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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zon47
男爵 | 2008-10-12 02:55:13

叫我第一名---風光
高中時,因為他的出現害她從第一名掉到第二名,
畢業後,因為他的無心使她沒有獎學金可念大學,
本以為這輩子絕不會再見到這衰神,
豈料十年後,他竟頂著副總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
還聽信小道流言,誤會她跟業務部經理大搞曖昧關係,
百口莫辯的她,一氣之下乾脆讓他誤會到底,
沒想到他竟使出“加班策略”阻撓她和“乾爹”吃飯見面,
結果害她忙到因急性胃炎被送進醫院,
只是兩人的關係明明是死對頭,
那傢伙為什麼像吃錯藥似的,整天守在她的病床邊,
還說為了他的未來著想,
要將她緊綁在身邊好好照顧……


第一章   

  「唉,又是第二名啊……」

  圓亮的明眸望著學校佈告欄,眸光帶著一絲抑鬱,這次全校模擬考,她又考了第二名,明明是優異的成績,卻令她高興不起來。

  握緊小小的拳頭,紅潤小嘴呼出一大口氣,舒亦庭幾乎是以敵視的眼神,瞪著成績排行榜上,那個老堵在她前頭的名字。

  「可惡,他不是轉學生嗎?幹麼一來就搶走人家全校第一名的位置?這樣人家要怎麼回家跟媽說啦!」不過大勢已定,她再怎麼不服也只能原地跺腳。

  那個轉學生是幾個月前轉到她就讀的虹橋高中的,沒想到他第一次模擬考就考了全校第一,把向來獨佔鰲頭的她硬生生擠下一個名次,原本以為這只是個意外,但經歷了第一次期中考、第一次模擬考、第二次期中考、第二次模擬考後……

  她確定那傢伙是個變態。

  要不然怎麼會有人腦袋好成那副德行?

  不不不,她馬上又推翻自己的想法,耳下三公分的清秀短髮,隨著猛烈搖頭的舉動飛揚。那個轉學生肯定是沒事就偷讀書,大家開朝會時偷讀;大家上體育課時偷讀、大概就連晚上大家睡覺時,他也開夜車偷讀。

  長期下來,他大概已操得面黃肌瘦,不僅掛著一副厚重眼鏡,頭髮淩亂得像稻草,書包的背帶一定也拉得很長,�頭擺著十幾本厚重的參考書,背在肩上時會因為慣性而傾向一邊,壓得他走路歪歪斜斜,連坐公車時也是歪著身子在背誦手上的英文單字卡。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她壞心眼地猜想那位轉學生的模樣,她還聽說轉學生的母親是新任家長會長,校長和老師也因為他的好成績而偏愛他,所以一遇到考試,那些師長們一定會……

  哎呀!她忍不住又跺腳,算了算了,明明就是自己差了他幾分,她不應該惡劣地揣測老師們會放水。

  望著榜首幾乎滿分的成績,她心想下次一定要打敗他!舒亦庭的胸中重新燃起雄心壯志,纖瘦的身軀一轉,用一臉擋我者死的表情,踏著大步離開。

  走沒幾步,她停下來回首一瞧,同時在心中撂下狠話——三年四班的傅書緯,你等著認輸吧!

  ***                   ***                   ***

  放學回家後,舒亦庭先進房放下書包,再快步到廚房洗米煮飯,然後系上圍裙,打開冰箱挑選晚餐要吃的青菜和肉類,拿到流理臺上洗洗切切。

  正忙得不亦樂乎時,舒母略帶尖細的嗓音忽然從廚房門口飄來,

  「小庭,媽去載你弟弟下課,記得今天要炒沙茶牛肉,你弟弟愛吃。」

  「媽。」她放下手中的菜刀,在圍裙上擦幹手,三步並兩步跑到舒母面前,遲疑地道:「弟弟早上說……請你不要去載他,他都念國二了,你每次都去校門口等他,他會被同學取笑。」

  「你說什麼?!」舒母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懷疑的音調瞬間上揚,「你知不知道從他們學校走路回家要三十分鐘?亦揚怎麼可能那麼說?你又在造謠了!」

  「我沒有造謠,這真的是弟弟出門前交代我的。」她縮著脖子,被母親尖銳的問句剌得有些瑟縮。她以前也念那所國中,當然知道路程有多遠,可就沒看母親來載過她半次。

  「你胡說還不認錯!」舒母的指尖重重地往女兒的額上戳去,令她倒退兩步,瞪著這個老看不順眼的女兒,她開口罵道:「真是會被你氣死,我知道你一直嫉妒亦揚,他成績好又討人喜歡,哪像你這丫頭孤僻又惹人嫌。」

  「真的是弟弟說的嘛!」舒亦庭理直氣壯的辯解,在母親淩厲的目光下變為囁嚅,「而且人家成績也很好,幹麼嫉妒亦揚……」

  「你什麼時候成績好了?」壓根沒關心過女兒成績的舒母懷疑的眯起眼。

  「人家這次模擬考是全校第二名呢!老師說我只要維持這個成績,要考上公立大學不是問題。」雖然離自己的理想還差一點,但這至少是能夠拿來獻寶的成績。

  「第二名?哼!」全校第二又如何?還不是個賠錢貨。「我看你一畢業就快點出社會工作吧!還考什麼大學。」

  「可是我想念大學。」難得反抗的人兒,對於升學這件事有站莫大的堅持。

  「你是塊什麼料我還不清楚?我看大學你是別妄想了,趕快出社會工作至少還可以有錢讓你弟以後能出國念書知不知道?」

  「我可以半工半讀,不用你出錢的……」舒亦庭焦急地拉住母親,再次強調她想升學的決心。

  此時卻傳來開門聲打斷她的話,而舒母臉上嫌惡的表情乍然轉喜。

  「亦揚,你回來了。」她笑著迎上放學回來的寶貝兒子。「不好意思,媽媽沒去接你,都是你姐姐浪費我的時間。」

  正值叛逆期的舒亦揚皺起眉,覺得母親偏心的言語有些剌耳。「是我要她跟你說今天不用來接我的。對了,你以後也都不用來了,我自己會回家。」

  「啊?這樣啊……」舒母難堪地笑了笑,接著轉頭沒好氣地指使女兒,「還不快去煮菜?你弟弟肚子一定餓了。」

  「可是我話還沒說完,我想要考大學……」才說到一半,她的話又被截斷。

  「跟你說你高中念完就算了你聽不懂嗎?反正我不會讓你去念大學,你死了這條心吧!」舒母不耐煩地朝她揮手。

  一旁的舒亦揚聽不下去,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麼姐不能念大學?」

  面向兒子時,舒母緩下臉色,「她要賺錢讓你出國讀書啊,哪有那麼多時間讓她去讀大學。」

  「以後若要出國,我自己會賺錢,不必犧牲姐姐的學業。」他沉下臉,隱隱露出怒氣。

  他明白父親死後,母親儼然將他當成唯一的依靠,因此才會什麼事都把他的利益擺在最前面,但對於她越來越嚴重的偏袒,卻只令他感到越加氣悶而已。

  因為他愛母親也愛姐姐,他不想要這樣偏頗的關愛。

  「這……」望著表情顯然不快的兒子,再瞄向一臉委屈的女兒,舒母終於讓步,「行了行了,只要你能拿到全校第一名,我就考慮讓你去考大學。」

  舒亦庭聞言高興得幾乎想轉圈,晶瑩的眸子也迸出光采,「謝謝媽,學費我自己會想辦法,還有……」她向弟弟眨了眨眼,換來他一個無奈的笑。

  「我等一下去炒一盤全天下最好吃的沙茶牛肉給弟弟吃。」

  ***                   ***                   ***

  虹橋高中在鎮上算是間升學率數一數二的學校,雖然男女合班,校風卻嚴謹古板,學生皆穿著學校統一製作的制服與黑皮鞋,因此若有哪位同學穿的是特別訂做的制服,那肯定非富即貴,絕對是學校�的特權階級。

  此時中午十二點的下課撞聲響起,一群饑餓的高中生如蝗蟲般湧入福利社,舒亦庭與死黨江水藍拎著好不容易搶到的紅豆麵包與牛奶擠出人潮,信步走向操場旁的看臺,一邊看著暖陽下打籃球的同學們,一邊吃著午餐。

  江水藍秀氣地咬了一口麵包,她人如其名,溫柔似水,動作也端莊秀氣,和清麗率直的舒亦庭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而她身上的訂做制服和線條分明的百褶裙,說明了她不凡的身家。

  千金小姐和平凡女孩,這兩個身分上看似距離遙遠的人,卻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啊!還是好餓。」三兩下解決完紅豆麵包,舒亦庭意猶未盡地喝著牛奶。

  「對了,還沒恭喜你又榜上有名。」江水藍慢慢啃著還剩一半的麵包,不帶絲毫嫉妒地讚美。「這次還是第二名吧?好可惜,只差第一名一點點。」

  「說到這個我就不服氣!」舒亦庭將牛奶盒壓扁,和麵包袋一起空投進垃圾筒,「那個第一名,叫什麼……傅書緯的,簡直是怪物,哪有人每次都考這麼好的,有幾次還差點滿分呢!」

  「他從小就很厲害啊!」江水藍因好友的話輕笑出聲,「我也懷疑過他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運作的。」

  從這句話聽出了端倪,她好奇地問:「你跟他很熟?」

  「也沒有很熟啦!以前曾念同一所國中,他家和我家也有些交情,偶爾會來作客,所以就知道他這個人。」

  嘿,知已知彼的機會來了,舒亦庭靈活的圓眸一溜,「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水藍偏著頭思忖,「他從國中時就一直是全校第一名,還當上糾察隊長。有幾次他和他爸媽到我家吃飯時,他也表現得很有禮貌,我爸還曾經誇讚他有大將之風,是個人才呢。」

  那是客套話吧?她皺皺鼻頭,「那他長什麼樣子?」

  既然他那麼優秀,至少外表也要像只恐龍,才不會讓人埋怨上天不公平。

  「挺帥的啊!」這次江水藍連猶豫都沒有就開口回答,「他滿符合一般人對白馬王子的印象,又高又帥,成績和體育都是一級棒。」

  「停!」才想埋怨上天,一道雷馬上打下來,轟得舒亦庭差點翻白眼,「他真有這麼好?沒有千度近視?沒有鳥窩頭?沒有背著超重書包,然後走路歪歪斜斜的?」

  「沒有啦!」她因好友的話笑彎了眉眼,「傅書緯可是我們國中很多同學和學弟妹的偶像,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可惡啊!」霍地站起身,舒亦庭握緊雙手,「我不相信,哪有人那麼完美,我要去確認看看!」

  話聲未完,人已跑得老遠,江水藍邊笑歎她的好強,邊拍拍裙擺,收拾好才吃一半的午餐,小跑步追過去。

  ***                   ***                   ***

  一道纖細的人影在三年四班的教室外慢慢的晃過去,過了幾秒鐘,又從另一頭晃回來,就這麼來來回回,已經不知走了幾趟。

  「喂!這位同學,你一直在我們班外面走來走去做什麼?」鴨子般低啞的聲音從舒亦庭身後一響,害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她,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呃……我……」回頭看見一個白胖加上滿臉豆花的男同學,她心虛地反駁,「我沒有走來走去啊……」

  「明明就有,我坐在窗戶邊看你經過好多次了。」胖同學更加質疑,「而且你還鬼鬼祟祟地直往我們教室�看。」

  我只是在看誰長得像博書緯嘛!她垂下眼簾,左右手不停交握,現在才後悔自己的衝動已經太遲了,她這會兒只想找個藉口化解心�的緊張。

  遠遠看到好友被逮個正著的江水藍,急忙走上前,細聲細氣地為她解釋,「我們是想找傅書緯。」

  「傅書緯?」胖同學仍舊盯著「嫌疑犯」,但語氣已從質疑變為曖昧,「找我們班長啊!你哪一班的?叫什麼名字?」

  「我是……」

  「她是十五班的舒亦庭啦!」另一個在窗邊看熱鬧的男同學,突然高聲替她回答,吸引更多人過來湊熱鬧。

  「舒亦庭啊……那個全校第二名?」賊賊地笑了笑,胖同學自以為是地揣測,「幹麼?你找我們班長,難道是想送情書?」說完還附帶一聲狼嗥。

  「不是你說的那樣!」舒亦庭急急否認,「我找他是……我是想……」話聲一頓,難道她能在傅書緯所屬的一干人馬前,承認自己是來刺探敵情的嗎?

  她的欲言又止,把眾人的思考帶到更離譜的境界。

  「不要裝了啦!暗戀我們班長的人那麼多,不差你一個。」

  「就是嘛!你大方承認,我們就幫你叫人。」

  「真沒想到第二名會煞到我們班的第一名。」

  這下連一向�靜的江水藍都緊張起來,早知道她就不該說出她們是來找傅書緯的,要不然也不會害得好友如此尷尬。「她真的不是為那種事來找傅書緯,她只是……」

  「你們別亂開玩笑!」

  一個低沉徐緩的聲音在眾人背後出現,仿佛一道佛光拯救了舒亦庭,她略帶感激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所有人立刻讓出一條路,迎接佛祖……不,是白馬王子翩然到來。

  傅書緯,果如江水藍所形容的那樣俊秀及挺拔,平靜的眼神中則帶了抹溫柔,連聲音都沉沉的,像深海似地令人不禁沉溺。

  「你找我嗎?舒同學。」

  不過迷惑只有一瞬間,好勝的舒亦庭在聲波到達耳廓時立即清醒,「對,我找你。」

  雖不解對方不馴的目光是為何,傅書緯仍微笑地問:「有什麼事嗎?」

  「我……」相對於自己的狼狽,他這副好整以暇的德行簡直欠扁!她心�所有好戰的因數霎時被喚起,深吸口氣,在腹中蓄積足夠的勇氣後,她沒頭沒腦地在大家面前豁出去。

  「我是來宣戰的!」

  「宣戰?」向來波瀾不興的他,這下被挑起了興趣。

  「沒錯。」她用力點頭,「我要向你挑戰,下次模擬考的成績,我一定會贏過你,變成全校第一名!」

  嘩——

  她的言論引起一陣騷動,卻沒有人譏笑她,畢竟她的成績也是全校數一數二的。

  江水藍的反應則是倒抽口氣,猛扯好友的衣袖,不解這出鬧劇怎會完全失控。

  「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所以你不必特地向我挑戰。」深邃的眼瞳內閃過一絲光芒,傅書緯依然回以平靜的語調。

  她也是萬不得已啊!大腦沒有嘴巴快,心�還在想,口中就什麼都說出來了,況且她原本只是想偷偷瞧一眼對手的長相,結果被逼上梁山,那她當然只能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反正……反正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我要走了。」理智漸漸回籠後,舒亦庭感到有些赧然,下一秒她突然一把抓起好友的手,轉身就跑。

  要後悔等她冷靜下來再說吧!

  「班長,那個……」一旁的群眾對她去如疾風的身手有些傻眼,所有的目光一致望向被丟下的事主。

  傅書緯淡淡一笑,手瀟灑地一擺,若無其事的轉身回教室,心�仍為這一場有趣的對立而莞爾。

  「舒亦庭嗎?沒想到第二名的你竟然如此可愛。」

  ***                   ***                   ***

  「啊!我死了啦!我是豬、我是笨蛋,小藍,你快拿刀把我砍死啦!」

  放學後走在回家的路上,舒亦庭仍捧著頭懊悔不已,中午那場鬧劇經過半天的宣傳,幾乎全校都知道了,慶倖的是老師們認為這是良性競爭,因此並末責怪。

  「誰叫你要那麼衝動。」江水藍撫撫額角,「你不是只去瞧瞧傅書緯的長相嗎?怎麼變成宣戰了?」

  「我也不知道啊!就……就看到他一副老神在在的跩樣,我突然覺得很不爽,結果……結果你也看到啦!」她一臉無辜。

  「你這個性若不改改,以後一定完蛋。」江水藍沒轍地搖頭,「現在只能靠你自己多用功啦。」

  「嗯。」既然都宣戰了,那就力拚到底吧!她把方才的沮喪丟到一邊,原地替自己喊了三聲加油後,笑著對好友道:「今天我弟要補習,我媽去上班,我不用趕回家煮飯,我們到楊媽的店吃蛋糕補充元氣好嗎?」

  楊媽的店是一間溫馨的咖啡館,因為開在不起眼的小巷,故取名為「小巷咖啡館」。自從某次好奇嘗了�頭的起士蛋糕,舒亦庭和江水藍立即迷上那濃郁的滋味,後來只要有機會她們便會往那兒跑,時間一久和老闆娘楊媽就成為忘年之交。

  不過經濟拮据的舒亦庭不可能常花這種非必要的支出,而她也拒絕讓江水藍請客,最後楊媽知道她的情況,便主動提議她以勞力換取食物,每吃一塊蛋糕就幫忙端半個小時的盤子。

  江水藍笑著點點頭,兩人加快了步伐。

  「鈴鈴鈴——」

  推開爬滿藤蔓的門,清脆的風鈴聲隨之響起,兩個妙齡少女走進楊媽的店,櫃檯前笑意盈盈的中年婦女,一句歡迎光臨才說到一半,其中一個少女早已自動自發地走到櫃檯後穿妥圍裙。

  「楊媽,我又來『以工代賑』了。」舒亦庭朝氣十足的聲音逗笑了所有人,包含幾名熟識的常客。

  「先別忙,剛放學一定餓了,先吃蛋糕吧。」楊媽笑著將她拉到吧台和江水藍坐在一起,跟著放了兩塊起司蛋糕和一壺熱桔茶。

  奶黃的蛋糕色澤和巧克力醬的盤飾豐富了視覺,再配上桔茶清爽甘甜的香氣,兩個女孩馬上興高采烈地大快朵頤起來,席間江水藍淺笑著將舒亦庭今天發生的糗事全盤抖出,讓在場諸人笑得東倒西歪。

  「我想小庭應該沒問題,她那麼驄明,功課又那麼好。」楊媽比較善良,和藹地安慰兩句,不像其他人只顧著笑。

  「我也一直告訴我自己,絕對會打敗他。」舒亦庭做了個鬼臉,她知道這些笑她的人沒有嘲諷之意,因此也就由他們去笑。「而且我媽還說,如果我考全校第一名,她就讓我去考大學,所以這次我一定要成功。」

  「哦?****願意讓你去考大學了?真是太好了!」楊媽知道舒母是個相當重男輕女的母親,因此常常替舒亦庭感到心疼,現在得知她的求學之路沒有遭到腰斬,不禁為她高興。

  「好了,我吃完了。」她伶俐地收拾好自己的桌面,接著走到櫃檯後開始清洗杯盤,再拿起乾淨的抹布勤快地擦拭店�的桌面,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

  方才笑聲洋溢的咖啡館此時又慢慢恢復靜謐,橘紅的夕照、滿溢的咖啡香、和善的人們,和間歇傳來的低聲調笑,讓這�就像被忙碌都市遺忘的世外桃源。

  不一會兒,一陣風鈴聲響起,正低頭擦著咖啡杯的舒亦庭,立刻精神十足地喊了聲歡迎光臨,她抬頭一看,迎上一個背光的頎長身影,雖看不清楚長相,但他好像穿著虹橋高中的男生制服。

  咦?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她隨即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這咖啡館就在學校附近。待楊媽將男同學帶好位,她便為他倒了杯水並遞上菜單,這時她才注意到這位打從坐下後低頭看書的男同學,看的似乎是英文小說。

  「請問要點什麼餐?」他還真有水準,像這種滿頁都是豆芽菜的書,若非考試需要,她根本連翻都不想翻。

  在她兀自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似曾相識的低沉聲音忽然劃過她的耳際。

  「舒同學,你在這�打工?」抬起頭的男同學,正是帶著淡淡笑容的傅書緯。

  「咦?是你?!」拔尖的聲音一下子控制不住,舒亦庭忍不住驚叫起來。

  霎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拉過去,櫃檯前的江水藍見狀靠近楊媽低聲說了幾句,而櫃檯邊方圓兩公尺的人則都帶著一臉興味,準備觀賞好戲。

  「你、你、你怎麼會來這�?」這時候見到他,舒亦庭仍免不了有一種糗斃了的感覺。

  「我來吃飯啊,很奇怪嗎?」一見她豐富的表情,博書緯的唇角不禁揚得更高。「倒是你,怎麼會在這兒打工?校規好像不允許吧?」

  「我才不是打工,我只是來幫忙!」其實他的笑容沒有惡意,但她就是認定了他跩。「倒是你,今天才接受我的挑戰,居然有空在外頭閑晃,還不快回家偷讀書。」

  偷讀書?傅書緯眼都笑眯了,揚了揚手中的書,「我何必偷讀書,我一向光明正大的讀。」

  「你那又不是課本,也不是參考書。」粉頰因生氣而鼓起,她總覺得他就算是帥笑容還是很礙眼。

  「這是原文偵探小說,不是只有念課本或參考書才叫讀書,偶爾看一些英文的課外讀物,不僅內容有趣,還可以順便練習外語,一舉數得。」他好心地將書遞給她看。

  好奇地接過手,她才翻幾頁就有頭昏眼花的感覺,更別說有好多她不認識的單字。「我才不想看這個。」越來越感受到自己和他程度上的差距,她不甘心地又把書還給他。

  見她滿是不服的神色,傅書緯忍不住笑著逗她,「看不懂嗎?或許這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別吧!」

  「差你的大頭啦!誰說我看不懂?」這句話直接踩中她的地雷,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氣得將紅撲撲的臉蛋逼近他。「幹麼說得好像我差你很多的樣子?」

  「你真的很可愛。」他笑著戳戳她鼓起的腮幫子,感受指尖傳來的柔細感。

  他……他在做什麼?轟地一聲臉更紅了,舒亦庭發現他的賊手正在偷摸她,連忙退了一大步,差點撞到後頭的桌子。

  「你你你……不要亂說話啦!」可愛?!他還是第一個這麼說她的人,她覺得雙頰快因他的觸碰而燃燒起來。

  但傅書緯都還沒開口,櫃檯前看熱鬧的觀眾已按捺不住替他說話,「小庭,人家小帥哥是在幫你呢!怎麼會是亂說話?」

  意識到還有旁人在場,舒亦庭的羞澀一下沖到最高點,這輩子最丟臉的大概就屬今天了。「他、他才不是幫我哩!你們都沒看到他在欺負我嗎?」

  「明明只有你凶巴巴的,人家小帥哥可是從頭到尾都很和氣。」楊媽忍不住站出來講句公道話。

  這下她真是冤到底了,都是他害的,舒亦庭悄悄睨他一眼,低聲道:「討厭,不要跟你說話了。」接著轉為面無表情,公事公辦地問:「這位客人,請問你到底要點什麼?」

  不是不跟他說話嗎?覺得自己也很無辜的傅書緯,壓抑住傾巢而出的笑意開口,「A餐,謝謝。」

  「苦瓜汁和苜蓿芽三明治嗎?馬上為您送來。」趁沒人看到時,她偷偷朝他吐舌做了個大鬼臉,並逕自替他點了自個兒覺得最難吃的東西。

  不過傅書緯完全不在意她的小算計,「苦瓜富含維他命B、C,苜蓿芽則有充足的膳食纖維,這是你怕我讀書太辛苦,特別為我準備的功能表嗎?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這麼關心我。」

  「關心你……」個頭:一手捂住差點破口而出的高聲叫駡,眾目睽睽之下,她硬是吞下這口怨氣,填好菜單後馬上轉身離去,但腦子�仍不甘地想著——

  苦瓜汁一定要給他越苦越好、越苦越好。

  而一道帶笑的溫和目光,卻一直跟著她的背影,久久不離。


第二章   

  大好的星期天,舒亦庭抱著一疊厚重的參考書和數學考卷,來到學校�的小涼亭,下定決心奮發向上,一定要打敗那個跩不拉嘰的第一名。

  關於文史科目,她自認有相當把握,但一遇到數學她就力不從心,以往幾次考試,她都是靠死背題型套數字來硬撐,會拿到好成績,只能算她運氣好抓題抓得准,但她也瞭解沒有天天過年那樣的好事,只要考題出得靈活些,搞不好連全校第二名她都保不住。

  由於下次的模擬考是全國性的,學校還特地為此要頒獎給全校總成績前三名,所以她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只要讓她贏這一次,在全校師生面前接過第一名的獎狀,就什麼恥辱都洗雪了啊!

  呼——呼——

  冷風吹來,吹醒了正異想天開的腦袋,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雖然春天仍帶著涼意,但她寧可坐在外頭邊看風景邊讀書,也不想待在圖書館�綁手綁腳,連說話都不能大聲。

  在心�給自己一個愛的鼓勵後,她開始埋頭研究數學考卷的內容,一題題的幾何、三角函數、代數等問題弄得她暈頭轉向,但她仍咬緊牙根,誓死要搞清楚這些鬼題目到底要怎麼解。

  「正弦的四次方0減掉……這�好像要套和差化積的公式……還是積化和差?咦!怎麼答案差這麼多?」

  舒亦庭絞盡腦汁,橡皮擦都快將考卷擦破了,卻總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一堆公式和符號弄得她的頭越來越大。

  「不行,我一定要學會,絕對要贏過傅書緯那個怪腳!先換一題好了,X平方減掉余弦……有公根?什麼啊?怎麼算不出來?很好,既然我算不出來,傅書緯應該也差不多。」

  「這�要設公根為A,然後代入公式,得到二元二次的聯立方程式,接下來答案就出來了。」

  她的身旁莫名冒出解答的天音。

  「對對對,說的好,代入公式……耶!算出來了!咦?誰在說話?」在數學中溺水的舒亦庭反應遲頓,這時才呆呆地抬頭望向身旁的陰影。

  嚇!傅書緯那傢伙什麼時候站在這時的?

  這下她完全傻住,已不知該怎麼回應。方才算不出數學時,她還自言自語地把他當成假想敵,現在那副蠢樣被逮個正著,她不論用什麼字眼都不足以形容自己的丟臉。

  與幾乎要成為鬥雞眼的她對視,再加上那張得大大的粉唇,傅書緯不禁揚起嘴角,一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幫她閉上嘴,一邊開口說:「是我在說話,你不會的問題好像都是差不多的類型,就這麼錯了實在很可惜,要不要我教你?」

  「不用你雞婆!我自己會算!哇啊——」被他突然的動作弄紅了雙頰,她冷不防地往後仰。

  「你再往後就要掉下去了。」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拉正身體,他充耳不聞地逕自在她身旁坐下,「你確定不用我教?」

  因他的靠近,她身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瞬間籠罩住她,不過為了生命安全起見,這次她不敢再往後退,只把手用力抽回,屁股往旁邊挪了一點,不自在地說:「不用你教,我自己會算!」

  「但我在你後面看了一陣子,發現你解題一直抓不到重點,你以前的數學成績或許是靠背題目而來,但那樣太冒險了。」他直接點出事實。

  這個貼壁鬼,老在別人沒注意的時候出現,還老是講一些不中聽的話!

  「我自己慢慢算,總是會學會的嘛……」但她不得不承認他還真的說對了,因此原本想反駁的豪情壯志頓時全消,語氣也開始沒自信。

  「別忘了你的挑戰,全國模擬考和校內模擬考的程度可不能相提並論,你死背參考書上勾選的必考題是沒用的。」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趟這淌渾水,但遠遠見她苦惱又困惑的可愛模樣,身體就忍不住靠了過來。

  她真的很特別,特別到不由得令他刮目相看,他自認在學校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學生,成績好又有禮貌,只有她初次見面便撂下狠話,蓄意挑戰他的完美。

  但有趣的是,她的狠話聽起來就像小孩子在賭氣般,一被戳破便左支右絀,叫人好氣又好笑。

  聽完他的話,舒亦庭先是扁起嘴,然後又皺起整張小臉。為什麼他的分析見鬼的有道理?為什麼她好不甘心卻又沒轍?

