千萬別以爲這種動口不動手的折磨不會傷害到夫妻關系。實際上,它對婚姻的殺傷力更大,而且因冷暴力導致的離異是無可挽回的。如果是偶爾的熱暴力,沒準兩人在一時激憤之后,還能記起其他的溫情,不是說“小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嗎?
  一日夫妻百日恩,一個家庭是需要愛和關懷的;但冷暴力會把家庭里的溫情一掃而光,會導致對婚姻生活的厭倦、恐懼和徹底絕望。熱暴力是一時看得見的傷害,冷暴力則是天長日久的無形折磨。這種水滴石穿式的特殊暴力,會在不知不覺中損耗掉一切感情基礎;等你發現對方已經無法忍受時,他連回頭的理由都找不出一個。
  也許你能通過冷暴力得逞于一時一事,但記住一句話:出來混,早晚要還的。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開導了一下H女,說:“其實戀愛時跟婚后是不一樣的,一個男人戀愛時可以寵著你,順著你,但你要跟他過一輩子啊,婚后你不能總是陶醉在戀愛的感覺里,得學會適時轉變角色。”
  “轉變?憑什麽轉變?男人本來就比女人身體好,愛我的話,自然就應該多干點,一個大男人成天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斤斤計較,還算個男人嗎?”
  顯然,我的開導對H女無效,甚至讓我感覺到攻擊矛頭已經轉到我身上了。
  “呃……”我無言以對,心想,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子勸你兩句你還他媽的連帶攻擊起我來了?好,你就一條道走到黑吧。
  “你離婚時才26歲,怎麽拖了這麽多年?”我怕談下去又會出現不歡而散的情形,連忙轉移了話題,切開一塊牛肉放在嘴里,邊咀嚼邊問。
  “唉,一言難盡。”H女歎了口氣,說道:“其實離婚后也遇到一個不錯的男人,是個大老板,追了我好幾年了,但是我跟他接觸一段,覺得那人人品不夠好,不願意答應。直到現在,他還總是經常打電話來,可是我不想理他。”
  大老板?又見大老板。中國的大老板太可憐了,總是被離異女給一腳踹。當然,我早不是CJ男了,很清楚H女這番話的真正意思:或許有個不大不小的老板跟她交往過,而且上過床,爲她買了幾件衣服,但那人不打算跟她結婚。而現在,那個大老板或者小老板早就不跟她來往了,這才急著來相親,而且暗示我說沒錢買好衣服穿。
  賣身,被甩,抱怨,幻想,破滅,這就是僞女權離異女的生活方式。說不上人家這麽過不好,反正一個人一個活法,而這種活法不適合我。還是得感謝A女,她教會了我如何根據假話和假象判別女人的真實面目。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名惡毒的醫生,先是誘導著這女人脫去衣服,接著剖開她的胸膛,然后掏出她的心髒,研究一番后說這心髒病變了,再把它丟進垃圾桶里。
  “那你想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呢?”我肚子里塞滿了烤牛肉烤羊肉烤鴨肉,一邊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剔牙,琢磨著待會去健身館里把這些動物肉轉化爲自己的肌肉,一邊提出了我最后一個問題。
  “必須心疼我,有責任心,有事業基礎。”H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嗯,這三條,其實也不錯,很多女人都是這麽想的。只是,僞女權主義者們要求的“心疼”,跟賢妻良母們要求的“心疼”內容不一樣。僞女權主義者要求男人一天到晚圍著她屁股后面轉,做飯洗衣服抹桌子洗碗拖地看孩子一肩挑了。
  只是因爲智商與情商的問題,她們想不通一個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麽時間精力去玩“事業基礎”。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好多男人還不是希望自己老婆既能賺錢又能伺候自己嘛,只是這類人爲自己想得太多了,想馬兒跑得快,還舍不得給馬吃草。
  談到這里,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買單后我把她送上出租車,然后就Over了她。當然,也可以說她Over了我,反正她感覺我條件很一般,也沒再主動跟我聯系。
  就這樣一連相了五六次親,次次都是一面之緣,“見光死”率高達100%。當然,我不能說次次都是我把別人給Over掉了,那多不厚道,人家也許也把我給Over掉了。
  只是,我在相親時缺乏起碼的誠意,完全是爲了履行個義務哄老爸老媽開心。甚至,這種缺乏誠意已經到了,在其中G女和H女這兩個女人給出暗示可以考慮上床時,我都懶得去借坡下驢的程度,一心一意做我的王老五。
  其實王老五的生活也很快樂,上班,下班,吃飯,運動,思念亡妻,睡覺,興致來了看看碟子上上網,每天生活的隨意而輕松,甚至都來不及感到寂寞。沒有人氣我,沒有人吵我,沒有人煩我,沒有人管我。而我自己也能管得住自己,也不自尋煩惱。
  甚至,連吃飯我都不願意自己做了,就跟認識我之前的孫倩那樣,要麽在外邊混,要麽吃方便面,甚至有時只吃點水果。
  我沒有什麽物欲,該有的我都有了,沒有的我也不想爭取,所以我輕松。我也沒有什麽性欲,雖然身邊長期沒有女人,但精力都在長時間的運動中消耗掉了,反而不像以前那麽覺得憋悶了,所以我快樂。
  和D女也常常電話聯系,有時見面吃個飯聊一聊。她成了我的紅顔知己,盡管在我最終決定選擇孫倩之前,和D女曾一起度過無數春宵月夜,但此時她卻成了我的紅顔知己。
  在上次D女試圖充當我的臨時妻子被拒絕之后,D女再沒有跟我暗示過上床的事。即使和我一起在外邊吃飯喝茶,她也嚴格地輪流買單。我
  知道D女的個性,輪到該她買單時也就不強行買了。
  有時D女也會跟我到家里坐坐,幫我整理一下房間,爲我做一頓她擅長的川菜。甚至,她依舊會把頭埋在我的懷里,撫摸我的胸膛,說我又恢複以前的活力了。我也依舊會撫摸她光滑緊繃的臉蛋,深嗅著她頭上散發出的香波氣息。此時,也許我給她一個吻我們就又會到床上去,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我始終敬重她,爲她的自尊,她的善良,她的溫柔,她的剛強。
  前妻和女兒,我偶爾也見,對女兒的成長、生活、學習也一樣關心,只是沒有以前那麽牽挂了。漸漸地我的性格變了,對什麽都看得很淡,哥們的聚會也很少去,以至于軍子老是抱怨我們那個“四人幫”現在都成了“锵锵三人行”了。
  但是我對他的抱怨呵呵一笑,依舊喜歡自己呆著。
  即使是思念后妻,也不像以前那麽動不動就流眼淚了。此時思念的,都是她美好的一面,而不去想她的離去給我帶來的痛。她的衣服我一直保存著,每天晚上拿出來嗅一嗅,摸一摸,看看她的照片,她的錄像,回想起和她在一起那些美好的時光,有時甚至臉上都會浮現出微笑。
  即使去爲她掃墓,站在她的墓前也不再哭哭啼啼,而是就那麽站著,跟她進行心靈的對話。我能感受到,她很高興我能重新快樂起來,即便是她墳墓周圍的松柏被山風吹得沙沙作響,也帶著一絲輕快與欣慰,就像她以前和我在一起時發出的那種由衷的歡笑。
  至此,我,李守杰,完成了人生角色的一次大轉變,我從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變成了一個無欲無求的男人。或許別人感覺到我有些冷漠,但我自己不再折磨自己。是的,無欲則剛,我就沒有了喜怒哀樂,什麽都不能讓我喜形于色,什麽都不能讓我慘然淚下,什麽都不能讓我怒火攻心。
  我就那麽一個人遊離于芸芸衆生之間,每天與他們擦肩而過,點頭微笑,卻又對他們熟視無睹,漠不關心。似乎,人世間的一切都不能再撥動一下我的心弦。
  如果不是遇見E女,那麽我的生活可能就會這麽繼續下去,成爲一個看破紅塵、與世無爭的獨行大仙,過著單調但充實,孤獨但快樂的日子,沒準再修行一段時間,修成個什麽怪杰法師、變相活佛之類,跟大家說禅論道的也說不定。但是,也許是我佛緣太淺,慧根不深,終于還是有一種力量,把我從一個四大皆空的極樂世界再次拉回到滾滾紅塵的凡間。

  三十七、E 女
  
  最明亮的歡樂火焰大概都是由意外的火花點燃。人生道路上不時散發出芳香的花朵,也是從偶然落下的種子自然生長起來的。
   ——塞缪爾
  
  2007年春末夏初的某日,下班后我又跟往常一樣,去辦公樓下健身館消磨時光。一口氣做了一百個仰臥起坐,實在太累了,就躺在仰臥起作板上休息片刻,等待恢複了重新再做。
  仰臥起坐板不是平的,而是和地面呈30°∼45°夾角,這樣在運動時對腹肌的牽引力度更大,鍛煉效果更好。因此,躺在仰臥起坐板上休息時我是頭朝下的,呈現在我眼中的,是一個倒懸的世界。
  閉上眼睛,睜開,深呼吸,放松,屏氣。正在我恢複了體力,打算重新開始時,在我的倒懸世界里突然多了一樣風景。
  那是一雙玉腿。
  那不是一雙普通的玉腿。
  那是一雙穿著淺金色魚嘴高跟鞋、杏色短裙的玉腿。
  心弦突然間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撥動了一下,以至于我觸電般地從仰臥起坐板上彈起,抓住仰臥起坐板的扶手扭過身,錯愕地盯著那雙腿看。
  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不是,那個女人不是孫倩,這不是在她的辦公室里,她也沒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對我昂起頭來。
  這也是一個來健身的女人,看上去似乎比后妻矮一些,大概有1.65米的樣子。年齡似乎也跟后妻也差不多,不過現在的女人都會保養了,看著和后妻一樣顯得年輕。
  除了杏色短裙和魚嘴高跟,那女人上身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收腰短袖襯衣,留著微卷的長發,昂首挺胸,在我眼前飄然走過。鞋跟撞擊地板時發出的“哒哒”聲,顯得清脆而誘人,禁不住讓我屏息傾聽,浮想聯翩。
  這就是E女,以這樣的方式走進了我的視野,走進了我的生活。
  E女右肩挎著一個坤包,左手拎著一個大塑料購物袋。我估計,里邊該是運動服和洗發水之類的東西。
  我就那麽向她行注目禮,直到她走進了女更衣室看不見,我才躺下去,繼續完成我剩下的那些運動定額。
  做完了仰臥起坐,我又走到了跑步機上開始跑步。
  我喜歡在跑步時聽熱情奔放的拉丁音樂,就把隨身的MP3打開,把耳機塞進耳朵。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往女更衣室那邊瞄,期待著這個看上去跟后妻有些神似的女人早點現身。
  但很遺憾,她半天都沒出來,我都跑到2500米了,她都沒出來。
  我猜想,大概人家早就出來了,沒準到樓上練瑜伽去了。想到這里,忍不住對自己心生雜念有些自嘲,也就安心自顧跑步。
  又跑了一會,大約到5000米的時候,在我視線的末梢,一個穿白色運動短袖的女人身影走上了我身邊的跑步機。
  我稍稍扭頭一看,居然是E女。
  不知怎麽的,看到她來,我突然有了一種欣慰感,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E女沒有注意到我心情和步伐的變化,走上跑步機專心調著面對她的液晶電視頻道,選了個電視劇,又走了幾步后漸漸加速,輕快地跑了起來。
  E女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短裝,剛才披著的長發這時扎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辮,伴隨著輕快的步伐有節奏地甩來甩去。
  這幅景象,又讓我不禁想起以前和后妻來這里鍛煉時的情景。那時,我們就這樣在相鄰的跑步機上跑步,她就喜歡把頭發扎成馬尾辮,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我一邊回憶,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這個女人的側面。
  她的面孔也很清爽,鼻子長得特別漂亮,鼻尖小巧而挺直。人的面容就是這樣,漂亮的其實都差不太多,難看的才會千奇百怪。
  她的身材也棒,胸挺腰細臀翹,看上去簡直就像小半號的而后妻。只是,她的腿和后妻不太一樣,后妻的小腿肚子是圓滑的,而E女的腿肚子上能看到些肌肉,看來也是個常鍛煉的女人。
  我繼續跑步,轉眼間到了我平時設定的定額10000米。正準備下台,但是看E女並沒有停下來的樣子,也就沒停下來,而是跟著她繼續跑。
  E女目不斜視,專心致志地邊跑邊看她的電視劇,腳步依舊輕快。
  牛人啊,我心想。跑5000米連氣都不喘一下,這身體素質在女人里可真算強了。
  轉眼我又跑到了15000米,E女還是沒停下來。
  操,不會吧,她可是跑了快10000米了。沒辦法,我總不能就這麽撤退吧?舍命陪君子了,我繼續跑。
  當我氣喘籲籲地跑到19000米的時候,E女停下來了,先是減速慢跑,再快走,再慢走,最后停下。然后,從跑步機上下來,因爲慣性的原因扶著跑步機扶手適應了幾秒鍾,又轉身走向了女更衣室。
  我也連忙停了下來,一邊擦汗一邊喘粗氣,探身往她跑步機的操作面板上看了一眼。
  我操,她跑了13500米!
  而且,根據花費的時間和距離推算,她的速度跟我一樣是每小時9公里。
  跑這麽多倒不奇怪,奇怪的是丫跑完了連喘都不喘。
  牛,太牛了,太他媽牛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心里發出了由衷的贊歎。
  說實話我第一次見到她就很喜歡她,就想找機會跟她搭讪。我總感覺到,她身上有太多的地方讓我想起孫倩,無論長相還是氣質。
  只是我一貫喜歡磨叽,見了漂亮女人一般都不敢立刻上前說話,甯可多磨叽幾天,創造時機等對方先開口,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磨叽的時間長。兩年前遇到孫倩時,我可是整整裝了兩個月的普京,用盡渾身解數才把她騙上床。
  當天晚上回到團結湖家里睡覺時,我居然又夢到孫倩了。我夢到和她一起繞著湖跑步。她穿著白色的運動短裝,扎著高高的馬尾辮。我喜歡看她馬尾辮一甩一甩的樣子,總是讓她跑在我前面,她邊跑邊回頭沖我笑。漸漸的不知怎麽著,那面孔竟然變成E女了,過了一會又變回來,又過一會再變回去。
  佛洛依德研究過夢的起源,古人也說夢是心頭想,我的潛意識里不但爲孫倩保存著位置,又接受了E女,這個她有些神似的小一號美女。
  喪偶者就是這種心理狀態,心中有個失去的另一半的完美形象,然后就對遇到的那些人捕風捉影,發現任何一點與亡夫亡妻相似的地方都會激動不已。我就是那樣,盡管我是個遇事沈著思維缜密的工科博士,但一樣無法逃脫人類情感的束縛。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第二天晚上運動時,我居然又遇到了E女。
  這次,她選了離我稍遠的一台跑步機。我見她離我遠了,就先停下來,做了幾分鍾器械,然后“無意”地走到離她最近的跑步機上。
  繞這麽一圈再過來也是事出無奈,誰讓我就喜歡磨叽呢?通過這種“曲線救國”的方式,我才不至于覺得尴尬。
  我常去的那家健身會所收費比較高,人一直不是很多。這也是我喜歡去那里的原因,我不喜歡大衆健身館里滿騰騰的人,叽哩哇啦地開著電視跑步,腦袋都要被吵破了,空氣也不好。我喜歡安靜地運動,欣賞音樂,邊跑邊想一些事情:或者回憶往事;或者幻想穿越時空成爲崇祯,手持現代化武器痛扁李自成張獻忠的流寇隊伍;或者幻想自己成爲一個超人,隱藏在芸芸衆生之中,卻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可我現在沒心思去想別的了,我只想找到一個和E女接近的機會。
  但很遺憾,我找不到可乘之機,這一天又被我磨叽過去了。
  第三天晚上,我們在健身會所的觀光電梯里遇到了,里面就我們兩個人。在電梯上行的時候,我忍不住朝她看了兩眼。她的表情也和后妻有些相似,冷豔孤傲,顯得高不可攀。
  出電梯的時候,我用手爲她擋住電梯的門示意她先出去。她走出電梯后,返身對我報以一個似有似無的微笑。
  教養和氣質就在這種細節中體現:一個沒有教養的男人,出電梯時絕對不會想到讓女士優先;一個沒有教養的女人,在男士爲她擋住電梯門的時候,也想不起回報給對方一個微笑。
  那是如驚鴻照影般的一瞥。
  她換衣服還是慢得出奇。我只得先做器械,等著她。等她上了跑步機后一段時間,我才從器械區出來,慢吞吞地走到她旁邊的跑步機上。
  她看到我,側過頭來對我笑了笑,我也沖她笑了笑,兩人繼續跑步看電視。既然打算跟她說話,我就不欣賞音樂了。我也看電視,而且特意跟她調了同一個頻道,這樣就等于告訴她,我不想用不同聲音的喧鬧打擾到她。
  “你經常來這兒健身吧?”終于,她感受到了我的善意,開口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悅耳。
  我磨叽了好幾天,就是在等這句話。
  “是啊,都好幾年了,你也常來吧?”
  “是嗎?”E女顯得有點驚訝:“我也在這兒好幾年了,怎麽就沒看見過你。”
  我也沒看見過你,我心想,如果不是那天你穿了我后妻那種杏色短裙和金色魚嘴鞋,我怕是一輩子都看不見你。
  “大概是那時我們緣分沒到吧,呵呵。”我開了一個暧昧的玩笑。
  “是,也許吧。”E女說了這句話,又想了想,問:“你叫什麽呀?”
  “我叫李守杰。”我答道:“守護的守,杰出的杰”。
  “我叫趙雅軒。”E女自我介紹。
  趙雅軒?怎麽起這麽個俗氣的名字?比我的李守杰還俗。雖然“雅軒”這兩個名字讀起來朗朗上口,寫出來也優雅精致,但現在叫什麽雅軒的太多了,什麽張雅軒王雅軒李雅軒趙雅軒,還有個類似的蕭亞軒……再美的名字,叫的人一多,就顯得俗;再有品位的時裝,要是滿大街人都穿,也顯得沒品位。
  俗是俗,不過我覺得這幾個字倒是挺配她的:步態優雅,器宇軒昂,要是沒那麽多張雅軒王雅軒李雅軒的話,她這個名字應該算很好的。特別是考慮到她可能是七十年代生人,那時叫什麽繼紅、衛東的一大堆,她的父母爲她起這個名字,眼光還是很超前的。
  “同志,可找到你啦。”我一邊跟她聊天,一邊高興地想。
  我沒有對她動任何歪心邪念,沒有想著跟她上床,只是很想接近這個跟后妻有些神似的女人,感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些屬于后妻的蛛絲馬迹。
  后妻已經不在了,我回想她只能依靠記憶與想象。記憶和想象畢竟是虛幻的,而此時一個現實中的、活生生的載體在我面前出現,哪怕她實際上跟后妻有很大的距離,我也一樣想接近,把她想象成后妻的樣子,品味她,欣賞她。
  而在和她接近,欣賞她的氣質,她的容顔,她的身材,她的美腿時,我居然沒有絲毫負罪感。
  我們就並肩那麽邊聊邊跑,她的馬尾辮一甩一甩,就像當年我和后妻一起在這里跑步時一樣。
  運動完了以后,我們各自進了男女更衣室。在沖涼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下一步該怎麽辦?每天這麽運動時說幾句話肯定不行,必須找個恰當的機會突破。
  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年追后妻時的方式:車。
  當然,當年追后妻時,那是后妻沒車。如果E女也有車該怎麽辦?那就難得搞了。不管怎樣,先問清楚,再想辦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第四天,跑步時我有意無意地問住哪,什麽職業,每天怎麽來等等。
  男女之間,有了第一次談話,第二次就是熟人,就不那麽拘謹了。她告訴我,住在外交部宿舍,大學教師,每天打車來。
  住外交部宿舍?自己是大學教師?靠,她該不是已婚的吧?老公是外交官?
  想到這里我一陣郁悶,媽的太倒黴了,碰上了個已婚的,該撤了。
  但是轉念一想,我又沒打算跟她上床,怕什麽啊,交個朋友也無妨不是?再說她不一定就是已婚的啊,她自己也沒說。還有,她身上有孫倩的影子,我實在舍不得就這麽半途而廢。
  可是實際上我清楚,男女之間,很難有百分之百的純友誼。男女之間的友誼,往往是暧昧的,就如我和D女。如果你真的欣賞這個人,願意和她交心,那麽,除了你的自制力,又有什麽東西可以阻礙你跟她到床上,體驗更深的欣賞和交心的感覺呢?
  所以,男人跟女人之間,不存在真正的友誼,凡是有友誼的必定是暧昧的。誰不承認,那麽不是我錯了,而是他或者她在撒謊;誰要是覺得跟一個異性會保持真正的友誼,那麽他必然在自欺欺人。
  我和D女之間,就是這種自欺欺人的友誼。而我們沒出界的唯一原因是,我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讓我和她負罪。所以,每次和D女單獨相處,我都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生怕一不留神跟她回到床上去。
  這種感覺持續時間長了,我跟D女之間也形成了一種特殊關系:只要一見到她,我就很緊張,提醒自己無論如何不要犯錯誤;而她,也願意順從我的意願。這樣,我們之間反而形成了一種暧昧的平衡,誰也不去打破。
  而現在,當我遇到E女,又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我不想上她,我只是想跟她建立友誼。
  我今天的成果是,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又得到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她沒車,我有機會乘虛而入。壞消息是,她很可能已婚,是外交官的妻子。
  當然,她並沒說自己是外交官的妻子,我只是這麽猜測而已。也可能只是住在那里罷了。
  既然情況不明,那就不違背我“堅決不上已婚”的信條,最多也只算是擦邊球。
  于是,計劃照舊。
  但我現在沒有車了,也很久不開車了。買什麽車我還從沒考慮過,我不想在沒有考慮成熟的時候匆忙做出決定。而現在給我的時間很緊迫,機會往往是稍縱即逝,這事不能磨叽了,我得當機立斷。
  第二天我就到汽車租賃公司去了,以最快的速度辦好了租車手續,租了一輛深藍色九成新的帕薩特。先試了試感覺,覺得還行,畢竟開車是個熟練活,坐上去不用腦子我都知道該怎麽辦。況且,這只是在市內路面上開,又不是到讓我聞風喪膽的高速路上開,我沒太大心理壓力。
  當天晚上,我就開著租來的帕薩特到了健身會所。
  經曆了這麽幾天的接觸,我料定:要麽她是單身,要麽她老公是外交官,而且不在國內。反正,她是個孤獨的女人。否則,怎麽每天跟我一樣耗那麽久時間鍛煉,而且是獨來獨往?
  有正常家庭生活的人,要麽出雙入對,要麽適可而止,反正不會像我和她這樣,形單影只地在健身館里消磨一晚上時間。
  車是租來了,可我還是不想就那麽猴急猴急地獻殷勤送她回去。我在磨叽,我在等待。
  我在等待下雨。
  只有下雨的天氣,她才會渴望有人送她,而且她也很難打到車,那樣我就是雪中送炭的人,那種感動效果好于在平時獻殷勤。當年我就是在雨天里,把后妻拉上了我的賊車。
  但是下雨時她會不會來?
  肯定會,你看她那運動方式,跟我一樣執著。運動慣了的人,哪天要是不運動一下流身大汗,就渾身上下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沒做完一樣。特別是寂寞的孤身男女,更是無法忍受這種不適,因爲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填補這種欠缺感空虛感。
  所以,除非下刀子,光下雨是擋不住她運動熱情和欲望的。
  跑步,聊天,看電視,道別,天天如此。那場該死的雨卻老是不下,害得我度日如年,都恨不得跑到天壇去給龍王下跪求雨了。
  又熬了一個禮拜,終于久旱逢甘霖,一場雨下下來了。
  那天她果然如期而至。
  看到她款款走來的身影,我禁不住發出一陣竊笑。我知道,這個孫猴子怎麽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了。
  還是跑步,聊天,看電視。但是我不記得電視里演什麽了,估計她也不記得。
  完了以后,我等她。別看我平時做事磨叽,洗澡可不磨叽,幾分鍾就搞定了;現在磨叽的是她,半個小時才出來。
  她拎著塑料袋一邊梳頭一邊走出來,看到我站在電梯口等她,流露出詫異的表情。
  我微笑著,用手爲她擋住電梯的門請她先上去,自己進門時對她說:“今天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一切如我預想中一樣的水到渠成。
  追女人,不光靠技巧,還得靠耐心,而只有我這樣喜歡磨叽的人,才會具備這種耐心。
  這個時候,除非她腦子有病或者存在過度防衛意識,否則不會拒絕這麽個一向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男士送她回家。
  她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用手往后理了理微卷的長發,這個動作又讓我想起我的孫倩。
  然后,她把車頂的后視鏡撥過去,對著鏡子,從身邊的塑料袋里找出一個帶金屬花的發卡,將秀發輕挽成發髻,看上去更加清爽利落。
  “系上安全帶。”我小聲地,但以不容置疑的口氣提示她。
  如果那次我能夠堅持讓后妻系上安全帶,也許她會活下來,哪怕是受了傷,落了殘,那我守著她照顧她,也會幸福走完一生。所以,我不能再疏忽了,不能讓身邊這個有后妻影子的女人,再因我的疏忽而受到傷害。
  E女很聽話地系上了安全帶。
  我發動了汽車,一言不發地駛向外交部宿舍方向。
  我似乎回到了兩年前,在追求孫倩的時候,接送她上下班我就這樣一樣不發。只是那時是硬憋著裝普京的,此時我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也沒有說話,仿佛在思考著什麽問題。
  狹小的空間里,除了汽車的噪音,就是雨點落下的聲響。
  把她送到門前,我跟她道別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把車停在那里,目送她離去。
  打著一把小花傘的她走了幾步,返身看了一眼,看到我的車還停在原處。
  她停頓了一下,然后轉身向我走來。
  我連忙側身爲她開了右邊的門,她收了傘坐回副駕駛的位置上,對我說:“你今晚有沒有時間?”
  有,當然有,傻子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時間呢。
  接著她說:“咱們去找個咖啡廳坐坐,聊聊怎麽樣?”
  好極了。我就等著跟你聊聊呢。
  我們到了三里屯附近,停好車隨便找了一家小咖啡廳。進去以后才感覺里邊挺別致,地面有一半是用厚玻璃鋪就的,下面襯著鋼架,鋼架下面是磨得細細的白色石子,石子上面有一些柔和的彩色燈光,透過玻璃映射出來,讓整個房間都彌漫著缤紛的色彩。
  天氣不好,也不是周末,咖啡館里沒幾個人。
  在往里走的時候,我路過一對在卡座里摟抱情侶身邊,兩人非常投入地吻著,互相撫摸著。女人閉著眼睛享受著男人的法式長吻,沒有注意到我們走過。
  忽然我覺得那女人我似曾相識。
  不,不是似曾相識,是太熟悉了。
  她跟我一個哥們的老婆像極了,就是我們的“四人幫”里的王洪文——強子——的老婆。雖然我見她次數不是很多,但她太漂亮了,給我留下的記憶很深刻。而且,我以前守著我的性冷淡前妻做忍者神龜時,這女人一直是我的YY對象之一。
  那個吻她的男人,衣冠楚楚,大約四五十歲,我不認識。
  我會不會看錯?也許會。但是我不能就這樣裝沒看見,我必須核實一下。不是的話那最好,如果是的話……
  我找了一個與那對男女背靠背的卡座坐下,安頓好了E女點了咖啡,借故走到洗手間里,撥通了哥們的電話。
  “強子,干嗎呢?”我小聲問道。
  雖然明知道外邊聽不到,但我心里還是很緊張,不由自主壓低了嗓子。
  “在家輔導兒子功課呢。”強子回答道。
  “哦,那孩子他媽呢?”
  “加班啊。怎麽,你找她有事嗎?”
  強子的老婆是銀行的。我頓了一下,馬上隨口撒了一個謊,說:“是啊,我想找她辦張金卡。”
  “那行啊,等她回來我跟她說說。”強子回答道。
  “不,這事挺急的,你馬上打電話給她說,我明天轉賬要用,你小子別忘了。”
  “那行,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馬上打,我很急!”
  “好嘞!”
  挂了電話,我又想了想,覺得這女人很可能就是強子老婆。那麽出于對哥們負責的態度,不管怎樣,我都得掌握住證據再說。
  想到這里,我把手機調到錄音狀態,用手拿著,迅速走回我的卡座。在經過那對男女身邊時,我故意側首而過,免得她萬一認出我來。
  還不到一分鍾,隔壁電話就響了。只聽女人小聲說:“噓,我老公來電話了。”
  “哦,強子啊,啊,我還在加班呢,沒有呢,今晚上可能會很晚,起碼得半夜。你別等我了,自己睡吧,啊。我們不是常這樣加班嘛,又不是第一次了。什麽?守杰想辦金卡?哦,那沒問題啊,明兒讓他來找我吧。太好了,正好幫我完成任務。诶,你動員你那幫哥們一下,都讓來我這辦卡,特別是軍子,要是把他拉來我以后天天都可以睡大覺了。啊,好,我不跟冬冬說話了,讓他早點睡吧,替我親一下他。好,拜拜。”
  爛女人,你做夢都不會想到,那個要辦卡的守杰就坐在你的背面,離你就只有卡座靠背的半米厚度,用錄音機一個字一個字記錄著你的謊言,你的無恥,你的下賤。
  E女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我擺弄手機。
  我壓低了聲音,滿臉堆笑,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跟她解釋了一下:“嘿嘿,嘿嘿,看看天氣預報,這雨,也不知道明天停不停……”
  然后我收起手機,看著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閃爍著孤獨、疲憊與渴望的大眼睛,也是和后妻一樣長長的睫毛。不,不是用睫毛膏塗出來的,運動后沒有人會在晚上塗睫毛膏,那是天然的,和后妻一樣是天然的。
  我失神地望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長睫毛低順了一下,又擡起來,看著我,忽然笑了,說:“怎麽啦,發什麽呆呢?”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也喝了一口咖啡,那味道苦苦的,但是又很甜。
  “呵呵,我總覺得我們似曾相識,第一次見你就有這種感覺。”我連忙沒話找話。
  我並沒有撒謊,她總有什麽地方像我的后妻,否則我不會這樣渴望去接近她。
  E女大概又把我這句話認爲成了一個老男人的經典謊言,沒有順著我的話去牽強附會,而是問:“你平時喜歡什麽運動?”
  “我?打籃球,羽毛球,跑步,遊泳,器械,我都喜歡。”
  “哦,是嗎。”長睫毛又往上揚了揚。
  “是,那你呢?”
  “我?我喜歡遊泳,跑步,瑜伽,還有拉丁舞。”E女回答道。
  “哦?你也喜歡拉丁舞?”聽到她的回答,我禁不住喜上眉梢。
  以前在大學里,我學過國際標準交誼舞。而且,我是真正找了當地的名教練拜師學了三年,一直到畢業以后才停止,原因是沒有舞伴。其中,相對于現代舞,我更喜歡拉丁舞一些。
  前妻對拉丁舞沒有太大興趣,在學校也跟我跳過,但那只是爲了迎合我,一畢業就不跳了。爲了那個所謂的忠貞,我也就不再跳了。
  舞伴是很容易舞出火的,這我很清楚。
  和后妻在一起時,我和她只跳過一次舞。而她跳的很一般,只會慢三慢四什麽的,不會跳拉丁舞。
  很多年沒有跳過了,如果不是E女提起,我甚至都忘了我還會跳拉丁舞。
  “怎麽,你也會跳拉丁舞?”E女看出了我的驚訝,也立刻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對啊,以前在大學里我練了三年呢,還參加過比賽,拿過名次。”
  “啊?還真看不出來,你還會這個!”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喜。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也喜歡這個。”
  這時,我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句經典的台詞:“同志,可找到你啦!”
  有了拉丁舞作爲話題,我就再不會找不到話了。二人聊的興致勃勃,越來越投機。
  拉丁舞必須有一個合適的舞伴,沒有舞伴的話,就只能到健身會所跟一大幫女人跳集體舞一樣的有氧恰恰了。
  離婚后,我曾經考慮過在健身館繼續學拉丁舞。結果進去了以后,發現里邊只有我一個男人,實在是不好意思,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跑步機上去了。
  因爲舞伴難求,所以這些年我不跳;因爲沒有舞伴,她只能在健身會所跳有氧恰恰。
  這年月,附庸風雅的人,張嘴波西米亞風格閉嘴巴洛克建築的僞小資成群結隊,真正論起浪漫奔放的拉丁舞,還真沒幾個會的。
  聊到盡興之處,真有一種拉著她翩翩起舞的沖動。但是不行,正在跟人偷情的強子老婆還沒走呢,一跳舞的話引起她的注意,那我不就露餡了。
  我只好按捺住內心的沖動,跟她繼續過嘴瘾光說不練。
  好容易熬到了隔壁的狗男女開路,我這才提議說:“咱們現在就來一曲好不好?”
  E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難爲情。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說:“不怕,這麽晚了,又是雨天,這里就剩咱倆了。來一曲,我去跟老板要求放碟子。”
  然后不等她同意,我就沖到吧台,跟老板說明意思。老板拿出一堆碟子讓我挑選,找了半天,終于在一曲酒吧專用CD里找到了一首經典的倫巴曲子Besame mucho。
  Besame, besame mucho……一段悠揚的過門之后,一個傷感的男音唱了起來。
  太棒了,這盤CD竟然是Andrea Bocelli的原唱!
  我禁不住喜形于色,興奮地拉起了E女的手,把她拽到吧台前的空地上站定。隨手推拉了幾下,我感覺到了她的手給我的力度。
  找到了手感,說明我們能夠讀懂對方用手的力度給予的暗示。一點沒錯,她是會跳拉丁舞,不會跳的人是沒手感的。
 
  Besame, besame mucho吻我,深深的吻我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ultima vez就像今晚是最后一夜
  Besame, besame mucho吻我,深深的吻我
  Que tengo miedo perderte害怕失去你
  Perderte despue's就算失去你
  Quiero sentirte muy我想感覺
  Cerca, mirarme en tus 你就在身邊
  verte junto a mi深情地看著我
  Piensa que tal vez 也許明天
  Ma?ana yo ya estare我將遠走
  Lejos, muy lejos de ti離你很遠 很遠
  Besame, besame mucho吻我 深深的吻我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ultima vez就像今晚是最后一夜……
  
  再沒有什麽語言,能比這首令人蕩氣回腸的情歌表達我此時的感受。
  盡管我面前的女人不是孫倩,盡管孫倩並不會跳拉丁舞,但是在我的想象里,我就仿佛是和她纏綿。孫倩,就和歌曲里唱到的那樣:你已經遠遠地離開了我,吻我,深深地吻我吧,就好像今晚是最后一夜。
  E女穿一件帶蕾絲針織坎肩的那種酒紅色的吊帶連衣裙,跳舞時坎肩脫了。她的裙擺很大,隨我起舞的時候,修長的玉腿大開大合,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線;裙裾飄舞飛揚,宛如一朵綻放的花。
  在做到窗口步的時候,她性感的脖子帶動梳著發髻的美麗頭部輕盈地一扭,與我凝望。
  我盯著她的雙眸,她也注視著我的眼睛。
  四目相對,眼神交錯,不禁令我回憶起與后妻生離死別的那一最后一瞥,眼中淚光閃爍。
  E女的眼睛里,充滿野性、渴望和妖媚,卻又飽含憂傷、疲憊與迷離,似乎讀懂了我的眼神。
  最終,她在我的懷抱中結束了這支夢境般的舞曲,仰臉看著我,胸脯一起一伏。
  我放開了她。
  老板和服務員早就都在一邊屏息觀看,這時給我們鼓掌。
  老板上前來笑容可掬地恭維說:“先生,小姐,你們二位跳的可真好啊,開眼了,開眼了,以后你們常來賞光,常來玩啊。”
  說著,老板敬給我一支煙。
  “謝謝。”我接受了老板的煙,傲慢地等他爲我點上。心想:那當然,你哪里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在用身體跳,而是用靈魂起舞;我不是在和眼前的E女跳,而是在和我天堂中的那個天使共舞……
  結了帳,我們又坐回了汽車。
  E女似乎並沒有從剛才的夢境中完全醒來,低著頭一聲不吭,肩膀依舊在起伏。這女人,跑13500米不喘氣,這時倒喘氣了。
  我依舊沈默不語,準備發動汽車。
  突然,E女一下子抱住了我,給了我一個長吻。我沒有想到拒絕她,而是把舌頭伸進她的口中,和她的舌頭纏繞在一起。
  E女閉著眼睛,全身心地享受著這醉人的長吻。
  我也閉著眼睛跟她纏繞舌頭,心里卻在盤算著該怎麽辦。
  那個頑固的念頭又出來了:我很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未婚的,已婚的,離異的還是喪偶的。
  本想張嘴問問,但我的嘴被她的嘴給死死粘住了。
  我就長著這唯一的一張嘴,實在是騰不出來。
  其實,不是我真的張不開嘴,實際上是我害怕問。
  以前我一直恪守著“堅決不上已婚”的戒律,哪怕是對曾有過肌膚之親的D女,在她複婚后我都斷了跟她的那種來往。可是,面對著渾身上下散發著后妻影子的E女,我已經無法再堅守這個底線。
  李守杰啊李守節,我的一生就是不斷地掙扎在守節與失節的矛盾中,自幼建立起的道德底線被一次次突破,節節敗退。是,我無法再守節了,她自己都沒說是已婚還是單身,我他媽干嗎要多此一舉去問?
  想到這里,我的手開始不老實了,一邊吻她,一邊把手伸進她的兩乳中間,從文胸的縫隙伸進去摸到了她的乳頭。她的乳頭漲的硬硬的,竟然也是后妻那種奶葡萄式的。摸了幾下,我又把手拿出來,挑開她的裙擺,把手放到了她的兩腿之間。
  她是光著腿的,所以我的手指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她的底褲側面突入,撫摸著她的兩片小肉唇。
    她的小肉唇也如后妻一樣濕潤幼滑,當我接觸到的時候,她渾身一顫,發出了一聲深沈的呻吟。
  停留片刻,我向上繼續摸索,摸到她的腹部。我昏,她居然也長著幾塊硬硬的腹肌!
  女人長腹肌我是頭次遇到。但是,因爲腰細,E女的腹肌非但沒有顯得失去女人味,反而顯示出她的另一種美,那種健康的野性的美。
  在我摸她時,她的手也摸著我的胸膛,然后又向下,滑到我的褲裆撫摸。接著她找到了拉鏈,把它一拉到底。
  一只熱乎乎的小手伸了進去,也從我內褲的邊緣突破,抓住了命根子,輕輕揉搓著,令其瞬間充血膨脹。
  本來就想在汽車里直接辦了,但無奈汽車空間還是太小,顧頭不顧腚總是擺不開。
  我停了下來,問:“是去開房間還是到我家?”
    E女也停了下來,喘息著,突然說:“去郊外!”
  “去哪兒?”我一下子沒聽明白。
  “去郊外。”
  “深更半夜下著雨去郊外干嗎?”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別問了,去郊外。”
  “哪個郊外?”
  “隨便,哪個郊外近就去那個郊外。”
  “那我往東走了。”
  “行。”
  “系好安全帶。”
  “好。”
  我發動了車,離開了停車場,冒雨往東開。
  “到展覽館了啊。”我提醒道。
  “再開。”
  “過朝陽公園了啊。”
  “別停。”
  “上姚家園路了啊。”
  “再走。”
  “過平房橋了啊。”
  “還往前。”
  “到石各莊路了都!”
  我看了看窗外,聲音有點急了。心想,靠,這女人要干嗎?
  此時窗外的建築物、燈光和車輛都已經非常稀疏了,車燈照到的,是道路兩旁沐浴在雨中的一棵棵白楊樹,以及樹后黑黢黢的麥地。
  我的心突突狂跳,手也有點兒哆嗦。
  盡管在市內開車我沒有太大心理障礙,但是離開市區,我就開始感到害怕了。這是一年前的車禍,給我留下的心理陰影。
  路過一條小路時,E女突然說了一聲:“就到這兒吧,拐到剛才那條小路上去。”
  我見路上也沒什麽車,就趕緊倒車,拐進了E女說的那條小路。
  又往前開了一會,直到看不見大路上來往的車燈了,她突然說:“停車。”
  停在這里干嗎?我熄了火,驚訝地看著她。
  突然,一個令我恐懼的念頭襲來:該不是有人埋伏了準備打劫吧?
  又一想,不對,是我選擇往東的,怎麽可能會是預先埋伏打劫呢?
  那是干什麽?
  “來這兒干嗎?”我問道。
  她不回答我,兩眼茫然地注視著窗外,用牙齒輕咬自己的嘴唇,似乎在下什麽決心。
  而她的這個動作,又讓我想起我的孫倩。
  窗外,雨還在“沙沙”地下著,除了雨聲,四周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狹小的車內空間里,只有我和她的喘息聲。
  “你怎麽啦?”我詫異地看著她,關切地問道。心里卻想,這女人是不是有神經病啊?深更半夜的跟著一個陌生男人跑到這郊外,也不怕我對她有傷害?就是沒神經病,純粹是想跟我做野鴛鴦,那她的膽子也真夠大的。這雨夜荒野,月黑風高,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連我心里都有點怵,何況是個女人?你幸虧是遇著我李守杰了,要是萬一遇到開膛手杰克、殺人狂龐迪之類的變態,打算跟你玩玩電鋸驚魂、人皮客棧什麽的,你他媽的可是哭都來不及。這些女人,怎麽就這麽缺心眼兒呢?
    正在思索間,她打開了車門走入雨中,返身命令我說:“你也出來。”
  說完,她傘都沒拿走到了汽車前面,面對著我,兩手放在引擎蓋上支撐身體。
  這時我才徹底明白了,她這是要玩野合,而且是雨中的野合。
  我昏,干嗎要野合?舒舒服服地在我家,你家,賓館床上搞該有多好,非要跑到這荒郊野外淋個落湯雞才有快感?真是太變態了,操!
  可是,我也顧不了這麽多了。我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見什麽人辦什麽事:您要玩高雅,在下比誰都高雅;你他媽的要玩粗俗,你大爺比誰都粗俗;您要是玩細膩,作爲一名溫文爾雅的Monsieur,我可以細得讓你發膩;你要是想玩變態,我照樣奉陪到底!要不我怎麽那麽喜歡金凱瑞演的變相怪杰呢?我就喜歡這樣。
  想到這里,一股二百五勁頭上來,把白襯衣拽下來扔到座位上,下車邊解皮帶邊向車前方走去。
  E女手扶著引擎蓋,身體弓成了90°。她高仰著頭,雙腿叉開成“八”字,自己用手把裙擺撩到腰部以上,一聲不吭地等待著。
  適應了黑暗環境一會兒后,我借著地平線反射過來的微光,看到雨水淋在她的身上,紅色的大擺裙早已濕透,貼在身上,凸顯出她健美的身段。雨水不斷地落在她白嫩而堅實的臀部,一片白花花中間,有一點黑色的縫隙,那就是我沖刺的目的地。
  我忽然回憶起和后妻的第一次肌膚之親,那也是一個雨夜,后妻就這樣等待著我。只是,那時是在后妻家次臥的床上,此時是在煙雨彌漫的荒郊野外。
  雨還在沙沙地下著,兩人全身濕透,雨水混雜著汗水,汗水混雜著愛液,等待著我對她射出瓊漿玉液的那一刻。
    她的陰戶里面也富含力量,小弟弟在抽送時,我不斷地感覺到,里面似乎不是一個直直的洞穴。
    而是一個彎彎曲曲、不斷伸縮進退的密幽曲徑,小弟弟各個角度總是能感受到不停的擠壓。
    不知道大家是否用過那種按摩座椅,想象成你變成一個巨大的小弟弟,你躺在按摩座椅上,感受座椅來自各個方向的推拿擠壓。
  抽送了一段時間,E女突然到了高潮,可我還沒到。
    她高潮時發出的聲音放肆而狂野,在雨夜靜悄悄的田野里不知道能飄送多遠。   
    我一邊插,一邊擔心會不會有什麽人尋聲而至,那種刀尖舔血、虎口拔牙的感覺讓人感覺心驚膽戰。
  在這種性感與恐懼,新奇與狂野的四重奏下,一兩分鍾后我終于有的放矢,小弟弟開始萎縮,但她夾住了我幾分鍾不許我出來。小弟弟持續萎縮,最終還是出來了。
  完事后回到車上,她平靜了好大一會,才從面巾紙盒里抽出幾張面巾紙擦拭下面。然后,脫掉了裙子,全身上下光光的一絲不挂,打開車門伸出頭去把裙子擰干,又扭身把放在后座上的塑料袋拿到膝蓋上放著,掏出一條運動毛巾來擦頭,擦臉,擦身上的雨水。最后,又把內褲和半濕不干的裙子穿上。
  她緩了緩神,說:“回去吧。”
  我沒拿自己的毛巾,她擦完后,我就用她的毛巾隨便擦了擦身上,穿好了衣褲,發動汽車離開了那個地方。
  “系好安全帶。”我提醒道。
  “嗯。”
  “你怎麽喜歡這樣。”我問。
  “這樣舒服。”
  “我挺怕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她反問了我一句。
  “我……沒做過類似的事兒。”
  “我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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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9:29:58

