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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5-5-14 04:06:30


【內容簡介】

「你幹麼親我?」
他突襲似的一吻令堂歡鈺來不及防備,她竟然呆住了。
「因為我就是想親妳,妳實在太有趣了!」
「我才不有趣!總之你親我是不對的行為!」
「為什麼不對?親吻也算是種友好的表示,不是嗎?」
李俊軒向來不是油腔滑調的花花公子,
但一遇上她就是控制不住想惡整她的念頭。
「誰要跟你好?我根本不認識你!」
堂歡鈺原先蒼白的小臉瞬間被緋色紅暈所取代。
「妳說得很對,我們還不認識,
不過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我們很快就能熟識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想他是得了一種奇怪的病,
否則為何這個女孩明明渾身寫滿了「生人勿近」四個字,
他還偏愛去招惹她呢?不過招惹她的滋味還挺不錯的,
也許,他和她可以一直相互招惹下去,上癮一輩子……


第一章

  「就是他嗎?」

  躲在某銀行看板的柱子後方,一名個頭嬌小、黑髮及腰的女孩冷峻問道。

  她的神情嚴肅、眉頭緊蹙,犀利的目光越過對街,來到轉角那間露天咖啡座,烏瞳一瞬不瞬,緊盯著當中一桌

的客人。

  「對,就是他!」江靖香咬牙切齒地鏗然回答。她的個頭頗高、身材微胖、兩頰淌著半乾半濕的數道淚痕。心

中像是鬱積了太多的委屈與酸楚,扁嘴之餘,眼眶不禁再度泛紅。

  「乖!不哭!」個頭嬌小的女孩用力地拍拍她的肩頭,嗓音粗獷低沈,壓根兒不像在安慰人。「等著看我怎麼

整治他!」

  「嗯。」江靖香忍住淚意強吸口氣,等著看好友的表現。

  「我上場了!」

  扔下這句,女孩毅然離開柱子的遮蔽,以傲氣淩人之勢,昂首闊步跨越馬路,踏入轉角處的露天咖啡座,直抵

目標所在,椅子一拉便坐下來。

  她的突兀行徑打斷了同桌兩名男士的談話,錢尚源擠歪眉毛,微微扭曲的五官顯明了他的錯愕。

  相較於對方的吃驚,李俊軒僅是沈下臉,不動聲色地冷眸打量這位闖入者。

  該怎麼形容呢?這女孩的皮膚過度蒼白,輪廓頗深,未經修整的眉毛粗裡粗氣,眼睛、鼻子、嘴巴沒半個稱得

上好看;她的身高雖在標準之下,但由於她的臉蛋夠小,因此整體看來還算勻稱。只可惜她給人的感覺陰陰冷冷的

,像是電影裡「阿達一族」的成員,連女孩子應有的一點柔媚溫婉都沒有。

  「妳——有什麼事嗎……」錢尚源小心翼翼地問。

  「沒什麼事不能坐這裡嗎?」女孩不客氣地打斷他。

  「啊?」他愣了下,試著禮貌地與她溝通。「可是,旁邊還有很多位置,妳是不是可以去坐別桌?」

  女孩鄙夷地哼了一聲,從側背的大包包裡抓出一隻綠色的東西,直接泡進他喝了兩口的冰摩卡裡,杯裡的巧克

力冰沙驟時滿溢。

  「噢,天哪!」錢尚源駭地向後彈跳而起,眼珠子險些掉出眼眶。「這是什麼玩意兒啊?」他發出惶恐的尖嚷



  「我的青蛙標本。」

  「啥米?!」他情不自禁地用台語驚叫,瞠大的眼睛瞪著那隻倒頭栽的乾扁青蛙,感覺胃液在翻滾,喉管一陣

抽動。

  「你怕不怕?」女孩正經八百地�臉問他。

  「妳妳妳……妳到底是哪來的神經病啊!快把東西拿走!」錢尚源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氣急敗壞地吼著。

  「夠恐怖嗎?」無視於所有人厭惡兼驚惶的指指點點,女孩極認真地補問一句,見他翻著白眼拒絕回答,她的

手又伸進大包包裡。

  「那這個怎麼樣?」

  取出一條軟不溜丟的青蛇,她拋繡球似地朝他身上一擲。

  那條青蛇足足半人身長,滑溜的蛇身砸在他的腿上又落到他的腳上,嚇得他「俊容失色」、放聲尖叫。

  「哇——」

  顧不得男性自尊,錢尚源驚叫著抱頭鼠竄,哪曉得被身側的椅腳絆住朝後跌,摔在另兩張椅子上跌成一團,那

狼狽不堪的模樣讓女孩原本烏雲密佈的臉上,總算透出點光亮的笑容。

  本想上前阻止這場鬧劇的服務生,也因她的手始終放在包包裡而裹足不前,深怕一不小心成了那位瞥腳男的替

死鬼。天曉得她的包包裡還藏了什麼噁心的動物!他害怕地想。

  嘴邊的笑意一閃而逝,女孩直起腰桿,表情驕縱而詭異,繞過圓桌一步一步逼近錢尚源。

  「妳、妳、妳……妳不要過來!」伸出手急忙搖擺,錢尚源實在嚇壞了,癱坐在地上努力想逃,無奈四肢軟綿

綿的,硬是施不上力。

  瞥見女孩的手又從包包裡緩慢伸出,李俊軒蹙起好看的劍眉,霍地起身,準備阻止這場鬧劇。

  「妳夠了吧?」喝聲出口,他的表情卻為之僵凝。她在做什麼啊?

  「哢嚓!」一聲,女孩拿出照相機拍下錢尚源形同軟腳蝦的淒慘模樣,接著彎腰撿起那條「栩栩如生」的道具

用假蛇,這才得意洋洋地揚起臉,態度輕鬆地斜睇著發問者。

  「嗯,應該夠了!」很不馬虎地回答他那句問話。

  李俊軒從沒見過像她這麼怪異又這麼無厘頭的女人,一時間怔忡得無法言語,簡直猜不透這女孩的腦袋裡裝的

是什麼。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寒著臉,他神情凜然地問。雖然錢尚源不過是他的保險專員,稱不上是他的朋友,但

她做得未免過火。

  「問他啊!」女孩不以為杵地用下頦比向地上那傢夥。

  「妳……妳到底是誰?!」好不容易靠著椅子扶站起來的錢尚源,惱羞成怒地衝到她面前,卻因為恐懼她的包

包裡還藏有別的噁心物,登時又站離幾步遠。「快把底片還給我!」

  「才、不、要!」說完這三個字,女孩轉身預備閃了。

  「站住!我什麼地方得罪妳了,妳快給我說清楚!」他忍無可忍地吼。

  她停住腳步,側過臉龐斜睨他一眼。「誰叫你要玩弄我們女人的感情!」語氣卻不慍不火,沒有半點痛恨的意

味。

  「莫名其妙!我玩弄誰的感情了?!」

  「還不承認?一定要我把名字說出來嗎?」她撐大鼻孔。

  「妳說啊!我倒想知道我玩弄了誰的感情!」錢尚源已瀕臨崩潰邊緣,他歇斯底里地大聲咆哮。

  「哼!你玩弄了靖香的感情!」女孩不齒地答道。

  「誰?」

  「靖香,江靖香,別說你不認識她。」

  只差再一點刺激,錢尚源就會因為承受不了打擊而昏過去。「媽的咧!什麼進香團啊?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

!」

  「不認識?!」女孩倒也沒有很意外。「你不是莊家維嗎?」

  「妳才在『莊肖維』!我根本不是妳要找的人!」他氣炸了,握著的拳因過度憤怒而隱隱顫抖。

  「噢,」她略略地蹙了下眉心,轉身望著週遭的人。「那你們誰是莊家維?」

  見鬼了!誰會承認自己是那個真正該死的負心漢啊!所有人噤聲不語,而真正的莊家維則坐在鄰二桌,冒著冷

汗,不斷以眼神暗示著友人千萬別露出馬腳,要不他就死定了。

  「沒人承認。」女孩喃喃自語,感到有點悶,這回竟然出師不利,實在有損顏面。「算了,不好玩!」也不管

自己造成了多大的混亂,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等一等!」李俊軒喊住她。

  笨蛋才真的停下來等。女孩鎮定而快步地走著,但下一秒,那個喊她的男人便追上來擋住她的去路。

  「還有事?」她從容不迫地定眼望他。

  「妳整錯了人,難道不用說聲抱歉?」

  「好啦!」她倒也大方,一轉身便朝錢尚源行九十度彎腰禮。「對不起哦!」其實根本沒啥誠意。

  這一刻,李俊軒簡直有股衝動要去借把菜刀來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的結構是不是和別人不同。

  「就這樣?」

  「不然咧?」女孩瞇起眼,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既無聊又雞婆。

  「好,把底片交出來。」

  「噢,那你把姓名和地址給我,等洗出來以後我再把那部分的底片寄給你。」她可不想白白浪費了整卷底片。

  「我把錢給妳,妳把底片整卷給我!」

  「才不要,裡頭還有別人跪地求饒的照片。」她皺皺鼻子。

  「妳……」

  看來他是拿她沒轍了,因為這女孩的思考邏輯八成與常人迥異,即使他有些好奇這個女孩是何來歷。

  「好吧!妳叫什麼名字?」

  女孩的眼睛瞇得更小了,簡直就像閉起來一樣。「名字?就是身份證上的那個名字嗎?」

  他屏氣,順水推舟地跟著答。「對,我想知道妳叫什麼名字。」

  「堂歡鈺。」

  因為她沒有考慮太久就回答,又讓他出乎意料的一愕。

  「我叫堂歡鈺啦!」以為他沒聽清楚,她不耐煩地重複一次,說完繼續過馬路。「無聊,好爛的搭訕。」嘴裡

唸唸有詞。

  會再愕住沒有跟上去,是因為他的心裡出現另一個相似的名字。

  堂愛鈺……堂歡鈺?

  莫非——她是堂四川的另一個女兒?

  ※※※※

  站定在總經理辦公室前,范若姿忙不�地騰出手來撥撥劉海、調整裙線,順便將大V領的開襟針織衫往下再拉

低些,試圖露出她飽滿誘人的乳構和大紅色蕾絲內裡花邊。敲門前還不忘檢視塗上亮橘色指甲油的青蔥玉手,是否

如剛搽上時一樣完美、一樣無懈可擊。

  十秒後,她滿意地笑了,同時扭著妖嬈身段敲門入內。

  「總經理,您要的財務報表我替您拿來了。」

  「嗯,放著吧。」李俊軒頭也不�地應了句。

  即使她的上司瞧也不瞧一眼,她仍舊盡心盡力地扮演好花瓶的角色,自門邊走至他桌前的這一段路,依然扭腰

擺臀,未有鬆懈之意。

  「總經理,需要替您換杯熱咖啡嗎?您桌上這杯好像冷了。」報表端正擱放在桌上一角,她必恭必敬地殷勤詢

問,微俯的身段刻意開展前襟,好讓圓潤有料的胸脯有亮相的機會。

  「不用了。」

  「噢……總經理,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了,您有打算怎麼度過嗎?」

  「沒有。」他的回答一次比一次不耐

  范若姿可不死心,繼續再接再厲。「總經理,快到中午吃飯時間了,要不要替您買個便當回來?」不管他有沒

有打算看她,她臉上笑容始終綻放如盛開的玫瑰,嬌艷欲滴。

  總算,李俊軒忙碌不停的筆在這時打住,�首望向老頭子經過千挑萬選才選出的這位總經理秘書,英挺深刻的

俊容凝上一抹冷冽的溫度。

  「妳沒有事要忙嗎?」

  噢耶!總經理終於肯看她了,她興奮得心兒怦怦跳,故作嬌羞地避開他的視線。

  「是……是啊,如果總經理想約我一塊去吃飯的話,我有好餐廳可以推薦。」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只曉得賣

弄風情。

  數不清這是第幾個了。李俊軒漠然地微嘆口氣。

  「我有未婚妻了。」

  「嗯?」范若姿傻呼呼的,彷彿沒弄懂他話裡的意思。

  「還沒聽說嗎?關於我和『富貴集團』千金的事。」他還以為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全公司上下沒人不知道。儘

管這不過是謠傳,但他存心以此戳破她的美夢。

  什麼?總經理已經有未婚妻了?她大受打擊地震住。「我……我不知道。」嘴唇輕輕顫抖著。

  「身為秘書,妳的消息未免太不靈通了。」他冷聲嘲諷道。

  「因為我也才第三天上班而已……」她囁嚅地,整顆心揪得好緊。

  「重點是,就算我沒有未婚妻也不會看上妳。」他無情地再道。

  宛若大晴天突來的一記閃電,劈得她灰頭土臉。「總、總經理你……你……」她漂亮的粉妝瞬間一垮,自信及

美麗皆毀於一旦。

  「我希望我僱用的是個稱職的秘書,而不是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的花瓶,妳明白嗎?」

  「我……我……」她欲哭無淚的臉色黯淡,雙手在身下不斷扭絞著。「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哦?」皺攏眉宇,李俊軒犀利的眼神早已洞悉她的想法——不就是癡心妄想著飛上枝頭作鳳凰?

  「我……」她心驚地一時語塞。

  「如果做不下去,待會兒就遞辭呈過來,我馬上簽字。」

  「不不不,不要趕我走!」范若姿嗚咽一聲按住桌角嚷。「我以後一定認真做事,不會再對總經理存有妄想了

。」

  「是嗎?」鬼才相信!要不然先前也不會走了三、四打的秘書。

  「請總經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不會再花癡了!」她急急哀求,就差沒跪在他面前讓他相信她。

  說實在的,像她這樣的女人不值得同情,但一個月內換了這麼多的秘書,著實也令他心煩。

  「好吧!我再給妳一次機會,妳最好記得妳今天的保證,好好做好妳分內的工作。」李俊軒面無表情地鬆口道



  「謝謝總經理、謝謝總經理!」范若姿萬分感激地拚命點頭。

  「嗯,快點出去吧!」

  「是是,我馬上出去。」

  把人趕走後,他正想拿起咖啡淺啜一口,桌上的私人專用電話卻鈴鈴作響。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那位無所事事的老頭子打來的。

  「什麼事?」接起話筒,他的聲音平板毫無起伏。

  「你還在忙嗎?」果然是他父親大人李朱舍打來的。

  「嗯。」

  「別忙了、別忙了,今兒個晚上家裡辦了跨年舞會,你早點回來準備,而且我大費周章把堂四川的寶貝女兒給

請了來,你今晚可要好好表現。」

  「我說了我在忙。」

  很可惜李朱舍壓根兒不理會兒子的抗議,不爽像連珠炮火接連轟出。「我警告你啊,這回不許再找借口!我好

不容易和堂四川搭上線,這婚事也八字有了一撇,你這個男主角卻連女主角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未免太過分了吧?



  「你自己擅作主張還怪我不合作?」他冷冷地回答。並非他與自己父親有仇,實在是李朱舍太過迂腐,都什麼

年代了,還相信要靠企業聯姻來穩固自己事業,才會找上「富貴集團」的堂四川,一逕地要撮合他和堂愛鈺的婚事



  說真的,不管外界評論堂四川的長女堂愛鈺是個多麼漂亮的美人胚子,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何況什麼樣的美女他沒見過?只在於黏上他的美女都是貪圖他的名和利,而這個堂愛鈺是李朱舍巴不得她主動

黏過來的美女罷了。

  「反正我不管啦!跨年舞會九點開始,要是九點以前你沒回來,我就放把火把你那間寶貝別墅給燒了。」李朱

舍威脅道。

  「爸!」聽到這句話,李俊軒的眼眸迸出怒火來。

  「就是這樣了,記得九點啊!」強調完這句話,李朱舍掛上了電話。

  「可惡!」

  瞪著被他扔到地上去的電話,李俊軒忿忿不平地一拳擊向桌面。

  真是卑鄙!老頭子竟然拿他那棟寶貝別墅來威脅他屈服!他明知道這棟別墅是他的避難所。

  沈吟半晌,他顯然沒有退路,他相信那個瘋老頭說到做到。

  罷了,去就去吧!反正他確實也該會會他這個未來的妻子。

  想到堂愛鈺,腦中忽地又閃過另一個名字。

  也或者,他可以確認一下這個「堂歡鈺」的身份?

  ※※※※

  坐在自家那輛加長型的黑色勞斯萊斯裡,兩個長相頗為懸殊的女孩坐在後座。其中一個正倒著玫瑰乳液替粉嫩

藕臂保濕並增添身上香氣,另一個則窮極無聊地瞟向窗外街景,表情誇張地嚼著口香糖,順時鐘轉圈的嘴巴一下子

突出一下子凹陷,看起來十足滑稽。

  堂愛鈺斜睨妹妹一眼,很是哀怨地吐出一口廢氣。

  「吃口香糖就吃口香糖,有必要這麼努力地進行嘴部運動嗎?」

  「嗯!」堂歡鈺用力點頭,視線仍留在不斷後移的街道,下一秒,她停下嘴巴動作,專注地鼓起腮幫子,慢慢

慢慢吹出一個大泡泡。

  泡泡愈來愈大、愈來愈大……「啪!」一聲,張力過劇登時破裂,粉紅色的薄膜整個黏上她的人中和鼻尖。

  堂歡鈺興沖沖地扭過頭湊近姊姊面前,故意要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傑作」。

  「厚!髒死了!」擰著眉,堂愛鈺尖叫一聲,懊惱地抽了一堆面紙塞到妹妹手裡。「快點擦一擦,好噁心!」

  「嘻嘻。」堂歡鈺露出頑皮的笑容,這才慢條斯理地捏起面紙,把口香糖的殘渣清除。「再玩一次。」打開包

裝又丟了一顆口香糖到嘴裡。

  「歡鈺,不要玩了啦!已經快到李豬頭他家了!」她懊喪地說道,要出手制止已來不及。

  「我要破記錄,讓泡泡黏到我的臉上。」用力握拳放到腰間,堂歡鈺認真地為自己打氣。「加油!」又開始她

誇張的嘴部運動。

  「堂歡鈺!別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板著精緻妍美的瓜子臉,堂愛鈺氣呼呼地搖晃她的雙肩。「妳到底聽到我

的話沒有?不要玩了啦!」

  「噢,那妳想有沒有可能黏到眼睛?」她仍然一意孤行。

  「拜託妳振作一點!我沒時間跟妳猜謎啦!」

  「那如果一次嚼兩顆應該就有可能嘍?」不管堂愛鈺是不是已經氣得跳腳,堂歡鈺仍舊置身事外,完全忘了今

天上場的目的。

  罷了罷了!,靠人不如靠己,她還是認命點吧!堂愛鈺把臉一別,決定放棄和她這個奇葩妹妹周旋。

  十分鐘後,車子緩緩駛入燈火通明的李氏別墅內,姊妹倆相繼下車,並在李朱舍樂不可支的�聲歡迎中,步進

了熱鬧滾滾的大廳。

  由於她們遲到了半個多小時,裡頭早已人聲鼎沸,且當中有許多人是李朱舍自家員工,不過有一半以上都是被

愛辦宴會的老闆給硬是抓來湊人頭。

  即使如此,佈置得華麗繽紛的炫光舞池裡,已有不少舞林高手正忘情地扭動身軀,將氣氛炒得火熱。

  「愛鈺呀!妳總算來了,我正等著妳呢!」他喜形於色地笑嚷。

  「李伯伯你好。」行過禮,堂愛鈺勉強勾動嘴角淺淺一笑,禮貌性地問好。

  「好好好,伯伯我真高興能看到妳來,呃,這位是?」李朱舍的笑容微微凍結。這是打哪冒出來的鬼丫頭?白

慘慘的臉上掛著死氣沈沈的表情,嘴巴卻有一著沒一著的嚼著口香糖。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穿了一整身的綠!