  這時她忍不住哀怨的想著,要是模擬考輸給他,在全校面前丟臉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就不能念大學了。

  「你真的要教我?」

  她猶豫不決又像認命似的眼神,就這麼可憐兮兮地盯著傅書緯,雖然其中夾帶著些許不服氣。

  輕歎口氣,拿起她的筆和考卷,他覺得屈服的好像是自己。

  「這叫立足點的平等,我會的題目你也應該要會,我不想勝之不武。來吧!這類型的題目,要用二倍角的公式去算……」

  ***                   ***                   ***

  憑著一股沒有明言的默契,舒亦庭和傅書緯週末的教學小約會持續進行著,時光就這樣匆匆地過了幾個禮拜。

  在這期間,有時是傅書緯教她數學,有時是各看各的書,有時他們甚至還會相約到楊媽的店�去吃個蛋糕,然後就在咖啡店用功一下午,而原本因舒亦庭的偏見所造成的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時間過去也漸漸地轉化為友誼——一種帶點夢幻般粉紅色的友誼。

  全國模擬考的日子就在這種微妙的情況下逐日逼近,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

  一日,舒亦庭在聽完傅書緯的講解後,就坐在涼亭�埋首於數學題之中。

  微風襲人,將少女身上的香氣帶到傅書緯鼻間,這讓原本該轉頭讀書的他,突然不想移動了。

  出神地凝視她蓋在薄薄劉海下光潔的額頭、象牙白的小耳廓、粉嫩的臉頰、紅潤的雙唇,和因發被風吹起而露出的纖細頸項,他簡直有些癡了。

  內心突發的悸動代表著什麼?他不想懂,只想把時光停留在這一刻,享受兩人帶著些微距離的親昵感。

  「傅少爺。」一直覺得他身上有股貴氣,所以舒亦庭便這麼稱呼他,「那這題是不是應該用這個公式?」她忽然把頭轉向他,沒料到他離得這麼近,紅唇險險地從他頰邊擦過,令她驚呼一聲。

  「那這……你……我……」見他怔怔然撫摸自己的臉,她想解釋卻羞得結結巴巴,「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旁邊……我是說,我不知道你靠得這麼近……」

  「你問的是這一題嗎?」此時傅書緯已回過神,若無其事地指著她的參考書。

  他沒揭破她的困窘,方才與她那輕輕的接觸,就留在心�慢慢品味吧。

  舒亦庭看他好像不在乎,七上八下的心情這才慢慢回復,但即使她敏感地覺得剛才的氣氛有些微妙,不過這時候沒什麼比讀書更重要了,於是她也趕緊掩飾住自己的難為情。

  「封,就是這一題。」

  經過他淺顯易懂的說明,她很快地便進入狀況,但是當答案算出來後,兩人的沉默似乎又讓周圍的空氣凝結起來。

  「你對於考第一名有把握嗎?」他突然開口打破凝滯,仍是一貫的和煦神情。

  「當然有!」這一句話成功地將她拉回備戰位置,什麼夢幻的泡泡全部破滅。「你也要卯足全力去考哦,我可不希望我的第一名是你讓給我的。」

  「那麼,若你真的考到第一名,我應該也算出了不少力吧?」迎視她納悶的眼神,他悠哉地指了指數學參考書,她果然馬上垂下肩頭默認。

  「好,那我們現在來做個約定。」他慢慢地引誘單純的她上勾。

  「什麼約定?」

  「假如你達成第一名的目標,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什麼條件?」

  「現在還不知道,等我想到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她挑起眉。

  「你當然可以不答應,就當我這些日子以來辛苦教數學的心力,都投入大海好了。」他狀似不在意地說著。

  毫無意外,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於是她又開始遲疑不定地打量他,殊不知傅書緯就是想看她這副可愛的神情。

  「好,我答應你,不過我要先說喔!你的條件不能違反法律規定和社會善良風俗……」

  「啪」的一聲,他將卷成一束的考卷輕輕敲在她頭上,「你公民是不是讀太多了。」

  「要擊敗你當然要背很熟啊!」一說到文科,她可驕傲了,俏皮的下巴抬得和鼻尖一樣高。

  「那就這麼決定了,全國模擬考在兩個禮拜後,我們各自努力吧!」

  ***                   ***                   ***

  「哇、哈、哈!」拿到成績單的舒亦庭,忍不住得意地大笑三聲,「我數學考滿分,滿分啊!這次總該是我第一名了吧?」

  江水藍被她志得意滿的模樣逗得噗哧一笑,「還不一定呢!我們下節下課一起到公佈欄看看,全校排行榜應該已經貼出來了。」

  「哼,我以前輸他是因為數學考差才舍拉低總分,我相信這次神明一定是站在我這邊的啦!」她終於揚眉吐氣了。

  一下課,兩個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手牽手跑到公佈欄前,可原本信心滿滿的舒亦庭在看清排行榜上的名次後,突然變得臉色僵硬,久久說不出話。

  「怎麼會這樣……」江水藍不禁替她訝異,「你的總分和傅書緯是一樣的,為什麼他還是第一名,你卻是第二名?」

  「我想……一定是學校搞錯了。」此時上課鐘聲正好響起,一聲聲像敲在她的心上,「小藍你先回教室,我要去問教務處。」舒亦庭強顏歡笑地說著,天知道此刻她受了多大的打擊。

  她確實是第一名啊!為什麼會變成第二?就算和傅書緯並列她也甘願,但為什麼是這種結果?

  她快步跑到教務處,恰好看到兼教務行政的老師在場,她不由分說地來到她面前,壓抑住滿腔激動地問:「老師,我是三年十五班的舒亦庭,我想請問一下,公佈欄上全國模擬考的排名是不是有錯誤呢?」

  「錯誤?不可能吧?」老師皺起眉,一邊戴起老花眼鏡,一邊在桌上亂七八糟的文件中翻找。

  「可是我和三年四班的傅書緯同分,為什麼他名列第一,而我卻是第二?」

  「哦,傅書緯啊,他一直是第一名的嘛!」根本不把小女生的著急看在眼底,她慢吞吞地翻閱著文件,一會兒後終於翻出排行榜的原始檔案。「你看,沒錯啊,第一名是傅書緯。」

  「可是我和他同分啊!」舒亦庭指著檔上鐵錚錚的事實,「憑什麼我的排名會在他後面呢?一般來說,不是應該並列第一嗎?」

  「舒同學,這份資料是經過教務主任蓋章的,所以不可能會有錯。」不耐煩地盯著舒亦庭,老師認為她根本是來找碴。「第一名和第二名有什麼差別嗎?還不都可以在朝會上領獎?」

  「那不一樣!」這關係到母親是否願意讓她讀大學,她當然要據理力爭,「老師,我可以和教務主任談談嗎?」

  「不行,如果每個對名次和分數有疑問的同學都要找主任,那他不是被煩死了?」她像揮開討厭的蒼蠅般擺擺手,「反正這件事就是這樣,你不想要第二名也沒辦法。」

  「怎麼可以這樣?一點都不公平!如果主任不能見我的話,那我要去找校長理論。」舒亦庭簡直快被老師敷衍的態度氣瘋了。

  「你有沒有禮貌啊你!」

  老師正想罵人,此刻另一個高胖的中年男子由屏風後走出來。

  「是誰吵著要找我?」

  「主任!」舒亦庭眼睛一亮,急忙拿過老師手中的檔迎上去,「主任,我是三年十五班的舒亦庭,我是想請問全國模擬考的排行名次……」

  「哦,你第二名,第一名是傅書緯嘛!」教務主任面無表情地回問:「有什麼問題嗎?」

  「有,我明明和他同分,為什麼他是第一,我卻是第二呢?」

  教務主任擰起眉,似乎在考慮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方才那位老師見狀,風涼地開口,「主任,她根本是來找麻煩的啦!」

  「我不是,」老師和主任草率馬虎的對待讓她有苦難言,但她又不能朝師長發火,「我只是想請主任給我一個解釋。」

  「你想要什麼解釋?」教務主任顯然對她的態度有些不滿,於是便將姿態擺得更高。「人家傅書緯的母親是家長會長,政商關係良好,幫了學校不少忙,你不過碰巧考得好,拿什麼跟他比?」

  原來她是敗在家世嗎?舒亦庭眼眶微紅,不甘地道:「但我們至少應該並列第一,這和他的母親是家長會長有什麼關係?」

  「舒同學,並列第一是不可能的,因為第一名的獎狀只有一張,你要嘛就在明天朝會上臺領第二名的獎狀,要嘛就叫你父母去爭取當家長會長,這樣說不定下次還有機會,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教務主任顯然不買帳,轉頭又回到屏風內,想躲開這個纏人的同學。

  下次哪里還有機會呢?再過不久就要聯考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啊!

  見她還有話想說,老師連忙輕推她的肩,「快回去上課吧!否則我叫你們老師記你曠課。」

  氣憤不平又傷心落寞的舒亦庭在老師的催促下,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出教務處。社會現實的不公平,她算是血淋淋地上了一課。

  但沒想到才踏出門口,低垂的螓首就直直撞上一堵肉牆,她連抬頭看的精神都沒有,只低聲道了歉便想閃過,不料卻被當場攔下。

  「庭庭……」來人是傅書緯。

  接到江水藍的通知後他立刻直奔教務處,就是怕看到她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你走開!」她現在最不想遇見的人就是他。

  「不,我要跟你說,我不知道排行榜……」

  「不要說了!」她狠狠地推開他,微濕泛紅的眼倏地瞪大,「媽媽是家長會長就了不起嗎?算你贏行了吧?第、一、名。」話落立刻拔腿就跑。

  看來他真的來遲了。傅書緯攢起眉峰,遺憾又複雜的目光緊盯著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頭,她的離去好像也把他心�的某個部分給帶走了。

  她剛才好像有提到他媽媽是家長會長的事……

  或許,真是他的緣故才害她失望了。

  ***                   ***                   ***

  隔日朝會,全校師生頂著大太陽站在操場上升旗,旗緩緩升起,但司令台後等著領獎的舒亦庭卻一臉萎靡低頭不語。

  站在她身旁的傅書緯打從一見到她,便找盡機會想和她交談,無奈她總是置之不理。

  她沒精打采的模樣,使他的心情益發沉重起來。這個無心產生的裂痕,要怎樣才能修補呢?

  升旗歌結束後,校長的訓話開始,再來就是頒獎。

  傅書緯低聲喚著舒亦庭,試圖告訴她他的決定。

  「庭庭,你聽我說好嗎?」

  可這回她連頭都別過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唉!暗歎一聲,他只好先把所有的話往肚子�吞,並希望等會兒他的安排,能讓她轉怒為喜。

  「頒獎典禮開始,全團模擬考全校總分第一名傅書緯、第二名舒亦庭、第三名……請上臺。」

  司儀洪亮的聲音提醒著時間到了,領獎的人按名次魚貫上臺,傅書緯在上臺前盡最後的努力,回頭想和她說句話,卻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等學生在臺上就定位後,校長馬上笑吟吟地將獎狀一張張頒發出去,尤其是發給第一名傅書緯的時候,那笑容簡直燦爛過頭,還不停地低聲誇讚,明顯的差別待遇壓根無視於接下來要領獎的同學。

  頒完獎後,校長繼續對全校師生滔滔不絕,讚頌學校的優良校風和傑出成績,但在後頭排排站的某位學生,卻忽然冒出一句話,打斷校長的致詞。

  「校長,可以讓我說句話嗎?」

  校長的地中海禿頭不悅地回轉,等瞧清原來是學校之光傅書緯後,馬上變了表情,笑著連聲回答可以,順便將麥克風遞給他。

  面對台下數千雙眼睛,傅書緯毫不怯埸,態度鎮定地向全校師生開口,「各位老師同學,我是三年四班的傅書緯,也是這次全國模擬考全校排行第一名,然而關於這次的排名,我想向學校反應一項意見。」

  由於他的音調不高不低,徐緩沉穩,相當有說服力,所以全校師生瞬間一片寂靜,剛才因校長致詞而分心的人,這時也將注意力轉向司令台。

  「這次的排名,雖然三年十五班的舒亦庭同學是名列第二,但若仔細看過排行榜的老師同學們應該知道,其實她的分數和我是相同的,即使以國、英、數的主科分數來個別比較,她的成績也與我不相上下。」

  他的話讓身旁的校長老臉微變。

  「然而,學校卻將她的名次排在我後面,我對於學校的做法有些疑惑,希望有人能給我們一個解釋。」

  傅書緯很清楚校長、教務主任那些人當然不可能會老實說,因為排名不公其實是他們想故意討好他,好借此巴結他那身為家長會長的母親,為了怕學校又搬出另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詞,硬把第一名套在他頭上,因此他不管校長想拿回麥克風的動作,逕自說下去。

  「關於第二名的舒亦庭同學,她的進步是全校有目共睹的,如果第一名只能有一位的話,我認為這個頭銜應該要頒給她才對。」他讓了一步,將另一手伸向她,「舒亦庭同學,現在,你才是真正的全校第一名。」

  這就像一個邀請,一個王子對公主的邀請,傅書緯的氣度和翩翩風采瞬間令所有師生傾倒,大家可說是屏著氣息在等著看舒亦庭的反應。

  而面無表情的她,讓眾人以為她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只有同樣站在臺上的傅書緯清楚看到她慢慢變紅的眼眶,還有緊抿的唇。

  「庭庭。」他有些緊張,當然還有著心疼,並在心中不停地猜測,她的反應是因為太過驚喜,抑或太過……難受?

  深深吸了口氣,舒亦庭沒有將手交給他,反而一把搶過他的麥克風,大聲說道:「我拒絕!」

  「庭庭……」他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她不滿意他的安排嗎?

  「舒同學!」在旁的校長見情況不對,隨即厲聲斥責,「你不要不知好歹。」

  「傅書緯同學,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她倔強地盯著他,硬是把眼淚蓄在眼眶中。她不要他故意把第一名讓給自己,因為他的行為對她而言反倒是一種侮辱。

  接著她繼續對麥克風說出她的心聲,「學校的排名對我不公平,我認了,只希望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再出現在其他的同學身上,但是我並不覺得自己輸給你,所以你不必假好心把第一名讓給我,我、不、希、罕!」

  她此刻只覺得繼教務主任之後,傅書緯又讓她在全校面前丟臉一次,她當初爭第一名叫做找麻煩,現在不接受第一名又叫不知好歹,種種的歧視她真是受夠了。

  全校師生聽完這番話,全驚訝出聲,校長更是臉都黑了。

  但舒亦庭已管不了那麼多,在將麥克風丟還給傅書緯後,她便轉身跑離司令台。

  「舒同學,你要去哪里?你回來!」校長氣急敗壞地在她身後大喊。

  「校長,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作主張,我去追她。」他再也不想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於是拋下一句話後,也跟著跑下司令台。

  ***                   ***                   ***

  「庭庭!等等我。」傅書緯沒料到她的腳程如此之快,因此追了好大一段路,才在先前他們一起讀書的小涼亭邊拉住她。

  「你幹嘛抓著我?放開啦!」她死命掙扎,並伸出另一隻手用力地想撥開他。

  「你聽我說。」他硬是拉住她的雙手,將人固定在他和涼亭的柱子間,「如果我不小心傷害到你,我道歉好嗎?」

  是他自作主張,但他只是想讓她在全校師生面前揚眉吐氣,讓大家都知道她的挑戰成功了,然而他卻忽略她好強的個性,才會傷了她的自尊。

  因為她是在他心中點最大位置的異性朋友,而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異性朋友,所以他不希望讓這種誤解影響了彼此的友誼。

  尤其是在他對她的悸動越來越強烈的時候。

  明白再掙扎也是白費力氣後,舒亦庭終於冷靜下來,但小白兔般紅通通的眼卻只盯著地面。「我不要你管,我也不需要你把第一名讓給我!」

  「你不能這麼誤解我!」見她不再逃避,他便放鬆力道,怕自己的手勁握疼她。「我只是想為你向學校討一個公道,我只是……只是想讓全校同學都知道你的優秀,第一名本來就是你的不是嗎?」

  「你在大家面前那麼說,好像可憐我沒拿過第一名似的,現在全校都知道你是有風度的好人,而我卻變成不識相的壞人,學校對我不公平也就算了,你還幫著他們羞辱我!」

  「你認為我是那樣的人嗎?在你心中,我會幫著別人欺負你?」傅書緯原本溫和的聲音倏地變得強硬。

  比起被欺壓的她,被誤解的他委屈並不比她少。

  聽他這麼一說,舒亦庭雖然仍倔強地不肯看他,不過已不再咄咄逼人,顯然有些鬆動了。她很想相信他的無辜,但卻無法釋懷他剛才令她顏面盡失的舉動。

  「學校對你不公平,你又對我公平了嗎?」傅書緯用單手抬起她的小臉,要她正視他。「排行榜出來前,我根本不知道學校的安排,我想向你解釋,你卻完全不聽,現在我試著彌補你,將同樣屬於你的榮譽還給你,你也不接受。」

  他深深望著她,幾乎望進她的心�,「那我究竟該怎麼做你才會高興呢?」

  淚水仿佛就要落下,舒亦庭偏過臉,抬手用力揉揉眼睛,此時她一句話也說不出,生怕一開口,溢滿喉頭的哽咽就會洩露她的軟弱。

  「庭庭,我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很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在朝會上那麼做,但那是我唯一想得到,可以直接讓所有人都知道學校讓你受委屈的方式。」

  「我……」才說了一個字,她便緊咬住下唇,這時候她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她可以把所有難過都向他傾訴,而他會替自己承擔一切。

  傅書緯看她欲言又止,眼�的怨懟也已漸漸消去,他一顆懸在空中的心終於放下。「你在司令臺上說,你不認為自己會輸給我,對吧?」

  揚起眼睫瞥見他的真誠,她輕嗯一聲。

  「所以,你也認為真正的第一名是你吧!」

  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情願的,她慢吞吞地吐出三個字,「你也是。」

  這就對了。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不要再生氣了。」

  像是過於一世紀那麼久,她終於輕輕點了頭。

  「我不是在討饒,我知道你還無法完全釋懷,但至少別太在意這件事,你心�才會比較好過。」他還是比較喜歡看到她笑容滿面的樣子。

  他的話,又讓她鼻酸了。

  其實他全是為了她,她還把對學校的氣出在他身上,明明她也有無理取鬧的地方,他卻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舒亦庭抬起頭,眼角又變得濕漉漉的,傅書緯一個不忍,憑著一股意氣和衝動將她擁入懷中,讓她的螓首埋在他的胸前。

  「哭吧!不要壓抑,把所有委屈和氣憤全哭出來,哭完就忘記它。」

  他的舉動讓她有些訝然,她也知道自己應該要推開他,但卻因為一種溫暖,讓她捨不得離開這個懷抱。

  「我才不會哭,我又沒有輸你。」她用悶悶的聲音說。

  傅書緯苦笑一聲,那個倔強的女孩終於恢復了。

[這篇文章最後由小Vi在 2007/10/16 11:45pm 第 1 次編輯]

第三章   

  「小庭這死孩子,叫她不要參加什麼課後輔導,趕快回家煮飯給弟弟吃,沒想到她全都給我當成耳邊風。」

  舒母邊洗米邊開罵,等會兒她還要趕著去上班,這死丫頭越來越懶,居然晚了一小時還沒回到家。

  繼續忙著切菜時,電話鈴聲忽響,她又咒駡幾聲,才匆匆忙忙來到客廳接電話。

  「喂,你找誰?是學校老師,有什麼事……什麼?!你說舒亦庭她怎麼樣?在朝會上鬧事?那老師是要……啊?記小過?!」

  難以置信電話那端傳來的訊息,舒母呆了一下,心想小庭那死丫頭懶歸懶,但學校的事倒從不讓她操心,沒想到好不容易快畢業了,竟捅出這麼大的婁子,還被學校記過!

  「老師,舒亦庭她犯的錯,有必要記小過嗎?喔,是跟別人爭第一名啊!那她……啊?學校的處分已經決定了?不是才早上的事嗎?這麼快就……是,我會好好教訓她,老師再見。」

  憤憤地掛上話筒,舒母心�都快氣炸了,正在咬牙切齒的時候,肇事者剛好走進門。

  「媽,我回來了,今天比較晚是因為……」舒亦庭怯怯地想解釋。

  「你給我過來!」舒母氣衝衝地隨手抓起雞毛撣子,等不及女兒過來就沖過去往她身上猛抽。「你這個死孩子,氣死我了!」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舒亦庭,就這麼呆呆地被抽了好幾下,然後忍不住痛楚,她拿起書包邊擋邊躲。

  「我比較晚回來,是因為我到江水藍家借參考書。」

  「誰跟你說這個!」打得氣喘吁吁後,舒母氣急敗壞地喝道:「你以為你在學校幹了什麼壞事我不知道?還讓學校記小過,簡直丟盡我的臉!」

  「什麼小過?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身上熱辣辣的疼痛擴散開來,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舒亦庭,只能整個人蹲下將臉埋在膝�,並用書包護住頭。

  「還裝蒜?老師剛剛打電話來,說你和人家爭第一名,還在朝會上大鬧,學校現在決定記你一支小過,你敢說沒這回事?」舒母怒火高漲,又用力打了幾下,才氣呼呼地丟下雞毛撣子。

  「我本來就是第一名啊!是學校不公平才……」她抽泣著申冤。

  「你越來越會狡辯了,你以為你說自己考了第一名,我就真的會讓你去考大學?」舒母氣極冷笑,「那只是講給你弟聽的,沒想到你居然不知羞恥到去和別人爭名次,告訴你,我絕對不可能讓你繼續讀書,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可以自己賺學費……」她還想據理力爭,縱使身上的傷痕傳來一陣陣的麻痛,讓聲音有些氣虛。

  「我本來就是要你去賺錢,你還不懂嗎?若非你還有這點用處,我養你幹嘛?既然你這麼不聽話,我要你高中畢業後,就每個月繳一萬元家用,另外再存一萬元起來讓你弟弟出國,如果這樣你還有辦法念大學的話,你就去念啊!」養了一個隻會花錢不懂回饋的懶女兒,真是氣煞人也!

  舒亦庭聞言不再回話,抽噎著拿起書包,快速越過母親走回房間�。

  從小到大,她總是偷偷期待著母親會給她一點點關愛,但今天證實了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還是比不上弟弟在母親心�的地位,如果母親養她的原因只是為了要她成為賺錢和幫傭的工具,那她還抱著希望幹什麼?

  「你那是什麼態度?給我站住!」女兒的沉默,又激起舒母的怒氣。

  舒亦庭頓了下,回身瞥了母親一眼,她目光中的冷漠,讓舒母心�一震,滿肚子罵人的話全卡在喉嚨�。

  「你……哼!算了,今天我說過的話,不准告訴你弟弟知道嗎?」

  母親的眼�果然只有弟弟,她卻連根草都不如。舒亦庭在心底自嘲。

  ***                   ***                   ***

  第二天上課,同學和老師看舒亦庭的眼光都非常怪異,只有江水藍能體會她的心情,絕口不提昨天朝會發生的事。

  班上詭異的氣氛,讓舒亦庭在中午休息時間一到,馬上拉著好友到操場偏僻的一角,逃離那些猜忌的目光。

  兩人一坐下來,江水藍就忍不住開口問她一直覺得奇怪的問題,「小庭,你今天怎麼穿長袖制服?」現在已進入夏天,天氣可是相當炎熱呢!

  舒亦庭苦笑回答,「昨天老師打電話給我媽,告訴她學校要記我一支小過,結果……」她解開袖扣,輕輕拉起袖子,露出帶著一條條傷痕的手臂,衣服摩擦傷口時,還痛得她齜牙咧嘴。

  江水藍見狀訝異地睜大眼,「天哪,****媽真是太過分了,不過學校也很過分,本來應該要還你一個公道的,現在居然記你小過!我今天早上在公佈欄看到獎罰名單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昨天傅書緯和我一起跑了,他也有被記一支小過嗎?」舒亦庭狀似不經意地問。

  「呃……他沒有。」江水藍怕傷了她的心,講得小心翼翼。

  「沒關係啦,我早猜到了。」她強打起精神微笑,但仍掩飾不住沮喪。「小藍,昨天我媽說就算我是第一名,她也不可能讓我繼續念書,而且畢業後我每個月要給她兩萬元,所以我可能無法和你一起上大學了。」

  「這樣好可惜,你成績那麼好……」江水藍柔柔的眼波像要滴出淚水,著實替好友感到扼腕,「對了!你可以申請獎學金啊!」

  她突然靈光一閃,「獎學金有三萬元呢!本來我爸叫我去申請,但我成績沒有你這麼好,如果是你,一定沒問題!」

  聽到這話,舒亦庭馬上振作起精神,但一下子又苦惱起來,因為她想到未來每個月兩萬元的家用,還有……「可我前面還擋著一個傅書緯呢!」

  「哎呀!他們家那麼有錢,申請這種獎學金幹嘛?」江水藍輕拍她的肩頭,「而且你若念國立大學,那三萬元可以先繳註冊費,之後你再努力兼家教或打工,每個月兩萬元以上的收入應該達得到。」

  這法子好像真的可行,舒亦庭聞言又燃起了希望。

  兩人隨後興致勃勃地開始討論起來,沒注意到遠遠走來的人影,直到那人來到跟前,她們才後知後覺地轉頭一看——

  「庭庭,還有江同學。」來人點頭示意。

  「幹嘛?」舒亦庭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早已不在意昨天的事情,只是腦海�還存留著最後她和傅書緯擁抱的記憶,語氣有些彆扭。

  「你在生氣嗎?」他先試探。

  「我有那麼會生氣嗎?」她翻翻白眼,「不知道是誰要我快點忘記那回事的!」

  露出一個釋懷的笑,但隨即又想起什麼,傅書緯謹慎地觀察她的表情,「你今天早上看過公佈欄了嗎?」

  靈活的腦子一轉,她立刻知道他真正想問的事,於是無所謂地搖搖手,「你說記小過的事嗎?我已經知道了,恭喜你逃過一劫,學校的不公平我早就領教過了,不會怪在你頭上的啦!」

  原以為自己又要解釋個半天,因此他有些意外這回她這麼明理,「那真是太好了!」他忘形地抓住她的手腕。

  「啊!痛痛痛痛痛——」孰料舒亦庭不僅用另一手拚命打掉他的抓握,還附帶一連串的慘叫。

  「你怎麼了?」他瞧出不對勁,輕輕地抬起她的手,並拉起她的袖子——「你的手怎麼了?!是誰弄的?」見她傷痕處處,他頓時心火突生。

  舒亦庭沒有回話,逕自低頭整理衣袖,反倒是一旁的江水藍用她輕柔的嗓音陳述沉重的事實,聽得他眉心的結越打越緊。

  「你等我一下。」他繃著臉轉身就走,丟下兩個錯愕的女孩。

  舒亦庭疑惑地望著他的背影,「他想幹嘛?該不會要去打我媽吧?」

  江水藍因她的話輕笑出聲,「怎麼可能,不過……」她輕輕用肩頭頂一下好友,打探的眼神在她身上溜來溜去,「小庭,傅書緯他是不是喜歡你?」

  「轟隆」一聲,她當下像被十道雷打在頭上,臉上瞬間竄起的高熱差點把方圓百里炸為平地。「沒……沒有啦!你怎麼會這麼想?」她撫著雙頰否認。

  好像有人心虛了。江水藍勾著詭異的笑容問:「沒有嗎?可是我注意到嘍,明明是我先認識他的,可他卻親密地叫你庭庭,只叫我江同學,還有,從昨天的事看來,他好像非常關心你唷!平常人應該不會為一個普通同學強出頭吧?」

  「是嗎?你不、不要亂說啦!他對每個同學都很關心,我可不覺得他喜……喜歡我。」

  「是哦!會不會是你神經太大條沒有發現?」瞧好友原本粉嫩的雙腮現在紅得像顆蘋果,江水藍詭異的笑容依舊,不過在看見傅書緯從遠處小跑步回來後,她馬上識趣地不再多話。

  「庭庭。」傅書緯走近她,不輕意地瞥過她的臉蛋,「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沒有啦!你才沒有喜歡……不,我是說,我的臉哪有紅!」明顯的謊言召來兩道懷疑的目光,舒亦庭結結巴巴地轉移話題,「是……天氣太熱啦,對,今天好熱喔!」

  「大太陽的你穿長袖當然熱。」他憐惜地執起傷痕累累的玉手,小心地卷起她的衣袖,然後從口袋�拿出一支藥膏,輕柔地為她抹上。「這是我去找護士阿姨拿的,她說這是用天然蘆薈製成的,你的傷痕才剛形成,抹這個才不會留疤。」

  他的舉動讓舒亦庭的酡紅更甚,看到旁邊江水藍的曖昧神情,她頓覺腦袋一片混亂,都快爆炸了。

  「好,雙手都抹了,你哪里還有傷痕?」傅書緯認真地尋找她身上其他受傷的地方。

  「不用了啦!」她都快羞死了,怎麼可能繼續讓他上藥?

  「不行,你們女孩子不是很重視這個嗎?你的皮膚這麼好,留下疤痕就太可惜了。」

  「哎唷!我其他的傷口在背上,還有大腿啦!那……那�我請小藍幫我就行了。」

  「小庭,人家傅同學這麼熱心,你就讓他代勞嘛!」江水藍忍不住出言調侃,並在心�想著這兩個人的互動實在太有趣了。

  這會兒換傅書緯不自在了。他剛剛只顧著擔心,一下子倒忘了男女有別,現下被江水藍一提醒,連忙把藥膏塞給她,「那就麻煩江同學了,上課時間也快到了,我先回教室,你們先到廁所或保健室去擦藥吧!」

  不愧是爸爸稱讚有加的人物,考慮得真周到。江水藍斜覷身旁熱度未退的好友,忍不住挑了挑秀眉。

  偏偏就是有人神經很大條啊!