  三十八、瘋狂世界
  
  人們的錯誤,是往往不知珍惜我們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直至喪失了它們以后,方始認識它們的真價。我們的無理的憎嫌,往往傷害了我們的朋友,然后再在他們的墳墓之前椎胸哀泣。
                          ——莎士比亞
  
  把E女送回她的家,雙方互留了通訊方式,約好以后每晚一起運動,這才返回我團結湖的家里。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我沒有上班,前夜折騰得也太累了。
  上午10點鍾,從夢中醒來的我,給老板打電話請假后,突然想起來昨夜在咖啡館里給強子老婆錄的那段音。趕緊放了一遍,效果不好,但基本上能聽明白里邊說什麽。
  我靠在床頭上,從床頭櫃拿了一枝中南海點上,右手拿煙,左手拿個不鏽鋼煙灰缸。
  我不禁陷入深思:該不該告訴強子?我已經有九分把握,強子這回是戴了綠帽子了。
  強子也是我從小長大的夥伴。人們說環境造就人,其實不一定全對,環境對人是有影響,但不是百分之百的影響。否則怎麽解釋,我們那幫大院里的幾個發小兒成年后性格差別那麽大?
  強子是我們那幫哥們中長的最漂亮的一個,從小眉清目秀,說是美男子也一點不爲過。但是,他也是最老實、最厚道的一個,甚至厚道得有點懦弱,從小到大規規矩矩,連句謊都不會撒。
  大學畢業后,強子當了中學數學教師,工作非常出色,連年的優秀教師、模范班級什麽的。十幾年過去,也算桃李滿天下了。他跟以前的我一樣,屬于宅男型,但他比我更宅一些。而且,不吸煙、不喝酒、不打牌、不泡妞,下班后除了備課,輔導孩子,就是忙家務,門都不出一個。
  強子的老婆是經人介紹認識的,模樣很俊俏;但是強子也不差,照樣的白白淨淨、一表人才。他們兩口子在容貌、家境、工作等各方面門當戶對,多少年來風平浪靜,是被我們當模范夫妻看待的。如果不是我昨晚遇到這麽件事,我做夢都想不到他老婆會出去偷人。
  想到這里,我不禁有些懷疑,昨晚上自己看對了沒有?
  于是又把錄音放了一遍,靠,沒錯,就是她。說話的內容完全對的上頭,要不是她,那世界上哪有這麽湊巧的事?
  想到這里我感覺事態嚴重,一個人難以拿定主意。但,我暫時又不想跟強子捅破這層窗戶紙,否則對他打擊該有多大?
  人就是這樣,越是看上去心宅寬厚,以誠待人的人,越是脆弱,一旦發現自己被玩弄了,那很難說會出什麽事。
  所以,這個事我不能直接對強子說。但是又不能不說,否則強子一輩子蒙在鼓里,自己的老婆被別人日,他還在家里帶孩子伺候這個賤人,這他媽的也太不公平,太殘酷了。
  有些人認爲,遇到類似的事情,如果被辜負的一方不知道,就該繼續蒙著他(她),哪怕是幸福的假象,也比戳穿了帶來的殘酷打擊強。但是我不這麽認爲。我覺得,人與人之間不可避免地存在著爾虞我詐,但夫妻之間絕不可以存在這種欺騙關系。家庭是什麽,是港灣,心靈的棲息地,要是家庭里都你騙我我玩你,那他媽的這個世界上可真沒一片淨土了。
  而且,在出軌問題上,男女表現也不一樣。男人因爲生理特性,即使是在外邊玩女人,也不一定意味著就真的打算離開家里的黃臉婆,比如說軍子,玩女人歸玩女人,夫妻恩愛歸夫妻恩愛,分得很清楚;女人就不好說了,如果是跟老公朝夕相處的婚內女人出軌,往往夾雜著對自己男人鄙夷厭惡,移情別戀了,甚至經常會有奸夫淫婦勾搭,謀害老公的事情發生。
  正是有鑒于此,我一貫不上已婚婦女。即便是以前有過關系的D女,在她複婚后我也堅守著楚河漢界,絲毫不敢逾越。而E女情況特殊,一是我到底沒弄清楚她是不是已婚;二是即便她是已婚,也是長期單身的已婚,因爲寂寞孤獨生理需要,偶爾紅杏出牆也能理解。
  所以,這件事必須以某種方式讓強子知道,他最后選擇忍耐、寬恕還是選擇離婚我不能替他做主,但我必須把知情權還給他,讓他在公平下做出選擇。
  想到這里,我撥通了軍子的電話。
  電話是女秘書接的,聲音跟以前那個不一樣。操,這厮又換玩偶了。電話轉給軍子,聽我說了幾句,軍子對女秘書說,你先出去,我這有事。然后繼續聽我講話。
  等我把前前后后都敘述完,軍子發出了一聲怪叫:“操!真有這事兒?我操他媽的,這個不要臉的賤貨!你在哪,我馬上找你去。”
  大概半小時后,軍子到了我家。
  我把錄音放給他聽了一遍,軍子點了根中華煙猛吸著,皺著眉頭一字一句聽完了錄音。然后又讓我放了一遍。然后看著我問:“怎麽辦?”
  “靠,我知道怎麽辦?知道了我就不找你商量了。”我也六神無主。
  “這事你跟強子說了嗎?”軍子問。
  “沒有,要是說了那現在不鬧翻天了。”
  “唉,你說怎麽會出這事呢?”軍子看著我,露出了渴望我否認這件事的表情。
  “我哪知道,我他媽也不想相信,但錄音在這擱著呢。”我沮喪地回答道。
  正在談話間,電話響了,傳來強子老婆那嬌滴滴的聲音。以前我沒離婚時,總覺得她的聲音比起我前妻的河東獅吼,聽著舒服多了,但此時,我只覺得做作的讓人惡心:“是守杰嗎?昨天聽強子說你想在我們這辦個金卡。“
  “是,是,我是想辦個金卡。”我連聲應付。
  “那你什麽時候來啊?”她問。
  “哦,我現在正在開個會,開完會就去。”我撒謊道。
  “哦,我等著你啊。诶,對了,守杰啊,你們公司的基本結算戶在哪個銀行啊?”
  “商業銀行中關村支行。”我答道。
  “哦,那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讓把你們的基本戶轉到我們這兒來呀,那我今后每年的存款任務可就不發愁了。”賤女人居然打起我的主意了,絲毫不知道我正在策劃把她往死里整。
  “行,行,但是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只是管業務口,不管財務,不過我跟財務老總說說,必要時你請他吃頓飯,送點禮什麽的拉拉關系。”我還是裝作一副友好的樣子,還給她指路。
  “好,這我會,那讓你費心了,嫂子以后就指望你了啊。”賤女人跟我拉起了親戚關系。
  “沒事沒事,都是哥們,咱誰跟誰啊。”我一邊親熱地交談,心里卻暗罵:哼,嫂子?你他媽是誰的嫂子?我沒你這個嫂子,婊子還不多。
  “那謝謝你了,啊,有空到家來玩啊。”
  “啊,一定一定,嫂子你客氣了。”
  “回見,啊。”
  “啊,回見。”
  “賤人!指望我?老子要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放下電話,我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
  軍子還在一根接一根吸煙,吸了一會,說道:“我看這事,咱們得慎重。畢竟關系到強子今后這半輩子的幸福,光錄音還不行,還得有照片有錄像。”
  “靠,這玩意我整不了,我又不是干偵探的。”我爲難地回答道。
  “嗯……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想辦法。”軍子皺了皺眉頭,說道。
  “诶,對,怎麽把你給忘了呢,你他媽黑白兩道通吃。”
  “操,你小子他媽的哪根筋不順哪,怎麽沒事就損我開心呐?”軍子做出了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行了,行了,跟你開玩笑的,不過這事我覺得不能再多讓人知道了,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說道。
  “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到咱倆爲止,你沒跟其他人說吧。”軍子又問。
  “沒有,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我連建國都沒說。”建國也是我們小“四人幫”成員,只是我覺得這事他知道了也沒什麽必要,又怕知道的人多了壞事,就沒跟他說。軍子不一樣,軍子辦法多,有什麽事情我都找他商量。
  “那好,就別跟建國說了,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咱們先整證據吧,得把這賤人弄到生不如死。”軍子贊同我嚴守秘密的做法。
  “那也不必,得看強子最后怎麽選擇。”見軍子發狠,我連忙勸道。
  “那是,那是,不過這事真他媽窩囊。”
  “是,我也咽不下這口氣。”我連聲附和。
  “行,就這麽著吧,怎麽你今天不上班啊?”軍子問。
  “嗯,昨兒泡妞累的。”
  “操,我說什麽來著?我說你丫是貌似忠厚吧,其實你比誰都花。”軍子挖苦我道。
  “操,我再花花不過你呀,你他媽都能成立個娘子軍了。”我立刻以牙還牙。
  “哈哈,小羅那事兒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我看人家還念著你呢。”
  “那事兒以后再說,先把強子這邊給整清楚了再說。”
  “行,那我先走了啊。”軍子收起了茶幾上的中華煙,要告辭了。
  “行,你走吧。”然后,我看到我的煙盒空了,就又說:“诶,我這沒煙了,你這包中華留下來孝敬給我吧。”
  “操,你小子,真他媽鐵公雞一個,都窮到連煙都買不起的份兒上了?”軍子一邊損我,一邊把手里那半包中華煙扔給我;然后又想起什麽似的,從他的手包里又掏出一盒新的來,也扔給我,這才走了。
  中午我隨便吃了口方便面,就依約去強子老婆的銀行里辦了張金卡。
  強子老婆並不是管儲蓄的,而是管對公業務的副經理。不知怎麽回事,我總覺得她什麽地方長得有點像舒淇。特別是她那雙眼睛,里邊似乎有鈎子似的,透著股子浪騷,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邪念。
  強子老婆帶我櫃台辦了手續,又邀請我到辦公室坐坐。
  她爲我倒了一杯白開水,請我在沙發上坐下,她自己坐回了辦公椅。
  看著那賤貨坐在辦公桌后面,一本正經故作親切的樣子,我心里真來氣,恨不得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拉到大廳里甩她幾個耳光,再當衆揭穿她的下流事。
  但是,小不忍亂大謀,忍著吧。
  我對她笑臉相迎,嘴里“嫂子”長“嫂子”短。
  “守杰啊,你還沒找對象吧?”賤人關切地問。
  “呃……還沒呢,嫂子。”
  “怎麽還不找啊,別太挑了,啊。”
  “唉,不是我太挑,是沒遇著合適的。”
  “那還不是你太挑了。诶,對了,我們銀行有不少小丫頭呢,要不,我幫你物色一個?”
  “呃……再說吧,嫂子。”
  “還再說什麽呀,這事兒啊,包我身上了。”她開出一張期貨單據給我。
  “那謝謝你了啊,嫂子。”
  “謝什麽啊,咱們什麽關系啊,你的事兒還不就是我的事兒?不過,我給你介紹滿意了,你得幫我把你們公司的基本戶拉我這兒啊。”
  “那沒問題,嫂子。”我也連忙開出一張空頭支票還給她。
  不過,聽了她這番關心的問話,我不禁有點愧疚。不管她是出于客套還是真心,但畢竟也是一種關懷。可是,我卻正在計劃著讓她死翹翹。
  我不敢再看她,忍不住低下了頭。趕緊喝了兩口水,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我突然看見,她從辦公桌下面伸出的兩條裹著膚色絲襪的長腿。她穿著一雙黑色的魚嘴鞋,鞋子前邊的小口里,露出撩人的腳趾頭。
  看到這里,小弟弟很不老實地抽動了兩下。
  我不禁又回憶起,以前守著性冷淡前妻做和尚時,強子老婆也是我衆多的YY對象之一。當年,幻想著她的花容月貌我自慰了多少次啊,可現在我卻打算讓她死的很難看了。
  我趕緊又喝了兩口水。
  聊著聊著,一個四五十歲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進來——沒錯,就是昨晚咖啡廳里跟賤貨調情的那位。
  一見奸夫,淫婦眼神里立刻露出了異樣的神情,看了看我,掩飾著,站起來說:“啊,孫行長……”
  “哦,你有客戶啊,你們忙,你們忙!”那個叫孫行長的奸夫裝作視察工作的樣子,扭頭出去了。臨走,奸夫又欲蓋彌彰地對著淫婦暗示道:“待會兒你忙完了,把那份報告送我辦公室去。”
  “這是我們孫行長,管我們公司業務的。”奸夫走后,淫婦對我解釋道。
  “哦,好,好。”我隨口答應著,心想人與人的對話可真他媽可笑,他是不是孫行長我好什麽好。
  想到這里,我也就不繼續打草驚蛇了,起身告辭。
  強子老婆一直送我到樓下,我忍不住又看她一眼:舒淇般迷人的面孔,帶鈎子的眼睛,挺拔圓潤的胸部,藏藍色的一步裙緊緊裹著豐滿的屁股,還有那兩條玉腿,渾身上下散發著悶騷勁兒。
  唉,我的夢中情人,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我會親手爲你打開地獄之門。不是我李守杰心太狠,而是你欺人太甚。你種下了造孽的種子,就必然收獲懲罰的果實。
  想到這里,禁不住有些面紅耳赤,趕緊上了我那輛租來的帕薩特。
 
  當晚又到了健身館,做了一會兒器械等待E女。等來后,兩人又跑了一會步,今天只跑了8000米,E女就說不跑了,開車出去轉轉吧。
  我心領神會。考慮到她洗澡磨叽,我讓她先去洗,然后自己又跑到10000米才去洗。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能磨叽到我洗完抽了好幾支煙才出來。
  “這幫女人,洗什麽呢這麽慢?也不怕把那身嫩皮兒給洗破了。”我心想。
  “還去昨晚的地兒?”坐上車以后,我問她。
  “嗯,就去那兒吧。”
  “系好安全帶。”我提醒道,這已經成了我的習慣了。
  “好。”
  從野地里回來,E女突然說:“今晚到你家去吧。”
  “好。”我開到了左家莊那個家。
  上樓時E女突然問:“你不是住團結湖嗎?”
  “哦,團結湖那個家這些天我親戚來了住著,不方便,我就暫時住左家莊這邊。”我趕忙撒了個謊。
  “哦。”
  她並不知道,團結湖的家是我和后妻的私人空間,誰都不能染指。哪怕是E女,這個被我認作有后妻影子的女人,一樣不能染指。
  進門換了鞋,我用一張衛生紙把兩人鞋子上的泥土粗粗地擦了一下。雨雖然停了,但野地里仍然是濕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濘。
  E女就坐在沙發上,我爲她燒了一壺開水,問她喝不喝茶,她說喝。我泡好了茶,也在沙發上坐下。
  就像我第一次到后妻家中做客時那樣,我和她邊聊天邊喝茶。她的腿看上去真是健美,既纖秀迷人,又健壯有力。
  聊了一會,E女洗澡去了。
  這時我又有了一種想問她是否已婚的沖動,但又被自己按捺下去了。我就當成她是獨身女人吧,哪怕是自欺欺人。
  E女洗完澡刷完牙以后,因爲我這里沒有睡裙,就全裸著走進了臥室,邊走邊催我:“你快去洗呀。”
  我遵命洗了澡刷了牙也來到床上。雖然跟她都搞了兩次了,但因爲都是在野外摸黑,一直沒顧得上真正欣賞她的身體,此時才有機會好好地欣賞這位健美的女人。
  盡管我心中一直把她當作后妻的影子,但實際上,她跟后妻完全是不同類型的人,哪怕是身體也不一樣。她全身上上下下緊繃繃的,腹部,臀部,腿部,全都是緊繃的肌肉,而后妻身上,則是軟綿綿的,摸上去我都感到自己要被她融化了。
  撫摸著E女的乳房,腹肌,小腿,我不禁有些失望。唉,實際上的她,跟我想象中的她,或者說跟后妻差別如此之大。又想,幸虧前兩次做愛都是跑到野外,否則的話如果真的是在床上,沒準我會失去那些想象,硬不硬的起來都不一定。
  第二天是雙休日,我倆很晚才醒來。醒來后又互相撫摸了一陣,開始接吻。突然感覺到,她還是略微有點口臭,但是前兩天接吻時就沒這種感覺。唉,人的心真是奇怪。
  兩人沒有再做愛,我沒心情了。于是穿衣起床刷牙洗臉,吃了點牛奶面包,E女又把自己的高跟魚嘴鞋仔細擦干淨。昨天她穿的不是金色的那雙,是黑色漆皮的。
  然后她問我:“守杰,你這兒有沒有拉丁舞的CD?”
  我回答道:“那當然有,海了,都攢了十幾年了。”
  說完,我到電視櫃下面,挑出幾盤我自認爲比較經典的,在音響里放著聽。聽著聽著,她建議道:“咱們再跳幾曲吧。”
  “那好啊。”雖然不想跟她做愛了,但我還是想跟她跳舞。
  E女換上了換上了魚嘴高跟鞋,又把頭發扎成一個高高發髻。我也從鞋櫃里找了一雙干淨的皮鞋穿上,兩人就在客廳里隨著音樂跳了起來。
  國際標準交誼舞分爲現代舞和拉丁舞兩大類。現代舞也叫摩登舞,有五種,分別是:華爾茲、維也納華爾茲、狐步舞、快步舞、探戈舞;拉丁舞也有五種,分別是:倫巴舞,恰恰舞,桑巴舞,斗牛士舞、牛仔舞。
  對我而言,我會跳的拉丁舞有四種,倫巴、恰恰、桑巴、斗牛士,牛仔舞我不會,因爲我學的時候,感覺牛仔舞不好看,蹦蹦跳跳的總讓我覺得像小醜,就不學。雖然恰恰舞和牛仔舞同樣是蹦蹦跳跳,但恰恰舞表達歡快的情緒非常到位;相比之下,牛仔舞就不行了,既表達不出足夠的歡快,動作也沒什麽美感,只剩下像小醜了。
  會的這四種拉丁舞里,我的倫巴和恰恰又明顯好于桑巴和斗牛士,這也主要是興趣使然。不是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嗎?我就是這樣。
  我們倆跳的第一盤CD是恰恰舞專輯,里邊全是一些經典的恰恰舞曲。
  跳完了這盤恰恰舞曲,我倆都累得大汗淋漓。
  突然,我想起自己還有一盤磁帶,是我上大學時候買的,香港寶麗金公司出品,里邊有一首恰恰非常好聽,名字叫Niente Capito,又是拉丁語。大概這首歌太老了,以至于我上班后,走遍大街小巷的音像店卻始終無法找到它的CD,上網也搜不到。想到家里還有一台早就淘汰不用的收錄機,就翻出來一試,居然還能用。把那盤磁帶放進去倒好按下Play鍵,一個女聲傳出:
  Niente capito,
  the love is enough……
  一般的恰恰舞曲是歡快的,跳的時候,舞者臉上會不由自主地會浮現出快樂的神情。但這首感覺卻是憂傷而無奈的。我與E女隨著這首憂傷的恰恰起舞,兩人的眼神也被歌里的憂傷所感染。
  我不由得又想到了后妻,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外表看來我是快樂健康充實的,但我的心中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會漂向何方,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里。就像這首Niente Capito,Nothing Understand(Niente Capito是意大利語,直譯成英語爲Nothing Understand)……
  
  兩雙憂傷的眼睛對視著,不知怎麽的她又變成后妻的樣子了,仿佛我們飛翔在愛琴海上,遠遠地相互守望著……我禁不住在舞曲結束時再抱住她深吻。
  真是怪,這次她又沒有口臭了,只有讓我心曠神怡的芬芳,就像后妻一樣。
  吻著吻著,兩人又燃起了激情。
  我把她抱向沙發,壓在她身上。
  她反讓我躺在貴妃床上,然后跪在我身上,開始一上一下地運動。
  她真美。
  因爲用力,她的腹肌開始變得凸凹不平。她解開了自己的發髻,讓長發披散下來,一邊呻吟著一邊瘋狂地搖頭,就像服了搖頭丸一樣,手不斷地揪扯自己的頭發。那飄逸的長發,像霧,像雨,又像風。發梢不斷地甩到我的臉上,讓我感到有些痛,但很舒服。躺在她身下的我突然覺得她真的很像后妻,想起了以前和后妻玩的磨盤轉。不,她不是后妻,讓后妻享受的是磨盤轉,而她享受的則是坐電梯般上上下下。
  “啊……守杰,咬我。”她閉著眼睛,一邊呻吟著,一邊說道。
  “什麽?”我突然被電了一下,驚訝地問道:“咬你?”
  “嗯,快,咬我……”她一邊搖著頭,一邊答應道。
  “咬哪?”我一邊問,一邊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
  “咬我的乳頭,啊,快……”
  天哪,她是孫倩,她一定是孫倩!我驚喜地咬住了她的乳頭,不斷地用力。奶葡萄一樣的,孫倩的乳頭。
  “對,用勁啊,用勁。啊,舒服,真舒服。啊,啊,守杰,你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
  ……
  我小心地把她從身上移開,從茶幾上的面進紙盒里抽找了幾張紙爲她擦拭下面。
  愛液混雜著瓊漿,一點點地從她的花瓣之間流出,把沙發弄濕了好大一片。
  在爲她擦拭下面的時候,E女沒有閉上眼睛,而是默默地看著我的手在她的下面忙碌,然后看著我。
  忙完之后,我用手支撐著身體俯視著她,四目相對,我問道:“你剛才說讓我救你,爲什麽?”
  她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閉上了眼睛。
  “能告訴我嗎?”剛才她喊“救我”的時候,是帶著哭腔的,讓我忍不住想去弄清楚。此刻見她不答,我繼續追問。
  “別問了,沒什麽。”她依舊不肯回答。
  見實在問不出來,我也只好沈默了。
  軍子辦事果然利索。一個禮拜之后,一大疊用長焦鏡頭拍攝的偷情照片、用針孔攝像機拍下的偷歡錄像就擺在了我面前。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說干就干、雷厲風行,跟磨磨叽叽的我真是不一樣。這大概就是爲什麽他的學曆比我低,他卻能當大老板,而我只能做打工仔的原因吧,這就叫性格決定命運。
  軍子打電話把我叫到他專門用來和小秘進行性狂歡的別墅里,給我出示了這些東西。這家夥辦事太謹慎了,連自己的辦公室都不完全信得過。
    只有這個別墅,因爲遠離城區,平日戒備森嚴,他才覺得有安全感,有機密的事情就會到這里辦。
  給我看完了照片,軍子又通過投影儀給我放了錄像。
  畫面上,那對狗男女在床上翻云覆雨就不說了,關鍵是強子老婆真他媽賤的可以,居然跪在地上爲那個孫行長口交。
    口交也就罷了,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孫行長一邊肏她還一邊問:“你愛不愛你老公?”
  那女人大概都被問熟了,馬上回答說:“愛,我愛死他了。”
  孫行長又問:“那你爲什麽還要被我肏?”
  那女人回答道:“因爲我是個賤屄,我欠被你肏。”
  孫行長接著問:“你在這被我肏,你老公在干嗎?”
  那女人回答:“在家干活帶孩子。”
  孫行長又說:“你他媽的可真賤,你被我肏,你老公干活。”
  那女人一邊啊啊,一邊回答:“我喜歡,肏我,肏我,把我的屄肏爛了吧。”
  孫行長接著問:“我把你的屄肏爛了肏哪?”
  女人回答說:“肏我屁眼,肏我的嘴巴,我一身的洞都是爲你生的。”
  孫行長又問:“那你老公肏啥?”
  那女人說:“我不讓他肏,都給你留著。”
  孫行長接著說:“你被我肏,我可不會娶你當老婆。”
  那女人說:“我不當你老婆,我只想你玩我。”
  孫行長說:“好,等我把你玩老了,玩膩了,就把你當爛貨扔給你老公。”
  那女人說:“啊,好,讓我老公撿我這爛貨。”
    ……
  “操!太他媽變態了,這個賤人!”看到這里,我被氣得吹胡子瞪眼,差點蹦起來:“見過賤的,沒見過這麽賤的!”
  然后,我又緩了緩神,讓勃起的小弟弟軟下來。媽的,這可是當年我做宅男時的夢中偶像啊,多少次想著她打飛機,居然干出這種事情來,實在太惡心了。
  軍子早就看過了,此時已經不再激動了。看完這盤又換了一盤,對話大同小異,看來他們每次搞都要進行這種變態的對話。
    第二盤里尤其受不了的是,孫行長居然用手掏那個賤女人的淫屄,不是伸進去一個兩個手指,而是整個手伸進去,就像從洞里掏東西似的弄她……
    那女人表情痛苦的跟上大刑似的,一邊被掏一邊還喊:“啊,掏死我算了,弄死我算了……”禁不住我小弟弟又一次站了起來。
  看完兩盤錄像,軍子又點了一支煙,面無表情地對我說:“守杰,你知道不知道,我前兩天約強子出來喝酒了,乘他喝高的時候套他的話。他說,他跟他老婆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夫妻生活了,只要他一碰她就煩,說自己有婦科病禁房事。強子老實,就真的沒碰她,自個忍著。丫錄像里沒撒謊,丫的屄真的是給那姓孫的行長留著呢。”
  “操,成天被那個姓孫的變態行長這麽掏,那不得婦科病才怪。”我既憤憤不平,又莫名其妙,看著軍子,疑惑地問道:“這女人怎麽就這麽賤呢?要說丫想傍個有錢人我還能理解一下,可問題是她還居然不求從第三者轉正,就求被這老男人這麽玩?他媽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嗯?丫是怎麽想的?”  
  到了這一步,即便是強子饒了他,我們這幫當哥們的也得把這臭婊子整個死去活來,太他媽氣人了,耍人哪有這麽耍的?現在的女人都他媽怎麽了?怎麽跟中了邪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問題是怎麽跟強子挑明這事?強子要是看到他老婆這麽耍他,在他面前像女王,在奸夫面前當女奴,還在搞的時候拿他開玩笑,哪個男人能受的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偷情,這是故意羞辱強子的偷情。強子要是明白了自己這麽久沒法跟老婆親近的原因,那不得要出人命啊?”軍子表情憂慮,又點了一支煙狠狠吸著。
  “我說,這個錄像得把聲音想辦法抹了,強子要是聽見那些對話,非得氣瘋了不可。”我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另外不要整這麽多,一盤,一個片段,不太刺激人的,倆人臉清晰就成了,整多了強子受不了。”
  “嗯。”軍子同意我的看法。“守杰,這個事你處理吧,外邊人處理我不放心。”
  “好,沒問題。”我應承下來:“其他錄像帶銷毀了算了。”
  “先留著吧,鎖我保險櫃里。”軍子依舊目無表情:“沒準兒以后用得著。放我這絕對安全。”
  “問題是怎麽跟強子說?”這回輪到我問了。
  “我想了一下,應該等強子學校放暑假了,把他請到這里來玩幾天散散心。那時候再慢慢跟他講,先暗示,再說,再出示你的手機錄音,一步步來。如果他信了,照片跟錄像就不給他看了,那些東西留著萬一打離婚官司時那女人耍賴當證據使,最好別直接給強子看。強子要實在不信的話,再讓他看照片,要是看了照片不信,再看錄像,不到萬不得已不放錄像。然后不放他回家,剛知道的頭幾天肯定是想殺人的,我找幾個手下看住他關他幾天,讓他情緒穩定下來再放他走,律師什麽的我去幫他請,法院那邊我也去打招呼。”軍子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唉,也只能這麽著了。”我覺得軍子的安排很合理。說完,我又點了一支煙。
  就這一會兒功夫,就抽了一整包煙,軍子又開了一盒中華。操,這事鬧的,我倆都在這開抽煙比賽了。
  沈默了半天,我長長吐了一口煙,接著問軍子:“怎麽懲罰那賤貨跟她的奸夫?光強子跟她離婚太便宜她了,丫騙了強子這麽長時間,媽的不治治她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說到這里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把這賤貨用硫酸毀容,把那奸夫閹了,再挑了他的腳筋。這事軍子應該能辦得到。但是,又想到她當年是我的夢中情人和YY對象,忍了忍,沒說出來。
  說實話,到了這一步,我都后悔我那天看到強子老婆偷情了。真他媽的倒黴,干嗎要讓我碰上?我要是不知道該多好,這事兒不一定得鬧多大呢,弄不好還得出人命。唉,碰上這麽淫賤的婆娘,強子這個家庭注定是要家破人亡了。
  一邊抽煙,我一邊禁不住想:媽的,軍子當年跟我說的話一點沒錯:這是個淫蕩的世界,也是一個瘋狂的世界。只是,守著前妻當宅男的我,以前是不識廬山真面目。我搞不懂的是,爲什麽婚外戀成了時尚?而社會對其寬容度也不斷增加?以前那叫通奸,帶有明顯的貶義;現在則成了婚外戀、婚外情,變成中性了,甚至在某些人嘴里,還成了追求個性自由,成褒義了。
  究竟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在我看來,婚外戀對受害人一方的傷害是非常大的,這不是什麽追求個性自由,而是對另一方的出賣和欺騙。
  古話說“財生冤仇,奸出人命”,因爲財産糾紛會導致互相仇恨,但因爲奸情往往會生出人命官司來。
    我向來覺得,要是你跟老公或者老婆過不下去了,就利索點各奔東西,誰他媽的也別耽誤誰;別一邊裝模作樣,繼續耗對方、騙對方、耍對方,一邊到外邊偷人,不道德就甭說了,關鍵是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奸情敗落的那天,往往會生出不可預見的后果來。
  以前我碰到性冷淡前妻,甯可當和尚打飛機那麽多年,也不願意去偷雞摸狗;實在守不下去了,那就一腳踹了性冷淡,再干干淨淨地去開始尋找合適的人。
    之所以這樣忍受,原因不在于我多高尚,而是我不願意踐踏我自己親手簽下的婚約。
  我和前妻之所以過不下去了,決定性的原因倒不是她的那些懶惰不衛生之類的毛病,而是我對她失去了信任。
    只要我和你是夫妻,我就以誠待你;可要是我認爲我被你耍了,我一定要跟你撒由那拉。
  即使離婚了,我也給自己定下了“不上已婚”的戒條。雖然,我不算什麽謙謙君子,但確實也不想成爲淫人妻者。
    以前上過的女人里,A是離異多年;C也是離異,后來娶回來做了老婆;D在複婚后我在沒有跟她有過性交往;
    只有到E有些犯規,但那是她自己都不說是未婚還是已婚,我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算是打了一個暧昧的擦邊球。
  但,假如她明白地告訴我她是已婚的,那我肯定不會上她。
  軍子跟我的處事方式不一樣,他也花,但是他花到了明處,他並不向他老婆隱瞞自己玩女秘書的事實,而他老婆也接受,並且和他約法三章。而他,則按著約定的原則尋花問柳。
  不管他老婆接受是寬容的、大度的,還是無奈的、違心的,但至少軍子履行了告知義務,對方是有知情權的情況下做出的選擇,這就不是騙,不違背忠誠原則。
  無論有沒有愛情,婚姻以忠誠爲第一原則。
  既然你簽下那張婚約,承諾忠誠于對方,你就必須擔負起這個義務。成年人,你必須爲自己的承諾負責。
    如果你跟對方不適合,過不下去,那麽你可以考慮解除這張婚約。如果你不想解除這婚約,卻又覺得對方某些地方無法滿足你的需要,那麽你可以告知對方,在婚約中增加附加條款。這都不違背忠誠原則。
    但你要是玩欺騙、玩背叛,那就是狗娘養的。我最鄙視的,就是夫妻之間的欺騙;最憎恨的,就是把一個真誠愛你爲你付出的人當傻子愚弄;最害怕的,就是連夫妻之間都要爾虞我詐。
  所以,算強子老婆倒黴,她遇到我和軍子,這兩個把忠誠于契約原則看得高于一切、對婚姻中的欺騙恨得咬牙切齒的人,那她算是撞槍口上了。我倆不整她個死去活來,是決不會罷手的。  
  軍子仍舊面無表情,靠在沙發上狠狠地連抽了幾口煙,又吐出來,接著掐滅了煙頭,仿佛下了決心一樣,說道:“到時候聽強子的意見吧,他想讓那倆狗男女怎麽死,我就讓他們怎麽死。他要是不忍心那賤貨,我沒什麽可說的,但那個姓孫的孫子,必須死。”
  雖然我也很恨那對奸夫淫婦,但聽到這里我突然意識到,別真的出人命吧,軍子該不找黑社會……頓時我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勸說:“軍子,這你可得慎重,你別忘了袁家兄弟那檔子事兒。”
  軍子依舊面無表情,回答道:“放心吧守杰,我從來不做冒風險的事兒,把我惹毛了,我要想殺人的話,也不會見血。不過,我說要讓姓孫的死,不是真的整死他,而是費費勁,想辦法讓他關個十年八年的,讓丫牢底坐穿,過了退休年齡再出來,讓丫一無所有。那個姓孫的我認識,以前開發項目貸款時打過交道,貪著哪,給他整出點事兒,那他媽的易如反掌。”
  聽他這麽解釋,我稍微舒了一口氣,也掐滅了煙,自言自語道:“嗯,這還差不多,現在只等著強子放暑假了……”
  好容易熬到強放暑假,根據軍子的安排,他被請到軍子的別墅里“放松幾天”。被繁重的教務和家務壓了一個學期的強子,也感到自己有些疲倦,就欣然應允。    本來他想帶孩子來,可是軍子說:“你他媽的真是個勞累命,連放松都不會啊?讓你放松你就放松,帶個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你還放松個屁啊?反正就幾天,先讓孩子到他奶奶或者姥姥家待幾天呗。”
  強子一聽,覺得也是,就把孩子送到了爺爺奶奶家。他老婆一聽強子要出去玩幾天,更是求之不得,這樣她就可以盡情地被那姓孫的玩變態遊戲了。
  星期五晚上,在和E女在野外激情完畢,把她送回去之后,我連夜驅車來到軍子的別墅。
    軍子,強子,我,外加軍子一個馬仔,幾個人先搓了一會麻將。
  強子平時不打麻將,但三個大男人也想不出玩什麽。搞女人吧,強子不搞。運動吧,軍子強子都不愛運動。打高爾夫吧,我和強子都不會,而天又黑了。
  想了一圈,就只剩下搓麻將了。
  問題是搓麻將不帶彩那他媽也沒勁,平時一本正經百毒不沾的強子更是覺得無聊。勉強玩了兩局,覺得沒意思,就說聊會得了。
  軍子說:“也行。”然后示意馬仔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軍子,強子和我三個人。軍子點了一支煙抽著,看著我,意思是,怎麽著,你先開口還是我先開口?
  我想了一下,還是我先開口吧。
  “強子,最近你跟你媳婦關系咋樣?”我也抽了一支煙,問道,表情很嚴肅。
  “你們這是干嗎啊?前幾天軍子也問了一回,今兒輪到你問了,你倆小子怎麽了,吃錯什麽藥了,怎麽忽然喜歡扒牆頭,關心起我的家庭生活來了?”強子被我的問題弄得莫名其妙。
  “這樣,強子。”軍子開口了,大概是覺得有些犯難,說話吞吞吐吐的:“有件事呢,想跟你說說。啊,不是很大的事,啊,你別太著急,啊。這事呢,咳咳,該怎麽說呢?守杰啊,那天跟他女朋友去三里屯一酒吧玩,啊,看見你媳婦呢,跟一個男的……啊,喝咖啡。”
  “喝咖啡怎麽啦?”強子還是一臉疑惑地望著我:“我也常喝咖啡啊。”
  “呃……”我也覺著這事真不好開口,說話前先“呃”了一聲:“你記不記得有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問嫂子在不在家?你問我找嫂子干嗎?我說要辦張銀行卡。還記得嗎?”
  “哦,記得,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吧。”強子想起來了:“怎麽啦?”
  “就是那次。”我連忙循序漸進地推進話題:“喝咖啡倒沒啥事,問題是呢,她是跟你說晚上加班了,其實不是,是跟人喝咖啡了。”
  “操,你倆小子,我還以爲怎麽著了呢,小題大做了吧。”強子剛才被我們的神秘兮兮弄得有點緊繃的神情變得舒緩了:“加班累了,出去喝口咖啡透口氣,也正常嘛。”
  軍子又看著我,意思是:這厮不開竅,你丫繼續。
  “呃……”我頓了頓,問道:“那天晚上嫂子幾點回的家?”
  “記不起來了,反正她回家時我都不知道,帶兒子睡了。”強子繼續回憶。
  “你一般幾點睡覺?”我接著問。
  “一般九點半哄兒子睡覺,然后起來拖拖地什麽的,再看會兒球賽,上床一般在十一點半到十二點。”強子回答道。
  “那天晚上我是九點給你打的電話,也就是說,等你十二點上床時,你媳婦仍然沒回來。幾點回來的你不知道,也許是一點,也許是兩點,對吧?”
  “對……”強子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妙,但依舊爲那個賤人辯護:“你們別想歪了,她們銀行加班到很晚那是常有的事,有帳做不平就不能走。”
  “我了解銀行。”軍子插了一句:“有帳做不平是會計和儲蓄員,對公業務那塊不存在帳不帳的問題。”
  “你倆什麽意思啊?嗯?”強子越發覺得奇怪,但猜到我們懷疑他老婆出去胡混了,就繼續辯護說:“你倆少操扯淡心,我媳婦她不是那樣人,再說她身體一直不好。”
  我心想:強子啊,那是人家在你面前身體不好,在那姓孫的面前,身體好著呢。
  我狠了狠心,說:“你知道不知道,我給你打電話時,就是剛進咖啡廳里,看到你媳婦跟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摟在一起接吻。我當時覺得像她,但又不敢確認,怕看走眼喽,趕緊給你打個電話。你以爲我是真的要辦銀行卡啊?不是。我只是確認一下她在不在家。”
  “那……那也不一定是她啊,天下長得像的人忒多了,再說酒吧里那燈光,你能看仔細喽?”強子依舊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軍子又換了一支煙,看著我,意思是,該出示錄音了。
  我領會了他的意思,說道:“問題是,我給你打了電話后,你立即給你媳婦挂了個電話對吧?”
  “對啊,你不是說你挺急嗎?”
  “那電話……我錄音了。”
  “你錄音了?”
  “對,我就跟她背靠背坐著,錄了,手機錄的。”
  “啊?!”強子一下子瞠目結舌,失神落魄地半天合不上嘴。
  “呃……強子,這事呢,我們也挺遺憾的,但是作爲哥們,我們得給你提個醒,你媳婦八成是在外邊有人了。”軍子又插了一句話。
  “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呢?孩子他媽對我挺好的啊?”強子依舊不想相信。
  當人們遇到滅頂之災的時候,第一反應往往不是恐懼或者痛苦,而是難以置信。人們會拼命地找理由說服自己:不是這樣,這不是真的。
    當年我和后妻出車禍時,看到她在雨地里躺著,我就不敢相信,甯可不相信。后來直到我住院時,有人來看我,向我哀悼后妻的去世,我也都不信,覺得他們肯定是合夥騙我。
  現在的強子,跟我當年一個處境。
  “對你挺好?”軍子被強子的執迷不悟激怒了:“你他媽的被人耍了!成天不著家,讓你做飯帶孩子那是對你好?丫大半年不讓你碰是對你好?你以爲丫真的有病啊?丫是有人!”
  “我不信,我不信,你倆這玩笑開過了。”強子仍舊在頑強地自欺:“守杰你不是錄音了嗎,給我聽聽。”
  我遲疑地看著軍子,軍子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放呗,這厮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只好掏出手機,調到放音狀態。
  先是幾聲“笃笃”的輕響,那是我從衛生間往座位上走的聲音,嘈雜,夾著我的呼吸聲,然后一個模糊的女音響起:噓,我老公來電話了。接下來聲音變得清晰了一點,因爲那娘們提高了聲音。
  “哦,強子啊,啊,我還在加班呢,沒有呢,今晚上可能會很晚,起碼得半夜。你別等我了,自己睡吧,啊。我們不是常這樣加班嘛,又不是第一次了。什麽?守杰想辦金卡?哦,那沒問題啊,明天讓他來找我吧。太好了,正好幫我完成任務。诶,你動員你那幫哥們一下,都讓來我這辦卡,特別是軍子,要是把他拉來我以后天天都可以睡大覺了。啊,好,我不跟冬冬說話了,讓他早點睡吧,替我親一下他。好,拜拜。”
  強子的臉頓時變得刷白,又變紅,變紫,最后又變白,腮幫子也因牙齒用力咬合而咬肌外鼓,喉結上下滾動著。
  我放完錄音,收起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這肯定弄錯了,這不是她,肯定是什麽巧合。”強子嘴里雖然這麽說,但他的表情告訴我們,他已經相信了。
  “有這麽巧的事兒嗎?”軍子又換了一支煙。自從這事之后,我和軍子都沒少抽煙。
  軍子吐了一口煙,接著說:“守杰看到她像你媳婦,而且這個像你媳婦的人的老公也叫強子,丫也是銀行的,同樣要幫守杰辦卡,還有一個跟你兒子一樣名字的冬冬。你自己算算……” 
  強子沒有再反駁,也沒有跟電影上似的雙手抓住頭發把頭埋在桌子上,而是就那麽愣著,不說話。良久,才說:“給我一支煙。”
  強子從來不抽煙的,這時要煙,說明他在拼命控制情緒。抽了幾口,咳了幾聲,這才開口說話:“光錄音不能說明什麽吧,還有沒有別的證據?”
  軍子又看了看我,眉毛揚了揚,意思是說,看看,這厮執迷不悟到死了,是不是得出示照片了?
    我點了點頭,意思是,你出示吧。
  軍子返回了樓上,從保險櫃里拿出了幾張照片。不是全部,隨便拿了幾張,都是長焦鏡頭拍的,有在車里接吻的,有在賓館門前摟抱的,還有一張,是在公園的樹叢里摸胸的。還有一張,是我從錄像上搞的截圖,不太刺激但能說明問題的那種。截圖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出是誰,在干什麽。
  軍子提供的照片照的實在太清楚了,毫無疑問是那種專門拍體育比賽和野生動物的大炮筒弄出來的,遠到那對狗男女一無所知,卻清晰到連頭發絲都看得清楚。
  強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軍子拍了拍他的后背,把照片收起來,安慰說:“這種事啊,現在也常見,啊,別太當成回事了。這個我知道你現在心里難過,但是別太激動,啊,有事兒呢,咱們哥們商量著辦。這事現在只有咱們哥仨知道,你看我跟守杰,我倆都不會說出去。怎麽做決定,那是你的事兒,我們不強迫你,但千萬千萬不能感情用事。”
  說完,軍子又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也說兩句。
  我會意地對強子說道:“是啊強子,這事我遇著也是意外。當然讓人怄心,不過呢,現在婚外戀第三者多著呢,十對夫妻咱不說有八對,起碼也得有三四對。沒什麽,啊,沒有過不去的坎。千萬別太激動喽,啊,這事我跟軍子都幫你扛著。過得下去就湊合過,過不下去就離婚。啊,別激動,啊,再怎麽說,也是個正常現象,你看軍子不就是嘛,他這些年在外邊搞了多少女人,嫂子還不是沒啥反應,也還不是過得挺好。”
  軍子在對面聽著,瞪了我一眼,意思是:操,你他媽要勸就勸,損我干嗎?
  “嘿嘿,對,守杰說得對,這事本來都跟喝口涼水似的。”軍子臉上換了笑的表情自我解嘲:“你嫂子啊,就是心量寬,我呢還不是挺感激她的。這事兒,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得看你心眼多大,心眼大,那就小事一樁;心眼小,那就天大的事兒。你呀,想離婚就離婚,不想離婚還不是可以湊合著過。到時候跟她談談,讓她收心,也沒準兒就過去了。不是說有個什麽七年之癢嗎?好多人那時候都會遇到危機,挺挺,總是要過去的。離了也沒啥了不起啊,你看守杰,丫熬過了七年之癢,還不是離了嘛,也過得挺滋潤;后來找了小孫,那品性好的沒得說,只是守杰這厮一輩子淨干缺德事兒,不積德,福根淺,沒那造化。你要真離了婚,肯定能找一更好的。千萬別犯渾,犯不著。你要是離了婚,憑你這條件,再找的肯定不比守杰這小子差。”
  媽的,這厮竟然立馬還我一拳。操,本來我是痛失愛妻就夠不幸了,這時候他還取笑我!只是現在,俗話說,要幫就幫最困難的同志,現在最困難的同志已經不是我李守杰了。
  想到這里,我回瞪了軍子一眼,也就不說什麽了。
  強子依舊不說話,眼神凝固在桌面的麻將上。軍子一看,得,得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了。不管怎麽樣,先把他關幾天再說。
  盡管軍子和我早就做好準備,一旦強子發瘋要自殘什麽的我們就死死按住他,門外的馬仔也都豎著耳朵聽屋里的動靜準備隨時破門而入,但強子沒有跟我們預想得那樣抓狂,而是很聽話地在軍子別墅里住了幾天,只是每天精神恍惚,一根接一根抽煙。以前他是不抽的,這次算是真的染上煙瘾了。
  軍子安排馬仔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把屋里一切能弄出血來的東西都收起來了。軍子上班自由,辦公室都挪到別墅了,有事情通過電話和網絡解決。
  那些天我倒是辛苦了,把跟E女的約會改成隔天一次,每隔一天就往軍子別墅跑一次,天天勸說強子。
  但無論怎麽勸,他就是不說一句話。
  強子這人性格溫和,但這次非同尋常,我們不得不謹慎一些。說實話,我們甯可讓他在軍子這里抓狂一個禮拜,把氣撒了。眼見他不抓狂,心里反而沒底了。軍子打算,要是實在不行,就把他關一個暑假。
  爲了安全起見,連強子的手機都收繳了,座機也拔了線。軍子主動給強子父母挂了個電話,說現在強子跟他在外邊旅遊,得過些日子才回來。
  頭兩天,那賤人來過一次電話,是軍子接的。
    軍子跟她說:“強子身體有些不適,大概是教學壓力累的,多讓他休養幾天,這幾天就別打擾他了。”
    那賤人問:“現在強子怎麽不接電話?”
    軍子說:“他出去學習打高爾夫去了,要不他回來讓他給你回一個?”
    那賤人說:“不必了,他在你那我就放心了。啥時回來提前給我說一聲。”
    軍子說:“好,沒問題。”
  之后那女人再沒來過電話。對自己老公沒有愛的女人,是不會真正關心老公的死活的。真正有愛的,哪怕是打了個電話沒找到人,都會爲老公擔憂牽挂,就像當年后妻對我那樣。
  熬了一個星期,強子終于哭了。大哭一場,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一陣陣地哭。
  我接到軍子電話,趕緊向老板請了假趕到,本來還想敲門進去勸勸,軍子在一邊擺頭,說:“算了,讓他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強子房間里有監視錄像,軍子跟守在監控屏幕前的馬仔交待了一聲:“你小子給我看好了,他要是出什麽事,拿你是問。”
  晚飯時候,強子總算出來了。
  大夥一起到會所餐廳吃飯,找了個包間。強子紅著眼睛,勉強吃了幾口,突然在我倆面前痛哭流涕。
    一邊哭一邊說:“我什麽地方對不住她了啊?結婚這麽多年,她說自己工作忙,家里事情我都干了,孩子我也帶了,錢全交給她了,她生孩子生病什麽的我都陪著,寸步不離啊,我怎麽就對不住她了?她怎麽就這麽對我呢?我們還有個孩子呢,就是不稀罕我,她怎麽就不爲孩子想想呢……”
  說完,強子雙手抱著頭,趴到了桌子上,不停地用手揪著頭發,壓抑著自己的號哭聲,肩膀一聳一聳。
  軍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也想不出什麽合適的話。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當年后妻對我分析的七十年代人的兩種分化,也就拿出來現學現賣勸他。
  我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強子面前,說:“強子,這事啊,不是你對不住她,是她對不住你。但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這個社會。以前我跟我前妻,你說我做的差嗎?一點不差,可是她怎麽對我?她倒不是婚外戀,但丫是性冷淡啊,她要不是性冷淡,也百分之百是個跑頭子貨。爲什麽啊,因爲咱們這群70后,從小受理想主義教育,大了受拜金主義熏陶,你,我,咱們成長環境單純,在自我犧牲精神形成后,沒受到社會的汙染,所以咱們成了奉獻者,奉獻成了一種習慣;有些人,比如你媳婦,我前妻,她們不一樣,她們定力差,被拜金主義熏黑了;不但熏黑了,而且因爲徹底顛覆了以往的理想主義教育,反而成爲最拜物,最拜金,最沒有道德標準的一群人,成了索取者,壓榨者,壓榨成了習慣。”
    強子依舊沒有擡起頭來。
  我看了看他,忽然特別想抽煙,就跟軍子要了一支煙點上,繼續說道:“所以,無論你對她多好,無論我對她多好,她們心里是不感激的,她們沒有感恩概念。她們只知道索取,甚至覺得咱們做得遠遠不夠。她們沒有道德底線,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知以何爲榮,不知以何爲恥,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咱們越是當好男人在家忙這忙那,她們還越發看不起我們。雖然她們自己好吃懶做,但她們又拜金呀,恨我們不是腰纏萬貫的大老板。所以,我們再好,再本分,再任勞任怨,也只能是她們眼中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丁奴仆,我們的勞累,卻讓她們自己有閑暇跑出去愛惜自己的羽毛,那就更看不上咱們了,就去跟有權有錢的人下賤。在我們面前是牛逼的,但丫在那幫人面前是自卑的,所以心甘情願做人家的玩物。爲啥,爲了錢,爲了權勢,哪怕人家實際上並不打算給她錢、給她權勢,她們也飛蛾撲火一樣前仆后繼。爲啥,拜金拜物啊,她們不拜人。哪怕這只是挂在驢眼前的稻草,丫也以爲自己能吃著。”
  說到這里,我看了一眼軍子,軍子一邊抽煙一邊直翻白眼,他肯定想到他的那些玩偶們了,他玩的就是這種女人的這種心態。女人要都沒有這種心態的話,他也就沒啥可玩了。
  然后,我接著說:“她們也是依賴我們的,所以她們不想離婚,但你別把丫對你的依賴,當成是丫愛你。不是,寄生蟲還依賴宿主呢,宿主死了寄生蟲也得死,但你說寄生蟲愛宿主嗎?所以我說,這事不全怪丫,丫不是好東西這是肯定的,但造成丫不是好東西的原因,一部分歸結于社會。我當年之所以踹了我前妻,就是因爲覺得,哪怕我這奉獻者累死,我前妻也不會滿足。所以只有舍棄了,哪怕有了女兒,也只有把這寄生蟲給Delete掉了,否則早晚得被丫折磨死。當然,這麽多年過來,下這個決心我心里也疼。特別是那個家是我一手創造和建設的,我對它寄予了多大希望啊,傾注了多大心血,自己毀了它,那心里生疼生疼的。但這他媽的跟炒股一個理兒,你丫要是投入大價錢買了一垃圾股,被套了,要是不早點割肉,越套你就越深,最后丫ST,退市,讓你傾家蕩産血本無歸。當然,這事你得自己拿主意,我跟軍子只是讓你看到真相,最后的選擇你自己做。”
  軍子把煙灰往桌上一彈,連連點頭稱是,說:“守杰說的對啊,太精辟了,太他媽精辟了。我說怎麽這麽多年,見了那麽多過了好多年的夫妻,最后讓人意想不到地勞燕分飛呢?原來是這個原因。守杰分析得有理,這事當然挺氣人,但是並不是你一個人這麽著。守杰也一樣啊,很多人也一樣啊。所以你啊還是得冷靜,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分,沒啥了不起的不是?一個大男人不能讓這點事壓垮了。你想怎麽出氣,守杰跟我幫你,要丫毀容就毀容,要丫車禍就車禍,全聽你的。只是你別自己動手,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兒子可怎麽辦?”
  我立刻緊張地盯著軍子,怎麽又準備下黑手了呢?
  軍子沖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就先這麽糊弄他,穩住了再說。
  強子止住了哭泣,擡起頭,停了一下,說道:“事到如今,那也只有離婚了。只是,我也不想怎麽著她,畢竟做了八九年夫妻,實在不稀罕我就離了吧,孩子給我就成,房子,錢,全給她算了。”  
  我一聽就來氣了,禁不住火冒三丈,說:“強子你他媽的怎麽這麽窩囊啊?嗯?孩子當然歸你,歸了丫那他媽的不得廢了,問題是房子錢憑啥給丫啊?嗯?你他媽又不欠丫什麽,你都給了丫,你靠啥養活孩子?仗義不是這麽個仗義法,對好人仗義,對惡人決不能仗義,對惡人仗義那是縱惡你知道不?你他媽沒想要丫的賤命夠對得住她了。”
  軍子示意我打住,又拍著強子的肩膀說:“強子,行,你夠個爺們。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啊,這事過錯方在她。你對她有感情這我能理解,但是離婚啊,也要圖個公平,更何況還有孩子得養活呢。所以呀,我看爭取一個公平就行了,讓步不能過了,過了也不夠爺們。當爺們得仗義那是不假,但不能仗義到窩囊。守杰他說得在理,而且你就是讓步了,把房子錢全給了她,以她那德性,會感激你?你做夢吧,感激你就不會出去偷人了。被耍一次就夠了,耍多了那就讓人看笑話了。”
  強子又抽上一枝煙,沈默了一會兒,說:“行,我聽你們的。”
  看到強子情緒穩定了,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和軍子不由得松了口氣。但爲了以防萬一,又扣留強子住了幾天,直到他表現得正常了,能吃能喝能玩了。
  爲了讓強子找點心里平衡,軍子從藝校花大價錢找來一個美女陪他過夜。起初強子不干,但抵抗了兩天還是從了。
  強子不知道軍子在房間里裝了監控錄像,打炮時我跟軍子都在監控室看他演A片呢。
  看著強子粗暴地把那女的按著猛肏,軍子沖我撇撇嘴,說:“沒事了,這小子不會殺人了。”
  我問:“你怎麽這麽肯定?”
  軍子答道:“激情殺人的,都是心理不平衡導致失去理智,丫這下也肏了別的女人了,心理平衡了,還殺人干嗎?”
  強子最終離婚了。
  離婚時,強子還給那女的保留了面子,沒有直接戳穿她,只提出性格不合。誰知那賤貨以爲強子還不知道她的那些肮髒事,態度很凶,反而倒打一耙說肯定是強子花心了。強子一怒之下,動手了,把她揍得鼻青臉腫的。
  那女人聰明著呢,一看強子發瘋了,馬上光棍不吃眼前虧,沒有再來硬碰硬,而是哭哭啼啼耍弱勢,耍溫柔,求饒,讓強子又心軟了,也就沒繼續打。
  后來知道這事時我跟軍子都嚇了一跳,心想如果那女的跟我前妻一樣死橫脾氣,繼續硬下去,沒準兒會刺激強子再次失去理智動刀子,那我倆就得后悔一輩子了。
  男人出軌,尚有可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女人出軌,那一定是連心都不在漢了。
  果然,那女的示弱是假,求利是真,隨即竟然以家庭暴力爲由,自己先請了離婚律師,到單位要找強子談談,開出了一個離譜價碼:孩子房子全歸她,每個月強子得用一半的工資支付生活費,賠償家庭暴力帶來的身心傷害二十萬元人民幣,否則上法院,找婦聯。一句話,淨身出戶,還倒背二十萬債務。
  相比我前妻離婚前提出的條件來,強子老婆還算厚道的。至少,她只給強子準備了二十萬債務,而我前妻給我準備了二百萬。
  還是那句話:女人要耍起男人來,一點都不感性,是百分之百的理性。
 