  如果是那種粉嫩青春的綠就算了,問題是她這身綠是那種暗淡無光的綠,醬菜一般的灰綠色。

  「她是我妹妹,她叫堂歡鈺。」堂愛鈺忙替她答道。

  「妳妹妹?」張著抽搐的厚唇,李朱舍受到不小的驚嚇。不論從哪個部分看,她們都不像是對姊妹,幸好他一

開始就屬意最漂亮的堂愛鈺做他媳婦,何況她和兒子站在一塊,說有多登對就有多登對。

  「對,我是她妹妹。」

  「這樣啊,呃……歡、歡迎妳來。」他言不由衷地表達歡迎之意,表情顯得僵硬,繼而轉向堂愛鈺,歉疚地垮

下神色。「真對不起,俊軒還在公司加班沒回來,所以他晚點才會趕到……」

  「沒關係。」儘管她表面上裝出惋惜的樣子,但心裡其實求之不得。要不是為見她心上人一面,她根本不想來



  「請問吃的東西在哪邊?」堂歡鈺突兀地問道,同時伸長脖子,像個小型雷達四方搜尋著食物的位置。

  「在……在、在那個地方。」舉手比了個方向,李朱舍壓下心中不悅,陪著笑臉親切地回答她。「從這裡走過

去就看得到了。」

  「掰。」連聲謝字也沒說,堂歡鈺大剌剌地朝著她今晚打算攻陷的城池前進,走沒三步卻被堂愛鈺氣憤難當地

揪回來。

  「堂歡鈺!妳是來吃東西的嗎?」把妹妹抓至一旁,堂愛鈺抑著音量在她耳邊低吼道。

  「難道不是?」她顯得很納悶。

  「別吃了,快想辦法幫幫我。」說話同時,堂愛鈺緊張地左顧右盼,心想「那個人」是不是真的有來。

  「妳的心上人出現了嗎?」堂歡鈺聳肩,一問完卻感覺身體一陣大搖晃,只見堂愛鈺激動地抓住她的胳臂猛搖

,不斷低聲鬼叫。

  「啊!他在那裡、他在那裡!」

  看到暗戀多年的真命天子出現在眼前,堂愛鈺只覺心跳都要停了,即使兩人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她仍能清楚地

看到他臉上自信飛揚的神采。

  「天哪!我要休克了。」捂著胸口,她一副承受不住、搖搖欲墜的模樣,纖手攀在妹妹肩頭,酡紅的雙頰粉致

動人。

  「沒那麼誇張吧?」堂歡鈺瞇起不大不小的黑眸。

  「厚!妳沒喜歡過人,所以不能理解我的反應啦!」

  「那還等什麼?就照西瓜姊的計劃去做啊!」

  「說得倒簡單,問題是我不敢主動去搭訕啦。」扭絞手指,她窘困地答。

  「鼓起勇氣很難嗎?」堂歡鈺不以為然,一根腸子直到底的她,很多事情總盡量往單純的方面想,也沒什麼心

眼。

  堂愛鈺支吾老半天,懊惱地跺腳。「唉喲,妳不會懂的啦!」

  「我不懂?」仔細想了兩秒,堂歡鈺倒也乾脆。「確實,我也不想懂。」

  堂愛鈺悶悶不樂地支著下頤,視線微微上移,瞳眸忽地湛亮,似乎想到什麼。

  「啊!我想到了!」摩擦拇指食指發出聲響,她興奮地低嚷道。

  「嗯?」

  拉住妹妹的胳膊,她神經兮兮地交代。「我現在要假裝不舒服到樓上躺一下,待會兒那個李俊軒要是來了妳先

幫我擋著。」

  「擋著就好了嗎?」

  「對。」

  堂歡鈺有些無趣地抓抓頭。「那妳要幹麼?」

  「我?我當然是在樓上等著伺機而動。」

  「怎麼動?」

  「唉喲,怎麼動妳不用管啦!只要想辦法把李俊軒攔住就好了。」

  她想了幾秒才點頭表示同意。「那我可以去吃東西嗎?」內心卻完全沒有打算要去攔愛鈺口中的這傢夥。

  堂愛鈺一翻白眼。「好,可以,妳儘管去吃吧,我去跟李朱舍說我人不舒服,要借他們樓上客房休息休息。」

  「然後呢?」

  「然後妳要是等很久都沒等到我回來找妳,妳就先回家去吧。」

  「噢。」只見堂歡鈺的眼睛始終瞟著那一長排豐盛的宴會美食,完全沒去聆聽她說的話。

  「好了,我走了!」屬於她的幸福,從這秒起她要努力去爭取!握緊拳頭,堂愛鈺在心裡大聲為自己加油打氣



  等堂愛鈺前腳一走,堂歡鈺便後腳跟上,迫不及待地跑去覓食,卻不知道屬於她的幸福之旅,也隨即要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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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5-5-14 04:07:53

第二章

  真是好極了!幸運之神竟然這麼眷顧他。李俊軒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俊逸弧度。

  「哼哼!你別給我太高興,她人就在樓上客房,待會兒你去看看她有沒有好一點!」李朱舍額爆青筋地厲聲囑

咐道。

  「再說吧!」李俊軒冷淡地鎖眉答,一副敬謝不敏的態度。

  「再說?」聽到兒子的回答,李朱舍的牛眼迸出憤怒火光,老臉陡沈。「你給我遲了整整一小時才來,竟然還

敢這樣敷衍我!」

  「我不是敷衍你,是公司裡的事真的處理不完。」相較於父親的連珠炮火,他照常不疾不徐、心平氣和地漠然

以對。「我可不想今年的公事還留到明年去。」明指過了這晚便是新的一年。

  「反正你『一定』要上去關心關心她,聽到沒有!」他強調著「一定」兩字,脅迫的意味濃厚,擺明不讓兒子

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李俊軒不耐地扯動唇角,深湛如星的一雙黑眸覆上層薄冰,清冷無溫。

  「我會去就是。」

  「那樣最好!我可沒辦法一直監視你,你最好給我認命點。」

  說完這句話,正好瞥見廳口處有新的貴賓前來,李朱舍忙不�地迎上去,沒再理會兒子眼中無言的抗議。

  「真是夠了。」他暗自嘀咕一聲,甚為無趣地轉身,卻感覺肚子蠢蠢欲動,想必是在鬧空城計。

  這倒也是,他累了一天都還沒時間好好坐下來吃頓飯,既然自家請外燴作了堆山珍海味,他就加減吃一點吧!

畢竟人活在世上,沒理由虧待自己。

  拿起光亮潔白的瓷盤,他面無表情地挾了幾樣涼拌開胃菜和薯條魚排,伸直長臂正想取走最後一塊油嫩嫩的德

國豬腳,另一支「不速之夾」卻惡劣地撞開他的夾子,然後飛快地將豬腳挾走。

  那位仁兄瞠目瞪眼的冷焰正朝她射來,堂歡鈺卻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地將豬腳平放於自己堆成小山狀的盤內,

逕自再去挾別的。

  他的額筋抽了抽,眉峰聚攏,一雙深沈凜冽的眼腫緊緊凝住她的側臉,微詫之餘,若有所思地斂下怒火。

  沒認錯人的話,眼前這個「綠意盎然」的女子,和上回那個「怪裡怪氣」的丫頭,應該可以劃上等號。待他瞇

眼再看清楚些,更能確定她們是同一個人。

  然而她今日的妝扮,可真叫人噴飯。

  夜幕一般黑的及腰長髮如清湯掛麵被在背上,巴掌大的臉蛋膚白如雪,鑲嵌一雙幽靈般的烏黑眼睦,秀容上脂

粉未施,菱角般的唇同樣未見血色,她著實不是那種一眼望去就會讓人想停駐多看兩秒的美女,也不屬於獨具風采

的發光體,她比鄰家女孩更為平凡、更不出色。

  不過由於她把各種不討喜的慘綠色穿在身上,使得人人走過去時都會多看她幾眼,接著捂起嘴來竊笑私語。他

在心裡為她嘆息。長得平庸不是她的錯,但如果穿著打扮上沒辦法為自己加分修飾,也真該檢討檢討。

  在她預備離開繼續大快朵頤之際,他大步一邁,攔在她身前。

  「又見面了。」不冷不熱的嗓音,卻有著存心挑釁的不友善。

  原本專注於食物先後順序的堂歡鈺,聽到問話,極緩慢地將瞼仰起,定格兩秒。

  「嗯?你是誰啊?」

  「不記得我了?」

  眉端一挑,她咬住下唇仔細打量他,印象中確實見過這張面孔。於是她極力思索,想從腦袋瓜浮光掠影的記憶

中搜索出這麼一號人物。

  啊!有了!

  「噢,是你!」那個替別人出頭抱不平的雞婆男。

  「終於想起來了?」他不動聲色地撇唇。

  「你真是個怪人。」她突然冒出這句話,並用著納悶的目光直娣他。

  「我是怪人?」奇了,怪人明明是她,她居然反過來說自己怪?他頗為意外地微微擰眉,想聽聽她為什麼覺得

自己怪。

  「不是嗎?你居然為了幾張底片特地跟蹤我到這裡來。」

  「我跟蹤妳?」冷峻的嘴角鬆動,隱隱勾開佻達笑痕,他開始認真思考這丫頭是不是來自外星球。

  「不然呢?你為什麼在這裡。」

  「除了妳替我設想好的原因,我不能有別的理由出現在這裡嗎?」

  堂歡鈺頓了頓,不到兩秒就放棄細想。「隨便你吧!我要去吃東西了。」填飽肚皮比較重要,這可是人生大事

呢!

  相較於週遭那些女人對自己虎視眈眈的飢渴眼神,眼前的她卻將他當成洪水猛獸,講沒幾句就急著跑開。

  他不死心地跟上去,看準她打算坐到角落處的雙人沙發上,步履加大,搶先一步佔據其中一端。

  本以為她會不爽地掉頭另覓他處,或者張牙舞爪地大聲嚷嚷,哪曉得她竟面不改色地在他身側坐下,甩也不甩

地開始享用美食。

  這下子,他注視她的目光更富興味。或者正確的說法是,她那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誕行徑引發了他的好奇心,讓

他想深入瞭解這麼「特別」的個女孩子,究竟還有著怎樣的「過人之處」?

  「妳曉不曉得這塊豬腳本來是我的?」

  她沒有停下吃東西的動作,依然大口大口地嚼著美味豬腳,不過仍勉為其難地扭過半張臉瞟著他。

  「你又不是豬,為什麼是你的?」

  他繃緊面皮,深吸口氣,好平復心頭的那股笑意。「我剛剛要挾這塊豬腳的時候,是妳的『霸王夾』撞開了我

的夾子,我才沒挾到這塊豬腳。」

  「連個女人都贏不了,真失敗。」

  「失敗?」

  「來啦!這一塊分你吃。」杏眸斜睨他一眼,她擺出忍痛犧牲的樣子,將啃了一半的豬腳滾放入他盤內。

  豈只驚愕過度,他根本呆掉了。

  半俯著身,她把盤子平放在玻璃圓桌上,這才認真地拿起刀叉切割鮮嫩牛肉,沒去理會他的吃驚表情。

  沒搞錯吧?這丫頭到底一共少了幾根筋?

  望著那塊被啃得亂七八糟的豬腳,他傻了又傻,俊冷沈穩的面容出現了難得的困惑與渾沌。

  「拜託一下啦,下回不要又混進來這裡,這樣我會很困擾。」她煞有其事地凝肅面容告誡他,一邊呼嚕嚕地吸

著麵條。

  「我說過我不是……」

  「而且我也是跟著別人來吃東西的,現在又多你一個,我很難交代。」

  「我不是跟著妳來的。」

  「我看你人模人樣的,沒想到你會做這種事。」她又加補一句。

  「咳咳,」平日自製的理性在這刻遭受到嚴厲考驗,他快要破口大罵了。「妳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冷靜冷

靜,他絕不能先行崩潰。

  「等等,我去倒杯汽水。」說罷起身走開。

  待她返回原位,他的眼前多了兩杯雪碧汽水,這表示,另一杯是給他的。

  「妳真以為我是來騙吃騙喝的?」他的口氣壓抑而漠寒。

  「嗯。」她漫不經心地答。嘴巴和手持續地忙碌不停。

  「……喂!看著我!」自個氣不過,李俊軒搶走她手中的叉子,「啪」地一聲平放在桌面,接著扳住她瘦削不

堪重握的雙肩,狠狠逼視她有些倉皇的眼。

  「你、你……」從沒有人敢對她這樣,也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碰她,而他竟然、竟然……她心慌意亂,腦中亂

烘烘地運轉著。

  「聽著!」不讓她有說話的餘地,他凶焰方熾地牢牢定住她無措卻不失鎮定的清澈黑眸。「我叫李俊軒,李朱

舍是我父親,妳姊堂愛鈺很可能會成為我的妻子,所以妳可能要喊我一聲姊夫,而這裡是我家,這樣妳聽懂了嗎?

」他輕哼,朝她又逼近些,只差幾厘米,他的鼻尖就會觸碰上她的。

  堂歡鈺大為恐慌地皺擰眉心,這近身的男人氣息似有若無地環繞著她,攪亂了她的心跳,頭兒也暈暈的,不知

何以呼吸困難。

  儘管如此,但她沒漏聽他說的話,馬上就弄懂了箇中牽連。

  「原來你就是……就是那個人。」她恍然大悟。

  「妳終於懂了?」

  「可是,我姊不喜歡你。」

  她的直言無諱讓他有些啼笑皆非,揚起了兩道冷眉。「哦?」

  「她已經有意中人了。」

  「那又如何?」

  「說的也對。」她惴惴不安地瞥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那透過布料傳遞過來的熱氣,隱隱撩撥著她未經

人事的青澀與情愫。「我肚子餓。」

  「肚子餓?」

  「所以請你放手!」堂歡鈺很小心地嚥了口唾液,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緊張。

  「如果我說不呢?」意識到這身軀單薄到不禁一握,他不由得心生憐惜地放鬆力道,深怕自己的蠻橫弄痛了她



  「你……你……你很無聊。」怎、怎麼會這樣呢?她怎麼會連話也說不好?這是她不曾碰到過的狀況。

  為了想往下探究她可能會出現的反應,他索性扮演起惡劣的登徒子,不打算收手。

  「妳幾歲了?」

  她顯得很懊惱。「我成年了。」

  「我不是問妳成年了沒有,我是問妳今年幾歲了?」

  「就成年了啊!二十一了啦!」雖說她已經二十一,但堂歡鈺的心智連十四都不到,她根本沒有什麼成長,比

她姊姊堂愛鈺更像朵溫室裡的小花,只不過是無厘頭的圓仔花。再加上沒吃過苦、沒碰過什麼風浪、更沒出去闖蕩

過,因此還保有一顆超純真的赤子之心。

  「沒交過男朋友吧?」

  「幹麼交男朋友?」她不以為然地嗤聲答,微緋的臉頰卻扯了她的後腿。「我才不需要有個人在我旁邊毛手毛

腳的。」

  「毛手毛腳?」他又想笑了,忍俊不禁地別開臉,低笑幾聲。

  「告訴你!你這樣也算毛手毛腳!」她義憤填膺地警告他。「再不放開我,我的麵飯就會冷掉了。」

  直視她那雙倨傲帶怒的黑瞳,不知怎地,他心中竟浮起一個詭異念頭,一個連他自己都深感不可思議的怪異想

法。

  「妳不想交男朋友?」

  「你這人真的很奇怪!我姊在摟上,你不要問我啦!」分不出是怒火上升或惱羞成怒,她開始激烈掙扎,然而

他的鐵臂卻狡猾地攬住她,並趁她失了方寸之際,出其不意地向前,猛地侵奪她略顯蒼白的唇。

  像是沒料著自己會有這樣失控的舉動,李俊軒的心頭一陣輕顫,想撤退已來不及,瞬間便與她的唇緊緊密合。

  他聽到她駭然倒抽一口氣的喘息,雙手不自覺地將她過度單薄的身軀壓向自己,動作卻極盡溫柔與小心,彷彿

,她是一具易碎的瓷娃娃。

  是的,他真的吻地了,但僅是一記淡若羽毛拂過的輕吻——並在她尚無法回神的恍惚狀態中,便放開了她、凝

視著她。

  堂歡鈺果然傻傻的,一時無法回神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好半晌才慢慢對回焦距,她才羞憤難當地握拳低吼。「你幹麼親我?」

  「妳這個問題總算問對了。」他邪氣地眨眼一笑,酷酷的臉上有著罕見的柔情。感謝上蒼,他很怕親完了她以

後,她會對他說出「謝謝你」、「你剛剛對我做了什麼」、「吻我的感覺滋味如何」等等之類的怪回答。

  「你幹麼親我?」她很氣很氣地再問一次。

  「因為我就是想親妳,妳實在太有趣了。」

  「我才不有趣!」她懊惱地反駁。「總之吻我是不對的行為。」

  「為什麼是不對的?親吻也算友好的表示,不是嗎?」以他的個性,他不是那種會挑逗人、戲弄人的花花公子

,那種類似花言巧語、油腔滑調的言詞他更是學不來,不過一遇上她,體內的壞因子像是急著出頭天似的,一個個

蹦出來報到,讓他不得不順應民意跟著使壞。

  「誰要跟你好?我根本不認識你!」原先蒼白的臉被緋色紅光取代,她又羞又急地忿忿瞪著他。

  「妳說的很對,我們確實還不算認識,不過只要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我們很快就能熟識了。」

  「你放手啦!」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眼中的不懷好意,堂歡鈺粗魯地用腳踢他小腿,他負痛地立即放手。

  「妳……」

  「你這個負心漢,我叫我姊不要嫁你了。」咬著牙,她恐嚇似地大聲喊。

  「好啊!」他可是樂見其成。

  「你還說好?」換她對他的一言行充滿不解。

  「我當然說好。」畢竟這可是正中他的下懷。

  堂歡鈺張著口,再說不出話應對。什麼跟什麼啦!她為什麼遇上了一個比她更莫名其妙的人?而且還是個男人



  「我對妳姊姊堂愛鈺半點興趣也沒有。」驟見他俊逸剛毅的臉上掠過一道陰鬱的合光。「這全是我父親一廂情

願的安排。」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圓球體像要迸出眼眶。「你不喜歡我姊姊?她可是個大美女!」她以為男人一見到漂亮

女孩子就會糾纏不放。

  「我還沒見過,是不是美女還有待商榷。」李俊軒不感興趣地聳肩。

  「你果然怪!」這是她對他這號人物最後下的註解,也不理他,只想快點解決那盤食物。可她覺得自己很怪,

他都已經放手了,她為什麼還是覺得臉熱熱的,心臟鼕鼕地維持高速度。

  「怪的人是妳吧?」

  「別煩我了啦!我要吃東西。」討厭死了!她很不高興地在心裡暗罵。

  李俊軒定定地凝望她許久,飛舞的思緒中抓住一點,這千分之一秒的機率,讓他斷然下了決心。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幾歲的人還玩遊戲?」

  「對,而且是成人才能玩的遊戲。」

  「才不要,我討厭玩遊戲,我連芭比娃娃或是什麼布偶都沒有。」倒楣死了,遇到個年紀那麼大還想玩遊戲的

幼稚男。

  「是妳沒種玩吧?」試試激將法。

  「沒興趣也不行啊!」她哼,塞了一大顆炸肉丸到嘴裡。

  「不行,我就是要妳陪我玩這個遊戲。」

  「你這人真的很奇怪。」

  「做我女朋友吧。」也不管她答不答應,他語出驚人地道。

  堂歡鈺神色一僵,困惑的眉心幾乎蹙成死結,歪傾腦袋,長髮落了幾絲到臉上。

  「女朋友?」

  「妳可以不必現在答覆我,畢竟我和妳姊堂愛鈺的事還得先解決。」

  她微抿著唇,充滿警戒地睜著焰眸瞪視這個怪人。

  「等妳需要交個男朋友的時候再來找我吧,我再告訴妳這個遊戲怎麼玩。」他認真地揚了揚眉,將一張名片放

到桌上。

  語畢,瀟灑地起身走人。

  出於本能的,堂歡鈺不假思索就將名片拿起來,放入側背的綠色小包包裡,還忍不住追隨著他的背影直至他沒

入人群中。

  轉過臉,她微微呆滯,無法理解為什麼他要對自己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話。

  她知道這些事來得太快又太怪,她得回去好好想想是怎麼回事。

  至於留著名片,是要把底片寄還給他,才不是真的想交男朋友。

  何況,她才不需要男朋友這東西呢!