  ***                   ***                   ***

  「報告。」傅書緯踏入教官室內。

  交談中的幾名教官和老師一看到踏進門的學生,馬上露出最和善的表情。

  「傅同學,」主任教官一反平日的凶樣,滿臉笑嘻嘻地問:「有什麼事嗎?」

  「我是為了今天公佈的獎罰名單來的。」這時候傅書緯才覺得好學生的光環和父母的惡勢力真好用,他幾乎覺得教官們笑得有些諂媚。

  「獎罰名單?」主任教官語帶不解。

  「是關於三年十五班舒亦庭同學被記一支小過的獎罰名單,今天早上才貼上公佈欄的。」

  經他一提醒,主任教官馬上想起來,畢竟舒亦庭的事鬧得全校都知道,要不記得也難。

  「她昨天在朝會上當場跑掉,校長非常生氣,才會記她一支小過。」主任教官皺起眉,語重心長地道:「傅同學,我知道你很替她抱不平,不遇學校有學校的立場,所以我們必須對她做出處置,否則怎麼對其他同學交代?」

  「是的,我相信學校自有考量,舒同學也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他並未否認主任教官的說法。「只是一支小過的處分,會不會太重了?」

  面對他平靜卻隱含尖銳的質疑,另一個教官連忙搭腔,「那位舒同學對學校的排行榜早有不滿,朝會前一天還到教務處鬧了一場,是教務主任脾氣好才不和她計較,一支小過已經算薄罰了。」

  「原來如此。」教務主任是心虛吧!傅書緯的眸底微光掠過,但表面上仍認同地點頭。

  「那……傅同學今天來找教官,還有什麼問題嗎?」在他開口前,主任教官又先發制人地表示,「我想你應該不是來要求我們為舒亦庭銷過吧?」

  跟教官交換了個眼神,都懷疑他今天是打算來替舒亦庭開脫的,由於他的地位特殊,如果硬要出頭,他們鐵定會很頭痛。

  「不,當然不是,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有什麼立場要求學校為人銷過?」他的話讓眾人松了口氣,不過下一句又讓他們的心高高提起,「我今天是來要求教官也記我一支小過。」

  「為什麼?」主任教官聞言臉都綠了,「你怎麼會想被記過呢?」

  「不是我想,而是事實上應該如此。舒亦庭被記過是因為在朝會上跑掉,我昨天追著她離開,也同樣缺席朝會,既然我們犯了一樣的錯,是否該有一樣的處罰才公平?」他有條不紊地敍述,一時間讓眾教官不知該怎麼回應。

  「可是……可是你是為了要阻止她才追上去的。」主任教官找了個蹩腳的藉口欲替他開罪。

  「但結果是相同的。」傅書緯態度誠懇卻強硬,「因此光罰舒亦庭而不處罰我,容易招致學生們的反彈,認為學校有所包庇,我自求一支小過,是為了學校著想,不希望同學們對校方的處分產生誤解。」

  看來他心意已決,而且理由還無懈可擊,但如果他們真的記他一支小過,事情傳到家長會長那�去還得了?以後校務的推行和學校預算的爭取大概都完了。

  「咳!我看這樣好了。」主任教官故作嚴肅地清清喉嚨,「念在舒亦庭是初犯,你平時也表現良好,你們的小過一支就改成警告兩支,並且可以用勞動服務來抵銷,這個處分你認為如何?」

  「這樣好嗎?如果校方因此感到為難……」

  「不不不,一點都不為難,我們很樂意再給學生一次機會,更何況你們不久後就要畢業,留下紀錄也不好。」他還真怕傅書緯不點頭。

  「既然如此,我就先謝謝教官了。」有禮地鞠躬,在垂下的俊秀面孔下,他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迂回的戰術,往往比直接槓上來得有效。

[這篇文章最後由小Vi在 2007/10/16 11:31pm 第 1 次編輯]


  傅家是三層樓的別墅式小洋房,外頭有個小小的庭院,內部裝潢則采極簡美式風格,明亮潔淨又不失高雅,這和傅家掌權者朱明儀的品味不凡有很大的關係。

  傅書緯的父親是國外航線的機長,一年到頭在天空上的時間比在地面上還多,而他的母親朱明儀,管理一間規模龐大的企管顧問公司,最近還聽說她要轉戰美國,在商埸上是出了名的女強人。

  放學後,傅書緯一回到家,意外看到久違的母親竟坐在客廳�。

  「媽?」

  他只用一個字表達了所有疑惑,包含為什麼她不在美國而在臺灣?她坐在那�等他是想說什麼?

  朱明儀對兒子的言簡意賅有些感冒,要說自己教育失敗,他的表現卻又完美無缺;然而要說自己教育成功嘛,他對父母的態度卻是有禮而疏遠。

  「我是要告訴你,你父親申請調職到美國成功了。」她廢話也不多說,因為她原本就不是會噓寒問暖的母親,「所以我跟你們校長要求讓你早點畢業,你下個禮拜開始就不用去學校了,大學就到美國去念吧。」

  「是移民還是留學?」他冷靜地問,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我在美國的公司要擴張,沒辦法常往這�跑,剛好你父親調職成功,所以你乾脆一塊兒過去,我想到時候會直接辦移民。」

  「我知道了。」習慣性的,他沒有任何反駁,就像過去一樣的聽話,聽話得像只沒有生命的玩偶。

  只是……過去他可以任由操縱,但這回心�莫名湧上的強烈不舍,卻讓他無法再忽視,因為在臺灣他已經有牽掛的人了,而這一次的分離或許就是永遠,他能忍受嗎?

  舒亦庭……那個既脆弱又好強的女孩,已經在他心�根深蒂固了。

  「還有,申請學校的東西我準備好了,推薦函也幫你拿到了,另外我跟你的導師說過,要他在你畢業前這一段日子,多幫你申請一些獎項之類的,這樣給學校的文件也好看點。」朱明儀明快又有效率的處事風格,正是她成功最大的原因。

  「是。」傅書緯仍是一派淡漠,但心思已飄向他處。

  她見狀細眉微微顰起,這個兒子就是這樣要熱不熱的個性,讓她心�頭不舒坦,如果他去飆車抽煙,她還覺得他有點像個正常的青少年,而且她捫心自問應該沒有對他高壓管教,那怎麼會造成他這麼悶的性子?

  「你沒有話想說嗎?」她眯著眼問。

  「沒有。」事實上什麼都決定好了,他也不覺得自己的意見會被採納。

  「真的沒有?如果我一定要你說呢?」她竟有點矛盾地希望兒子反抗。

  傅書緯沉默須臾,才莫名其妙地說:「我現在想出門,你可以不問為什麼嗎?」

  朱明儀當下啞口無言。

  ***                   ***                   ***

  「少女的祈禱」音樂聲越來越近,舒亦庭打開家門,拎著一包垃圾追上垃圾車。

  在目送垃圾車離去後,忽覺有人在背後拍她的肩,一轉身,她有些訝異。

  「傅少爺?都幾點了你怎麼會在這�?」她低頭看腕表,中原標準時間九點整。

  「我來找你。」事實上他整整等了兩個小時,在微涼的夜色中沉澱思緒後,他才能鎮靜地面對她。

  「這麼晚了你找我幹嘛?」她偏著頭猜測,難道是參考書沒還他嗎?

  「我是想告訴你,學校決定將你的小過撤銷,改為兩支警告,你做幾次勞動服務就可以銷過了。」他淡淡地表示。

  「是你幫我的嗎?」她驚喜地叫一聲,撲過去抱住他,「太好了!」

  他被撞得退後一步,順勢摟住她的身子。「你的感謝一向這麼強而有力嗎?」

  此時這柔軟香馥的感覺,讓他幾乎不想放開。

  抬起頭,欣喜的眼眸對上幽深的黑瞳,她這才發現兩個人的距離好近,立刻羞赧地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推出一些距離。

  「你不知道,銷去這個小過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她真的非常感激他。

  「我以為你不在乎。」就他的印象,她先前確實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因為我已經決定要申請獎學金,所以這就變得很重要了。」她原本笑咪咪的,忽然間想起什麼,馬上斜著眼覷他,「對了,你家這麼有錢,你不會跟我搶吧?」

  「我可能連搶的機會都沒有了。」他的淺笑�帶著無奈。

  「為什麼?」她不解的收起笑容,倏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絲絲愁緒。

  「我媽要我去美國念大學,可能再過一陣子就要離開,我沒辦法和你一起考聯考了。」

  雖然他說得波瀾不興,但她就是覺得有股難受湧上心頭,好像該說些話安慰他,但心中卻隱然覺得此時該被安慰的人,應該是她。

  她的表情傳達了濃濃的不舍,晶瑩眼眸仿佛又開始泛濕,傅書緯看到她這模樣,只能強顏歡笑地用大拇指撫過她眼角,「你好像很捨不得我?」

  「誰捨不得你!」她想哭的表情比說出來的話誠實多了。「我只是……只是……」

  說真的,傅書緯還真沒見過她掉眼淚,頂多只是紅著眼眶而已,由此可見這小妮子的倔強,不過,此時他倒希望她能大哭一場,只為他一個人流淚。

  「只是什麼?怕會太想念我?還是怕我走了以後,你的數學會一落千丈?」

  「我才不會!」她被他逗笑了,「我只是覺得很可惜,沒能看到你第二名的樣子。」

  夏夜的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寂靜的小巷�,只剩他和她靜靜凝視,無語地感受著拉鋸在彼此間又酸又甜的情緒。

  誰會想到戀愛的種子才剛萌芽,轉眼間,它卻即將在離愁的陰影下枯萎了。

  「你還記不記得,你承諾過若是模擬考第一名,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低啞。

  「記得。」微微點頭,舒亦庭的眼光完全離不開他。

  「而你也說過,你不認為自己有輸給我。」

  她仍是頷首,因為他一直是最好的對手。

  「那麼,我現在要開出我的條件了。」

  猛地將她擁入懷�,傅書緯低頭深深吻住她。

  他的吻,沒有什麼高明的技巧,但其中卻蘊含著最真實,最純潔的情意,他堅定地覆蓋著她的紅唇,她則毫不抗拒地接受,這並非熱情的纏綿,而是青澀的告白。

  青春�最深刻的記憶,就在此刻烙下了。

  久久,唇分。舒亦庭將頭靠在他的胸口微微喘息,這可能是兩人最後的擁抱,她要好好感受他的氣息。

  「你的條件,就是吻我嗎?」她呢喃般輕問,小臉暈紅。

  「不,我的條件是……」他忽然摟緊她,像用盡全身的力氣般。

  「庭庭,不要忘了我。」

  ***                   ***                   ***

  中正國際機場。

  學校傳奇般的優秀人物要出國了,許多師長同學都來為傅書緯送行,而他依舊是用平常那副溫文有禮的模樣和大家說笑,也因此沖淡不少離愁。

  可是他眸底仍有掩不住的失落。

  奉父命前來送機的江水藍細心地注意到了。「傅書緯,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勉強地笑了笑,「庭庭呢?她不來送我嗎?」

  自從那一晚分離後,兩人就少有見面的機會,現在或許是相聚的最後一刻,她竟捨得缺席?

  「呃……」對於他提出的疑問,江水藍有些遲疑該怎麼回答。「小庭可能……不會來了。」

  「為什麼?」他無法理解,尤其是在兩人如此親近之後。

  「我想,她可能在生你的氣吧?」

  「生氣?我哪里得罪她了嗎?」是氣那晚孟浪的一吻?可是她當時並沒有拒絕啊?

  「因為你搶了她的獎學金。」江水藍見他滿臉詫異,便好心地為他解釋,「她申請獎學金本以為十拿九穩,沒想到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所以她就沒拿到了。」

  他有申請這一項獎學金嗎?傅書緯臉色一變,「我不知道,那些申請的文件都是我母親幫我處理的。」

  這還是江水藍第一次看到他變臉,但她還是想替自己的好友說幾句話,「傅書緯,你知道這筆獎學金對她有多重要嗎?小庭她媽媽本來答應要是她考全校第一名 就讓她繼續升學,後來因為排名在你後面,她媽媽就不肯讓她去讀大學了,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申請獎學金,卻被你拔得頭籌,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傷心。」

  聽到這�,他的心已沉了一半。

  「我之前還跟她保證過你不會跟她搶,結果你還是搶了,現在她幾乎放棄考大學,因為她媽媽要她畢業後就出社會賺錢養家,還要幫弟弟存留學基金。所以若是沒有獎學金的幫助,她就算考上了,也沒錢去讀。」江水藍只要一想到舒亦庭那期待落空的模樣,就為她感到難過。

  在旁的老師同學聽到了,終於恍然大悟舒亦庭當初為什麼要爭那第一名,這會兒全忍不住為她惋惜。

  「可惡!我為什麼不多留意一下文件?我根本用不著那筆錢,申請那個做什麼!」他懊惱地表示。

  庭庭……真的很氣他嗎?現在她是否悲憤又無助?一想到這,傅書緯簡直忍受不住打心底冒出的惶恐。「她現在一定恨死我了,不!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用力抓住江水藍的肩頭,反常的程度,讓所有師生都嚇了一跳。

  「庭庭現在在哪里?在家嗎?我去找她……」

  他話音未完,人已想往機場外沖,身旁的同學和老師連忙攔住他,「你要去哪里?就要出關了!」

  「不要攔我!」他用力想甩開他們,「我要去找庭庭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這時候朱明儀正好拿著登機證走回來,看到兒子激勤的模樣,她皺起眉頭冷聲道:「傅書緯,你這是在做什麼?」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的解釋了前因後果,朱明儀雖表情嚴肅地聽,但心�的驚訝卻節節上升。

  原來這孩子也有放下下的人了?而且是個能讓他情緒失控的女孩。

  不過即使她也想會會那女孩,但礙於時間緊迫,登機廣播已經響起,她也只能按下好奇,微微斥責兒子的衝動。

  「你還在鬧什麼?還不快跟媽進去登機。」

  「媽,你先去好嗎?我能不能換成下一班飛機?」他仍想掙扎,現在對他而言,舒亦庭的重要性大過一切。

  其中一位元老師看情況不對,急忙出言安撫,「你現在去已經來不及了,我會幫你跟舒亦庭解釋的。」

  「對!我也會幫你的。」江水藍幫腔。

  「老師和同學們都這麼說了,你能安心和我走了吧?」朱明儀問。

  他這才慢慢冷靜下來,深深吸口氣,用力閉上眼後再睜開,盡力使自己恢復成那個守禮自持的傅書緯。

  但這回朱明儀卻看出了兒子的壓抑,心頭有絲異樣的感覺閃過。

  和老師同學道別後,傅書緯和母親出了關,離開前,他仍依依不捨地回頭望向透明的玻璃落地窗,這時竟讓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媽,等等。」他拋下手中行李,跑到玻璃窗邊,想要看得更清楚。

  遠遠地,有一抹纖瘦的孤單身影獨自站在機場一角,雙眼仿佛無限悲傷地盯著他。

  而那身影臉上閃爍的,是斑斑的淚水。

  「那是庭庭,媽,那是庭庭!」他下意識用力地拍打玻璃,卻被航警制止。

  「你這孩子瘋夠了沒有?怎麼今天這麼反常!」朱明儀向員警連聲道歉,拉著兒子就想走。

  「等一下,讓我再看一眼,一眼就好,」他停止了瘋狂的舉動,但依舊巴在玻璃窗邊,朱明儀只好硬拖著他,越離越遠。

  對不起,庭庭……他在心�呐喊著,頻頻回首。

  他終於看到她為他哭泣了,但這樣傷心的淚水,卻不是他要的。


第四章   

  十年的光陰會讓人有多大的變化?是蛻去青春外衣轉化為成熟風采?或是歷經社會磨練變為現實市儈?

  舒亦庭很顯然是前一種。

  如今的她有一頭俐落貼服的短髮,巧妙地襯托出她嬌小的鵝蛋臉,眉毛修得整齊,圓亮的眼晶瑩有神,挺翹的鼻子、紅潤的櫻唇讓她的五官看來更吸引人,而仍是纖細的身段已有了點長進,套在淺黃色套裝�顯得筆挺,雖然前不夠凸,後不夠翹,但勉強也算是個清麗美女。

  早上七點半,她右手提著駝色公事包,左手拎著早餐袋,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觀宇企業大樓,此時上班人潮尚未湧現,電梯�只有寥寥數人。

  她向來習慣提早一點到公司,先悠閒地吃完早餐,在直屬上司業務部楊經理進辦公室前,把所有要呈交的文件和報告事項依序準備好,順便替他清理一下桌面,再泡一壺濃濃的高山茶。

  九點整,楊舜準時踏進公司,他約五十開外的年紀,外表剛正嚴肅,但只要踏進自己的辦公室,面對的人只有秘害時,就會緩下臉色。

  「楊經理早!」舒亦庭有朝氣地打了聲招呼,還行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小庭,還是這麼有精神。」楊舜露出和藹的笑容,什麼嚴肅都不復見,外面的其他下屬見到恐怕會大聲尖叫。

  「哎呀!乾爹,你要叫我舒秘書啦!都講那麼多次了。」她佯怒地鼓起腮幫子。

  她自己還不是破功了?還叫他乾爹哩!楊舜搖頭一笑,「是是是,比經理還大的舒秘書,要過來向我報告行程了嗎?」

  揚起笑容,舒亦庭拿著行事歷來到他桌邊,開始報告,「報告經理,今天早上十點是部門會議,十一點……」

  聽著她清脆的聲音,楊舜不禁回想起這個女孩的成長歷程,她從一臉稚氣到現在的亭亭玉立,還成為一個有效率的專業秘書,這變化讓他既感慨又欣慰。

  想當年她學業受挫,哭著到小巷咖啡館找他老婆——也就是她的忘年之交楊媽訴苦時,恰巧他也在場,知道了前因後果後,看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哭得抽抽噎噎,著實心疼不已。

  事後,老婆和他商量,既然兩人沒有孩子,不如就讓她做幹女兒,才好名正言順替她出學費,想不到她雖然接受了,卻拒絕所有經濟上的援助,寧可在小巷咖啡館打一年的工支付家用,等存夠了錢再去考大學。

  「我想做你們的幹女兒,是因為我喜歡楊爸楊媽,不是想要貪圖你們什麼。」當時她相當嚴肅地強調。

  那副倔強可愛的表情,讓他這個「初為人父」者印象深刻,長期相處下來,這個單純上進的孩子也真的令人疼入心坎。

  所以她畢業後,他鼓勵她來考自己任職的觀宇企管顧問公司,順便就近照顧,而這丫頭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不僅以優異的成績錄取,還在五年內慢慢晉升到現在的職位。

  「……估計六點結束,晚上沒有活動。這就是今天所有的行程,您要做任何變動嗎?經理?楊經理?楊大經理——」呼喚了幾聲,見乾爹還是處在恍神的狀態,舒亦庭只好越叫越大聲,只差沒動手去推了。

  「啊!沒有,沒有要更改的。」楊舜回過神來,示意她將所有的檔全交給他,「今天你先別忙我的事,因為你有別的事要忙。」

  「什麼事?」身為經理秘書,上班時間不忙上司的事,還能忙什麼?

  「行政命令晚一點才會下來,不過我先告訴你,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看他笑得一臉神秘,這挑起了舒亦庭莫大的好奇。

  「公司新的副總經理明天上任,聽說他是老闆的兒子,能力很強,這次他從美國總公司調過來,我想你跟著他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於是便向上頭推薦你當他的秘書,上頭評估幾個人後選中你,所以你今天就先收拾一下東西,準備搬到副總室。」

  聽完他的話,舒亦庭先是呆了呆,然後眼中才慢慢煥發出喜悅的光采,「經理,你的意思是……我升職了?!」她亂沒形象的歡呼,但是隨後又想到一件事,「那你怎麼辦?少了秘書你怎麼做事?」

  「傻女孩,公司人這麼多,當然會調別的人過來。」他呵呵笑,為她的傻氣。「新位置可不好坐,你要有心理準備。」

  揚起不服輸的表情,她在胸前握緊拳頭,「我還會怕嗎?新的副總儘管放馬過來吧!」語畢,順勢揮出兩拳。

  「公司是調你去協助他,不是調你去揍他。」楊舜啞然失笑。

  「那是我的幹勁!新官上任,我當然要全力以赴,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                   ***                   ***

  早上部門會議結束後,總經理果然宣佈了舒亦庭的調職令,接下來業務交接、整理私人用品,又忙進忙出之後,直到隔天,她才能又踏著輕快的腳步邁向嶄新的未來。

  拿著一個小紙箱橫過整個二十一樓,她來到最�面的副總經理室,沿路有許多恭喜或羡慕的眼光,當然也有人悉悉索索地在說她壞話,不過她完全聽而不聞,反正不遭人妒是庸才,她才不浪費時間和這些人計較。

  由於楊舜和她關係特殊,兩人難免走得近些,再加上她本身出眾的能力,讓她的升職之路走得平順,而這一切的一切難免惹來嫉妒者的閒言閒語。

  至少她就聽過有人謠傳她是楊經理的情婦,一開始她還會反駁,但因反駁後會得到更多的嘲諷,所以她就再也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反正她俯仰不愧於天地,嘴巴長在人家身上,她又能怎麼辦?更何況連自個兒母親罵她的話,有時都比這些惡毒百倍了,她還怕什麼?

  社會是現實的,她很早就知道了,吵也沒用不是嗎?

  放好自己的東西後,她開始打量未來的工作環境,「這間辦公室真不錯,不愧是皇親國戚的辦公室!」連她這個小秘書都有獨立空間,再開一扇門才是副總辦公 室,會客室又是另一個小房間,而且整全裝潢實用美觀,檔櫃和書桌都是木制的,很有質感,她光瞄一眼就已決定好日後文件擺放的動向。

  「這�還可以擺幾盆植物,另外還要申請一些文具,嗯……」她邊計畫邊開門進入副總室,「哇啊,超棒的辦公室:」門一開,她立刻發出驚呼,此時映入她眼 簾的是一整套義大利進口沙發、L型紅木大辦公桌,桌面上全新的高檔電腦正炫耀似的閃閃發亮,整體明亮又不失美感的室內設計,讓人覺得心情愉悅,重點是最� 面那片落地窗,還可以把整個市區盡收眼底。

  她喜孜孜的試坐一下沙發,又轉過去摸摸紅木桌,最後只差沒把整張臉貼在落地窗前。「副總真幸福啊,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

  「真有那麼幸福嗎?」一道揶揄的目光已在門口觀察許久,並覺得這個活潑好動的秘書小姐相當有趣。

  一聽到有聲音傳來,她瞬間像被施了符咒般立正站好,而且還有一種將要倒大黴的預感。該不會是副總提早到了吧?如果被他看到她這麼白癡的一面,他會不會質疑自己的專業?

  緩緩地、緩緩地,她以極慢的速度轉過身,一看到站在室內臉色怪異的總經理時,她馬上在心�大呼完蛋,至於門邊其他的人,她根本已無暇顧及。

  「總經理好。」她力持鎮定地鞠躬,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請問您身後那位是副總嗎?」

  「嗯,他是新任的副總,姓傅,傅培梅的傅。」總經理和楊經理相識多年,多少也瞭解這小妮於骨子�的活潑,所以見到她這落差極大的舉止,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和傅副總先談談,看他有什麼需要你協助的地方,我先去開會。」

  等到他的腳步聲遠離,她接著又有模有樣地鞠了一個躬,「傅副總……」傅?真是討厭的姓!害她稱呼起來像跳針一樣,她決定以後都省略。「副總,您好,我是您的專任秘書,敝姓舒,舒亦庭。」

  「你好。」新來的副總見她必恭必敬的樣子,不禁失笑,「你準備以後都用頭頂和我說話嗎?」

  「不。」長官都這麼說了,她當然連忙抬起頭,「副總——」

  見鬼了!

  話聲戛然而止,她甚至連嘴巴都忘記合上,只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她以為一輩子再也不會見面的人。

  「庭庭,好久不見。」新任副總傅書緯,帶著久違的淺笑回來了。

  「我見過你嗎?」她絕對不會承認。

  「你還在生我的氣?」微笑變成苦笑。

  「屬下豈敢,初次見面,還請副總多多指教,請問您有什麼事要交代?」舒亦庭的口氣轉為冷淡,一切公事公辦。

  她也學會擺這種冷漠的表情了啊……他的心頭有些沉重,十年不是個短暫的日子,但在機場最後一瞥她那梨花帶淚的面容,他沒有一天忘記,總是在午夜夢回時令他的胸口隱隱作痛。

  或許當年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個落井下石之後又逃之夭夭的人,所以得到這種疏遠的對待,是他活該。

  「既然你不想談,那我們就先聊點別的。」他從善如流,先不挑起兩人間的戰爭。

  「上班時間,副總還是別閒聊的好。」她才不想和他說話。

  沒錯,她確實還在生氣,而且預估還會氣很久,然而她氣的不是獎學金那回事,因為在江水藍的解釋下,她已體諒了他的無辜,何況這種事本來就是各憑本事。

  真正令她生氣的,是他十年來的不聞不問,這期間他竟連一通電話、一封信都沒有!既然他走得如此徹底,臨行前為何還要吻她?為何要她別忘了他?

  哼,聽說他是移民到美國的,現在已經是個死老外了,數典忘祖的傢伙,她才不要跟他說話。

  「這十年來,你過得好嗎?」面對她的不善,他仍一派溫和。

  「很好啊,少了某人來吵我,我反而吃好睡好,每學期拿第一名,體重還重了一點。」雖已打定主意不理他,但一聽他開口問話,她仍忍不住昂起驕傲的小腦袋回答。

  聞言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發現比起以前的瘦削,現在的她顯得濃纖合度。「你的確變了很多。」他的目光帶著欣賞。

  「你也變了很多啊!」他又抽高了一點,現在至少有一百八吧?以前的意氣飛揚也變為穩重成熟,套著西裝還真是人模人樣的……

  意識到自己的遐想,她猛地搖搖頭,「不不不,我才不認識你,我己經忘記你了!」

  「是嗎?我以為某人答應了我的條件,不准忘記我的,結果還是食言了嗎?唉,虧我還用那麼激烈的方式要她記得我……」

  「傅書緯,不准說!」小臉爆紅,舒亦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說的是那個吻。

  「不是忘記我了嗎?」他笑覷她。

  「哼!」將頭偏過一邊,反正她總是說不過他。

  還真拿她的蠻勁沒法兒,不過她還是一樣可愛。他俯下臉靠近她,逼她不得不正面以對。「舒秘書,以後我們就是工作上的好夥伴了,難道你要一直擺著這個臉?」

  他明明沒有碰觸到她,但她就是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朝腦子沖,而且光是圍繞著他的氣息,就快令她受不了,於是她只好趕緊向後退開一大步。

  「你不要靠這麼近!」氣死人,明明已經隔了十年,她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受他撩撥。

  「你很緊張?」看來,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副總經理,我想你剛上任,就不和你聊太多『廢話』沒事我先出去了。」她心知自己再待下去一定出糗,因此纖足一跺,連忙找個理由離開。

  傅書緯沒有阻攔,反正來日方長,這次他是誓在必得。

  ***                   ***                   ***

  新來的副總真的有兩把刷子。

  傅書緯並沒有大刀闊斧的改革,他先瞭解公司內部的業務後,才分部門開始慢慢著手調整工作內容和流程,而結果果然獲得客戶一致的好評。

  或許因為觀宇本身就是個制度健全的公司,故很少有人因他的改革而走路,也因此他的聲望更高了,幾乎大家都在討論這個傅副總。

  特別是雲英未嫁的懷春女郎們。

  再加上他又高又帥又斯文,工作能力又好,還聽說是老闆的兒子,所以短期內他便沖上了公司內黃金單身漢排行榜的第一名。

  「連這個都是第一名啊!哼,關我什麼事?」不小心在茶水間聽到這項八卦的舒亦庭,連水也不想倒了,直接嗤之以鼻地轉身回辦公室。

  「怎麼了?」恰巧經過的傅書緯停在茶水間門口,疑惑地望著她皺起的小臉。

  「沒事。」雖然很想逃避他,但表面工夫還是要做足,畢竟他是上司。「副總,我先回辦公室了。」語畢匆匆離去。

  他真有這麼討人厭嗎?傅書緯搖頭歎息,不過他相信自己會扭轉這種劣勢的。

  突然思及她離開前那怪異的臉色,他不禁好奇茶水間�究竟有什麼東西?

  沒想太多地踏進去,還沒走幾步,他就已聽到�面傳來聊天的聲音。

  「……傅副總真的好帥好帥,人又好溫柔,他現在已經是我的夢中情人了!」女職員甲說道。

  「是啊!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該有多好?不曉得他有沒有女朋友?」女職員乙這麼接話。

  原來是在談這個。他感到一陣好笑,但旋即又轉念一想,所以庭庭方才是在生氣?這算吃醋嗎?