  強子見是這樣,就讓軍子過來。軍子帶了個馬仔,請那個戴眼鏡的窮酸小律師到外邊喝茶,然后把照片拿出來讓他過目。看完后,軍子對他說:“我這兄弟是個老實人不假,但要是誰他媽的敢騎在他頭上拉屎,那我也不會放過他。”
  小律師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軍子后邊那個足足有一米九高的肌肉馬仔,自忖這官司大概很難打贏了,匆忙告辭后再也不露面了。
  然后,軍子又讓馬仔給那女的用匿名寄了兩張視頻截圖,信里警告她如果再不老實,就把這視頻照片什麽的挂到網上。
  最后協議的結果,強子依舊是夠厚道的,要了孩子。兒子從小是被強子帶大的,自然選擇了他。房子給了女方,但要女方付給強子補償五十萬元。其實強子這多年掙的錢自己花的很少,全交給女方了;而離婚時女方卻說這錢全花光了,強子也沒去追究。實際上,她付給強子的補償里,很大一部分應該是強子自己的錢。
  事情搞妥帖了之后,我跟軍子喝酒,軍子說:“錄像帶已經全都銷毀了,用不著了。”
  我聽了倒是覺得有些可惜,心想:媽的,那賤貨畢竟是咱以前的YY對象,留下來當A片看著自慰也挺刺激的,還他媽帶SM呢。
  想到這里,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龌龊,又有點爲這次把強子整離婚感到有些后悔,就說:“唉,這事兒你說咱倆究竟做得對不對?咱們這樣不就把強子的生活給毀了,還有他作爲男人的自尊。或許,一直蒙著他,讓他活在幸福的假象里更好?”
  軍子翻了翻白眼,不以爲然地說:“操,幸福個屁,那女人大半年都不讓他碰她,你覺得強子那叫幸福?更何況,那賤人跟她奸夫尋歡作樂時,還那麽取笑強子,這他媽是人干的事兒嗎?就是不跟強子挑明,那他媽的他得混多慘?被人耍一次也就罷了,被人耍一輩子那才叫真的慘。做飯帶孩子,伺候個賤人出去嘲笑他,真他媽的沒天理了。強子這家夥,老實得有點傻了,太本分了。被人這麽玩,也不知道保護自己,連他媽的出去玩個女人都不會。咱倆要不出頭,那誰還能保護他,誰能還他一個公道?”
  我說:“那也是,那女人太過分了,見過過分的,沒見過這麽過分的。人跟人,差別真是大啊,連強子這樣的人都被耍成這樣,真是老天不長眼。這賤人,將來就后悔吧,丫十輩子都遇不上強子這麽厚道的男人。”
  軍子也歎了口氣,說:“唉,大概強子前輩子欠了那賤人的,除了這麽解釋還能怎麽解釋?”
  聊到這里我憤憤不平起來,說:“操,真是便宜了那爛貨,他媽的做了那麽大的孽,強子居然一點懲罰都沒給,還讓丫在財産上占了便宜。要不是強子在中間攔著,非得把她的照片挂到網上讓丫生不如死。還有那姓孫的奸夫,媽的不整整他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軍子聽了我的話,深深吸了口煙,面無表情地看著吐出來的煙圈,自言自語道:“堤內損失堤外補吧。至于孫行長這厮,有句話,出來混,早晚得還上……”
  說到這里,軍子喝了一口酒,又搖搖頭,說:“操,我他媽心里真想不通,強子這麽綿善的人,又老實,長得又那麽帥,這女的卻把他當傻子。這人心哪,怎麽可以黑這樣?唉,這個世界,真是瘋了,全他媽瘋了……”
  聽了軍子這句話,我不由得想起以前后妻對我說過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白癡》里的那句話,不禁也歎了口氣,回道:“是,這是個精神病的社會,全都是些瘋子,而真正的人,卻被看做白癡……”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三十九、落葉
  
  生命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不斷與陌生人相識,再匆匆擦肩而過。
  每個人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
  我們或許可以分享某一段歡樂與悲苦,卻逃不過微笑離散的結局。
  一切歲月,都只能記憶。
  我們從各個方向前行,殊途同歸。
                              
                                               ——摘自一位網友的博客
  
  強子離婚后,我看強子沒地方住,就讓他先住我左家莊那套,我自己搬回團結湖。但強子不願意麻煩別人,搬回自己父母家了。
  軍子把自己開發的樓盤的尾盤里,弄了一套兩室兩廳賣給強子,讓強子付了個十萬首期,說剩下的錢以后慢慢還吧,實際上沒打算讓他還。
  強子把那房子簡單裝修了一下,帶著兒子搬進去住了。
  我經濟能力有限,沒法像軍子那樣幫得上什麽大忙,就把自己這幾年遇到的女人跟他講了一遍。也算是給他提個醒,免得多走彎路,免得跟A女、B女、G女、H女那種人浪費時間、金錢和感情。BCDEF
  從此,又一個宅男從婚姻圍城里出來了,或許將會走上我的路,或許不會。從此,也又多了一個自認爲具備“知性美”的“獨立女權主義者”,與這個約會,與那個上床,或許還像當年A、B、H女對我這個CJ男一樣,編造新的大老板神話。
  只是,這女人在夜深人靜回首往事的時候,會不會想到,這個世界上,除了強子,還能有誰真的愛她,呵護她,對她真誠?
  強子離婚三個月后,南方某省某市檢察院派人到北京請走了孫行長,說是要協助調查。這次是因爲一樁十來年前的老案子:當地的一個建築公司在北京的分公司,在孫行長,當時是信貸科的孫科長手下貸了筆款子,兩千多萬,雖然也辦了抵押和擔保,但抵押只簽了抵押合同,約定了抵押金額卻沒有任何抵押物對應;擔保人也有,但找不到這個蓋章的單位。貸款發放后不久企業就破産了,還不上,成了呆賬,后來申報核銷了。
  這事本來都過去了好多年了,誰知突然有人寫匿名舉報信說,當年放款時是企業的原法人代表騙貸,貸到的錢沒有用到企業,而是被幾個領導揮霍私分了。孫科長受了人家兩百多萬的賄賂,在明知條件不符合的情況下違規發放貸款。
  在20世紀90年代,這類事情全國到處都有,最后認定責任時最多也就是個貸前調查不細致之類的,都沒怎麽處理。但這次不一樣,匿名信附有證據,是孫科長親筆簽字打下的收條複印件,匿名信里說還有原件,必要時會交給檢察院;並且聲稱,如果當地檢察院置之不理,那麽將會向更高級檢察機關檢控。
  因爲有了證據,又有人舉報,那邊檢察院當然得過問一下。檢察院的同志從對國家利益負責的角度出發,工作積極認真,辦案熱情很高。爲了防止單位出面保他,檢察院的干警兵分兩路:一路在清晨孫行長上班往車庫走時截住孫行長,連蒙帶騙帶強制把他拉到越野吉普車里帶走了;另一路到單位,公事公辦地履行了告知手續。
  單位還沒來得及想辦法保,人已經在路上了。
  帶過去后,檢察院把孫行長安排在自己的招待所里,好吃好喝問了一天。孫行長當然不承認了,就又辦了手續,客客氣氣把他給放了。臨走請他吃了頓飯,感謝他協助調查,並告訴他以后案件有進展還要請他協助調查,又爲他買了張回北京的火車票。
  但從檢察院大門出去的孫行長竟然再也沒有回來。
  孫行長單位打電話、派人去問,檢察院的人還很奇怪,答複說我們早就履行了手續把他放了啊?
  半個多月以后,在當地一條河里發現了孫行長的屍體,早都泡得不成樣子了。經過公安局鑒定是溺水自殺身亡的。人一死,那邊檢察院也沒法繼續追了,結案。
  從銀行的朋友那里得知這個消息,我立刻懷疑軍子跟這事有關系,心急火燎地給他挂了個電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問:“軍子,孫行長出事了,你知道嗎?”
  出乎我的意料,電話那頭軍子一聽,卻驚訝地問我:“啊?出什麽事了?”
  我說:“孫行長死了。”
  軍子還是驚訝地問:“啊?死了?什麽時候?怎麽死的?”
  我簡要把經過複述了一遍。
  軍子聞聽后連聲罵娘:“操,操,我操他媽,丫怎麽就死了呢?我還沒想好怎麽收拾他呢,他怎麽就出事了呢?操,便宜這厮了。”
  我一聽,靠,這厮比我還無辜,那我還問個屁。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生怕軍子這家夥干出什麽買凶之類的事情引火燒身,就又叮囑了一下,問:“軍子,這事真的跟你沒關系吧?”
  “操,怎麽會呢?”軍子連忙澄清:“我膽子再大,也不敢干那事兒吧?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我都不敢真的使黑招,何況這孫子,跟我沒啥直接利益沖突?我只是想整整他,最多也就是送他到號子里關個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這幾天忙著準備他的檢舉材料呢,連檢舉信都沒來得及寄出去,誰知道他竟然死了,他媽的白費了我一番辛苦。不過,這孫子死了也好,死有余辜。”
  聽軍子這麽說,我才略微放了點心。也是,強子那事是氣人,但軍子這人一向理性冷靜,倒也不至于爲這個事情,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雇凶殺人啊。只能說,大概孫行長的仇家太多了,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過后覺得,孫行長老婆孩子倒是挺可憐的。又一想,可憐個屁,九十年代那兩百多萬,操,值錢著呐。
  對我而言,E女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我了解到的她,就是她所願意讓我了解到的那一點點東西。
  和她在一起,除了跳舞,做愛,吃飯,睡覺以外,她對我沒有任何要求。
  她既不問我的過去,也不對未來提出任何打算。
  我試圖了解她的過去,但她守口如瓶。
  我試圖對她敞開心扉,但發現她深不可測。
  我試圖爲未來做打算,但很快發現我是一廂情願。
  我試圖的太多,她卻讓我一無所獲。
  和我一樣,E女喜歡在水中暢遊。她是自由泳高手,泳技相當高超。
  我習慣的是蛙泳,雖然在一般的蛙泳愛好者中,我的耐力絕對算強,速度也不慢,但蛙泳的速度注定比不上自由泳。
  而她到了水里,就像一條自由歡暢的美人魚,扭動著腹部飛快地向前遊去,瞬間就把我遠遠甩在了后面,50米的泳道她可以領先我25米,任憑我怎麽努力也追趕不上。
  一向對自己泳技抱有自信的我,在幾次失敗的嘗試之后,不得不徹底放棄了和她同進同退的努力。
  我索性不再拼命地往前遊,而是自覺地放慢了速度,深深扎入水底,再一躍而出,再扎入水底,享受克服地球引力,做自由自在的深海潛魚的快樂。
  她從我身邊飛速遊過,卻對我視而不見。
  她沈浸在她的世界,我沈浸在我的世界。
  只是,她那次做愛時,用哭腔喊出的“救我”究竟是什麽意思,就像一團迷霧,萦繞在我心間,久久不能散去。
  我曾經問過她很多次,可次次無功而返。
  任憑我怎樣套,她始終就是一個回答:“你別問了,沒事兒。”
  可她越是這樣,我越是滿腹狐疑,就越想弄個水落石出——怎麽可能“沒事”?沒事爲什麽會哭喊著讓我救她?
  可任憑我怎樣問,她始終守口如瓶。
  對此,我只能去胡猜亂想:或許,她在一種力量的掌握之下,她想掙脫卻無力掙脫,想讓我幫她抗拒,又認爲我其實也無力抗拒;或者,她已經厭倦了某種舊的生活方式,想和我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但她又舍不得放棄原有生活的那些好處。
  經過內心的掙扎,她還是只把我看做了一名過客。
  甚至,有一次我又問她時,她跟我說:“守杰,我跟你說了沒事就是沒事,你就別問了。如果你再問下去,那麽,咱們就分手吧。”
  聽她這麽說,我也就不敢再問了,我怕失去她。
  我也終于明白:她,是不會向我吐露心扉的。
  正因爲如此,我心里也就清楚:沒必要再問她已婚未婚問題。
  我們不談論過去,我們不談論未來,因爲我們都明白:我們沒有未來。我們只有眼前的這一切,但這一切總有一天必定會煙消云散,或早或晚。
  其實我也很清楚,我不愛她,我只是把她當成孫倩的影子;她也很清楚,我只是她寂寞日子里一個浪漫的過客,再浪漫,也終究是個匆匆過客。
  我們心如明鏡,卻又心照不宣。
  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珍惜眼前的每一天,卻又無可奈何,等待最后的審判。
  我的客廳成了舞廳,我們天天一跳幾個小時,在音樂、舞蹈和汗水中表達對這段注定命不長久的情感的喜悅,留戀,珍惜,感傷。
  連健身館都不去了,拉丁舞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好的鍛煉,與其在跑步機上跟阿甘似的做那種乏味的運動,不如在舞蹈中淋漓揮發激情。
  除了拉丁舞,我們也跳華爾茲,探戈,這些東西我們一樣都會,沒有幾個會跳拉丁舞的人不會跳摩登舞的。
  我們隨著多瑙河之波旋轉,我們在化裝舞會上回望,我們在關塔娜美拉纏綿,我們在綠袖子里飄蕩。
  沒有觀衆,不需要鼓掌,我們只需要彼此,與你歡樂,與你憂傷,與你放縱,與你瘋狂。
  我們依舊驅車到郊外野合,越是風雨交加越駛向遠方。
  白云爲被,黑土爲床,碧水爲衣,青紗爲帳。
  我用狂野的沖刺表達我的激情,她以放肆的呻吟掩蓋她的迷惘。
  就在強子離婚前后,我和E女的末日審判也終于到了。
  九月初,又一次野外激情過后,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說:“守杰,咱們得分開了。”
  其實,我早知道有這一天,早就做好了被最后審判的心理準備。所以,我沒有顯得很驚訝,而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她又說:“我感謝你這段日子一直陪著我。”
  “那不用謝,我其實……也感謝你陪著我。”我回答道。
  忽然,我又想起那個一直困惑著我的問題,覺得這是打開謎底的最后一次機會了,就問道:“你爲什麽要我救你?”
  E女閉上了眼睛,想了一會兒,說:“守杰,別問了,你救不了我,就當我沒說過吧。”
  然后,還沒等我再問,她又說了聲:“我明天的機票。”
  我問:“都準備好了嗎?去哪兒的?”
  “都準備好了,去阿根廷。”
  “哦,那是個好地方,你可以去那里跳探戈了。”
  “是,我會記得你的。”
  “我也會的。”
  談到這里,我想起自己隨車的一盤CD里還有一首麥當娜演唱的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就把它找出來,算作對E女一路順風的祝願吧。
  幾秒鍾后,如泣如訴的女聲飄忽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
  這個神秘的女人,盡管我跟她每日耳鬓厮磨,但又對她一無所知。而她,則陪伴著我,度過了最孤苦無助的一段時光,又讓我重新體會到男歡女愛的樂趣。
  我對女人的渴望之火早已隨著孫倩的去世而熄滅,但卻被她重新點燃。
  我感激她,我也留戀她。盡管我知道,我即將失去她。
  E女低著頭輕聲啜泣,我則點燃了一枝煙,把車停在路邊,放下車窗,一邊向外吐煙圈,一邊忍住眼淚。
  秋夜的微風習習吹蕩,車窗外的街道燈火輝煌,煙霧隨風四散飄去,我和你分離在人生路上。你我像流星般相遇天際,卻又像行星般各奔遠方,相知的欣喜會刻骨銘心,相吸的激情將永志不忘。盡管我只是匆匆過客,卻也爲離別歎息感傷,從此心中有了你的痕迹,哪怕知道你我將遠隔重洋。生命本來就是長夢一場,悲歡離合總伴著哀傷,遠行的你一定要記住,有一個人會一直把你念想。
  當晚,E女又跟著我回了左家莊的家里。
  一遍又一遍,只放那首Besame  mucho。
  伴隨著蒼涼的吟唱,我和她真正地融入了感傷的旋律。是的,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樣,你已經遠離我,吻我,深深地吻我吧,就像今晚是最后一夜……
  第二天,我送她到機場。
  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我不知道該爲這場相遇與別離說些什麽,她也一樣。
  到了航站樓,她磨叽著不肯進去安檢,就和我站在大廳里,也不說話。
  “以后我們還能見面嗎?”沈默了很久,我終于忍不住問她。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那你過去以后要保重。”
  “你也保重。”
  突然,她抱起我的頭,哭著,狠狠地親吻我。雖然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我心里多少有點怕,但還是接受了她的吻。我們都知道,這是最后一次親吻。盡管我們都很欣賞對方,但我們無力抗拒那未知的力量,所以我們不能厮守在一起。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霭沈沈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終于,真正離別的那一刻到了。她擦干眼淚,拖起行李箱,走向入口。我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想哭。她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回眸凝望。
  我努力向她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向她揮了揮手,再注視著她,在人流中消失。
  生命是一段漫長的旅程,我們不斷與陌生人相識,再匆匆擦肩而過。
  每個人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
  我們或許可以分享某一段歡樂與悲苦,卻逃不過微笑離散的結局。
  一切歲月,都只能記憶。
  我們從各個方向前行,殊途同歸……
  2007年9月9日,是后妻一周年的祭日。
  我又來到她的墓前,爲她掃墓。
  我忍不住跪在地上撫摸墓碑,就像撫摸她那光滑如玉的胴體。
  我長長地親吻著上面的照片,就像親吻她那柔軟如棉的小嘴。
  我仔細擦拭墓碑的每個角落,任何一個微小的汙痕都不忽略。
  我喜歡完美,她也喜歡完美。
  而只有完美,才能配的上她的一生,才能配的上她的長眠之所。
  終于,那塊小小的墓碑上再沒有任何汙垢和塵土。
  我感到有些疲憊,因爲長時間地重複擦拭的動作,我的右臂微微有點痛。于是,我站了起來,呆立在她的墓前。
  花開花落,一年過去了。我又老了一歲,而她的生命,卻永遠凝固在三十歲。
  是啊,在我的眼中,在我的記憶里,她永遠美麗,永遠年輕。
  我默默地看著那塊花崗岩石碑,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生離死別的場景:我捧著那張奧羅拉公主一樣的臉,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她的名字;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給了我最后一個深情的回眸。我知道她留戀我,可我卻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離去,離我越來越遠……
  一陣秋風吹過,幾枚秋葉翩然飄落,隨風旋轉著,旋轉著,緩緩掉落到花崗岩墓基上。
  我忍不住蹲了下來,撿起一枚落葉,舉到眼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凝視了很久。
  如果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這個說法屬實的話,那我和她在前世一定回眸了整整一生。
  孫倩,我與你相逢于不經意間,相知于不經意間,相離于不經意間。愛情如花般豔麗,卻只燦爛于完美一瞬。
  一年前的今天,你那如花般美麗的生命,就像這片秋葉一樣,飄落了,消逝了。
  我久久地盯著手中那枚落葉,與她一起走過的那段日子,一幕幕地在眼前盤旋著飄落:那個夏日午后,是她,穿著杏色短裙和魚嘴高跟鞋走進我的生活,雙手抱在胸前,高傲的像個公主,清爽的如夏日里的一葉薄荷……那個下雨的傍晚,我開車叫住她想送她回家,是她,舉著傘轉過身,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也是一個雨夜,是她,鑽進我的被窩,調皮地沖著我笑,向我舉起一個避孕套……在從思陵返回的路上,我因爲談到女兒而痛哭流涕,是她,捧起我的臉爲我拭去淚水……在湖邊跑步時,是她,馬尾辮一甩一甩,轉過身來沖我微笑……在我心情煩躁的時候,也是她,系起圍裙,爲我做飯,炒了一盤半生不熟的茄子……
  就像隨風起舞的落葉,這些記憶的碎片,在我的眼前漂浮著,漂浮著。
  站在后妻面前,我從沒有像現在感到迷惘與困惑。后妻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承擔著對她的思念,忍受著心靈的空虛。曾經燃起的那些希望和憧憬,因爲她的離去而在瞬間被熄滅,被撕裂,被粉碎,被吹落。
  我也像一枚落葉,隨著秋風飄啊飄,不知道我該做什麽,也不知道我的歸宿在哪里。
  盯著這片落葉,我猛然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年輕。我再也不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而是像落葉一樣漸漸遠離了青春。
  我也想起了與前妻的婚姻,與她牽手時我曾經是那樣的投入,認爲憑借我的努力和忠誠可以讓愛情之樹常青。可是,我的婚姻也和這落葉一樣,飄落了。
  我又想起了A女,這個曾讓我癡迷和感動的女人,多想給她一個幸福的生活,把她從苦海里拯救出來,可是這念頭也像落葉一樣,被風吹落。
  還有E女,這個讓我體會到激情,幫助我度過喪妻孤獨的女人,如今也像落葉一樣,遠走了……
  我依然死死盯著手里的那片秋葉,看到它在我的眼中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不斷地改變著形狀。漸漸地,它變成后妻那張年輕秀麗的臉龐,她時而向我我微笑,時而向我撒嬌,時而對著我輕輕歌唱,時而又變成熟睡的奧羅拉公主的模樣……
  不知爲什麽,我的耳畔響起一首歌,那首以前看過的電視劇《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的主題歌《落葉》:
  
  你靜靜地飄落
  鋪滿金黃色的山坡
  你輕輕地歌唱
  流進彎彎的小河
  風兒把你送入天空
  你仍在飄落
  
  你甜美的春夢
  隨著秋葉一起飄落
  你年輕的臉龐
  附在泥土上訴說
  如果春天再次來臨
  你還要唱歌
  
  飄落啊飄落
  遠去了你的歡樂
  飄落啊飄落
  你從來沒有被埋沒
  飄落啊飄落
  遠去了你的歡樂
  你沒有被埋沒
  
  也不知道伫立了多久,不知不覺中,夕陽已在朦胧中融化。
  我擦干眼淚,小心翼翼地把后妻墓上那枚秋葉放進自己的襯衣兜里,讓它與我的心髒一起跳動。
  然后,我跟她輕輕道別,向山下走去。
  斜陽灑地,在小路上留下我孤單的背影。在我的身后,是被我丟失的世界,那些希望,那些美滿,那些幸福,那些歡樂。
  秋日的晚風里,有我獨行……