  對,她才不需要!

  ※※※※

  舊歷年過了,堂愛鈺與堂四川之間的父女戰爭卻還未結束。

  堂愛鈺擺明抗拒這樁被安排好的婚事,但堂四川卻鐵了心要她嫁給李俊軒。

  於是某天夜裡,堂愛鈺把心一橫,決定離家出走,幫兇則是她的妹妹堂歡鈺。

  「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嚼著可以提振精神的薄荷口香糖,堂歡鈺發出疑問。她們倆正站在冷風颼颼吹過

的後花園廣場前,等著愛鈺的好友范西關開車前來接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對!」穿著粉紅色鋪棉外套,堂愛鈺不斷引頸企盼著,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因為那個男人嗎?」

  「嗯。」

  「為什麼?」

  「妳別再問為什麼了!我每回解釋老半天妳都還是不懂,浪費我的口水。」堂愛鈺的脾氣雖好,但一天到晚聽

到她問「為什麼」還是會煩的。

  「就是不懂才要問。」

  「等哪天妳遇到就都懂了啦!」

  「遇到什麼?」

  「遇到妳的真命天子咩!」想起「他」,堂愛鈺紅了雙頓,心底甜滋滋的。

  「一定要遇到才會懂嗎?」

  「那當然!」

  「然後我就會跟妳一樣常臉紅和傻笑嗎?」堂歡鈺一副不大願意地蹙眉。

  聽到妹妹這麼說,她抿嘴強忍笑意,拍拍歡鈺白慘慘的臉頰。

  「沒錯!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以後妳就知道了。」她害羞地答。

  長路盡頭出現亮黃車燈,由遠而近地駛向姊妹倆,約莫一分鐘的光景,車子在兩人面前停住,搖下的車窗探出

一張清麗純美的俏容。

  「上車吧!」來人是堂愛鈺的好友范西關,她看來精神奕奕的,隨時都保持在最佳狀態。

  「開一下後車廂,我把行李放進去。」

  「瞭解。」

  「歡鈺,幫我提另外一個。」

  「噢。」有點睏了,她打著阿欠把行李扔進一堆雜物的後車廂裡。

  「小力點!」堂愛鈺沒好氣地白妹妹一眼。

  「那要重放一次嗎?」聳聳肩,她問了個蠢問題。

  「不必了啦!」

  臨上車前,堂愛鈺再三跟她交代。「記得不能跟阿爸說出我的下落,不過我會定時和西瓜保持聯繫,屆時她會

告訴妳我的情況,妳不用擔心,也順便跟我阿母說一下,請她別操煩。」

  堂歡鈺根本不擔心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姊姊會出什麼事,她只擔心以後沒人陪她扯東扯西。

  「那李俊軒怎麼辦?」

  「他?我又不嫁他,什麼怎麼辦?」

  「行得通嗎?」她瞇起眸,很懷疑她那位冥頑不靈的老爸肯放棄這件婚事。

  「反正我連李俊軒是圓是扁是方是正都沒見過,更何況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非他不嫁啦!」堂愛鈺一鼓作氣

地嚷著。

  「是噢!」她有一點小驚訝。

  「不然妳去嫁給李俊軒好了,」堂愛鈺想也不想的。「妳是我妹妹,姊姊不嫁當然由妹妹頂替。」

  「我嫁?」

  「對啊!我看妳這輩子也甭想談戀愛了,不如直接挑好對像嫁人。」她嘻嘻一笑,眼裡閃著算計的詭光。「不

然要是老了,嫁不出去可就難看了。」

  堂歡鈺竟也沒反駁,她呆呆地想著大姊的一番「金玉良言」,像在認真思索施行的可行性。

  「好了,我要離家出走了,妳快回去睡覺吧!」擺擺手,堂愛鈺坐上側座,車身低嘯一聲揚長而去。

  直至車子不見,堂歡鈺還停在原處想著堂愛鈺的話。

  怎麼的,愈想愈有道理呢。

  ※※※※

  「在發什麼呆?」

  見好友望著落地窗外的遼闊景致出神,宋銘淵逕自走入吧�內為自己倒了杯XO,到高腳椅上時才問了這麼句。

  李俊軒原本皺成一團的眉宇忽地鬆脫,他沈頓了下,神色從容地側身覷了宋銘淵一眼,沒忽略他一臉玩味的態

度。

  「不過想點事情罷了。」

  「這我當然相信,就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宋銘淵意態閒適地調整坐姿,往後舒服一靠,兩腿交疊。

  「這能有什麼?除了公事還是公事。」

  宋銘淵停下啜飲的動作,狹長的眼眸瞇成細縫。「認識你這麼久,我頭一回發現你也會對我撒謊。」

  李俊軒不以為然地斜睨著他。「怎麼說?」

  「如果是公事,你早就想辦法解決了,才不會站在那兒傷腦筋。」

  「你倒瞭解我。」他搖頭,有點無奈地攤手。

  「是不是伯父還不死心?」

  「他當然不死心,」李俊軒無聲一嘆,坐到好友的對面。「但現在的情況卻由不得他。」

  「怎麼了?這樁婚事有變化?」宋銘淵顯然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對,因為堂愛鈺離家出走了。」

  「哦?」他訝異地挑眉,露出一抹詭笑。「原來她也不想嫁給你啊!」

  「這樣最好,雙方有了這種默契,也不怕這婚事推不掉了。」

  「說也奇怪,你們兩位主角都心不甘情不願,怎麼雙方家長還有辦法一頭熱?」高舉玻璃杯,宋銘淵凝望著杯

裡金黃色的酒液,將澄澈透明的液體輕輕晃動。

  「我看問題出在我家老頭的身上,是他一頭熱,而堂四川是半推半就吧!」

  「半推半就?哈,倒不如說他也挺欣賞你這傢夥,所以才願意把寶貝千金嫁給你,還是最漂亮的一個。」他揶

揄道。

  「美女見得多了,再漂亮也沒感覺。」李俊軒冷淡駁回。

  「怪了,我不得不懷疑你的性向有沒有問題,要不然一大票美女前仆後繼地撲向你,你怎麼還能無動於衷?」

  「我只是跟你這寧濫勿缺的花花公子相反罷了。」他沒啥表情地答。

  「呵呵,說得真好,不過你這樣誇獎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宋銘淵壓根兒不排斥被冠上這樣的稱號,對他而

言,這也算是個「殊榮」。

  環顧這采光充足、低調華麗的樓中樓,李俊軒將頭枕在沙發上,深深地吐出一口長氣,在這個屬於他的私人空

間裡,他是不受束縛、沒有壓力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選擇搬出家裡,獨居在這棟房宅中。

  「那你還在煩惱什麼?我瞧你分明有別的心事。」話鋒一轉,宋銘淵意味深長地打量他。

  他慢慢地把目光轉向好友,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還真瞭解自己。

  「說出來也許你不相信,不過,有件事困擾了我很久。」

  「嗟!那你早該說出來了啊,別忘了我這狗頭軍師身兼數職,什麼疑難雜症都可以為你提供建議。」

  「為了個女人。」

  宋銘淵更加吃驚地瞪大眼,臉部表情十分誇張。「女人?噢,謝天謝地,你總算開始要覓食了。」

  「覓食?」他的說法讓李俊軒翻了翻白眼。

  「重點是……那個女人是誰?你跟她怎麼了?」他迫不及待地追問。

  「見過兩次面,留下了挺深的印象,至於她的名字……暫時不能告訴你。」

  「好吧好吧!名字不是重點,那然後呢?」

  「我做了件有點瘋狂的事。」他頓了頓,發現難以啟齒。

  「嗯?」

  「我問她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幸好杯裡的酒已經喝完,要不宋銘淵的手這麼一抖肯定全灑出來。但他激動的原因不是因為好友終於開竅了,

而是因為他不敢相信好友會問這麼爛的問題。

  「幹麼問?你又不是十六、七歲的純情小男生。」

  「目標是個心智只有十幾歲的小女生,我不這麼問該怎麼問?」

  「十幾歲?這麼幼齒你吞得下去?」

  「我是指她的心智只有十幾歲,她的實際年齡已經二十一了。」

  宋銘淵還是愣了幾秒。「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清純無知的女孩子,也難怪你會問那麼可笑的問題。」他再問。

「結果呢?她怎麼說?」

  「她什麼也沒說,因為我和她才見過兩次而已。」

  「所以?」

  「所以應該沒希望。」他淡然地聳肩。

  「唉,真是可惜我不在場,要不我最會把美眉了,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算了吧!她跟那種普通女孩子不一樣。」

  「少來少來,女人都是一樣的,對我而一言,她們脫光衣服躺在床上的樣子都是一樣的……」宋銘淵也不管好

友正用眼神唾棄著他,照舊得意洋洋地發表長篇大論,怕沒人知道他對女人有多麼拿手似的。

  李俊軒懶得再與他搭理,只能說認識他真是交友不慎。

  然而心裡對於和那怪丫頭的緣分遲遲未到,卻有些遺憾與失落。看來,他們之間是不會有交集了。


第三章

  下課鍾一響,江靖香飛也似地抱著早就整理好的課本跨出教室外,連講台上的教授都還沒動靜,她已經三步並

兩步地溜得老遠。

  堂歡鈺納悶著她怎麼丟下自己就跑掉,於是乎匆忙收拾東西尾隨追上。

  許是因為她個頭嬌小又比較瘦的關係,相較於江靖香奔行得氣喘籲籲的,堂歡鈺則三兩下就趕上了她的步伐。

  正當她只差兩步就能伸手搭住江靖香的肩膀時,前方拐彎處忽地閃出一個中等身材、長相普通的男子,咧開一

嘴泛黃的牙齒,大剌剌地攬過江靖香的腰身,與她並肩往前,而江靖香也狀似嬌羞地倚在他懷裡,笑得甜蜜。

  堂歡鈺怔忡地停在原地楞了幾秒,不消片刻又拔足攔到兩人的身前。

  「靖香,他是誰啊?」無血色的面容一如往常的蒼白,平板神情出現疑問。

  「赫!」江靖香駭了一大跳,偎在男子的肩頭猛然瑟縮。

  一見是她,莊家維同樣臉色遽變,懼意瞬間蔓延了他的週身,令他不自覺地喉頭抽緊,卻放作無害地咳了兩聲



  「妳、妳怎麼追上來了?」江靖香面有難色地嚥了口唾液。

  「是妳說要和我做朋友的,還說要和我一塊上下課,有什麼問題嗎?」她悶悶不樂地反問。自小到大,肯和她

做朋友的人就不多,畢竟能忍受她無厘頭思考邏輯和答話方式的人少之又少。若提到知心好友,她更是一個也沒有



  「我今天有事,不能陪妳一塊走,妳先回去吧!」江靖香趕緊陪著笑臉,就怕得罪了這個脾氣陰晴不定的古怪

千金。

  「他到底是誰?」還是問一下比較安心,尤其她明明記得江靖香已經被那個叫莊家維的混蛋甩了,莫非她這麼

快又交男朋友了?

  「他……他是……」江靖香支支吾吾,慌亂中連忙編了個謊言。「他是我堂哥啦!」話一講完,正好有兩個男

孩子迎面走來,朝他們打招呼。

  「嘿!莊家維,跟女朋友一塊啊?」

  「真幸福喲!他的女人緣就是這麼好。」

  「就是呀!」

  「先走嘍,掰。」兩人一搭一唱地說完便擦肩而過。

  於是,莊家維的臉更綠了,江靖香的臉則更紅了,為他,也為自己的謊言。

  「莊、家、維?」堂歡鈺神色凝重地思忖這個名字。「這名字不就是那個腳踏兩條船的負心漢嗎?」

  「呃……呃……」

  「而他就是莊家維,那妳怎麼還和他在一塊?」素容一沈,堂歡鈺擺明不悅,嗓音也漸漸冰冷。

  壯起膽子,莊家維擺出一副不怕她的模樣挺身而出。「那純粹是一場誤會,所以我和靖香還是男女朋友。」

  「是啊是啊!就是這樣。」江靖香急忙附和。

  「可是妳後來沒向我解釋。」她不快地板起臉孔。「而且妳今天扔下了我。」

  「難不成……難不成我每件事都要跟妳報備不成嗎?」料想她也不敢怎麼樣的江靖香,性子一來講話也跟著刻

薄。

  「是妳說的,我們要做好朋友。」堂歡鈺認真地重複。「所以好朋友不能撒謊不是嗎?」

  「誰、誰想跟妳做好朋友!當初我只是想利用妳幫我報復家維罷了,哪知道妳還找錯人,」牙一咬,她豁出去

地坦然答道。「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我跟家維已經和好了,我也不需要妳這個朋友。」

  「為什麼?」她還沒弄懂江靖香的意思。

  「別再問我為什麼,妳真是煩死人了!要不是看在妳們家很有錢、而妳又很好利用的分上,我根本不想理妳。

」話說得太絕,連身側的莊家維都緊張得推了推她,暗示她別再說了。

  「妳不想理我?」歸納出這個結論,堂歡鈺似乎是懂了。

  「對!我們不是朋友了!」這陣子按捺得快得內傷,總算可以跟她撇清關係。

  「因為妳跟他和好了?」

  「那當然是原因之一,而且——哼哼!友情算什麼,當然是愛情比較重要!」江靖香也不避諱,整個人黏到莊

家維身上,如同一隻發情的八爪章魚。「不過像妳這種長得不怎麼樣、個性又怪裡怪氣的女人,大概永遠都體會不

了愛情的甜蜜,因為……哈,眼睛瞎了才會有男人追妳。」她惡毒地嘲笑道,彷彿早已厭惡堂歡鈺許久。

  「如果真的有人追呢?」沒有動怒,堂歡鈺不慍不火地問。

  「──你看、你看、你看!她真的很奇怪對不對?」停了三秒,江靖香懊惱兼火大地扯著莊家維的胳膊,情緒

失控地大聲尖嚷。「我都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了,她竟然還問我這種問題,真是氣死我了啦!」

  不同於女友的發火,莊家維對這個堂歡鈺起了憐憫之心。

  難怪每個人都說堂歡鈺很怪,經歷了這兩次的陣仗,他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很怪,而且是那種會讓你氣得半死

、她卻渾然不覺的無神經似的女孩。

  「算了啦!我們走了。」

  「如果我也交了男朋友呢?」堂歡鈺目光熠熠地直視江靖香,不死心地再問。

  「妳、妳交得到再說啦!關我什麼事!」江靖香都快氣爆頭殼了。

  「交到了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

  厚厚厚!真是大腸小腸氣得快對調了!江靖香有股衝動想去撞牆。

  「我不想再跟妳說話了,真是浪費我的力氣。」挽住莊家維的手臂,她無情地甩頭走人。

  而一向卑劣無恥、感情世界欺哄詐騙的莊家維,卻不時地邊走邊回頭看她。

  彷彿在為了女友無理的行徑與尖酸的言辭感到十足歉意。

  本來嘛!堂歡鈺其實也沒做錯什麼,沒理由被罵得這麼難聽。反觀江靖香,還真是壞女人一個,唉……

  不過想是這麼想,他可不會因此就愛上這個怪怪少女。

  就希望能有個男人「慧眼識英雌」,看看能不能好好改造改造她嘍!

  ※※※※

  皺擰兩道細若針芒的眉,范若姿極不客氣地職眼逡巡著來人,塗了厚厚彩妝的精緻麗顏寫滿鄙夷與不屑。

  「就是妳要找總經理?」

  「嗯。」直視這個妖嬈美艷的女人,堂歡鈺不卑不亢地應了聲。心裡懷疑這裡是公司還是風月場所。

  「有預約嗎?」

  又不是訂PIZZA,幹麼先預約?她悶悶地。「沒有。」

  「如果妳想請我們總經理慈善樂捐和作些公益的話,跟我說就可以了。」

  堂歡鈺露出疑惑的神情,很努力地想弄懂她的意思。

  想了老半天,她發現她還是不懂。

  不耐地雙手環胸,范若姿仰高下頦,傲氣淩人地睥睨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怪丫頭,加倍嫌惡地睨視她一身

寒酸與古怪的穿著。

  「這位小朋友,妳找我們總經理到底有什麼事?」

  「什麼事?」堂歡鈺停頓一下,毫不考慮地便脫口而出。「我來當他的女朋友。」

  「啊?!」她沒聽錯吧?范若姿驚為天人地瞠大美眸眨了眨,兩秒後捧著肚子爆笑出聲。她笑得前俯後仰、笑

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死去活來,就差沒笑跌在地上滾個兩圈。

  笑了足足一分多鐘,她勉強地順了順氣,壓抑下滿腔泉湧的笑意。

  「小妹妹,妳是不是『這裡』�斗了?」她嘲諷地指指腦袋。「何況我們總經理忙得很,可沒時間理妳這個小

花癡。」

  「我不是花癡。」堂歡鈺可不笨,她聽得出對方在笑她,無血色的菱形唇慢慢抿緊,端凝的秀容森冷凜冽。

  「妳不是?」撫著起伏不定的豐腴胸口,范若姿笑得更加輕蔑。「就憑妳說出妳要來當我們總經理女朋友的這

句話,妳若不是花癡那才有鬼。」

  「李俊軒到底在不在?」她矜淡的神色依舊沈靜。

  「他在。不過他不會見妳,妳快點走吧!」

  「我要找他。」

  「就說了他不會理妳,妳聽不懂嗎?」

  「妳還沒有問他。」

  「哈!妳這麼想給自己找難堪?」掀高半邊眉毛,范若姿真不敢相信這丫頭的臉皮厚到這種程度。

  堂歡鈺不說話,沈鷙眸底射出冷厲銳光,黑髮包裹著發白的面容,有種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這一瞬間,范若姿像是嚇到了,冷意竄上四肢,嘴角的嘲笑倏地凍結。

  對方明明是個沒啥存在感的小女生,怎麼這會兒她的氣勢卻壓倒了自己?

  「好……好吧!」范若姿僵硬地哼出這句。「告訴我妳的名字,我去通報我們總經理,看他想不想見妳。」

  「堂歡鈺。」

  范若姿再度一震。「堂歡鈺?」總經理的未婚妻叫堂愛鈺,而這丫頭叫堂歡鈺,這——這表示什麼?