  或許他和她的未來出現一線曙光了,他頗感欣慰,就在他想掉頭離開時,�頭聊的話題又使他停下腳步。

  「喂,你們說,那個舒亦庭會不會搭上副總?」

  「不會吧!她不是楊經理的情婦嗎?」

  「就是這種女人才厲害,表面上清純,不過誰都知道她是靠勾搭上司才升職的,要不然副總秘書的肥缺哪輪得到她。」

  「嗯,我們要小心提防點,別讓副總也被她勾去了。」

  聽到這他已俊眉深鎖,接著他重重咳了一聲,茶水間�的聲音霎時變為一片寂靜,傅書緯走到�頭,看見四、五名女職員正在摸魚喝咖啡,身為主管的他只輕描淡寫地道:「喝完咖啡快回座位。」

  他並沒有為舒亦庭強出頭,一方面這只會讓她在公司�更難立足;另一方面,他想先私下弄清楚關於她的流言是怎麼產生的。

  雖是不帶火氣的一句話,卻充滿了莫名的威嚴,女職員們眼中的愛心瞬間化為尷尬,三兩下便做鳥獸散。

  帶著滿腔的疑惑,他步回自己的辦公室,可門才推開一點兒,舒亦庭清脆的聲音就從�面傳出。

  「……好啦,我今晚一定去陪你嘛!」

  該死!她怎麼從來就沒有用這種撒嬌的口氣和他說話?

  從電話中曖昧的內容,再對照茶水間�那些人說的話,要不是他修養好,髒話早就飆出來,傅書緯冷著臉推門進去,只見舒亦庭的音量立刻轉小,隨便交代幾聲後便快速掛斷電話,顯然不想讓他聽到。

  心,沉得更深了。

  ***                   ***                   ***

  下班前五分種,傅書緯從副總室內走出。

  「庭庭……」但他才一開口,便被打斷。

  「副總,現在是上班時間,請稱呼我舒秘書。」打從他們一起工作以來,她就一直是這般正經八百的態度,拒絕他套交情。

  鎩羽而歸,他歎口氣轉回辦公室,五分鐘後,再度出現在舒亦庭眼前。

  「庭庭,」獲得她一個大白眼,他微笑著解釋,「已經下班了,現在我不是你的上司。」

  「幹嘛?」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必太客氣。

  「我們一道吃個晚餐好嗎?」他不以為忤地問。

  下午她那通電話的內容在他腦海回蕩不已,他就是不想讓她有機會去陪那個楊經理。

  雖然不想相信流言,但她的一舉一動實在太詭異,令他有些焦慮。

  「我和別人有約了。」就算沒約,她也不想和他太接近。

  舒亦庭承認他對自己的影響力非凡,只要她一個鬆懈,一定馬上又會陷落在他的溫柔之中,可因已有前車之鑒,所以她寧可躲遠些,免得再被傷害。

  「你和誰約了?」他故意試探。

  要說嗎?她考慮片刻後,決定隱瞞。「和一個老朋友啦!你管那麼多幹嘛?」

  事實上她今天答應乾爹要到他家吃飯,說是乾媽想念她想念得緊,不過要是讓傅書緯知道楊經理和她的關係,說不定他會誤以為她是靠乾爹「罩」才有今天,她絕對不讓他小覷她的實力。

  「我不也是老朋友嗎?這麼偏心。」她的隱瞞使他有些鬱悶,但表面上仍是淺笑以對。

  「不要講得這麼可憐,我跟你不熟。」她快速收拾桌面,關上電腦。「副總經理,我要下班了,再見!」

  面對她拒人千里的態度,他也只能黯然接受,誰叫他曾經犯了錯。

  不過他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

  匆匆拿起車鑰匙,他快步跟上她,並搭乘下一班電梯想趁她出公司前攔截,只是一來到停車場,卻讓他看見了最殘酷的事實。

  只見舒亦庭正淺笑盈盈的勾著楊經理,彼此有說有笑、親密非常,然後她坐上他的車,兩人揚長而去。

  這就是她想隱瞞的事實?楊經理真是她的「老朋友」?忍不住猛捶了下自己的車頂,傅書緯的臉色空前難看。

  ***                   ***                   ***

  月落日升,眼睛似乎才剛閉上,張開又是新的一天。

  相形于傅書緯一臉沒睡好的樣子,舒亦庭倒是精神奕奕、元氣十足。

  由於絲毫不曉得他內心的掙扎,所以她對他今天精神不濟的情況相當疑惑,幾次想上前關心一下,但這些衝動都立刻被她硬生生地壓下來。

  他是因為她拒絕他的邀約才變成這樣的嗎?舒亦庭有些苦惱,厘不清自己現在心頭微澀的原因,或許就是她一直逼自己不要理他,才會變得更在意吧。

  「舒秘書,你進來一下。」傅書緯的聲音忽然由內線電話傳出,把正在胡思亂想的她嚇了一大跳。

  「是,我馬上進去。」撫著胸口,等心跳不那麼急促後,她才走進副總室,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情。

  見她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他不禁展眉而笑,掛懷心�整整一天的陰鬱也散去不少。

  「昨天被你拒絕了,那麼今天我提早問,你晚上的時間可以留給我嗎?」

  「我……不行!」被他俊朗的笑容迷惑,她差點就答應了。

  「為什麼?」他有些挫折。

  「那個……」總不能老實說她怕自己會被他迷住吧?「我要和老朋友吃飯。」

  「又是老朋友?」他再度斂起眉,對這個詞很感冒。

  「是啊。」她為什麼要覺得有罪惡感?「就是昨天那個老朋友。」

  楊經理?他眉間的皺摺更深了,但仍緩著語氣故意試探,「你的老朋友我認識嗎?說不定可以一起用餐。」

  「你不認識啦!」她想都沒想就立刻反對。「我的老朋友……他很怕生,不會想跟你吃飯的。」

  深深地歎了口氣後,他定定地望著她,「我不曉得楊經理很怕生,而且連和我用餐都不願意。」

  「你怎麼知道?」她傻住。

  「我比較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隱瞞?」他反問她。

  「你……你既然知道我是和楊經理吃飯,幹嘛還硬是要破壞我們聚會?」被他看穿,舒亦庭有些惱羞成怒。

  「因為我不希望你和他走得太近,庭庭。」他語重心長地表示,並決定無論她和楊經理是什麼關係,他都要將她從流言里拉出來。

  「為什麼不行?喔,我知道了!」她凶巴巴地瞪他,「你是不是聽到別人說什麼?」

  「你也知道那些流言?」他不認同地搖頭,「那你是不是更應該潔身自愛,和楊經理保持距離?」

  「我不自愛?你到底把我和楊經理想成什麼齷齪的關係?你真的相信那些傳言,覺得我是那種……那種會攀關係往上爬的女人?」她簡直快被他氣死了。

  「庭庭,我不是責怪你……」傅書緯連忙解釋,他只是想幫她。

  「可你還是相信了謠言不是嗎?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別開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受到傷害的表情。「你要是看不慣的話,可以把我踢回去當楊經理的秘書啊!反正我這輩於絕對不會和他保持距離,我才不怕你們怎麼說我,因為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他的不信任比任何流言都傷她更重,但她也不想解釋,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到底好了!

  「我只是想保護你。」他明白自己又傷了她。這個自尊心強的女孩永遠上他心疼。

  一個箭步上前,他擁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副總經理,我今天下午要請假。」她陰沉著一張小臉,轉身離開。


第五章   

  傅書緯永遠忘不了自己那一刻的心痛。

  舒亦庭早退那一天,他用盡意志力才撐完剩下的上班時間,然後飛車飆到她獨居的小公寓,想不到他一直等,等到月明星稀,等到日出破曉,才見到一輛眼熟的轎車緩緩停在她公寓樓下。

  然後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他最心愛的庭庭走了出來,接著她走到駕駛座邊敲敲車窗,當窗戶降下的那一刹那,他見到楊經理帶著微笑和他的庭庭說話,還親昵地摸摸她的頭,最後在她的目送下開車離去。

  那一刻,他簡直晴天霹靂,心�的衝擊無可比擬,連動都動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上樓,徒留滿載的痛苦。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下定決心要把舒亦庭從楊經理手上搶回來,無論她以前和楊經理是什麼關係,他都不計較,因為他有自信能給她更大的幸福。

  決定之後,他便又重整心緒投入工作中。

  ***                   ***                   ***

  「這次我們要爭取立維企業的委託,可以朝這個方向規劃……」會議室�,傅書緯指揮若定地分析著。

  立維企業在國內頗為知名,這次大肆尋找顧問公司,是為了並購另一家中型企業,跨足到食品產業。

  若是他們能做成這筆生意,不僅可以賺進大把鈔票,還能將觀宇的知名度和氣勢推到另一個高峰,傅書緯卯足了勁要爭取到這個客戶。

  「業務部除了立維的資料外,還要記得收集其他幾個競爭對手的資料,另外企劃部則要去找出歷年來我們所服務過的食品產業,做出整合性的分析,然後草擬……」

  他精闢地指出各部門應注意的事項後,就放手讓他們發揮。「那麼,我們就先這麼決定,如果業務執行上有任何問題,隨時向我報告。」

  「副總,」企劃部主任江玉琪突然開口,「最近企劃部的事務已經排得很擠了,如果要硬塞這個工作,企劃部怕人手不夠。」

  「那你有什麼建議嗎?」傅書緯認出她就是那天在茶水間�,說舒亦庭壞話的職員之一。

  「我想請副總調個人來幫我們,最好是有企劃經驗的。」她刻意瞄了一眼舒亦庭,「以前有人在企劃部只待兩年就可以榮升,想來她的企劃能力一定很強,如果能有她的幫助,企劃部想必能如虎添翼。」

  聽見這話,有人皺眉,有人冷笑,大家都知道江玉琪在說誰。

  她和舒亦庭在兩年前競爭當業務部楊經理的秘書時失敗了,後來競爭副總秘書又失敗,早已懷恨在心,這次不免有借機報復的味道。

  即使舒亦庭論職位應該高於企劃部的一個小主任,但若她被借調過去,一切還是得聽企劃小組的規劃,更遑論江玉琪可能會派多少工作給她。

  不過那個來公司才不到半年的傅副總大概不知道吧!與會眾人在心中偷偷想著。

  傅書緯見大家看的都是同一個人,於是開口問:「你是說舒秘書?」

  此話正中江玉琪下懷。「如果副總願意出借舒秘書,那是再好不過了。」

  「副總,舒秘書的工作本來就很多了……」這分明是欺副總不知情,想給舒亦庭苦頭吃,楊舜看不過去,忍不住替她說話。

  但因為是他開的口,所以會議室�某些對舒亦庭早有偏見的人全是一臉不屑。

  「楊經理,舒秘書以前不就是你的秘書嗎?難道你質疑她的專業?」江玉琪略帶嘲諷地問。

  這下她的態度,傅書緯全看在眼�,不過楊經理替舒亦庭出頭,仍是令他皺了下眉。

  或許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讓楊經理和庭庭分開的好機會,同時也能洗刷她是靠關係晉升的汙名。

  「舒秘書,你認為呢?」他雖然這麼問,但心�清楚好強的她會怎麼回答。

  「我沒意見。」她冷聲回話。她早就把傅書緯和江玉琪劃到同一邊,兩個狼狽為奸的人物。

  就算累死她也不會認輸,哼!

  果然被他料中了。由於他不想讓眾人覺得他偏袒舒亦庭,所以便決定讓事情由他所設想的走下去。「那事情就這麼定案了,不過舒秘書仍留在副總室,企劃部有什麼工作再交代過來給她就行了。以上說明的事項在下次開會時,我要見到初步的結果,現在散會。」

  話落,有人哀歎工作加重,有人整理完文件便快步沖向廁所,而江玉琪走到舒亦庭身邊譏諷地瞄她一眼後,也踩著高傲的腳步離開。

  火雞。舒亦庭在心�吐著舌頭。

  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楊舜便示意舒亦庭到無人的樓梯間,歎口氣關心道:「小庭,江玉琪一直對你有敵意,真是委屈你了。」

  公司的流言他也略有耳聞,不過小庭一直要他別在意,他只好先向總經理報告他們真正的關係,免得上司因此產生誤解。

  「不舍啦!」她笑一笑,隨後又皺著鼻子,「不過會變成這樣,還不是那個傅書緯助紂為虐。」

  她剛才還抱著一點希望,心想憑著他們以前的交情,傅書緯說不定不會中了江玉琪的詭計,不料那個豬頭居然附和了!

  「我看副總對你滿好的啊!」據楊舜的暗中觀察,他發現副總對小庭很呵護,而且態度和善殷勤,若非他一直有禮不腧矩,他幾乎要以為副總在愛慕小庭了。「或許他這次是想給你一個磨練的機會。」

  「是操練的機會吧!」她嬌氣地哼一聲,「他根本是個大壞蛋,還說什麼要保護我,只會開空頭支票……」

  「哦?他說過這樣的話?」他的直覺果然沒錯!副總對小庭確實不同,而小庭好像也特別在乎他。

  「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溜嘴,舒亦庭乾脆耍賴否認到底,「沒有啦沒有啦!他什麼也沒說過,你也什麼都沒聽到啦!」

  兩人正談得有趣,沒發現此時樓梯門邊突然出現一個人,他隱著身影,犀利的目光直盯著他們,屏息聽著所有對談。

  「你對我最好了,他一點都不好!」反正左右沒人,舒亦庭便勾住楊舜的手臂撒嬌,「你才是最疼我的!」

  「對,我最疼你了!」根本就是把她當親生女兒,讓她騎到頭上來了。

  「這麼勉強哦!」

  她頑皮的大眼鎖定他,然後兩人忍不住一起笑出來。

  「唉喲,不跟你說了,都怪江玉琪和傅書緯,人家今天晚上一定要加班,不能和你吃飯了,好可惜哦。」乾媽肯定會好想念她。

  「你可惜的是那些熬錫排骨、佛跳牆和宮保雞丁吧?」

  「這是今晚的菜單嗎?厚,你不要引誘我啦!」她不依地跺腳。

  「好好好,快回去上班了,我們已經在這�待十分鐘了。」他失笑。

  嘟著嘴,她依依不捨地離開,楊舜則往下走了兩層樓,才走進他的辦公樓層。

  此時樓梯間又恢復寂靜,暗處的身影也走了出來,平靜的面容下,掩不住黑眸�隱藏的風暴。

  ***                   ***                   ***

  為了要拚立維企業的委託案,最近這一個月來,傅書緯每天晚上都有開不完的會和趕不完的應酬,但他有時晚上回到公司或開完會進辦公室,二十一樓某扇窗的燈光一定還是亮著的。

  就他所知,舒亦庭這個月都乖乖的沒和楊經理攪和在一起,因為不是前者被繁忙的工作拖著加班,就是後者被他叫去開會。

  可無論工作到多晚,無論人在何處,他最後一定會先確認舒亦庭是否仍在公司,然後才進辦公室處理自己的事務,如果她在公司�加班,最晚九點半,他一定會半強迫地載她回家。

  而今天也像往常一般,九點半一到,傅書緯就步出副總室,直直走到舒亦庭的辦公桌前。

  「拿去。」一份厚厚的資料放在她桌上。

  埋首於工作中的她幽怨地抬起頭,瞄了那些檔一眼後,又鬱悶地低下頭繼續努力。

  「你該下班了,我載你回去。」他抽起她手中的筆,臉上掛著溫和的笑,但動作卻帶著強勢。

  她偷偷地低咒兩聲,隨即又仰起小臉,態度恭敬地問:「請問副總,那麼我現在應該算下班了吧?」

  「當然。」

  「那我們現在不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了?」

  「我們一直是平等的。」

  「那好,」她站起身,氣呼呼地往那疊厚厚的文件上一拍,「你很過分耶!是嫌我工作不夠多嗎?這分明就是虐待嘛!我要上訴。」

  「上訴駁回,」他勾起唇角,「我怎麼捨得虐待你?」

  「還說沒有!」舒亦庭拿起其中一小疊,攤在他面前揮舞,「你看你看,這不就是證據嗎?你壓榨勞工、剝削無產階級……」

  話聲乍然中止,她張大眼把手上的文件湊近面前,那的確是她該做的工作,今天早上江玉琪才趾高氣揚地要她到企劃部拿,而且這是她還沒看到的部分。

  可是,文件上已經用鉛筆畫出應注意的重要事項,有的地方還做了批註,這樣可以省下她不少力氣。所以,這是他做的?

  但他自己本身都那麼忙了……

  「怎麼?舌頭被貓咬了?」他欣賞著她有趣逗人的臉色變化。

  「誰要你雞婆!你以為我做不好嗎?」好勝的她才不接受這樣的示好。

  「你好像對我有很深的誤解,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企劃部給她這麼多工作,確實已超出一般人的負荷量,他也是會心疼的。

  誰對誰存有誤解還不知道呢!不過他都這麼說了,她也順勢道:「你不希望我太辛苦的話,明天晚上不要讓我加班。」

  「為什麼?」對於這個請求,他立刻起了防備。

  「我有重要的飯局。」她故意在他面前假笑,「和『老朋友』。」

  「不准!」他想都沒想就反對。

  「你憑什麼反對?」

  「我……」她都連加一個月的班了,他實在沒立場反對,「你的工作還沒做完,怎麼可以提早走!」

  「我哪有提早?我是正常時間下班。」她偏要氣他。

  這個在別人面前溫和有禮的副總,暗地�根本就只會欺負她、壓榨她,所以她希望這事最好能夠讓他氣得跳腳,她就不相信他沒有失控的時候。

  她故意指指桌上那疊文件,「我本來也以為做不完的,不過由於副總的『指導』,所以明天的工作應該在下班時就可以完成了。」

  他的確雞婆,居然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好,你可以準時下班,但不准和楊經理吃飯,這件事沒得商量。」

  「我就偏要準時下班,然後和楊經理吃飯,這件事沒得商量。」她學他的語氣說話,這很明顯是一種挑釁,或許她下意識就是吃定他再怎麼生氣都不會朝她發火,所以才敢這麼做。

  「你……算了!」反正他隨時可以找個名義開會,把楊經理困在公司。

  「對了,楊經理明天晚上也不加班,總經理已經准了。」她會想不到他的詭計嗎?好歹她以前讀書時的名次也是緊緊黏在他後頭,智慧當然不會差太多。

  「那我要下班嘍!如果你還要留在這�的話,記得關燈啊!我先走了。」話一說完,舒亦庭就拿起包包和手機一溜煙地跑掉,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和他大眼瞪小眼。

  冷眼瞥著她跑向電梯間,傅書緯冷靜地拿起電話,通知樓下警衛攔住她,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關燈下樓。

  反正等一下開車送她回家時,多得是機會可以質問她。

  ***                   ***                   ***

  「乾媽,祝你生日快樂!」

  舒亦庭加班時幾乎天天忙到沒時間吃晚餐,因此這會兒,她卯起勁來大啖各式好菜,當然也不忘拿出她精選的禮物送給楊媽,而身旁的楊舜也體貼地獻上鮮花一束,表達他對這個結縭超過三十年的伴侶的愛意與感謝。

  「謝謝,謝謝。」雖然是老夫老妻了,但楊媽還是害羞地直道謝,然後隨口問道:「你們公司最近不是很忙嗎?兩個一起回來沒問題吧?」

  「放心,我們兩個都向上司報備過了。」

  楊舜的解釋安了老婆的心,下一秒,他突然疑惑地提起一件事。

  「小庭,傅副總今天好像很忙,一直拖著我們業務部開會,我差點還走不了,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他的一番話差點令她噎著,「幹嘛提到那個人?害人家差點噎死!傅書緯那個大壞蛋,一定是故意不讓你走,才會老絆著你開會。」

  傅書緯?楊媽聽到這耳熟的名字時立刻回想了一下……啊!是那個小庭高中時和她很曖昧的小帥哥嘛!聽說他後來出國了,現在又回來了嗎?還這麼巧當上小庭的上司?

  「他為什麼會故意不讓我走?」楊舜停下箸思考,「我哪里得罪他了嗎?」

  「乾爹,你沒有得罪他,是他得罪我!」一想起他居然蠢到聽信流言,她仍是一肚子火。

  「他得罪你什麼?」

  「哼!你都不知道,那個豬頭以為我和你有曖昧,虧他從高中時就認識我了,竟然會相信我是那種人!」她說得咬牙切齒。

  「小庭,你和他高中就認識了?」楊舜滿臉詫異。

  「是啊!乾媽也知道的嘛!」她將他老是堵在她前面當第一名的往事說一遍,「現在他回來了,居然還是當我上司!那麼愛搶在我前頭,真是討厭死了。」

  「那你就更應該把我和你的關係解釋清楚啊!」楊舜中肯地表示。

  「我幹嘛要和他解釋?他應該要信任我才對呀!」她不依地叫道:「所以我偏要氣他,跟他說我今晚就是要和你吃飯,所以他才會阻撓你準時下班。」

  「等等!小庭,你和他是不是……」楊舜聽出其中奧妙,看了老婆一眼,得到她會心一笑後,他心�就有點譜了。

  「是不是什麼?」舒亦庭漫不經心地問,然後大口喝湯發洩對傅書緯的怒氣。

  「在交往……」

  「噗——」一口湯從嘴�噴出,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擦拭,一邊還要應付乾爹莫名其妙的推論,「沒有啦!我怎麼會和他交往?他他他……」

  「他特別在乎你不是嗎?」楊舜精闢地分析,「如果只是普通上司和下屬的關係,那你分內的工作只要做好就行了,他何必在意你和誰吃飯?又何必想盡辦法阻撓你的飯局?」分明是吃醋嘛!

  「呃……」舒亦庭一時語塞。

  「還有,你們已經分開十年了,又不是十天,這十年來他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再加上你刻意在他面前表現出和我很熟絡,這等於是為那些流言推波助瀾,你能怪他不信任你嗎?」

  「可是他不一樣啊!他……」她也說不出哪里不一樣,但就是覺得他應該要相信她,因為他對她而言是不同的。

  或許就是他的信任對她特別重要,所以她才更無法釋懷吧!

  「小庭,之前總經理找你澄清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時,你不是很乾脆地一口氣全說了嗎?為什麼獨獨要為難傅書緯呢?」這丫頭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早丟在人家身 上,只是嘴硬不承認罷了,「和他解釋清楚吧!這陣子公司這麼忙,他不但要主導立維的案子,又要分神擔心你,你不怕他累垮了嗎?」

  「我……」在心�反省了一會,她好像真的太苛求傅書緯了,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嘛!

  一直沉默的楊媽,此時終於開口了,「小庭,你說傅書緯聽信了流言是吧?」

  舒亦庭點點頭,期待的美眸閃閃發亮,以為乾媽要幫自己說話。

  楊媽慈藹一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相信了流言,那就代表他認為你和別人有染,而你甚至還故意表現和阿舜的親密,在這種情況下,傅書緯仍千方百計地要把你留在身邊,你認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道番話像把槌子重重地敲在她心上,讓她整個人都撼動了。傅書緯這麼做,是否代表著他不在乎她有什麼過去,即便她真的和別人有染,他也要留住她?

  在流言的陰影下,他仍不間斷地每天送她回家,替她分擔工作,可她還一直像刺蝟一樣防著他、刺傷他,那他不是很痛嗎?

  她真的有點後悔了,為自己的任性。

  「乖孩子,和他說清楚吧!別讓彼此都後悔。」楊媽忍不住想著,傅書緯從十年前就是個優秀正直的孩子,若小庭能在他身上找到幸福,不也是一件好事?

  小庭從小到大吃的苦已經夠多了,現在該是苦盡甘來的時候。至於這兩個孩子面對愛情時的迷惘,就要靠他們自己來解圍了。

  ***                   ***                   ***

  隔天,傅書緯一整天都在外面開會,讓舒亦庭這個秘書連想跟他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生氣了嗎?她不由得這麼猜測。雖然他從來沒有因公司的流言責備過她一句,但這次他知道她和乾爹一起吃飯後,隔天就不見人影,看來他分明就很介意嘛。

  唉,換個立場想,如果她以為他和別的女人在外頭廝混一晚,她鐵定跟他翻桌吵架,哪有人家那麼好的度量呢?

  思及此,舒亦庭猛然嚇了一跳,她為什麽麼在意他和什麼女人在一起?難道她對他也……

  哎呀!明明是他自己離開十年對她不聞不問,現在一回來又表現得如此在意她,這不是很矛盾嗎?真是想得她頭都快爆了。

  「算了算了!加班加班!」她敲了下自己的頭,要求自己努力於看也看不完的資料中,突然間,胃部一陣痙攣,她下意識地捂住腹部。

  「好痛……」怎麼會突然這麼痛?啊!又忘了吃飯了。她摸索著抽屜找胃藥,可是不小心把抽屜拉太開,她連忙站起來想挽救,沒想到忽然一個頭昏眼花,接下來她就什麼事也不知道了。

  ***                   ***                   ***

  咿——

  傅書緯開門進來,他今天原本不想回公司,但心�又放不下舒亦庭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辦公室�加班,還要在晚上自己搭公車回家。因此他最後仍舊很沒志氣地驅車回公司,依慣例準備強迫那個一工作起來就沒日沒夜的小女人下班回家。

  「怎麼沒人?」他看著無人的座位,「可是燈還亮著,難道是忘了關嗎?她不像這麼迷糊的人啊……」

  沒好氣地搖了搖頭,他走去她的座位想把燈關掉,突然腳下踢到硬物,低頭一看,書桌的抽屜掉在地上,東西四處散落,而她正蜷縮在地板上,昏迷不醒。

  瞬間,他覺得自己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慌中。

  「庭庭!庭庭!」他單膝頂地用手輕扶起她,接著緊張地輕拍她的臉,但一摸之下發現她流了滿身冷汗,臉蛋也蒼白得不像話。

  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極力克制住不斷升起的不安,當機立斷抱起她,往電梯�狂奔。

  都怪他!都怪他這麼晚才回來,連她出事了都不知道。虧他還一直告訴自己要保護她,要疼愛她,結果卻讓她發生這種事,此時他心�的內疚都快將他淹沒了。

  空無一人的公司,只有傅書緯奔跑的腳步聲劃破寂靜,舒亦庭一直期待能看到他失控的畫面,現在他幾乎急得快瘋了,可惜她卻連眼睛也無法睜開。


第六章   

  「病患是得了急性胃炎,加上她空腹血糖太低才會昏迷,我們幫她打了點滴,等她睡飽了會自己醒來,請問你是病患的親屬嗎?」病房中,醫生簡要地說明舒亦庭的病情。

  聽完後,傅書緯原本著急的心漸漸緩和下來。「我是她的上司。」

  醫生聞言馬上皺起眉,「急性胃炎有時是壓力造成的,你在工作上是否給她太大的壓力了?另外,根據檢查的結果,我判斷她可能常常空腹,然後再大量進食,若她真有這種惡性循環就不能再繼續,因為如果再嚴重下去就要胃潰瘍了。」

  心情隨著醫生的話七上八下,他略感愧疚,「是我的疏忽,我以後會注意的。」

  他雖然堅持每天送她回家,卻忽略了她有沒有準時用餐,他早知她的倔強,就算拚死也要完成工作,餓翻了也不會吭一聲,他應該多注意的。

  「好了,病患醒來後,可能會嘔吐或腹瀉,可以讓她多喝點水,等她不覺得疼痛,症狀減輕時,再開始吃一點流質食物。」

  「謝謝醫生!」他目送醫生離去,直到他特地為舒亦庭爭取的單人病房門關上後,才小心翼翼地撫上她慘白的臉蛋。

  「我該拿你怎麼辦?」即使是責備,也聽得出他濃濃的不舍,「你這麼不懂得珍惜自己怎麼行呢!」

  接下來的一整夜,他都只是癡癡地凝視著她的睡容,並握著她的柔荑像是要給她力量。由於這是自相逢後她唯一不抗拒他的時刻,所以他不禁深深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他就這麼陪在她身邊,直到天光大明。

  一早,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趴在床邊小憩的傅書緯驟然清醒過來,回頭望向來人,竟是他想都想不到的楊經理。

  「你怎麼會來?」在他平和的話語下,隱隱約約帶著一絲敵意。

  但楊舜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此時他已顧不得眼前的年輕人是自己的上司,蹙眉焦急地問:「是總經理告訴我的,小庭現在怎麼樣了?」

  總經理?驀然想起昨夜警衛替抱著庭庭的他打開公司大門叫計程車,傅書緯心想或許警衛已向總經理報告過,然後總經理再轉達給楊舜的吧?但……「總經理為什麼會叫你來?」

  一向態度和善的副總何時變得如此咄咄逼人?楊舜呆了一下,不過眼前那不是最重要的。「你還沒說小庭怎麼了?」

  「急性胃炎,加上血糖太低才會昏倒。」他仍戒備地看著他。

  「這丫頭,等她醒來一定要好好罵罵她!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楊舜又是歎息,又是心疼,「這陣子企劃部丟給她一堆工作,再加上原本副總室的事務,依她的個性,一定是卯足了勁,不吃飯也要儘快完成,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病倒的。」