  四十、大白兔
  
  傾聽著年輕姑娘的歌聲,一顆蒼老的心也會變得年輕。

                          ——普希金
  
  下午回到左家莊家里,我覺得心很空,就像這空蕩蕩的房子。
  我沒有吃晚飯。當你的心很空時,你都不會感覺到饑餓,即使你腹中空空如也,你也沒有任何填飽肚子的欲望。
  我想看看碟子打發這空虛的時間,但,找出一盤碟子只看了幾分鍾,就看不下去了。
  我關掉電視,點燃一支煙,靠在沙發上,望著袅袅升起的淡藍色煙霧,發呆。我不知道我該到哪里去,我不知道該去找誰,我不知道該干什麽。
  因爲,我的心里已經沒有了任何人。我生命中所有那些女人,都如同過眼云煙,醒來才知道如夢一場,只留下傷痛的回憶。
  一支煙抽完,再接一支。
  就這麽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漸漸完全黑下來了。
  忽然,門鈴響了。
  我站起身,走到門前,問:“誰啊?”
  “我。”一個女聲回答我。
  昏,竟然是前妻的聲音。
  自從一年前,我對天發誓永不靠近前妻之后,我和前妻極少見面,即使期間很少幾次接婷婷,也是到了約定地點轉身即走。
  但我還是打開了防盜門。
  我不知道,爲什麽我沒有和一年前的我那樣,咬牙切齒地趕她走。大概,我的心太孤獨了,甚至連前妻這個我憎恨的女人,也成了我度過空虛的方式。
  前妻站在門外,手里拎著一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
  前妻這個人,從我認識她開始,她就很少笑,如果沒特別開心的事兒的話,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副怒目而視的樣子。年輕時我曾經抱怨過,怎麽看她的表情總像別人欠她錢似的?
  對此,她的解釋是,她確實很少笑,天生就這樣。
  后來我見了我的極品丈母娘,我才發現,丈母娘也是這個樣兒,一副別人欠她五百吊錢的表情。再結合她的一貫表現,我的解釋是:這是個天生的討債鬼,她那表情就是討債鬼的表情。
  看來,表情這東西,也能夠遺傳。
  當我打開門的一霎那,我又看到了前妻那副熟悉的討債表情。
  可是,當她看到我,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只是那笑容怯怯的。
  我知道,她是硬驽出來的笑。
  見她笑,我也就不好怒目而視了。只是冷冷地問:“你來干嗎?”
  一邊問,一邊閃開了道路,放她進了屋門。  
  “嗯……守杰,我們單位分了點螃蟹,你不是喜歡吃螃蟹嗎,我給你送點兒。”
  真是意外。這個成天向我討債的女人,怎麽會突然想起給我送螃蟹?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吃飯了沒?”她問道。
  “還沒。”
  “哦,那正好,蒸幾只螃蟹吃吧。”
  “婷婷怎麽樣?”我對她的建議不置可否,轉換了話題。
  “她挺好的,最近挺聽話的。”前妻也不等我回答,徑直進了廚房,開始刷洗螃蟹。
  我也沒有管她,繼續坐在沙發上抽煙。
  “唉呀!”廚房里傳來她一聲慘叫。
  我連忙跑進廚房,問道:“怎麽啦?”
  然后我看到,一只螃蟹用鉗子牢牢地夾住了她的手指,把她疼得呲牙咧嘴。
  我忙上前去把螃蟹的鉗子從它的身上掰斷,然后把鉗子從前妻手指上取下來。
  她的手已經破了,滲出了點血。
  見狀,我讓她到旁邊休息了,我自己刷洗螃蟹。
  她出去了一下,旋即又進了廚房,那塊受傷的地方貼上了一塊創可貼。
  這房子,我們住了五年,她太熟悉這里了。
  她默默地站在我旁邊,看著我熟練地爲螃蟹洗澡,然后丟進蒸鍋。
  在等待螃蟹熟的時間里,她說:“今天是孫倩的忌日。”
  “嗯。”我沈悶地回了一聲。
  “你……去給她上墳了嗎?”
  “去了。”
  “守杰,孫倩那件事情,我一直很抱歉,一直想去爲她掃墓,表達一下自己的愧疚。可是,我又怕你攔著不讓。我……今天就想看看你,跟你道個歉。”
  盡管一年前,我曾暴怒地把我和后妻出事的罪過推到前妻身上,但實際上那只是在激憤狀態下的一種心理求償。
    人就是這樣,當受到傷害或者遭遇災難時,總是想找個理由,或者說替罪羊,開脫掉自己的過失。
  可那是一年前的想法,但現在我不這麽想了。前妻那個電話,並不是導致我們出事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我:超速,接電話,沒有阻止后妻解開安全帶。而那個電話,任何人都可能打,只是,恰恰是前妻打了。
  我不該把自己的責任,歸咎到這種偶然因素上去。這是我的錯,而不是她的。哪怕她是我憎恨的那個人,我也不能推卸掉自己的責任。
  如果非要解釋這個偶然,只能說,這是天意。后妻太完美了,她是天上的仙女,而我配不上她,所以上帝把她收了去。
  我歎了口氣,對前妻說:“算了,那事兒也不能怨你,你只是想關心我一下,我以前爲那個恨你是我不對。應該怪我,我不該超速,也不該開車時接聽手機。”
  前妻忽然哽咽了,說:“守杰,我真的……沒有想害你們啊……”
  “是,我知道,現在我知道。”前妻的眼淚讓我也很難受,安慰她道:“以前我錯怪你了。”
  “那我走了啊。”她擦擦眼淚,對我說。
  “算了,別走了,一起吃了再走吧。”我挽留她。  
  我和她一起吃了飯。
  我和她都沈默不語。很多年以前,我們天天都在這張桌子旁吃飯。那回憶,盡管有很多痛苦和不堪,可也有很多溫馨和留戀。那畢竟是我們曾經的家,她畢竟是我曾經的親人……
  吃完飯,她洗了碗,然后她準備走了。
  “守杰,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她說。
  “嗯。”
  然后,我看著她,在樓道里消失。
  我的生活又一次陷入了無欲無求的狀態。
  幾天后,我又搬回了團結湖。上班,下班,吃飯,鍛煉,懷念后妻,睡覺,再次成爲我生活的全部內容。
  九月中旬的一天,大白兔又給我來了一個電話,問我有沒有時間周末陪她逛街。
  在與E女相處的那段時間,正好強子出事,E女加上強子,耗得我時間完全不夠用。所以,那兩三個月時間里,我徹底冷落了大白兔。對她來電話時提出的約會或者吃飯的要求,我總是以加班、應酬等理由搪塞,一次都沒見她。
  但這個小蘿莉令人奇怪地超有耐心,面對我明顯的冷落表示,居然一點不以爲然,繼續一天一個火星文問候短信,也不管我回不回,以不變應萬變。
  而她這種“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奇特表現,讓我有時都禁不住有些懷疑:丫是不是預先設計好了一個什麽程序,機械地每天自動發送一條火星文短信?
  沒有了E女,心里總感覺空蕩蕩的。這次見大白兔又來電話了,我就沒撒謊,說有時間。
  大白兔高興地說,這幾個月她也一直挺忙的,雙休想逛街散散心,問我能不能陪她?
  我見反正也沒什麽事,就答應了。
  大白兔也還自覺,沒有擺譜要我去接她,而是跟我約定周六下午兩點在東方廣場王府井口上見面。
  周六下午,我又磨叽晚了半個小時才到。
  見到大白兔,本來做好了被她抱怨的準備,但很意外,她遠遠地見到我,就很高興地向我揮手,呼喚我的名字。
    走到一起以后,還沒等我開口,她就搶先說:“等你半天了,是路上堵車了吧?”
  我一聽,靠,連理由都替我想好了,這台階給的有水平。
  于是連忙應了聲:“是啊是啊。”心里想:以后跟她約會的話,可得提前一點兒,要老是讓別人小蘿莉替咱找理由,那面子上可挂不住。
  女人幾乎個個都喜歡逛街,即使是孫倩這麽能夠自律的人,如果我哪天有時間陪她逛街的話她也會非常開心。
    只是她太自律了,自律到只要她一提要求,我都會感到求之不得,排除萬難也要跟她去,爲她挑選,幫她參謀,替她買單。
  這大概就是默契,這就是兩顆心的撞擊,而不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敲打。
  大白兔就更喜歡逛街了,一路上興高采烈,試這個衣服穿那個裙子,戴這個耳環看那個項鏈,但轉了一圈,卻竟然什麽都不買。
  她試衣服的時候,我就在商場櫃台里的沙發上坐著等,就那樣我都覺得累得腳脖子疼,問題是她還穿高跟鞋呐!還有,你逛一圈這麽累,還什麽都不買。
    操,這不是有毛病是什麽?喜歡挂眼科,那從網上下圖片看不就行了麽,非要跑出來受這份洋罪?真想不通女人逛街時,哪來這麽大的勁,連我這喜歡運動的健壯男人都比不上。
  又擡頭看了看周邊,唉,我發現這天下受苦受難的男同胞可不止我一個,幾乎每個賣場的沙發上,都坐著一個或者幾個跟我同樣累得垂頭喪氣的男士。
  跟著大白兔到了Jessica專櫃,她又進去試穿了。
  我坐在沙發上,想抽煙,可商場里不允許,只得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
  突然,我發現衣架上挂著的一堆衣服裙子中,有一條杏色的短裙,就是后妻穿的那種。我連忙走上前去,翻出來認真看,果然,色彩、式樣一模一樣。這時大白兔又出來了,還是不買。
  她對我說:“好啦不逛了,咱們吃飯去吧。”
  “你試試這件裙子!”我拽出那件杏色短裙對大白兔說。
  大白兔走近看了看,問我說:“這裙子太職業化了吧?”
  我回答道:“職業化的衣服才能真正彰顯氣質,你快試試。”
  見我有興趣,大白兔也沒掃我的興,就試了。當她從試衣間里出來,我頓時感覺眼前一亮,心弦又被什麽東西狠狠撥動了一下。天哪,仿佛又回到了兩年以前,第一次在后妻辦公室里看到她時那樣。
    以前和大白兔接觸時天氣還很冷,那時也沒心情認真欣賞她的腿,可此時她穿著杏色短裙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時,我突然發現她的腿這麽修長,弧度這麽美。
  “就買它了。”我說道。
  “啊?一千多啊,太貴了。”大白兔驚叫了一聲。
  “你別管,我看中了。”我邊說,邊又找了一件白色襯衣讓大白兔試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刷了卡,讓大白兔就穿著這身新衣服。
  接著,又拉著她來到女鞋區,轉了幾個櫃台,找到了一雙非常類似后妻穿的那種淺金色魚嘴細跟鞋。問了大白兔腳碼后,我讓營業員找了一雙合適的鞋子拿出來,然后對大白兔命令道:試試。
  大白兔聽話地穿上,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地望著我。
  “好,太好了,買了。”我對營業員說道。
  “啊?還買呀,今天買的太多了。”大白兔阻止道。
  “你別管,我喜歡,就要買。”
  大白兔穿著新買的衣服鞋子站在鏡子前面左看右看,突然她像明白了似的,轉身問:“我穿上這一身是不是像孫姐?”
  我沈默了片刻,回答說:“是。”
  “那還有什麽地方不像?”
  “你的頭發是直的,她的是微卷的大波浪。”
  對大白兔說這些的時候,我感覺孫倩似乎就亭亭玉立在我的面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頭微微揚起。
  “那我們去做頭發。”
  “好,先吃飯吧,吃完飯再去做頭發。”
  “不,先做頭發。”大白兔堅持道。
  和大白兔肩並肩從美發廳出來,已經過了吃飯的點了。我忍不住讓她先我走幾步,從后面看,她真的很像后妻的背影。
    雖然她比后妻略高一點,但女人到了這個高度,兩公分的差距幾乎看不出來。那秀發,那裙子,那美腿,那淺金色的魚嘴鞋,幾乎一模一樣。
  大白兔走了幾步,轉過身來看著我,在夜晚燈光的映照下,大眼睛一閃一閃,就像一汪清泉。
  面對著眼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女人,我仿佛感到她和去年冬天第一次見面時,那個讓我心生厭惡的小尖臉完全判若兩人。我們並肩走向停車場,就感覺是在和后妻一起肩並肩,讓我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到哪兒吃飯?還去那家川菜館子好不好?”我問道。
  “好哇,不過要走過去那挺遠的,得打車,就在這附近隨便吃點吧。”
  “不怕,我開車來的。”
  “啊?你買車了啊?”
  “不是,租的。”
  “啊?租車?”大白兔又驚詫了。
  “嗯,租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並不知道,我租車是什麽目的。
  我們來到了那家熟悉的川菜館,由于我們來得很晚,餐廳里人已經不多了。這次我沒有再回避當年我和后妻常坐的那個位置,而是直接走過去了。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之前,那時后妻坐在我的對面,等菜時用她的秀腿撩撥著我。
  正在失神回憶間,大白兔突然伸出她細長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
  “守杰,你的手指甲有點長了,我給你修修吧。”
  說完,不等我同意,她就從包包里把第一次跟她見面時,那個紅色小皮盒拿出來打開,爲我修剪了手指。完了以后,又拿出小锉刀把每個指甲仔細地锉圓滑。
  注視著她細長的手指,我突然穿越時空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后妻在爲我修剪指甲,那拿著小锉刀的手,就是孫倩的手。
  當男人遇到心儀的女人,除了占有欲之外,他也會不由自主地産生竭盡全力保護她的欲望;而當一個女人遇到心愛的男人,她也會不由自主地産生愛惜他的感覺。這種愛惜將在生活的無數個細節中得以體現。
  對于真正有愛心的人而言,做到這些細節輕而易舉;對于沒有愛心的人來說,做到這些又難于登天。因爲,生活中的細節太瑣碎太繁多了,裝是裝不出來的,至少裝不長久。
  美貌、氣質只是最初的吸引,而只有這種細膩周到的珍惜,才會讓男人湧出�久的溫情,産生深深的依戀。激情雖熱烈,但往往只是在一瞬間輝煌燦爛,但溫情可以相守一生一世間。我曾經爲前妻遞給我一瓶可樂感動了那麽久,更何況那種天長日久的關懷?
  想著這些,我的目光轉到了她半埋著的小尖臉上。
  想到了這里我突然感覺挺不好意思的,心說:自己怎麽這麽不長記性,總是忘了修指甲。
  修好了以后,大白兔像欣賞一件自己創作的藝術品一樣,把我的手拿起來看了又看,然后揚起小尖臉,笑著說:“诶,修好了,看。”
  我微笑了一下表示了謝意。
  小尖臉又翻看我的手掌,爲我看手相。一邊看一邊撇嘴說:“你的手長得好難看啊,手指頭這麽粗,連指甲都是方的。事業線嘛,也行,但沒太大出息;生命線好粗好長啊,你能活大年紀;愛情線啊……愛情線……怎麽亂七八糟的啊,看不懂。”
  我沈默地注視著那張小尖臉,突然間那個念頭又閃過腦海:莫非,她就是后妻讓我尋找的那顆珍珠?
  吃完了飯,我喊了聲:“買單。”
  大白兔卻突然說:“守杰,今天我買。”
  我奇怪地看了看她,說:“干嗎你買啊,我買,請吃飯哪有讓女人買單的。”
  說完我掏出錢包,但大白兔按下了我的手,對服務員說:“別收他的錢,我買單。”
  我見她意志這麽堅決,也就不強行掏錢了,但挺好奇,于是問:“干嗎你一定要買單啊?”
  大白兔一邊掏錢一邊說:“守杰,跟你認識這麽久了,一直都是你爲我買單。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不想被你看做一個總是要你破費的貪女人。我也有工作,也有收入,你爲我花錢並不是天經地義的。我們在一起處,得懂個‘相互’是不是?”
  聽了她的話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啊?
  哦,我想起來了,是D女,D女就常說類似的話。D女說這樣的話我一點都不吃驚,可是這話從大白兔嘴里說出來,那就太讓我吃驚了。
    大半年前,我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她又是讓我買車又是要我給她做飯,一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樣子,甭提讓我多討厭了。
    可現在幾個月不見,居然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居然來跟我講起禮尚往來了,真是奇怪。
  見我一副被雷倒了的表情,大白兔調皮地一笑,說:“你干嗎這麽看著我啊,我又不是火星人。”
  她這麽一說,我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就笑了笑說:“诶,你怎麽突然想起買單了?是小段教給你的吧?”
  “啊,是啊?你怎麽知道的?”這下又輪到大白兔驚詫了,旋即跟自悟了似的,說:“嗯,段姐就是這樣的人,從不欠人情,跟她交往我們都挺佩服的。”
  “佩服她什麽?”
  “佩服她……”大白兔眨了眨眼睛,接著說道:“佩服她有能力,有自尊。”
  “爲什麽?”
  “段姐這個人,在我們公司口碑非常好。”大白兔開始娓娓道來:“除了她工作能力強,能吃苦之外,關鍵是她特別有自尊。段姐常跟我說,一個女人,首先得學會自愛自強自尊自立,才能贏得男人的尊重,才不會成爲男人們的玩物。即使自己作爲女人,接受別人的付出時,也一定要想到回報,而不是把這種付出看成天經地義。沒人天生是來伺候人的,總是有來無往,得了別人的小恩小惠,卻失去了自己的人格,失去了別人的尊重,那就不值錢了,會被人瞧不起。”
  “對啊,對,對!”我一邊點頭稱是,一邊忍不住贊歎:“小段這個人真的很不錯,我就忒佩服她,跟她一起交朋友,挺好,那絕對是你的良師益友。”
  “那是。”大白兔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說:“不用你提醒,我自己都從段姐那里學到很多東西。”
  經曆了這番談話,我的心情變得愉快起來。跟大白兔出了飯店上了車,她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我提醒她系好安全帶,問道:“送你回去吧?”
  大白兔看了看表,說:“還早吧,能再陪我一會兒嗎?”
  “好啊,反正明天也不上班。”我心情愉快地回答道。
  “那我們干什麽去?”
  “你說呢?”我反問她。
  “去你家行不行?”
  “去我家?”
  “嗯,我彈鋼琴給你聽。”
  “好啊,好啊,很久沒有聽你彈鋼琴了。”我高興地發動了車子。
  我們回到了我在團結湖的家里。停車的時候,大白兔突然問了一句:“你左家莊那套房子賣了嗎?”
  我這才猛然想起,以前趕她走時耍的小把戲,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就撒了個謊說:“唉,不行,現在房市不是很景氣,一直沒賣出去。”
  大白兔又說:“其實我可以幫你賣,如果有人到我們樓盤看房子,我私下可以向客戶推薦你的房子呢。”
  我一聽,連聲說:“哦,算了算了,留著吧,現在還沒到奧運會,房價還在上升,我又不想賣了。”
  進了家門,我摸開燈,大白兔把裝著舊衣服的購物袋放在沙發上,又返回客廳彎下腰去換拖鞋。
  我連忙攔住她,說:“別脫,再穿會好嗎?”
  她先是楞了一下,馬上會過意來,說:“好,我不脫。”
  兩人先后進衛生間洗了一下手,大白兔坐到鋼琴前面,問我:“想聽什麽曲子?”
  正在廚房灌水燒水的我,提高了聲音回答道:“就彈那首《愛琴海的珍珠》吧。”
  “我就知道你要聽那首。”大白兔回答道。
  流暢的琴聲回旋在客廳里,我放好了水壺,返回到鋼琴邊,靠著牆,點燃了一枝中南海,輕輕地吸了一口,又輕松地吐了出來。
  那煙如同琴聲一樣的飄茫,在半空中旋轉飛揚。
  我的思緒,再次隨著琴聲飛翔,飛翔,如同海鷗掠過愛琴海上。身下,是湧動的波浪,頭頂,是溫暖的陽光。我舒展著強健的雙翅,追尋那個永�的方向。飛翔,飛翔,我又看到了那個小島,珍珠般鑲嵌在蔚藍海面上。那就是親愛的孫倩,她伫立在水的中央。我飛到她的眼前,她的笑容美麗安詳,她掬起一顆璀璨的珍珠,告訴我,這就是她爲我準備的夢想。我抱住她深吻,向她傾訴衷腸,她撫摸我的羽毛,爲我擦干翅膀。
  一曲終了,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中,看著跟后妻一樣的發型,穿著同樣衣服的小尖臉坐在鋼琴前,就好像是后妻坐在那里彈琴。
  我再次閃過那個揮之不去的念頭:莫非,她就是后妻讓我尋找的那顆珍珠?
  當晚,大白兔沒有走,彈奏了幾首曲子之后,她突然說:“能不能讓我看看孫姐的照片?”
  我想了想,帶著她來到書房,打開電腦,調出了那些文件夾。一張張照片,記錄著一個美麗的生命最燦爛的每一個瞬間。
  “孫姐這些照片照得真漂亮啊,怎麽跟明星藝術照似的?”大白兔一邊翻照片一邊驚訝地問我。
  “不是藝術照,那是寫實照,都是生活里拍的,或者出去玩的時候拍的,連化妝都沒有。”我回答道。
  “是你拍的嗎?”
  “是的。”
  “啊?你這麽會照相啊?”大白兔又開始驚詫了。
  我確實比較愛好攝影。喜歡上這行也純屬偶然。幾年前,在與前妻陷入冷戰的那兩年里,我下班后經常在外邊玩不回家。有時出去到旅遊景點散心,看到秀美的風光,很有一種保存下來的沖動。但那時我只有一個家用數碼相機,攝影技術也很差,再好的風景,被我一拍就給糟蹋了。
  上網時我常常會見到一些攝影作品,每當看到這些照片時,我都會有種不服氣的感覺:那些漂亮的圖片是怎麽出來的?我李守杰憑什麽就拍不出那麽好的照片?
  想到這里,我開始上網尋找有攝影技術交流的網站。先找到了蜂鳥,后找到了無忌。
  當我打開那些帖子時,一張張大師級的作品讓我感受到視覺和心靈上的雙重震撼。不,我不能滿足于只當看客,我必須學會這門技術。
  當然,作爲一名菜鳥,最初我不敢在無忌和蜂鳥的牛人堆里班門弄斧,只是天天趴在網上看人家交流心得,看人家秀出自己得意的作品。看著看著就有一種投入進去的沖動。于是打算買一台單反數碼相機。
  在無忌和蜂鳥的攝影愛好者,用器材分爲兩大派,N記(Nikon)和C記(Canon),兩大派之間向來板磚不斷,口水無數。下手買相機之前,我先是觀戰一段時間,發現C派比N派人數略多。我這個人有個心理特點,遇到有人對決時,總是喜歡支持弱者一方,無論C還是N,其單反器材對于我這個門外漢都遠遠超了。
  因此,短暫的猶豫后,我買了一台當時風頭正盛的NikonD70單反數碼相機。因爲是第一次買這麽貴的相機,把器材品質看得很重,還是買的正品行貨,連上所配的ED28--70mmf/2.8D常焦鏡頭,加上云台,攝影包,偏振鏡,外閃,備用電池等一共花了接近兩萬。
  后來,根據拍片需要,又買了一只14--35mmf/2.8D鏡頭用來拍廣角,一只80--200mmf/2.8D用來拍攝中長焦畫片。再多也不敢買了,雖然我也渴望有更好的鏡頭,比如微距、定焦什麽的,但理智提醒我適可而止,要玩就玩技術,別拼器材。器材上初步中毒就可以了,中毒深了的話就不可救藥了。這玩意燒起錢來,那也是跟吸毒一樣沒完沒了。
  有了這三只鏡頭,我就開始扛著四處拍片,拍完后就上蜂鳥無忌發帖。這兩個網站上的大牛小牛們,不僅以毒片聞名,也以嘴損著稱。我這只菜鳥發帖,自然是被貶得體無完膚。不過我這個人臉皮超厚,已經習慣了罵聲,要是哪個帖子都沒人罵兩句,那渾身還不自在,就跟一天沒鍛煉一樣不自在。
  不過,隨著我這菜鳥一天天長大,漸漸地罵聲少了,開始有人贊揚了。當然,直到我現在在那里發片,也照樣有人痛貶,痛罵:C記Fans永遠是看不上N記的爛貨的,就如同N記的Fans也看不上C記的爛貨一樣。雖然離真正的大師級水平還相差萬里,但能在那兩個論壇得到一些贊揚與罵聲,意味著我已經不再是一名菜鳥了。
  遇到后妻以后,我爲她留下了無數倩影。后妻是一名非常好的攝影模特,五官清爽,線條簡潔,特別容易出效果。哪怕是一段殘牆,一片荒草,一顆枯樹,一條小路,只要她站到那里,在我的照片中就是一幅美麗絕倫的人物風景畫。拍出的原片經過簡單后期處理,在一般人眼里幾乎可以當作明星藝術照了。
  大白兔高興地聽我講述自己學攝影的經曆,一張張地問后妻每張照片拍攝時的情景。我向她講述著每張照片后面的故事,講述的時候我不再有眼淚,而是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就好像我不是在向另一個人講述我的亡妻,而是和亡妻一起回憶那些幸福甜蜜的往事。
  大白兔一邊看,一邊不住地贊歎后妻那種美麗干練,卻又不失溫柔妩媚的氣質,一邊贊揚我的攝影技術不錯。
  我也是喜歡被人誇贊的,被她誇得美滋滋,就建議說:“明天咱們一起出去拍片好不好?”
  “好啊好!去哪?”
  “就去故宮吧。”
  “好啊好啊。”大白兔興奮地拍著手。
  在翻看舊照與回憶中轉眼到了下半夜,我讓大白兔先洗了,安排她到次臥睡覺。大白兔吻了我道了晚安后進房間了。
  我進了主臥的門,突然想到,這不是左家莊的房子,這是團結湖的,這是留下后妻無數記憶的、誰都不能染指的房子,怎麽安排她在這里過夜了?
  但,只是想了想,就鎖上了房間的門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們到故宮去了,一直拍到下午四點關門爲止,大概拍了有四五百張照片。每拍滿CF卡,都要拷貝到數碼伴侶中后繼續拍。
  晚飯時,穿著高跟鞋走了一天的大白兔腳都腫了,但她情緒高漲,一邊興奮地“哎呦”一邊翻看浏覽器里的照片,評價自己在照片中的表現。
  我點了一支煙,注視著拿著數碼相機的小尖臉,突然又想到大白兔也和前妻一樣是安徽人。
  安徽人,她是安徽人。我又想起了自己那個狼不吃羊的理由。
  但是,一個鋼琴彈得這麽好的安徽人,難道會和前妻那樣凶悍嗎?能培養出這麽一個具備藝術修養女孩的家庭,會和前妻那個家庭那麽可怕嗎?
  想到這里,我覺得安徽人的問題已經不再成爲問題了。不,不管是哪里人,不管當地人的風俗習慣有何差異,只要自己本身善良真誠有教養,那麽一樣可以以誠相待。
  但這還不夠,還有個年齡問題。整整大一輪啊,這中間的代溝可太大了,已經多次讓我感覺不適。
    我可沒有Lolita情結,一開始找對象時,嚴格地按照不能超過5歲的尺度,所以先后遇到了A、B女和后妻。
    遇到D女時,D女小我10歲,但D女因爲生活的磨練早熟和與我是校友,讓我覺得不存在代溝。
  但大白兔可不一樣了,這代溝已經導致了我讓她出局一次。磨合?那得磨合多少年?磨合到底會不會成功?
    我李守杰已經36歲了,勉強還算半老年輕人,但要是再來一次失敗的婚姻,那不僅害了人家,自己也折騰不起了。
    還有,我心里其實一直都把大白兔當成后妻的影子來看待的,即使她表示願意接受這個角色,又怎能肯定她一定是真心接受?
    同時,把一個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看做亡者的替代,這種感情正常嗎?對別人公平嗎?
  想到這里,我還是決定,再次暫時冷藏起來吧,等想好了再說。
  別怪我磨叽,這次,也算是我爲尋求一個正常生活的最后一搏。我本身不是那種喜歡尋花問柳的人,雖然在離婚后也先后閱了數女,但我內心還是渴望一個正常的家庭生活的。
    走馬觀花盡管有它的樂趣,但要是一直沒完沒了地走下去而心無所屬,那依舊是疲憊和孤單的。
  一個人,要是沒有家的感覺,就是隨風而飄的落葉,沒有依托,沒有歸宿。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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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9:33:10

  四十一、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
  
  如果真正愛過,那些蟄伏的記憶,又怎麽會被時間輕易抹去?
                              ——摘自一位網友的博客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上午,我到前妻家看望了一次女兒,頭天沒有打電話預約。到的時候,前妻去超市買菜還沒回來,是女兒爲我開的門。
  三個月沒有見面,她都跟我有點陌生了,適應了幾秒鍾才喊我爸爸。我把給她買的禮物交到她的手中,蹲下身來親了親她的小臉,出于禮貌又對站在一旁的前丈母娘問了聲好。
  前丈母娘又叽叽喳喳地說了幾句話。我還是沒聽懂,但從表情上看,她沒有惡意。
  忽然間,我覺得這鳥語也不那麽難聽了,畢竟我再不會爲這一切苦惱。
  正在站著說話間,前妻拎著幾個塑料袋的菜回來了,見到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一年前那次車禍后,我再沒進過前妻家的門。因此,我的突然到來讓她感到非常意外。
  寒暄間,她告訴我,她現在信佛,看弟子規。
  我說:“那好,學佛可以讓人心態平和,潛心向善,看弟子規讓人學會怎麽做人,特別是,對婷婷的成長挺好的。”
  前妻說:“是,學佛了以后,我真的是大徹大悟了,爲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感到后悔,也能平靜地看待現在這些果報了。要是早接觸這些,我以前就不會犯那樣的錯誤。”
  然后,她對女兒說:“婷婷,給爸爸背背《弟子規》。”
  女兒站在我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后,開始認真地背誦起來:
  
  弟子規,聖人訓。首孝弟,次謹信。泛愛衆,而親仁。有余力,則學文。
  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
  冬則溫,夏則清。晨則省,昏則定。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業無變。
  事雖小,勿擅爲。苟擅爲,子道虧。物雖小,勿私藏。苟私藏,親心傷。
  京紙好,力爲具。親所惡,謹爲去。身有傷,贻親憂。德有傷,贻親羞。
  親愛我,孝何難?親憎我,孝方賢。親有過,谏使更。怡吾色,柔吾聲。
  谏不入,悅複谏。號泣隨,撻無怨。親有疾,藥先嘗。晝夜侍,不離床。
  喪三年,常悲咽。居處變,酒肉絕。喪盡禮,祭盡誠。事死者,如事生……
  
  聽完女兒流暢的背誦,我問:“婷婷,你理解里邊的意思嗎?學《弟子規》不光是會背誦就可以了,關鍵是要理解,要用它修正自己的行爲,用它作爲衡量對錯的尺子。而且,《弟子規》里邊也有一些不合時宜的地方,一些愚忠、愚孝、愚善的地方,你得學會鑒別。但總體而言,它是把一個人培養成有教養,有感恩之心的人的一部好的教材。你會背了,這很好,但是你一定要理解,要運用。”
  講到這里,我忽然有些慚愧,在教育女兒學習《弟子規》,學做人的時候,自己又按照聖人訓做了多少?我的前三十年還算不太離譜,但隨著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特別是自從和前妻從結婚到離婚,以及其后的經曆,讓我越來越遠離《弟子規》的那些做人標準,一次又一次在守節與失節的選擇中敗退。
  而現在,就別提什麽聖人標準,現在是離突破道德底線都不遠了。
  但這全怪我嗎?我本善良,我本想守住那些節,但社會回報給我的是巨大的壓力,痛苦和犧牲——假如我是個沒有同情心的勢利眼,年輕時我就不會選擇前妻;假如我是個視感情爲玩物的鐵石心腸,當年遇到有個更好的女孩向我示愛時,我就不會因爲要負責而繼續守著前妻;假如我是個懶惰嬌縱的壞老公,那麽我就不會養家糊口鍋碗瓢盆里里外外一肩挑整整十年;假如我是個喜歡尋花問柳的好色之徒,我就不會守著性冷淡那麽久做李守貞。
  可是最終我還是落敗了,這些曾被我認爲是美德的東西,帶給我的是無盡的痛苦與折磨。所以我只能選擇退卻,只是爲了自己生活得更好一點。
  虛僞啊虛僞,我也變得這麽虛僞。
  想到這里,我對女兒說:“婷婷,這個社會很複雜,再大一些你就知道了。你會遇到一些人,他們並不像《弟子規》里那樣行事。但是,別人做的好還是不好,不是你自己也學壞的理由。無論如何,你要爭取做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當然,你也必須首先學會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也許你將來長大了沒有造福大衆、服務社會的能力,也許你只會成長爲一個普通人,過著爸爸媽媽這樣平凡的生活,但無論怎樣,你一定要堅守幾個做人底線,那就是:不殘害無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負義,不過河拆橋,不損人利己,不傷天害理。做到這些,你就是一個好人,至少是個不壞的人,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嗎?”
  女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妻,似懂非懂地回答道:“爸爸,我明白。媽媽也總是爲我講這些,還給我舉出過很多例子,說人無論行善也好,作惡也罷,都是會有報應的。做好事,勤勞,善良,關心別人,幫助別人,與人爲善,就是爲自己好;做壞事,懶惰,嬌縱,冷漠,陷害別人,與人爲惡,最終只會害了自己。爸爸,你不在的時候,媽媽每天吃完飯陪我做完作業,都會和我一起看《弟子規》。”
  “哦,是嗎?”我詫異地看了看前妻。沒有想到前妻現在竟然不看肥皂劇,而是喜歡上這個了,這的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來真是士別三日,需刮目相看了。
  前妻不好意思地地下了頭,表明婷婷說的是真的。
  然后,她輕輕感歎了一句:“唉,要是早接觸這些就好了,可惜那時我不知道有這個東西。咱們小時候接受的教育,不是革命理想主義,就是爲共産主義事業奮斗終生,假大空,可連做人的基本道理都沒教給咱們;等咱們大了,進入社會了,才知道以往的教育跟現實風馬牛不相及,那些好的楷模都是假的,揚棄時連孩子帶洗澡水一起潑出去了,反而不知道該遵循什麽,完全是憑著自己的性子胡來。看了《弟子規》以后,才知道自己所缺的那些東西,老祖宗們都總結出來了,以前我的那些毛病,大部分都能在老祖宗的書里找到症結。”
  “是啊是啊,”我連忙表示贊同:“要是早有這些東西約束和修正自己的行爲,你我在生活中未必會發生這麽多不可調和的沖突。當年,我也有些做錯的地方。那時我覺得你很多地方不滿意,跟你說了,但你沒有改,我也就沒堅持原則,而是替你做了。其實這是不對的,我那樣替你承擔了本該你承擔的那部分義務,把你寵壞了不說,又積聚了滿腔的憤怒,越積越多,到最后爆發出來。其實我也是后來才明白,夫妻之間,只應承擔自己那部分義務,越俎代庖往往會適得其反。”
  “那時我就知道依賴你。后來離了婚,自己要承擔那些家務事了,有時自己一個人爲難得都想哭,這才體會到,當年又要你在外掙錢,又要你回來柴米油鹽的忙碌,而我什麽都不做,你心情有多煩躁,壓力有多大。后來開始學佛我明白了,我當時那種推卸責任的做法,看上去是輕松了,但也同時在造業,早晚有一天是會連本帶利還回來的。”前妻黯然說道。
  我聽了她的話,百感交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見我不吱聲,她又接著說:“守杰,你知道嗎?今年過年時,我到碧云寺燒香,專門爲你算了一卦。”
  “哦?是嗎?”我沒料到前妻還能有這個心思,驚訝地問:“那卦上說我什麽?”
  “那卦上說,你很快就要結束這種孤單的日子,恢複一個完整的家了。”
  “哦?真的?”
  “真的。而且卦上還說,你這輩子注定要找安徽人做老婆,這是你的命。你的命硬,找其他地方人壓不住你,只有找安徽的,而且還必須跟你是同一個屬相的,屬豬。”
  聽到這里,我默然了。
  我明白前妻的意思:她就是安徽人,她跟我同歲,也是屬豬。她的意思是,我和她會破鏡重圓。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除了她,還有一個大白兔,也是安徽人,也是屬豬。
  前妻去廚房弄飯了,我則在客廳聽女兒彈琴。
  彈完一曲,我爲她鼓掌。
  女兒停下來,扭過小腦袋問我:“爸爸,我們將來還能不能像別的同學一樣,一家三口每天在一起?前幾天過六一,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是跟父母一起演節目的,只有我是鋼琴獨奏,我好羨慕他們。”
  我無言以對,只好避開她的問題,回答道:“婷婷,有些事情,你還太小,不懂。將來你長大了,你就會懂得。以后爸爸會常來看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好久不來了。”
  說完,我看了一眼在廚房里忙碌著的前妻。
  她背對著我,先是一動不動,然后用手捂住了臉。
  看著她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陣心酸。唉,說實話,我情願沒有經曆過這一切愛恨情仇,還像十年前的我那樣單純,心中只有她一個人。假如那時她能像現在這樣,哪怕她在床上依舊是性冷淡,我也願意對她好。
  可是,在經曆這一切之后,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塊純淨得一眼可以看穿的透明玻璃了。現在的我,布滿了劃痕,有時甚至我都不認識自己了。
  這些劃痕有些可以擦去,但有些,永遠也擦不掉了。
  中午和前妻、女兒,以及前岳母一起吃了飯。
  飯后,前妻麻利地刷了碗又拖了地。
  陪女兒玩的時候,我看到前妻忙碌的身影,覺得她這兩年變化確實挺大的。
  乘女兒睡午覺的時候,前妻跟我又談了談,問我:“現在有沒有合適的人?”
  我說:“暫時還沒有。”
  前妻又問:“那你覺得咱們倆呢,爲了婷婷考慮,能不能再嘗試一下?”
  我不好直接讓她斷了念頭,只是答非所問地應了一句:“唉,這世界上,有些錯誤是可以糾正的,但有些錯誤不能;有些東西是可以彌補的,有些不能……”
  下午,從前妻家出來,我接到大哥的一個電話,他問我:“守杰,你明天回爸媽家不回?我的車壞了,正在修理廠修,你要也到回龍觀的話,那我們三口跟你一起走得了。”
  我一聽,就說:“行啊,哥,那我明兒接你們。”
  大哥回答道:“明天接什麽啊,一大早你就得從家里往這兒跑,堵車了怎麽辦,耽誤事。你晚上來我家吃飯,住這兒,明早一起走不就行了嗎?快來吧,別磨叽了。”
  我覺得大哥言之有理,就直接到大哥家去了。
  吃了晚飯,又跟侄子玩了一會。正玩著,侄子的幾個同學來找他打球,侄子就跟他們一起出去了。
  乘這個功夫,大嫂問我:“守杰,你現在談對象談得咋樣了?有沒有遇到合適的?”
  我歎了口氣,回答說:“唉,轉了一圈,又回到軍子給我介紹的那個小羅去了,但也不是很合適。”
  “怎麽不合適了?”大哥在旁邊插話。
  “年紀相差太大了,有代溝。而且,我總是掃不去孫倩的影子。”我回答道。
  大嫂又問:“那你考慮過跟張佳麗複婚嗎?”
  我回答說:“考慮過,她現在變化是挺大的,但我的變化也大,心再也回不去了。”
  大嫂說:“那也是,以前心傷的太重了,現在也不好彌補了。”
  然后,大嫂又感歎了一句:“唉,人哪,總是這樣,擁有時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珍貴,可世界上哪有后悔藥賣。唉,想想張佳麗,現在也挺可憐的。”
  大哥對我前妻一向沒有好感,所以根本不問她的情況,見大嫂又替前妻惋惜,白了她一眼,說:“可憐個屁,她是咎由自取。守杰,那個羅麗麗的事兒,我覺得,你得好好考慮考慮。我聽咱媽介紹過她的情況,我沒覺得不合適啊?人家條件挺好的,你就別挑肥揀瘦了,你今年都三十六七了,再挑啊你都真成中年人了。”
  我回答說:“哥,不是我挑人家,而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人家那麽年輕,而且沒有經曆那麽複雜的婚姻傷害,是瓶純淨水,我這趟過這麽多渾水的人,跟她在一起,對得住人家嗎?再說了,年齡相差那麽大,那共同語言去哪找。”
  大哥則反駁說:“年齡跟共同語言有什麽關系啊?你跟張佳麗年齡一樣,你倆有共同語言嗎?從年初軍子給咱媽提起這事兒已經過了大半年了,你卻總是在這磨磨叽叽,你還等什麽啊?等天上給你掉個林妹妹?再等,黃花菜都涼了。”
  大嫂見大哥不滿意她提到我前妻,也立刻轉了風向,隨聲附和說:“是啊,守杰,有沒有共同語言,跟年齡差別也沒必然聯系,否則你怎麽解釋,有那麽多年齡差別更大的夫妻,人家反而過得那麽好呢?看有沒有共同語言,關鍵看你們是不是一路人,你們志趣是否相投,你們倆做人的原則是不是一樣,還有你們倆是不是真的關心對方,信任對方,理解對方。你哥那是爲了你好,還有爸媽,成天都替你操著心呢,你老這麽拖著可不是個事兒。男人嘛,該果斷就果斷點。”
  大哥也繼續說:“是,守杰,都一年了,你也該從小孫那事兒走出來了。小孫是值得咱們懷念,可那畢竟是生死有命啊?你要是總拿著小孫的標準去找人,哪能找得到完全一樣的?說實話,小孫是我見過的德行最好的女人了,可以說她是絕大多數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老婆。可她那樣的人,在現代的社會里少之又少,一百個里頭你也挑不出一個,能碰上她,你純粹是運氣,所以你得現實點。”
  說到這里,大哥看了一眼大嫂,見大嫂沒什麽反應,就又接著說:“什麽一輩子不找都是屁話,你前倆月還不是跟一個叫小趙的女的來往過,你以爲我不知道?”
  見大哥知道了我和E女有過來往,我覺得挺驚訝的,連忙掩飾道:“我跟她只是朋友關系,而且她已經出國了……”
  大哥沒有聽我的解釋,繼續說道:“我也不是覺得你不該找小趙,你畢竟不是神,你是人。要是你不打算出家當和尚,你就得早點決定,省得爸媽老操心。再說,你現在這種到處漂的生活,也不是個長久的事兒,時間長了你心都野了,經曆的越多你越複雜,到時候,想正常都正常不起來。”
  大哥確實沒說錯,我這幾年,確實越變越複雜了。
  大哥接著說:“如果小羅本質不壞,你該上就得上,放下你那些包袱,該忘的忘,該收的收,全身心投入進去。另外,你要是實在覺得人家小羅不行,你該放手就放手,說痛快點,別老這麽磨磨叽叽,又不投入又不放手,人家也二十四五了,要是被你耽誤幾年又搞不成,那人家不恨死你?”
  見他言之有理,我也沒什麽好反駁了,只得說:“是,哥,我現在正認真考慮這事兒呢。”
  第二天到了父母家里,父母加大哥大嫂,再次對我進行了輪番轟炸。
  很顯然,除了我還在猶豫不決外,家人的意見基本上統一在大白兔這里了。
  老媽很詳細地過問了大白兔與我交往的細節,當聽到大白兔爲我剪過指甲時,老媽說:“三兒,我覺得這姑娘是真有愛心的,俗話說以小見大,能想到這些細節,說明人家是真的待見你。”
  大哥在旁邊也說:“是啊,守杰你自己回憶回憶,你跟張佳麗十多年,她給你過這種待遇沒有?連你發高燒了都把你往家里一扔,這算是夫妻做的事情嗎?夫妻做到這個份兒上,真是連路人都不如。你居然還能磨叽十年才離婚,真是不可理喻。她這個人的本質我早看穿了,當年她進北京我求了多少人呐,你看她有句謝字沒有?以前我早勸過你一腳把她蹬了,進菜市場隨便拉個賣菜的,品行都比她強,可你就是執迷不悟。這麽多年,我都不怎麽跟你們來往,你以爲我是不關心你啊?我是見不得你那個極品老婆,也見不得你一條道上走到黑。”
  我見大哥又在罵前妻,趕緊替她辯解道:“她現在好多了,學佛看《弟子規》呢。”
  大哥把嘴一撇,不屑地說:“切,半輩子都過來了,看兩天《弟子規》就能改變本質?我才不信呢。那幫出問題的黨員干部,學兩天焦裕祿孔繁森就能變成好干部?哪怕是她真能修改一些行爲,也改變不了自私的本質。自私的人,是不會感覺到自己自私的,他們天生就是來討債的,要是能認識到自己自私,那就不是自私了。她自己這些年,耍你,譏諷你,對你不感恩,對咱爹媽不孝敬,拼命從咱家榨取,那都不是她故意而爲的,因爲她根本就不覺得欠你什麽,反而覺得你欠她的,所以要榨取你,榨到你死。爲什麽呢,因爲她覺得她爲你付出了很多。自私的人,貪婪的人,總是覺得自己爲別人付出很多,哪怕她只是動動嘴皮子說句‘我愛你’,她都覺得已經付出很多了。啊,我都說了我愛你了不是?爲了這句一錢不值的屁話,你就得一輩子給她當牛做馬。”
  說到這里,大哥停了停,見別人都沒插話,繼續往下說道:“這種心態是從小養成的,也許還有遺傳,也許還是天生注定的,你想改變嗎?你根本就改變不了,她也改變不了。你把她踹了,她學佛了,知道因果報應了,再想想她自己目前的處境,這知道以前錯了,但你以爲她是爲了你?她是爲了自己,把你诓著複婚,可能比以前強點,但是你指望她真的生出對你的愛心來?你就別做夢了。沒有愛心的人就是沒有愛心,那玩意兒又不是激素,拿一針就能打進去。就跟你一樣,從小見誰都感動,見誰都想幫,整天想著去拯救這個拯救那個。你現在吃過虧學油了,但我就知道起碼你害人的心還是沒有。這東西就叫本質,怎麽學都改變不了的。她學《弟子規》,最多,也就是從以前完全不是人變得比較像人罷了……”
  “行了,守忠,我說兩句。”一直在邊上做聽衆的老爺子打斷了大哥的講話,對我說:“守忠的話雖然沖了點,但也是大實話。人的本性,只可能被約束,而不是徹底改變。普通人之間,互相約束一點,掩飾一點,那大家還能過得去。但要是夫妻,整日在一起,把自己最隱秘的那一面展示出來,那就掩飾不了了。除非你一輩子帶著面具生活,但那你不覺得可怕嗎?你現在看著張佳麗有些改觀,那是因爲你這一兩年跟她沒什麽來往,一旦又湊到一起,我敢說新的矛盾又會産生。爲什麽?因爲你倆就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舊的矛盾上,她可能知錯了,但生活里會碰到很多新問題啊?那時她能跟你想到一路嗎?你有這個把握嗎?”
  “這……沒有……”見老爺子問我,我只好遲疑地說出了我的看法:“確實,我對張佳麗這個人沒有把握。我對她的信任已經喪失了,根本重建不起來。”
  “對了,你不可能有把握。”老爺子接著說道:“守杰,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挫折,南宋的方岳不是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嘛,絕大多數的挫折是需要夫妻共同承擔的。一個理解你,真心愛你的人,比如小孫,她就可以跟你承擔;但張佳麗那樣的人,如果你遇到了什麽不幸和逆境,那是不會跟你承擔的。以前十年,你的生活工作還算順利,給她帶來命運的巨大改變,但她感激過你嗎?沒有,不但不感激你,還诓著你忙完外邊忙家里,她坐享其成。連同甘都做不到,何況共苦?她現在即使通過離婚的教訓變得看上去好了,也不過跟你做了同林鳥,一旦大難臨頭,她絕對要各自飛的。說到底,她以前涮你是爲了自己的利益,現在想複婚看弟子規也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將來你混得很成功還好,一旦你有點挫折,她一定會離你而去的,也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即使你成功了,那麽伴著這麽一個人,你會積累起什麽親情?你不會,她更不會,因爲她根本不懂得這些,那你仍舊是失敗的。”
  “是啊,人這一輩子,就是過一個家。錢也好,官也罷,那都是給人看的東西,真正自己感受的,是家庭。沒有家庭的幸福,沒有家庭的溫暖,你當再大的官,掙再多的錢,也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可憐人。”大哥在旁邊插話道。
  “對,就是這麽回事。”老爺子順著大哥的話,繼續說道:“說實話,以前在你生病時她把你一個人扔在家里那次,我就看出了她的本質,那時我就跟你提過醒,可你一直認爲她可以改變的。見你這樣,我們做老人的也就不好多說了。”
  看來,那次把我生病扔在家里的事情,我們全家都耿耿于懷,老爺子也不例外。
  我替前妻申辯了一句,說道:“或許,她那個時候是不夠成熟吧……”
  “不夠成熟?”大哥在一邊反問道:“她那時都快三十了還不夠成熟?要活到一百歲才成熟嗎?守杰,什麽時候了你還替著她說話?你得明白,人成熟不成熟,實際上是一種處事技巧,技巧可以通過磨練提高;但是,你看人不能看成熟不成熟,而是看本質,本質這玩意,才是最根深蒂固的。你病成那樣,她如果一直陪著你,哪怕她什麽都不會做,那起碼說明她心里有你;可問題是,她把你扔在一邊不管,這就不是成熟不成熟的問題了,這叫根本不把你當成回事兒。”
  “對,守忠說得有道理。”老爺子接著大哥的話說道:“當年,我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因爲家庭出身不好,被批斗,進學習班。當時,單位造反派要你媽跟我劃清界限;還許諾說,要是她肯革我的命,那麽,以后會大有政治前途;要是不劃清界限,就把她也列爲黑五類家屬。可是你媽就能做到,在我陷入逆境的時候,在她自己也受到威脅的時候,仍然鐵了心跟著我。那時候雖然日子難過,可一想到你媽對我的真心,我心里就有勁兒。爲這,我一輩子都感激她。那個時候對人心的考驗,可比現在厲害多了,你們是沒有感受過。要是換了張佳麗,她能做到嗎?她做不到。連你生病都懶得管你,何況你身處那種逆境?當然,現在再出現那種亂世是不可能了。但是,世事無常,沒遇到那個災,可誰也不能保證,不會碰上別的難。現在你離了,她也開始學《弟子規》了,當然,是好事,但你過去十年的教訓你忘了嗎?人的本質是很難改變的,你是犧牲了十年最好的年華得到這個教訓。也許她現在爲了和你複婚會在某些方面迎合你,忍著你,但跟當年你爲了改變她忍著她一樣,那是硬扛著的,早晚也會有爆發的一天。況且,你當年對她那樣她尚且不知感恩,現在你經曆了又一次婚姻,又給了她和她們家那麽多正常人難以忍受的唾罵和羞辱,你覺得她會比以前更愛你?她的尊嚴感哪里去了?要是換了我,誰給我那樣的羞辱,我就是不跟他拼命,也會跟他一生再不來往。你得清楚,她現在的改變,就跟你哥說的一樣,不是在改變本質,而是在改變技巧。她心目中的你,還有對婚姻、家庭的認識,都很難改變。她所改變的,只是她爲了維持住那種婚姻采取的一些策略。不信你試試,要是她明白了以往那種婚姻狀態再不可能回來,而要她當一個奉獻者,她自己都會受不了。”
  我見大家誤解了我的意思,趕緊辯白說:“爸,不是,我不是想跟她複婚,她這個人,在我心里早就過去了。我只是說,她現在既然比以前好了點,咱就不該再那麽說她。說實在的,我是覺得她好多了,但我肯定不會考慮複婚的,這個,爸媽和大哥大嫂你們放心。我只是覺得,小羅人我是認可,但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跟她相處總是不在狀態,心總是浮著。我知道這是我的不對,但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克服。我跟她在一起,沒有以前年輕時候那種心里只有一個人的感覺,總是惦記著這個,想著那個,有張佳麗,有孫倩,還想再等等看看有沒有更合適的,更像孫倩的,就是沒法專心下來跟她相處,總是覺得有代溝。”
  “你這不叫代溝,這叫婚姻恐懼症。”大嫂在旁邊說話了,“以前我們單位有個女同事,跟我挺好的。她就是離了一次婚以后,又結了一次,后來又離了,怕了。第一次離婚,還帶著點希望,想碰著個比前夫更好的男人,誰知道第二個還不如前夫呢,湊合兩年實在受不了,離了。第二次離了以后,她又有些后悔跟第一個男人離了,可人家已經又結婚都有孩子了。后來,她也不是沒談過,但是到現在,都四十好幾了也沒著落,看樣子只能單身過一輩子了。我跟她談過,她那些年不是不急,而是受傷受怕了,不由自主把自己縮在一個殼里,一遇到個人,首先擔心人家是不是會傷害她,會不會騙她,老抱著這種警覺心態,就不敢投入地去用真心對一個人,所以就跟這個談,跟那個談,等等,看看,想想,始終不敢決定,最后老了,也沒指望了。守杰,你是不是也有點這種心理?”
  “嗯,我現在確實有點瞻前顧后的心理。”我回答道。
  大嫂見我認同她的話,接著說道:“守杰,你是被你前妻那一家搞怕了,后來又遇到你跟我們提到過的那個喜歡诓你花錢的叫什麽來著?哦,小A,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被破壞了,你開始用玩世不恭的心態看待女人。后來你又遇到小孫,小孫好,好得讓你改了自己的想法,可沒多久就失去了,而你意識里就留著小孫的影子,又留著你前妻,還有小A的影子,一對比,你唯一能接受的女人就是小孫了……”
  “小A是誰?”老爺子沒聽我提起過A女,見我大嫂這麽說,就插嘴問了一句。
  “呃……剛離婚那陣子接觸了一個女的,覺得不行,帶孩子的,又喜歡花錢,就沒深交,也就沒跟您說。”我連忙解釋。
  “哦。”老爺子點了一下頭,並沒有深問,然后對大嫂說:“你接著說。”
  “哦,好。”大嫂接著說道:“所以守杰,你被你前妻和小A弄怕了,只想找個小孫的克隆版,稍微有點兒差別你都接受不了。這不是人家小羅的問題,是你的問題。說實話,我們單位有一些80后的小姑娘,我看她們其實不錯,雖然有獨生子女都存在的問題,比如比較自我爲中心,但她們心態比較陽光,特別是,一般都還懂得感恩。人最怕的就是不懂感恩,不懂感恩的人永遠會覺得別人欠他們的,無論你是跟他萍水相逢,還是你對他施以厚恩,他永遠不滿足,總覺得你欠他什麽。你前妻,小A,其實都是這種心態。”
  大嫂這段話說得比較在點子,我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確實是有婚姻恐懼症,我害怕被傷害,害怕投入,所以我緊緊地抱住對孫倩的回憶抵擋一切威脅,盡量在磨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以后會在前妻的陰影和后妻的魅影里生活一輩子,誰也不愛,誰也不親,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想到這里,我問自己:那麽,我就投入地愛一次?……
  吃完晚飯,我把大哥三口送回家,一個人坐在車里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是應該主動點。本想約大白兔出來坐坐,但是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唉,算了,這麽晚了,明天再約吧。
  于是我發了一個短信給大白兔,說這個國慶長假有事沒有陪她,我們明天一起吃飯吧。過了一分鍾,大白兔回了短信說,明天想去吃川菜。
  正在回複她的時候,忽然又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前妻發來的,她說:守杰,這幾天我在看《弟子規》,覺得自己以前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給你造成了傷害。我很爲自己以前的不懂事后悔,也很想補償給你造成的那些傷害,你能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嗎?
  看到這里,我心想,唉,前妻這是一天到晚都在忏悔了,幾乎見我一次忏悔一次,不見我也要短信忏悔。可問題是我現在已經經曆得太多,而且已經有了女朋友了啊,忏悔也有些晚了。
  回完了大白兔的短信,我在考慮如何回複前妻這條短信,不禁又回想起和她從感情破裂到鬧離婚的過程。
  婚姻中的男女,個個都不是聖人,哪方都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但是,這不是互相不忠和傷害的理由,婚姻有底線有禁區,誰先觸犯了,過錯就是誰的。有個哲人說過,經營好婚姻必須要兩個人,但破壞婚姻一個人就足夠了。那種“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和稀泥總結純粹是屁話。
  兩個因爲愛而簽下婚約,牽手走入婚姻殿堂的人,都應當發過神聖的誓言,承諾一生保持忠貞,善待彼此,視對方爲自己手中的寶。但這樣的婚姻,一步步淪爲互相傷害,最終勞燕分飛,一定是有人先忘卻了自己的誓言,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那麽,這個首先違約的人,即是婚姻解體的原罪。
  我個性比較軟弱,也不喜歡夫妻之間誰調教誰,誰壓著誰——我覺得那樣,就沒有尊重和欣賞可言了,我無法接受那種婚姻。如果我遇到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比如后妻、D女中的任何一個,對方能夠自我約束,我這類人就能跟人家彼此相安無事,因爲我自己一直都在盡心把家過好。作爲一名具有完美主義特質的人,往往首先對自己就有很嚴格的要求,觸犯底線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去做。不僅不去觸犯底線,反而會樂此不疲追求盡善盡美。
  但是很遺憾前妻不懂得底線,以爲我這個人真的沒脾氣,在前丈母娘的慫恿和計謀下,她一步步試探我的底線,最終玩過了界。我不是不懂得“一日夫妻百日恩”理兒,但在這種沒完沒了的折磨中,什麽樣的恩都會被消耗得一干二淨。
  這世上有些夫妻是前世修來的緣分,比如我和后妻;有些則是前世結下的冤家,又如我跟前妻。
  婚姻里有沒有正義?有,絕對有。有些自認爲是哲學家的白癡,用一腦袋漿糊思考出來說沒有,但那都是屁話,靠著這種方式處理婚姻,絕對不會有好果子。
  分析分析那些幸福的家庭,其實幾乎都類似,他們是怎麽做的?因爲他們尊崇著夫妻相處的正義。那就是:互相尊重,互相包容,互相愛護,互相盡力,互相支持,互相欣賞,互相讓步。都是互相的,沒有單方面的,單方面的付出總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想讓婚姻愛情之火燃燒下去,除了有足夠的可燃物質,還必須有足夠的氧氣,缺一不可。我的性格夠磨叽了,在單方面的燃燒中也只是支撐了十年,現實中的很多人,未必能像我支撐這麽久。
  俗話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但這世界上有幾件事,無論你有心還是無心,你都無法通過努力做到一個人說了算,那就是你的生死和你的婚姻。生死在于天,這個好理解;還有個婚姻,很多人不理解,總是以爲通過個人的努力就能獲得圓滿的婚姻,你的婚姻不圓滿是因爲你自己沒有做好。
  其實不是,婚姻的主體是夫妻兩人;一個人再怎麽用心,哪怕把自己作爲一個生物人的潛能全部發揮出來,什麽都不干而只用于思考婚姻,也不過解決婚姻內的50%的問題。
  更何況,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發揮出全部的潛能;即使是愛因斯坦這樣的天才,也不過利用了他的大腦的百分之二十一。如果夫妻二人中有一個對待婚姻態度很輕浮,敷衍塞責,甚至做出破壞感情的事情來,那麽,婚姻就有可能解體。
  如果夫妻雙方遵循著婚姻中的那些正義,比如互相尊重、互相包容、互相愛護、互相盡力、互相支持、互相欣賞、互相讓步,那麽這個婚姻將不再受到年齡、貧富、門第等任何外在條件的干擾,變得非常圓滿。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並遵循那幾個“相互”的。有不少人,把婚姻理解成一場博弈,一場利益的角逐,抱著“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心態,把婚姻看成一場“誰統治誰、誰戰勝誰”的搏斗。遇到這類人,假如你依舊遵循著那幾個“相互”,就變成了單方面的奉獻者,在與對方的相處中將會受到很大傷害,就好比你張開臂膀去擁抱一個人,而這個人卻捅了你一刀一樣。
  所以,假如你發現你所愛的那個人其實是在和你博弈,而你又不是一個婚姻博弈論的信奉者,那麽請立即離開他(她),否則,未來很多年以后你將追悔莫及。如果你是博弈論的信奉者,那麽,請你放了身邊那個對你奉獻愛的人吧,你喜歡博弈你就應該找一個喜歡博弈的人去七斗八斗,棋逢對手才有樂趣啊不是?請不要傷害那些無辜的菜鳥了,做人要厚道。
  在我的十年婚姻中,前妻在我們發生爭執時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弱者,你得讓著我”。你是弱者不假,但強弱之分並不是我必須讓著你的理由。你弱勢不等于你掌握正義,我不服從權勢,但也不服從弱勢,我只服從正義。
  當一個男人說:“我是強者,我應該保護你。”那麽,這是一個強者對弱者的發自內心憐惜和關心;但如果是一個女人說:“我是弱者,你應該讓著我”時,這表明她已經不再是什麽弱者了,她在琢磨著通過博弈反弱爲強。
  因爲是弱者,從實力上對決是沒有勝算的,又不想靠德行操守贏得對方的尊重,那麽只有虛張聲勢,靠精神上的折磨和肉體上的禁锢來壓服對方,産生了攻擊性。爲什麽會選擇虛張聲勢?因爲堅守德行操守是要自我犧牲的,是要克制自己約束自己的,對于那部分習慣于索取的人而言,那太沒勁了。現代中國,到處都存在一些失去了女性溫柔天性、渾身上下充滿攻擊性的男人婆,一碰就跳,原因就在這里。
  無論怎樣,抛開少數特例不談,絕大多數的男人比女人總是相對粗心,也總是相對寬厚,因此面對對方咄咄逼人的虛假氣勢,一般男人想不到那麽多,就比如十年前的我,于是就忍受,任對方胡攪蠻纏,甚至還發明了“對女人不能講道理”謬論來自我安慰。
  其實女人不是不能講道理,她是跟你我一樣的人,而不是沒有智慧的動物,爲什麽不可以講道理?這句謬論本身就是對女性的不尊重,是對她們智慧的一種蔑視。
  令人費解的是,似乎很多女人自己都情願接受這種蔑視;甚至,那些本身處于弱勢而想在博弈中占據強勢的女人,還把它看做一種自我保護方式。
  但是遺憾,貪婪也是人性的一個弱點。得寸進尺,得隴望蜀,一心想占據心理強勢的男人婆們,往往不懂得見好就收,而是繼續博弈下去;總有一天就玩出火了,到那時整個世界都會顛倒過來——也不是顛倒,而是在沒有溫情的海水遮蓋后,雙方力量對比的水落石出——那就傻眼了。
  強者不應欺負弱者是肯定的,但弱者要是想欺負強者,那他媽的只能說是自己找死。你自己找死找了十年我才真的讓你死,算是夠對得起你了。而我真讓你如願以償的死了,你又后悔了。
  想到這里,我的心硬了起來,就回了一個短信,說:這事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國慶長假結束后,一天下午快下班時,我接到了大嫂的一個電話。她說:“守杰,張佳麗找我了。”
  “找你干嗎?”我問道。
  大嫂歎了口氣說道:“唉,還不是想複婚呗。她今天早晨來單位找我,約我出去談的,一談到你們的事,她就忍不住掉眼淚,看樣子挺可憐的,連我都忍不住跟她一起落淚。好歹以前我們也是妯娌啊,我就勸了勸她,讓她趁年輕趕緊再找一個吧。可是她說,她這輩子不會再找了,找不到比你對她更好的人了。她爲以前的事情后悔,她媽也覺得后悔,但她們知道以前對你傷害太重了……”
  “這話她都說過無數遍了,干嗎還找你說一遍啊?”我不由得心頭一顫,問道。
  “唉,我也是覺得她挺可憐的,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大嫂又歎了口氣:“我說守杰啊,你就真的不能原諒她一次,給她一個機會嗎?那天在我家時我說她挺可憐的,其實就是想說這個意思,看你哥不高興,我沒敢往下說。”
  “嗯,大嫂,你說。”我知道大嫂是什麽意思了,但不知爲什麽,還是希望她往下說。
  “其實呀,夫妻還是原配的好,畢竟你倆都十幾年的感情,認識的時候還那麽年輕。當然,我不是說她比小孫還好,但是小孫不是不在了嘛,你再找的話,能遇到小孫那樣的機會也挺小的。當然啦,那個小羅也不錯,你別誤會了大嫂的意思。大嫂只是看著她哭得那麽傷心,心里有點同情她,只是想問問你,是不是還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她說她真的洗心革面了,很想爲過去對你的傷害補償你。我也覺得,她經過這些事后,也許真的徹底改變了。當然大嫂這不是強迫你,大嫂只是隨便問問,你可別多想啊。”
  “哦……”我沈默了一下,眼前仿佛浮現前妻哭泣的樣子,不由得心里有點疼。唉,雖然,我跟她經曆了很多傷害,盡管以前那麽罵過她,但我發現,其實對她還是有些牽挂。
  但旋即我提醒自己,不能再心軟了。
  于是我反問道:“大嫂啊,這事咱們家不是商量過了嗎?意見都統一了。”
  “是,是,大嫂不是建議你一定去跟她複婚。你要是選擇小羅啊,當然是好啦。但是,怎麽說呢,畢竟以前你和張佳麗是一家人,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大嫂只是看著她挺可憐的,而且覺得她真有悔心了。那不是你們還有個婷婷呢嗎……”
  “唉,大嫂,”聽到這里,我也感覺前妻挺可憐的,雖然以前有那麽多恨,但畢竟已經過去了。況且十年的共同生活,哪怕是恨,其實恨里也夾著愛。十年啊,人生有幾個十年?
  于是我說:“這件事都過去了,我也打算有個新的生活,她能改變,我覺得挺好的,對婷婷,對她自己都好。只是我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了,經曆得太多,我的心啊,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
  “那是,那是。”大嫂忙迎合我的話:“張佳麗也不是要求你一定跟她複婚,她說,只要你願意,她那兒呢,隨時歡迎你。她說,她們單位有個女的,也是年輕時不懂事離婚了,后來男的又找了對象結婚了,那不兩人還有個孩子呢麽,后來她前夫就每星期回去同居個一兩次,那女的也就不嫁了,一心一意帶孩子。其實她也不求你一定還要她,只是想啊,你要能那樣她就滿足了。”
  “啊?”我驚訝地叫了一聲,趕緊搖頭說:“那不成重婚了嗎?那事我干不了,那犯法。”
  “唉,不是犯法,那不叫重婚,那只是……同居,又不扯證,現在這種情況不是多著呢嗎,還有那麽多包二奶的。”大嫂連忙解釋。
  “那也不行啊,那怎麽對得住人家小羅。”我回答道:“她這麽想也太自私了吧。”
  “是,我也覺得不可行。”大嫂轉彎很快:“只是啊,一個女人都能接受這樣了,讓人聽著怪難受的……”
  挂了電話,我不禁長歎一口氣。唉,張佳麗啊,你這是何苦呢?我們分開都兩年多了,以前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可是那時你怎麽都不開竅。現在真的分開了,你開竅了,可我也變了,我不再是從前那個心里只有你一個人的守杰了。
  下班開車回家路上,隨手扭開了電台,里邊播放著一首曲子,居然又是電視劇《牽手》的片頭曲。真是怪事,兩年前跟前妻辦離婚手續那天,電台里就是放的這個曲子,怎麽今兒又讓我給遇到了?
  不過,這首曲子確實很能打動人,隨著旋律我不禁又回想起往事,那十年的痛苦,那個純潔如一張白紙的我,那種心中只有一個人的感覺,還有她遞給我那瓶可樂的那個瞬間,那個瞬間……
  三寶寫的這首曲子,只有離過婚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里面的無奈,那種深深的痛。以前沒離婚時,有次看電視台的一個文藝晚會,三寶本人親自彈這首曲子,彈著彈著,我驚訝地發現,竟然連三寶自己都在哭……
  慢慢地,我的眼睛濕潤了,那個瞬間總是在我眼前晃動著,晃動著,直到淚滴從眼里流出。是,那十年,印記太深刻了,如同刀子一樣刮在心里,那不是用橡皮擦可以擦去的鉛筆字,那是刻骨銘心的記憶。盡管離婚這麽久了,盡管我身邊過了好幾個女人,但那刀子的刻痕依舊深刻,我只是平時不願意觸摸。那是一種無法表達無法形容的心痛,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體會不到的心痛。  
  我不禁回憶起,初戀時那些美好的夜晚。我和她,經常在晚自習之后,並肩走在校園里,邊走邊海闊天空地談論兩人的經曆,家庭,同學,看過的電影……
  那時空氣總是格外清新,點綴在夜幕上的星星,總是那麽明亮。
  我還回憶起,一次上自習的時候,我見她沒來,就戴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等她。忽然,一雙手蒙上了我的眼睛。我知道是她,也不掙扎,就讓她蒙著,那種感覺幸福而快樂。
  九十年代前半期,有一首流行歌曲,叫做《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麽,一聽到這首歌,我總是忍不住想起和前妻相處的最初歲月:
  