  「妳……妳不會和堂愛鈺有什麼關係吧?」她不確定地退了一小步。

  「我們是姊妹。」

  「什麼?!」完了!完了!真的完蛋了!范若姿只覺頭昏眼花、搖搖欲墜。她竟然得罪了未來總經理夫人的妹

妹,她……她死定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馬上去跟總經理說堂小姐妳來找他。」事不宜遲呀!她踩著三吋高跟鞋落荒逃開

,一秒也不敢耽擱地,前去通報總經理。

  於是三分鐘後,堂歡鈺在范若姿彎腰揖禮陪笑臉的恭迎中,緩緩踏入寬敞明亮的總經理辦公室。

  ※※※※

  門關上後,她看到李俊軒坐在臨近落地窗的沙發上,俊逸有型的面容顯得冷峻而危險,燙得筆挺的白襯衫卻鬆

開了領帶和三顆鈕扣,露出一截精壯結實的小麥色胸膛。

  「真是稀客。」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深不見底的黑腫閃過戲謔。

  「好久不見。」她也說了第一句話,卻是理直氣壯。

  「坐啊!」揚起眉,他拍拍身旁的位置。

  本以為她會避嫌地坐到另一側的沙發上,結果,她還真的坐到他身邊去,側過臉來注視他。

  「你兩個月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怎麼,妳終於有興趣了?」明明已經間隔了兩個月,然而一看到她,他卻覺得與她的相遇恍如昨日,她還是

老樣子……不,應該說她還是「怪」樣子。

  「遊戲怎麼玩?」

  「聽過角色扮演嗎?」他斜斜漾開線條美好的唇形。

  「角色扮演?」

  「妳演女主角,我演男主角,我們是對情侶,說白點就是男女朋友。」

  「好。」聽到「男女朋友」四字,她馬上應允,深眸一瞬不瞬地盯緊他。

  「妳真乾脆。」李俊軒微微歪首,甚覺有趣地莞爾一笑。

  「那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對嗎?」

  「是啊!」雖說利用她的單純來拐騙她有點惡劣,不過,他可不會有罪惡感。「那我把遊戲規則說清楚點,妳

可要牢牢記住。」

  為了擁有一個男朋友,堂歡鈺沒有遲疑地點頭,凝神聆聽。

  「第一,不能公開。也就是除了我們彼此,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李俊軒交叉著十指,神色優雅地娓娓道來

。「第二,這是遊戲,所以最好不要有人認真,妳要是愛上了我,我可不會負責。第三,扮演好各人的角色,各司

其職,要不這個遊戲可玩不下去了。」

  他說了堆規則,堂歡鈺卻吸收得零零落落,他的大部分用詞,她都無法搞懂。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可以不要咬文嚼字嗎?」

  「咬文嚼字?我有嗎?」他驚訝道,他以為他的遣辭夠淺白了。

  「可我不大懂。」她懊惱得眉心深攏。

  見她小臉發愁,他不忍地放緩語氣,體貼地用另一種方式闡述。

  「總之,我們是男女朋友這事,妳不要告訴別人就對了,畢竟名義上我跟妳姊姊堂愛鈺還有婚約關係,妳要是

說了,這樣不太好。再來,我們在玩遊戲,所以玩完後一拍兩散,再見面也可以形同陌路;最後,妳只要當個稱職

的女朋友,我就很滿意了。」

  「愛鈺她不會在意。」她突然說。

  「嗯?」

  「因為她不會在意,我才來找你的。」她嚴肅聲明。

  李俊軒愕了下,隨即滿不在乎地冷笑。「我知道,我非常清楚她不想要我這個未婚夫。」

  「所以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對不對?」

  「對。」他伸出長指,溫柔撥開她額角的一綹亂髮。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堂歡鈺驟覺背脊一涼,心頭彷彿有大象亂踏。

  「怎麼突然想通了?」低醇如酒的嗓音低沈地在她耳畔響起,她呆呆地仰臉,看到他遼闊似海的黑眸正灼灼瞅

住她。

  她果然不對勁,上回臉頰發熱、四肢無力,她還以為是肚子餓的關係,但今天她吃得超飽的,卻也莫名其妙地

發熱發暈。

  「我……我不想和別人不一樣。」

  「和別人不一樣?」

  「而且她說我交不到男朋友。」

  「她?她是誰?」

  「她是江靖香啊!她好奇怪,莊家維回過頭找她以後,她就不理我了。」想到那天的情況,她就覺得不舒服。

  江靖香?莊家維?這兩個名字他還沒忘記,會對她留下印象,這兩個人可是一個重要開端。

  「妳的意思是,江靖香曾經利用妳去對付莊家維,結果他們現在一和好,這個江靖香就不想理妳,還說妳交不

到男朋友?」

  「所以我說她好奇怪。」堂歡鈺有點沮喪地垮下肩膀。

  李俊軒忖度著沒立刻接腔。想也知道奇怪的人是誰,江靖香只是犯了一般女人都會犯的錯罷了,應該不算奇怪



  「所以妳才會來找我?」

  「對。」她也不隱瞞。

  「那麼妳說吧!妳希望我怎麼做?」

  「我本來想帶你去給靖香看的,不過你說不能給別人知道,那就算了。」

  「好吧!她是例外。」

  「嗯?」堂歡鈺睜眼。

  「就讓她知道吧!別把我的真實姓名告訴她就好。」只見他嘴角揚起一股略帶邪氣的淡淡笑意,趁她不注意時

慢慢俯下身。

  「嗯?」眼珠子再睜得更大一些,但不是因為他讓步作出妥協,而是因為他又把唇貼上她的,吞噬了她不及發

出的疑問。

  滾燙的熱度嚇得她瞠目急退,他的大掌卻狡獪地抵住她的背脊,趁勢掌控大局,迫使她仰首張口,便於他細細

品嚐她的青澀香甜,呼出的氣息噴彿在她臉上,她呼吸促亂,心臟如遭電擊地加速奔馳。

  堂歡鈺驚慌失措地握拳抗拒他的胸膛再一步逼近,被動的任他翻攪唇內蜜津,全身燥熱赭紅,某種她所不明白

的愉悅淹沒她的理智,喉間發出極輕微的嗚咽聲,再沒有力氣阻止他的侵入。

  握拳的手漸漸鬆開,她顫抖地攤平十指,輕壓著他的腰際,腦中暈沈沈地想著:難怪有那麼多女人喜歡被男人

毛手毛腳,因為這感覺還不壞嘛!

  即使他的唇已經離開她的,他仍然摟著她,將她因在自己與沙發之間。

  她眼兒迷離、兩頰嫣紅地�臉,凝盼他許久,才找回原有的思緒。

  「你為什麼又親我?」

  「因為妳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了。」他唇邊逸出了笑,不由得愛憐地再輕啄她的唇瓣,眼底聚著一簇炙熱灼燙的

火苗。

  「那你以後會常常親我?」

  「對。」李俊軒的笑意不斷擴大,他伸手將她兩邊長髮勾到耳後,發現這樣的地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不要!」堂歡鈺面有慍色地用力甩頭,又讓長髮蓋住耳朵。

  「妳不喜歡把耳朵露出來?」

  「不喜歡。」

  「為什麼?妳的耳朵很可愛啊!」

  「就是不喜歡。」她固執地答道。

  「好,不喜歡就不喜歡。」他想他對她已有初步的認知與瞭解,因此也不強迫她作任何改變。「對了,那妳喜

歡我私底下怎麼喊妳?」

  「我叫堂歡鈺啊!」

  「我當然知道妳叫什麼名字,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是不是要有親暱一點的稱呼比較好?」

  「都可以。」她很困難地答。男女朋友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她還是懵懵懂懂,一頭霧水。

  「那妳喊我俊軒,我喊歡兒,好不好?」

  「歡兒?好像在叫狗。」

  他忍俊不禁又笑了。「有像妳這麼樣古怪的狗嗎?」

  「我沒養過狗,我不知道。」

  搖搖頭,李俊軒真覺得和她說話是種「藝術」,因為很難懂。

  「走吧!我帶妳去吃飯。」瞄了眼牆上掛鐘,他臨時起意地說道。

  「我不餓。」

  「不餓也沒關係,讓妳感受一下男女朋友該有的樣子。」

  「你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堂歡鈺突然正經八百地問他。

  「為我的女朋友例外一次又有何妨?」李俊軒迎視她,眸光掠過一抹內斂情愫。

  為我的女朋友例外一次又有何妨?

  聽起來沒什麼的一句話,卻教她面容震動,緊閉的心扉像被猛然撞開,撞出了一個大洞,而他的模樣、他的身

形、他的每個表情,全被這個洞吸了進去,一下子塞得好滿好滿,再沒有空隙。

  男朋友……她想她開始有點瞭解男朋友的用途了。

  因為她的心,突然不再空虛了。

  ※※※※

  她很少去注意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更不曾仔細觀察那些雙雙對對的情侶夫婦,她一向獨來獨往,沒有男性

朋友,也不愛看電視、電影、小說,總是把閒暇時間專注於其他事物上;像是採集各種昆蟲作為標本、研究殺害蟑

螂的方法、如何在五秒鐘內爬到樹上等等。

  因此當她的身旁多了個人陪她一塊走路,而且還強制性地握住她的手時,她關注的重點出現大移轉,映入眼簾

的風景視野也迥異於以往。

  原來有這麼多男男女女也是這樣手牽手走路的,她不再落單,她變成和大家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男朋友

比起別的女孩子身旁的男朋友,似乎要好看太多。

  她忍不住一再�眸偷覷他英挺的側臉,發現他不說話時的神情又冷又酷,凝望前方的視線深邃縹緲。

  「不習慣嗎?」在她看了他二十幾遍後,他聳肩問了。

  「習慣什麼?」她不懂。

  「不習慣有人牽著妳走路嗎?」

  她率直地搖頭。「不會,而且你的手很溫暖。」

  「有沒有看到前頭那對小情侶?」他用下顎指了指前頭。

  堂歡鈺「噢」了一聲望向前方,有對穿了高中制服的小情侶站在一處櫥窗前,面對面摟得死緊,壓根兒不在意

他人的眼光。

  「然後呢?」

  「然後?」他就知道她沒特別的感覺,無奈地低笑一聲,將她拉近自己一些。「然後妳想不想跟他們一樣?」

  堂歡鈺蹙起眉,想到自己要在大庭廣眾下和他摟摟抱抱,總覺得不大好看。

  「不要,很少有人跟他們一樣,我不想跟別人不一樣。」

  「呵。」他大感意外地用另一隻手摸摸她的頭。「妳不笨嘛。」

  「我們要去哪裡?」他似是漫無目的地帶著地在街上亂晃,讓她走得腳有點酸。

  「不去哪裡,就只是逛街。」

  「我不逛街的。」

  「有沒有想買什麼東西?」他還是問。

  「沒有。」

  「挑一樣吧,我買給妳。」

  「我自己有錢,不用你買給我。」她摸摸錢包。

  「這跟有沒有錢無關,這是心意,是男朋友偶爾該為女朋友付出的。」

  「是這樣嗎?」

  「當然是,所以妳挑一樣吧!」

  她皺皺小臉。「什麼都可以?」

  「對,什麼都可以。」

  堂歡鈺抓抓頭,很努力地絞盡腦汁想著,不過對於衣食無虞的她而言,還真想不出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送。

  「有這麼難嗎?」

  「因為我什麼都不缺。」

  「我並沒有要妳去想妳缺什麼,而是看妳喜歡什麼,我買給妳。」

  「我喜歡的東西?」

  「對,妳喜歡的東西。」

  「我喜歡昆蟲標本。」她馬上興致勃勃地答,這也是他頭一回發現她一向清冷的眼眸裡出現興奮的光采。

  但這樣的回答卻讓他十分洩氣與錯愕。「昆蟲標本?」

  「對,就是昆蟲標本。」

  「這……這東西很難買到吧?」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抓?都沒有人幫我抓。」

  「幫妳抓?」他相信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很難看。

  「嗯!我家後山上就有得抓,可以嗎?」

  能說不嗎?在發覺她有這樣的嗜好以後,他怎忍心潑她冷水,跟她說不?

  但也因為如此,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決定。


第四章

  循著狹窄、石礫滿佈的峽谷步道來到地勢較為平坦的半山腰,滿山遍野的青蔥翠綠、灰土色的溪谷岩石、碧澄

無垠的藍色天際,三色交織成優美景色,放眼望去真是美不勝收。

  太久沒到郊外走走,真是走沒多少山路他就有些腿軟,哪像這丫頭還能活力充沛地馬上加入戰場,一抹灰綠投

入大片翠綠中。

  小小身軀背負了一堆行頭,捕蟲網、透明背盒、相機、圖鑒、放大鏡,還有一大壺的青草茶,若不是他堅持替

她提另一只背袋,恐怕她背的東西會更多。

  燦藍晴空下,堂歡鈺像是融入了大山自然,與綠野大地合為一體,不停忙碌地東奔西跑,額上淌著涔涔汗珠,

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疲累。

  「你看!」揚起背盒,她興沖沖地朝他跑來。「我抓到了好幾隻蝗蟲。」該是蒼白的臉蛋此刻脹滿勞動後的紅

光,在陽光下亮湛湛的。

  李俊軒不知該讚美她還是真實表達心中的嫌惡,他對這些昆蟲實在沒興趣。

  「喏,這隻全身草綠色的蝗蟲叫『紅后負蝗』,因為它飛的時候肚子下面紅紅的;這隻眼睛突出、腳弓得很開

的蝗蟲是『凸眼蝗』,然後這隻黑褐色的小蟲子是蟋蟀啦!叫『眉紋蟋蟀』……」她很少多話的,但只要碰上她感

興趣的事,她可以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啊!有蝴蝶,幫我抱著。」注意力忽地被一隻翩翩彩蝶結吸引過去,她忙將背盒塞到他手裡,忙不�地

抓緊捕蟲網追樸而上。

  望著她蹦蹦跳跳、追著蝴蝶四處兜轉的模樣,李俊軒再忍不住,勾著薄唇低笑起來。

  她真的不是可愛那一型的,但是,一看到她憤慨而凝肅地扭著臉兒追逐蝴蝶的模樣,他再沒有辦法按捺胸口那

股笑意。

  真的很可愛啊!他不得不承認。

  嬌小的個頭不斷往上蹬高,被散的黑髮隨風飄舞,穿著運動長褲的腿兒偶爾會因壓低下身而成O字型,她不覺

得自己動作粗野,反讓他覺得她純樸真實得可愛。

  就這樣,他趁其不備奪走她手中的捕蟲網,朝半空俐落地揮了兩下,那隻粉嫩蝶兒立刻落網。

  「抓到了、抓到了!快別放開!」堂歡鈺的錯愕只維持了一秒,她趕緊束住網口,深怕蝴蝶又狡猾飛走。

  小心翼翼地將蝴蝶擺進背盒的另一個區塊內,她好開心地仰首看他。

  「你曉得這是什麼蝴蝶嗎?」

  「不知道。」

  「這是大琉璃紋鳳蝶,我第一次抓到耶。」語畢她將背盒緊攢在懷裡,一副十足寶貝的模樣,上揚的嗓音悅耳

好聽。

  他深受迷惑地凝瞞她素淨臉蛋上的光采,突然間覺得她也是個寶,是個值得好好挖掘珍藏的寶。

  「累不累?」用袖子揩抹著她額上的汗水,端凝神情雖是內斂,語調卻深深透著關懷。

  「才一下子而已,怎麼會累?」堂歡鈺認定他的問題問得奇怪,因此皺著臉�首睇視他。「你累了嗎?」

  「剛才爬上來是有點累,現在不會了,何況跑來跑去的人是妳,我怎麼會累?」

  「我不累,我可以在這裡耗一整天。」

  「這樣,」他是不大情願浪費時間作這些蠢事,但看她樂在其中的樣子,卻怎麼也撥不了冷水。「那妳去吧,

我在旁邊看著……至於這個我抱著,妳抓到的話隨時喊一聲,我不會離妳太遠的。」

  她睜著眼忖度了下,隱約明白這是他體貼自己的表達,心底淌過一絲感動。

  「我去了。」在心跳加快之際,她趕緊跑開,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腦中那些模模糊糊的訊息。

  李俊軒的唇邊卻又逸出一抹會心笑容,邁開步伐跟在她身後。

  ※※※※

  就這麼待了一上午後,堂歡鈺帶著他轉移陣地往上攀爬。

  碧澄澄的藍天,點綴著朵朵白雲,已是十分賞心悅目,再加上一汪薄荷綠的澄澈湖泊,就更令人陶醉了。

  瞭望著這樣的自然美景,他們來到一處視野極佳的山丘上,選了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席地而坐,堂歡鈺接過背

袋,拿出兩個保溫便當盒,將其中一個放到他手中。

  「你的午餐。」

  「午餐?」李俊軒有些吃驚,他沒料到她還準備了這個。

  「嗯!我請乃媽做的,是壽司和雞蛋沙拉。」

  「妳還有『奶』媽?」

  「對啊,乃媽人很好。」

  打開兩層裝的便當,第一層有海苔壽司、花壽司及蛋皮壽司,第二層有雞蛋沙。拉和一些涼拌水果,看起來相

當的美味可口。

  「你喝青草茶嗎?」她問。

  「青草茶?」他的臉抽動了下。「不喝。」

  「噢,那你喝水。」她把礦泉水遞給他。

  「妳水壺裡裝的是青草茶?」

  「嗯。」堂歡鈺咧齒一笑。「乃媽替我準備的。」

  「妳喜歡喝青草茶?」

  「因為它的顏色很漂亮。」她獻寶似地倒在杯裡給他看。「綠綠的,很可愛吧。」

  李俊軒愣了幾秒,突然間領悟了幾件事。「妳喜歡綠色對不對?」看她點頭,他繼續這:「難怪妳動不動就穿

一身的綠。」

  「綠色是最美麗的顏色。」她認真答。「綠色是大地的顏色,真的很漂亮。」

  「那藍色呢?藍色是天空還有大海的顏色,不也很漂亮?」

  「就是喜歡啊!不為什麼。」

  說的也是,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

  他將一塊花壽司塞入嘴裡慢慢品嚐,也看著她全神貫注地遙望著湖光山色,心不在焉地吃著沙拉。

  「妳總是一個人嗎?」吃到一半,他忍不住問。

  這個問題讓堂歡鈺納悶了許久。「一個人?」

  「除了堂愛鈺,我記得妳應該還有兩個妹妹?」對於堂四川娶了四個老婆、各生了一個女兒的消息,他老早便

聽說了。

  「嗯,我有一個姊姊、兩個妹妹。」

  「妳和她們感情不好嗎?要不然為什麼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沒有啊!我們感情很好。」

  「是嗎?」

  「除了一個妹妹沒住家裡,其他的每天都碰得到。」

  他略微領悟,對於她的情況有點理解。「不過,我猜妳應該從小到大就是這麼孤僻吧?」

  「孤僻?」她重複了這兩個字,神情變得落寞。「好像是,我常被人這麼說。」

  見她拿著壽司的手停了下來,他怔沖地望向她黯淡側容,心中絞過不忍。

  「欸,妳別難過,我不是認真的。」

  「孤僻也沒什麼不好,我已經習慣了。」

  「話雖這麼說,不過妳還是很難過的樣子。」他蹙起眉。

  「蛋皮壽司很好吃吧?」因為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自顧自地邊吃邊說道。「我出門時乃媽還問我,為什麼要

準備兩個便當帶出門,我跟她說,因為乃媽的手藝太好,把我的胃都撐大了,所以要吃兩份才會飽。」

  關於壽司很好吃這個事實,李俊軒倒是沒有否認,但她說她的胃口很大,他顯然還是抱持懷疑的心態。

  「妳真的很會吃嗎?」

  「嗯。」

  「所以妳也是吃不胖的那一型?」

  堂歡鈺專注地思考了下。「愛鈺說我不是一整天都不吃東西、就是突然間吃很多很多,胃都被我弄壞掉了。」

  「一整天不吃東西?」他眉間的皺折更深了。

  「不想吃就不吃了。」

  「為什麼會不想吃?因為心情不好嗎?」

  「就不想吃啊!」她聳肩。

  「妳這樣確實會把胃搞壞,家裡人都不管的嗎?」

  「沒有人會管我啦!」堂歡鈺喝了幾口青草茶潤潤喉。「我老爸很忙,老媽則不管事,頂多偶爾問我最近怎麼

樣。」

  「妳母親她……她在家裡的地位高嗎?」他不是存心要一直發問的,實在是心中有太多疑問等著釐清。

  她卻聽不大懂這問題。「不懂。」

  「妳父親有這麼多的老婆,家裡難道沒有一個是權力比較高的?也就是說話比較大聲的。」

  「沒有哇。」她莫明所以的。「我老媽和其他媽媽一樣,說話都小小聲的。」

  看來傳聞是真的,堂四川將這四個老婆都安撫得十分妥當,且讓四個女人都心甘情願為他成為沒有聲音與抱怨

的女人。

  「所以全家人都相處得很愉快?」

  「愉快?」她卻略作考慮。「應該也沒什麼不愉快吧。」

  於是就在他沈吟思忖中,她將兩層便當盒一掃而空,吃得乾乾淨淨的。

  「妳還餓嗎?」在回過神後,他問了這句。

  本來想點頭,但不知是開竅還是怎麼的,她微微一愣後,竟回答了違心之語。

  「不餓了。」

  「不餓?」一想到舞會那天她吃東西的份量是這便當的兩倍,他就覺得她答得格外氣弱。

  「嗯,你快吃。」

  「我不是很餓,但如果妳還沒飽,這些就給妳吃吧。」他定定地審視她。

  「我就不餓啊!」說了這句就更心虛了,她不擅於撒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故作若無其事地望著漣漪陣陣的

光亮湖面。

  「別逞強了,妳一向直來直往,逞這種強一點也不像妳。」他一眼就看穿。

  「我沒有逞強。」

  「快點吃吧!我說了我不餓。」李俊軒霸道地硬是拉過她的手腕兒,把便當盒放到她手上。

  「可我就要給你吃啊!」氣得把實情說出來,堂歡鈺打直的腿頻頻頓足,便當盒又推了回去。

  「妳跑來跑去的,需要體力,還是妳吃吧。」

  於是這便當盒一來一往的,險象環生,好像只要有一方鬆手,隨時都會砸落到草皮上。

  驟地,李俊軒停手不再推進,面色倏然沈凝。「好吧,既然這樣,我們打個折扣好了,妳一口、我一口,OK?