  「以後我會幫她,我也會盯著她吃飯,不勞你費心。」雖沒有一點憤怒的模樣,但傅書緯冷冷的語氣�卻透出一股凜然。

  又莫名其妙地被射了支冷箭,楊舜明白過來,擔憂的神色也和暖下來,「副總,小庭沒有解釋我和她的關係嗎?」

  「什麼『關係』?」這兩個字聽起來十分刺耳。

  「她是我的幹女兒。」瞥見傅書緯揚高的眉峰,他更進一步的解釋,「是真正的幹女兒,沒有任何曖昧關係,她叫我老婆也是叫乾媽。」

  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傅書緯不禁一愣,「她為什麼不說?」

  「因為她太好強了,而且……太在乎你誤解她。」楊舜溺愛地想摸摸舒亦庭的頭,卻在傅書緯尖銳的目光下停手。「你不用這麼提防,她敬我如父,我們夫妻倆是因為心疼她辛苦的過去,才會在十年前收她做幹女兒,對她特別照顧,或許公司�有人眼紅,才會傳出不好的流言。」

  「你們可以澄清。」想到她受了這麼多委屈,還要被他誤解,傅書緯霎時有說不盡的自責。

  「我們都解釋過了,總經理也清楚我們的關係,不過嫉妒小庭的人仍不斷用各種流言攻擊她,她解釋到後來,也好強地不願意再多說什麼,只會在我面前輕描淡寫要我別在意,唉,她的倔強有時真令人擔心。」

  「你說的沒錯。」連他都好想狠狠地打她的小屁股!傅書緯相信了楊舜的話後,馬上起身深深地鞠躬,「對不起,是我的錯,我誤會你和庭庭,請接受我的道歉。」

  楊舜笑著搖手,「這不能全怪你,小庭她故意誤導你,她也有錯。」

  傅書緯也隨之一笑,彼此原本針鋒相對的氣氛,因一個病懨懨的小女人而熟稔起來。

  誠如楊舜所說,他和庭庭或許就是因為太在乎彼此,所以反應才會那麼大,而不夠坦誠的結果,就是讓雙方都付出了代價。

  「我想出院後先讓小庭住到我家休養一陣子吧,我老婆會照顧她的。」楊舜提出建議,他怕再讓她自己住下去,她會餓成木乃伊。

  「不用通知她母親嗎?」

  「小庭她母親……不會理她的。」提到她的家庭,楊舜深歎口氣,「你離開這麼久了,或許不清楚小庭的狀況。她母親要小庭高中畢業就賺取家用,而她為了要念大學,就到我老婆的店�打工,所以晚了一年才人學。」

  聞言,傅書緯的臉色漸漸沉下。

  楊舜則繼續道:「她考上大學之後就自己搬出來住,然後兼了好幾個家教,晚上還繼續在店�打工,才能應付她母親金錢上的需索。」

  「所以這幾年,她的家人都對她不聞不問?」傅書緯雖問得冷靜,但他的神情卻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弟弟和她還不錯,但礙于她的母親,所以無法常常聯繫。她母親老是說她拋家棄母,逢人便埋怨她不孝,天知道她每個月都匯錢去供養母親,原本她還要支付亦揚……就是小庭弟弟的留學費用,最後是他堅持自立更生,才讓小庭的負擔輕鬆一點。」

  越聽越覺得心擰在一塊兒,傅書緯幾乎有種窒息感。「如果我早一點從美國回來就好了。」

  楊舜會心一笑,當下明白他對舒亦庭的心意,「是啊,她真的很辛苦,也很堅強,所以才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想照顧她。」

  沉默須臾,傅書緯的聲音突然傳出,「以後,就讓我來照顧她吧!」

  ***                   ***                   ***

  嘟著嘴坐在病床上,舒亦庭可憐兮兮地望著正在吃稀飯的傅書緯。

  「那不是我的嗎?」她好可憐好可憐,一醒來就被乾爹乾媽訓了一頓,最後就連食物也被霸佔了。

  「醫生說要等你的胃痛有比較好,也不再想吐之後,才能開始進食,你如果肚子餓的話,先喝點水吧。」楊媽摸摸她柔軟的秀髮,帶著疼愛的口氣責備,「人家書緯顧了你一整天,沒吃飯也沒喝水,讓他先吃會怎麼樣?乾媽煮了很多,不用怕會被他吃完。」

  「我只能吃這個哦?」她委屈地拉起點滴的管於。

  「你還敢說?」傅書緯飽餐一頓,向楊媽道了聲謝後,才慢條斯理地橫她一眼,「是誰前兩天到楊伯父家暴飲暴食,平常又不吃飯,才搞得自己生病?」

  楊媽笑看著小倆口鬥嘴,他們明明都對彼此有意,說話卻還酸來酸去的,都這麼大了,賭氣的方式還跟小孩沒兩樣。

  「還不是你害的!」她不甘示弱地瞄回去,「楊伯父楊伯父,叫得那麼親熱,之前還對人家意見那麼多。」

  「誰叫你故意誤導我?」為了未來和她的關係,他已經改口稱楊舜為伯父。

  「我……」本來她愧疚的低下頭,但一瞥見他得意洋洋的笑臉,她不服輸的個性又冒出頭,「我又沒說錯,乾爹是對我最好的人啊!我才不要和他保持距離,是你自己想歪的。」

  「我對你不好嗎?」他輕輕她的粉頰。

  「你對我哪里好?我可是靠乾爹乾媽才有今天的呢!要不然我搞不好已經餓死在街頭。哪像你,只會落井下石,惹人生氣!」她拍開他的手,剛剛被碰觸的地方,已染上些許嫣紅。

  落井下石?惹人生氣?傅書緯不得不老實承認,「當年是我的錯,害你拿不到獎學金,才會沒錢念大學。」

  「我才沒有在氣你這個!」舒亦庭立刻大呼冤枉,她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不是這件事?「那你在氣我什麼?」這就讓他有些迷糊了。

  「你一走就是十年,連一封信或是電話都沒有,你根本早已忘了我嘛!」她杏眼圓睜,嗔怪地抱怨,「既然如此,那你臨走前幹麼還硬要親人家,要求我不要忘記你?」

  在旁傾聽的楊媽差點噴笑出聲,書緯吻過小庭?這丫頭肯定是忘了病房�還有別人在,性子一來就什麼都說出來了。

  傅書緯略微尷尬地瞥了楊媽一眼,先給她一個歉疚的笑容,才又把注意力放回宛如深宮怨婦的小病患身上。

  「我有寄信,也有打電話,不過我打去的電話,都被你母親掛斷了,至於信,我不曉得你沒收到。」天知道原來有這種誤會,若非她說出來,不然他找誰去解釋啊?「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氣獎學金那件事,氣到不想回信給我呢!」

  「我才不會!」知道一切都是陰錯陽差後,橫盤在她心頭十年的心結,竟在一瞬間化解了,她覺得輕鬆,更覺得悵然。

  「那你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她放軟了音調。

  她終於會對他撒嬌了嗎?傅書緯坐上床沿,捧起她的小臉蛋,「我急著在美國累積工作經驗和資歷,這樣才能儘快回臺灣管理分公司,如果從我研究所畢業開始起算,才幾年我就能回來,已經算早了呢!」

  一聽到美國,她不知為何緊張起來,眼底有著抑鬱。他仍是要回去的吧?畢竟他要接手他母親的事業,那他還能陪在她身邊多久?

  「這幾年來我很想你。」他若有深意地撫了撫她粉嫩的頰。

  他想她,這代表他對自己有感情嗎?但十年前屬於年少輕狂的愛戀,能支持他這份感情多久呢?

  舒亦庭陷入迷惘,雙眼迷離地望著他,看來既天真又嫵媚。

  他心神一動,忍不住將自己的臉越湊越近、越湊越近……

  「咳!」此時楊媽發出一聲輕咳,打破了這夢幻的一刻。

  她這個乾媽還在這�呢!這兩個年輕人竟旁若無人的親熱起來,要是再不阻止,她怕更限制級的畫面就要出現了。

  意識到楊媽的存在,男主角還算冷靜地放下他的大手,女主角卻尖叫一聲用力推開他,鴕鳥似的用棉被蒙住頭。

  「別害羞,楊媽不會笑你的,小心你還在吊點滴。」傅書緯無奈地望著分明就在竊笑的楊媽,接著伸手想掀開舒亦庭的棉被,怕她在�頭悶壞了。

  「你不要拉啦!」模糊的聲音在被底嗚嗚傳出。

  「你埋在�頭會不能呼吸的,傻瓜。」他軟言相勸這只臉皮薄的小鴕鳥。

  「不要管我!」

  既然溫柔的招式對她沒用,那他改用威脅的好了。

  「楊媽要把粥倒掉嘍!你真的不出來?」

  「不要!」

  「你乾爹來看你了,你不出來嗎?」

  「不要!」

  「好吧,你不出來,那我待在這兒也沒意思,我先回去上班了。」

  「不要——」聲音明顯大了些,一隻細白的手從被窩�伸出來,揪住他腰際的襯衫,然後被子掀開一小角,露出一雙怯憐憐的大眼。

  這次的「不要」是指「不要走」嗎?傅書緯幾乎為之失笑。

  她傻愣愣的看他還坐在床沿,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也沒有,而旁邊的乾媽,則已經整個人笑到趴在桌子上抖動,一下子窘到最高點的舒亦庭,忍不住發出怒吼。

  「傅書緯,你這個大混蛋又拐我!」

  ***                   ***                   ***

  其實她的病不是很嚴重,但在傅書緯的惡勢力下,舒亦庭只得在醫院待到隔天,等醫生確認她沒有任何問題後,他才肯接她出院。

  老早就整裝待發的舒亦庭坐在病床邊,一看到病房房門打開,馬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可左瞧右看卻只有他一人時,她的笑容隨之斂起。

  「乾爹乾媽呢?」她等好久了耶。

  「在家�等。」

  「煮好料的等我回家享用?」她異想天開。

  「你想得美!」他輕笑,曲指敲她的額,「你還不能吃油膩的東西,這幾天就先忍耐吧!」

  聞言,她雙肩無力地垂下,才吃一天的粥而已,她就快受不了了,難道還要她連續吃好多天嗎?

  由於怕她體力還未恢復,所以他上前摟著她走出病房,但舒亦庭不習慣這種親密感,便微微掙扎起來,然而她除了嗓門大之外,身體仍然虛弱,因此扭沒幾下就喘倒在他懷�。

  「還逞強?」他笑覷她,手�的力道沒有絲毫放鬆。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發現越是寵這小女人,她就越持寵而驕,所以有時候要用些強硬的手段,反正她也只是一隻不會咬人的小母老虎。

  「你還說,我好像一遇到你就倒楣。」她皺皺鼻頭,依著他走向停車場。

  「怎麼說?」

  「念高中時你一出現後,我就從第一名掉到第二名,」她幽怨地睇著他,反正所有的事都怪他就對了,「因為你,我差點被記一支小過;畢業後又因為你,我沒錢念大學;連在工作以後也是因為你,我才會住院。」

  明知她在強詞奪理,傅書緯卻啞口無言,畢竟這些事雖說不能全怪他,但確實都跟他扯上關係。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呢?」

  「你要彌補我!」她昂起下巴,心中已在考慮要敲詐他什麼。

  「沒問題。」電梯叮的一聲來到地下停車場,傅書緯帶著莫測高深的笑,慢慢的帶她踱到監視器拍不到的死角。

  「你的車不在這�啊?」她直覺的抬頭問。

  而這一抬頭正中他下懷,只見傅書緯摟住她腰身的大手霍然收緊,溫熱的唇也倏地貼上她的,這吻就像第一次接吻般來得又快又急,令她招架不住。

  累積十年的情感一下子爆發出來,他由溫柔的淺嘗進而轉為深入的侵略,急切地汲取她散發的芬芳美好。

  他真的好想念她,想念她的人、想念她的吻、想念她一切的一切。能再次擁有她,他比擁有了全世界還滿足。

  舒亦庭被吻得暈陶陶的,根本無法分辨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隨著他的撩動本能的回應他,這過於強烈的情感宣示,令她幾乎虛弱到無法承受,仿佛驚濤駭浪之中,他是唯一的支柱,而她,願意抱緊他,一起被情潮淹沒。

  慢慢的,風浪平息,他闃黑的眼眸露出一絲曙光,牽引著她的心神,沉重的呼吸在兩人間交纏,他依依不捨地多啄了甜蜜的櫻唇好幾下,才微微鬆開她。

  「你怎麼可以『又』偷親我?」她又羞又嗔地瞪著他。

  「補償你呀!我知道你等了很多年。」他壞心眼地糗她,方才她的投入可不下於他。

  她羞極地捶他一下,「亂講,我就知道遇到你准沒好事。」

  「不,馬上就要有好事發生了。」他又露出那飽含深意的笑。

  這表情她實在太熟悉了,於是下意識機警地捂住嘴,「才不要!」

  「原來你覺得這是好事?」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你又在欺負我!」

  「這次真的是好事。」他唇角微揚,眸底閃爍。「你不信?要不我們打個賭。」

  「打什麼賭?」

  「如果等一下發生的不是好事,你可以向我要一個願望、但如果等一下發生的是好事,你就必須承認——你是我的女朋友。」

  老是來這招!她猶豫地直拿目光往他身上掃。

  傅書緯繼續加油添醋,「主觀的認定權在你身上,你可是有很大的勝算。」

  沖著他這句話,她立刻答應,「好,我賭了!」她賊兮兮地偷笑,這次她穩贏的。

  帶她來到車邊,他從容地打開車門,「看吧!這就是我說的好事。」

  舒亦庭看到車子�的人先是一怔,然後驚喜地大叫出聲——

  「小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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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zon47
男爵 | 2008-10-12 02:55:51

「過了這麼久,你們終於在一起了。」十年後的江水藍依舊溫柔似水,婉約典雅的氣質更是出眾,讓舒亦庭看得眼都直了。

  「嚴格說起來,我們才剛剛開始交往三十分鐘。」傅書緯解釋,因為從醫院到楊媽的小巷咖啡館,剛好三十分鐘車程。

  「誰和你交往……」本想大聲反駁,但一下子想到什麼,舒亦庭便突然消音。

  難道你不覺得和江水藍見面是好事?想賴帳?傅書緯斜眼覷她。

  你耍詐!她不甘願地瞪回去。

  做人要言而有信,雖然收到她不甘願的瞪視,但他仍好整以暇。

  好嘛!她扁嘴,認輸。

  江水藍見他們眉來眼去,覺得好有趣,於是捂著嘴笑起來,「你們討論好了嗎?」

  「好啦!我們是在交往。」她不依地訴苦,「不過那是他使詐。」

  「為什麼不說是有人太笨?」傅書緯悠閒地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明明是你太老奸,十年前先騙了我的初吻,十年後又騙我承諾跟你交往!」她不顧一切地全抖出來,等到發現周圍還有其他人時,已經太慢了。

  幸好店�只有他們一桌客人和櫃檯�的楊媽,不過楊媽已經笑到蹲在櫃檯下,而江水藍則強力忍住,即使她已經憋笑憋到肚子痛。

  「原來你們十年前就這麼好了,小庭,你很不夠朋友哦,居然沒有告訴我。」

  「我……你才不夠朋友哩!」舒亦庭在桌下用力捏了傅書緯的大腿後,連忙轉移話題,「你高中畢業後為什麼就沒有和我聯絡了?我考上大學前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啊,結果你考上南部的學校就沒回來了。」

  說到這話題,江水藍的眸色微微一黯,就連舒亦庭這麼粗線條的人都注意到了,她驚覺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看到好友眉間泛起一股輕愁,她趕緊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傅書緯。

  「水藍,庭庭她沒有變。」他簡潔扼要的開口,意指舒亦庭仍如過去般率直單純,是個可以傾訴的物件。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江水藍幽幽的開口。

  舒亦庭那關心的眼神令她有些感動,畢竟高中三年的情誼不是假的。但她如果把自己的經歷說出來,這個同窗好友會不會瞧不起她呢?

  「小藍,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舒亦庭馬上發揮豐富的聯想力,莫名其妙的義憤填膺起來。「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你跟我說,我撂兄弟……」收到傅書緯沒好氣的瞪視,她順勢改口,「我叫傅書緯去堵那個人。」

  他現在是男友兼打手嗎?傅書緯伸手用力揉亂她的發,示意她想太多。

  江水藍被他們逗笑,所有的顧忌也全都消失。

  「我在大一那一年……遇見一個男人。」她平靜地訴說起往事,但那語氣卻令人為之喟然。

  「……然而,就像一般老套的八點檔,他不知道我是個富家女,所以拋棄了我,決定和一個有錢的女人結婚。」

  要不是被江水藍眼中的悲哀震懾住,舒亦庭早就拍桌叫駡,因為她知道愛得越深,傷得越重,幸好傅書緯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當時,我懷孕了。」想不到如今提起這段不堪的往事,她心中的痛已經平淡靜多,或許真是不愛了吧。「因為太傷心的緣故,我流產了,失去那個無緣的孩子,不過在當時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畢竟我還太年輕,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顧得了一個孩子呢?」

  聽到這�,舒亦庭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好友竟受過這麼大的創傷,「你……你可以來找我啊!如果讓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我一定去揍扁他。」

  「因為我害怕……怕你會看不起我。」她苦澀地一笑。

  「我怎麼會是那種人!」舒亦庭激動地站起來,「光聽你說,我就想哭了,我沒有陪你走過最痛苦的那一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謝謝你,小庭。」如果當初有好友的安慰,或許傷就不會那麼深,甚至深到在心底留下一個疤痕,而那傷痕猙獰的存在,每每令她在惡夢中驚醒。

  江水藍拉著她坐下,露出一個淺笑,表示她已對往事不甚在意了。「有時候我不禁會想,如果當年我老實告訴他我是個富家女,會不會結果就不同了?」

  舒亦庭一時無語,她也說不出會或不會,反而是一直聆聽的傅書緯出聲打岔,「水藍,事情或許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你怎麼幫那個爛人說話啦!」舒亦庭給他一拐。

  「因為我認識那個人。」同時接收到兩個女人驚訝的目光,他淡然地說明,「否則,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找出水藍?」

  「不是為了我嗎?」舒亦庭斜睨他,只要他的回答讓她不滿意,接下來便是鐵沙掌一記。

  「呃,當然大部分是為了你。」他見風轉舵,卻仍透露出意料之外的訊息,「但其實是他請求我先回來探探水藍。」

  受託去找江水藍時,以舒亦庭為藉口來接近是最好的理由,但他當然不會老實說出來。

  「都過去了,有什麼好探的呢?」江水藍反倒沒好友那麼激動,態度相當平和。

  「你真的不在乎嗎?」傅書緯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水藍,你知道嗎?他要回來了。」他忽然丟下一枚炸彈。

  道次,他輕易地捕捉到江水藍眼底的顫動。

  ***                   ***                   ***

  夜晚,小倆口窩在楊家的小陽臺上賞月,想到下午和好友的談話,舒亦庭仍有些悶悶不樂。

  「唉,我覺得現在和小藍好疏遠哦!」她落寞地道。

  「十年沒見了,友情難免會發生一些變化。」他安慰她。

  「不過我想今後會越來越好吧。」夜�有些涼意,她窩近他,仰頭看著他嬌笑,「你知道嗎,小藍現在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耶!她說如果我們兩個結婚,一定要找她來幫我們拍婚紗照。」

  「原來你已經想到結婚那麼遠去了。」他笑著揶揄,沒有意外地看見她徘紅的玉頰。

  由於公司事情仍多,後來她們硬是排擠他這個大男人,要他回去工作,所以有些女人間的對話他並不知道。

  「那是小藍說的,又不是我!」她不依地輕推他,「你真的認識拋棄小藍的那個負心漢?」

  「別這麼說他。」考量到她衝動的個性,他說得委婉,「他是我在美國讀書時認識的,認識之初,我只知道他心�一直有個人,後來意外發現那個人我也認識,因為有共同的話題,我們才熟起來。」

  「既然一直掛在心�,那他為什麼要拋棄小藍?還害她受了那麼多苦,最後連家都不敢回。」越想越替好友覺得不值。

  「他有他的苦衷。」這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而這件事的是非對錯也不應由他來評斷,因此他只扼要地帶過。「水藍這幾年來確實受了不少苦,不過那個男人所受的苦也不見得比她少。」

  知道再問下去會涉及好友的隱私,舒亦庭便不再追根究柢,於是她把話題一轉。

  「我們今天開始交往,如果你發現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樣,你會不會也拋棄我?」她始終忘不了他十年前一走了之後,她生平第一次哭了那麼久,哭到眼睛都腫得無法見人。

  若她投入了全部的愛,他卻又突然消失,她這回一定會受不了的。

  「傻瓜,江水藍跟那個男人的情況和我們不同,不能拿來相提並論,你要對我有信心一點!」

  「你們男人不都一樣。」她瞄他一眼,「反正我站在小藍那邊,你站在負心漢……呃,那個男的那一邊嗎?」

  「還沒結婚就要我選邊站啊?不怕產生婚姻革命?」

  他輕咬她白玉般的耳垂,她怕癢不停的閃躲,呵呵直笑。

  「誰要跟你結婚,臭美。」她躲得累了,手腳並用地想推開他。

  「明明是你先提到結婚的話題,還迫不及待地想拍婚紗照哩!」他輕易地揪住她,並惡意埋首在她的頸項間,不讓她知道他在做什麼。「既然如此,我要先預習一下有老婆的感覺。」

  「你老是捉弄我,我才不要嫁給你哩!」她笑著縮起身子,感覺頸間傳來濕滑又刺痛的感覺。

  聽她笑得喘了,考量到她的身體才剛複元,傅書緯只好抬首,勉強先放過她。

  「除了我,你還找得到更愛你的男人嗎?」這一點他可是很有自信的。

  「誰說沒有!」真當她行情那麼差?「偏偏有個男人愛我愛得比你更久,就算他娶了別人,也絕對不會停止愛我,光這點你就已經比不上了。」

  「你說的是楊伯父?」他早被她用這招騙過,麻痹了。

  「不。」她神秘兮兮地晃動食指。

  「還有誰?劉德華?」在楊經理那椿流言上栽過那麼大的跟頭,現在只要關於她有秘密仰慕者的情報,他一律不采信。

  「他比劉德華還帥!」至少在她心�是這麼覺得。

  「那是不是比梅爾吉勃森還性格?」他悠閒地問。

  「當然!」

  「比基努李維更有味道?」

  「對對對,您真內行!」

  「……」他無言以對地瞪著她興奮的神情,「那不就是我嗎?」

  「你想得美!」她拉長脖子睥睨他,隨即換來被惡虎撲羊的下場,她笑著掙扎,在浪漫的月光下,銀鈴般的笑聲終於被吞噬,化成旖旎的耳鬢廝磨。

  不過,這次傅書緯可料錯了,因為在舒亦庭的心目中,真的有這麼一個完美的人存在。


第七章   

  出院後,舒亦庭等於是被「軟禁」在楊家。

  由於她在辦公室昏倒的事嚇到大家,整個人又因病瘦了好幾公斤,於是她被楊媽強迫進補,還不准她回小公寓住。

  現在立維企業的案子終於不那麼吃緊,公司的人也因此都能得以喘息,週末不用加班,但舒亦庭卻不能墮落地窩在小公寓�吃爆米花看影片混過一天,她只能乖乖的待在楊家休養,規律作息。

  「書緯,你來了,剛好一起吃早餐。」星期六一早,傅書緯便到楊家報到,門一開就看見笑容滿面的楊媽。

  自從小倆口戀情明朗後,楊家夫婦也將傅書緯視為親人,再加上他既傑出,又能將小庭制得死死的,所以他們就更喜歡他了。瞧他只是簡單的POLO衫搭配休閒長褲,就顯得俊朗挺拔,和清純甜美的小庭簡直配極了。

  「先幫我去叫小庭起床吧!不然她不知要睡到幾點。」

  楊媽與傅書緯相視一笑,兩人都對舒亦庭的壞習慣心�有數,除了工作和家人之外,她根本懶得照顧自己,因此這些工作都落到關心她的人頭上。

  他和沙發上的楊舜打聲招呼後,便腳步輕緩的走進她房間,原以為會看見什麼海棠春睡之類的養眼鏡頭,沒想到才瞥見床上的人影,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難怪楊媽這麼放心讓我來叫人,原來她的睡相根本一點都不性感嘛!」

  此刻床上的人兒正穿著成套的小碎花睡衣,呈大字型睡著,小臉藏在一頭亂髮下,一隻腳跨在棉被上,另一手則垂在床沿,整個人和床輔呈四十五度角傾斜。

  若不是雙人床夠大,現在她人應該在地上。

  看來楊媽是要我早些認清事實,說不定還有重新考慮的機會。他摸摸下巴,不禁這麼想著。

  這時那個睡姿難看的人翻了個身,雙手雙腳像無尾熊般摟著棉被,睡衣下擺因而往上掀了一點,露出潔白細膩的腰身。

  他眸光倏地加深,「但粗魯歸粗魯,還是有些看頭,不枉費我一早就來叫你起床。」

  說完,他走上前扶著她的香肩,輕晃兩下。

  「庭庭,起床了。」

  小臉在棉被�埋得更深,纖手隨意揮了兩下,像在趕蒼蠅。

  「你再不醒,早餐就要被我吃完嘍!」見她無動於衷,傅書緯索性坐在床沿。

  「睡美人,你想讓我吻醒嗎?」揚起眉,這動也不動的小妮子還真不怕他,他又把威脅加重,「我要侵犯你嘍!」

  話落他的大手先撫上她柔軟雪白的腰間,嗯,果然如他想像的細嫩,接著他慢慢地將撫摸範圍擴大,向上移,再向上移……

  毛手在胸部下緣停住,她堅持不醒就對了!傅書緯傾向前,在她耳邊吹氣低喃,「庭庭,你再不起床的話,要被我摸遍了哦!還沒反應?看來你是不介意,那我就不客氣了。」

  將她從背後整個攬住,他輕齧著她嬌小的耳垂,然後細碎的吻落到她的頸項,當然手也沒忘了動作,感受著嬌軀的香滑,由無瑕的美背撫摸到小腹,眼看就要摸上她堪盈一握的柔軟胸房……

  突然,舒亦庭敏捷地一個大翻身,接著用抱在懷�的棉被整個蓋住傅書緯,並趁勢坐在他腰上不停地跳著。

  「哈!騙到你了,大色狼,想吃姑娘我的豆腐,再練幾年吧!」

  天知道她的嫩豆腐早被吃掉大半。

  棉被�傳來悶笑,沒想到他也有被這小女人騙到的一天,他意思性地掙扎兩下,讓她多享受幾秒勝利的快感,片刻後,棉被�的笑聲停歇,他的動作也跟著靜止,舒亦庭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喂!傅書緯,你別裝死哦!」她懷疑地瞥了一下棉被,怕他在�頭窒息了,便試探性地拉開棉被,「你還好……哇啊!」

  同樣的動作,傅書緯反身壓住她,兩人中間已沒了棉被的阻隔,他故意邪惡地笑兩聲,「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的伎倆只是小兒科而已,今天若不吃了你,我傅少爺的面子不掛得住嗎?」

  說著,他一雙手開始假意地解開她的扣子,並一邊在她臉上狼吻,一邊在她頸邊搔癢,逗得她尖叫不停。

  「啊……少爺,住手啊,奴婢不敢了!」想不到他還記得高中時她戲稱他的外號,舒亦庭邊笑邊閃避,一手也往他的腰際呵癢,兩個人就在床上打滾嬉鬧起來。

  不料她一個沒注意,玉腿不小心把他踹到床下,連棉被也一併掉了下去。

  她想拉住他,但只抓到棉被的一角,整個人還被傅書緯下墜的力量給往下拖,呈半身懸空在床邊揪著棉被的姿勢,而傅書緯在地上坐正後,也急著想接住她,但由於情況緊急,只能拉高棉被讓她吊在上頭,免得她正面著地。

  「叩叩!」此時突然傳來敲門聲。

  「書緯,小庭起床沒……你們在做什麼?」打開房門,楊舜傻眼地看著眼前的荒謬情況。

  傅書緯慢慢地將棉被放下,讓舒亦庭安全著地,楊舜不明就�地上前,彎腰扶住她,等她「爬」到地上坐好,三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後來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迸出一個笑聲,接著大家便哄堂大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楊媽隨後送來,看到所有人全在地上笑得亂七八糟,不禁也跟著笑出來,「你們一個是業務經理,一個都做到副總了,還有一個是專業秘書,現在這是成了什麼樣子?」

  「乾媽,噗……哇哈哈,都是傅書緯害的啦!」舒亦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咳咳,楊媽你別聽她胡說,明明是她自己賴床掉到地上,我只是想救她。」傅書緯很快便冷靜下來,然後不慌不忙地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亂講!我哪有賴床!是你把手伸進我的衣服�,我才會反擊!」老毛病又犯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舒亦庭忽然住口,頂著兩朵紅雲瞥向兩位長輩,沒想到他們的臉更紅。

  「小庭,你先梳洗一下吧!」楊媽忍住笑替她解圍。「書緯,先出來吃早餐。」

  傅書緯和楊舜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間,順手替她帶上了門,但門才一關上,門外就傳來一陣陣的笑聲。

  而房間內,則是舒亦庭懊惱的呻吟聲。

  ***                   ***                   ***

  「我們要去哪里?」飽餐一頓的舒亦庭神清氣爽,坐在傅書緯的車上,一手翻著臺灣地圖集。

  「我們只有一天的時間,你翻的地點我想是不可能去的。」他用餘光瞄見她正在看澎湖地圖。

  「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嘛,當然要想個特別一點的地方。」驕蠻地飛了個白眼,然後她又興致勃勃地繼續找尋遊玩的地點。「啊,我要去這�!」舉起書本,她指著一張圖片,上頭有大大的摩天輪。

  「遊樂園?」傅書緯微皺起眉頭,「你幾歲了,小姐?」

  「我這叫童心未泯,哪像你少年老成,搞不好你心�想的都是進香團的行程。」她怪哼一聲,「人家沒去過遊樂園不行嗎?小時候媽媽只會帶弟弟去,長大後自己去又好奇怪,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你卻只想去什麼大甲媽祖廟、北港朝天宮。」

  他什麼時候提到媽祖廟和朝天宮了?傅書緯淡然地瞄她一眼,實在很想知道她腦子�到底裝些什麼。

  圓亮的美眸此時也波光粼粼的瞅回去,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明知她是在裝可憐,可他卻認為其中不免摻有真實成分,於是無奈地笑著捏捏她的俏鼻,「走吧!」

  「嘻!」笑花綻開,還是讓她得逞了。

  花了約三小時的車程,兩人來到遊樂園時已是中午,一進入遊樂園後,舒亦庭立刻一馬當先地往遊樂園的餐廳時沖,卻被傅書緯攔了下來。

  「你很餓嗎?」

  她偏頭想了想,「不會,不過吃飽才有精力玩一整個下午不是嗎?」

  他這下真的確定她沒來過遊樂園了。「相信我,先玩再吃,否則你會後悔的。」

  「是嗎?」她懷疑地瞅著他。

  「是啊,如果你到時候還吃得下。」

  見他信誓旦旦,她只好點頭同意,接下來,兩人先嘗試了感覺最刺激的無重力飛車,在舒亦庭很樂的尖叫聲中,他們又趕往海盜船,擎天飛梭、雲霄飛車……

  「你確定還要繼續玩?」聽她叫得嗓子都啞了,他便替她買了瓶水,打開瓶蓋遞給她。

  「確定。」她堅定的點頭,即使臉色已有點發白。

  開玩笑,七、八百元的門票,只玩了三、四樣就打退堂鼓,簡直太不划算,也太瞧不起她舒亦庭的韌性了,她一定要把二十幾年的份一次玩回來!