  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
  要我猜猜你是誰
  從Mary到Sunny和Ivory
  就是不喊你的名字……
  
  我也回憶起,在一次晚自習后,就在學校圖書館后面茂密的樹叢中,我和她忘情地接吻;伴隨著濃郁的栀子花香氣,我用顫抖的雙手撩起了她的裙裾。那第一次親密的體驗,是那樣令人難忘……
  當時,我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把擦拭的衛生紙帶了回去,發現上邊沒有任何血迹。雖然我知道,如果是處女的話,上面會有血的,但我並沒有追問她,而是想:不管以前她有過什麽,只要真的對我好,我就沒必要去翻那些舊賬。因而,這件事我只埋在自己心里,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我還回憶起,大三那年放暑假,在爭得了我父母的同意后,她跟我一起回北京。那時我們還是窮學生,買不起臥鋪,而買了硬座票。在開往北京的特快列車上,我和她依偎在一起,她興奮得像個小孩子。
  半夜,我一覺醒來,發現她裙子的腰帶綁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奇怪地問她這是干什麽?她說:“我怕你跑丟了,綁著你,咱倆再也分不開了。”
  盡管我們相處最初的日子里,父母曾提出過一些疑問,但見我們倆感情好,他們也都很支持了。老媽給了她五百塊的見面禮,然后熱情地問寒問暖。前妻低著頭順著眼,一問一答,看上去也是一副很文靜的樣子。
  當時我父母家還住著父親單位宿舍,是二室一廳的房子。因爲我和她畢竟還不是夫妻,父母沒有允許我們倆晚上住一起,而是讓她睡在次臥,我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半夜,她偷偷起來,叫醒我,我們倆偷情般,蹑手蹑腳地跑進了次臥,瘋狂地擁抱和接吻。
  過了幾天,我帶她上故宮玩。我倆站在天安門城樓上,俯瞰著整個廣場。她興奮又激動,緊緊抱著我。我讓城樓上照相的師傅,給我們照了一張寶麗來快照合影。她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幾分鍾就能顯影的照片,興奮得不得了。
  拿著那張照片,她抱著我說:“守杰,你知道不知道,這是我一輩子最美好的一天!”
  我回答說:“這算什麽呀,以后啊,我會帶給你美好的每一天,讓你天天感覺更好。”
  “真的嗎?你得發誓!”她說道。
  “嗯,我發誓!”我的回答如洪鍾般響亮。我不是在騙她,我的確是在立下誓言,一諾千金。
  那天正好下了雨,雨過天晴后,天上有道彩虹。我們站在公交車站等車時,她興奮地指著天上的彩虹,拉著我說:“守杰,你快看,那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橋!”
  熱淚在眼眶里湧著,漸漸地車窗外的景物,都變成了彩虹的顔色,讓我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純真年代……
  乘等紅綠燈的功夫,我抽出張面巾紙擦著眼淚,心中默念道:佳麗,我真的不想你這樣,真的,我真想一切都回到十年前,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變得好一點,哪怕是一點,我的心里就還只有一個你,就爲了你遞給我可樂的那個瞬間,那個瞬間……
  那個瞬間引導著我,把車開向了前妻的家。
  車停到樓下,我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我晚上想看看婷婷。
  前妻聽了,高興地說:“守杰,好,我馬上下來接你……”
  說到這里,我聽到她的聲音似乎哽咽了。
  幾分鍾后,前妻帶著婷婷從樓道里跑出來,婷婷叫著“爸爸”朝我撲來,前妻跟在后面,一手抹眼淚,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我抱著婷婷,曾經的一家三口走到了電梯間。等電梯的時間,婷婷突然說:“爸爸,你下班回家的感覺真好。”
  簡單一句話,忽然說得我鼻子發酸,拼命才止住眼淚。
  回到前妻家里把婷婷放下,前妻連忙到廚房弄飯,一邊弄,一邊問:“守杰,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什麽?我還是想不起來,就說:“隨便吧。”
  前妻忙了幾分鍾,突然說:“哎呀,家里沒有辣椒。”然后用方言對站在一邊的前丈母娘說:“媽,去超市給守杰買點辣椒吧。”
  我連忙說:“算了,一頓沒辣椒也能湊合。”
  前妻回答道:“守杰,你陪婷婷寫會作業吧,其他的別管了,家里確實也該買辣椒了。”
  我在婷婷房間里陪著她做作業,前丈母娘買回辣椒后,前妻開始炒菜,不久房間里就彌漫著辣椒的辛辣氣息,前妻在廚房里連打了幾個噴嚏。
  晚上吃完飯,前妻去洗碗,我則拿了抹布準備擦桌子,前丈母娘連忙攔著我又用鳥語說了幾句。這次我聽懂了,她是說:“守杰,你去歇著吧,我來擦。”
  吃完飯又陪著婷婷寫了一會兒作業,轉眼到九點了。我覺得該回去了,就跟婷婷說:“爸爸要回去了。”
  婷婷突然抱住我,說:“爸爸,你今晚能不能不走啊,我好想跟你睡,好久沒跟你睡過了,好不好,爸爸,就答應我一次好嗎?”
  我爲難地看了看前妻和前丈母娘,前妻卻正在望眼欲穿地看著我。然后她對我說:“守杰,今晚別走了,就答應婷婷一次好嗎?”
  我想了想,就留了下來。
  婷婷高興地抱著我的頭跟我一陣猛親。又得寸進尺地提出了新的要求,說:“爸爸媽媽晚上一起哄我好嗎?”
  看著孩子渴望的眼神,實在不忍心拒絕她。
  離婚,無論怎麽彌補,對孩子心靈上造成的創傷也是巨大的。那些原本司空見慣的東西,在女兒眼里都成了奢望。我們這些做大人的,真是對不起她……這是我們上一代人的罪過,哪怕我在那場婚姻里是過錯較小的那一方,但在孩子面前也是需要忏悔的罪人。
  和前妻一起哄婷婷睡了覺,但我和她誰都沒睡著。前妻把婷婷摟著我的小手輕輕掰開放好,然后對我說:“守杰,咱們出去談談吧。”
  我聽了,也就跟著她到了客廳。
  前妻並沒有扯複婚的事情,而是問我跟羅麗麗的進展怎麽樣了。
    我敷衍了一句:“還是那樣。”
    她又說:“我聽大嫂講了,那姑娘其實挺好的。”
    我說:“是,是挺好。”
    前妻接著問:“她也是我們安徽人?”
    我回答:“是,你們安徽人。”
    前妻又問:“是不是也是屬豬的?”
    我依然回答:“是。”
  前妻默然了,半天沒吭聲。她大概在想,自己去碧云寺算那一卦,原來算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屬豬的安徽女人。
  見她不吭氣,我點了一支煙,低著頭看著茶幾,說:“你也早點做打算吧,再拖也不好了;只是找人的時候注意保護自己,這個社會其實挺複雜的。”
  前妻依舊沒有說話,但淚珠從眼中滾了下來,然后她輕輕啜泣起來。
  此情此景,讓我也不禁有些鼻子發酸,找了張面巾紙遞給她,自己也留了一張擤擤鼻子,那首《牽手》的片頭曲仿佛又萦繞在耳邊,遞給我可樂的那個瞬間又浮現在眼前……
  前妻擦了擦眼淚,強作歡笑對我說:“算了,不談這個了,你難得回來一次,一起看看電視吧,我買了以前你喜歡的蔡琴的歌,覺得挺好聽的,這幾天都在聽。”
  說完,她按了一下遙控器,因爲怕吵醒婷婷,又把聲音調小了幾格。我確實一直挺喜歡蔡琴的歌,也會唱,所以也就看了起來。幾首過去之后,到了那首《愛斷情傷》。
  
  等待不難
  時間總是不長不短
  心中有渴望
  和你靜靜談一談
  而雷聲轟傳
  卻讓人心慌意亂
  終于我冷卻了心情
  窗外的天色已晚
  
  開口之前
  淚光已在眼里旋轉
  你無波的心情
  比我的淚還冰涼
  而再三思量
  避開你又能怎樣
  想走卻沒有方向
  迷亂在狂想的路上
  
  夜那麽長
  足夠我把每一盞燈都點亮
  守在門旁
  換上我最美麗的衣裳
  夜那麽長
  所以人們都夢的神魂飄蕩
  不會再有空間
  聽我的愛斷情傷……
  
  聽到這里我忽然懂了,前妻是在用這首歌表明她的心迹。
  我扭過頭看看她,她一聲不吭地掉著眼淚,看到我在看她,一下撲到我的肩頭,抓住我的手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沒有推開她。
  我不忍心推開她。
  我和她一起流淚。
  這是傷害了我十年的女人。
  這也是曾遞給我那瓶可樂的女人……

  十年一婚兩茫茫。
    淚未干,情已殇。
    勞燕分飛,心中滿淒涼。
    縱使緣分已閱盡。
    恨在心,痛斷腸。
    倘能重現舊景光。
    從頭做,細思量。
    悔之晚矣,惟有淚千行。
    凝噎一歎青衫濕。
    再回首,亦彷徨。
    自忖本非負心郎。
    卻那堪,十年傷。
    此番淒苦,情深亦難當。
    本已揮手做別去。
    垂憐淚,灑胸膛。
    執手兒女話情長。
    舊人哭,難相忘。
    時過境遷,再非舊鴛鴦。
    藕斷絲連牽腸肚。
    新人在,水一方。