  他說得很認真,她聽在耳裡卻怪難堪的。「什麼一口一口的。」

  捏起一塊海苔壽司,他湊近她眼前,趁她吃驚之際塞入她微啟的檀口裡。「吃吧!」留了大半在嘴外也不管,

且逕自提起另一塊壽司吃著。

  堂歡鈺的眼珠子瞠得圓大,窘迫地別過臉快速解決那塊壽司,臉紅如火。

  「來,又換妳吃了。」

  她想拒絕,但一看到他拿著壽司的手已遞到了面前,唇辦就不知不覺地張開,好讓他把壽司塞進自己嘴裡。

  當然不只是壽司,連沙拉、水果也是這麼妳一口、我一口的,就差沒有連青草茶也餵了。

  解決了午餐,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不去看她忸怩不安的表情,支著腦勺往後方躺下,仰望上空枝葉茂密的樹

蔭,曳灑著金黃色的刺眼光芒,浮動的情緒逐漸撫平,煩人的事亦拋諸腦後。

  見他躺下,她只能悶聲不響地喝著消暑解渴的青草茶。

  「妳也躺下來吧。」他拍拍身旁的草皮。

  「不要。」一股沒來由的心慌攫住她的思維,她腦袋瓜裡的線路又混亂起來。

  「躺著休息一下,快點。」他語氣強硬地再說了一次。

  「不要!」抱緊水壺,她態度執拗地搖頭。

  「妳在怕什麼?怕我吃了妳不成?」

  「你才不會吃了我。」堂歡鈺扭曲著不自在的粉色面容,僵硬答著。

  「既然這樣就躺下來呀!」停了半晌,她還是堅持不為所動,一氣之下,李俊軒乾脆起身圈住她的腰一併躺下

。這瞬間,她驚愕地貼靠到他胸膛,長髮一甩披散在他臉上,他不禁打了個噴嚏,卻仍牢牢鉗制她不讓她坐正,也

不讓她「躺好」,就這麼躺平在他身上。

  「好了,乖乖躺著別亂動了!」

  她再呆也知道這樣的姿勢有多曖昧和親暱,心臟像裝了加速器,沒頭沒腦地奔馳千里,她窒息著,四肢僵硬。

  「放輕鬆,快點!」他不耐的吼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怎麼可能放輕鬆呢?

  想是這麼想,但當週遭的一切慢慢靜止,暖柔和風徐徐吹送,溫煦晴陽在樹蔭間閃爍燦光,蟲鳴聲、鳥兒振翅

聲、風吹過樹葉的窸窸窣窣聲,讓她慢慢合上眼,隨著他平穩起伏的胸膛,漸漸鬆軟了僵固的背脊與關節,融入這

溫柔而動情的氛圍中。

  好神奇呀!

  她的心跳不再疾速奔走,雙頰不再紅燙如熱熔,躺在他身上,舒服得不可思議,他的手,甚至還停在她腰見,

她卻不以忤。

  著魔似的,睏意悄悄來臨,她的身體愈來愈沈、愈來愈重,直到他錯愕間爆出的一聲驚呼,及劇烈的震動將她

震回現實世界——

  ※※※※

  「呃啊!」他半跳著甩手。

  她呆呆的。「怎麼了?」驀地瞪眼,看到被他甩落在草皮上的那隻猩紅色毛毛蟲。「啊!這蟲有毒!」

  「好痛!」

  「別動,讓我看看!」她撲過去抓住他負痛的手腕處,雖然被毒毛刺中的傷口極小,但已經紅腫擴大成一塊山

丘。

  「等我一下!」她很快鎮定下來,抱了顆石頭用力將那隻毛毛蟲砸爛,他目瞪口呆,一瞬間忘了疼痛。

  「好了,你先坐下來。」堂歡鈺神色從容地從包包裡取出急救藥包,將他的手擱在膝上,全神貫注地用鑷子挾

出毒毛,接著拿出一罐肥皂水沖洗傷口,最後才塗,上薄薄一層藥劑。

  「這是什麼?」他有些呆滯。

  「這也是抗組織胺軟膏,塗了就沒事了。」她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我以前也常被一堆亂七八糟的蟲子咬

,咬多了就知道要怎麼辦。」

  「不過要是被毒蜂或毒蛇咬到就不能這麼處理了,一定要送醫,不能只是塗塗藥膏。」她想想又道:「如果被

蜂螫到,也得先用小夾子挾出來,塗了氨水後冷數,不過有些毒蜂很毒,一旦有發熱噁心的症狀發生,就要趕快去

醫院才行。」

  「這裡……」他惴惴不安了起來。「不會有毒蛇吧?」

  「當然有,這裡是山上,怎麼可能沒蛇?」她擺出見怪不怪的嘴臉。

  說來是有點丟臉,他還真擔心遇上毒蛇怎麼辦?不由得擰眉左右張望了下。

  「別擔心,遇到了再說吧。」

  她竟然要他別擔心?這——這怎麼可能!

  何況一想到她從小就在這山林裡奔走捕捉蟲蝶,心裡不禁冒出冷汗,為她這麼些年仍平安無事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下山吧。」他脫口而出。

  「為什麼?」

  「我……唉,我手受傷了。」雖然他仍是一臉的冷酷漠然,但其實真的為自己的安危感到憂慮。

  堂歡鈺悟出他的意思,也很快地點點頭。「好吧!我們下山。」

  謝天謝地!他感激之餘真想用力抱緊她。「嗯,快走吧。」

  正想收拾東西,卻發現他忍著疼痛的手比她更加快速地整理現場,好像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裡似的。

  她歪著頭覷看他,大概知道他在怕什麼了。

  忍不住的,唇邊洩漏了一點點笑意。

  原來男人真的也會怕死,好有趣啊!

  作了最後的結論,他在她急忙牽手下山的倉卒中,很愉快地結束這趟捕蟲之行。

  ※※※※

  摟著前個週末在夏裝發表會才搭上線的模特兒蘭蘭,宋銘淵意氣風發地邁步進。入好友方謙仲舉行婚宴的「尊

龍廳」裡,在眾多桌位裡一眼就看到李俊軒那剛毅凜然的身形,端正而清冷地背對著廳口。

  「走吧,寶貝。」穿著一身鐵灰色西裝的他,今天看來更顯瀟灑不羈,甫進廳裡便吸引了不少女人們的癡迷目

光。

  「嗯。」身穿大紅緊身洋裝的蘭蘭則嫵媚倩笑,彎彎的眼角裡隱含著某種驕傲意味,任他攬著自己的水蛇腰進

入酒席中。

  「嘿,你來啦!」舉手輕拍好友肩胛處,宋銘淵大剌剌地坐下。

  「你遲到了。」繃著平板神情,李俊軒淡漠地橫掃他一眼。

  「哈哈,是啊,我來得晚了。」在女伴即將貼坐椅面時,他佻達地摸了下她的翹屁股,挑明把其他在座賓客都

當成隱形人。

  「你也夠了,什麼場合還這樣。」李俊軒面無表情道。儘管視線投注在台上喋喋不休的主婚人,他可沒忽略宋

銘淵剛剛做了什麼。

  「我說——你總是這麼正經八百地過日子,累不累呀?」撥撥吹了個帥氣角度的劉海,宋銘淵有些自戀地扯唇

一笑。

  李俊軒不予置評,拿起玻璃杯啜了口檸檬水。

  「我說這阿仲真是想不開,也才幾歲的人就急著娶老婆,嘖嘖。」宋銘淵挾了些涼拌小菜有一著沒一著的吃著

。「我看他老婆長得還真教人肅然起敬呀,下回看一到她,還得列隊歡迎呢!」

  「留點口德吧你。」李俊軒不以為然地駁斥。

  「親愛的,我替你挾雞腿。」怕新金主遺忘了自己的存在,蘭蘭連忙舉筷挾了好大一隻雞腿到他盤裡。

  「喲,可我想吃的是妳的腿兒。」宋銘淵邪惡的壓低聲音輕薄道。

  「嗯——討厭!」蘭蘭心花怒放地嬌羞嗔道。

  儘管十足倒胃,李俊軒依舊吃了點東西,打算等第八道菜上桌時便起身走人。

  「說起來也真難得,你這回竟然會想吃咱們高中同學的喜酒,」宋銘淵笑嘻嘻地說道。「我還在猜想,你是不

是為了某人而來?」

  「什麼某人?」

  「袁亞梨呀!我記得你在那時候喜歡過她。」

  「這麼久的事,我不記得了。」壓抑心頭那突如其來的起伏,李俊軒不動聲色地平板回答。

  「呀!說人人到,我簡直太神了我!」宋銘淵忽地讚嘆一聲,瞇起的瞳眸直直望向匆匆忙忙進入婚宴中的紫衣

女子。

  「誰?」他一震。

  「噢,該說是你的初戀情人?」

  「這邊請。」侍者領著紫衣女子來到他們這桌,位置就安排在李俊軒右手邊的空位,她一坐下來,立刻就看到

了他們兩個。

  「啊!是你們!」袁亞梨好生驚訝地瞠大眼眸,削得輕盈俏麗的短髮襯著她圓潤福氣的鵝蛋臉。

  「哈哈,妳也被炸到了啊!」宋銘淵笑說。

  「是啊,真沒想到你們兩個會來。」撐著下頤,她開朗地巧笑不停,毫無心眼地�槓起來。「呀!好久沒看到

你們了,過得怎麼樣?聽說一大堆人都結婚生子去了,今天只有紅包到而已,哪裡猜得到,你們兩大美男子會一併

出席!」

  聽到「美男子」三字,他立刻帥氣地甩了甩劉海,露出迷人魅惑的笑容。

  「我也沒料到,當年的袁大校花會賞臉出席啊!」

  「呵呵呵,」袁亞梨笑得燦爛極了。「我哪裡還是什麼枝花啊,都結過婚生過小孩了,身材也變形了。」

  「不會啦!妳仍然風采依舊,還是個美女。」

  注意到李俊軒的沈默,袁亞梨定眸在他俊逸面龐上,帶著微笑輕問。「怎麼不說話?不高興看到我嗎?」

  「……妳結婚了?」現在才得知這個消息,對他面言真是個打擊。李俊軒難掩悵惘地迎視她。

  「是啊!只可惜沒能邀請你們一塊來,我已經結婚五年了。」

  五年……她已經結婚五年了?

  原來她杳無音訊的這五年裡,就是跑去結婚?

  儘管高中時那段純純的戀情已隨著畢業而消聲匿跡,他心中對她殘留的那份感覺,卻在記憶扉頁裡寫下了永恆

的章節。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不管當初有多麼深愛著眼前這個女子,如今,也都過去了。

  恍神之際,腦中驀地出現堂歡鈺的影子。他心下一驚,不明白怎麼會想起她,更不明白在想起她的時候,心中

扭絞過的那絲悸動是什麼。

  「你再這麼看我,我可會以為你又愛上我了。」以為他發呆是為了自己,袁亞梨噗哧一笑,不奢痕跡地低首摸

了摸頸子,不讓人發現她其實比他更為遺憾。

  「妳都嫁人了,我也只能祝福妳。」不著痕跡地回過神,他只是雲淡風清地勾唇淡笑。「希望妳過得幸福快樂

。」

  「那是一定的,我過得很幸福。」她言不由衷地笑答,故作滿不在乎地看著台上那對新人。

  宋銘淵見他們沈默下來,趕緊又說道:「亞梨,留個聯絡電話吧!有空帶著妳老公小孩一塊出來吃頓飯,我和

其他人還有聯絡呢。」

  「這樣啊,那有什麼問題?」她很乾脆地點頭。「有紙跟筆嗎?」

  「我記在手機裡好了,妳念給我聽。」

  抄下了手機號碼,李俊軒仍是一語未發,漠然地喝著酒。

  婚宴結束後,他們三人目送著袁亞梨坐上計程車離去,蘭蘭有些不耐地黏到宋銘淵身上,開始嬌聲抗議。

  「親愛的,我們要不要走了?」

  宋銘淵看向好友,很認真的。「你沒事吧?」

  「我沒事。」背過身,李俊軒心事重重地朝停車場的方向逐步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沈重萬分,像負載了千萬噸

的大石塊。

  望著他走遠的蕭索身影,宋銘淵感慨萬分地長嘆口氣。

  「親愛的,你別嘆氣嘛!我們快點回愛的小窩吧!」蘭蘭不斷催促,惹火嬌軀、半攀在他身側磨磨蹭蹭。

  一個不爽,宋銘淵突地板住她雙肩,憎厭地瞪住她好生無辜的眼眸。

  「欸,夠了沒有?」

  蘭蘭嚇了一跳,說話也變得唯唯諾諾地。「我……」

  「去去去,自己坐計程車回去,煩死了。」掏出千元大鈔塞到她手裡,他灑脫地擺手走人。

  「啊!宋銘淵!你怎麼可以把我丟下來自己走掉啦!」在她怔愣之際,他人已經走了好遠,完全不讓她有拒絕

的機會。

  頓著足,她懊惱地放聲尖嚷。「宋銘淵——」



第五章

  光線陰暗、消毒藥水味充斥的偌大工作室裡,堂歡鈺端坐方桌前,正全神貫注地製作著昆蟲標本。

  取出製作標本應有的工具:昆蟲針、尖鑷子、扁平鑷子、保麗龍板及展翅條,她活動活動頸部,稍微伸展了四

肢。

  將已經軟化好的昆蟲以昆蟲針固定在保麗龍板上,接著展腳、調整口器、觸角等部分,放置在通風處,接著擺

幾顆樟腦丸在旁邊以防螞蟻「撿便宜」,到此便算是第一階段的完成了。

  陸續重複了幾次步驟後,她低垂的面容忽然�起,沒來由地想起什麼,剎那間恍惚失神,墜入無意識的冥想中



  呃,說是無意識倒也不大對,因為她整顆腦袋瓜裡塞滿了李俊軒的身影,但卻什麼也無法細想。

  「二姊,在發什麼愣?」

  頂著一頭亮金色的爆炸頭,堂蓮鈺五顏六色地搶眼現身,誇張的黑皮膚、乳白色的奶油唇、薄荷藍的眼影塗滿

了整塊眼瞼,整齊濃密的假睫毛則隨著眨眼而吃力地煽動著,已無從想像這張臉原本是何等模樣。

  雖然她已經很怪了,但看到這個「前衛」又「哈日」的妹妹,堂歡鈺仍不免瞪直眼睛,呆滯許久才振作精神。

  「好醜。」對於堂蓮鈺的打扮,她只有這兩個字的感想。

  「呵呵呵,哪裡會呀!」扶扶爆炸頭假髮,堂蓮鈺不以為意地笑靨如花,還裝可愛地轉動著蕾絲紗裙。「這裙

子好不好看?日本空運來台的限量商品哦!」多種突兀色系拼湊在一塊,看了真教人眼花撩亂。

  「不好看。」她實話實答。

  「很好很好,妳說不好看就表示別人會覺得好看。」堂蓮鈺反而興高采烈地跳起來拍拍手。

  懶得理她,堂歡鈺揉揉鼻子繼續製作她的標本。

  「二姊,妳剛剛是不是在發呆呀?」嘿嘿地笑了兩聲,她將兩臂擱到身後,微俯身軀端睨著她。

  「發呆就發呆,妳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點。」她面不改色地答。

  「但是,這是我頭一回看妳呆呆的樣子,覺得很稀奇嘛!」發現自己把場子搞冷,堂蓮鍾也不在意,逕自坐到

一旁。「呼——真沒意思,大姊到底幾時才要回來?唉,她真是瘋了她,為了個男人離家出走都快兩個月了,簡直

是頭殼壞掉哦!」

  也許她也腦筋不正常了,竟有股衝動想反駁蓮鈺的話。

  努力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可以呢?

  就算是瘋狂個一次又怎麼樣?

  然而一發覺自己有著這樣的念頭,她不禁呆了又呆。

  「好了好了,我快累斃了,要去洗澡睡覺。」堂蓮鈺用眼角餘光掃她一眼。「妳喲,別只知道玩這些蟲兒子蟲

孫子,幾歲的人了,也該談個戀愛了吧。」要走的身形猛又停下,撿起腰來唸唸有詞。「還有,拜託妳,別再穿綠

色的了!真喜歡綠色也該穿粉綠色或翠綠色的衣服,哪有人硬是穿得這麼老氣,唉唉……」都還沒說完,她已經看

到堂歡鈺慍怒的目光朝自己射來。

  「OK、OK,」擋起雙手,堂蓮鈺嘻皮笑臉地忙止住話題,開始緩慢倒退。「我不說了,妳去忙妳的,晚安喲!

」說罷一轉身跑掉。

  人走了,堂歡鈺的怒火登時消退,有些頹喪地半掛在椅背上,覺得心裡好亂好亂,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

,只曉得抓昆蟲、作標本的她。

  她在想,她是不是也步上了愛鈺的後塵?

  ※※※※

  微涼的傍晚時分,堂歡鈺抱著書本踏出已經空蕩蕩的教室。

  整座校園鬧烘烘的,下課的學生們魚貫朝校門口行去,交頭接耳談論著週末假日要到哪兒玩樂的計劃。

  她孤零零地步下石階走在花圃小徑內,黑髮纏裡著巴掌大的雪白小臉,當風迎面吹起,會發現她有對潔白秀氣

的招風耳,不過不大,且耳型十分可愛。

  垂首望著自己的鞋子不斷往前走。在即將離開花圃時,發覺視線範圍內出現了雙眼熟的皮靴。

  「下課了?」

  聽到這聲,她胸口倏地震盪,訝然地�起頭,看著不該出現卻出現的李俊軒,問號登時滿佈臉上。

  「你……」

  「來接妳下課,順便一塊去個地方。」他定定睥睨地,內斂的黑眸理沈凝慣有的冷冽與疏離,淡雅如絮的嗓音

慵懶發出。

  「什麼地方?」

  「我住的地方。」

  「啊?」任誰聽到這樣的回答都會愣住。

  「怎麼,怕我心懷不軌?」

  「我……我不怕。」這倒是真的,她一點也不怕他會對自己怎麼樣。

  「那就走吧!我車子停外頭。」

  她被動的一路跟著他坐上車子、被動地繫上安全帶、被動地望著車窗外愈來愈見荒涼的景物、被動地任他帶領

自己來到一間坐落河岸邊的花園房宅,最後被動地在他停穩後走下車。

  奇怪的是,她也沒問去他住的地方做什麼,就這麼順其自然地跟著走了。

  如果他是壞人,她恐怕早已羊入虎口。

  「這是你住的地方?」環顧整棟洋房,堂歡鈺有些好奇地歪傾腦袋瓜,仔仔細細打量著。

  「嗯,我沒跟家裡人住在一塊。」開門後,他領先走進,廳內燈光驟放光明,打亮了岑寂在黑暗中的傢俱擺設



  一大片落地窗佔據右端,最左端是酒櫃與吧格,中央地帶則理所當然地擺放了張長方型木桌,上頭鋪著條古銅

色仿素絲桌布,搭以整組墨黑色沙發椅,前方望去則橫亙了條蜿蜒向上的迴旋梯。

  「想喝什麼?我去倒給妳。」

  「青草茶。」她答得很順,李俊軒的眉頭也馬上蹙起。

  「這裡沒有青草茶這種東西。」

  「那有奇異果汁嗎?」

  「……沒有,我這裡只有汽水類的飲料。」他頗為無奈。

  「所以有雪碧?」

  「七喜可不可以?」

  「可以。」

  唉!總算有了她想喝的飲料,真是謝天謝地!李俊軒一邊想著一邊鑽進U字型的吧�內,開啟冰箱依次取出啤

酒和七喜。

  要轉身時卻被突然冒出的半截身軀嚇一大跳,忙定了定神。「妳怎麼不坐在沙發上?」她將兩肘撐在吧�邊,

屈膝跪直在高腳凳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骨碌碌地轉動著,瀑布般的一頭黑髮垂在肩胛兩側。

  「你喜歡喝酒?」

  以為她是想干涉他什麼,他淡然地聳肩答。「喝點小酒沒什麼不好。」

  「我也喜歡喝酒。」她語出驚人地道。

  「哦?」

  「我喜歡喝紅酒和雞尾酒,有些調酒也很好喝。」

  「真的?」他感到相當的意外。「例如?」

  「例如阿拉斯加、綠色蚱蜢和伏特加萊姆。」

  不消一秒,李俊軒已經意會出原因。「因為這幾種酒都是綠色色調?」

  「嗯,那你呢?」

  「我?我什麼酒都喝一點,沒特別喜歡或不喜歡的。」

  「所以你會自己調酒?」

  「如果不會,我又何必大費周章在這兒弄了個吧檯?」

  他說得頗有道理,她在點完頭後將他手上的七喜汽水拿走,人也跳下高腳凳,甩飛的黑髮又落回肩背。

  「我可以看電視嗎?」

  「歡兒。」他倏地喊住她。

  「嗯?」她身體未動,只有臉蛋兒輕轉瞟住他。

  放下啤酒,他離開吧�,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妳不會好奇嗎?」

  「好奇什麼?」

  「好奇我帶妳來我家的用意?」

  「我知道你會跟我說,所以就等你自己說。」抿著唇,她煞有其事地認真答。

  等等,他沒有看走眼吧?