  「那你接下來想玩什麼?」他真是捨命陪君子。

  「那個。」她伸手指向某處,眼中幾乎燒出鬥志的火焰。

  「瘋狂搖滾」是一種相當刺激的遊樂設施,整部機器呈一個大圓形,大圓形�又裝了許多小圓形,讓人可以坐在�面。等機器一啟動,小圓就會隨著大圓公轉,而小圓本身也會因慣性而自轉,因此�頭的人將無法預測自己會朝哪個方向轉,增添了驚險感。

  十五分種後——

  「呃——呃——我終於知道這�為什麼……到處都是嘔吐池了……」

  舒亦庭扶在水槽邊,親身證實了傅書緯說的話——先玩再吃是對的。她已經離開那部恐怖機器很久了,但仍止不住胃�的酸液翻絞,而且食欲全消。

  他心疼地輕拍她的背,帶她到樹陰下坐著。「還要玩嗎?」

  「要!」終於覺得好些了,她又開始梭巡著尚未玩過的專案,「咦!那個人好眼熟?」

  他觀望了一會兒,不過只見到一堆陌生人。「誰?」

  「沒有嗎?我可能是晃到眼花了。」她眨眨眼,左右搖了搖自己的頭。

  「那你還要玩?」他簡直快被她的倔強打敗。

  「那當然!」她堅定地頷首,接著繼續東強西望,下一秒,突然看到一個像飛碟般拚命轉動的設施,星眸一下子亮起來。「我要玩那個。」

  「你只能玩這個。」看看她鎖定的東西,這次他不讓她做主了,牽著她的手轉彎來到摩天輪的隊伍。

  「這個好像不太刺激?」她總覺得到遊樂園就是要尖叫連連才有趣。

  「要不要我請工作人員讓摩天輪像電風扇一樣的轉?這樣夠刺激了吧!」他沒好氣地摟過她的頭,輕啄一下她光滑的額際,「都已經吐成這樣了,再讓你玩下去,等會你八成會昏倒在我面前。」

  她吐吐舌頭,乖乖地坐上摩天輪,隨著摩天輪升高,傅書緯轉頭欣賞著外面的風景,而舒亦庭則直盯著他,變得有些失神。

  「怎麼了?」他回過頭,發現她在偷窺他。

  「你好像要飛走了。」她傻傻地喃喃自語。沐浴在陽光�的他,感覺起來好遙遠,讓她碰都碰不到。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又不是超人,哪能說飛就飛。」他隱約察覺到她似乎對於他十年前離開一事有著陰影,於是以玩笑的方式輕輕帶過。

  她對他皺皺鼻子,見他又開始俯瞰外頭的景物,頭都不轉回來理她一下,她的表情馬上由迷朦轉為懊惱。

  「又怎麼了?」他瞥見她千變萬化的神情,真不知這顆小腦袋�又在轉些什麼花樣?

  「沒有。」扁著嘴,四處東探探西摸摸之後,她還是忍不住說了,「我看日劇�情侶坐摩天輪都好浪漫,為什麼我旁邊的人只會看風景,一點浪漫的感覺都沒有?」

  「他們都是怎麼浪漫的?」他心底萌起笑意。

  「就是男女主角會在�頭談情說愛,跟著兩個人越靠越近,然後就親來親去、摸來摸去……」

  「你說的那是A片吧?」他挑眉,打斷她。

  「才不是!」她漲紅臉,「你怎麼會知道A片都演這個?你常看哦!」

  「唉,誰叫我的女朋友不開竅呢!」

  事實上他工作都快忙翻了,連帶她出來玩都要抽空,哪有時間看那玩意兒,因此逗她發窘幾乎已是他現在最大的樂趣。

  轟!舒亦庭不負期待地小臉緋紅,像顆紅豔甜美的蘋果,引人採擷。

  傅書緯見她的嬌態,不禁緩緩地靠向她,「你所說的浪漫,男主角是不是會先像這樣摟住女主角?」他勾著她的香肩,輕輕將嬌弱的人兒摟進懷�。

  她被他深邃的眼眸迷惑了,只能隨著他的問話點頭,至於他說了什麼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然後,男主角會開始親吻女主角。」他低頭攫取香唇,反覆地摩挲著,「接著他的手會開始摸這�,還有這�……」

  大手輕揉著她胸前的飽滿,他頭一次這麼放肆,令她輕輕地顫抖,心�為之沉醉,然後帶著熱度的手漸漸往下移,溫柔地隔著褲子撫摸她的大腿,吻也隨之加深。

  原本像夢一般的接觸,因突然灌進的一股涼風,令傅書緯無預警地離開她的唇,手也跟著放開,令她感到一陣空虛。

  見她雙眼閃爍著迷朦和不解,還有濃濃的勾引意味,他微笑地捏了她一下。「快到陸地了,你真想在這�演A片啊?」

  「什麼嘛!」理智回籠,原本柔媚的小佳人瞬間化身為脹滿氣的河豚,當場剌得他滿頭包。

  ***                   ***                   ***

  美好的假日過去,即使再不願意,也得乖乖上班。

  由於傅書緯今天到立維企業開會和同業競爭訂單,或許一整天都無法進辦公室,舒亦庭少了司機,只好自個兒搭公車通勤。

  一早踏進公司後,不知為何,從門口的警衛開始,到同樓層的同事們,個個皆以奇特的目光打量她,雖說她不是沒受過這種「萬眾矚目」的排場,但今天他們的眼神實在相當詭異。

  聳聳肩,她決定忽視這些奇怪的現象,並安慰自己,或許是大家都太期待傅書緯前往立維的結果,所以才會對她這個秘書多看一眼吧?

  接下來一整個早上,就在忙碌與緊張的氣氛下過去了,直到舒亦庭不小心抬頭看到時鐘,才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哇!兩點半了,什麼時候的事?」

  摸摸肚子,這才有了些饑餓感。一想到若是她又餓過頭被傅書緯知道,難保不會又是一頓數落,或者是……一記令人發昏的熱吻?

  甜甜的笑意染上些許嬌紅,她真的完全被他制約了,腦子�就是那張俊臉轉呀轉的,她沒想過原來戀愛是這麼甜蜜、這麼美好的一件事。

  如果他能陪她一輩子,不回美國就好了……

  肚子的咕嚕聲打斷她的冥想,由於已過中午休息時間,她也不好太招搖地出去買便當拎回來吃,於是她由抽屜�拿出隨身包燕麥片,打算先塾個肚子——當然,這些沖泡食品也是傅書緯準備的,就怕她又忙到忘了吃飯。

  來到茶水間外,�頭嘰嘰喳喳地傳出交談聲,舒亦庭聽出其中一個聲音是她的死對頭——江玉琪,當下便決定繞遠路到別的樓層去加熱水,免得被那只火雞看到她的燕麥片,不知道又要編派出什麼八卦。

  誰知她腳步一轉要離開時,�頭一個拔尖的音調剛巧傳入她的耳朵,也定住她的腳步。

  「我就說嘛!舒亦庭遲早會勾上傅副總,你們都不信,現在證實了吧!」是江玉琪那不屑的語氣。

  「是啊,芳雲說她昨天和男朋友去遊樂園,看到她和副總親熱地摟在一起呢!沒想到她手腳那麼快。」

  茶水間外,被談論的主角聞言不禁歎口氣,昨天她果然沒看錯,真的有認識的人在。

  茶水間內,八卦依然繼續。

  「那楊經理豈不是很可憐?」

  「哎呀!他都幾歲了,雖然看起來還『足堪使用』但哪比得上年輕力壯的傅副總啊!」

  「也是,但這麼好的男人怎會讓舒亦庭搶走了呢?」

  江玉琪冷笑一聲,「你們又不是現在才知道她風騷,老裝得弱不禁風的樣子,隨便一個投懷送抱就勾引得那些男人團團轉,如果你有她那麼厲害的床上功夫,能將那些男人制得服服貼貼的,那你就上啊!」

  「我哪敢啊!這可是要經驗累積的說。」

  「哈哈哈,就是說啊,這方面誰比得過『專業』的舒秘書啊!」

  至此,舒亦庭已聽得火冒三丈,但她不斷地深呼吸要求自己冷靜,反正被她們說兩句又不會少塊肉,何況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還以為傅副總會比較聰明呢,結果還不是栽在那個小賤人手上。」

  「看副總平常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原來也是色欲薰心……」

  「你們說夠了沒有!」舒亦庭鐵青著臉出現在這群三姑六婆面前。

  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嚇得一干人等驚呼出聲,她們是愛八卦,但被當事人抓包總是很尷尬的。

  「你們沒憑沒據在背後說別人壞話,不覺得自己很無聊嗎?」別人怎麼批評她都無所謂,但罵到傅書緯,就超出她的忍受範圍了。

  看大家都默不出聲,江玉琪冷哼一聲,「難道你敢否認自己沒搞上傅副總?我們可是有人證在。」

  「不管是真是假,我的事情礙著誰了?要你們這樣談論?」舒亦庭氣得發抖。她覺得他們的交往並不需要大肆張揚,所以並未直接承認。

  「就是礙著我們了,怎麼樣?」仗著自己這邊人多,江玉琪擺足了架子,「想不到你還敢不要臉的跳出來罵人,你根本配不上傅書緯!」

  「你就配得上嗎?你不斷追著我和傅書緯的關係窮追猛打,還不是其心可議!」舒亦庭一針見血地點明她的別有用心。

  隨著她的話,眾人紛紛將眼光投向江玉琪,難道她也對副總有企圖?她們雖然容易被煽動,卻也不是傻子。

  被說中了心事,江玉琪頓時惱羞成怒,再加上看見她原本的戰友們眼光已經帶著懷疑,因此一氣之下便上前推了舒亦庭一把。

  「****什麼事?我就是看不慣你見一個就勾搭一個。」她舉起右手,原想再推一下,但舒亦庭還來不及躲,忽然一雙大掌由兩人之間穿過,用力握住江玉琪施暴的手。

  眾人的表情隨著大手的出現轉為驚駭,「傅……副總?!」

  原已嚇呆了的舒亦庭瞬間回過神來,側頭一看,「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不這麼早回來,還不知道原來我的秘書在公司受的都是這種待遇。」他陰沉著臉,由於沒人看過他這麼恐怖的臉色,所以全都不敢說話。

  「副……副總,會痛,請您放開好嗎?」江玉琪痛得臉色發白。

  「你也會痛?」傅書緯甩開她的手,冷冷地問:「你不知道推別人,別人也會痛嗎?你們對舒秘書究竟有什麼意見?」

  被這麼一嚇,剛才惡言相向的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吭聲,只有江玉琪不甘心地道:「你是上司,我們哪敢有意見。」

  「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不會以上司的權力壓迫你。」他寒著一張臉,但為了公平,仍給她申訴的機會。

  「我們……我們是為了傅副總,才會批評舒秘書的。」江玉琪看身旁的人都忙不迭的點頭,膽子又大了起來。「舒秘書在公司�的男女關係複雜,到處勾引別人的男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我們一致認為她在欺騙副總的感情。」

  「是嗎?原來在下屬的眼中,我是個容易受欺騙的上司。」他冰冷地一笑,「我請問你們,你們誰親眼看見舒秘書和一個又一個的男人胡來了?誰又親眼看見她勾引別人的男朋友?」

  聽完他犀利的問話,每個人都慘白了臉,默默的搖頭,畢竟這些話都是聽來的,根本沒有人真的親眼看到她和哪個男人亂來過。

  「副總,無風不起浪,你不能因為和舒亦庭關係特殊就偏袒她!」江玉琪仍不死心。

  「說的好,那麼你們說說,從我上任到現在,我特別偏袒過舒秘書什麼嗎?」

  想起之前在忙立維的案子,企劃部缺人手時,傅副總確實曾大公無私地將舒亦庭派到江玉琪手下幫忙,這下大家啞口無言了。

  而傅書緯之所以會受到擁戴,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為人公平,所以她們更沒有反駁的餘地。

  「沒話說了?那麼以後就不要再讓我聽到類似的無憑流言,公司是上班的地方,不是聊八卦的地方,今天在這�起衝突的人,全部記申誡一次,包含舒秘書在內。」他轉身走出茶水間,「全部回去工作,舒秘書跟我過來!」

  見他餘怒未消,這次大家看向舒亦庭的眼光不再是嫉妒,而是同情。

  ***                   ***                   ***

  一進辦公室,他就砰的一聲關上門,這不僅讓在外面工作的人嚇到,連跟在他身後的舒亦庭也嚇到了。

  沒看過他這麼氣憤,她試探性地戳戳他,「不要生氣了啦!就當她們在放屁就好了。」

  「我不止氣她們,我也氣你。」傅書緯面無表情地凝視她。

  「氣我?」她指著自己的鼻頭,「我是受害者耶,被你記申誡已經很可憐了,你還要氣我哦!」

  「她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批評你了吧?」至少他就聽過一次。

  「呃……偶爾啦,反正我又不痛不癢,管她們說什麼。」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一直在等著她來訴苦,但她始終沒有。

  「跟你說又沒用,她們還是會繼續講啊!」她憑著直覺反應回答,像以前她就跟乾爹說過,可流言還不是沒有平息。

  「你不信任我?」他有種被她排拒在外的感覺,他以為自己是可以依賴的,沒想到她受委屈卻不肯告訴他。

  「哎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解決啦!」她就是不想讓他介入,不想讓他聽到別人對她不堪的批評,更何況,她也很愧疚將他一起捲入流言之中。

  「你會解決?」聽到她將他撇得一乾二淨,他更是大為光火,「你能解決的話,會放任流言傳成這樣?你以為這樣很好聽嗎?」

  「你以為我喜歡嗎?」被說成這樣她也火了,她是被罵的人,他沒一句安慰的就算了,竟然還諷刺她,「嘴長在她們身上,我可以控制嗎?就是怕你被波及,所以我才不要你管啊!」

  傅書緯緊握住雙手,額角幾乎爆出青筋,「在你的眼中,我會怕這個?」

  「你不是也相信過流言,你應該知道那有多傷人。」她悶著聲回答。

  「那是因為你誤導我!」他簡直想把她抓起來搖一搖,讓她清醒些,「你如果願意把真實情況告訴我,事情就不會是今天這樣。」

  「我不想連累你呀!」她苦澀地說:「反正我已經被攻擊習慣了,你不一樣,你是大家心目中的偶像,和我的名字連在一起,只會影響你的名聲。」

  而且他是老闆的兒子,以後說不定會回美國去,要是在臺灣有了不好的紀錄,對他以後的管理一定會有所影響。

  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必須要獨立、要堅強,把希望都放在別人身上的結果,傷害只會更深。

  「我進公司不久就聽見流言了,如果我在乎這些,就不會和你在一起!」他臉色凝重,道出他一直不願挑明的事實。「你什麼都不說,是因為在你心�始終保留著一塊地方不讓我觸碰,你怕我像十年前一樣突然離開,不相信我會一直保護你。」

  他搖頭微歎,「所以你什麼事都要靠自己,就算受了傷也不說,我一直在等你真正對我敞開心胸,但你始終沒有。」

  小嘴緊抿,舒亦庭別開頭,像是默認了。

  見她倔強的模樣,他簡直心灰意冷,他略微激動地握著她的肩。

  「你可以依賴我!」

  即使他的呐喊震入她心湖最深的部分,她仍是不發一語。

  傅書緯見狀鬆開手,失望地轉身離開辦公室,留她一個人呆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也移動不了。

  她真的可以依賴他嗎……


第八章   

  「這次和立維的洽談,他們十分滿意,所以委託案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傅書緯向總經理報告他跟對方開會一天的收穫,「他們看過我們的企劃書後,認為很符合他們的需要,只是他們的高層還需開會決定,因此正式的簽約可能要等到下個星期。」

  「很好,由你出馬果然沒問題。」

  並非因他是董事長的兒子,總經理才特別誇讚,而是他早看出這孩子卓越的能力,故許多事都放手讓他去做。

  「總經理,這次我有把握拿下立維的案子,我可以有一個要求嗎?」他並不因自己特殊的身分而僭越,仍依職場倫理請示上司。

  「說說看。」總經理很好奇他會提出什麼要求。

  「這次的成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因此,我希望能論功行賞。」

  「這是當然的。」總經理微微一笑。

  「但我希望開檢討會議時,所有參與者都能到場,而不是只有主任級以上的幹部。」

  開個大型檢討會嗎?好像是個不錯的點子。總經理想了一想。「你把給立維的原始企劃書讓我看一下,上面應該有各部門負責人和工作小組的名單吧?我會交給我的秘書,讓她去聯絡處理。」

  傅書緯拿出企劃書遞給他。「這是最後彙集到我這�的總企劃。」

  總經理翻了翻,到某一頁時忽然停住。「企劃部最後向你做總報告的人是誰?」

  「是江玉琪主任,她報告得很有條理。」他據實以答。

  「企劃部這次做得不錯。」總經理仍是滿臉笑咪咪的,「這次立維的案子,大家都很努力,當然爭功諉過的人也有,我會趁機整頓一下的。」

  傅書緯揚了揚眉,覺得總經理的話有弦外之音。

  「好了,這個案子差不多了,接下來我要問你另一件事。」合起企割書,他像個慈祥的長輩般盯著傅書緯。「聽說,你最近記了企劃部幾個人、還有你的秘書各一支申誡?」

  「是,因為她們在茶水間起衝突,為免成為不良示範,所以一人一支申誡以為警惕。」

  「扯上舒亦庭的話……是為了那些謠言?」總經理若有所思。

  「是的。」他頷首。

  「那小姑娘終於反擊了啊!」想不到總經理竟呵呵地笑出來,「我也有所耳聞,最近她新的緋聞,好像跟你有關?」

  傅書緯若有似無地彎起唇角,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你拿這份企劃書給我,還真是用心良苦啊。」總經理直直望著他,眼神中有著試探。

  「抱歉,總經理,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他歉然一笑。

  「你這只小狐狸,看來我可以告訴你母親,她在美國的總公司後繼有人了。」但若要放人回去,他還真有一種捨不得的感覺。

  「總經理還有很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我也認為我歷練得還不夠,所以我暫時沒有考慮回美國。」這些話他倒沒有謙虛,因為他確實從這位父執輩的上司身上,學到許多經驗與智慧。

  「好吧,這件事先不談。」想也知道這晚輩為什麼不回美國。「你確定就是她了?」

  傅書緯意會,輕輕點頭。

  「楊經理沒意見?」

  「他非常贊成,經理夫人也很高興。」

  「也是,他背這個黑鍋也夠久了。」他難得露出頑皮的一面,「要我通知你母親嗎?放心,我會美言幾句的。」

  「不用了,我會自己說的。」傅書緯笑著拒絕,只有這件事,他堅持要親自帶舒亦庭去見母親。

  「不過****那關不好過啊!」想起朱明儀的精明,總經理不禁搖搖頭。

  「我對庭庭有信心,她會獲得我母親的認同的。」可是他對她這麼有信心,她卻對他一點信心也沒有,真令人感到氣餒。

  「那你加油吧,需要我幫忙時,記得說一聲。」他可沒他這麼樂觀。

  看來小倆口仍前途多舛啊!

  ***                   ***                   ***

  一周過去,傅書緯光榮地帶著立維的契約回來,各部門歡欣鼓舞,只覺這幾個月的忙碌都有了代價。

  尤其當總經理宣佈要論功行賞時,每個有參與工作小組的人都樂不可支,頻頻感謝傅書緯替他們爭取這麼好的福利。

  於是名為檢討會議的慶功宴,歡樂地在容納數十人的大型會議室�舉行,而大家不僅可以飽餐一頓,還可以依部門公開接受表揚,氣氛一反平時開會的嚴肅。

  「這次立維委託案能簽約成功,除了要感謝我們出面周旋的傅書緯副總經理之外,還要感謝各部門的合作與協助……」總經理依例先寒暄一番,好讓會議室的雜音先靜下來,眾人能把注意力放在主席位上。

  「但這只是開始,接下來我們必須祥實地為立維創造最優惠的並購方式,打造一個最適切的管理模式,才能讓觀宇的金字招牌不墜,也不枉費這陣子大家的辛勞。」

  「啪啪啪!」

  熱烈的掌聲響起,總經理開始依部門唱名,讓每個有出力的員工都能受到大家的鼓勵。

  「業務部結束,最後是企劃部,企劃部門在整個案子上是最辛苦的,不僅要分析,還要整合,所以除了感謝企劃部經理之外,我們還要感謝小組長——主任江玉琪,率領著企劃部的劉美玲、柯四海、李筱芳等同仁,請大家為他們鼓掌。」

  被唱到名的人全欣喜地站立接受表揚,但這次的掌聲卻明顯零零落落,總經理不禁納悶。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現場突然變為一片寂靜,竟沒有人答得出這個問題。

  楊舜原想出聲,但在傅書緯制止的眼神下,只好暫時閉口。

  總經理環視眾人一圈,一位財務部的主任突然舉手。

  「總經理,我有疑問。」

  「請說。」

  「關於立維這個案子,我們在開討論會議時,傅副總讓舒秘書去支援企劃部,而之後的每一次會議,舒秘書也都有提出完整的報告。」她質疑的眼神投向仍站立的企劃部員工,「我們都看過完整的企劃案,認為舒秘書貢獻良多,為什麼她卻沒有在企劃部的工作名單上呢?」

  議論聲霎時四起,台下不斷傳來「是啊!」「就是說嘛!」之頰的附和,甚至有人還小小聲地批評起小級長江玉琪的不公平。

  「江主任,你可以解釋嗎?」總經理不偏不倚地聽雙方論述。

  江玉琪被眾多銳利的目光剌得有些心虛,但仍硬著頭皮道:「舒秘書不屬於企劃部,當然不能列名在小組�。」

  「但你們的企劃�,她出的力最多總是事實吧!相信只要有參加過討論會議的人都知道。」有人高聲反駁,老早就看趾高氣揚又愛嘴碎的江玉琪不滿了。

  「還有,很多企劃書�的點子都是舒秘書提出的,為什麼全掛在你名下?」另一個人也提出疑點。

  江玉琪皺眉,「那、那都可以算是小組的心血結晶,我是小組長,當然要作代表,不需要特別說明吧?」

  楊舜終於聽不下去。「江主任,你這是強詞奪理,工作清單上每個人的工作分配都相當清楚,總經理特助來支援我們業務部,我們也列上去了,只有你們企劃部含糊不清,分明是想排擠舒秘書的功勞。」

  「楊經理,你和舒秘書『關係匪淺』大家都知道,你當然替她說話了。」她言語曖昧,滿臉不屑。

  楊舜看看總經理,見後者微微點頭,於是他站起身,義正辭嚴地強調,「剛好各部門的人員都在這�,我現在再次澄清,舒亦庭是我的幹女兒,從十年前就認的幹女兒,我不容許有人詆毀我和她的親情,我知道公司�有人刻意在散播謠言,但謠言止于智者,相信江主任你懂得自重。」

  聞言,曾經聽過、甚至聽信江玉琪所說的謠言的人全中箭落馬,個個既尷尬又窘迫,用不滿的目光射向她。

  她有些心驚,立即回嘴,「所以你才會偏袒她,否則她哪能升得這麼快?」

  「你若能說出任何我偏袒舒亦庭的實證,我現在馬上辭職!」楊舜忍不住動氣。

  總經理此時清清喉嚨,「江主任,公司主管級秘書的調動案,都會上呈到我這�,不是任何人可以片面決定的。」意思就是,她現在質疑的人不是楊經理,而是他這個總經理。

  「那……」江玉琪瞄向一臉漠然的舒亦庭,心�不悅更盛,憑什麼她要因為這賤女人在這�接受炮轟?「舒亦庭勾引上司總是沒錯吧?她和傅副總卿卿我我,這我可是有人證的!」

  眾人疑惑的眼光現在拋向舒亦庭,只見她依舊沉默不語,彷佛現場一切都不關她的事一樣。

  最後反而是傅書緯站起身,鎮靜地道:「我承認我和舒秘書正在交往。」

  這會兒舒亦庭終於有反應了,她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傅書緯,沒料到他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口承認。

  頓了一頓,他又繼續開口,「但我們男未婚,女未嫁,也從未在公司內逾矩,我不認為我們的交往有任何值得非議之處。」

  「總經理,你瞧,副總都承認了。」江玉琪不可一世地冷笑,這下看他們還能怎麼狡辯!

  總經理想了想,鄭重地表示,「我認為只要不影響公司業務與個人績效,公司並不反對辦公室戀情。」

  跟著,他肅著臉對台下所有人聲明,「但散播謠言就是不可取!一直以來我不去管這件事,是因為我相信你們有自製能力,不過現在似乎有變本加厲的跡象,我知道是什麼人煽動的,也知道是什麼人跟風,希望你們從現在開始好自為之,能分清楚八卦和惡意攻擊的不同。」

  江玉琪灰敗著臉扶住前座椅背,幾乎快站不住,而平時那些和她一起批評的員工們,這會兒慚愧得連一句和襯的話都說不出。

  「相信大家都很自愛,關於立維這件案子,我想工作小組的清單有檢討的必要,務必讓有參與的同仁都能拿到應得的獎金與鼓勵。現在散會!」

  員工們議論紛紛地魚貫離開,而幾乎像參加了一場批鬥大會的江玉琪,則緊繃著臉,在眾人的側目下憤然離去。

  ***                   ***                   ***

  散會後,舒亦庭像個小媳婦般走在傅書緯身後,一直跟進了副總室,走過她的座位,跟到他在皮椅上坐下。

  「你有什麼事?」他的語氣冰冷。

  她對於自己的不信任感到羞愧,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你還在生氣嗎?」

  「有什麼事值得我生氣?」不止是語氣,他連表情也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知道你氣我不相信你。」她咬咬唇,「但我沒想到你會當眾承認我們在交往,是你請總經理幫忙的嗎?」

  「總經理的處置不幹我的事。」偶爾也該換他耍耍脾氣,這回,他真的被這個小妮於氣翻了。

  「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一定做了什麼事,總經理才會幫我的。」她輕拉他的手示好。

  「哼!」他舉起手,拿起公文批閱,看都不看她一眼。

  「對不起嘛!」她嬌聲撒嬌,可是這一套今天好像沒什麼用,「我承認,之前我不敢向你訴苦,是因為我會害怕……」

  他沒有回話,依然沉著臉盯著公文,但耳朵卻聚精會神地聽。

  「你一直都沒有承諾你不會回美國,會留在臺灣陪我。」她囁嚅著,神情楚楚可憐,「十年前你突然離開,連畢業典禮都沒有參加,我只來得及到機場看你一眼,卻只能見到背影,因為你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吸吸鼻子,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人生最悲慘的一年,「所以這次你回來,我一直抱著你隨時會離開的心理準備,不敢太依賴你,我怕你如果又突然走了,這次我一定會受不了的。」

  「我並不是要你放棄自我,只是希望你無論受了什麼挫折,都能相信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她的告白讓他心軟,但他仍臭著臉。這小女人缺乏教訓,他要讓她擔心一陣子再原諒她。

  「我現在知道了嘛!」她搖搖他的手,「你不要再生氣了,以後我什麼都會對你說。」

  可他顯然不領情。「舒秘書,你該出去工作了。」

  「你真的不再理我了?」她有種被丟棄的感覺。

  他的漠然像在她心�重擊一拳。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輕輕地放手,神情哀怨地走出去,她沒有回頭,因為只要再看一眼他冷漠的表情,她一定會當場哭給他看。

  關上門,她無力地靠在門板上,一手覆在額前將小臉抬得高高的,不想讓淚水落下,落淚是弱者才會做的事,她不是弱者,她現在有人可以依賴了,即使那個人現在不理她……

  「鈴鈴——」

  桌上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深吸口氣平靜自己紊亂的內心後,才走過去接起電話,但一聽到電話�傳來的訊息,她所有的冷靜立即灰飛煙滅。

  「你說什麼?好,你到公司樓下來載我,我馬上過去。」

  急忙抓起皮包,她沖到副總室前,本想敲門進去請假,但在快敲下去的那一刹那,她憶起傅書緯拒人千里的樣子,便縮手不前。

  不願再多想,她用內線電話匆匆向總經理秘害請了假,就飛快地離開辦公室。

  ***                   ***                   ***

  門內,傅書緯一直無法平靜,公文內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是舒亦庭離開前哀戚的面容。

  他一直克制自己別追上去,並反覆的告訴自己要給她教訓,讓她能學會相信他、依賴他,明白他是不可或缺的。

  但,她那小腦袋瓜�有那麼多心思,會不會真的以為他不要她了?會不會他的拒絕又摧毀了她對他剛建立起的信任?