  四十二、歌聲沒有歸宿
  
  友誼就像陶器,破了可以修補;愛情好比鏡子,一旦打破就難重圓。
                         ——比林斯
  
  從那天起,假如沒什麽事情的話,每天下班我都會到前妻家里看女兒,但並不過夜。
  我仍舊討厭那個丈母娘,只要看到她,我心里就一陣不爽,臉上也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輕蔑的表情來。哪怕是她暫時不敢再說什麽了,一樣的討厭。人就是這樣,當你從內心里徹底鄙薄、厭惡、憎恨、防范某個人的時候,這個人無論怎麽做,你都會感到討厭;哪怕是他做好事,你都認爲他在做好事的外表下一定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這就叫成見。
  前妻看出了我對前丈母娘的深惡痛絕。很快,某天晚上我又回去時,沒看到前丈母娘的人影。前妻告訴我,她已經回安徽老家了,連跟我辭行都沒敢。
  聽到這個消息,我微微感到些惬意,這只老蒼蠅終于滾出我的視線了。
  那天晚上前妻挽留我說:“守杰,今天你就別走了吧。”
  我沒有走,哄完婷婷睡覺后,我就到了客房睡。一想到這是前丈母娘曾睡過的床,依然覺得有點惡心;但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將就一下吧。
  正當我似睡非睡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輕輕地撫摸我——手指劃過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唇,我的下巴,然后轉向我的胸膛……我睜開眼睛,依稀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不,不用打開燈我就知道,是前妻。
  這次我沒有推開她,也沒有說話,而是就那麽躺著,任她撫摸。是啊,我和她相處十四五年了,除了頭幾年她這樣撫摸過我,以后就再沒有了。后來,在離婚大戰期間,她也撫摸過我一次,但被我憤怒地推開了。而這次,我不忍心再推開她……
  她吻了我。
  我依舊沒有拒絕,只是閉著眼睛,微微張開嘴,用舌尖感受著她濕熱的舌尖。那首《我悄悄的蒙上你的眼睛》在我的耳邊若隱若現,帶我回到十幾年前,在校園里與她忘情地深吻。
  她抓起我的手,在她的臉上摸索。
  我摸到了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然后,她含住我的手指,用牙齒輕輕地咬,就像年輕時她喜歡做的那樣。
  她壓在了我身上。
  我依舊無力掙脫。雖然,我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肌膚之親了,但她的身體我仍舊熟悉。盡管和我后來經曆的那些女人相比,她的身體並沒有特別的魅力,但還是有親切感……
  她離開我去睡覺了。
  我躺在床上,回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回憶著我們的年輕時代。我多渴望,沒有中間那十年的折磨,我們再從頭來過。我們依舊青春年少,沒有那些歲月留下的汙泥濁水;我們依舊純如冰清,沒有那些傷害留下的累累傷痕……
  我掙扎在前妻與大白兔之間,既繼續與大白兔約會,吃飯,看電影,聽音樂,郊遊,又回前妻的家。兩邊都讓我難以割舍,選擇哪邊都讓我有些缺憾:選擇大白兔的話,我感到對不起婷婷,也對自己十年付出卻一敗塗地有些不甘;而且,盡管我恨前妻,但其實內心深處夾著一些愛的——她畢竟是我一生中經曆的第一個人,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那麽久,我曾經答應過她讓她幸福一生的。
  但是,如果選擇前妻的話,我又總是忍不住想起以前她對我的傷害、愚弄和出賣。我與她的感情,已經有了太多的雜質,如同一杯汙濁不堪的髒水,讓我不堪忍受。而大白兔跟她比起來,就像一掬純淨的甘泉,無論從哪方面講,都比她強很多。
  從小就生活在動物園里的獅子往往是安詳的,它自幼生活在籠中,習慣了牢籠。但是,假如它被放生到大自然中去,在經曆痛苦磨砺、漸漸適應了那種在草原上奔跑掠食的自由生活之后,再想讓它心甘情願地鑽進籠子,也難比登天。
  人性也是一樣,在我做宅男的時候,我想不到那麽多;但一旦走出了家庭,即便前妻醒悟了,我的心仍然回不到她的身上。那種害怕再次被出賣的擔憂,無論怎樣也揮之不去……
  所以我只有磨叽,再次成了布爾丹的驢子。時而天平傾斜向這邊,時而天平傾斜到那邊,掙扎在情感的跷跷板上。但總體而言,對于大白兔是維持,對前妻是盡力。
  我這樣做,其實主要是爲了女兒。女兒就像一塊磁鐵,吸引了我更多的注意力。血緣就是這樣,無論這兩年里我遇到過多少人,心情發生過多少變化,我依舊是愛著女兒的,一見到她也總有一種負罪感。
  現在,既然回來了,自然是把一切能抽出來的時間都給她了。
  我對家人保守著這個秘密,我擔心一旦他們知道了,會狠狠教訓我的。除了我,唯一的知情人是大嫂。大嫂也再三叮囑我不要告訴我大哥,否則我大哥會狠狠教訓她的。
  但前妻自己嘴岔子就不嚴,還是忍不住偷偷跟我媽說了。
  老媽知道后,就約著我跟前妻談了一次話,告訴前妻:雖然以往我全家對她都很不滿意,但因爲有個婷婷,還是同意我倆再試一次。但這次是最后一次機會了,兩人都已經人到中年,再經不起拖了。
  老媽又講到過去的一些事情,最后對前妻說:“其實,佳麗,不光是守杰對你好,我們全家當年對你都很好,是打心眼里對你好……”
  老媽說到這里,說不下去了,開始抹眼淚。
  前妻受了感動,再次哭了,喊著老媽叫了一聲:“媽,我錯了……”
  自從生女兒那年,由于前妻以保持身材爲由不給女兒喂奶,導致老媽跟前妻發生正面沖突之后,前妻就跟挑釁似的,不再叫我媽爲“媽”,而是叫“奶奶”;在我狂暴地表示反感、並發出離婚威脅之后,她雖然不再叫那個不倫不類的“奶奶”,但依舊想方設法避免叫我老媽爲“媽”;而現在離了婚,她反倒開始叫“媽”了。
  平心而論,前妻比以前是有很大進步,再也不是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等著我伺候的懶婆娘了。其實那些家務事她以前都會,只是懶,按照前丈母娘馭夫術的既定方針做甩手掌櫃,然后統統強加給我。
  她也不再大手大腳地花錢如流水,不再動辄花光她一個月薪水買衣服。現在她依然喜歡漂亮衣服,只是她從書上看中了樣子,往往拿到街上的小裁縫鋪請人家做,二三百就搞定了。
  她也學會了關心一下我。有時,我在書房上網或者工作,她也會給我倒杯茶,或者送幾個水果。
  但是她的衛生標準依然很低,哪怕是她累得直喘氣,我也覺得她家里不夠整潔。沒辦法,從小養成的習慣很難改變。
  我記得以前在左家莊住時,有天早晨我去外地出差,臨出門前看到地板上有一塊被踩癟的葡萄干,因爲趕飛機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就沒管。半個月后我從外地回來,一進門就看到那塊葡萄干依舊粘在地板上,已經被踩得不成樣子。那一段時間,前妻和前丈母娘都沒出門,兩個星期里,母女倆就在這地板上踩來踩去,誰都沒清理一下那塊惡心的黑色汙垢。再一看屋里的環境,亂七八糟,前妻的奶罩就扔在客廳的沙發上,地板、家具上全落著厚厚一層灰。
  再一推次臥的門,丈母娘正在呼噜呼噜睡午覺。
  前妻家人有個特點:個個都很能睡覺,前妻一天要睡10小時;而丈母娘更厲害,每晚9:00準時睡覺,第二天早上8:00才起床,吃完午飯又能睡到下午五點。這麽一算,丫一天24小時,有15個小時在睡覺,只有9小時清醒時間。就這,丫還經常向我抱怨,說在我這里吃不好、睡不好。
  不過,我倒是希望她一天24小時都長眠不醒,這樣她就能少生出點事端來。
  沒辦法,我放下行李就開始打掃房間,用手指甲摳那塊已經牢牢粘在地板上的汙垢,然后用抹布沾著洗滌劑輕輕擦拭周圍的汙痕,最后把房間整個拖了一遍。心里一邊窩火,一邊暗自咒罵。
  這就是不同家庭秉承的生活習慣,給婚姻帶來的矛盾,生活中將無處不在。
  而今前妻雖然變得勤快了,但衛生標準仍然沒變多少。到她的家里,我感受不到干淨整潔帶來的精神愉快。只能安慰自己說:這是她的家,我應該忍受著。但我忍受不住,經常還是不由自主地拿起拖把拖地,而她也並沒有阻攔我。
  她抹過的桌子我也不能忍受。每次吃完飯,她都拿抹布糊弄兩下就算把餐桌擦了。可那餐桌是黑色玻璃台面的,燈光一照,看上去依舊油乎乎的;只要用手一拭,手上總是黏黏的,讓人忍不住反胃。我不得不拿著洗潔精噴一遍,用抹布擦一遍,然后在水里擺淨再擦一遍,最后用報紙擦一遍,直到餐桌亮如明鏡我才能接受。
  一個懶惰的人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勤快,干家務活給她帶不來享受。做完飯、洗了碗之后,她就疲憊得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看著我拖地、抹桌子。
  看到她這副丟盔卸甲的狼狽樣,我直納悶,心說這人怎麽這麽吃不了苦?看得出來她完全是咬著牙硬撐著。虧得還是正宗貧下中農出身呢,卻似乎比富家千金還嬌氣。  
  畢竟是做了十年的夫妻,晚上她洗澡時也不避諱我。有時婷婷睡了以后她洗澡,連衛生間的門都不關。我也沒有感到驚奇,太熟悉了,哪怕是兩年沒見到也還是熟悉。
    有時她洗澡時我去洗手間,看到她松弛的皮膚,下垂的乳房,腹部的遊泳圈,粗圓的大腿,感覺一點女性的吸引力都沒有。即使看見了陰戶,也無法讓我有絲毫勃起的感覺。
  有一天我們同房。依舊是枯燥乏味的死魚式,所不同的是我起初一直陽痿著,后來通過手的刺激才勉強硬了起來。這回她多少流了一點水,三分鍾High后,又習慣性地讓我出來。這回我生氣了,警告說,你要是讓我出來,那以后就再不搞你了。我以前搞過不少女人,他媽的沒一個是你這樣的。
    我一威脅,她就怕了,閉著眼睛讓我完成了干搓式的抽插。她在忍受,我也在忍受,那麽一點點水,只能保證可以進去,但沒有什麽快感,以至于干搓完了以后,連我的小弟弟都有點痛。
  其實老爺子說的那句話非常精辟:人的本性,只可能被約束,而不是徹底改變。普通人之間,互相約束一點,掩飾一點,那大家還能過得去。但要是夫妻,整日在一起,把自己最隱秘的那一面展示出來,那就掩飾不了了。
  盡管前妻在做飯時,已經知道至少做一個帶有辣味的菜給我吃,但我還是不喜歡吃她做的飯。以前跟她在一起十年,按照她的口味頓頓吃大米飯,已經把我吃傷了,甚至對無辜的大米有些仇視,哪怕一輩子不碰那種惡心的食物我都願意。但前妻只會往菜里加辣椒,不會做我愛吃的面食。后來,她也請我老媽來這里教過她幾次,但她總是以時間太緊張爲由,一頓沒做過。
  她骨子里只顧自己的習慣是改不了的。有時,我加班或者堵車回家晚了,到她家時她早和女兒吃完晚飯了,只有一些狼藉的剩菜留給我,甚至想不起來事先留出一些干淨的菜等我回來。有次吃帶魚,我回來后看到給我留下的,全都是魚頭魚尾巴,中間比較好的那段,一塊都沒留下。我用筷子翻撿了幾下,沒找到一塊能吃的,只得全把它倒了。
  這就是生活的細節,你可以漠視,但你就得承擔漠視它所帶來的后果。我抱怨過幾次,但很奇怪,到了那種時候,她依舊會忘記給我挑出點淨菜。
  吃了幾次這樣的殘羹冷炙后我厭倦了,又開始想辦法在外邊混飯。有時和大白兔吃,有時自己在外邊館子里隨便糊弄點。我在忍受,她也在忍受。
  周末帶孩子一起出去的時候,她也習慣于我買單,身上往往一分錢也不揣。盡管我已經支付了每個月的生活費,但只要有我在,一切花銷都是我出,因爲她總是沒帶錢。她似乎以爲這還是在婚姻的圍城里,而不是兩個感情原已破裂的人,在一起嘗試是否能夠再走到一起。
  有時我對此不滿,她就會說我小氣,說我對自己的前妻不夠厚道。
  有時到了商場,她看中一件衣服試一試,問我是否好看。但是我撇撇嘴,一點都沒有覺得好看,倒是覺得那個年輕的營業員長得還挺標致的。見我絲毫不欣賞,她只得無奈地把衣服脫下來。我在忍受,她也在忍受。
  她還是堅持她原來的價值觀,她總是嫌我不夠愛她,總是說只有一個男人願意不顧一切地爲女人花錢,那才能證明他愛她。我回答說,這話也對,但是假如一個女人總是琢磨著如何讓男人多花錢,那這個女人肯定不愛這個男人。她說女人花男人的錢是看得起他;我回答說,那麽按照你的邏輯,妓女肯定很瞧得起嫖客。
  在夫妻生活履行程序的時候,她會問我:“除了小C,你以前是不是還真的跟很多女人上過床?”
    我說:“是的,很多。”
    她說:“你太惡心了,你怎麽能那樣。”
    我會生氣,說:“你放屁,我是個正常人,像你這樣的性冷淡我沒嫌你惡心就算了,你他媽的有什麽資格要求我。”
    然后她說:“那你戴上套子,別萬一有什麽病傳給我。”
    我說:“要是戴套子,那就別搞了,我明天就走。”
    于是她又不敢要求我戴套子了,繼續毫無激情的干搓。
    每次做愛前,我都會要求關掉燈光,盡管以前我和任何女人做愛都喜歡有柔和的光線,欣賞她們的身體,她們的表情。
    但是和前妻做我會關燈,因爲我無法面對她那一臉此起彼伏的痘痘。
    因爲她里面干,她讓我給她買潤滑油,但我始終沒有買,她說我一點也不欣賞她,而我,只是在忍受,和她一樣的在忍受。
  近些年來,我晚上睡覺開始有鼾聲了。她一直跟我分床睡,理由是她怕我的鼾聲。我所經曆過的女人里,她是唯一一個怕我鼾聲的。即使是複合,她依舊要我到次臥睡覺。我懶得跟她爭吵,反正一個人也睡習慣了,就去了次臥,躺在讓我一想起來就感覺惡心的前丈母娘曾睡過的床上,忍受。
  她和從前一樣,偷偷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經常半夜起來翻我的包包,翻看我手機上的短信,查看我的通話記錄。我早知道她會這樣,所以每天下班前都會把短信清空。但是大白兔有時會很晚打來電話,發來短信。我不好接,就不接,第二天早晨再打過去,撒謊說我沒聽到;而短信,有時會被她發現。而我,看到本已清空的短信箱里,有已經被人讀過的短信,就知道是她偷看了。但我還是忍受,正如她也在忍受一樣。
  她會或明或暗說一些貶損大白兔的話,說她太小了,以我軟弱的性格,跟這樣的女孩在一起依舊會把她寵壞。而她那麽小卻願意跟你,那不是爲了錢又是爲了什麽?我反駁說,你他媽的算了吧,你當初跟我倒不是爲了錢,你是爲了討債,爲了折磨我;即使是一個爲了錢而不爲了折磨我的人,我都願意接受。聽了這話,她沈默不語,忍受著,像我一樣忍受著。
  她依舊喜歡爭吵,雖然在我面前不像以前那麽橫了,但現在開始在外邊吵了。
  剛過完年的一天,我因爲頭晚上天跟軍子、強子、建國他們喝酒喝高了,車沒敢開回家,軍子送我回家的。第二天,我打車上班,她跟我一起打車。剛過完年車不是很好打,等了半天才來了一輛。上了車,人家開著空調,她要透氣,就打開了玻璃窗。
  出租車師傅見她打開了車窗,就客客氣氣地說了句:“麻煩您把車窗關上好嗎?我這兒開著空調呢。”
  誰知前妻突然沒好氣地來了一句:“開著空調怎麽啦?開空調你也管不了我喘氣。”
  這是她的老毛病:喜怒無常。就跟當年陪她照藝術照時,我莫名其妙地當衆被她羞辱一樣,搞不清楚什麽地方就得罪她了。對此,她自稱是心直口快,可我覺得,這是伴君如伴虎。
  “嘿,怎麽說話呢您這是?”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悶棍的司機,可沒我當年那麽好的涵養。人家不高興了,立刻接上了話茬:“開空調時,您開窗戶,我廢油啊。”
  “我又不是頭次打車,你這麽小氣的司機我頭回遇到。”前妻馬上迎戰,斗爭開始白熱化了。
  “我說你什麽意思啊?”司機明顯不高興了:“大過年的……”
  “我沒什麽意思,只是勸你做生意厚道點。”前妻口氣里帶著鄙夷。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
  而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仿佛這一切都跟我無關似的,一邊打開MP4聽音樂,一邊閉目養神,悠然自得地坐山觀虎斗。
  “一大清早的,您是不是想找茬啊?”吵到最后,司機的語氣明顯憤怒了:“你要是不關窗戶,請您立即下車,我不拉了。”
  “哼,下車就下車,你不就是一開出租的嗎,神氣什麽?你拒載,我可以投訴你!”前妻依舊不依不饒。
  她就是這樣,只要吵上了,那她不大獲全勝,絕不鳴金收兵;即使不惜代價,不計后果,鬧個魚死網破,她嘴上也要取得全面勝利。
  直到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我,才感覺到自己也有被隨之趕下車的危險。你他媽的願意在寒風里杵電線杆子攔車,我還不想奉陪呢。于是,我不得不開口,結束了這場毫無意義的爭吵。
  “張佳麗,我說你是不是有神經病啊?一天不吵架你不舒服怎麽著?嗯?這麽點事你都能吵得起來?我真服了你。你吃槍藥長大的?吵架很享受是不是?”
  聽完我對前妻這番充滿鄙夷和譏諷的斥責,原本已經怒氣沖天的司機緩解了情緒,嘟囔了兩句以后安靜下來了,繼續開車;前妻本來大概還準備了充足的彈藥,打算在被趕下車前罵司機一個狗血淋頭的,此刻見我發怒,話到嘴邊只得生生咽回去了。
  我知道她在忍受我,正如我也在忍受她。
  幾個月就這麽停滯了。
  一個男人,即使是和一個不愛的女人在一起,也無法全身心投入另外一個女人身上。起碼我自己就是這樣。幾個月里,我只是勉強維持著與大白兔的聯系,疲憊而倦怠。
  大白兔看出了我的問題,有一天吃飯時,她看到我滿臉的疲憊,就問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讓你不高興了?”
   “不是。” 我連忙否認,又隨口撒了一個謊,說:“最近公司里邊搞干部調整,我以前只是享受副總待遇的部門經理,這次我想爭取當上真正的副總。”
  大白兔聽了我的話,勸我道:“唉,守杰,有事業心當然好,但不要太在意,要活得輕松點兒,別把自己搞太沈重了。我當然也希望你高升,但我更希望你開心。”
  我連聲附和說:“是啊……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給自己找壓力,真想不開。”
  雖然我是撒謊,但被人關心和惦記的感覺,還是令人感動。特別是有前妻同時作爲參照物的時候,這種對比就更加強烈。雖然前妻也在學習關心人,但她的水平實在太拙劣,無法讓我得到什麽感動,或者溫暖。
  我一直沒有動過大白兔。盡管我知道,以我們現在的關系,我如果主動點,我可以動她。但是我沒有,不是再想玩被女人按上床的遊戲,而是不忍心動她。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無所適從毫無方向,在我做出抉擇之前,我不想動她,不想給她留下被老男人欺騙的記憶,不想把忏悔的角色留給自己。
  但我也不想和前妻複婚。曾經有幾次,前妻乘我看上去心情不錯的時候,提出想和我複婚的要求。我聽了之后,一點興趣也沒有——雖然前妻這里還有一些情感讓我難以割舍,但我不想和她重返圍城。
  于是我總是敷衍說:“再說吧,現在這樣不也挺好,跟複婚沒兩樣。”
  其實我是在自欺欺人,複合和複婚的差別太大了。我不願複婚,是因爲潛意識里已不再把前妻當作自己的妻子或者親人看待。我防范著她,做好了隨時拔腿走人的準備。我心里還牽挂著另一個人,雖然沒有感覺離不開她,但還是牽挂她。
  離婚的男女有不少經曆過複合,但多數複合的離異夫妻,最后還是沒能再牽起手來。這是因爲,離婚前因爲有離婚手續、離婚成本、對離婚后前途的迷茫和恐懼等因素制約,離婚是迫不得已才走的一步。但這一步一旦邁出去,人的心態就會發生一次質變,你已經品嘗了離婚后的孤獨,度過了迷惘,你的心就不會在原地踏步。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可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
  所以,在夫妻感情出現問題,選擇離婚前,請你三思而后行。有問題,不要靠恫嚇對方離婚去解決,如果你想挽救婚姻,就請把矛盾解決在婚內。不要一時沖動先去辦了離婚,而事后又后悔。世界上沒有后悔藥賣,哪怕是曾經愛過你的那個人,一旦他真的被推到了圍城之外,你就難以喚回他了。這就叫所謂的心隨境遷……
  本來在上次召開家庭會議后,我曾下了決心對大白兔主動點的,而且我對她的感覺,也越來越好。但是,大嫂的那次勸說,以及前妻的那次流淚,延緩了我與大白兔接近的步伐——不是我喜歡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而是我畢竟還對前妻有點牽挂,並沒有到了能靜下來和大白兔一心一意相處的地步。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愛情的死去,也難一揮而斷。那是一個緩慢而痛苦的過程,就像一團耗光了所有燃料的火焰,你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給你熱情和溫暖的那些東西越來越微弱、變冷,最后熄滅,吐出最后一縷青煙,再散去,卻無能爲力。
  但它畢竟正在消失。
  人害怕孤獨,感情是需要有個寄托的。一個人,哪怕他外表再強大,他也需要有個知心的人,說說心里話,尋找一絲慰藉。即使是曆史上叱咤風云的蓋世英雄,也往往對應著一個紅顔知音,更何況我這個內心本來就很柔弱的普通人。內心空空如也的感覺太痛苦了,可我無法在前妻這里尋找到可填充的東西,只能轉向大白兔。
  但是我又拿不出多少時間陪大白兔,和她的聯系就主要放在了網上,通過QQ聊天。白天在辦公室上網聊,晚上等前妻和女兒睡著了,也會登錄QQ繼續聊。
  或許這只是一種空虛時尋找慰藉的手段,但,慢慢地變成了習慣。雖然跟她有很大的年齡差距,興趣愛好也有不少殊異,但我和她,卻總能找到一些聊天的話題。
  年輕的心與滄桑的心相比,年輕的心總是更善于發現生活里光明美好的東西。所以,她的話題總是令人輕松愉快的,以至于我經常不由自主地對著電腦屏幕傻笑。那顆年輕的心,如同溫暖燦爛的陽光,照亮了陰沈而孤獨的我。
  這感覺就像抽煙一樣。起初,你因爲無聊或者壓抑,偶爾抽支煙解悶;然后,你發覺抽煙確實可以緩解緊張和焦慮;接著,你發現自己經常需要抽煙緩解自己的情緒;最后,你形成了對香煙的依賴,一天不抽煙,你就會坐臥不甯。
  一種感情正在緩慢衰竭,而另一種感情正在緩慢萌生。只是,我並沒有意識到,而是按著慣性繼續磨叽。
  但我依然沒有充分的時間,在現實中跟大白兔發展關系。盡管每天都會聊很久,但那只是虛擬世界里的接觸。面對她在現實中接觸的要求或者建議,我只好編造一個又一個理由——
  大白兔:明天晚上一起吃飯怎麽樣?上星期我跟段姐去亞運村附近吃了一次水煮魚,味道很好啊,跟你推薦一下。
  我:哦,那不行,我明天要回父母家。
  大白兔:那后天呢?
  我:后天……得接女兒。
  大白兔:哦,那算了。那你回去的時候開車小心點兒啊。
  我:嗯。
  ……
  大白兔:明天下班一起遊泳吧。
  我:嗯……我這兩天身體不是很舒服。
  大白兔: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
  我:不是感冒,反正特別疲憊,渾身上下沒精神,大概壓力太大了。
  大白兔:那就更需要運動一下啊。
  我:嗯,我也想,過了這兩天吧,我老是犯困。
  大白兔:那也行,要不我陪你到醫院看看吧。
  我:不用,估計是睡少了,多補充點覺就行了。
  大白兔:哦,那你早點下線休息吧,別累著了,注意身體。
  我:嗯,那我下了。
  ……
  大白兔:明晚看電影吧?《集結號》很不錯的。
  我:哦……我們明天要開會。
  大白兔:下班看啊。
  我:我們到房山去開。
  大白兔:干嘛要到房山開啊?
  我:哦,我也不知道老板發什麽神經。
  大白兔:開幾天啊?
  我:三天。
  大白兔:那你開完會回來找我吧。
  我:到時候再說吧。
  大白兔:外出時注意安全,多帶幾件衣服,吃飯要注意衛生。
  我:知道。
  ……
  就這樣,我不停地對她撒謊,逃避與她的現實接觸,不敢告訴她我在前妻這里。我想,我編造過的謊言,足以出一本《實用借口大全》了。
  當然,每當用謊言回應大白兔送來的關心與慰藉時,我就會感到羞愧。我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女孩是在用真心在與我相處,而我卻總是回報以虛僞和敷衍。特別是,自己在和她周旋的時候,還守在早已與我愛斷情傷的前妻這里。我怎麽就這麽賤?前妻那樣傷害我,我卻找出種種借口忍受著她;而有個好女孩關心著我,我卻對人家虛與委蛇。
  2008年元月,我被老板派往武漢出差。武漢這地方,冬天陰冷潮濕,不習慣這種氣候的我,回來時終于病倒了。由于怕傳染給女兒,我沒回前妻家,而是直接回到團結湖的家里去躲幾天。
  我平時很少感冒,但一旦感冒的話,就很不擔病。那天早上下了火車,我回到團結湖家里,感到頭痛欲裂,連行李箱都沒打開,直接上床蓋上被子睡覺了。
  迷迷糊糊躺了一會兒,我被手機鈴聲吵醒,本想不接,但那鈴聲響個不停。一接,是前妻。她正在上班,知道我那天要回來,就給我挂了一個電話,問我回家沒有。
  我告訴她,我感冒了,這兩天就不回她那里了。
  “那你多喝點水,吃點藥。”前妻在電話里叮囑道。
  “知道。”說完,我挂了電話。又不想被手機鈴聲吵醒,干脆把手機調成震動。
  睡著睡著,我忽然又醒了,感覺渾身酸痛,嘴里發干。我知道這是在發燒了,艱難地爬起來,想喝水。可是團結湖這里我很久沒來住了,剛才回家時一進門就上床睡覺,也忘記了燒開水喝。于是只得先接了一壺水燒著。
  等待燒水的功夫,我拿出了手機,想給老板發個信息告訴他我病了,請兩天假。但一翻開手機,居然有五六個未接來電,原來都是大白兔打來的。
  這才想起來,剛才太難受了,也沒跟她說一聲我回來了。
  除了未接來電,還有三個短信息,也是大白兔發來的。第一個信息寫的是:你回來沒有?怎麽不接電話?第二個信息則是:你怎麽啦?看到短信后回我電話,急死人了!第三個信息是:你到底怎麽啦?你在哪?
  看到這里,我忽然回想起了孫倩。
  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孫倩還沒結婚時,我跑樓道里跟前妻通電話到沒電,孫倩打不通我的手機,給我辦公室座機打了幾個電話也沒人接。我返回辦公室后,和她通了電話,當時,她流露出的那種焦急過后一塊石頭落地的口氣,很讓我感動。
  我立刻按著號碼撥了回去。果然,大白兔一接電話,馬上說:“哎呀你怎麽回事啊?我剛才打你半天電話都不接,還以爲你路上出什麽事了呢,真急死人了!”
  我終于又找回了那種被人牽挂的感覺,瞬間有股暖流在心間湧動。
  但是我不想讓她著急,于是又撒謊說:“哦,沒事,我昨晚在火車上沒睡好,剛才一回家就直接上床睡了。”
  “哦……這樣啊……那我怎麽聽著你說話有點囔鼻子?你是不是病了啊?你凍著了?”到底是大白兔,耳朵就是尖。
  見她猜出來了,我也就不好再隱瞞了,就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事,就是有點流鼻涕,睡一覺就好了。”
  “那怎麽行,生病你得去看啊。”
  “這點小病看什麽看,頭疼腦熱的最正常不過了。”我回答道。
  “頭疼腦熱?你發燒了嗎?”大白兔從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猜出了我的病情。
  “呃……是。”見她猜到了,我就不隱瞞了。
  “那你那里有藥嗎?”
  “藥?我找找看,應該有吧。”
  “哦,那我等會去看你。你在左家莊還是在團結湖?”
  “哎呀你上你的班,看什麽看,我又沒到彌留之際,別興師動衆的。”話雖這麽說,但人生病的時候,往往會産生一種脆弱感,內心里其實還是很渴望有個人陪陪自己的,于是我接著說了一句:“我在團結湖。”
  放下電話,水也開了。我喝了幾口水,太燙,只得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躺在床上,回味著剛才那個電話,又想起了后妻,不禁感慨萬分。
  想著想著,又睡過去了,直到被一陣門鈴聲吵醒。
  跌跌撞撞地走向大門,打開,門外站著大白兔。她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一身衣服,怎麽看怎麽像一只大白兔。
  “你怎麽還是來了?”我嗔怪地咕哝道,心頭卻湧出驚喜和感動。又看到她還拎著一塑料袋的水果,笑道:“還真把我當病人了?”
  “我不放心。”大白兔一邊把水果遞給我,然后放包包、換鞋,一邊仔細地看了看我的臉色,然后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摸她自己的:“哎呀,你就是發燒了,你還說沒事?你量體溫了沒有?”
  “沒有……”不知爲什麽,一看到她,我忽然感到渾身一點力氣都沒了,直往她身上歪。人總是這樣,有人照顧時比沒人照顧時,還要嬌氣一些。
  “體溫計在哪?”大白兔扶著我邊往臥室走邊問。
  “我也記不得了……很久沒回來了……”說到這里,我忽然意識到我說漏嘴了,馬上糾正說:“這段時間,我住左家莊多些。”
  “哦……那我等會自己找找。你吃藥了嗎?”大白兔沒有懷疑我的話。
  “沒有。”
  “哦。我給你買了藥,等會兒你吃了再睡。”她把我扶到床上躺好,爲我脫掉拖鞋,蓋好被子,就又反身回到客廳,翻她包包拿藥去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真的很像后妻。又心想,我這種老男人騙她這樣的小女生,可真是太好騙了,只是這種每天撒謊的日子太難受了,沒準兒哪一句就穿幫了。想到這里,又覺得有些愧疚。
  大白兔端著一杯水和藥進來,坐在床邊,看著我把藥吃下去,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床頭有一杯水,我剛才倒的,還沒喝呢。”我看了看床頭櫃上放著那個水杯,對她說道。
  “哦,我沒看見。”她微笑著回答。
  我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小尖臉和長長的秀發。認識她這麽久,我是第一次敢仔細看她的臉。她長得太美了:除了一張漂亮的小尖臉,白嫩的皮膚就如粉豔的桃花一般,鼻尖小巧精致,嘴雖然大了一點,但唇形清晰漂亮,再配上那張小尖臉,讓人看著真覺得賞心悅目,而且特別有活力。
  只是看到她的眼睛時,我又有些怕了。她的眼睛太清澈了,讓鬼話連篇的我自慚形穢,只得趕緊轉移了視線。
  “你今天請假來的?”我問道。
  “嗯,是啊。”
  “不會對你有影響嗎?”
  “那怎麽會,跟段姐打個招呼就行了。我說你病了,她還著急呢,催我快來看看你。”
  “哦。你跟小段現在一個部門了?”
  “嗯,她是我們主管。”
  “哦,那好。她挺好的。”
  “這話你都說無數遍了。”大白兔看看我,笑著說:“而且我發現,你提到她,只有兩個字評價:挺好。也不會找個新詞兒去誇人。”
  “呵呵,呵呵。”我也覺得自己有些搞笑,還真的跟俄國科學家巴甫洛夫的狗似的,養成條件反射了,只要一提到D女,嘴里就不自覺地蹦出這倆字。
  “你們怎麽認識的啊?”大白兔隨口問道。
  “呃……她是我同學的妹妹。”我沒料到她忽然問這個問題,心里一怔,隨即撒了一個謊。
  “你同學的妹妹?”大白兔忽然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可段姐說她是獨生子女啊?”
  “啊?呃……”我心里一驚,心想壞了,這下穿幫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但,旋即急中生智,想起一個補救措施:“呃……是堂妹,堂妹……”
  “哦……你直接說堂妹不得了,還妹妹。”
  阿彌陀佛,看來大白兔沒有懷疑我的話。不過,又得跟D女去對對口徑了。
  “你先躺躺,我去找體溫計。你真不記得體溫計在哪了?”
  “嗯……”我開動腦筋,仔細地想了想,說:“你看看五斗櫥里有沒有。上邊第二個抽屜是放常備藥的。”
  按照我的指引,大白兔在五斗櫥里找到了體溫計,遞給我,夾在腋下。
  “你來了,我感覺好多了。”我長籲了一口氣,充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虛僞。”大白兔做了一個鬼臉,回答道:“你剛才還說,不用我來呢。”
  “那不是怕影響你上班嘛……”我又覺得不好意思了。
  “你還沒吃飯吧?”她問。
  “嗯,沒有,沒胃口。”
  “那怎麽行,人是鐵飯是鋼,特別是生病的時候,抵抗力下降,更是要吃飯。”大白兔開始向我普及健康常識了。
  “我知道……可這里好久沒來了,連方便面都沒有。”
  “這時候也不能吃方便面。你這里有大米小米嗎?你最好吃點清淡的,我給你熬點粥。”
  “小米沒有,大米……好像還有點吧。”談話到這里我發現,這個小蘿莉心還真細。都說80后都喜歡讓人伺候,她身上好像沒有這種缺點。看來,以往對80后的看法,對安徽人的看法,真是錯到家了。
  想到這里,我問了一句:“你會做飯啊?”
  “嗯……不怎麽會……”小蘿莉不好意思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說:“但我會熬粥。”
  “我昏,熬粥也算會做飯?”我笑道:“弄把米丟水里,擰開火就算熬粥了,三歲小孩都會。”
  “唉,我以后學就是了。主要是一個人住,做飯太麻煩,所以我一般自己在宿舍吃的話,都是熬點粥喝。”
  “哦,呵呵,那我能教你。”我笑道:“你學不學啊?”
  “學啊,干嘛不學。藝多不壓身。”
  “嗯,你這只大白兔,倒真是聰明好學呢。”
  談話到這里,大白兔要我把體溫計抽出來,一看溫度,說:“呦,38.2℃,咱們去醫院看看吧。”
  “哎呦,你饒了我吧,38.2℃就去醫院,與其這麽冷去排隊受那個罪,不如在家好好養養呢。再說了,你一來,我這病好了一大半。”
  “真的啊?”
  “真的,你看,我現在精神比剛才好多了不是?”
  “嗯,是。那你先躺著,我去給你煮點粥。”說完,大白兔起身離開了床沿,到廚房煮粥去了。
  經過這番關心,我真的感覺好了很多。雖然頭還是疼,但昏昏欲睡的感覺沒有了,忍不住摸出一支煙來抽。深吸一口,我輕輕吐出煙圈。煙霧在房間里散開,彌漫著溫暖和關懷。
  我在考慮,是不是該結束與前妻的複合?
  我發現,我的天平,已經開始向大白兔這邊傾斜。
  但我就是個磨叽性格。當病愈后,我又開始沿著軌道的慣性,回到了前妻那里,繼續那不堪忍受的忍受……
  轉眼到了2008年元月下旬,大白兔請了探親假回老家過年。臨走那天,下班后我到她宿舍,接她一起吃晚飯,然后送她上車。
  那是個下雪天,從中午開始,天空中就飄舞著雪花。下班時,街上堵得一塌糊塗,我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她宿舍。
  大白兔所乘坐的去安徽的特快列車,是從北京站始發的,我們自然就近吃飯,去了東總布胡同那家川菜館。飯后,我又送她到北京站候車。
  停好車,見離開車時間尚早,我想給大白兔買件衣服,就拉著她在中糧廣場逛。逛到一個看上去櫥窗裝飾得有些品位女裝店,我們進去了。
  我陪大白兔挑了一件大紅色的羊絨衫,在她試穿的時候,我點了一支煙,坐在沙發上等待。
  這時,我忽然感覺到,旁邊有人在盯著我。側身一看,一個漂亮女人正在沖著我微笑。
  昏,竟然是G女。
  我這才想起,以前G女說過她在中糧廣場有家女裝店,沒想到逛到G女的店里來了。
  “原來真是你啊。”G女微笑著,向我款款走來。
  半年多不見,她比以前氣色好多了,看上去年輕了一些。
  只聽她說:“剛才你倆一進來,就看著你有點眼熟,可沒敢認。怎麽,談女朋友了?”
  “嗯,是啊。”我覺得既有點意外,又有點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挺漂亮的,也很年輕。多大?”
  “二十五。”
  “喲,真年輕啊。”G女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你挺有福氣啊,快結婚了吧?”
  “呵呵,還沒。”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問她道:“你過的怎麽樣?”
  “唉,還不就那樣。”G女歎了口氣,收斂了微笑,搖了搖頭:“還跟那老頭子耗著。”
  “不過你氣色不錯,你這店也不錯,這一溜兒就數著你們家了。”見她有些怅然,我連忙恭維道。
  “嗯,還可以,比以前生意好多了。”G女也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點上,臉上又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對我說道:“唉,其實,這半年多我想了很多,算是想通了。以前總覺得,做得好不如嫁得好,這害了我。現在我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诶,守杰,我其實已經打算和老頭子離婚了,我不想再耗下去,過那種看人臉色的日子了。”
  “哦,是嗎?”
  “是啊……我現在算是懂了,以前,我根本就沒愛過他,他也沒愛過我。我跟他,只是一場錢色交易,所以我們不會幸福。現在,我對婚姻不做指望了,就一心一意經營自己的店。你看也挺好,生意越來越好了,我已經能夠自立了。”
  “嗯,你能這麽想,真爲你感到高興。”不知爲什麽,聽了她的話,我突然有種感覺,仿佛是我自己穿行在暗夜中,卻看到前面出現了一縷曙光。
  生活教會我們很多東西,人們總是在磨砺中成長著,成熟著。只是,每一步成長,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絕望。
  但那一切,我們都不是白白承受的,我們總有收獲。
  想到這里,我又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打算再尋找一個什麽樣的人?”
  “唉,我現在還來不及想這事兒。要是說到將來……只想找一個老實本份的,肯負責任的男人,愛我,我也愛他。有沒有錢我不在乎了,錢買不來幸福,也買不來愛情。”
  聽她這麽說,我心里不由得一怔,立刻想起了強子。如果是半年前,我是會遠離G女的,也曾把她當成反面教材,告訴強子遠離這類人。但現在,她居然懂得了自立自強,又憧憬這麽一份真正的愛情,那麽,或許強子比較適合她了。
  當初,我沒有出手拯救正在苦海里掙扎的她;而現在,她自己拯救了自己。
  于是我說道:“我有個朋友,是中學教師,人厚道本份,因爲前妻出軌離了,長得一表人才,就是有點老實過頭了,但人品絕對靠得住。要不,給你們介紹一下?”
  “哦,是嗎?那行啊……”G女微笑著答應道:“我倒不希望他有多帥,只要人好。”
  正在這時,大白兔換好了衣服,從試衣間走了出來。我連忙中斷了交談,起身迎上前去。
  “好看嗎?”大白兔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扭頭問我。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喜歡這件衣服。
  “嗯,挺好看的。”
  “貴了點兒,算了吧。”
  “多少錢?”
  “標價要兩千多呢。”
  我們對話的時候,G女就站在旁邊,此時還沒等我答話,馬上說道:“沒事兒,這衣服啊,只要你看的中,就按進價給你。守杰跟我也是老朋友了。”
  “那怎麽好意思啊。”我笑著說道。
  “沒什麽啊,咱們好不容易才見一面,以后常來照顧一下生意就成。”G女很大方地說。
  最終,G女以很低的價格把這件衣服賣給我們。
  我們向她道了謝,往火車站方向走去。
  “你跟老板娘是熟人啊?”大白兔問道。
  “嗯,是啊。”
  “怎麽認識的啊?”
  “呃……”本想騙她的,但又一想算了,反正沒跟G女有過什麽實質性來往。于是我照實說:“以前相親時見過面。”
  “啊?”大白兔吃了一驚:“那……你們怎麽沒成呢?”
  “嗨,跟我相過親的海了去了,個個都能成還得了。”
  “她挺漂亮的啊?”
  “呵,她還沒離婚呢。”
  “啊?”大白兔又吃了一驚。
  “是這麽回事,她老公是個有錢的老頭子……”我把G女的故事講給了大白兔聽。
  “唉,是啊,很多女人總是想著找個捷徑一步登天,可是,卻獨獨忽略了自己的價值。”聽完我的敘述,大白兔感歎道:“一個女人,要是自己就存在依附心理,哪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對,你說得對。”見大白兔這樣想,我真是爲她高興,也爲自己高興。
  到了候車室,離開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和她坐在候車大廳的椅子上,她依偎在我的懷里。
  “守杰,我們認識一年了吧。”她問。
  “嗯,是啊。”
  “這一年……我算了算,咱倆見面,算上這次,一共三十四次,平均一個星期還不到一次。”說到這里,她的小尖臉微微揚起,清澈如一池春水般的雙眸,盯著我的眼睛,問道。
  “呃……是啊……”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也不敢看她那雙眼睛,只好躲開她的目光,四處亂瞅。然后,趕緊開動大腦,尋找合適的謊言來解釋這一切:“這一年太忙了……你認識我時,我還沒從你孫姐那事里走出來,后來,強子又出事……又想圖個表現獲得提拔……”
  “嗯,我知道,我理解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今年多抽出點時間陪陪我。”她沒有去反駁我顯而易見的托詞,而是伸出纖細的手,輕輕爲我整理有些淩亂的衣領。
  “嗯,我答應,今年不會比去年更忙了。”我也覺得有些內疚,不錯的女孩,我卻白白耗了人家一年青春。
  “過年時,少喝點酒,少抽點煙,喝了酒別開車。”
  “嗯,知道。”
  “守杰,我這次回去……想跟我爸媽說說咱們的事情。以前……一直沒敢告訴他們,怕他們接受不了。但我覺得,這事早晚得讓他們知道。你說呢?”
  “啊?現在就說嗎?”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聽到這話很吃了一驚:“還早吧……”
  “我覺得不早了,我們都相處了一年了。”
  “呃……也是。那……他們要是不同意怎麽辦?”我心里很沒底,畢竟我是離過婚的老男人,人家的父母可能不會答應的。
  “我想,我爸媽最初可能不會答應。但……他們也挺開通的,以前我媽說過,他們只是作爲過來人給我一些建議,而我自己的幸福,要我自己去把握。”說到這里,她用手指輕輕滑過我的臉龐,接著說道:“守杰,我真的挺喜歡你,我希望我們倆能夠多一些接觸。我知道你挺忙的,但……我真的想每天看到你,跟你在一起,給你彈鋼琴聽。”
  “嗯……我答應你。”我也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小臉,當手指滑到她嘴邊時,她含住了我的手指,輕輕地咬著。
  我把她送上臥鋪車廂,又陪她坐了一會兒。快開車時,她又送我到車門口。在反身下車的一霎那,她突然哭了,抱住我……
  我扭過身來,讓她靠在我的肩頭,手撫摸著她的長發,輕聲安慰她:“別哭啊,傻丫頭,你又不是一去不回來了,就十幾天,咱們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我來車站接你……”
  說到這里,我的鼻子也有些發酸。
  “嗯……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反正我不想跟你分開……”
  “我知道,我知道。我答應你,我們再不分開。”我繼續安慰她。
  “你得答應我,明年跟我一起回去……”
  “嗯,”我猶豫了一下,旋即下決心似的對她承諾:“好,我答應你。”
  我忍不住捧起了那張小尖臉,替她擦去淚痕。
  大白兔閉上了眼睛,等待著。
  我知道她在等待什麽。
  我也閉上眼睛,獻給她一個真誠的長吻。
  就這麽抱著,吻著,直到列車員上了車,提醒我們馬上開車了,才分開。
  下車后,我站在月台上,點燃了一支煙,透過車窗玻璃,微笑地看著她,心里卻有些難過。
  列車徐徐開動,她趴在車窗上,扭頭看著我,大概還在說著什麽,但我聽不到。我跟著火車跑了幾步,漸漸地追不上了,只得停住,目送她的離去。
  我駕車慢慢地開回前妻家的方向。
  路上依舊堵車,走走停停。等待的時候,我放下車窗,看著夜空中彌漫的雪花,拿出一支煙抽了一口,再默默地看著那煙霧飄出車窗,旋轉著,與漫天飛舞的雪花融爲一體。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然后把手抽回來,看著它,在我手中漸漸融化爲一滴水;然后,又被暖風蒸發得不留一絲痕迹。
  我忍不住又回味起剛才分別的情景。盡管我們平時很少見面,也經常會有出差之類的事情,但這一次的分別,不知爲什麽讓我心里又有了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你的心被她填滿了,可她又不在你的身邊,你就會有這種空蕩蕩的感覺。
  只是,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心里只有一個人的感覺,離開我太遠了,以至于我忘記了它是什麽滋味。
  我又回到了前妻身邊,繼續在惰性中忍受著。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就像《肖申克的救贖》中那個黑人圖書管理員老布一樣。盡管他一直渴望著自由,但等到自由真的要來臨時,他卻畏懼,拼命地抵抗著,千方百計尋找理由把自己留在牢籠中。
  其實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習慣。
  但是,我與老布的不同,就在于我始終存在著掙扎和沖突。一方面,熟悉的環境,習慣的生活,女兒的渴望,都牽扯著我;另一方面,一種沒有雜質的情感,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又吸引著我。起初,前妻有女兒做砝碼,我又看到她對自己的行爲努力修正,所以我傾向于前妻;但漸漸地,我發現經過修正后的前妻,其實也不過如此。
  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這個女人,我既不放心,也不甘心。
  有了大白兔開始一點點占據了我的心,並且作爲參照物,那麽前妻就一點點被擠了出去。盡管我送走大白兔后依舊回到了前妻那里,但我對她的寬容度不斷下降——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麽寬容可言了。
  在前妻面前,我日益變成一個目光刻薄、出口傷人的挑剔者,總是懷著不滿意的心態看待她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她自認爲盡了很大努力,仍舊無法讓我滿意。
  在她面前,我就像主人一樣高高在上,不允許她有絲毫的抱怨不滿,一旦有一句抱怨我就會以十句償還,還時不時把她和她家拿出來取笑一番。
  在她面前,我就像斗牛士一樣充滿警惕,下班前刪除短信記錄,有什麽心里話也不會跟她說,即使是包里的錢也要預先點點數字。
  在她面前,我一點不在乎她作爲一個女人的自尊,把自己和別的女人相處的細節告訴她,殘忍地看她難過,如同一種快感。
  在她面前,我就像從前的她一樣變得冷漠無情,她哪天不舒服了,病了,我連問問的欲望都沒有——不是故意不問,而是根本想不起來問,你生病關我屁事。
  有一次她哭了,說:“守杰,以前是我不對,但我知錯了,難道你一定要反過來報複我十年嗎?我不知道你現在變得如此冷漠,你對我絲毫不關心。”
  其實我也知道這是我的不對,我也曾經想健全健康地和她生活。但很遺憾,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我只有這個能力。
  我不是沒有愛過她,不是沒有關心過她,不是沒有把她當作我心中唯一的那個人。但我被我愛的人背后捅了一刀,那種痛,遠勝于仇人給我一刀帶來的痛。這一刀讓我九死一生,縱使現在活下來了,那愛卻死了。
  經曆了那麽多以后,我對她的感情已經殘疾,無法複原,我已經不再單純,不再心軟。一個已經不愛對方的人,硬裝是裝不出愛的,起碼對我來說是這樣。
  我也想相信她的誓言——“我想跟你好好過,再也不胡鬧了”。但是,我依舊做不到。我真的無法再去信任,一個在我一心一意對她好的時候,卻打算把我調教成太監、而且又找了律師謀劃把我剝奪得一無所有的人。況且,以前的那些日子,她發過的誓言太多了,只要我忍受不了而提出分手或者離婚,她就會發下“再也不……”的誓言,然后轉眼就把這些誓言踩在腳下。
  誰能保證,這次她會真的“再也不……”了?
  一個叫做“狼來了”的寓言里,那個牧童喊“狼來了”次數太多了,所以等狼真正來了時,再沒一個人肯相信。夫妻之間也是這樣,夫妻之間可以有一些戲言,但別以爲夫妻親密無間,就可以輕諾寡信。
  有些承諾是一輩子都不能違背的。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同樣,戲言歸戲言,誓言歸誓言。如果你要混爲一談,你就會失去對方的信任。
  而信任,是兩個人彼此相守的基礎。喪失了這個基礎,兩個人只能互相戒備,互相折磨。
  我們都在忍受著彼此。縱使那十年的愛還存有刀刻般的痕迹,但只是愛死去后留下的屍體,而不是真愛。如果我不愛你了,那麽哪怕爲你付出一點點,我都會感覺不值得,都會急切地盼望著連本帶利收回來。
  以前我不是這樣,以前我爲了她可以不在乎一切。
  因爲那時有愛。我愛你有多深,我對你的寬容就有多深。
  而如今,愛早就干涸了。只是,她不願意相信,那曾經如大海般深沈的愛,怎麽就會干涸見底。
  但它終究是干涸了,留下一個干旱荒蕪、充滿鹽漬的死谷。
  年輕時,我們不懂事;后來懂事了,但……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
  所以,如果有愛,那麽請在它干涸前珍惜它。亡羊補牢雖然對某些事情有效,但對愛情往往無效。愛情是一張單程車票,心傷了就是傷了,愛死了就是死了。
  我終于明白,我確實是無法再和前妻過下去了。盡管她比起以前來進步了很多很多,但我依舊無法滿意。和她在一起時間越長,我的受害者心態就會越強烈。那種被人算計,被人出賣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人總是會這樣,記得的傷害太過于清楚,往往忘記太快的,是當時的快樂。
  在愛中覺得痛苦的原因,是無法放開自我,迷戀自我多于愛人甚至多于愛本身。覺得自己受傷,自己難過,自己被辜負,自己受委屈。自己付出那麽多,卻沒有得到期待中的回應,所以時時悲傷想哭。
  這是人性的弱點,但你無法克服,因爲它是人的本性之一。假如你突破了它的羁絆,那麽你就不是人了,你是佛。
  但我不是佛,我依舊是個凡夫俗子。所以,對于在愛中所受到的那些委屈和傷害,我遲遲難以釋懷。我只是在忍受,和她一樣在忍受。
  既然是忍受,那麽早晚有忍受不了的一天。
  終于,春節假期結束后不久的一個晚上,在我按照兩人的約定打算行房事的時候,她說她今天挺累,不想搞。我說這是我們約定好的。她說約定是可以改變的。我問她那打算什麽時候?她說再說吧。
  以前在婚內,她要是這麽說,就意味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下次,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
  我頓時憤怒起來,高聲嚷道:“放你媽的屁,你性冷淡又犯了吧?”
  見我發火,她很驚訝地說:“你怎麽啦,就一次沒按照約定你就發這麽大的火?”
  我說:“就一次嗎?你以爲你以前很正常嗎?你他媽的一直在折磨我!我忍受了你那麽多年,如今我還有必要忍受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啊?”她問。
  我說:“我的意思是,老子要不是在這跟你耗著,老子能出去搞比你年輕得多的女人!”
  她聽我這麽說,不言語了。
  然后我繼續說:“算了,我明白了,張佳麗,咱們湊合不下去,你跟我是兩路人。我知道你這幾個月都在忍受,我也一樣在忍受。與其這麽互相折磨著浪費生命,不如早點了斷,別再互相耽誤了。”
  她沒有回答我。
  我打開燈,找出搬到前妻家時帶的那個雙肩旅行包,開始收拾自己隨身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幾下就收拾好了。
  前妻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我忙碌。我瞥了她一眼,她眼里有淚。我知道,這是哀傷和絕望的淚。
  我們結婚那年流行過一首歌,叫《好男人》。
  有幾句歌詞我一直記得:
    好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受一點點傷/絕不會像陣風東飄西蕩在溫柔里流浪/好男人不會讓等待的情人心越來越慌/孤單單看不見幸福會來的方向……
  過去的那些年,我曾經認真地按照這首歌的歌詞去做,我很想成爲陪伴她一生一世的好男人。
  但現在我已經不是好男人,起碼對她來說,不再是了。
  我拎著旅行包,到女兒房間,吻了一下熟睡中的婷婷。
  女兒仍在睡夢中。一想到她明天就要再次面對永遠失去完整家庭的殘酷現實,我心中就一陣刀絞般的痛。婷婷,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如果有來生,你再不要降生到我們這樣的家庭……
  前妻沒有挽留我,甚至沒有送一送。
  她和我都知道,這次走后,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背著行囊走向停車場。夜闌人靜,一輪明月懸挂在半空,在地面上投下了我淡淡的身影。我低頭看著那個正在月色中獨行的朦胧人影,不知爲什麽,突然想起了以前后妻推薦給我的一首北島的詩《走吧》:
  
  走吧
  落葉飄進深谷
  歌聲卻沒有歸宿
  走吧
  冰川上的月光
  已從河床上溢出
  走吧
  我們望著同一塊天空
  心卻敲著暮色的鼓
  走吧
  我們沒有失去記憶
  我們尋找生命的湖
  走吧
  路啊路
  鋪滿紅罂粟
  
  以前讀到這首詩時,我並不完全理解它其中的含義,畢竟我是學理工的,習慣于直白清晰的表達方式,很難搞清楚這類朦胧詩的朦胧意境。但此時,我忽然徹悟了,一個沒有歸屬感的靈魂,懷著一顆疲憊的心,與過去揮手作別,尋找新的希望時那種心態。
  是的,我在尋找,尋找真愛,尋找屬于我的歸宿。
  我的一生都在尋找,以前娶了前妻時我曾經以爲找到了,但不是;后來我遇到了后妻,找到了,但又失去了。
  那麽,大白兔是不是我的歸宿?
  我就像一片落葉,掉進了深不可測的山谷,隨著山風,飄啊飄,我面前的路,鋪滿紅罂粟……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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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4-12-27 19:37:19