  他怎麼覺得她好像在……笑?

  對,她在笑,雖然那抹笑幾乎無跡可循,但從她眨動的眼眸裡,他看得出她在笑,不但心在笑,唇邊的勾痕也

隱約露了餡。

  結束了分析,他突然伸出手,攤平五指對她作出邀請狀。

  「過來。」

  堂歡鈺一臉驚訝,直視著他變得深不可邃的瞳仁,頓時失了主張。那對眼睛像饒富魔力的黑色磁石,令她心慌

、顫動、屏息,更不由自主地邁步朝他靠近,慢慢舉直藕臂,將冰涼手兒放到他溫熱掌心裡。

  他趁勢一拉讓她沒有後路的倒進自己懷裡,她震動地低呼了聲,火熱大掌隨即扣住她的腰身。

  「喊我的名字。」

  她驚惶地睜了睜眸,近距離仰望他俊逸臉容,不禁心魂怦動,亂了陣腳。

  「妳總是不喊我名字,也從不主動接近我,這樣的我們,實在稱不上是男女朋友。」他的氣息迴盪在她耳邊,

堂歡鈺頓覺耳朵傳來輕微的搔癢,蔓延的熱度從他的手一直湧上她腦門。

  一個吞嚥的動作後,她勉強喊道:「俊……軒。」

  「有感情點好嗎?我不是隻溫馴的小貓咪。」他不甚滿意地搖頭,依舊壓迫著她僵紅的小臉。

  「咳咳,」為了不讓他看扁自己,她極努力地壯大膽子。「俊軒……」

  他還是搖頭。「沒什麼痛癢。」

  好!累積著一定的爆發力,她深吸口氣,清眸幽幽睇視他。「俊軒——」柔得不能再柔的嗓音,婉轉而深情地

從她口中逸出。

  如果這不是錯覺,那麼,剛剛心臟還真被她一喊而狠狠撞擊了幾下。

  「對……就是這樣。」

  「俊軒……」軟著腔兒,她又再喊了一次,粉頰登時浮映兩抹紅暈,白裡透紅的雪膚像是彈指可破,讓她看來

格外嬌美纖弱。

  這瞬間,他的冷情崩塌於她的喃聲之後,俯下臉,印上她半啟半合的唇,卻聽到自己情不自禁發出的抽氣聲。

  是的,因為他很意外,太意外了。

  她沒有推卻的將細瘦胳膊圈在他頸上,生澀而溫馴的承受著他的吻,彷彿早料到他會朝她「下手」,微瞇的眼

眸裡滿是迷離霧光。

  褪去那層以古怪為保護色的外衣,她不過還是個需要人憐愛寵溺的女孩兒,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裡,她乖巧靜

謐地享受著他灼熱急促的纏吻,那陣陣酥麻的感受一波波襲來,使她只能軟弱無力地攀在他身上,任由他緊摟著寸

寸貼進,直至兩人之間再無空隙。

  她顯然並不擔心再這麼繼續下去,引燃的火星將會如何燎原,她只害怕再這麼下去,她會不會離不開這個男人



  因為她強烈意識到,她根本不想他放開自己,她也不想離開他的懷抱,她喜歡被他牢牢抱緊在懷裡親吻著,更

喜歡他專注地吻著自己的模樣。

  比那些昆蟲標本更叫她喜歡呀,怎麼辦?

  他彷彿聽到她心裡掙扎的聲音,驀地停下了動作。

  突來的空虛讓歡鈺怯怯地半睜水眸,仰望他俊逸得令人屏息的臉龐。

  「妳早有心理準備了?」他沙嘎地問。

  這問題令她雙頰無可避免地燒熱,心湖裡翻揚著激烈如浪潮的火花。

  答案已再明確不過,他卻沒有縱容自己繼續下去。

  「妳知不知道妳在做什麼?」制伏著下身蠢蠢欲動的煎熬,他按捺地問。

  「我——」想說話才發現喉管又乾又澀,她撤回注視他的目光,不敢再去深究他深邃如星的沈眸。

  「跟我來吧。」輕握住她尚擱在頸肩上的手,他放開她的腰,牽著她往迴旋梯的方向往上走。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猜測著接下來將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

  也由於她太過緊張,上樓梯時還不小心絆了下,差點沒摔倒。

  「小心點。」他提醒道。

  「……嗯……」她窘迫得頭也不敢�,心神不寧地任他牽著走。

  來到二樓,寬敞走道的兩側,櫻桃木厚重木牆區隔了幾個空間,他腳步未停地扭開庭端那間房的門把,在她進

入後將門輕輕關上。

  在她還不適應黑暗的時候,他啪喳一聲按下了某開關,卻沒有出現預期的亮光。

  她想發出疑問,但又覺得他沈默得異常。

  「啊……」緊接著,頭頂上空的天花板逐漸閃爍出燦亮星光,她怔忡地仰首望去,看到黑鴉鴉的夜幕中簇擁著

一輪新月,天際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的,彷彿伸手可及,又彷彿遙不可及。

  很難相信他竟在這房裡開了天窗,不,雖然是架了層堅固的硬玻璃,但看上去卻像空的一樣,讓人有著置身屋

頂的錯覺。

  在她發著楞的時候,他悄悄執住她的手,不久,兩人在長毛地毯上躺下,一塊凝望著千變萬化的銀河星辰。

  「很美吧?」

  「嗯,很美。」她一瞬不瞬地認真答。

  「知道妳喜歡大自然,我就在想也許妳也喜歡看星星。」

  「你會在房子上作這樣的設計,應該也很喜歡看星星對不對?」

  「這我不否認。」他會心一笑。

  「……你只是帶我來看星星?」好半晌,她搖擺不定地問了。

  「是不是很失望?」在月光下,李俊軒淡笑著促狹反問。

  「嗯。」她竟也坦率承認。

  包住她小手的掌心略略施力,他覷了她一眼,顯得有些遺憾。「妳該慶幸妳遇到的不是一隻大色狼。」

  「因為我們是男女朋友啊。」她回了句不相干的話。

  「然後?」

  「所以我相信你。」

  這樣的答案讓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歡兒……還記得我說過的遊戲規則?」

  「我記得,所以我認真地扮演我的角色。」而且十分投入。她豁出去地想著。

  「另外一條遊戲規則也說得很明白,妳別認真……」

  「我就是很認真。」她執拗地答,雙瞳熠熠鎖住他的臉龐。

  「……妳會受傷的。」他搖頭。

  「受傷搽搽藥就沒事了。」

  「妳不會以為我說的受傷,是指跌倒那種『受傷』吧?」

  「不管是哪種受傷,我都不怕。」她意志堅定地再答。

  「即使——沒有結果?」

  「但,不是本來就沒有結果?」咬咬下唇,她納悶反問。說完這句,卻感覺到他握著自己手兒的指尖忽地一緊

,漸進式的再擴大範圍。

  他的指節覆了層厚厚的繭,摩擦著她並不怎麼柔嫩的手背,但這樣的觸碰卻奇異得教人屏氣凝神,將所有注意

力都放在上頭。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兩人就這麼心不在焉地望著漫天星辰,緘默無語。

  一道流星飛逝劃過,乍現殞落只在眨眼間。

  未曾想過要許願的兩人,在靜寂深夜裡輕輕偎近。

  不愛流星,寧數星子。

  短暫抑或永恆,他們作了選擇。

  ※※※※

  人還沒走進來,綽號「小燕麥」的女店員已經眼尖地瞥見貴客下計程車。

  二話不說,丟下手邊的指甲油飛撲到玻璃門前,待人臨到便敬業地掛起笑容,半鞠躬地敞門行禮,噹噹噹——

  「堂小姐,歡迎光臨啊!」清脆響亮的嗓音迴盪在寥無人的空間裡。

  「嗯。」堂歡鈺應了句,踏入這家高貴又很貴的舶來品精品店。她幾乎每個月都會來報到一次。

  「您來得正好,今天一早進了新貨,拿給您看看?」

  「好。」

  小燕麥殷勤地率先倒杯青草茶。「堂小姐解解渴吧!我馬上去拿。」不一會兒,便把一堆墨綠、灰綠、慘綠、

暗綠、土綠色相近色系的衣服全部平擺在透明的玻璃桌上。

  在以往,堂歡鈺會很高興地立刻上前挑選個幾件,但今天,她卻躊躇著沒有動作,秀逸雪容籠罩著一股迷惑。

  「嗯……」

  「怎麼了?」看到貴客秀眉微蹙,小燕麥緊張得抖了一下。「沒有您喜歡的樣式嗎?」

  「我……想看看別的顏色。」

  「別的顏色?」她嘴巴張大,從認識堂歡鈺到現在,她還沒看她穿過其他色系的衣服。

  「嗯,不過不要鮮艷的。」

  傻了將近十秒,小燕麥趕忙點頭。「沒問題,我馬上去找給妳。」她登時發揮專業眼光,挑出她認定真正適合

「堂歡鈺」的色系及衣服,飛快地一字排開。

  「其實呢!以堂小姐的膚色,穿白色和粉色系是最適合不過的。」她自信勃勃地介紹道。「而且您還這麼年輕

,穿這種淡色系才能襯出您的青春可愛,我老早就覺得您該換種顏色穿穿。」

  在她嘰哩呱啦說了十來分鐘後,堂歡鈺只想問:「男人會喜歡嗎?」

  「啊?」小燕麥努力睜大細縫般的眼睛,好不容易大致弄懂她的意思後,她鎮定地陪著笑臉。「如果堂小姐是

想討好喜歡的男人,那妳就更要穿這種粉嫩嫩的顏色,保證一定美呆了……」說得太過火,連她自己都頗感心虛。

  瞪著那堆雪白色、粉紅色、粉黃色、粉橘色、粉藍色的上衣裙子,堂歡鈺的理智來回糾葛掙扎,畢竟打自她懂

事後便不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如今要她嘗試,她實在是……

  「唉唉,我說得再多也沒用,還是要妳自己去試穿看看啦!要是妳覺得不好看,那就當我剛剛說的都是放屁。

」小燕麥聳聳肩。

  咬著牙,堂歡鈺戰戰兢兢地伸手抓了件白色無袖的及膝洋裝,進入更衣室。

  不到一分鐘,她繃著嚴肅神色走出,站定在全身鏡前,盯視鏡子裡那個表情難看又彆扭不安的自己。

  小燕麥湊上前,一方面詫異著她是如此適合白色,一方面為自己的眼光獨具而感到沾沾自喜。

  「好看、好看!我就知道妳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的。」她讚不絕口。

  「好看?」擰起眉心,堂歡鈺語帶懷疑。

  「是啊!好看得不得了!」她走過來替貴客整理了下紊亂的髮絲。「妳瞧瞧,您的膚色白、頭髮黑,穿起白色

簡直是絕配呀!」

  左眉一挑,堂歡鈺還是看不出來哪裡好看。

  「這樣吧!這件洋裝就當我送妳的。」撇開店員身份,小燕麥以朋友的身份真誠地說道。「如果下回妳穿這件

衣服和喜歡的人見面時他沒說好看,妳就來揍我,我絕對願意當沙包讓妳出氣。」

  堂歡鈺不想揍人,但對這個贈與倒無異議,不拿白不拿嘛!

  「謝謝妳。」雖然沒什麼笑容,但她一向平板無起伏的表情總算有些軟化。

  「哪裡,我還要感謝妳經常來光顧我們店裡呢!」小燕麥笑呵呵地。

  「這幾件我一併帶了。」她指了指慣穿色系的幾件衣服褲子。

  「好,我幫妳裝起來。」小燕麥手腳俐落地一件件折疊,不自覺地偷覷貴客幾眼,小心翼翼地輕問。「堂小姐

,妳……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她震了下,頭一回被人這麼問,感到有些窘迫。

  「……看得出來?」

  「呵呵,那當然啊!尤其妳會破天荒想買別種顏色的衣服,更是個再明顯不過的證據呀!」

  「噢……」堂歡鈺不知該答什麼。

  「來!這個也給妳。」小燕麥突然打開抽屜,拿出一個香包塞到她手裡。

  「這是什麼?」

  「嘻嘻,這是愛情符,很有用的哦!」

  「愛情符?做什麼用的?」

  「教妳,妳就在符裡頭寫上妳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然後給那個男的帶在身上,這樣他就會愛死妳了。」小燕

麥說得露骨,好像自己經驗老到似的。

  堂歡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很「單純」地相信了她的話。

  「真的可以給我?」這麼寶貴的東西,她怎麼願意讓與?

  「當然啊!反正我在廟裡求了好幾個,妳就安心地拿去吧。」她大方地點頭。

  「謝謝妳、謝謝妳!」堂歡鈺有些靦腆地點頭,完全一掃以往古怪陰沈的性情,對她甚為感激。

  「還有啊!我們也算很熟了,要是以後有什麼感情上的問題,都可以來問我哦!」憑借自己已經談過N次戀愛

記錄,小燕麥驕傲地�頭挺胸道。

  「問妳?」

  「妳懷疑嗎?呵呵。」

  「噢……好……」雖然感情的事她自覺不會去問別人,但她卻難得地說了檯面話,還難得地違背良心。

  果真只要一碰到感情,不論是男女老少都會變了個樣嗎?

  拎著一大袋新衣,想著裡頭唯一的白色洋裝,堂歡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真和愛鈺一樣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書呆
見習騎士 | 2015-5-14 04:08:16

第六章

  看看錶,已經七點零二分。

  說起來是有那麼點不可思議,他真的答應陪她參加他們系上舉辦的聯歡活動。

  不但禮拜天一大早六點起床、六點半出門,還七點整準時來到他和歡鈺約定好的地點,卻沒看到任何身著綠衣

的人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側轉身軀,一抹清新可人的白色身影映入眼簾,以極緩慢的速度朝他靠近。

  他看也不看就移開視線,心想那必定是個不認識的人。

  怎知下一秒,身側傳來一聲不穩的低喚。「我……我來了。」

  咦?這不是堂歡鈺的聲音嗎?

  他詫然回身,驚覺剛剛那名白衣女子就是她,這樣的大發現,讓他狠狠地倒抽口涼氣。

  「怎麼是妳?!」

  「我……」堂歡鈺的表情蒙上「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黯光,隨即垂下小臉。

  完了!她就知道她根本不適合穿別的顏色的衣服,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收下這件洋裝,現下後悔也來不及了。

  但其實,他會倒抽口氣是因為太過震驚。

  李俊軒驚為天人地瞪眼望著眼前這個俏麗柔美的佳人,難以置信她是那個一向作綠色打扮的堂歡鈺。

  一樣的黑髮白皮膚,一樣的嬌小怪表情,但這件象牙白的無袖洋裝,襯得她雪白肌理更顯粉嫩,細緻潔白的小

腿跦著白色布鞋,乾乾淨淨、簡簡單單,清新自然得有如晨間朝露。

  由於過度吃驚,他僵在那兒久久說不出話來。

  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堂歡鈺自動解讀成「他覺得難看」的反應,已是沈甸甸的心情頓又往下涼了半截,打定主

意再也不穿別種顏色的衣服了。

  一轉身,她決定不再掙扎,快快回家免得繼續留在這裡丟人現眼。

  發覺她突然離去,他錯愕中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即使滿心不願,但她還是悶著氣停下腳步,等著地開口。

  「妳要去哪?」

  「……我要回家。」

  「回家?時間不是快來不及了,妳為什麼還要回家?」

  她沒有吭聲,別開臉擺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怎麼了?為什麼一臉臭臭的。」儘管一頭霧水,他卻好脾氣地勸哄她。「難得妳今天穿得這麼漂亮,應該要

開心點才對。」

  聽到「漂亮」兩字,她倏地扭過臉來瞪住他。「漂亮?」

  「是啊!這一身白色很適合妳,妳難道不覺得?」

  她似乎在困惑著他的話是真是假,上掀的眼眸睜得圓大,黯瞳瞬間一亮。「適合我?」極力想從他深眸中分辨

出話裡的可靠度。

  「是很適合妳。」他語氣堅定地點頭。

  堂歡鈺怔忡著一動不動,心裡湧上一股複雜的欣喜與悸動,梗在喉頭的那顆異物忽地咽進肚腹裡消失不見。

  「真……的?」怕他只是在敷衍自己,她小心翼翼地再確認一次。

  看出她眼中的疑慮與露出馬腳的歡愉,他總算明白她在鬧什麼彆扭,也明白自己該怎麼做比較好了。

  「走吧!集合地點不是在妳學校校門口?再不出發恐怕會來不及。」他逸出抹好溫柔的笑容,裡頭蘊藏著無可

抹滅的深情。「相信妳今天這副打扮,一定還會讓不少人跌破眼鏡。」

  「為什麼?」

  「因為很好看。」為了加強她的信心指數,他冷不防湊近她眼前,又輕輕補上一句:「而我也很喜歡妳這樣子

。」俊逸臉龐不再陰暗,在鼓舞她的同時也強化了他的陽光面。

  堂歡鈺的臉紅了,就像澀綠的青蘋果突然間熟透成一顆紅蘋果——他喜歡她這個樣子——這麼說來,她的勇於

嘗試是對的?

  不可諱言,她也好喜歡、好眷戀他讚美自己的專注模樣,讓她一顆心為之熱切激昂,那種有點甜蜜、又有點飄

飄然的感覺,真是太奇妙了!

  果真是一旦沈淪,無論怎麼理智都救不回來了吧?

  「我的車停在那兒,我們快走吧!」握住她的手,他不待她點頭便往前走出騎樓的遮蔽,艷陽高照的晴光,兜

落兩人一身。

  幸福在這瞬間臨到,她只覺心頭熱熱脹脹的,雖是被動地讓他牽著,腳下步履卻毫不遲疑,漸漸地輕快起來。

  ※※※※

  一揉、二揉、三揉!揉揉揉!