  不行,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思及此,他衝動地走出門外,卻發現她的座位上空無一人,連電腦都沒開。

  「可惡,這個傻瓜!」他連忙打電括給樓下警衛,確認她剛出一樓大門後,便快步地追過去。

  在搭電梯時,他生平第一次抱怨為什麼自己的辦公室在這麼高的樓層,還有一部慢得像烏龜的電梯。

  急呼呼地來到一樓大廳,他看見她的側影遠遠地立在對面街口,正想不顧一切闖過馬路時,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停住腳步。

  一個身著藍色風衣、頭戴安全帽的年輕人,騎著一輛重型機車停在她身邊,他先下車細心地替她戴好安全帽,再扶她上後座,最後拉起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風也似地離去。

  眉宇間深深的溝壑說明了傅書緯此時心�的窒悶,她和別的男人離開代表著什麼?難道她就不能多等他一分鐘嗎?

  驀然想起某天她依偎在他懷�,兩人間的對話——

  「除了我,你還找得到更愛你的男人嗎?」

  「誰說沒有!偏偏有個男人他愛我愛得比你久,就算他娶了別人,也絕對不會停止愛我,光這點你就已經比不上了。」

  他心�一陣緊縮,原來她說的男人是真有其人,莫非就是那個機車騎士?

  在他震驚無比之時,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嘲諷的聲音。

  「我就說吧!那女人果然水性楊花,副總你一不在身旁,她就能勾搭上新的男人。」

  傅書緯不悅地回頭,見江玉琪正一臉譏誚地站在他身後,顯然也將舒亦庭搭機車離開的畫面看得一清二楚。

  「江主任,請注意你的言辭,方才總經理已經警告過了。」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就算庭庭和別的男人走了,就算那個人真是她的愛慕者,也不代表兩人就會發生什麼事。

  他要求舒亦庭信任自己,那他當然也要信任她,畢竟他們的感情不是一場冷戰就可以破壞得了。

  「我這次可不是造謠,我是親眼看見的!」江玉琪因為在會議上引起眾怒,本想先告假回家,沒想到會在一樓讓她看到這個精采畫面,她當然要拿來大書特書。

  「副總你也親眼看見了不是嗎?」

  傅書緯態度凜冽地道:「江主任,你知道載走舒秘書的那名男子是誰嗎?你親口問過他們的關係了嗎?如果沒有,你憑什麼說舒秘書勾搭男人?」

  江玉琪猛地閉上嘴,她平時諷刺舒亦庭習慣了,因此這次逮到機會就忍不住說了兩句,沒想到卻踢到個大鐵板。

  「你和舒秘書之間的過節我都知道,甚至經理級以上的人都知道,但你採取了最不堪的方式打擊你的同事,剛才在會議�總經理只是口頭告誡,沒有任何處分,你還不知悔改嗎?」

  「我……」她突然打了個冷顫,這次她的多話恐怕真要害死自己了。

  「原本你和舒秘書都有升遷的機會,但你卻每次都落選,你為什麼不反省一下問題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難得厲聲教訓下屬,而且還是在一樓大廳這麼醒目的地方,但他已顧不了那麼多,因為這次她真的太過分了。

  「我告訴你,公司不讓你升職的原因,就在於你沒有容人的雅量,見不得別人的能力比你好,如果讓你坐上高職位,這次你可以搶舒秘書的功勞,下次你也可以搶自己下屬的功勞,這樣公司�還有公平正義存在嗎?」

  她鐵青了臉,覺得自己像掉到冰河�,連旁人的指指點點她都看不見了。

  「你今天的行為我會報告總經理由他定奪。」

  他冷冷拋下一句話就大步離開,留下已成為八卦箭靶的江玉琪,只怕她以後在公司真的無容身之地了。

  ***                   ***                   ***

  舒亦揚載著姐姐來到醫院,今天早上舒母突然發生車禍,他打了許多通電話才聯絡上舒亦庭。

  受過國外留學歷練的他,變得更為成熟,外表雖還是一副陽光大男孩的樣子,但年紀看起來比清秀的舒亦庭還要大,兩人疾步走在醫院的走廊上,他簡潔地解釋著母親的情況。

  「媽今天買菜時被一輛還在倒車的小貨車撞上,醫生說沒有大礙,身上只有一些小擦傷,最嚴重的是腿部骨折,要兩三個月才能走路,之後可能還要做複健。」

  聽到沒有大礙,舒亦庭這才緩下緊張的心情。

  兩人來到病房門前時,舒亦楊先開門進去,見她久久沒進門,於是又折回頭。

  「你快進來啊!」看她舉步不前,他霍然瞭解她的遲疑,「放心吧!媽現在應該沒有那個精力罵你。」

  她勉強笑了笑,被弟弟硬拉著進門,看到病床上臉色灰白的母親,她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她的鬢角已變得斑白,皺紋也添了一些,讓她幾乎想像不出眼前頹靡的婦人是她。

  「誰來了啊?」舒母被腳步聲吵醒,才睜開眼便看到久違的女兒站在面前,一下子竟說不出心�的感覺是什麼。

  沉默在病房內彌漫許久後,舒亦庭終於略微沙啞地啟口,「媽,我來看你了。」

  「來看我死了沒嗎?」舒母不屑地冷哼,「放心,沒有你在,我還能活更久。」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表情僵硬,母親仍是這麼討厭她。

  「媽,姐在百忙之中抽空來看你,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嗎?」舒亦揚趕緊打圓場,心底真不明白母親到底在挑剔姐姐什麼。

  「我沒有那種棄母親于不顧的女兒,告訴你,就算我被車撞死了,遺產也沒你的份。」

  「我不要你的遺產。」她早就不對親情抱有期待了,更何況是遺產,那種東西根本無法彌補什麼。

  「那你來幹嘛?」舒母沒好氣的啐了一聲。

  「我只是來探望你,亦揚說你出車禍……」

  「亦揚,你帶她來幹什麼?」舒母打斷她,語氣凶巴巴的,「她站在那兒像根木頭似的礙眼,我看了就生氣。」

  舒亦庭深吸一口氣,由於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來自取其辱,所以她並沒有受傷的感覺。

  反正更惡毒的話都被罵過了,她已經不會再受傷。

  「媽,你不要說得這麼難聽。」舒亦揚輕摟她,知道她並沒有表面上那麼不在乎,「姐是關心你才來看……」

  「關心?真要關心會幾年不回來?」舒母別過頭,「她別把我氣死就不錯了,你叫她別杵在那兒,快滾出去!」

  「我去問醫生看看情況如何。」

  因母親的冷言冷語而心頭泛酸,舒亦庭轉過身,丟下一句話便走出病房。

  待她離開,舒母馬上像消了氣的氣球般萎靡下去,舒亦揚見狀不禁搖搖頭。

  「媽,你每天在我面前念她,其實你很想姐姐的不是嗎?那你幹嘛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我哪里說錯了?她不是拋下我好幾年都沒回家嗎?這個不孝女。」她仍是嘴硬。

  「當初是你說如果她要念大學就不准她回家的。好啦!人被你趕出去了,她也不是沒說過要回來,但你每次都冷嘲熱諷搞得她不敢回家,之後又埋怨她棄母親于不顧。」若非她是長輩,舒亦揚早發飆了,「你不覺得這麼做對姐很不公平嗎?」

  「哪里不公平了?我吃的喝的有少了她嗎?」連兒子都倒戈,這下舒母更是不悅。

  「是,你最公平。」他翻了個白眼,「從小她就要包辦所有的家事,我只要看電視等吃飯;她做錯事要挨藤條,我做錯事就是她沒看好弟弟;她高中畢業就要賺錢養家,我卻只要乖乖讀書;她念大學要半工半讀,我卻可以出國留學。媽,你還真是公平啊!」

  舒母瞪著兒子,想辯駁,卻又啞口無言。

  「然後賺錢供你花用的人,你卻趕她出家門,我出國留學後,還是她打電話提醒我要偶爾向你問好,不必在意國際電話費。」他絲毫不意外母親的沉默,做得夠 多了,她應該要知道。「媽,老實跟你說,我根本不記得你的生日,還有什麼母親節之類的,那些你收到的禮物,都是姐寄到國外給我,我再寄回臺灣給你的。」

  聽完這些話,舒母像是受了極大打擊,久久無法出聲,過了一會兒才啞著嗓音道:「她……做了這麼多事嗎?」

  「你現在才知道。」其實這些事都有跡可循,只是姐姐要他別說,母親又頑固地認定女兒不孝,他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會全說出來。

  病房�又陷入寂靜,舒母回想起從小到大女兒的表現,那孩子小時候還會哭、會撒嬌,但被打了幾回之後就不敢哭了,也慢慢開始跟她不親,弄得她看見女兒就想發脾氣。

  從小亦揚就是亦庭在照顧,可她也沒大弟弟幾歲,而且叫她做什麼她就去做,從沒回過一句話,她唯一一次為自己提出要求,就是為了要讀大學,但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僅沒答應,還硬逼著女兒去賺錢。

  她似乎……真的做錯了。

  「亦揚,你討厭我這個媽媽嗎?」舒母喃喃地問。

  「媽,我怎麼可能討厭你?」他又補充道:「姐也不會討厭你的。」

  「是嗎?」苦笑了一下,她根本不敢確定。

  此時,舒亦庭突然推門進來,先對弟弟笑了笑,不過和母親四目相對時,卻突然斂下笑容。

  「醫生說今天晚上如果檢查都沒問題,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舒母欲言又止。

  「媽,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先回去了,亦揚會在這�陪你。」想也知道母親不會有什麼好話,所以舒亦庭就先出聲打斷,而且她覺得自己在這�就像個多餘的人。

  低聲道別後,她因受不了那種快窒息的感覺,便立刻走出病房。

  「姐,我送你。」舒亦揚追出去。

  舒母靜靜看著兩個孩子離開,一時間,胸口像被挖空一個大洞,原來是她親手將女兒推遠,連想拉都拉不回來了。

  現在彌補……還來得及嗎?


第九章   

  「你要相信媽是有口無心……」舒亦揚邊勸著姐姐,邊和她一起走入她出租的小公寓。

  爬上樓梯後,久久她才回了一句,「我知道。」

  知道還回得這麼不確定?但他心�其實明白母女間長久的感情疏離,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拉近,不過姐姐現在顯然已對母親心灰意冷了。

  看來他得想個法子,否則她們親子間的隔閡只會越來越大,最後兩個人都活得不快樂,而且以她心軟又孝順的性子,將來她一定會後悔的。

  靜靜地陪她走到家門外,打開樓梯間的燈時,突然出現一道黑影堵住他們,舒亦揚憑直覺一個箭步擋在姐姐前面。

  「是誰?」他厲聲問。

  「我才要問你是誰?」從黑暗中走到光明處,傅書緯沉著臉看著他們。

  「傅書緯?」舒亦庭訝異地驚呼。他不是不原諒她嗎?怎麼會在她公寓門口出現?

  「他是誰?」這次舒亦揚問的人是身後的老姐。

  「他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生氣,而且他現在表情又怪怪的……想了一會後,舒亦庭決定保守地回答,「他是我的上司。」

  「上司?!」這次兩個男人一同叫出來,不過一個帶著疑惑,另一個帶著不滿。

  傅書緯死死盯站心虛的小女人,這回她該死了,竟然說他「只是」她的上司!

  「原來是上司啊。」舒亦揚一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沒這麼簡單,所以他故意一把摟住姐姐,「這位……這位長官,謝謝你在公司照顧我們小庭。」

  我們小庭?傅書緯一把撥開他的手,把舒亦庭拉入自己懷中,「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當然會照顧她。」

  「女朋友?」舒亦揚投給姐姐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抱歉,沒聽她提過。」

  聽他說得好像跟舒亦庭很熟似的,傅書緯下意識地將她摟得更緊,冷靜地問:「你們又是什麼關係?」

  看著眼前男人對姐姐展現的強烈佔有欲,舒亦揚曖昧地一笑,「我和她的關係可密切了,至少我認識她絕對比你久。」

  這番話倒是提醒了傅書緯,他的目光轉向懷�的小女人,眼神銳利。「他就是你說比劉德華帥、比梅爾吉勃森性格、比基努李維更有味道的那個人?」

  舒亦庭呆呆地點頭,不解他的敵意從何而來,「他就是……」

  「他就是我的頭號情敵?」他逕自下了結論。

  「哇,沒想到你對我的評價那麼高啊!」舒亦揚不禁得意起來,不枉費他平常對她那麼好。

  「很遺憾地告訴你,舒亦庭是我的女朋友,將來她也會是我老婆,你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他冷著聲,攬著舒亦庭就想走,但被舒亦揚一手攔住。

  「你要帶她去哪里?」

  「不關你的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恐怕不能不管。」

  傅書緯停步。「你要怎樣才肯放棄?」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棄的。」舒亦揚越來越欣賞眼前的男人,覺得他夠冷靜沉著,要是衝動一點的早就罵人或扁人了,他倒要看看他接下來會怎麼應對。

  廢話不再多說,傅書緯一手抬起舒亦庭的下巴,低頭便給了她一記熱吻。

  哇啊!有膽識,及格及格,這招太高明了,舒亦揚眉開眼笑,看來他可以放心將姐姐交給他了。

  吻完後,傅書緯抬眸盯著他不尋常的笑容,眼底透出了幾絲懷疑,而舒亦庭則漲紅著臉,氣喘吁吁地說不出話來。

  舒亦揚明白他看出了不對勁,也不再戲弄他,馬上禮貌地伸出手。

  「初次見面,未來姐夫,我是小庭的親弟弟——舒亦揚。」

  ***                   ***                   ***

  把人安全的送到家後,舒亦揚就識相地離開,讓小倆口有獨處的機會。

  而傅書緯雖然是第一次進到舒亦庭的小公寓,但他並沒有好奇地四處打量,反而一進屋就悶聲坐在唯一的雙人小沙發上,臉上表情依舊不怎麼好看。

  舒亦庭為他倒了杯水,來到他身邊坐下。

  「你不是還在生氣嗎?」她無辜地瞅著他。

  他闔上眼,輕歎口氣後,突然用力地將她摟得死緊,「你這女人是要把我嚇死嗎?」

  「我哪有要嚇你?」被抱得快喘不過氣,她微微扭動一下,卻不敢真的掙脫。「明明是你一直很凶的在嚇我。」

  察覺到她的不適,他微鬆開手,但仍將人圈在他的勢力範圍內。

  「你突然從公司消失,我以為你要離開我了。」他目光深沉。

  「我是要離開你啊!」不然怎麼去醫院看媽媽?

  「你這輩子都不准離開我!」難得展現出霸氣的一面,他低頭封住她那可惡的小嘴,吻到她頭昏眼花。

  玉手終於忍不住推開他。「你真的很奇怪,反反覆覆的,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又親到人家不能呼吸,我只不過是去探望一下我媽不行嗎?」

  「探望****?」

  「是啊,因為我媽出車禍,所以亦揚才會臨時通知我去醫院。」

  「他不是你特地找來氣我的?」原來舒亦揚不是她找來的臨時演員,害他介意得不得了。

  這會兒他實在難以說明心�的感覺是尷尬還是自嘲,不過,他顯然是高估了她的心機。

  「我找他氣你做什麼?明明是你自己在樓梯間怪�怪氣的。」她不太懂他的邏輯,偏頭直盯著他。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表情越來越不自然,最後終於別過頭去。

  「咦?你很詭異哦!」舒亦庭硬是湊過去和他正對面,發現他斯文的俊臉上有著詭異的暗紅。「你該不會……在吃醋吧?」

  被一針見血地說個正著,他乾脆拿起桌上的水慢慢啜飲,想混過這一陣尷尬。

  「真的在吃醋哦!」本來很介意他小氣巴拉又愛記恨,但他吃醋的可愛表現,卻讓她打心底甜蜜起來。

  看來他真的愛死她了,表面上雖不理她,可其實心�在意極了,而且方才他原本認為亦揚是情敵,不過見他們舉止親密卻沒有質問她一句,只是很有魄力地將她「搶」回來,可見他是信任她的。

  他的信任叫她汗顏,而他的表現,真是……太可愛了!

  心念一動,她立即主動摟著他的脖子,在他頰邊獻上香吻一枚。

  傅書緯微微一震,放下手中水杯,用渾然不解的眼神看著她。他不過是喝個水,又不是做了什麼好事,怎麼會讓剛才還在大發嬌嗔的人一下變得熱情如火。

  他的反應……真是太太太可愛了!令她一下子心花怒放,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會這麼愛她呢?她不間斷地又在他臉上滿天花雨地啄、啄、啄,最後貼上他的唇,學他那般吻他。

  她自個送上門他當然也不會客氣,不止大大方方地收下這個禮,還加強為「進階版」,在纏棉的吻中添上了些情欲,讓她全身發熱。

  她在著火的前一刻停了下來,輕輕靠在他胸前,聆聽他激烈的心跳聲。嘻!她還以為他永遠都是那麼冷靜,原來他也是會激動的。

  「你……為什麼?」他問著小鳥依人的她,並未因熱吻而昏了頭。

  她抬起頭膩著他笑,「我喜歡你吃我的醋。」

  這一句話讓傅書緯又彆扭起來,不過他仍強自鎮定。「我只是看不慣自己的女朋友和別的男人太親近。」

  「沒關係,你可以不承認。」她頑皮地用手在他胸前畫圈,一個又一個,像要把兩人的心結在一起。「不過我知道你愛死我了!」

  這不是廢話嗎?難道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傅書緯極力忽視她一直撩撥的手,專心享受懷�的暖玉溫香。

  「難道你就不愛我?」他挑起眉,刻意問她。

  交往這麼久了,他連一句我愛你都沒拐到過,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她笑得眉眼彎彎,在沙發上跪坐起身,與他鼻頭對鼻頭。「我愛你,我最愛你了!」

  舒亦庭的話簡直快融化他的心,他忍不住再次將她收進胸懷,「所以你以後會信任我、依賴我,向我訴說所有的委屈,讓我保護你?」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保護我,是我自己愛鑽牛角尖。」她依戀的在他頸側磨蹭,「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信任你。」

  他很清楚,這一刻之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隔閡。

  他輕柔地吻上她,從細緻的眉眼、挺俏的鼻、甜美的唇到光滑的頸肩,輕而易舉地撩起兩人濃烈的渴求。

  「庭庭,你的床在哪?」他以最後一絲意志力問。

  舒亦庭迷迷糊糊地比了個方向,無力地攀著他,不想離開他熾熱的擁抱。

  他將她抱上床,又是一陣疾如驟雨的繾綣,氣息交流間,他褪去了彼此多餘的衣物,只剩下心和身體完全交流。

  沒有任何阻礙的接觸,令她覺得他的大手像帶著電,遊移全身,引起她的顫抖與酥麻。

  他們像繞了一大圈的磁石,在長久的分離後,解放了所有的矜持與愛意,終在磁場的另一端緊密相合。

  「從今以後,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他的眼神令人迷醉,聲音中透出誘惑,一步一步帶領她走向未知的領域。

  此時的激情互屬像一把鑰匙,開啟了愛情的新境界,交纏的人兒就像找到了自己缺少的那一半,借著一波波的情潮圓滿了一切。

  在兩人交會之時,她覺得她的一生彷佛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和他交疊了。

  這不只是歡愉,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

  ***                   ***                   ***

  陽光射進房間,喚醒了床上的傅書緯。

  眨眨眼,看到柔和的乳白色天花板,以及牆上可愛的小貓時鐘,他想起這是舒亦庭的房間,而他和她已一起渡過了美妙的一夜。

  接著胸口傳來的沉重感令他濃眉微皺,低頭一看,差點沒當場笑出來。

  老天,他知道庭庭的腿又細又長,摸起來的觸感也令他愛不釋手,然而當這雙美腿大剌剌地擱在他胸膛上時,那種荒謬的感覺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視線轉向床角那縮在棉被�潔白柔馥的嬌軀,她的玉腿橫過他上半身,和他剛好形成一個交叉,難怪她不管在小公寓或在楊家的房間,都要一個人睡上一張雙人床,否則她大概難逃每天在地板起床的命運。

  「你究竟是怎麼睡成這樣的?看來我以後要牢牢把你鎖在懷�,免得你像時針一樣十二小時轉一圈。」話聲才完,她又轉了個方向,他不禁用手蒙嘴悶笑幾聲。

  微微舒展身子後,他輕巧地下床,將她挪向正常的位置,並替她蓋上涼被,接著他低頭親親她光滑的額頭,再溫柔地為她將擾眠的柔軟發絲撥至耳後,他的興動完全待她如珍寶一般,因為他真的很愛這個女人。

  由於搬動而不小心流泄出些許旖旎春光,讓他忍不住又坐上床沿,彎身摟住她吻了一口,胸中充實著滿滿的感動。他終於徹徹底底地擁有她了,他對她的執著與等待,仿佛就是為了相屬的這一刻,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她的全心回應。

  舒亦庭感受到他的碰觸,眼簾微掀,先在他精實的胸前磨蹭半晌,後來似乎發覺觸感不對,才迷朦地抬頭望向他。

  「乖,再睡會兒。」他親了親她白�透紅的粉頰,安撫她再睡下,才悄悄地站起身。

  晨起的她實在太誘人了,慵懶又性感的風情,再加上昨夜的縱情,為她的清麗添加了點嫵媚,而他若不趕快遠離這張床,保證又會摟著她大戰一回,但初嘗雲雨的她是絕承受不了的。

  拿起地上的衣服,傅書緯先到浴室�盥洗一番,等他走出浴室,看見床上的她仍是酣睡不起,而且又斜了四十五度角。

  「小懶豬,看來我昨天真的累壞你了。」他一面搖頭輕笑,一面走到窗邊拉上百葉窗,想讓她睡得舒服些,此時電鈴突然響起,為免吵醒她,他快步跑去開門。

  門一開,原來是朝氣蓬勃的舒亦揚。

  「咦?未來姐夫,這麼早就來了?」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嘻嘻地舉高手中的袋子,「我買了一堆早餐,一起吃吧。」

  傅書緯沒多解釋什麼,只領著他走進屋子�,並在他關門時交代一聲,「輕點,庭庭還在睡。」

  「她還在睡那你怎麼進來……」話聲未完,舒亦揚先打了下自己的頭,「啊!我懂了,想不到姐夫你動作挺快的。」這次連「未來」兩個字都省了。

  傅書緯回以一笑,除去情敵這層疑慮後,他還滿喜歡這個爽朗的未來小舅子。

  兩人一落坐,舒亦揚便遞了杯豆漿給他,正在打開早餐時,他的臉色突然一正。

  「對了,既然姐還在睡,有一件事我正好和你商量商量。」

  才喝了口豆漿的傅書緯聽出他話中的嚴肅,「什麼事?」

  像在考慮怎麼起頭,舒亦揚先靜靜地拿了個肉包子給他,接著他自己也抓起一個咬了一大口,吞下之後才試探的問:「你知道我姐和我媽……關係不太好嗎?」

  「我知道令堂並不喜歡她,還常責打她。」這些都是從楊舜那�聽來的,「我很遺憾這十年來無法在她身旁保護她。」

  舒亦揚慚愧地抓抓頭,「其實我也是,以前是年紀小不懂,後來青春期又叛逆,只會對著我媽生悶氣,再加上姐從來不跟我抱怨,我媽在我面前也會收斂,所以直到後來姐堅持要念大學,我媽氣得趕她出門後,我才知道她被欺負得那麼慘。」

  沉默半晌,博書緯道:「庭庭不是會恨父母的那種人。」

  姐夫果然很瞭解姐姐。舒亦揚苦笑,「與其說恨,不如說是失望吧,因為我母親從不給她好臉色,她搬出去以後,我母親覺得被她拋棄,反而罵得更凶,我姐也就離得更遠。」

  「因此庭庭才從不提她母親?」

  「嗯,她最辛苦的那陣子,幸好有楊爸楊媽的支持,否則她今天不會還保持著這麼單純又堅強的個性。」

  提到她的單純與堅強,傅書緯的眼神馬上暖了起來,唇角也泛起笑意,因為他可是受惠最深,也是受害最深的人。

  「所以你今天向我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他沉著的思考,「如果你是要我好好疼愛她、保護她,那就不用多說,我自然會做到。」

  「當然不止這些。」姐夫疼姐姐的樣子,從他看她的眼光就可一目了然,毋需他多費唇舌。「我是希望你能勸勸我姐,多親近我媽。」

  「但令堂對你姐相當不友善。」他不容許庭庭再受這樣的委屈。

  「那是以前。」舒亦揚歎氣,「我媽經過這次車禍,也反省了她對姐姐的態度,我看得出她後悔了,而且昨天我送姐回家後,我媽就一直反覆的說著我姐以前的事情,說得眼眶都紅了。」

  「如果庭庭主動親近她,你能保證她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有鑒於舒母以前的所做所為,他絕不輕易答應。

  「這……」舒亦揚顯得有些為難,「我只能說,我媽不會再用以前的態度對我姐,但一下子要她變成慈母,我想她也拉不下臉來,不過我保證,讓她們兩人多接觸,情況一定會好轉,我想姐姐也很希望有媽媽疼吧!」

  傅書緯忖度著,最後沉聲道:「我答應你盡力而為,因為我知道若這心結不解開,以後要是你母親出了什麼事,最難過、最後悔的人將會是庭庭。」

  「我果然沒看錯人!」舒亦揚歡呼一聲,樂得往他肩上豪邁的一拍。

  兩人正想繼續說話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來,跟著便傳出慵懶又柔媚的說話聲。

  「傅書緯,外面好吵哦……」

  客廳�的兩個人目光隨即轉向房門口,只見舒亦庭正揉著眼,身上只圍著涼被,露出圓潤的香肩和細嫩的腳丫子,粉紅色的雙頰嬌嫩欲滴,披散著發更顯風情萬種。她目光氤氳地望著客廳,還沒有發現多了一個人。

  傅書緯從沒見過這麼迷人的她,一下子呆住了,而舒亦揚則看直了眼,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姐,看來你們昨天戰況激烈,很幸福哦!」

  在舒亦庭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時,已回過神來的傅書緯,立刻風也似地卷到她身邊,摟著纖腰將她抱進房內,接著房門砰一聲關上。

  過了約五秒,房門忽然又打開。

  「舒亦揚,你可以回去了。」傅書緯的聲音傳出,跟著又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什麼嘛!那是我姐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姐姐被擄進房,而他這個弟弟卻被掃出門,他真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哭。

  ***                   ***                   ***

  梳洗完畢,衣著整齊,人也清醒了,舒亦庭悄悄打開房門,看到弟弟不在,這才松了口氣勇敢地踏出去。

  傅書緯見她鬼鬼祟祟地出現,也不說破她的小心思,只招招手要她到沙發上坐,享用舒亦揚帶來的早餐。

  她默默地坐下,不看桌上的包子豆漿一眼,轉身就抱住傅書緯的腰,將小臉埋在他胸腹間。

  「你去跟亦揚說,叫他這個禮拜都不要來找我……不,這個月都不要來好了。」她覺得好丟臉。

  「他不會笑你的。」他揉揉她的頭,溫柔的笑著。

  瞧他說得雲淡風輕,丟臉的又不是他!她幽怨地瞪他一眼,「都是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亦揚來了?」