  四十三、原諒,是爲了告別
  
  如果沒有寬恕之心,生命會被無休止的仇恨和報複所支配。
                                   ——阿薩吉奧利
  
  分開了,和前妻十幾年的感情,愛,並且被傷害,即使離婚后也還是藕斷絲連了很久。而這次,終于被最后扯斷開來。
  從前妻那里離開一個月,我沒有再回去看她和女兒;而她,也沒有再打電話發短信。
  也許,經過這幾個月失敗的複合,她也明白了:她想追回的那個昔日的李守杰,已經徹底死了;而眼前這個人,雖然也叫李守杰,但與她心目中那個李守杰再不是同一個人;以前的那個李守杰總是給她呵護和關愛,而現在這個李守杰,只會給她帶來痛苦和傷害。
  她放過了我,實際上也是放過了她自己。
  而我,之所以對過去一直耿耿于懷,其實是一直懷著一種不甘。苦心經營了十年,卻一敗塗地的不甘。正是這種不甘,才驅使我在已經與她分開那麽久以后,輕易地被她的幾滴眼淚喚回身邊。
  但經過這幾個月的複合,我也已經徹底死心了。
  離開她的這一個月,前妻在我的印象里,突然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我知道,這意味著,她已經成爲了我的一段過去。
  這麽多年,我所能記起來的她,就是十幾年前遞給我可樂的那個人;而越到后來的她,印象反而越不清晰。
  多年的時光散去,也許最清晰的記憶,依然是初遇的那個時刻,單純而美好的相逢,再用盡一生去回憶,或者,忘記。
  現在,不僅那些傷害逐漸淡化了,就連那個遞給我可樂的人,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離開前妻一個月后的一天,老媽給我來了一個電話。原來前妻把我們之間的分分合合全告訴她了。
  老媽問我:“三兒,你真的感覺你跟張佳麗不能再過下去了?”
  “嗯,是,媽。我覺得,如果我跟她湊合下去,那我跟她會互相折磨下去,我得早死二十年。”我回答道:“我倆之間,以往的傷害太深了,負擔太重了,根本沒有彌補的可能。哪怕是她改了,進步了,但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固化了,很難再改變。我對她沒有信任感,而她想要的,是以前的我而不是現在的我。”
  “是啊,媽理解你。”老媽歎了口氣,說道:“其實幾個月前,跟你倆談話的時候,媽就做好了你倆再次分開的心理準備,也沒跟你爸你哥說過這事兒。只是,那時還存在一線希望,因爲那畢竟是你們倆的事兒,還有個婷婷。看你們倆都想試一下,我也就支持了。現在過不到一起,也沒啥好遺憾的,”
  “嗯。”
  “那你現在得好好考慮一下跟人家小羅相處的事情了吧?”老媽問道。
  “是。我正考慮著呢。”
  “那就好,你得主動點兒。”老媽又囑咐道:“幾個月以前你就說要主動,結果又涼了人家幾個月。現在,你跟你前妻那里,你已經盡力了,而且你也清楚,你倆再不可能複合了。以后,你得排除一切干擾,全心全意跟人家相處。對了,你跟人家相處這麽久,一直都沒把她引進門來讓我和你爸看一眼,虧得人家還有這麽好耐心,你可不能錯過了。”
  “嗯,行,媽,你就放心吧。這次,我主動。”我答應老媽。
  放下電話,我禁不住再次陷入沈思。
  短短幾年里,我經曆了太多太多。與前妻感情破裂,離婚,尋找,與后妻結合,痛失后妻,再尋找,遇到大白兔,冷藏,與前妻複合,再次破裂……如今,我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該何去何從?
  說也奇怪,自從大白兔從老家探親回來,對我的態度忽然冷了下來。
  以往,我倆總是在QQ上聊天,她也常常打電話發短信給我,但這次之后,QQ上總見不到她,電話和短信也幾乎沒有。偶爾在QQ上遇到,我主動跟她打招呼,她表示幾句客套后就再不主動說話;我提出吃飯出去玩,她的回答不是加班就是忙。這跟以往的她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對此我很疑惑。本來過年前送她走時,她還在表示今年要加深往來;誰知我打算加深往來了,她卻似乎有意回避我。
  很多次我都想問問她原因。但,總是在關鍵時刻忍住了。我想,她畢竟年輕,她的選擇余地比我大。一個條件不錯的未婚女孩,要嫁給一個有孩子的離婚老男人,她的父母未必肯答應。再說,過去的一年,我做的確實不夠好。所以,我就不問她了,免得再給她施加壓力。
  她如果選擇我,那是我走運;假如不選擇我,她也有足夠的理由。
  這是一場雙向選擇,每個人都是選擇者,也是被選擇者。我不能因爲自己喜歡上她了,而漠視了她選擇幸福的權力。
  小時候看過一部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其中有一句對白我記得非常清楚:“願上帝保佑追擊者,也保佑被追擊者。”
  而在這場人生伴侶的選擇中,我也希望上帝保佑選擇者,也保佑被選擇者。
  更何況,我還需要靜一靜,想一想今后的路。
  我一直渴望擁有一份真正的愛情,但在尋找真愛的道路上,我卻格外不順,接二連三地遭受重創。除了前妻這里,還有對A女由愛到不愛的短暫過程,再就是失去后妻。這三次重創,讓我的心被傷害得千瘡百孔。雖然我依舊渴望再擁有一次愛情,但又畏懼它可能帶來的傷害,那將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其后幾個星期里,我都在孤獨的深思中度過。
  作爲一個把家庭當做人生首要目標、爲之奮斗十幾年的人,卻在婚姻問題上經曆了這麽多挫折,那麽,在再次走入婚姻之前,我必須弄清楚,我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而我要找一個什麽樣的人?
  爲了弄清這一點,我就必須弄清楚我爲什麽不能和前妻再生活在一起,弄清楚后妻讓我眷戀的原因究竟在哪里?要想弄清這些,我必須搞清楚婚姻的本質究竟是什麽。只有知道它是什麽,才能知道我要什麽,才能解釋那麽多爲什麽。
  我不翻書找答案,也不想請教別人,只是閉門造車式的獨自思考。
  之所以不去查資料,不去問別人,是因爲人們對婚姻的認識,本身就是衆說紛纭、莫衷于是。既然人們對婚姻認識的差距這麽大,說明了人與人之間,對于婚姻的態度並不相同。
  婚姻終究是自己的事情,是個很Private的領域,在這個領域里,任何他人的指導、建議和勸告其實都不可以爲人指點迷津,唯獨自己心里所想所欲才是真實的。
  那麽,我可以推斷出:只有我自己思考出來的東西,才是我最想要的婚姻;只有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婚姻,才能根據這個目標去尋找相匹配的人,避免重蹈以往盲人騎瞎馬的覆轍。
  以往我曾經有一種心態,認爲我們之所以導致離異,原因都應該歸咎于前妻。但經曆了這麽多以后,我感覺卻有些不一樣了。前妻的家庭、教養、個性、習慣等方面存在缺陷是不爭的事實,但,假如她遇到一個別的什麽人而不是我的話,沒準兒也不至于鬧到勞燕分飛。
  作爲一個男人,我有一些“好男人”所具備的優點。但,我同時也有很多缺點,而這些缺點也是導致離異的部分原因。我遇事優柔寡斷,性格軟弱,適應性差,還總有一種優越感。
  我做事長于分析,卻短于決斷。其實早在結婚前就發覺,我和前妻之間存在著很多不適合。但那時我舍不得幾年的感情,也抱著想改變她的幻想,就那麽一直拖著,拖到絕望。如果早些決斷,她就不會傷害我那麽久,也就不至于讓我反過來報複她兩年;而且,也不至于生出個孩子,讓她從小心靈就受到傷害。
  我的個性也很軟弱,在女人面前總是狠不起來。前妻的很多毛病,也是我慣出來的。她有劣根是不假,但如果遇到一個足夠強硬的男人彈壓著她,或許她會感到畏懼,而不至于發展到那麽飛揚跋扈。但遇到我,這個容易心軟的人,她隨便一耍手段我就讓步,讓她得寸進尺。同時,一個男人缺乏必要的威嚴,顯得沒有原則,也會讓女人瞧不起。所以,好男人不是一味寵著女人,而需要懂得分寸。
  和前妻相處的失敗,改變了我以往對人性的認識。我以往總是認爲,作爲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是應該懂得自己在婚姻中的責、權、利的,也應該懂得一些爲人處世的道理,更應該懂得要爲自己的言行負責。但前妻改變了我的看法,讓我明白,一個人是否懂得那些,與他的年齡無關,與他的學曆無關,而是與他的世界觀有關。
  我個性溫和、忍耐力強是不假,但我這類人有個缺陷:那就是一旦被某些事情真正激怒,認爲觸犯了底線,那麽就不再有調和余地了。相比之下,很多個性暴躁、忍耐力差的男人卻能做到五分鍾前是雷霆,五分鍾后是彩霞;而溫和能忍的男人一旦忍無可忍,整個世界就崩塌了。
  所以,當女人遇到一個溫和的男人時,切不可被溫和寬厚的表象所迷惑,以爲自己真的可以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記住,你可以認爲自己是高貴的公主,但男人也不是下賤的奴隸。再溫和的男人,只要不是太監和天生的賤骨頭,心里都會有一條底線。但,你不要去以身試法,因爲,你試出了底線也就意味著你觸犯了底線,那就該你遭到報複了。
  尊重別人,其實就是尊重你自己。
  我的適應性也不強。遇到前妻這個家庭文化與我迥異的女人,我從來都沒想到去適應她,而只是想改變她。說實話,很多年里,我內心其實一直很鄙視她的家庭,甚至,瞧不起她。盡管我對她很呵護、很忠誠、很寵,但我內心還是瞧不起她。我當時所愛、所寵、所信任的,是一個幻想中的她,而不是現實中的。那個幻想中的人,是應該符合我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是我希望把她改造成的樣子。當我最后意識到她根本就不可能被改造成那個樣子時,我所有的愛和信任全部灰飛湮滅了。
  我也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盡管老媽一直教育我,要學會這一點,但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在這個問題上,老媽那套唐僧式的處世原則我不願意繼承,甚至強烈抵制。我習慣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在我眼里,把“恩”與“怨”的同等對待,屬于善惡不分、是非不明。這是一種毫無原則的“善”;這種“善”的結果,必然是縱“惡”。我這種個性,說好聽點是愛憎分明,說不好聽叫睚眦必報。
  當然,我的這些個性缺陷,我改不了,正如前妻也一樣改不了她那些缺陷一樣。我只能說,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生活。
  年輕時,我只懂得用朴素的情感去愛一個人,爲她付出,但並不懂得解析自己的婚姻觀。那時想法也簡單,以爲用真心一定能換來真心。但經曆了漫長的折磨后,我發現我愛的人與我要求的婚姻絲毫不兼容,我的全部付出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我覺得被傷害,被辜負,變得憤恨不平,逐漸耗光了我的愛,最終選擇了離婚。
  后來,我遇到了后妻,盡管遇到她時我也只是被她的外形吸引,但她給予我的,遠遠不止外形的美麗這一點。她真正吸引我的,在于她滿足了我對婚姻的幾乎全部渴望。盡管她也有她的缺點,比如她不怎麽會做飯,但和我理想中那個形象比起來,她是最符合的一個,而那些小節就不值一提了。所以,我才會對她越愛越深。
  與前妻的複合,是基于滿足女兒的需要前提下,看到前妻正在努力修正自己的行爲,産生了一線希望。但是,很快這種希望就破滅了,因爲我發現即使經過修正后的前妻,依舊遠遠不能滿足我的婚姻目標。
  所以,也可以這麽說,婚姻是尋找一個與自己對婚姻解讀一致的人。而決定對婚姻解讀是否一致的基礎,就是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
  那麽,我頭腦中對婚姻的理解是什麽呢?
  首先,我認爲婚姻是人類繁殖本能的需求,不僅包括繁衍后代,而且包括滿足自身的性需求。之所以正常的夫妻應該是一男一女,而不是男同女同,是因爲婚姻承載了繁衍后代的功能。通過繁衍后代,又把原本沒有血緣關系的夫妻通過共同的子女更加緊密地栓在一起。
  我看過一個研究資料,說婚姻里,性的重要性是百分之七十。我不知道這個數字是怎麽來的,說得這麽精確,是否有科學依據。但我認爲,婚姻里,性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因爲這是人類的本能,就和吃飯一樣是基本生理需要。
  老一代人把性當作一件羞于啓齒的事情故意弱化它的地位,是非常錯誤的。精神上的欣賞固然重要,但柏拉圖式的愛情,只是人們生活中的一種特例而非規律。正如少數人可以做到快餓死了還“不食嗟來之食”,但多數人卻做不到。
  沒有和諧的性,婚姻很難穩固,或者會誘發出很多違背婚姻道德的事情發生;即使做出巨大的犧牲勉強忍住了,那麽對于犧牲者來說,那是一種伴隨一生的痛苦。人生苦短,沒有必要爲自己找些罪來受,找罪受的人不是崇高,而是想不開。
  所以,我認爲婚姻里必須有性的和諧,不一定要充滿了性愛,但必須和諧。和諧的性是保持婚姻甜蜜的重要因素,很多矛盾甚至可以通過性來緩解和消弭。古人說“夫妻不記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其實就是這個道理。有些小矛盾,上床一親密無間,那些小事也就過去了。
  但如果性不和諧,那麽性不僅無法充當夫妻之間的潤滑劑,自身就會成爲夫妻感情惡化的直接因素。而夫妻之間其他矛盾,不但無法通過這個途徑緩解,反而會因爲某一方得不到滿足而急劇惡化。有些人,特別是女人,喜歡在小矛盾發生時采取性懲罰的方式報複男人,其實是很愚蠢的,這等于是把男人往門外推,到時出現小三小四之類的情形,可別怪男人。
  馬斯洛說過,性的需要屬于人的基本生理需求,它是一種比較低層次的需求,但又是更高層次的需求——比如愛和被愛的需求——的基礎。當兩個相愛著的人産生了矛盾,如果想去解決這矛盾,就應該想出路,而不是用毀掉愛的基礎的方式去互相懲罰,那樣只能導致愛的喪失。
  把性和諧放在婚姻觀第一點,不是因爲它最重要,而是因爲它是婚姻制度的起源和基礎。
  其次,我認爲婚姻是一種以愛情爲起點,以愛爲基礎的合作夥伴關系。
  愛是一種兩個人之間健康的、親熱的關系,它包括了互相信賴。在愛的關系中,兩個人會抛棄恐懼,不再戒備。我們必須懂得愛,學會愛,創造愛,否則世界會陷入敵意和猜忌之中。
  缺乏愛,還會抑制人的成長和潛能的發揮。得不到愛是一種痛苦,但不能給予別人以愛,也是一種痛苦。沒有付出,你就找不到歸宿,心無所屬,對誰都不信任,生活在一種浮躁和焦慮的心態中。就像一片落葉,你都不知道自己最終會被風裹挾到哪里。你享受不到從容和淡定,只能體會到疲憊、孤獨和焦慮。
  人們在談論婚姻里的愛時,往往把“愛情”與“愛”相混淆。其實這是錯誤的,“愛”的含義要比“愛情”廣袤得多,或者說,愛情不過是愛的海洋中,澎湃的波濤與浪花。婚姻里可以沒有愛情,但必須有愛。
  驚濤駭浪當然富有激情,但,總會有風平浪靜的一天。其實你不必抱怨這種平淡,而應更珍視平靜的表面下,那更深沈的大海。
  很多人喜歡抱怨自己的婚姻里缺乏愛情,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其實,現代醫學已經證明了,人類的愛情不過是一種短暫的生物化學反應,這種反應會在幾個月到幾年里很快消失。就跟你無法逃脫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一樣,你也逃脫不了愛情這種生物化學反映消失的規律。
  愛情的本質,是一種驚喜。而一個人面對另一個人,不可能一生一世都會保持驚喜。就好比,假如你得到了希什金或者列維坦的油畫真迹,剛得到時你一定欣喜若狂,會整日挂在客廳里欣賞它,並且向你的朋友不停地炫耀,想得到他們對你的贊美和認同。假如有誰不贊美,你會覺得他不會欣賞,沒有品位。
  戀愛中的人們就總是懷著這種驚喜,喜歡傾訴。找一個或幾個朋友,傾訴與自己愛人相處的細節,包括你們怎麽相識,怎麽相悉,怎麽相愛。這種心態,和剛得到油畫時的心態是一樣的。
  但是,這幅油畫在你的客廳懸挂十年之后,你就很難再有這種欣喜若狂了。它屬于你,你天天面對它,它的每個細節你都很清楚了,以至于閉著眼睛你就能回想起它的樣子,這時你怎麽可能還會欣喜若狂?
  並不是油畫不再珍貴,也不是你的品位下降。而是,你已經習慣了這一切,安靜下來,不再有驚喜了。
  愛情的消失過程,其實是一樣的。
  所以,愛情在婚姻里只起到一個媒介作用,它不是婚姻的基礎。無論你結不結婚,你的愛情總是會消失掉。
  當你覺得你的婚姻缺乏激情時,你不要恐懼,你的婚姻其實並沒有死。真正維持婚姻的,是另外一種愛——彼此關懷日積月累形成的親情。如果沒有了親情,這種更深沈卻更平淡的愛,你的婚姻才會走向終結。
  這時你和你的愛人之間的關系,已經不再是浪漫和令人怦然心動了,而是一種相互依賴關系,就像人的左右手——左手見了右手一定不會充滿激情,但少了哪一個,都會讓你痛苦不堪。
  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中,一個正常的人,當他的生理需求(Physiologicalneed)和安全需要(Safetyneed)獲得滿足之后,就會轉而追求歸屬感與愛的需要(Belongingnessandloveneed),並把它作爲自己生活的中心。如果不這樣,他會産生強烈的孤獨感、異化感、疏離感,這是一種極其痛苦的體驗。
  完整意義上,愛的快樂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接受別人的愛、被別人關心的體驗,二是向別人付出愛和關心的體驗。一個心理健全的人能夠從這兩方面都得到快樂;缺乏任何一種體驗,愛都不能帶來持久的快樂。
  以往和前妻的婚姻中,我爲她的那些付出,對我而言並不痛苦,相反那是極其快樂的事情,看到我給她那些愛改變了她的命運,讓我産生了極大的快樂和滿足,陶醉于其中。但是,我只體會到了付出的快樂,卻體會不到被愛被關心的快樂。這種被愛的需求長期得不到滿足,讓我開始懷疑自己和前妻是否真的有愛;久而久之,基礎動搖了,最終徹底喪失了。
  前妻其實也並不幸福。她能體會到被愛、被關心的快樂,但體會不到付出和奉獻的快樂。愛給她的體驗仍然不是完整的,所以她並不快樂。之所以這樣,是因爲她本身是個愛無能患者。
  愛無能是一種病態的扭曲人格,一個遭受嚴重心理創傷的人容易産生這種病態。極端自私的人,其實就是一種人格扭曲,他們體會不到爲別人付出愛的快樂,而接受別人的付出他們又總是不滿足,其實內心也是很痛苦的。
  我和前妻的婚姻里,我一直無法理解,爲什麽我爲她付出了那麽多,但她對我卻那麽薄情寡恩。現在我才搞清楚了:在她人格形成的階段,她因爲母親的影響、家庭的赤貧、被人瞧不起(一個潑婦式陰盛陽衰的家庭必然會被人瞧不起)等等原因,導致心理扭曲而罹患了愛無能。由于物質的貧困、愛的缺失、安全感的匮乏,導致前妻在成長過程中受到馬斯洛所稱的“匮乏型動機”的影響,這種影響會導致一個人的自私、貪婪、物欲、消極、依附、匮乏愛。
  人格是一種精神層面的東西,人格的形成與物質條件並無直接關系。物質的匮乏有可能給人的身體的生長發育帶來負面影響,但導致一個人精神貧困的,不是物質,而是成長中愛和尊嚴的匮乏。一個家庭,如果僅僅是貧窮,那麽絲毫不影響這個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擁有健全的人格;但如果一個家庭缺乏愛和尊嚴,那麽多數情況下,這樣家庭里成長起來的人,總是有這樣那樣缺失和扭曲。
  斯特那夫人說過:“自尊心是一個人品德的基礎。若失去了自尊心,一個人的品德就會瓦解。”沒有自尊心的人,品德一定不會高尚。
  當然,也不是所有在“匮乏型動機”中成長起來人都會導致心理扭曲。人和人,個體之間存在很大的不同。除了動機,還有很多因素影響人的成長,比如說性格的遺傳,比如說一些偶發事件,偶然結識的某人,甚至偶然看到的一本書,都可能給人的成長帶來影響。存在決定意識,但意識也具有主觀能動性。即使在一個很惡劣的環境里,仍然存在産生健全人格的可能性。心理學只能解釋人的行爲的心理原因,卻不能提供一個既定的成長模式。
  作爲一個典型的從匮乏物質、愛和尊嚴的家庭成長起來的人,前妻不認爲對我付出愛和關心是一種快樂,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因爲在付出愛方面的缺失,她必須通過提出更多的要求、滋生更多的欲望來實現心理補償。我的那些付出,她亦得不到滿足。所以她拿著我跟這個比那個比,拿著別人最長處的一點跟我的短處比,我自然就一無是處了。這樣她就更不滿足了,內心也更痛苦,脾氣也就更暴躁,最終突破了我的承受能力。
  直到我真的離她而去,她才醒悟了。原來,身邊的那個人,還算是個好男人。但她的醒悟太晚了,感情這東西很奇妙,有的時候它激烈如暴風驟雨,深沈如瀚海碧波,但一旦它沒有了,就干涸如荒漠戈壁,沈寂如一潭死水。
  人是群居動物,人有避免孤獨的渴望。但是,多人群居會有大量矛盾産生,群居成本過高。一夫一妻制度,是成本最低的群居生活方式。人與人生而平等,每個人都有在群體內被尊重的渴望,所以夫妻關系必須是平等的,合作的,夥伴式的,而不能是男尊女卑或者女尊男卑式的、沖突的、奴役式的。
  一男一女的搭配方式,正好最大限度地發揮了男人和女人各自的長處,男人的力量,女人的溫柔,男人的粗犷,女人的細致。男女在一起,男人給女人以保護,女人給男人以體貼,互相關懷照應;一方處于逆境時以另一方爲后盾,分散了風險。
  所以,婚姻是一種邊際效應最大的人類群居方式,這就要求婚姻里男人女人各自恪守自己的性別角色,拒絕二姨子男人婆之類破壞這種平衡關系的怪人。如果你是男人婆,那麽就別害那些正常男人,去找你的二姨子滿足你當霸王花的需求;如果你是溜肩膀的二姨子,那就別害正常的小姑娘,趕緊找個霸氣十足的男人婆滿足你依附于女人的渴望。
  第三,婚姻是一種雙方必須無條件遵守的合作契約,而不是一場博弈。
  人類的正常生活生産離不開契約精神,沒有這種契約,人類社會將亂得一塌糊塗。契約的本質是規范雙方的權利和義務,婚姻就是規范夫妻雙方的權利和義務。這些權利包括,性滿足,親情滿足,消除孤獨感滿足,被關懷的滿足,安全感的滿足等等;這些義務包括,給予對方滿足,保持對愛人的忠誠,教育撫養子女,贍養雙方喪失勞動能力老人等等。
  但雙方的其他家庭成員,如有勞動能力的兄弟姐妹不在贍養范圍之內。當然出于親情,可以適當幫助,但助人爲樂是有限度的,只幫急,不幫窮,更不能滿足那些試圖通過敲詐勒索不勞而獲的人,哪怕是自己的親人。
  婚姻爲圍城內的男女劃出了一條界限,在這條界限之內行事,雖然自己有犧牲,有付出,但也有收獲,也有滿足。越出了這條界限,那麽就是破壞婚姻契約的原罪。一方違約,另一方有權中止這個契約的繼續履行。
  婚姻也不是一場博弈,它本來該是一個甯靜的港灣,讓人在社會上博弈以后回來休養的棲息地。如果連這里都充滿了博弈,那麽世界上再無一片淨土。我甯可獨身終老,也不願再接受一樁博弈的婚姻。
  第四,婚姻是一座抵抗風險的堡壘。
  人的一生要面對很多不可預測的風險,而家庭就是對抗這些風險的堡壘。隨著年齡的增大,人的自然衰老,導致風險也會增大。年輕就是資本,年輕人身體好,精力足,競爭力強;老了,這些優勢都會失去。那麽,在婚姻這個平台上,兩人必須不斷地獲得經驗和財富的積累,以增強抗風險的能力。
  俗話說,年輕人受窮不算窮,老了受窮才算窮。這就要求年輕的夫妻目光要長遠,未雨而綢缪。如果兩個人都目光長遠,那麽,這個家庭將會越過越強;如果兩個人都是鼠目寸光,那麽這個家庭會越過越窮;如果一個人目光長遠懂得積累,另一個鼠目寸光肆意揮霍,那麽這個家庭肯定充滿矛盾,往往導致中途解體。
  第五,婚姻意味著兩個人之間是“零距離”。
  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宣揚所謂夫妻間要有“獨立空間”的論調了,我不以爲然。家庭是最小的社會單元,空間存在于家庭與家庭之間,而不是家庭內部。叫嚷著保持“獨立空間”的人,往往婚姻存在嚴重的問題,要麽志趣不投,要麽互不欣賞,要麽爾虞我詐,要麽身心出軌。家庭本該是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唯一不存在距離的地方,想要獨立空間的人不應該結婚,單身才有獨立空間。
  選擇了婚姻,意味著把家庭放在個人之上,把“我們”放在“我”之上。好的夫妻,往往連生活習慣,興趣愛好,甚至說話的腔調都一樣,原因就在于他們親密無間,同進同退,只記得“我們”而忘記了“我”。只有這樣,才會在社會上以“我們”的力量去做絕代雙驕,而不是以“我”的力量做孤獨的牧羊人。
  第六,婚姻意味著雙方必須自覺。
  人都有弱點,但人必須首先爲自己負責,其次要爲他人負責。不管你自己有多少條理由解釋自己的那些弱點,你首先必須自己對那些弱點負責,而不是強求他人爲你承擔。只要你的弱點危害到了他人,你都是錯的。人當然都自私,但自私的前提是不侵害別人的正當權利,否則,自私就變成了無恥。
  當然,作爲要相伴一生的人,夫妻之間要有足夠的體諒與寬容,但這種體諒和寬容是建立在自覺的基礎上的,世界上不存在無限度的寬容。如果某人不自覺,那麽對方終有忍無可忍的一天。無恥的本意是什麽?是不具備羞恥感,不自覺的人就不具備羞恥感;不具備羞恥感就是無恥;無恥的人,不配享受寬容。
  基于我對婚姻的這些認識,我可以得出結論:我想要的婚姻,是一樁和諧的婚姻。我所想要的婚姻應該存在以下要素:平等,關懷,感恩,忠誠,自覺,克制,寬容,勤儉,合作,默契,互補,同步,親密無間,盡力而爲,男女角色不越位,權利義務要對等,對生活目標理解一致——這一切都屬于世界觀范疇。
  當然,這是理論上的完美狀態,考慮到現實性,可以少其中一點或者兩點。追求完美不意味著一定能達到完美,但只有追求完美才會接近完美。接近完美到什麽程度,那就是個人的能力問題了,而不是態度問題。
  作爲一個男人,我思考出這麽多,那麽意味著我自己就全盤接受這種看法,並且做好了準備,在婚姻中承擔屬于自己的那份責任。第一次婚姻中我也是承擔了的,但那時享受不到權利;那麽再一次婚姻,我必須享受到我該享受的權利。那麽,與我對婚姻解讀相同的人,就是能與我終老一生的人。
  有前妻與女兒做共同的砝碼時,我一直定不下心來。不是因爲前妻特別吸引我,而是因爲我覺得自己愧對女兒。當時我也想過,在前妻變得比較像個正常人的基礎上,爲了女兒湊合一下算了。但最終我還是發現湊合不下去,一是人的本質實在太難改變了,盡管她看弟子規聖人訓,但她的那些劣根還是有意無意地在這里那里表現出來;而我,經曆了這麽多以后,也不再是那個容易滿足容易感動,總是忍著她容著她的好男人了,我滿眼都是挑剔,滿臉都是刻薄。和她一起湊合,我讓她痛苦,她也讓我痛苦。
  離婚戰爭的硝煙中沒有勝利者,至少我的婚姻中沒有,只有兩敗俱傷。盡管在與前妻婚姻的最后兩年,我學會了對她以牙還牙,但那並非我的本意,用冷暴力還擊她的同時,我自己也被冷暴力所傷害。體力上的勞累其實我咬咬牙還能忍受,但精神上的折磨卻會讓人萬念俱灰。所以,離婚讓我有了松一口氣的感覺。
  但是,我依然是一名失敗者,因爲我是一個把家庭當作生活第一目標的人。離婚,意味著我以往十多年付出的那些努力、心血、感情、精力全部付諸東流,所制訂的那些目標、規劃,存在的那些希望、憧憬統統破滅——這是對自己前半生的一次徹底否定。等到這種自我否定通過離婚形式完成之后,雖然我還是叫李守杰,但此李守杰已經非彼李守杰了。因此,當我和前妻爲了孩子嘗試湊合的時候,她發現了一個完全令她陌生的我。
  緣分盡了的人就是這樣。盡管她意識到自己錯了,去改變自己,想挽回這一切;可是我同時也在改變,變得她也無法接受了,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古時候有個刻舟求劍的寓言,故事中那人在劍掉下水時不去找,而是等著船靠了岸才去找,那肯定是于事無補。婚姻就是這樣,你有毛病在婚內不去改正,非要等離了婚才去改正,一樣是刻舟求劍。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找不回來的。
  當徹底明白自己已經不再適合前妻這個人時,我覺得這樣也好,省的天天兩邊受煎熬。當兩個選擇都存在時,我就像布爾丹的驢子一樣,這邊看看無法下決心,那邊試試無法做結論,整日兩面逢源,感覺真是痛苦死了。而這次在前妻這里徹底死心后,我心里也就再沒有什麽可以后悔的空間,可以認真地思考,大白兔究竟是否適合我了。
  我終于明白:對前妻,無需再糾結原諒與否。如果我已經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而無果,那麽最終需要做的,是選擇離開。這一場人生旅行,風景不停出現,再消失。我看到此消彼長,又看到此起彼伏,是因爲一直在前進。
  生活擁有能夠不斷開始的可能性,放棄與離開,是爲了完成這場更好的一往無前。
  而此時,我已經完成了對前妻的徹底告別。當然,過去的那些事還是有印象的,但它們在一天天地淡去,最終,只會留下淡淡的愛,淡淡的恨,淡淡的遺憾……
  人生大抵如此,愛恨與情仇,帶了再深的痛與傷,還是終歸會湮滅在一步一步走過去的時光中。
  肯回首而看,把往事當作別人的事,這樣才是平靜中的力量。
  一種原諒的方式,是淡忘;而淡忘,是放過自己。
  一些原諒,其實是告別。

  四十四、燈火闌珊
  
  如果愛一個人,那就愛整個他,實事求是地照他本來的面目去愛他,而不是脫離實際希望他這樣那樣的。
                                   ——列夫·托爾斯泰
  
  我已經讓大白兔等待了太久太久。
  從2007年過完春節我與她相識,到2008年2月我離開前妻這一年時間里,我與大白兔的交往總是淺嘗辄止。
  我在猶豫搖擺,她在浪費青春。
  事情在2008年的元月,我那次生病之后有了轉機。那次生病,讓我真正感受到了一個女人的溫暖。我知道,這種溫暖,就是愛。在我心靈的天平上,她的砝碼猛然沈重起來,壓倒了我和前妻之間的糾結。所以,在送她回老家探親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承諾她,在新的一年里要跟她好好相處。
  大概從那一天開始,我就下了決心,徹底了斷與前妻之間的關系。
  離開前妻的當晚,我就想約大白兔出來談談。是,現在我已經處理干淨了過去的那段感情,再沒什麽好猶豫的了,一種想攤牌的沖動瞬時湧出。
  但很不巧,那晚大白兔沒有開機。我一連打了十多個電話,都接不通。放棄了最后一次努力后,我懊喪地想:算了,大概她已經睡了,明天再說吧。
  可第二天一起來,那種沖動又沒了,我又習慣性地磨叽開來,一磨叽就是接近一個月。不是我不想攤牌,而是我在經曆最后一次思考和選擇。
  但不知爲什麽,春節假期結束后,大白兔對我忽然冷淡起來。和她打電話或者QQ聊天時,我明顯感覺得到,她的心正在離我而去。在我閉門思索的那段時間里,我們甚至都沒見一面。
  我開始感到害怕失去她。但,我又沒有什麽理由阻止她。
  女人的青春是寶貴的,大白兔等待得足夠久,付出的足夠多,可我卻沒有什麽東西能回贈給她。我只得安慰自己說:我又沒把她怎麽樣,就是分了也無所謂,我沒有必要忏悔。如果兩個人能走到一起那是緣分所致,走不到一起就是緣分不到,一切隨緣。
  那些日子,我常常回憶起以前做的那個夢,后妻在夢中和我的對話——
  “守杰,你真的覺得我像海里的珍珠嗎?”
  “是,你就是最美的一顆珍珠。”
  “你知道不知道,海里還有很多珍珠,我希望你再尋找到一顆……”
  一天夜里,被這種焦慮所折磨著的我又失眠了,于是披衣夜坐,來到電腦前。
  那夜,靜悄悄的,靜悄悄的,靜得我只能聽到自己的歎息。
  我忍不住打開了一個文件夾,里邊有上次去故宮爲大白兔拍攝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上的她,笑容如陽光般燦爛、目光如泉水般清澈。看著她,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微笑。
  其實這就是愛情發出的信號。當你和某個異性相處,只要一見到她,就會浮現發自內心的微笑時,說明你愛上她了。愛情的體驗之所以令人著迷,是因爲它代表了溫柔、真摯的情感。在體驗這種情感時,你還能體會到愉悅、幸福、滿足、洋洋自得,甚至欣喜若狂。
  這是人性中最美的一面。所以自從人類有了文字,愛情總是這些文字所讴歌的永�主題。
  但人們往往只記得歌頌愛情帶來的幸福,卻忽略掉伴隨著它的痛苦。
  接著,我又打開了后妻的照片文件夾,一張張地翻看后妻嬌美秀麗的容顔,回味著爲她拍下的每一個瞬間。
  我點燃了一支煙,盯著電腦屏幕,問照片里的人兒:“親愛的,請你告訴我,她,是不是你讓我尋找的那另一顆珍珠?”
  后妻仍舊朝著我微笑,卻不說話。
  我輕點鼠標,把后妻的照片放大了很多倍,直到整個電腦屏幕被后妻那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睛所占滿。我屏息凝視著她,她也一動不動地守望著我。
  漸漸地我走神了,那雙眼睛把我再次拉回到2005年春末夏初的那個下午,我們在她辦公室里的初識。她的臉微微揚起,散發著令人著迷的魅力和讓人窒息的傲氣。然后,從與她相識到相知,又從相愛到失去她的每一個瞬間,都如同被濃縮了一樣,在我的腦海里遊絲般的閃現。
  我在時光的隧道中行走,推開一扇又一扇門。無聲的傾訴中,勾起靈魂深處遺失的幻想。
  可我觸摸到的,卻是破碎……
  我曾聽人說起,“回憶”這個詞的英文是Nostalgia,古希臘字根是PainoFreturn,意思是說,返回過去的苦痛。
  我沈浸在痛苦的記憶中,但我很享受這種痛苦。
  每當進入享受痛苦狀態,我都會忘記時空的界限,與后妻相擁厮守,宛如身臨其境。啊,我真願意永遠處于這種狀態,而忘記塵世的一切煩惱與紛爭。
  我在疼痛的回憶中流連忘返,直到一陣劇烈的灼痛從手指傳來,猛然把我從時光隧道里拉回。這才發現手指之間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
  成長就是這樣令人痛苦,每成長一步,都會有數不清的抉擇和困惑。仿佛,踏進夜色下暗湧的潮水之中,浪翻卷起來,覆蓋你的腳面,冰冷尖銳的刺痛。
  我終于開始確信,成長的痛苦,會延續整個一生。
  人們總是試圖描繪愛情,亦試圖得到愛情。可是我發現,愛情實際上太奢侈了,它需要以溫暖爲基調,才可以綻放出驕傲美麗的花兒。而溫暖呢?溫暖卻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體現。
  一個人生命中,會遇到無數的人。但大家猶如深海潛遊的魚,隱藏著深不可測的寂寞和彼此的戒備。
  這些人終究與你擦肩而過,是因爲相互無法獲取溫暖。只有那麽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會跟你産生愛情。但愛情不僅帶來溫暖,還帶來冷和痛。每投入地愛一次,你就可能被傷害一次。往往愛的越深,受傷越重。
  我渴望愛情,卻畏懼受傷。
  這種畏懼心理,讓我罹患了愛無能症。
  我和大白兔的交往過程,實際上就是我的愛無能症最典型的症狀。我至少是暫時喪失了給她愛和關心的能力,雖然屢次被她感動,卻依舊心無所屬。
  可實際上,對于我,這個從小在愛的環境里長大,成人后又一直追求真愛的人而言,罹患愛無能是相當痛苦的。我畢竟不是感情粗糙、鐵石心腸的人,我渴望愛和被愛。沒有愛的生活,對我而言,就像馬斯洛所說:“愛的饑餓是一種缺乏症,就像缺乏鹽或者缺少維生素一樣。”
  還是那句話,你自己的心理扭曲,你自己負責。任何一個人,無權苛求別人爲你承擔你的心理扭曲。這句話,對我自己也同樣適用。
  我必須醫治好自己內心的傷,讓自己恢複愛的能力。然后,找到后妻告訴我的那顆珍珠,告訴她我愛她,然后把我的心交給她。
  盡管這顆心很蒼老、很疲憊,傷痕累累,但依舊保持著對真摯愛情的敬畏和渴望。
  想到這里,我覺得我必須下決心了,把全部感情投入到她身上。大白兔就是后妻讓我尋找的那顆珍珠,跟她相處,不止一次讓我有這種感覺。只是,以往我太畏縮了,不敢確信,不敢投入。
  而現在,我忽然體會到了王國維所說的人生三個境界: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衆里尋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四十五、PerhapsLove
  
  生命不可能從謊言中開出燦爛的鮮花。無論是善意的謊言還是惡意的謊言,都有揭開面紗的那一刻,揭開面紗的那一刻,無論是美好的還是不美好的都會有一種被欺騙的心酸,那心酸又一定是刻骨銘心的。
                                                  ——海涅
  