  怕自己眼花,江靖香不斷地揉眼再揉眼,直到旁邊的莊家維比她早一步清醒撞了她手肘,她才愣愣地回神。

  「嗯?」

  「看到沒?不可思議的組合。」

  「當然看到了!」她氣急敗壞地壓低嗓音。「打從那個男的一下車,我就注意到了,還想說他是哪個女同學的

男朋友,沒想到竟然會是那個怪胎的。」

  「說話別老是那麼刻薄,她又沒得罪妳。」莊家維不禁蹙起眉。

  「你幹麼又替她說話?!」

  「我只是想就事論事,何況妳難道沒發現她今天不一樣?」

  「哼!哪有什麼不一樣,不過就穿了女鬼似的白衣服來罷了。」她不屑地撇唇,就是不想承認堂歡鈺穿那身白

衣有種清秀佳人的味道。

  「妳一定要這麼冷漠嗎?好歹妳和她曾是朋友。」莊家維真是愈來愈受不了。

  江靖香不悅地想反駁什麼,兩旁的人已經起了陣小騷動,大家議論紛紛,小聲交談著這一男一女。

  「妳——是堂歡鈺?」此次活動主辦人方家一瞇起棒球帽下的眼。「我沒看走眼吧?」

  「我們遲到了。」也不理會他的質疑,堂歡鈺認真地道歉。「對不起。」

  「呃……沒關係沒關係,反正還有好幾個人沒來,你們不是最晚的。」方家一傻笑了陣,唯唯諾諾地答著。

  「堂歡鈺,妳要不要先介紹一下妳身旁的這個男士是誰啊?」一個長相橋媚的女生忍不住嗲聲嗲氣的試探性詢

問。

  堂歡鈺望向李俊軒,轉過頭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一票女同學很有默契地倒抽口氣,即使她們老早就猜著這樣的可能,但一聽到她親口證實,仍

覺得難以置信。

  「哇噻,真的是她的男朋友耶。」

  「是啊是啊!好勁爆哦!」

  「你們好,敞姓李,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李大哥就行。」李俊軒風度翩翩地一語帶過自己的身份,並加重力

道握緊歡鈺的小手。

  誰想喊他李大哥啊!可能的話,有半數以上的女同學都想把他搶過來當自己的男朋友呢!

  「他真的是妳的男朋友?」擰著眉心,江靖香很不客氣地問。她才不相信這男人真是堂歡鈺的男朋友,他必定

是堂歡鈺借來客串的。

  「他確實是我的男朋友。」堂歡鈺一板一眼地答。

  「哼,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丟下這句,江靖香漠然走開。

  五分鐘後,遲到的幾個罪魁禍首匆匆跑步趕到,主辦人方家一在點完人數後鬆了口氣,總算可以出發了。

  坐上遊覽車,目的地是桃園味全埔心農場。

  ※※※※

  倚著窗,堂歡鈺的心情仍有些彷徨未定,雖然大家看她的眼光不同了,她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不一樣了,但是

,一種更強烈的不安卻盤踞了她的心頭。

  「剛剛那個女的就是江靖香?」

  「你怎麼知道?」

  「我聽她說話的口氣就猜出了大概。」

  堂歡鈺停了停。「噢……」不知該接什麼。

  「別想太多了,今天好好地玩。」

  她抿抿唇,有些支吾。「你……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我?」

  「嗯。」

  「是有那麼一點,但是無妨,反正我是為了妳才來的,他們怎麼看我,我都無所謂。」他淡然一笑。

  她怔忡著與他四目相對,心底像有什麼又加速融化了些。她收回焦距停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將頭枕靠而上

,並悄悄偎緊。

  他的唇微揚著溫柔笑容,雖然那抹笑容輕淺到幾不可見,但他卻也把頭輕壓在她的頭頂,形成一幅親暱的畫面



  抵達埔心農場,一車子的人提著大包小包陸續來到烤肉區,著手準備中午的食物,分組的結果是他們倆被分配

到和江靖香一組。

  堂歡鈺抱著一堆玉蜀黍蹲坐在圓石上,去除葉須並插上竹筷。

  「我來幫忙。」李俊軒捲起袖子跟著坐下。

  「要這樣用。」怕他不會,她當場示範了一次,只可惜她的動作有些笨拙,顯然也不常進廚房做這四事。

  示範完,看到他俐落的剝除葉須,力道十足地將竹筷嵌進玉米硬骨裡,她呆了下,窘迫地�首快速瞄了他一眼



  「妳不常進廚房吧?」他似笑非笑的。

  「嗯……很少……很少。」她聲如蚊納地答。

  「很正常,用不著不好意思。」他淡淡地聳肩,語氣裡卻有取笑她的意味。

  不知怎地,她想起她那個離家出走快被老爸登報作廢的姊姊堂愛鈺。

  「雖然我不喜歡做菜,不過愛鈺她就很愛進廚房煮東西了,她跟我不一樣。」

  「為什麼要提她?」

  「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只覺胸腔泛起沒來由的酸楚。

  「妳是這麼想的?」他的神情一凜,笑意倏斂。

  「這是事實,我當然這麼想。」她沒有觸怒他的意思,事實上,她也不清楚他為什麼變了臉色。

  這樣的話題不該繼續,他讓自己沈默了下來。

  一陣暖風徐徐拂過兩人僵凝的臉龐,她突然又�起頭。

  「那麼你會娶愛鈺嗎?」

  「我不會。」想也不想的,他斬釘截鐵地答。

  她愣了兩秒,居然大大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揚起眉,他只覺那曖昧氛圍又朝兩人靠攏了些,她不經意流露的心緒,可是他值得記錄的片段。

  玉米弄好了,接下來是將丸子、香菇及香腸弄成一串,而江靖香也別有心機地加了進來。

  「呀!不介意我也來一塊幫忙吧?」她笑瞇瞇地問,跟之前凶巴巴的模樣判若兩人。

  堂歡鈺搖頭,李俊軒則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假裝很認真地幫忙了一會兒,江靖香終於按捺不住地率先發問。

  一見堂歡鈺欲言又止的表情,李俊軒沈聲反問:「有必要告訴妳嗎?」

  「呃……」江靖香顯得有些窘然,但很快又恢復鎮定。「好吧!那總可以問一下你們交往多久了吧?」

  「還不到兩個月。」

  「哦?」江靖香興致勃勃地動著腦筋推算時間。「這麼說來,妳是在我和莊家維復合後,真的就去交了個男朋

友啊!」她話裡帶刺地對堂歡鈺說道。

  「對。」堂歡鈺卻毫不避諱地點頭承認。

  「喲,那妳也真是厲害,隨隨便便都能讓妳認識個這麼優秀的男人。」

  「我跟他不是在隨便的情況下認識的。」她皺攏眉心。

  「呵呵,我沒有懷疑妳的意思啊!」江靖香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只是覺得你們好像不是挺搭的,不過還

不錯啦!妳今天變了個樣子還挺好看的。」

  堂歡鈺知道她不是真心地在讚美自己,因此也沒立刻接腔。

  「歡兒。」李俊軒突然輕喚了她一聲。

  「嗯?」

  「跟這樣的人作朋友,很辛苦吧?」他面帶微笑。「如果妳沒要我來,我還不知道妳有個這麼樣尖酸刻薄的朋

友……不,或許她根本不是妳的朋友,她只是妳名義上的同學罷了。」

  雖然愣了會兒,但堂歡鈺沒有否認。「嗯,只是同學而已,我和她不是朋友。」

  「堂歡鈺,妳……」江靖香面色一僵。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妳確實有權利選擇更好的朋友。」李俊軒也不想做好人,神情清冷地附和這句。

  「哼!」丟下串了一半的香菇,江靖香氣呼呼地起身走人。

  「她好像生氣了。」目光追望了一會兒,堂歡鈺有感而發,幸好沒有歉意。

  「她是該生氣,但這是她咎由自取。」

  「你不喜歡她,對不對?」她直直凝娣他。

  「對,因為她太傲慢、太小心眼,被人討厭是應該的。」

  「可是在系上,大家比較討厭的是我。」她沒有表情地陳述著這件事實。

  「那不過是因為妳性情古怪了些,大家認定妳不好親近,沒有共同的話題,並不表示他們討厭妳。」

  說來神奇,很多她想不通的事,他不過一、兩句話就讓她解了疑惑。

  「所以……我不討人厭?」

  「妳確實不討人厭。」

  很怪的感覺,她一直以為所有人不喜歡她,現在想想,好像並沒有這麼嚴重。除了江靖香,並沒有其他同學排

擠她。

  這麼想著想著,藏匿於心房深處的陰霾忽地一掃而空,她像是突然開竅了。

  忍不住仰首眺望著藍天白雲與四方的綠野茂林,連擠在胸腔裡的穢氣都在她吸氣吐氣間慢慢消彌。

  「待會兒我烤肉給你吃。」將最後一顆丸子用竹籤串好,堂歡鈺愉快笑著,帶著點矜持地對他說道。

  「好,我會等著。」他的嘴角凝出一彎笑意,清亮有神的眼睇著她。

  「嗯,等我哦!」

  看著她抱起一堆食物擠進烤肉的人群裡,李俊軒的清眸變得深邃,眼中浮蕩著一抹無法言喻的深沈情感。

  遊戲已經不再只是遊戲,他卻不想正視這樣的情愫在心中蔓延的後果。

  就暫時這樣了吧!

  ※※※※

  「二小姐。」

  正要離開二夫人房間的乃媽,甫見堂歡鈺便必恭必敬地微揖了個身。對於這個堂家的古怪二千金,她總是回應

以提心吊膽又一板一眼的方式,不若和大小姐堂愛鈺那樣為所欲為,簡直就像婆婆跟孫女的感情那般融洽。

  「乃媽,青草茶沒了。」

  「這樣啊,那我馬上再去煮一鍋。」

  「好。」

  乃媽下樓後,堂歡鈺順勢推開半俺的門,看到母親江穎翠坐在化妝�前,右手擱在半空,正修著細細長長的眉



  「媽。」她喊了一聲,走向前去。

  「歡鈺,下課了呀!」江穎翠停下拔除雜毛的動作,神色從容而優雅地回過臉慈藹一笑,略微方圓的福泰臉龐

,卻有著保養極好的細緻肌膚,雪白膚色則與女兒如出一轍。

  「嗯。」她在母親身後的床沿坐下,隨著搖晃的水床上下彈動。

  「怎麼了?我的寶貝女兒好像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從鏡裡反映出堂歡鈺那張愁眉不展的臉,江穎翠

關心地問。

  「媽……妳為什麼願意跟著老爸這樣的男人?」

  聽到女兒這麼問,江穎翠顯得十分驚訝,在以往,她這個怪誕女兒可是啥都不過問的,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而她也不曾費心去解釋,反正一切都好得很。

  「歡鈺,妳長大了。」半晌,她走到女兒身側坐下,輕柔地撫著那頭烏溜滑順的黑色長髮。

  「我本來就長大了。」

  「我指的是妳的心,妳開始會去思考這類問題了。」

  「……」抿著唇,堂歡鈺一臉不解。

  「告訴媽吧!妳是不是——談戀愛了?」

  「媽?」她駭一大跳,雙頰立刻洩密似的微紅。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可是生妳、養妳的人,會瞧不出端倪嗎?」江穎翠溫言笑道。

  「我……」

  「我不會問妳是誰,不過,也該是時候了,妳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呀!」她寵溺地拍拍女兒的手,思緒不經意飄

透。「想當年,我可慕十八歲就愛上妳老爸,十九歲嫁給他,二十歲生下妳。」

  「我跟妳大媽是同一年嫁進來的,我和她也早就認識彼此,情同姊妹,她是個沒有聲音的好女人,我便也學著

她讓自己低調,不爭不吵……呵呵,事實上也沒什麼好爭的,妳老爸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他不想對不起我們任何

一個,我們也心甘情願守著這個家當個少奶奶,做自己想做的事,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地在外打拚,這樣不也很好?



  「可是,我不想當小的。」堂歡鈺沒來由地冒出這句,一想到李俊軒將會娶愛鈺,她就無法忍受。

  「傻瓜!媽媽當然也不希望妳去當人家的小老婆,何況不是每個男人都跟妳爸一樣,可以面面俱到地顧及他的

大小老婆。」

  堂歡鈺垂下臉,很沒安全感的靠著母親的肩膀,就像小時候一樣。

  「媽,我是不是很怪?」

  「是有一點怪,」江穎翠失笑道。「但媽覺得這才是妳獨一無二的地方,媽媽以妳為榮,妳要這麼記得。」

  「嗯……」

  「對了,愛鈺有沒有消息?」

  提起愛鈺,她剛要揚起的嘴角不禁輕垮,但還是盡量保持泰然自若的表情。

  「有,她要回來了。」這就是她心情複雜的原因。

  「那就好!都離家了這麼久,這樣下去怎麼行。」江穎翠忍不住以一個為人母的身份叨絮道。「而且大姊也很

擔心她,不管怎麼樣,有什麼事要和父母好好商量,這樣一聲不吭離家出走總是不對的。唉,雖然這年頭聽從父母

安排的婚事是迂腐了些,但四川為愛鈺安排的對象,無論人品、樣貌都是一流,愛鈺這孩子沒理由不接受啊!妳說

是不是?」

  堂歡鈺聽不進去,她的表情恍恍惚惚的,陷入一種無意識的狀態中。

  ※※※※

  離家出走兩個多月,堂家大小姐堂愛鈺最終仍被逮了回家。

  說是被「逮」也不盡然,因為扯她後腿的正是堂歡鈺,而且還是臨危受命出面扯的,所以堂愛鈺便在表面上極

不願意、事實上正合此意的情況下返回家中。

  堂四川鐵了心不允許她和那個無端冒出的男人在一塊,因此又安排了個飯局讓她和李俊軒見面,消息各自傳到

堂歡鈺和李俊軒耳裡,心情百味雜陳。

  而當手機鈴聲響起之際,李俊軒正在下班返家途中,且因在壅塞路段裡動彈不得,由於諸多擾人事端滋出煩躁

,就見他皺攏的兩道濃眉幾乎要比鄰而居。

  按下免持聽筒鍵,他沈鬱地應聲。「喂,我是李俊軒。」最好不是那個老頭子,他今天已經夠煩了。

  「……喂……是我。」意外的是,打這通電話的人是堂歡鈺,在略具雜音的收訊中,她的聲音聽來有些畏縮,

顯然也惴惴不安。

  錯愕數秒,他回過神。「怎麼了?」

  「你——應該知道了吧?」

  深嘆口氣,他很是無奈地道:「是,我知道,我接到消息了。」

  話筒一端有些默然,似乎也為這事而苦惱,半分鐘後,她低低地說:「嗯……那沒事了。」

  「等等!」知道她想掛電話,他急忙喊道。「先別掛電話。」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沒別的意思。」

  「妳在哪裡?」深吸口氣,他穩住了複雜的心緒。

  「我?」

  「對,妳現在在哪裡?」

  「我……我回家了。」

  「我過去找妳!」他想也不想地鏗聲道。

  「不!不要!」她一時情急脫口而出,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慌亂而心虛。

  「妳在怕什麼?」

  「你、你不是說不能讓別人知道嗎?」

  李俊軒震愕地頓了頓,也沒料著自己竟會這麼衝動。「好吧,那麼妳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不用了,這樣就好了。」

  「什麼叫這樣就好了?」他有些火大,差點沒撞上前面的車尾巴。

  「我……」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就這麼決定了,我們見了面再談。」

  「現在已經七點了……」

  「我們在介壽公園門口見吧!我等妳。」不待她答覆,他迅速掛了電話。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堂歡鈺簡直傻掉了,她不敢相信他竟會這麼命令她,硬要她出去和他「好好談

談」。

  但,能談什麼呢?愛鈺已經回家了啊!

  想是這麼想,她卻不由自主地走向衣櫥,抓出那一千零一件的白色洋裝換上。

  又不由自主地走到梳妝�前將有點亂掉的頭髮梳理平順,接著便小跑步地衝出了房門,去赴那七點的約。



第七章

  因為公園不大,再加上裡頭的樹還不夠茂盛高大,三三兩兩的男女老少伴著路燈談心散步,幾隻流浪狗彷徨無

依的四處嗅嗅、四處覓食,很輕易就讓站在入口處的李俊軒瞧個明朗。

  倚著灰白色柱角,他將投注在公園內的視線收回,移向甫下計程車的堂歡鈺。

  「妳來了。」不消一秒,他站定在她腳跟前。

  她抿抿有些乾裂的唇瓣,黑眸不著痕跡地落在他胸際。「嗯,我來了。」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入他耳裡。

  「吃過飯了?」

  小小力地點頭。「嗯,吃過飯了。」

  「這時間才把妳找出來,沒關係吧?」

  「嗯……沒關係。」聲音卻沒啥元氣。

  「……妳不能說點別的嗎?」輕喟一聲,他無奈地攤手。

  「我已經說過我沒什麼好說的。」

  「既然這樣,那我們走吧。」聳完肩,他不由分說地便牽住她冒著冷汗的手,以堅定而不失溫柔的勁道牢牢握

著,接著便往紅磚道下的水泥地走去。

  「要去哪?」她錯愕地�眸。

  「去看星星。」按下遙控鎖,他帶她來到停在路邊的車旁,打開車門,擺明要她上車。

  「看星星?」她唯一能想到的地點,是他私人住處那間開著天窗的房,遲疑了下,她順從地坐上前座,呆呆望

著他繞過車頭再坐上駕駛座的俊挺身影。

  此時此刻,他們都沒有把按捺在心頭的那股衝動脫口而出,任靜默一再蔓延、一再擴張,大範圍的吸收了所有

的噪音。

  半小時過去,她只覺窗外風景漸漸清朗與空曠,脫離了鋼筋水泥的包圍,一望無際的海岸線在眼前伸展開來,

靜夜中的大海看來寧謐深沈,卻又暗藏著波濤洶湧的浪潮。

  彷彿看出她眼底的疑問,他淡淡地勾唇。

  「在海邊看星星,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海邊?」由於她甚少親近大海,他突來的提議加實踐令她有些吃驚,也有些欣喜,她一直想去海邊走走,沒

想到他竟然實現了她心底的小小願望。

  過沒多久,車子在一處濱海的小咖啡館邊停下,推開原本建造的小小店門,裡頭竟然別有洞天。館內除了擺放

主人出國遊玩時帶回來的紀念品與木雕,還有一些與海有關的裝潢與飾品。

  而後門推出去是陽台式的露天咖啡座,三大把傘花下方共有三對情人座,算是這間咖啡館的特別座,也是熱門

座,沒先訂位是很難搶得到的。

  和留了絡腮鬍的胖老闆打過招呼後,李俊軒牽著地的手來到唯一空著的露天咖啡座坐下。浪濤翻滾聲就在耳畔

,她深受吸引地看著那片深不可測的海洋,只覺胸口熱熱的。

  「給我來杯熱咖啡,她的話……有沒有綠色的飲品?」他問著女侍者。

  「呃、我們有個特調果汁叫夏威夷椰林,是鳳梨汁加奇異果汁。」

  「嗯,就這個了。」

  堂歡鈺恍若沒聽到他和女侍者的對話,等她回過神,那杯「夏威夷椰林」已經送到她面前。

  「這個是?」

  「鳳梨汁加奇異果汁,不確定好不好喝,不過是綠色的。」他淺笑。「對了,這杯飲料叫『夏威夷椰林』。」

  「夏威夷椰林?」她一陣驚疑。

  圓型杯口加上葫蘆型的杯身,翠綠色的液體有著奇異果的黑色粒子,一支熱帶雨林似的小陽傘掛在杯沿,搭配

著紅色又捲繞成心型的吸管,果然很有「夏威夷」的感覺。

  她嘗鮮地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跳躍感在舌尖激發出某種慾望,她更大膽地再喝一口,覺得好喝極了。

  「嗯,很好喝。」她的眼睛因為這樣的發現而睜得又圓又亮。

  「好喝就好。」

  「我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是指海邊還是這樣的咖啡館?」

  「我很少來海邊……印象中幾乎不曾,可是我一直很想到海邊走走。」她忍不住俯視著陽台下方那一片海岸線

及沙灘。

  「妳想要的話,我們待會兒就下去走走。」

  「真的?可以下去嗎?」

  「咖啡館旁邊就有個石階可以下去,不過要很小心。」

  「好,我想下去。」她興致勃勃地忙點頭。

  他微笑著輕啜了口不加糖也不加奶精的黑咖啡,挾著鹹味的海風冷不防吹來,亂了兩人的頭髮。

  「好奇怪。」她若有所思的敲起眉。「我們見面明明是要談判的,為什麼現在卻坐在這裡,一副沒事的樣子?