  「你睡得像只小豬一樣,還東倒西歪的,所以我才想讓你多睡會兒。」他笑看她臉上泛起的紅暈,覺得這麼美好的早晨,不逗逗她實在太可惜。「而且你被別人看光光,吃虧的可是我耶,我都沒有抱怨了。」

  原本微紅的臉蛋瞬間變成爆紅,她捶了下他的肩,「我哪有睡得像只豬!而且我也沒被看光光,還有包棉被嘛!」

  「是啊,幸好亦揚看的時候有包棉被,我看的時候風景比較好。」他說得像在觀光似的。

  「你趁我睡覺時偷看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有的人就是睡癖不太好,喜歡把腳擱在別人胸口上,我才會不小心看到。」

  「你說的人一定不是我。」她迎視他揶揄的目光,頓時有些心虛,「我只是睡覺的時候……比較愛翻身而已。」

  「然後可以把腳翻到我身上,頭翻到我腳邊是吧?」他靠上椅背笑覷她,愛煞她羞不可抑的模樣。

  「我有那麼會轉嗎?」她嬌怯地問。過去曾經聽乾媽說過,她本來還不太相信,沒想到現在二號證人出現了。

  聞言傅書緯笑得別有深意,給她一個「你現在才知道」的眼光。

  「那……」她窘得想把自己埋起來。「那你以後不要跟我睡好了,免得被我踢下床。」

  那怎麼可以!他挑挑眉,摟住欲哭無淚的她,「你以後才應該多多跟我睡,讓我矯正你的壞習慣。」事關他的福利,就算用騙用哄的也要安撫住她。

  此刻舒亦庭正專注於反省自己出的醜,所以便呆呆的點頭,並沒有發現異樣。

  「好了,快來吃早點,亦揚特地買來給你的。」他趕緊拿了個包子給她,免得她一直想把他隔離開她的床。

  她食之無味地咀嚼了一下,突然問道:「亦揚來幹嘛?」

  「他……」他思索著如何開口,「庭庭,你願意去看你母親嗎?」

  「我去看過了啊,只不過被趕回來了。」這話題令她食欲全消,於是她悶悶地放下手中的包子。

  「我的意思是,你願意常常去探望她嗎?」

  「然後讓她常常生氣,說我會加重她的病情嗎?」她的表情帶著疲憊,「我去看她只會讓她更不高興,反正我會替她付醫藥費的,而且有亦揚在她身邊顧著,她會比較安心養病。」

  「說不定她現在改變了,你應該給她機會。」

  「是她不給我機會。」她平淡的敍述,對母親所有的喜怒哀樂,已經冰封在心的最底層,沒有感覺了。「她曾經對我說過,如果不是我長大後可以賺錢,她根本不想養我,所以我還是別再自己討罵挨比較好,免得讓雙方都不愉快。」

  看來這個心結太深了,畢竟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他思忖。

  「你不想試著改善你們的關係嗎?或許多和她接觸……」

  「我已經努力好久了,幾乎是從我懂事就努力到現在,不過我已經看開了,既然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愛我,而且看了我就討厭,那我只好儘量別出現在她面前。」她勉強一笑,「橫豎她不會愛我,有你愛我就好啦!」

  傅書緯看出她的壓抑,將她攬至身前,給了一個鼓勵的擁抱。

  或許不用逼她太急,換個方式也能收意外之效,心頭浮現一個點子,他想也許該聯絡一下舒亦揚。

  「那,你要不要看看我媽呢?」也該是時候了。

  聞言,舒亦庭的身子變得僵直,「****?」

  「沒錯,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是吧?」他故意激她,想讓她恢復那生氣勃勃的模樣。

  「我哪里醜了!」她果然戰鬥力激增,美眸變得炯炯有神。

  「所以你應該不怕去見我嫣嘍!」他打蛇隨棍上。

  「我當然不怕!」話說得太快,她頓了一下,隨即面露難色,「只是我會緊張嘛!」

  「放心,我媽不會很凶。」只是非常精明。

  「那、那見面時我要穿什麼衣服?****喜歡什麼禮物?我們要約在什麼時候?我……」

  「別擔心,一切有我。」他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莫名地,她放下心來。「嗯!」

  是啊,一切有他,她現在可以依賴他了。


第十章   

  趁著母親回到臺灣,傅書緯選了一天約她出外聚餐,準備把舒亦庭正式介紹給她。

  停妥了車,他帶著舒亦庭走到餐廳門前,他之所以約在外頭而不約在家�,就是怕她太緊張,可他卻發現她仍是一副神遊太虛的樣子。

  「你怎麼了?」不會是嚇壞了吧?

  她傻了老半天後,才松了口氣拍拍胸脯。「呼,我很怕你載我到你家呢!萬一你家院子像停機坪,房於像大飯店,我肯定緊張死了。」

  「你是自己嚇自己。」若他母親沒回來,整個家�只有他一人時,三層樓的小洋房他才會嫌太大,沒想到現在居然被她說得像皇宮一樣。

  笑了笑,他開門想進去餐廳,卻被她揪住袖子。

  「等一下,我先深呼吸。」呼,她還是好緊張啊!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站在原地不動,臉色僵硬,傅書緯見狀忍不住打趣,「你吸取足夠的日月精華沒?現在可以進去了吧?」

  「再等一下!」她又抓住他,「那個……除了你母親之外,沒有別的皇親國戚了吧?」她實在很怕來個三堂會審。

  「除了你之外,只有一個進不了餐廳門的王子和�頭的皇后而已。」

  「哎呀!已經那麼緊張了你還消遣我。」她瞄他一眼。

  看她都快冒出冷汗了,他也不管這是在大庭廣眾下,乾脆一把抱住她,親得她昏頭轉向後,再趁機把人拐進餐廳�。

  等舒亦庭記起來要繼續緊張時,人已經坐在餐廳的椅子上,和朱明儀面面相覷了。

  伴隨著一陣淡雅的香氣,朱明儀姿態優雅地在小倆口面前端坐喝茶,仿佛沒有看到舒亦庭到場。

  一絲不苟的法國髻和幹練的套裝,再加上合宜的妝容以及犀利的目光,面對這樣的准婆婆,舒亦庭有些笑不出來。

  「人帶來了?」朱明儀明知故問。

  「媽,我幫你介紹,」傅書緯很習慣母親的威儀和淡然,只是怕舒亦庭會不習慣,於是便主動出擊。「她就是我將來想娶的妻子,叫舒亦庭。」

  「伯母您好。」她配合傅書緯打了聲招呼,此時她的手心已泛出汗來,因為朱明儀那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著實讓舒亦庭聽不出她對自己的初次印象如何。

  「舒亦……庭?」精明的視線終於落在僵直的女主角身上,「你的小名叫庭庭嗎?」

  「不,只有書緯這麼叫。」她老實回答。

  賓果!

  朱明儀清楚地記得兒子高中畢業離開臺灣時,在機場聲聲呼喚的就是這個名字。有如此驚人的記憶力,也難怪她可以領導整個觀宇企業邁向國際化。

  想不到兒子繞了一大圈還是回來找她,看來這女孩不簡單。

  她抬眸仔細的觀察兒子的心上人,見她有著一張清清秀秀的容貌,雙眸大而有神,穿著端莊的小洋裝,妝容也只薄薄塗了層唇蜜,連粉都沒擦,看起來乾乾淨淨,感覺挺討人喜歡的。

  不過,對於這個唯一能讓兒子失控的女孩,朱明儀可沒那麼容易讓她過關。

  「我問你,你家是做什麼的?」

  「我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我家�只有母親和弟弟,我母親在家�當家管,弟弟剛留學回來,目前從事資訊業,而我則在觀宇工作。」

  「你也在觀宇?」她微皺細眉,「是書緯介紹你進去的嗎?」

  「不,我已經在觀宇工作五年,大學一畢業就進去了,至於會和書緯相遇,可以算是個巧合。」和他母親交談之後,舒亦庭慢慢不那麼緊張了。

  畢竟她連自個兒母親的刻薄言語都可以看淡了,朱明儀只是問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實在不足為懼。

  「你為什麼和我兒子在一起?」

  為什麼?她歪著頭,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我愛他,他也愛我啊!兩個相愛的人不是很自然就會在一起了嗎?」

  「……」朱明儀突然說不上話,沒想到她竟會給個這麼簡單的回答。

  傅書緯因這個答案揚起笑容,她講得很單純,卻很動聽,是他母親老愛在肚子�拐十幾個彎,以為到處都是想攀權附貴的人。

  「你認為你哪里配得上書緯?」朱明儀乾脆挑明瞭問,一邊暗中觀察兒子的反應。

  「我有哪里配不上他嗎?」真要說起來,也不過是他比她有錢很多,不過她又不靠他吃穿,所以這個差距有跟沒有一樣。

  「論家世,書緯將來要繼承觀宇,所以妻子必須對他的事業有幫助;論學歷,他是國外知名大學的企管碩士;論樣貌,中國小姐配他都不為過,這樣你還認為自己配得上他嗎?」嘴上雖這麼說,但她的眼角餘光卻瞄向傅書緯。他就這麼無動於衷,看她羞辱他心愛的女孩?

  「我在觀宇的職務是他的秘書,算對他的事業有幫助吧?我的學歷也是靠自己半工半讀來的,我並不覺得比不上別人,但說到樣貌……「她傻傻地轉向傅書緯,「你要我去參加選美嗎?」

  傅書緯聞言差點噴出嘴�的茶,順了口氣後,他扶住額角開始低笑。這小妮子一點也不覺得被人家看輕了,居然還有模有樣的回答。

  看兒子居然笑出來,朱明儀更惱。「總之我不贊成你們在一起。」

  「為什麼?」舒亦庭不解。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認為你不適合他。」她再用眼角瞄了一下兒子,他還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死樣子。

  「可是,我覺得我們很適合啊!」舒亦庭有些著急。

  「你一副窮酸樣,既帶不出門也撐不了場面,入我們傅家只會丟我兒子的臉。」她都已下了猛藥,難道傅書緯不能有大一點的反應嗎?「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好的,值得他拿我們傅家的面子下去搏。」

  「伯母,您會這麼說是因為您還不瞭解我,如果您給我機會,我相信我會取得您的認同,況且兩個人會在一起是因為愛,不是因為外在條件啊!」

  「還沒進門就會反駁我了,我能對你有什麼期待?」還挺有勇氣的,朱明儀冷笑。「傅書緯,這就是你要娶的女人?」

  「沒錯。」他逕自在一旁欣賞舒亦庭捍衛他們的愛情,並不打算插手。

  「這簡直是反了!」她哼了一聲,「總之,你的條件配我們書緯還差多了,勸你還是找個平凡人嫁了,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胡說!」遠遠突然插入一道聲音。「依小庭的條件,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這句話令在場的三人全都轉頭找尋聲音的來源,這位後來冒出的人讓朱明儀略感不滿,傅書緯則唇角微揚,舒亦庭則是大為震驚。

  只見舒母突然由隔著大型盆栽的隔壁桌出現,手上甚至還拄著拐杖。

  ***                   ***                   ***

  「你是誰?」朱明儀顰起眉。

  「我就是這女孩的母親。」比起氣勢,舒母也不遑多讓。

  「怎麼,這會兒還找幫手?」她瞄了一眼仍在狀況外的舒亦庭,開始對兒子的氣定神閑感到懷疑。

  「小庭並不知道我要來。」是亦揚莫名其妙拉她來的,「若不是我來了,還不知道自個兒的女兒被你嫌棄得那麼難聽。」

  「我有說錯嗎?她確實配不上我們書緯。」

  「哼!你家兒子不過是個靠祖上庇蔭的二世子,我家小庭可是從高中就自食其力,他比得上嗎?」

  「我家兒子也是很優秀的,他從讀書開始就沒拿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

  「那又如何?小庭自小就會打理所有家事,你兒子連個碗都沒洗過吧?」

  「我們的家世用不著他親自做那些事!」

  「哼,以前小庭她連國字都看不懂的時候,就會替她弟弟餵奶換尿片,我工作到腰酸背痛的時候,她還會主動幫我按摩,我辭去工作之後,也都是她賺錢養我,那年她才高中畢業而已,這些事你兒子會嗎?」

  「我兒子……」

  「被我打罵時,她連頂嘴都不會,就算被趕出門,她還是會定時打電話回家,逢年過節她雖不敢回來,但禮物及問候全沒少過,你兒子辦得到嗎?」

  「……」朱明儀頓時無語。

  「還有,被我這個媽媽錯待那麼多年,我也沒聽她向我抱怨過一句,試圖有多少人做得到?」

  「媽,別再說了。」舒亦庭聽得眼眶都紅了。原來母親還是關心她的,雖然來得遲了些。

  「小庭,如果他們傅家門檻那麼高,我們就別硬要跨過,免得受他們的窩囊氣!」她拉著女兒就想走。

  「媽,我想和書緯在一起。」即使已感受到母要的改變,但她仍不想走,「我和他錯過了十年才再相逢,我相信我們能一起突破所有的阻礙,媽,讓我留下來好嗎?」

  本想發火的舒母在看到女兒堅持的淚眼時突然一怔,兇狠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以前女兒也曾這樣求過她,可她的偏執卻造成她們母女十幾年的分離和隔閡,如今她還要再錯一次嗎?

  見到舒亦庭的眼淚與真誠,傅書緯為之動容,朱明儀也換了個新的眼光打量這個女孩。

  「小庭……唉!」舒母斂起所有的跋扈,轉向朱明儀,「年輕人的事,或許我們不該插手太多,他們今天有這個緣分在一起,你為什麼不成全他們?」

  「說得倒容易。」被頂得說不出話,朱明儀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不然你準備怎麼做呢?要他們私奔?還是要我這個老人家求你?」雖然已氣得發抖,可舒母仍硬是緩下衝動的語氣。「你知道嗎?我就是太頑固、太計較,所以才會失去了很多,你應該不會想犯和我一樣的錯吧?」

  朱明儀還沒回答,舒亦庭便先哽咽插話,「媽,我不要你為我的事低聲下氣,在這件事情上,我和書緯的立場是一樣的,我們會一起努力取得伯母的認同,他不會讓我一個人單打獨鬥的。」

  「你閉嘴,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舒母鐵了心要捍衛女兒。

  這個女兒以前她不知道要疼,不過她以後絕不會眼睜睜看她被欺負。

  「你們……算了!」現在搞得好像她是個大壞人似的,朱明儀索性連話也不說了,逕自坐下來喝茶。

  觀戰許久的傅書緯此時終於出場,他先向躲得遠遠的舒亦揚偷偷使個眼色,再和顏地轉向舒亦庭。「小庭,伯母才剛出院,你先陪她回去吧!我媽這�我會處理的。」

  「我不用留下來嗎?伯母她……」她遲疑地望向朱明儀。

  「相信我,她那個人最愛裝腔作勢了,你們先走她才有臺階下。」他附在她耳邊低聲表示。

  「那好吧!」她也貼近他悄悄地說。

  傅書緯忍住笑意為她拭去淚痕。天知道這三個字根本不用講得這麼小聲,她實在太可愛了。

  「伯母,那我們先離開了,下次再來拜訪您。」舒亦庭扶著母親,「媽,我們先走吧。」她們母女之間,還有很多話沒說呢。

  此時舒母還想說些什麼,但在傅書緯的好言勸說下,只好勉強帶著女兒悻然而去。

  看人都走光了,傅書緯才從容不迫地坐下,和他的母親面對面。

  「媽,接下來就是我們的時間了。」

  「你還想說什麼?」朱明儀沒好氣地喝著茶。

  「媽,其實你挺喜歡庭庭的吧?」他說得十分有把握,並替母親再斟了一杯花茶。「她有某些特質和你還滿像的。」

  「我會像那傻丫頭?」嘴上雖這麼說,不過她並未否認自己挺喜歡舒亦庭。

  「你們都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幹勁與勇氣。」他看出母親的軟化,「不是每個人都敢和你對立的,高貴的傅夫人。」

  「她只是憑著一股傻膽,少拿我和她相提並論。」

  「你真的覺得她配下上我?」他故意問。

  「我還在觀察。」說實話,經過舒母這麼一鬧,讓她更瞭解舒亦庭那孩子的執著與韌性。「不過她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認同她的。」

  當人母親的自然不是省油的燈,被這麼一提醒,朱明儀馬上眯起眼。「我忽然覺得舒亦庭她母親會突然出現,是某人故意安排的。」

  「怎麼說?」母親果然精明過人,他倒想聽聽她的發現。

  「如果你早知道我會刻意刁難舒亦庭,那麼她母親的出現,便是要讓我對那孩子刮目相看。」她回想方才的情形,冷靜的分析,「而她們母女演的那場大團圓好戲,我看也不是假的,在自己的孩子被我那樣羞辱後,做母親的當然會受不了。」

  話落,她將目光直直射向兒子,「再怎麼想,也只有你會做這種一箭雙雕的安排,居然連自己的母親都算計。」

  傅書緯回以讚賞的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斜睨著兒子,「所以我把你的女人罵成那樣,你才會吭也不吭一聲,你這孩子永遠都這麼悶嗎?連點氣也不會跟我生?」

  「那不是你給她的測試嗎?」他眸中溜過一抹異芒,「抑或……你只是想看我被激怒的樣子?」

  朱明儀放下手中的杯子,上上下下地瞟了他眼後,才低啐一聲,「狡猾!」

  「媽,你一直覺得我對你很冷淡,對嗎?」他溫和的臉色忽然轉為正經。

  不太願意承認自己確實和兒子不親,她臉色微變。

  「我們一直聚少離多,我也不是會賴著父母的個性,因此你不知該如何和我相處吧?」他剖白做母親和做兒子的心情,「相同的,我也不知道。」

  「你今天才曉得自己有多不可愛。」她訕訕然地回話。

  「所以你才會想看我表現出比較激烈的反應,至少那讓你覺得和我較親近。」他聳肩苦笑,「其實有時候我也想大哭大鬧讓你高興一下,但有些情緒反應是裝也裝不來的。」

  「你這孩子。」她有些哭笑不得。

  「媽,或許我們之間不像一般母子那樣接近,不過你只要記住一件事。」他起身,坐到母親身邊搭上她的肩。

  「我是愛你的。」

  朱明儀克制不住由內心泛起的感動,抖動的手幾乎拿不住杯子。

  「所以,別再為難庭庭了,好嗎?」他乘勝追擊。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那丫頭,真是有了老婆就忘了娘。」她佯怒瞪著兒子,但眼中卻隱藏著釋然與喜悅。「算了,過幾天帶她們全家人到我們家吃飯吧!別讓人以為我真那麼尖酸刻薄。」

  「謝謝媽。」他獻上感激的吻。

  沒料到他居然來這套,一向高貴優雅的朱明儀,竟也像小女孩般的臉紅了。

  ***                   ***                   ***

  一向冷清的傅家,從沒像今天這麼熱鬧過。

  傅書緯的父親為了准兒媳婦特地趕回臺灣,朱明儀則從早上開始就盯著特地請來的廚師及佈置餐桌的人,吩咐他們一些注意事項,反倒是傅書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只在一旁眼含笑意地看著父母忙得團團轉。

  「你這孩子就不會幫個忙呀!難怪親家母會說你是二世子!」朱明儀忍不住念了他一句,從那天之後,他們母子間就出現越來越多這種「平凡」的對話。

  「是,媽。」他如往常般淡淡的回答,在母親沒轍的目光下,又道:「不過我可不是連碗都沒洗過,我自己住的時候,因為缺乏母愛的溫暖,所以全部的家事都是自己包辦。」

  「你胡謅什麼!」被兒子弄得啼笑皆非,這陣子朱明儀幾乎覺得她的貴婦氣質都快被他磨光了。

  傅父見狀連忙笑著打圓場,「算了,書緯你去開門吧!我從監視器上看到他們的車好像來了。」

  傅書緯馬上乖乖地去開門,因為他可不想真的把老媽給惹火了。

  片刻後,楊舜帶著老婆還有同車的舒母及舒亦庭姐弟一起進門,客廳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

  還沒開飯,屋�已是喧嘩聲四起,楊舜和傅父聊天聊得起勁,楊媽、朱明儀和舒母也談著女人間的話題,舒亦庭則陪在母親身邊,為她按摩正在複健的腳,母女關係已經漸漸好轉。

  偷個空檔,舒亦揚將傅書緯拉到一邊談話,「姐夫,你那個辦法真是太有效了!我算是服了你。」

  傅書緯淡然一笑,他答應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

  「不過,你簡直是拿你和我姐的感情去冒險嘛!」舒亦揚一想起那天還是心有餘悸,真不知姐夫的自信是從哪來的。「你都不怕陰溝�翻船,我媽和****會真的吵起來,或者我姐姐會被氣走嗎?」

  「我雖不瞭解令堂,但我瞭解我媽和庭庭。」他當然不容許自己和庭庭之間出半點差錯,因此自然是胸有成竹。「我媽不是個易處的人,她會挑剔庭庭在我意料之中,我也相信庭庭對我們的感情相當堅定。我認為我媽會喜歡她,所以我讓她們自由發展。」

  話聲至此,他突然又泛出輕笑,「不過我的原意只是想讓伯母知道女兒的堅強和委屈,想不到她竟會和我媽杠上,原來伯母和庭庭一樣都是衝動的人啊!」還好結果也更圓滿就是了。

  「真有你的!」舒亦揚大笑出聲。

  「你們兩個要聊到什麼時候?」朱明儀的聲音忽然遠遠傳來,「書緯,過來陪庭庭吧!」

  傅書緯突然挑起眉,「媽,你不知道庭庭這個稱呼是我專用的嗎?你們只能叫她小庭。」

  朱明儀頓時滿臉黑線,她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兒子的醋勁這麼大。

  而一旁的舒亦庭聞言不禁捂著頰叫起來,「傅書緯你亂說什麼啦!」

  「我說錯了嗎?除了我還有誰這麼叫你?」他神色自若地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可是從十年前就下訂了。」

  「原來你……」舒亦庭霞光滿面,原來他愛她那麼久了?!

  「哇塞!姐夫你心機真重。」偷聽到的舒亦揚忍不住驚呼。

  眾人被舒亦揚的誇張逗笑,又看到舒亦庭直扇著赧然發熱的小臉,笑聲更盛。

  「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真的只有書緯叫她庭庭呢!」楊媽笑到滾入楊舜懷中。

  「連我這個做媽的都沒發現。」舒母也微笑搖頭。

  「真是讓大家見笑了,我這個兒子從小就愛裝模作樣,有很多事連我也看不透他。」朱明儀力持鎮靜,但眼中仍透出濃濃笑意。

  「庭庭……」見兒子瞟來白眼一枚,傅父只好立刻改口,「小庭,你也沒發現他稱呼你的方式有所不同嗎?」

  好不容易熱度退了些,一看話題又跳到她這兒來,舒亦庭馬上羞窘地搖頭。「我認識他以後,他就這麼叫了啊!」

  「那不是已經好久了?你們可是從高中就認識了。」楊舜笑得有些詭異,「難道書緯他從高中就……」

  眾人的目光又轉向傅書緯,可他還是一派自然,反倒是舒亦庭已埋在他懷�,一副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樣子。

  「小庭,你在害臊什麼?有人喜歡很好啊!」舒母不由得懷疑自己年輕時臉皮是否也這麼薄。

  「哈,想不到姐夫還是個癡情種啊!」舒亦揚的戲言,又引來笑語一串。

  這時電鈴正巧響起,羞到極點的舒亦庭一下子跳起來,「我去開門!」順便逃離這一陣尷尬。

  門一打開,來人竟是久未出現的江水藍,舒亦庭興奮地將好友拉進來,完全忽略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小藍,你來了。」她領著她來到客廳,雖然久未見面或僅略有耳聞,但在場的人幾乎都認識江水藍。

  「傅伯父、傅伯母……」江水藍先向所有長輩問安,接著大夥兒又是一陣寒喧慰問號令她感到一陣溫暖。

  好久沒有感受到長輩的關懷了。

  終於,有人發現仍站在門口的那個傢伙,舒亦拐忽然怪叫,「喂!你是誰?」

  門口的人面對一屋子陌生人,雖然有些局促,但仍不失沉穩。

  忽然,傅書緯出聲了。

  「傑森?」看著江水藍若無其事的反應,他瞬間明白了。「你和水藍一起來的?快進來吧。」

  那名叫傑森的男子也不客氣,高大的體格流露著霸氣,臉上線條堅毅,進門後只向眾人點頭示意,便一屁股坐在江水藍身邊,舉止像在家�一般自然。

  舒亦庭打量他半晌,才偷偷問好友道:「小藍,他是誰?」

  「以前的一個朋友。」江水藍淡淡帶過。「他也認識傅書緯,是一起來吃飯的。」

  「難道他就是那個負心……」她突然靈光一閃。

  傅書緯連忙捂住她的大嘴巴,「傑森,好久不見了。」

  傑森抿唇一笑,沒多說什麼,只一逕地用他深邃的眼眸凝視江水藍。

  朱明儀是個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他們之同的不尋常,不過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她相信江水藍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的。

  於是善於主導氣氛的她,很快地拍拍手,招呼大夥兒開飯了。

  「來來來,大家快坐下用餐吧,我們可是準備了一個早上呢。」

  「今天的菜真豐盛,我還真是沾了庭庭……好吧,沾了小庭的光,才能吃到這麼好的料理。」傅父有些感歎。

  「我平常很虧待你嗎?誰叫你老在天上飛來飛去,想服侍你也沒辦法。」

  此時傑森終於開口說了句話,「吃塊魚,藍。」

  「不必麻煩你,我自己來行了。」

  「哎呀,亦揚,你怎麼把整盤肉都吃了?不好意思,我兒子太失禮了。」

  「媽,這個超級好吃……噢!幹麼打我?!」

  楊媽笑著看那對打鬧的母子一眼後,便轉頭夾魚給傅書緯,「來,書緯,你也吃塊魚吧。」

  「乾媽,你偏心,我也要吃魚!」

  「庭庭,你不會連這種醋都吃吧?不然我的魚給你。」

  「我要吃乾媽夾的,才不要你……傅書緯你幹嘛偷親我……啊!我說了什麼?好丟臉,都是你害的啦!」

  「哈哈哈……」

  在這個屋簷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流瀉出的幸福笑語,卻是連綿不絕。


尾聲   

  婚後的傅書緯,完全變成一個居家的好男人,不僅主動分擔家事,還學了一手好廚藝,另外還會幫老婆吹頭髮、哄老婆睡覺,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幫老婆洗澡。

  夜晚,關上電視,他算算時間也該就寢了,這時他親愛的老婆應該已經洗得香噴噴的在床上等他,看來他今晚依舊很幸福。

  對了,陪老婆「運動」也是他這個好男人的最愛之一。

  但他噙著笑容走進房間後,發現舒亦庭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只見她穿著睡衣坐在地毯上,神色複雜的望著一個紙箱�的東西,手上還拿著張紙。

  傅書緯的愛妻天線馬上豎起,他放軟了聲音,溫柔地由身後環住她。

  「這麼晚了還看什麼?」

  她嘟著嘴,將手上的紙遞給他。

  「我以前的獎狀?」他低頭查看紙箱理的東西,「咦?整箱都是我的獎狀嗎?我以為不見了,可能是我媽幫我收起來的。」

  她還是瞅著他,臉上淨是滿滿的不甘心。

  「怎麼了?」他磨蹭她的額角,親啄粉頰,「老公的成績這麼好,你應該很驕傲啊!怎麼氣嘟嘟的?」

  「人家以前也都是第一名的。」因不堪騷擾,她咬了他下巴一口,「但是遇到你之後就變成第二名了。」

  「這麼不甘心?記恨了這麼久。」他的老婆還很小孩子氣啊!看來要讓她做媽還是再等個兩年好了。

  「我哪有這麼小氣,只是你這堆獎狀好像是在跟我炫耀一樣,尤其是這張高中時全國模擬考全校第一名的獎狀。」她往後倒在他的胸膛,語帶嬌嗔,「這張應該是我的才對!」

  一提起往事,傅書緯立即逸出笑聲,摟了摟身前的嬌軀,「我還記得你那時像個小河豚一樣,把校長主任刺得滿頭包。」

  「可是他們還是把第一名頒給你了,而且最後那張第二名的獎狀我也沒拿到。」那是開啟她和他相愛的契機啊!真應該留下來做紀念的。「現在都嫁給你了,難道我要做一輩子的第二名?」

  他將她轉過身子和自己面對面,接著滿足柔情地親吻她,「你嫁給我永遠只會名列前茅,你不知道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第一名嗎?」

  這一句情話幾乎淹沒她的心,她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認識他、接受他,並且選擇他做為一生的伴侶。

  後來兩個身影一貼上就沒再分開,他們彼此耳鬢廝磨、繾綣渴求,交纏了像有一世紀那麼久後,終在最真誠的奉獻之中,爆發出愛的火花。

  他,也是她心中永遠的第一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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