  三月了,春天的腳步臨近了。雖然乍暖還寒,但,畢竟是春天。
  我給大白兔挂了一個電話,想約她周末出去玩玩。其實玩玩是假,想跟她談談心,最終確定戀愛關系是真。雖然下了決心跟她好好相處,可我還是犯老毛病,總是怯于開門見山地說“愛”字,而習慣于拐彎抹角地找個借口。
  但大白兔接到電話之后,回答的口氣卻令我非常擔心。她沒有再像以往那樣顯露出帶著喜悅的驚詫,而是淡淡地說:“嗯,好吧,我看周末有沒有什麽事,到時候再約吧。”
  挂掉電話,我感覺有些坐不住了。這段時間大白兔情緒很反常,跟她相處這麽久,我從沒感到過她對我如此冷淡。難道她……?
  正在我如坐針氈,忽然手機又響了。打開一看,是D女。
  “守杰,今晚你有空嗎?我有事想找你談談。”D女問道。
  “嗯,有空啊。不過,什麽事啊,能先跟我說一下嗎?”
  D女先是沈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算了,晚上咱們見面再談吧。”
  “哦,那能不能叫羅麗麗一起來呢?咱們一起吃川菜去。”我連忙請她幫著邀請大白兔。
  跟大白兔打了那個電話后,我的心一直懸著,正發愁找個合適方式和大白兔見面好好談談呢。這下D女打電話來,我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想請她出馬,把大白兔拉來。
  “嗯……不是太方便,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D女的回答讓我有些失望。不過也沒辦法,我只好說:“哦,那也行,咱們還去東總布胡同那家店見面?我好提前訂座位。”
  “行,六點準時。”D女答應了我的安排。
  結束與D女的通話后,我跟川菜館打了個電話,預定了位置。
  下午下班后,直接來到了那家川菜館。稍微等了一下,跟那個已經成了熟人的領班聊了幾句,D女也到了。
  我和D女也很久沒有見過面了。和前妻複合那段,我又變成了宅男,一下班就慌不叠往前妻家跑,生怕浪費一分鍾在外邊而懈怠了女兒。甚至,過年那幾天我都沒出門跟軍子、強子、建國他們聚聚。
  寒暄過后,等菜的功夫,D女的表情從開始的帶著笑意變得逐漸凝重起來。
  “守杰,你知道我今天爲什麽要約你出來嗎?”D女問。
  “不知道啊,什麽事啊這麽重要?”我見她這麽問,而且伴以這種表情,感覺到今天肯定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就習慣性地掏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一口,吐出來,一邊看著煙霧飄散,一邊等她開口。
  “其實年前我就想找你談談,但今年過年我回老家了,年后一來,就有個新盤開盤,一忙就拖過去了。”
  “嗯,今年房地産形勢可有點不妙啊。你們那里咋樣?”我問道。
  “還行吧,但銷售不如以前那麽旺了。另外,好像搞貸款也越來越難了,銀行都在緊縮銀根。”
  “嗯,是啊,今年經濟形勢可不是很好。我聽沿海那邊同學說,最近他們那里好多中小企業倒閉。股市也不行,樓市也疲軟。唉,看樣子,我們處在一次衰退的邊緣……”
  “是。”D女顯然不準備跟我討論嚴峻的經濟形勢,而是換了個話題:“你知不知道,羅麗麗要辭職了?”
  “什麽?”我心里咯噔一聲,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盯著D女問道:“她要辭職?爲什麽?”
  “她沒跟你說過?”
  “沒……沒有啊?”因爲緊張和意外,還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我說話都有些口吃了:“她……她從沒說過,我說嘛,今天我約她周末出去玩,她的口氣怎麽不置可否。我剛才還納悶呢……可她爲什麽要辭職?在軍子這兒干的不舒心?”
  “守杰,我再問你一句,你得說實話。”D女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而是問:“你是不是跟你前妻和好了?”
  “啊?”我好像頭上挨了一記悶棍,又好像被人扒下了褲衩一樣,當即就傻眼了:“你……你怎麽知道的?”
  “你別管,到底是不是?”
  “不是……”我腦門子上冷汗直冒,頓時想起這個消息如果連D女都知道了,那大白兔也有可能知道;再聯想起大白兔對我的突然冷淡……我的媽呀,我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于是我慌忙辯白說:“我……前一段是嘗試了一下,可不行,我……我現在已經徹底離開她了,我下了決心了,要跟羅麗麗……好好處……”
  說完,我就跟在學校里闖了禍,被老師告訴家長的孩子一樣,低頭看著桌上的味碟,心里七上八下的,等著接受家長的批評教育。
  “唉,守杰,讓我怎麽說你,你這人哪都好,就是喜歡磨叽,喜歡左顧右盼。”D女數落我道。
  聽到她的批評,我忍不住擡起頭瞥了她一眼,看到D女露出了一種恨鐵不成鋼失望的神色,然后我又低下頭,接著聽她的數落:“你也不想想,你跟你前妻都那樣了,互相傷害那麽重,怎麽可能還能破鏡重圓呢?”
  “你不也跟你老公破鏡重圓了嘛……”我咕哝著爲自己的行爲辯護。
  “那不一樣,守杰。我老公人雖然粗暴了一些,也傷害過我,但他對我的傷害是一時的,就那驢脾氣;況且起碼他知錯能改,他家老人也懂事,約束著他,管教著他,他就改了不少,所以我們倆能湊合著過。可你不一樣,你被你前妻傷害了十多年,以前聽你講你婚內的故事,我真是替你難過。那種日子哪是人過的啊?別的就不說了,作爲一個女人,同樣爲人母,我根本就不能想象,一個女人竟然會吝惜喂給自己孩子母乳喝?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一個女人自私到了這個地步,真是連狗不如。你別介意我罵人,我真的無法想象、無法理解,也無法原諒。雖然我不是婷婷的媽,但我最恨這種自私到連畜生都不如的女人,這種女人你能指望她會對你真心?”
  “是……所以我還是跟她分了。”
  “你吃虧就吃虧到了你的性格。要不是你總是這麽磨叽,你哪里能受這十年的委屈?”
  “是……”我沮喪地承認。
  “問題是這十年你熬過去了,分都分了,你怎麽還能又跟她住一起呢?那十年的苦滋味你沒受夠啊怎麽著?”
  “呃……不是……那不是跟你一樣,有孩子了嘛……”說到這里,我真是有些恨自己這軟弱性格了,居然爲一個傷害我那麽久的人,明知本性難移卻還總抱著一線幻想,結果涼了人家大白兔那麽長時間。唉,我啊我,真是賤,莫名其妙的賤。
  “可你是怎麽知道的?”我忍不住問。
  “是羅麗麗告訴我的。”D女回答道。
  “啊?”我眼前一黑,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最壞的事情發生了。本來是腳踩兩只船,現在可好,弄砸了,看樣子得雞飛蛋打。
  可問題是,大白兔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段時間,我一直看著羅麗麗情緒不高。本來問了她幾回,她不說。想再約你問問你倆的進展,可是因爲有個新盤開盤,我正好負責,一忙,就沒擠出時間。今天羅麗麗跟我說她打算辭職,我當時就挺意外的。軍子對她不錯,一直挺照顧的,怎麽好端端地要辭職呢?本來以爲她找了更好的單位,但一細問,她打算辭職回老家。我更納悶了,趕緊刨根問底,她先是不肯說,后來說著說著,還是哭了,說她打算跟你分手,因爲你又回你前妻那里了。”
  “可她怎麽知道我回我前妻那兒了呢?我可一直是守口如瓶啊!這事,除了我,我前妻,我媽,我大嫂,我女兒,再沒任何一個人知道。她……她……她怎麽知道了呢?”
  D女歎了口氣,說道:“就是你前妻說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前妻弄到了小羅的手機號。有天你前妻給小羅打了一個電話,把你跟她複合的事情都跟小羅講了。”
  “啊?她怎麽知道小羅的手機號的?”
  “我哪知道啊,這得問你才是。”
  “我沒跟她說過啊……”說到這里,我忽然回憶起:前妻喜歡半夜起床,偷看我手機短信。那時爲了防備她窺探到我的秘密,我故意把大白兔設置成了軍子的名字,只是爲了區別,后面加了一個后綴“1”,成了“軍子1”。而且,爲了保險起見,我堅持每天下班前清空一切短信。可是,有時大白兔會在很晚給我發短信,有些短信還是被前妻給看到了。特別是過年這段時間里,我和大白兔感情驟然升溫,兩人卿卿我我的短信來往不斷,那就更加難逃過前妻的法眼了。
  前妻情商大概很低,但智商一點都不低?雖然看到是“軍子1”的名字,但她還是能想到,經常對我發出諸如“我睡不著,能跟我說說話嗎”、“想你了”、“特別想抱著你”……之類信息的人,肯定不會是軍子。她很清楚,我和軍子都沒有絲毫的Gay傾向。或許,她記下了電話號碼,打個電話過去一試,聽到接電話的是個女聲,她肯定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你前妻告訴她,你這幾個月一直住在她那里,還跟她上床了。她還聲淚俱下地哀求小羅,讓她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就不要再當小三,跟你來往了。”
  “可……小羅知道這件事,也該問問我呀?怎麽就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詞呢?”我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了,忍不住用手指頭敲擊桌面。
  “一面之詞?你前妻這次可沒撒謊吧?”
  “呃……是。可她也該核實一下,問問我啊?”
  “問你?我從去年過年前給你介紹她,一直到今天,都一年多了,你一直磨磨叽叽。人家一個大姑娘,青春也珍貴著呢,被你就這麽隨隨便便耽誤了一年,人家心里能不起嘀咕?守杰,以前聽你講,你跟你前妻相處,你對她真誠付出,可總得不到回報,慢慢的你的心就冷了。可你得換位思考,人家羅麗麗不也是這樣嗎?一開始,人家對你懷著多大的熱情啊,可你呢,總是不冷不熱,若即若離。別說她,就是換了我,我同樣會心寒,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歡我?那麽我還跟你耗什麽耗?你以爲人家除了你就找不到個好男人了嗎?現在,你前妻一個電話,真相大白了,人家還有必要再問你嗎?”
  “唉,這個女人啊……我怎麽一沾著她就倒黴呢?”我氣得一邊搖頭,一邊拍腦門。
  “你別埋怨別人了,我看這事不怪你前妻,得怪你。一個女人,當她意識到自己指望著的婚姻受到外來威脅時,她會不顧一切地捍衛自己的婚姻。是你重新回到她身邊,給了她希望,又跟小羅來往,給了她危機感,她才會這樣做。”
  “唉……是怪我。”我垂頭喪氣,后悔得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D女問我。
  “我……我也不知道……這事太意外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急得閉上了眼睛,趕緊想對策,然后猛然睜開眼,盯著D女的眼睛說:“小段,你幫幫我吧,我……我真的喜歡羅麗麗,要是失去了她,我真的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了。我求你了,給我出個主意,勸勸她……我跟她道歉,我保證以后一心一意跟她處……”
  “唉,你呀,你呀,哪都好,就是總黏黏乎乎的。”D女依舊以抱怨的口吻說道:“我跟她談了以后,覺得有些不妙,這才趕緊約你出來談談,就是想看看你的態度,到底想不想跟人家處,你得有個明確態度不是?你一直這麽暧昧,老是那麽拖著,我就是想幫你,心里也沒底啊?”
  “不,不,我態度不暧昧了,我,我……我真的很喜歡她,我真的下定決心了。”我連忙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堅決態度。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愛上了這個小我12歲的姑娘。我怕失去她,我急切地想挽回她。
  曾經滄海,但我依舊沒有放棄尋找真愛。我只是暫時失去了愛的能力,但在我靈魂深處,我渴望擁有一份完整的愛:被人愛,也投入地去愛一個人。
  我要挽回,不計代價我也要挽回。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打開一看,是軍子,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守杰,你知道不知道,今天下午羅麗麗跟我打辭職報告了。你倆這是鬧的什麽貓膩啊?”
  果然被我猜中了。
  “……唉,一言難盡。我也是從小段這里知道的,正傻眼呢。”
  “我操,守杰,你這玩的是哪一出啊?你是不是又把人家給晾著了?”顯然,軍子並不知道我回前妻家被大白兔知曉的事情。
  “嗯,前一段是……”我沒好意思跟他說我回前妻那里了,那我又得挨一頓訓,就扯了一個謊支吾了一下:“我最近挺忙的……”
  “你放屁!”軍子毫不客氣地戳穿了我的謊話:“我還不知道你?你他媽的再忙,也不至于跟人家見面都沒時間吧?你有空天天遊泳健身,沒空跟人家談戀愛?我都介紹你倆認識一年了,一般人談個一年對象都該結婚了,你他媽的還磨叽個毛?你犯病了吧?”
  “我……這事兒我是辦的不妥帖,這不,現在正跟小段一塊商量對策呢嘛。”
  “唉,操,我可怎麽說你呢?”軍子以魯迅對阿Q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腔調歎了口氣,接著說:“她的辭職報告,我沒批準。我勸她好好考慮幾天,然后我說我正打算提升她呢。她見我不答應,說回去再考慮考慮。”
  “哦,那謝謝你了啊,軍子。”我忽然感覺到身上湧過一陣溫暖,這就是友誼,這就是真正的朋友,關鍵時刻他總是能鼎力相助。
  “你他媽的少給我來這一套。守杰你給我記著,我給你介紹小羅,是真的感覺她人不錯。那丫頭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我跟你說,人家能看上你,那是你走狗屎運了,你他媽的別不珍惜。我可是告訴你,我這次能不能攔得住人家,還是個未知數呢。”
  “嗯,我知道。”
  “小段現在跟你在一塊?”軍子又問。
  “嗯,是啊,我們一塊吃飯。她也挺爲這事兒操心呢。”
  “行,你們先聊吧。小段跟羅麗麗她倆平時就挺要好的,沒準兒小段出馬,還能說服她回心轉意呢。”
  結束了跟軍子的通話,我垂頭喪氣地長籲了一口氣。又擡頭看了看D女,跟她大眼瞪小眼。
  “你呀,也是免不了俗,擁有時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想挽回。”D女看著我,揶揄道。
  “唉,你就別埋怨我了。”我一臉的苦相,沮喪地說:“我自己都承認了,是我不對。現在,我最著急的,就是怎麽挽回她。她是你給我介紹的,你可得好人做到底。”
  “嘿,瞧你這話說的。一年前,是誰跟我抱怨說,我把小羅這燙手山芋塞給你,要我去跟人家說你不喜歡人家的?怎麽橫豎都是你一張嘴。”D女嗔怪地看著我,反諷道。
  “唉,都啥時候了還拿我尋開心。那不是此一時彼一時嘛。”我還是苦笑道。
  “嗯,行吧。誰讓我就樂意管這閑事兒呢?不過你可得保證,你這次是真的要投入了。否則,我再去當說客,不是成了害人家了?”
  “你放心你放心,我今天說話可是掏心窩子。”
  “嗯,這還差不多。這樣吧,我明天上班先找她談談,跟她說說爲人父母被孩子牽扯那種心痛。她平時挺信我的,我覺得跟她解釋了以后,她可能會原諒你的遲疑。你呢,明天下班接她出來吃飯,你得正式跟人家道個歉,解釋一下,再跟人家保證,和你前妻一刀兩斷,以后一心一意跟她處。這個時候,你就別顧面子不面子了,就是人家扇你兩巴掌,要你當衆下跪,你也得受著。她以前對你感覺挺好的,除了這件事,你也沒做別的讓她特別反感的事情,我把這事給說開了,打開她的心結,你再讓她出出氣,沒準兒能挽回。”D女說出了她的計劃。
  “行,行,我聽你的。”我連忙點頭稱是。
  和D女告別后,我回到團結湖家里,依舊坐臥不甯。于是,又大白兔撥了一個手機。可是,手機依舊關機,一連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接不通。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甚至,突然跳下床,穿好了衣服,想連夜找大白兔道歉請求原諒。但人上了車,又一想,怕沒有D女做緩沖鋪墊,效果會更糟。只得怏怏地折回去,百無聊賴中找出幾盤碟子看,盼著天亮,盼著D女能傳來喜訊。
  第二天上班,我也如坐針氈,完全無心工作。每隔幾分鍾,我都會産生出先打電話給D女的沖動,可又怕得到壞消息,只得忍住自己,等候命運的宣判。爲了略微平靜一下自己的內心,我找了幾張複印紙,用簽字筆在上面隨便塗鴉打發時間。
  終于,手機響了。
  我哆哆嗦嗦地接聽手機,心中祈求一個好的結局。
  但我失望了。D女的口氣中充滿焦急:“守杰,羅麗麗今天沒來上班。我給她打電話,手機也總是關機。”
  “什麽?”我腦袋里“嗡”的一聲,感覺頭暈眼花:“她……會不會出什麽事情?”
  “哎呀,我也不知道啊,問題是現在聯系不上她,她根本就沒請假,也不知道她去哪了,真是急死人了。”
  “啊?這……這可怎麽辦呐?”聽D女這麽一說,我腦袋里又“嗡”了一聲,六神無主了。
  戀愛中的人就是這樣,你平時做事理性,那是旁觀者清;等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你就當局者迷了。如果你能在戀愛中一直保持百分之百的理性,那麽只有一個原因,你根本不愛;或者說,愛的不夠。
  “唉……我怎麽知道怎麽辦?我根本找不到她人,今天我又在開盤現場,走不開,也沒法去找她。這樣吧守杰,你到她宿舍里去找找?”
  “嗯,好,好,我馬上就去。”
  我匆忙向老板請了假,然后撒丫子飛奔到電梯間。平時感覺不到,可今天感覺那電梯他媽的慢得就像個裹腳老太太。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車開向大白兔租住的小區,一路上心急如焚,額頭冷汗直冒。可越是著急,越是不順,一路上紅燈忒他媽多,害得我忍不住煩躁地捶打方向盤,伴以高聲罵娘。
  路上,我不停地給大白兔打電話,心中企盼著聽到她年輕的聲音。
  可是,無一例外地,電話里傳來的卻是那個冰冷如機械人般的女聲:“對不起,您剛才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內心暗自罵自己。我太蠢了,過去的一年時間,那麽多機會,都被我浪費掉了。
  好容易捱到她宿舍樓下,我停車后以最快的速度飛奔上樓,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重重地敲打著房門。口中像阿里巴巴一樣,反反複複小聲默念:“開門啊大白兔,快開門啊我的小蘿莉……”
  門開了。但開門的不是大白兔,而是她的合租夥伴。我以前見過她幾面,還請她和大白兔一起吃過一次飯。她自我介紹說,她是個某個報紙的時尚版編輯。
  那女孩顯然剛剛被我的敲門聲叫醒,頭發亂蓬蓬的,睡眼惺忪。見是我,問道:“啊?是你呀,你找小羅嗎?”
  “對,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雖然沒有見到大白兔,但見到她的室友,也像見到救星一樣。
  “嗯……我剛起來,早晨還睡覺呢……怎麽,她沒去上班嗎?”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
  我昏,看來問她是白問了。
  但又不甘心,說道:“她今天沒上班,手機也打不通。我挺擔心她會出什麽事情。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女孩讓開了路。我進客廳來到大白兔房間門前,她的房門鎖著。我敲了敲門,喊了她幾句,里面沒有回答。我把耳朵靠在門上傾聽,屋里沒有一絲響動。
  一種不祥的猜測籠罩在我心頭。
  “她……會不會生什麽病?”我扭頭看著跟在我身后的女孩,遲疑地問道。
  “不清楚啊,她平時挺少生病的啊。”
  “那萬一呢?”
  “不會吧……”那女孩也被我說怕了。
  “我想把門打開看看。”我說出了我的想法。
  “嗯,好吧……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做主吧。”
  見得到她的允許,我也就不客氣了,飛起一腳踹開了門。這種門,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反正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權且當一回小人吧。
  她不在房間里。
  而且,她的鋪蓋都卷了起來。
  慌忙拉開她的衣櫃,書桌的抽屜,里邊空空如也。
  卷鋪蓋,清衣櫃,就意味著走人。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屁股坐到床板上,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支煙,茫然地吸了起來。
  我的大白兔,我的小蘿莉,你到底要干什麽?難道,在我真的愛上你的時候,你卻要離我而去?你爲什麽不給我一個機會?難道我們就這樣錯過?
  大白兔的室友也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莫名其妙,隨即看出了我和大白兔之間有些微妙,說道:“奇怪了……昨晚上她還一切正常呢,怎麽說走就走了?你們倆是不是鬧別扭啦?……”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而是向她表示了感謝,匆匆辭別而去。
  發動汽車,我問自己,現在怎麽辦?
  之后,頭腦里響起一個聲音:去火車站!
  對,去西客站,抱著最后一線希望,去西客站把她追回來。或許她還在候車,或許她剛剛坐上車,我隔著車窗玻璃找到她,與她對望,留住她。
  到了西客站,查了電子示意牌,發現白天去合肥的火車只有兩趟;還有兩趟特快列車,是在北京站發車的。然后,我跟著電子指示牌的信息,到了那兩趟列車的候車廳里,一個挨一個地,翻來覆去地仔細尋找。
  但很遺憾,我跟沒頭蒼蠅一樣轉遍了候車廳的每個角落,就是尋不見她的芳蹤。
  我多渴望,在一個不經意間,看到那張可愛的小尖臉,與她四目相對,我一定當衆抱住她,大聲告訴她我愛她。
  可是,電影里常常出現的那種情景並沒有在我身上重演。
  我跑到車站廣播室,請求別人幫助我廣播一則尋人信息。我在約定地點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等到她。
  眼見一趟車快開車了,我慌忙托人幫著買了一張站台票,混進了站內。然后,隔著車窗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地尋找,尋找我的那顆珍珠。
  我從車頭走到車尾,又從車尾走回車頭。這趟車開走了,我接著又轉向另外一趟開往合肥的列車,繼續尋找。
  可是,我依然找不到她。
  列車徐徐開動,我孤獨地呆立在站台上,目送著它離去,一直到看不見……
  或許她是去了北京站,乘坐那兩趟特快列車?或許她根本就沒有走,而是換了新的租住地?
  盡管理智告訴我,她不可能乘坐那兩趟特快列車,晚上才發車,誰會一大清早就去候車?而如果是換了租住地,那麽鋪蓋爲什麽不拿走?但,我已經無法再保持理智了,而是懷著一份不甘,跑到了北京站,再次重演了那種尋找。
  我目送那兩趟列車先后離去。
  只有一個解釋:或許,她不是坐火車走的,是坐了飛機。
  大白兔就這麽走了,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給我留下。
  我知道這是我的錯,可她不給我改錯的機會。
  從北京站出來,已經晚上快十一點了。我萬念俱灰,癱在汽車座椅上呆了半天,連發動汽車的力氣都沒有。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辦。
  想來想去,沮喪地給D女挂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大白兔已經走了。
  D女聽完了我的敘述,先是很驚訝我沒找到大白兔,解釋說她見我一直沒給她電話,以爲我找到了呢。接著,她沒有跟我一樣顯示出驚慌失措,而是用平靜的口氣問:“守杰,你……真的愛她嗎?”
  “是,我愛她。”我毫不猶豫地說出這三個字,就像當年我對孫倩說出“愛”字那樣,斬釘截鐵。
  “那你就該去追回。”D女說道:“單純的女孩子,對愛情靠感覺;以往你對她冷淡,還有你跟你前妻的暧昧,讓她感覺到了傷害,就離開了你;但,要是你誠心誠意地去追求,女孩子也是容易被感動的。如果愛,你就該勇敢起來,不顧一切去追回。”
  “嗯,我是要追回。可我只知道,她老家在合肥,父親是高校老師。可哪個學校的我一點也不清楚,她說過,但我……我沒記住……”說到這里,我越發后悔與大白兔相處時的心不在焉,那時我怎麽就不上心呢?現在這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啊?簡直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哦,沒事,我知道,她告訴過我。”
  絕望中還有一線希望,我原本覺得難比登天的事情,竟然在D女這里獲得了輕而易舉的解決,甚至具體到門牌號數。真是個有心的女人!
  看來,上帝懲罰我之后,還是爲我網開一面。
  D女耐心地等我記完大白兔父母家的地址,接著叮囑我:“她是獨生子女,大學一畢業就留北京了,回去后不可能去別的地方住。你去她父母家里,一定能找到她。守杰,別磨叽了,別覺得抹不開面子。你聽過張學友的那首《如果愛》嗎?如果愛,就該勇敢地去追。”
  “嗯。”我結束了跟D女的通話,立刻返回車站買去合肥的火車票。但,第二天晚上去合肥的兩趟特快都沒票了,再問,第三天的也沒了。只有西客站發車的普快列車還有票,只得買了一張第二天下午發車的普快,只是到合肥的點不好,是淩晨到的。但我顧不得那麽多了,我一分鍾都不想耽擱。
  然后,回到家里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跟老板請了假,又跟父母撒謊說我要出差兩天。接著,我記起了D女說過的話,打開電腦,從網上下了她告訴我的那首歌,張學友的PerhapsLove《如果愛》。
  我一夜未眠。打開音響,放著那首《如果愛》,忍不住調出以前爲大白兔拍過的那些照片,還有后妻的照片,一張張交替翻閱。然后,我打印了一張大白兔的照片,帶在身上。
  
  每個人都想明白
  誰是自己生命不該錯過的真愛
  特別在午夜醒來更是會感慨
  心動埋怨還有不能釋懷
  都是因爲你觸碰了愛……

  四十六、尋找
  
  值得去贏得和被贏得是這樣一顆心:這顆心一旦贏得,可上刀山,可下火海,永遠不變,無所畏懼。
                                   ——狄更斯
  
  第二天中午,我打車去西客站。出租車走著走著,看到路邊有個花店,慌忙吩咐司機停車,買了一束玫瑰花。
  火車徐徐開出西客站,我掏出那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看。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電線杆,樹木,房屋,車輛,行人,在我眼前一閃而過,一閃而過……
  有時我會想,人生其實就是一次單程旅行。你的出生,就是你的起點,你的死亡就是你的目的地。人活著的意義,其實並不是爲了那個目的地——那里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未知的世界。
    盡管宗教把那個目的地劃分爲天堂與地獄,但既沒有人能證實,也沒有人能證僞。所有到達目的地的人,都沒有回來告訴我們這些還在旅途中的人們,那里究竟是什麽樣子。所以,我們只能去想象,懷著一種惴惴不安的心情,無奈地看著我們離終點越來越近。
  那個未知的世界並不屬于我們所有。我們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只能去幻想。而幻想,就像一縷輕煙,它可以隨意改變形狀,最后被風吹散,什麽痕迹都留不下。
  所以人活著的意義,是爲了在旅行中看到不同的風景,以及結識與你志趣相投的旅伴。正如伯恩施坦所說的那樣:運動就是一切,而目標則微不足道。
  列車呼嘯著奔馳,鐵路兩邊的大樹,一棵接一棵經過我的近旁,一閃而過,然后又被飛速抛在身后,最后從我的視野里消失,就好像一樁樁往事。
  MP4里的歌曲,也如同路邊的樹,一首接著一首,次第在我耳邊響起。
  大概是天性使然,我一直喜歡帶有憂郁感的旋律。我的MP4中所儲存的音樂,幾乎全部是這種類型的,再無其他。在我看來,所有的快樂都是膚淺和短暫的,只有憂傷才代表深沈與�久,才能真正撼動我的心弦。即使是我追求的歡樂,也是透著憂傷的歡樂。
  耳邊響起了那首名爲Tears的鋼琴曲。這琴聲把我拉回到那個冬天,我和她的初識。當時,我抽著煙,聆聽這首曲子,一邊回憶著與機關女孩的那段感情,一邊等待著這只大白兔。
  而今,這件事本身也已經變成了回憶,也在我眼前一閃而過,抛在身后,又消失掉……
  我猛然從回憶里驚醒。不,我不能失去她,我知道這就是幸福,這就是愛。以往我不懂得,不珍惜,現在我懂得了,珍惜了,我無論如何都要追回這一切,決不能讓她消失掉。以往我曾失去了給她愛的能力,讓她受傷;而如今,我要讓她知道我愛她,讓她知道她在我生命中有多重要。
  漸漸地天色已晚,車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遠處的村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黑黢黢的暮色中,仿佛黑色的天鵝絨幕布上點綴著一顆顆珍珠。
  MP4里的歌曲,又換成了那首Penelope。
  我想起后妻,中間那段女聲的吟唱,似乎是后妻鼓勵我,去尋找她所說的另一顆珍珠。
  我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臥鋪邊座上,凝望著那些閃閃發亮的燈火。它們時而像珍珠一樣璀璨,時而又像她的眼眸一樣清澈……
  我繼續沈浸在傷感的音樂里,沈浸在傷感的回憶里,沈浸在傷感的幻想中。
  又換了一首歌,是蘇聯電影《這里的黎明靜悄悄》插曲名字叫Песенка туристов《尋找》:
  
Снова идет ночь над горами сонными,層巒疊嶂沈睡在茫茫夜色里
В дымке костра светят глаза ребят.篝火熊熊人們圍坐一起
Ветер затих вместе с последней песнею, 風兒吹起風兒帶走最后的歌
Видно, ушел где-то искать тебя.吹向遠方去尋找你蹤迹
Вот бы им всем вдруг забрести нечаянно也許他們無意間來到這地方
В эти края, где ледники шумят,冰山雪川在身后嗡嗡響
В разных краях много друзей встречаю я,天南地北我和多少朋友重聚
Но почему нет среди них тебя?卻不見你究竟你在何方
Буду искать, буду в пути надеяться,萬水千山一路上我把你尋找
Пусть сотни лет вслед за тобой пройду.追隨著你直到天荒地老
Буду искать, мне ведь немного верится,我要尋找縱然知道希望渺茫
Что и тебя в дальних краях найду.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
  
  列車熄燈后,我回到臥鋪上躺了一會兒,卻怎樣都無法入眠。我知道,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到合肥了。
  離目標越近,我的心越忐忑不安。萬一她不在怎麽辦?萬一她不見我怎麽辦?
  我要去的,是一個未知的前方;我要做的,是一件我不能把握的事情。
  想到這里,我沒法再躺下去了,干脆跳下臥鋪,走到列車車廂的連接處,一邊再度打開MP4,聽那首《尋找》,一邊點燃了一支煙。
  深吸一口,透過車窗的反光,我凝視著自己在玻璃上的鏡像。
  “你很自私,你爲什麽不放過她?”鏡中人說。
  “是的,我很自私。無私的愛情我也經曆過,只利她而不利己的愛情,但你認爲那是長久的愛情嗎?我現在懂得,愛情原本是自私的,它的出發點是你真正欣賞某人,認爲和她在一起你可以享受到幸福。如果某個人,你預料到和她相處你會受到傷害,那麽你會愛她嗎?在利她的時候,我也需要利己,我追求幸福。現在,我遇到了一個值得我愛的人,我和她在一起我會幸福,我爲什麽要放棄?”
  “你真的愛她嗎?”鏡中人問我。
  “是的,我愛。”我沒有絲毫猶豫,回答道。
  “那麽,你能給她以呵護和關心,還有忠誠嗎?你能保證你不是一時的沖動,而是你打算一生遵守的諾言嗎?你能保證,你再不會傷害她,而是給她幸福嗎?你能放下以往你的那些經曆,開始一段純真的感情嗎?你能保證,從此你心里只有她一個人嗎?”鏡中人又問出了一系列的問題。
  “是的,我能,我保證。”我回答道:“我已經醫治好了我的愛無能,再一次學會了愛。”
  鏡中人沈默了,耳邊只有火車車輪在鐵軌上風馳電摩駛過時發出的“嗒嗒,嗒嗒”的巨響。
  列車忽然慢了下來,漸漸停住。一位秀氣的女列車員從休息室里出來,打開車門,然后站在車門口的站台上。我隨著她下了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又看了看站牌,原來是到了淮南站了。
  “到合肥還有幾站路?”盡管以前我陪前妻回娘家時,多次路過合肥,但那時都是乘坐特快列車去的,晚上坐車,睡一覺就到了。像今天這樣坐夜車到合肥,然后又到市內找人的情形,我還是頭次經曆。
  “下一站就是了。”女列車員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眼睛根本就沒看我。大概,她每天都要面對無數次這樣的發問,已經感到厭倦了。
  “幾點到合肥?”我印象里是淩晨三點,但怕記不準,又問了一遍。
  “三點。”列車員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複。
  聽了她的回答,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是淩晨1:25分。
  天哪,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到大白兔的家了。我更加緊張起來,又掏出一支煙來吸著。
  火車在淮南停靠得很短,一支煙沒抽完,列車員就上車關門,然后回她的小屋子睡覺去了。我隨著她上了車,依舊站在車廂連接處,看著鏡中的自己,吸煙。
  列車又徐徐開動。隨著那種“嗒嗒”聲越來越急,我的心也越跳越快,二者最后幾乎成了一個節奏。
  “快見到你的大白兔了……”鏡中人說道。
  “是啊……”
  “難道你不怕她拒絕你?”他接著問道。
  “我怕。但……我要盡最大努力去挽回她。”
  “你應該知道,有些東西是難以挽回的……”
  “是,但我必須盡力。我只有嘗試了,才知道最后的結局。”我回答道。
  “不要對感情寄予太大的期許,在這場感情中,你做的不夠好。”
  “是,所以我要改變這一切,彌補……”說到這里,我忍不住又看了看表,已經淩晨2:00了。
  “還有一個小時。”鏡中人說道。
  “嗯,一個小時。”
  “你爲什麽一定要挽回?你原本可以再去尋找一個的,你應該能找到。或許,你還能遇到更滿意,更適合你的?都說一個人一生要尋找四個人,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是你最愛的人,第三個是最愛你的人,最后一個是共度一生的人。很可惜,除了你自己,那三個人通常不是同一個人。而偏偏共度一生的人,常常既不是你最愛的,也不是最愛你的人,只是在最合適的時間出現的人。很多人朝夕相對,過了一生,卻並不是爲了愛情。”鏡中人說道。
  “理論上有這種可能。只要你不做出決定,就有可能遇到更多的選擇。但,你知道嗎?如果愛,那麽這個人會充滿你的內心,占據你的情感,你的眼中就只有她一個人了。而其他人,你根本看不到,她就是你的整個世界。而我,早已深思熟慮過了,她就是我愛著,又愛著我,並且能與我共度一生的人,她就是孫倩讓我尋找的那顆珍珠。茫茫人海中,找尋到這顆珍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找到了,我就必須珍惜。”
  “可這是假象。其他人還存在,更優秀更完美的人也存在。你不是一直很理智嗎?但我覺得你現在並不理智。你被情感左右了。我知道你們兩個見面后,你會對她海誓山盟。可是你們知道嗎?那些最動人的諾言是不可能實現的。海不會枯,石不會欄,就算會,你們也活不到那個時候。”鏡中人依舊不服氣,繼續辯駁我道。
  “你要知道,理智與情感是人性的兩面。單純有理智而沒有情感,沒有喜怒哀樂,你的生活就不會有色彩,就不會有激情,也就不會有動力。那麽,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如果那樣,人就成了恩格斯所說的,不過是蛋白質的一種存在方式,你不覺得可悲嗎?除了幸福與快樂,即使是痛苦的體驗,也是我們生存的意義。”
  鏡中人又沈默了。列車發出的“嗒嗒”聲,就像不停旋轉的時鍾。我忍不住又看了表,自言自語道:“還有半小時……”
  “你就像等待判決一樣。”鏡中人又開口了。
  “對,這是一場命運的判決。”
  “爲什麽要把自己放在被審判的地位?這不符合你以往的思維方式。我記得,你以前,總是想做別人的救世主,你從小就有這個夢想。而救世主,是宣判別人的,而不是等人來宣判自己。”鏡中人說道。
  “我終于懂得了,我不是別人的救世主。在這個充滿欲望的社會里,我們每個人都在淪陷,連我自己都需要救贖。我曾經迷失過,我戴著面具生活過,但那不是我自己。如今,我要救贖我自己的靈魂,所以我等待自己被判決。”
  “那祝你好運。”鏡中人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返回了自己的鋪位,把行李箱整理好,拿著我的玫瑰花,走向車門。
  路過列車員的小房間時,我看到那個秀氣的女列車員也醒了,正在打著哈欠伸懶腰。然后,她拿著一個小皮夾子和車門鑰匙,走出了休息室,來到車門旁,站在我的旁邊,等候火車進站。
  “你一夜沒睡啊。”她忽然問道。
  “嗯。”我很驚訝她爲什麽忽然會跟我說話,但,旋即明白了。我手里的玫瑰花告訴她,我來這里的目的不同尋常。她也是年輕的女孩子,也在憧憬著浪漫的幸福。或許,我手里的鮮花,讓她想到了她的他。
  “先把票換了吧。”她輕柔地說道。
  我把玫瑰花放在行李箱上,然后騰出手掏出臥鋪牌交給她,她把我的車票還給我。然后我看著她,把那張臥鋪牌裝進那個小皮夾子。
  “第一次到合肥嗎?”她盯著我手里的玫瑰花,問道。
  “嗯……是啊。”其實,我確實算是第一次來合肥。盡管以前陪著前妻多次在這里轉車,但全是匆匆而過,從火車站直接到長途汽車站,根本就沒在市內轉過。所以,對我而言,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
  “來這里出差還是……”顯然,她猜到我不是來出差的。
  我揚了揚手里的花,告訴她:“我來找我女朋友。”
  “哦,是嗎?”女列車員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紅暈,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她是我們安徽人?”
  “是啊。”我也微笑著回答她:“你們安徽女孩。”
  “漂亮嗎?”
  “很漂亮。”
  接著我們沈默了,她和我都凝望著窗外這座睡夢中的城市,思念著彼此心中的那個人。
  列車減緩了速度,滑行了一陣,最后停了下來。我向女列車員點了點頭,隨著潮水般的人流,走向地下通道,走向出站口。
  早春的南方,大概是剛下過雨的緣故,顯得陰冷而潮濕。當我走到出站口外邊,來到站前廣場的一霎那,撲面而來的冷風讓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我站在廣場上,一邊打量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一邊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來,看著薄薄的煙霧在濕冷的夜空中飄舞,消失……
  終于,我吐出了最后一口汙濁的煙霧。
  然后,我懷著一顆恢複了純淨的心,跨過暗夜,走向黎明。

  尾聲 Besame mucho
  2009年元月,北京,深夜,天寒地凍。
  過去的一年發生了太多事情,不僅對我個人而言是變化無常的一年,甚至對這個國家,對整個世界,2008年都讓人終生難忘。我們經曆了太多的人間悲苦,流了太多的眼淚,湧動過太多的感動、遺憾或者憤怒。
  羅素說,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對人類苦難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我一生的單純而強烈的三種感情。
  對我而言也是這樣。正是這三種感情,支配著我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夜以繼日地寫下這些文字。
  除去上班,我終日足不出戶,坐在電腦前回憶和思考,寫下我對婚姻與愛情的感悟,或者說,那些痛苦。
  我在時光的隧道中行走,推開一扇又一扇門。無聲的傾訴中,勾起靈魂深處遺失的幻想。
  可我觸摸到的,卻是破碎。
  我曾聽人說起,“回憶”這個詞的英文是nostalgia,古希臘字根是painofreturn(nost-algia),意思是說,返回過去的苦痛。
  成長就是這樣令人痛苦,每成長一步,都會有數不清的抉擇和困惑。仿佛,踏進夜色下暗湧的潮水之中,浪翻卷起來,覆蓋你的腳面,冰冷尖銳的刺痛。
  我終于開始確信,成長的痛苦,會延續整個一生。
  我沒有追回大白兔。那場意外的變故,讓她開始考慮與一名離異男人牽手的種種挑戰。她就像一片落葉,遠走了,再未返回北京。甚至,我追到合肥都未能見她一面,只見到她的父母,他們代她轉達了與我分手的決定。
  我平靜地接受了她對我的判決,我理解她。她還年輕,完全可以擁有更好的選擇。讓她面對那些錯綜複雜的關系,對她不公平。而且,在和她相處的一年里,她爲我付出的太多,而我回報給她的又太少。我擁有她時並沒有珍惜,所以付出了失去她的代價。
  我知道,她如果想直接和我談談的話,只需按一串數字即可。但她沒有,那就說明她已經不想和我說什麽了。
  盡管我渴望愛情,曾經下決心投入地愛她,但我不打算用尊嚴作爲代價,去乞求一種變了味兒的愛情。
  有時,放棄也是一種愛。
  盡管她那雙清澈的眼睛總在我的眼前浮現,但我知道,她將和當年那個機關女孩一樣,只能留在記憶中了。
  既然我已經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而無果,那麽最終需要做的,是選擇離開。這一場人生旅行,風景不停出現,再消失。我看到此消彼長,又看到此起彼伏,是因爲一直在前進。
  生活擁有能夠不斷開始的可能性,放棄與離開,是爲了完成這場更好的一往無前。
  前妻一直沒有再嫁。她說過,在婷婷長大之前不會考慮改嫁問題,她的家里隨時歡迎我回去。她終日看弟子規,學佛理,看心靈成長的書籍。她變得越來越干練,越來越有教養,越來越有責任感。但我不能太靠近她,只要我接近她三天,她就會發生顯而易見的退化,我不得不跟她保持一定距離。
  不過,經曆了這一切,我們還是有所成長。我和她達成了一個共識:我們兩人都要竭盡全力,爲婷婷的成長創造一切便利條件。我們的關系反而有所緩解,大家都心平氣和、盡心盡力彌補孩子心靈的創傷,爲孩子創造更好的成長環境。
  我也常給她一些幫助和建議。但這種關系的出發點是作爲親戚或朋友,而不是夫妻。如果她一意孤行,我也不會像婚內那樣氣惱,而是悉聽尊便。那些氣也好,惱也罷,其實都是源自對那個人寄予過太高的希望,卻失落;還有對她太多的牽挂。一旦這希望、這牽挂不複存在,也就沒什麽氣惱了,只有爲人父母的責任和義務。
  地震波及到D女的家鄉。萬幸的是,她全家安然無恙。
  A女曾跟我聯系過幾次,想重新開始。我知道,她至今未能找到屬于她的那棵樹。但很遺憾,我早已確認我不是她的樹。
  我再未聽到過B女、H女的任何消息。這類女人,不聯系也罷。
  強子前妻在孫行長出事后也找過強子,想挽回婚姻。可強子對她的愛已死,再不能複生。
  G女和強子在我的介紹下相識,目前處得不錯。但會不會走入婚姻,很難說。
  建國和小周的孩子已經兩歲了,他是位好父親、好丈夫。我和軍子保守著他曾嫖娼的秘密,我們都快忘了這件事兒了。
  軍子跟很多房地産商一樣,終日愁眉不展,盼望著這場經濟嚴冬早點兒過去。
  我仍然孑然一身,落葉般遊離于芸芸衆生,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我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殼里,每天與無數人擦肩而過,卻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我不對任何人抱有希望,懶于和任何人言及內心。因爲我知道,那些希望的最終結果,就是一場新的傷害。甚至,對父母、兄長,我都不願再多談什麽。
  我也曾遇到過令我微微動心的人,但很遺憾,這只是死水微瀾,轉瞬即歸平靜。我知道,我這一生,大概不會再愛上什麽人了。
  人們總是試圖描繪愛情,亦試圖得到愛情。可我發現愛情實際上太奢侈了,它需要以溫暖爲基調,才可以綻放出驕傲美麗的花兒。而溫暖呢?溫暖卻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體現。
  愛情不僅帶來溫暖,還帶來冷和痛。每投入地愛一次,你就可能被傷害一次。往往愛的越深,受傷越重。
  一切期望,一切憧憬,最終不過一場夢;一切努力,一切犧牲,結果還是一場空。
  我累了,倦了,更怕了。我不想再與愛情有任何瓜葛,情願做個冷面人,心懷一潭死水。雖談不上幸福,但至少避免了痛苦。我不願任何人、任何事打擾我內心的甯靜。甚至奧運會時滿天絢麗的焰火,都無法吸引我擡頭往天上看一眼。
  唯有在孫倩墓前,我才能打開心扉。我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去看她,對她連綿不斷地傾訴。她是我忠實的聽衆,卻沈默不語。我和她,雖陰陽相隔,可靈魂近在咫尺。只有她理解我,只有她欣賞我,只有她懂得我。
  夜深人靜時,我也常常想起E女,想起她微卷的長睫毛,想起我們相處的最后一夜,想起離別時的最后一瞥。
  我常常到亮馬河邊的那間咖啡廳,要上一杯咖啡,請老板放那首Besame mucho,靜靜地回味當年激情綻放的瞬間。
  她曾點燃了我的激情之火。可她走了,這激情也熄滅了。在思念她的時候,我總是會打開電腦音響,反複放一首歌——許茹芸的《日光機場》。
    天一亮的機場,含著冰的眼眶
    日光太溫暖,一碰溶化淚兩行
    沒有根的飄蕩,孤單已難計算
    絕望,莫非是愛你最后的答案
    從云端到路上,從糾纏到離散
    有緣太短暫,比無緣還慘
    從昨天到今天,從今天到明天
    時間原來是欺騙
    剪一段日光,解愛情的霜
    讓我窩在你的胸膛埋葬我的臉
    留一段日光,在黑夜里流浪
    任隨思念時光倒轉,再愛你一場
  每當聽到這首歌,我的眼前總能浮現出一個不曾目睹的場景:在飛向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航班上,她靜靜凝視著舷窗外潔白的云朵,眺望著一望無際的浩瀚碧波。伴著這首歌,晶瑩的淚花穿過她長長的睫毛,劃過她清秀的臉頰,滴落于那顆水晶之心……
  寫累了。我點了支煙走到窗前,推開那扇窗,欣賞萬家燈火的景色。一個冬天沒有下雪,空氣干燥而寒冷,卻又很清新。
  雅軒,此時此刻,你生活得還好嗎?
    Besame, besame mucho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ultima vez
    Besame, besame mucho
    Que tengo miedo perderte……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自從與E女分手,我就把鈴音調成了Besame mucho。
  “這麽晚了,誰的電話?”我納悶地從書房走到客廳,從茶幾上拿起手機接聽。順眼一看,是個奇怪的號碼。
  “喂,您好。”我例行公事地問候。
  電話里一陣沈默,但里邊似乎有喘息聲。
  “喂,您好,哪位?”我重複了一遍,等對方開口。
  “守杰,是你嗎?”一個女聲響起。
  “啊?是。”我心中一顫,暗想:“怎麽可能?”
  “聽出我是誰了嗎?”
  天哪!怎麽會是她?那個讓我刻骨銘心的人!
  我半信半疑:“雅軒?”
  “嗯,是我。”
  “啊?真是你嗎?”
  “嗯。你還沒忘記我?”
  “那怎麽會忘?那怎麽會!”
  “嗯,你……你過得好嗎?”
  “我……還那樣兒。你呢?”
  “還沒成家嗎?”
  “沒,沒有。你呢?你怎麽樣?”
  “我……我也挺好。”
  “哦……”
  話到這里,我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了。
  “我離婚了。”她說。
  “什麽?”我錯愕地問。
  “我離婚了。”
  “離婚了?”
  “嗯。”
  “這……爲什麽?”
  “這一年多,發生了很多事兒,以后再跟你詳細說吧。”
  “哦,好,好。”
  又一陣沈默。人在被極度震撼的時候,往往不能及時做出反應。
  我拼命轉動腦筋想找到一個話題,可找不到。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你……”
  “我準備回國。”她說。
  “回國?”
  “嗯。”
  “真的?”
  “真的。”
  “那……那,什麽時候?”
  “明天的票,坐馬航的班機,經南非和馬來西亞到北京。”
  “啊,太好了太好了!我去接你,我去接你!”我熱切作答。
  一連串震驚過后,我仿佛在暗夜中看到一縷曙光。雅軒,你曾挽救過我一次,現在你又挽救了我第二次。第一次或許還能叫做偶然,第二次就只能是命里注定了。
  對話到這里,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等一下給你打,孩子醒了,我給他喂點兒奶。”
  “給孩子喂奶?”我驚詫地追問了一句,卻沒聽到回答。
  十多分鍾后,電話再次響起。
  “你喂孩子奶?”
  “嗯。”
  “你和你老公,哦,不,前夫……有孩子了?”
  她沈默了一下,說:“是你的。”
  “我的?”我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嗯,你的。”
  “你是說……”
  “對。”
  “天!”
  一連串的驚訝,讓我懷疑是不是在做夢?使勁擠了擠眼睛,咬了咬嘴唇,才確認這不是夢。
  努力讓狂跳的心平靜下來,我又核實了一遍:“真的嗎?”
  “真的。”
  “那……那,是……是男孩女孩?”因爲激動,我舉著手機的手抖動不已,說話也有些口吃。
  “是個兒子。”
  “多大了?”
  “七個月。”
  “啊……太好了,太好了。”我禁不住熱淚湧動,問道,“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雅軒,你,你沒騙我吧?”
  “是真的,你的兒子……”她也開始抽泣。
  “那、那他像,像我嗎?”
  “像,特像……”
  兩天后。我和大哥來到首都機場航站樓,翹首以待。眼見到港時刻已過,航班還未抵達。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踱來踱去,一遍遍看表。兩枚金色的橡葉,在袖口上閃閃發亮。
  “哥,你說,她們……她們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怎麽會?人家不是通知了嘛,延誤半小時。”大哥寬慰我道。
  “可、可半小時馬上要過了啊……”
  “沒事兒,這不還沒到嗎?守杰,沈住氣。”
  “嗯。”
  大哥的寬慰讓我稍稍安心。爲緩和緊張情緒,我掏出耳機聽音樂。選來選去,最終選擇了那首 Besame mucho。
    Besame, besame mucho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ultima vez
    Besame, besame mucho
    Que tengo miedo perderte……
  伴隨這纏綿的旋律,回味著與你的偶遇;激情似焰火般綻放,照亮我淒暗的心底。經曆過傷痛的別離,又迎來重逢的驚喜;慨歎人生的無常,祈盼再次相聚。本已一潭死水的心,湧動出澎湃的潮汐;落滿塵埃的雙眸,又燃起明亮的火炬。不堪這焦慮的等待,我發出沈重的喘息。這漫長的半個小時啊,仿佛整整一個世紀。
  終于,我看到一架波音747向這座廊橋滑行。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直到停穩,才眨了一下眼,長長松了口氣。
  艙門打開,一張張陌生的臉在眼前閃現:中國的,外國的,美麗的,普通的,淡定的,浮躁的,快樂的,悲傷的,輕松的,凝重的,幸福的,苦悶的……
  這些面孔從我面前次第飄過,卻不見那令我刻骨銘心的長睫毛。
  親愛的,你在哪里?
  終于,在所有乘客都離開了艙門后,我看到了推著童車的她,在兩位空姐的幫助下走上廊橋。
  她挽著高高的發髻,看上去野性而高貴;她性感的脖頸上,佩戴著那條水晶項鏈;她胸前那顆晶瑩的心,正散發出純潔的光。
  望到我,那憂傷的長睫毛微微向上一挑,流露出一絲慘淡、疲憊卻幸福的笑容。
  我鼻子一酸,艱難地朝她擠出一個微笑。然后,我走上廊橋,顫抖著,伸出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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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12-28 04: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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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 | 2014-12-28 12:5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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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moryman
公爵 | 2015-1-1 09:44:47

由衷感謝樓主大大辛苦無私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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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5-1-6 23:55:42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樓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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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 | 2015-3-28 09:5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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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scafe109
伯爵 | 2015-7-7 16:5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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