  「談判?我有說要跟妳談判嗎?」

  「但是……愛鈺她……」

  「可以先不要提起這個名字嗎?」

  「不可以!」咬著下唇,她果決地搖頭,顯然很堅持。

  只見李俊軒兩道濃眉陡地緊蹙,半晌後棄絕地嘆了聲,放下手上的咖啡杯。

  「為什麼要談她?」

  「因為她回來了。」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凝著剛毅輪廓,他的雙唇抿成一線,有些冷淡、有些薄情。「回來了又如何?這並不影響我跟妳之間的關係。



  「關係?」

  「妳懷疑嗎?」

  「我們之間——」她目光湛湛地睨著他。「不是遊戲嗎?」

  奇異的,在聽到她親口說出「遊戲」兩字時,他的心竟沒來由地抽了下。

  「對,是遊戲……當然,妳隨時可以提出終止的要求。」他瀟灑說道,卻覺得自己虛偽得讓人反胃。

  她表情一震,喉頭緊縮得疼痛,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終止,她以為,終止鍵操控在他手中。

  她的神智在這刻變得恍恍惚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難受,像要無法呼吸了一樣,僵在那兒啥也沒

辦法思考。

  「妳沒事吧?」發覺她的恍神,他的心擰過一絲不忍。

  堂歡鈺愣楞地望向他隱含關懷的黑眸,一股激烈的情潮驟地湧上四肢百骸,她也終於明白,那異樣的感覺是「

什麼」了。

  「我……」

  他沈著面容,等著她把話說完。

  「我們什麼時候去海邊走走?我好想踩在沙灘上。」她不動聲色地問。

  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答,一時間無法作出適當的應對。

  停了好久,他總算恢復了原有的鎮定。

  「嗯,飲料喝一喝,我們就走吧。」

  「好。」輕捏著吸管,她大口大口吸著那杯「夏威夷椰林」,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一次吞進喉嚨裡,小臉

蛋扭曲了下。

  「用不著那麼急,還是妳急著回家?」

  「沒有!」她趕緊答。

  「那就慢慢喝,別噎著了。」

  「好……我知道了。」她放慢了速度,兩頰微微窘紅,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也放慢了心奔馳的速度。

  ※※※※

  赤著腳丫子踩在月光映照的細白沙灘上,他領先走在前頭,影子拉得好長。她亦步亦趨地踏著他踩過的足跡,

卻不時回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看是不是和他一樣,也拉得很長。

  靠近海,才發現這片海洋是如此遼闊無邊、如此深邃難測,浪濤陣陣衝上岸邊,但他們都沒有去碰水,很自制

地保持著距離,就像她和他一樣。

  回頭看她低著頭在踢沙,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興味十足的弧度。「好玩嗎?」

  「嗯?」她輕輕一笑,又低下頭。「嗯。」

  他側過身來面對著大海站定,雙手插在褲袋裡,目光遠眺著遙遠天邊。

  「妳會遊泳嗎?」

  「遊泳?」她搖頭,在五步遠的地方停下。「不會,家裡的遊泳池,我一次都沒使用過。」

  「為什麼?妳怕水嗎?」

  「也不是怕,只是……我不大想穿泳裝。」

  許是沒料到她的答案竟是如此,他忍俊不禁地任嘴角洩漏出笑意,卻仍保持平穩的表情。

  「泳裝也是有綠色的,不是嗎?」

  「不是顏色問題,而是泳裝的布料好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還看到她的眉間微微攏起。

  「原來是這樣。」

  「所以你會遊泳?」

  「我是會遊泳。」他點頭。

  「那你遊給我看。」

  李俊軒錯愕得面容一僵。「遊給妳看?」

  「嗯。」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說得不對。

  「現在?這片海?」

  「你敢下去遊嗎?」她睜大瞳仁,似乎等著他展現勇氣過人的一面。

  「好啊!」很乾脆的,他答了這麼句,揚起一邊眉梢,興味十足地側臉看著她驚訝地再把眼眸瞪大又瞪大。

  脫下深灰色西裝外套,緊接著是領帶、襯衫、鞋子、襪子,上身只剩一件白色棉質汗衫,他彎下腰來將褲管捲

至小腿,朝海浪沖擊上岸的邊緣處走近。

  堂歡鈺緊張地跟進幾步,柔美月光下,他那陽剛味十足的頎長身軀更顯卓爾不凡,她微張小口,拭目以待著他

的「泳技」。

  踩上濕潤的沙地,腳心透來的冰涼令他微打哆嗦,停下步履,飛樸而來的浪花淹至他的腳踝,他屏氣凝神地望

著闐暗夜幕下的深海,突然間拔足助跑,像隻飛魚在月光下閃了下,一個躍起便投入捲起千層浪濤的海中。

  「啊……」她不禁低呼出聲。

  他真的跳下去了?

  她深受震撼地慌張上前,渾然不知海水漲潮間也侵吞了自己的赤足,忙著在載浮裁沈的海浪中尋找他的身影。

  過了許久,她仍然沒有瞧見他從海平面下探出頭來,給她一個信心的微笑,也沒有展現他可能傲人的泳技,她

只看到這片無窮盡的海在她眼前翻騰,擴張了她心底的恐懼。

  「……李俊軒?」她顫抖地輕喊。

  除了浪潮聲,她聽不到任何可能的迴響。

  「李俊軒?你快點回來——李俊軒——」她驚恐地放聲大叫,傾盡所有力氣地朝那片海洋大吼著。

  因為著急,她的腳步又向前走了幾步,海水已經與她的大腿同高,她覺得冷,卻不是因為海水的溫度,而是因

為她擔心他……她擔心他回不來了呀!

  霍地一個嘩啦聲,眼前驀然突出了道挾著千萬水花的昂藏身形,在她不及回神便攬住她的腰,微微旋轉,以唇

封住她即將出口的驚呼聲。

  透過鹹鹹的海水,她嘗到了熟悉的粗獷男人味,那是他安定人心的吻,是她不曾抗拒的吻。

  他的全身都濕透了,但她一點也不介意他摟抱著自己,她在乎他的一切,知道他沒事,她更急切地想從這個吻

中得到釋放。

  就在浪來浪往的浪潮裡,他狂野而貪婪地吮舔著她的唇瓣,並將舌滑進她的口中纏上她的,感受她熱烈的回應

。火熱的感覺似燎原般灼燒著兩人,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條肌肉更加緊繃。

  她的雙臂不由自主地攀上他肩頭,失了平衡的身子無助地倚著他,任他結實的身軀緊貼著她,也濕了她一身。

  他們不斷地摟緊再摟緊,直到肺裡發出缺氧的抗議,才依依不捨地稍稍放鬆。

  「你嚇到我了!」她嗔怒地仰臉瞪視他,他狂亂的髮絲正涔涔滴著水,強而有力的手臂環著她,水是涼的,肌

膚卻是燙的。

  她的怒目相向,讓他胸間莫名地泛起疼惜之意,挪出一手輕輕拂開她額上散亂的髮絲,繼而將她的頭依附在自

己頸間,海風一吹,提醒了他的狼狽與濕漉。

  「你會感冒。」她懊惱地再補了這句。

  「妳也是。」他在微笑,微笑她是在乎自己的,而他……亦然。

  「快走了,會冷。」她不想再被動地任他抱著,掙開了他的手臂,她拖著他往岸上走。

  「冷的人是妳,妳都起雞皮疙瘩了。」話一說完,他攔腰將她密密嚴嚴地抱起,嚇了她一大跳。

  「你……」

  「走了。」

  「你的外套和鞋子……」

  「好吧,妳幫我拿。」說毫不費力是誇張了些,他半矮身,好讓她可以夠著他的外套和鞋子,等她拿穩了,他

才抱著她往公路上走。

  陷在他柔情萬丈的懷裡,耽溺著他溫暖的體溫和氣息,她紅著臉,將視線別開不敢去看他。

  但他不一樣,除了偶爾看一下路,他的目光一直都鎖在她身上。

  白色的洋裝濕淋淋地黏附著她瘦小嬌軀,雖不是凹凸有致的豐滿身材,但也算小有看頭。透過薄薄的布料,隱

約可見裡頭穿的是墨綠色的蕾絲內裡,接收了這樣的訊息後,他頓覺血脈僨張,難忍的騷動再度襲來。

  讓她安穩地坐上前座後,他隨之啟動引擎開車上路,搖下兩邊車窗讓海風灌進車身裡,驅散沈悶的黴氣。

  沒有詢問,沒有確認,他驅車將她帶到他的住處。

  ※※※※

  進了房間,他不發一語地取出小冰箱裡的雪碧給她,她坐在沙發上,試著從崩亂的情緒裡,整理出一點可依循

的方向。

  在他調酒的同時,她突然又直起身。

  「浴室可以借我沖個澡嗎?」

  「可以,樓上左轉第二間,妳可以在我衣櫥裡找件衣服先換上。」李俊軒答道,看她雙手交握著那罐雪碧,極

緩慢地踏上階梯,白色洋裝下的纖足套在毛絨絨的拖鞋裡,均勻細緻的小腿光滑潔白,若有似無的又勾起什麼。

  一仰首,將杯裡琥珀色的酒液一仰而盡,想藉此鎮定那股燥熱之氣。

  扭開門把進了房,在壁間摸索著按亮了燈,打開黑色大衣櫥的其中一扇,整齊有序的襯衫映入眼簾,再打開另

一扇則掛放著西裝外套……前前後後開了四次,她總算找著浴袍式的睡衣,挑了件白色的,她躡足走向浴室。

  匆匆盥洗完畢,她用大毛巾擦著還在淌水的黑髮,借大的臥房裡沒有太多贅飾的物品,她一眼便瞥見了張擱在

床頭櫃上的照片。

  猶豫著,手還是伸過去將相框拿過來細瞧。

  照片的年代顯然有點久遠,上頭的一男一女都身著制服,男的雖似笑非笑,但眼眸含情,女的則笑得燦爛,親

暱地挽著他的臂膀緊靠著。

  不用說,這男的當然是李俊軒,至於女的……恐怕她就無從得知她的身份了。

  放回了相片,她心神不寧地找著吹風機吹頭髮,絲毫未覺有人走進來拿了衣服便進浴室沖澡去。

  直到有人搶過她手裡的吹風機,她才倏地拉回思緒,望向來人。

  「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我的房間,發出這樣的疑問很不合理吧。」他淡淡撇唇,身上的浴袍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樣,除了顏色不

同。

  她也才發現,在她把頭髮吹得又乾又蓬的時候,他已經洗好澡了。

  「我幫妳把衣服拿去洗了,待會兒烘一烘就可以穿了。」見她發著愣,他再道。「已經十點了,需不需要打個

電話回去報備?等衣服乾了我便送妳回家。」

  「沒、沒關係……」她垂下臉。「我們家不會有人管我。」

  「為什麼不?」

  「因為我獨來獨往的,有時為了要補夜蟲會跑去住花房溫室什麼的,他們很習慣我沒在自個兒房裡睡覺。」

  吹了半乾,他關掉吹風機,暖烘烘的房裡瞬間恢復清靜,曖昧的氛圍一點一點地攫獲住兩人,他只得想辦法轉

移注意力。

  「我去看看衣服洗好沒。」

  走了兩步,他聽到她顫抖的嗓音低低喚出。「俊軒……」

  頓足,他卻沒有回頭。「嗯?」

  「我好冷……」就當她是在撒嬌吧!她想要他抱她,給她一個溫暖而踏實的懷抱,來安撫她心中的不安。

  「冷?」他一直忍著不去注意她穿著浴袍的惑人模樣,過大又寬鬆的尺寸裡著她未著寸縷的身體,即使腰際的

綁帶牢牢繫著,他都無法不去想像,當綁帶輕輕鬆開,他會看到怎樣的風景。

  「抱我……」這是她頭一回提出請求,她卑微著,不敢看他的表情,蒼白的小臉湧上惱人的潮紅,喉頭嚥下了

難耐的悸動。

  他照著她的話做了,雖然他不明白,她的眼中怎會染上如此不安的憂色。

  「歡兒,妳……」

  跳起腳尖,她鼓足勇氣主動印上他的唇,細細綿綿的親吻,依樣畫葫蘆的在他唇瓣上輾轉蹂蹭,在聽到他略微

吃驚的抽氣聲時,更為大膽地追逐著他滑溜的唇,一來一往間,從笨拙變靈巧,她只覺全身的熱度不住地竄升,整

個人像著火似的,而某種異樣的電流在她身體裡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的手有意無意地來到她浴袍襟口徘徊,隔著層布料,挑逗似的感受她胸前的嬌巧圓潤,她急促喘息著,小臉

脹得通紅,卻不想他停下來。

  順從了她的慾望,他悄悄將大掌探入她已然挺立的飽滿處,磨蹭著那小小的蕾芽,她無法自已地低吟一聲,感

覺自己就要被這炙燙的熱度給融化。

  自制力在此刻垮台,他的唇下移,拉開一側浴袍,啃弄著她雪嫩無瑕的肩頸,慢慢將她帶領到天藍色的絲質大

床邊。在他張口含住那顆飽受折磨的蕾芽之時,他讓她順勢倒入軟綿綿的床面上,乘機又拉下另一邊的浴袍,赤裸

的嬌弱上身曝露在他眼前,只見她驚慌地急忙背身遮掩。

  他的瞳眸轉深,起身將房內的燈轉成暈黃的光線,回到床沿時,她弓著的身子像隻小蝦米,讓他不禁逸出笑意



  她把臉往床裡埋,沒有勇氣回想剛剛那幕情景。

  他坐到她身側,深吸口氣,然後模著她細柔的髮絲。

  「我不會勉強妳的。」這是他給她的承諾,也是他恪守的堅持。

  聽到他這麼說,她卻更加心慌意亂。

  一咬牙,她背著他,顫著手將腰間的綁帶解開,鬆脫的浴袍雖然還是掛在她身上,但他知道,只要他將她輕輕

扳過來,他就可以看到完整的她。

  然而他卻沒有動作,他在等著她下一步會有的動作。

  她有點焦急,她以為他很聰明,可以知道她的意思,但他一動不動,真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還在嗎?」她的聲調略微失準地抖著。

  極緩慢的,他的手滑過她的鎖骨,在屏息之際撩開了浴袍,露出她大片美背及纖細的腰身,大掌憐惜地撫觸著

她細緻的肌膚,他的唇則來到她頸脖間,舔咬著地小巧的耳垂。

  他撩動的指尖、凝著熱氣的唇舌,折磨得她快喘不過氣,尤其當他長有薄繭的掌心扣住地軟綿的胸壑開始擠壓

揉弄,她更是無可抑遏地驚喘出聲,然後才發現自己已被剝得乾乾淨淨,身上一絲不掛。

  「俊軒,我……」她想說點什麼,但他的唇又覆了上來,繃緊的身軀隨即也被他同樣赤裸的身體壓上。

  她陡地瞪大眼,似乎是驚駭著那莫名頂著她的異物。

  濕滑的吻來勢洶洶,她被他吻得天昏地暗,分不清天南地北。

  「噓,放輕鬆。」柔柔的氣息噴拂在她耳畔上,他在她鎖骨處留下一個又一個的淡粉色吻痕,最後吞噬了那惹

人憐愛的小蕾芽。

  「唔……」她不由自主地逸出呻吟,下腹湧起奇異的熱流,令她燥熱難耐,手心碰到他溫熱結實的胸膛,不禁

也害臊地摸索著。

  她的碰觸小心翼翼,卻讓他壓抑的慾火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想就此要了她。

  「喜歡嗎?」

  她羞澀地抿了抿乾燥的唇,輕輕點頭。「嗯。」他的身體和女人不一樣,每個地方摸起來都硬硬的。

  儘管他的眼裡燃燒著熊熊火焰,但手下動作卻極其溫柔,一見她霧氣矇矓的水眸悄悄覷向他下身,不禁瞇眼笑

了。

  「很好奇嗎?」

  「啊?」被抓包的窘迫聲時讓她的臉紅上加紅,她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我……我……」

  他的嘴角隱隱勾開一弧邪氣的笑痕,只為了掩飾身下不斷煎熬他的渴望。

  「妳會慢慢瞭解的,嗯?」

  「……嗯……」她不想表現得很無知,但在他面前,她確實啥也不懂。

  他火熱的手掌順著她美好的曲線來到她毫無防備的腿間,當她察覺了他的意圖才想慌亂閉緊,已是不及。

  「你……你……」

  她破碎不成語地驚呼著,最後一點神智卻因他突如其來的擅闖禁地而狠狠抽離,她的聲音再沒法由喉嚨裡發出

,只能藉著虛軟氣音宣洩出來。

  他的長指曖昧地在她三角地帶處打轉,似有意、似無意地灑下難滅的火星,折磨她的同時,他也深受折磨,喉

頭緊縮,卻在凝視她純真嬌顏時感到全然的幸福,他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用了「幸福」兩個字。

  因為他的探入,她不安地扭動著身軀,想逃避著什麼,卻反而稱了他的意,那源源而來的熱流,令她有著莫名

的恐慌。

  她好想問問他這是不是正常的,但怎麼也問不出口。

  隨著他的指尖愈來愈狡獪與邪惡,她再也沒辦法忽視心底的渴望,只想他快些解除她的痛苦。

  「軒……」

  「我知道,我知道妳要什麼。」他急促地喘息道。

  也在下一刻,他用膝徹底分開她的雙腿,試探性的將他的慾望埋入她的身體,那層阻礙卻橫亙在前,他只能一

鼓作氣穿透它,也看到她的小臉在此刻痛苦地扭在一塊,咬著牙卻沒有叫出聲,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

  他的心裡掠過強烈的感動,身下動作登時放緩,他知道她在忍耐,他更知道她的忍耐是為了不想打斷他。

  「歡兒……」

  他愛憐地親吻她的額首、她的鼻翼、她的唇瓣,希望能減輕她的痛楚,並在知道她的身子已能適應他的存在後

,又加快了奔馳的律動。

  當疼痛的感覺不再,尾隨而來的歡愉令她不自覺地攀緊他的肩頭,昏眩的神智像被狠狠拋上雲端,飄忽間沒有

一點真實感。

  唯一真實的,是她心底的聲音。

  她聽到自己說愛他,一次又一次,反覆不停地說著愛他愛他愛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她知道一旦說出口,她就會變成軟弱的一方。

  而她,從來就扮演不好軟弱的角色。

  但在他面前,她願意只是個任他捧在手心裡憐惜的女孩,就只是這樣而已……


第八章

  釋放了熱潮,他拉來輕軟羽毛被覆在兩人赤裸裸的下身,並俯首綿綿纏繞住她的唇舌,一手不規矩地在她敏感

蕾芽邊打繞逗弄,帶趣地看她紅著臉卻不敢反抗,一副逆來順受的楚楚動人樣。

  他深眸凝望著她激情過後仍染著緋色紅暈的雪白胴體,珍愛地用指尖來回撫摸輕觸,感覺指下的肌膚還微微戰

慄著。然而她不習慣在人前暴露過多的皮膚,忍不住又把被子拉起遮住自己的上身,但沒一會兒又被扯下。

  懊惱歸懊惱,但她喜歡他碰她的那份親暱感,這是無庸置疑的。

  淋漓汗水沾濕了他頰邊的黑髮,她雖然累極、睏極,卻在怯怯�眸時忍不住伸手替他拭汗。那雙狂亂而魅惑人

的黑眸,正熠熠鎖視她,她赧顏地把視線別開,假裝一臉的若無其事。

  「怎麼都不說話?」

  她搖搖頭,乾脆把注意力放在他精壯偉岸的胸膛與肩臂,仔細回想著剛剛弄疼她的「東西」是什麼。

  「說點什麼也好,就是不要沈默。」他猜不透此刻她的腦袋瓜裡,裝了些什麼怪東西。作勢敲敲她的腦袋瓜,

一副很困惑的樣子。

  「好像……」她欲言又止,粉色再度躍上她白皙的雙頰。

  「嗯?把話說完。」

  「好像作了場夢。」她輕輕地說。湛亮清眸裡像是藏了顆晶鎮,眨動中發出璀璨光芒,迷惑了他的注視。

  「夢?」他揚起眉,眼神中掠過一抹玩味的笑意。

  「嗯!」

  「什麼樣的夢?」

  「綠色的夢。」她想也不想地坦率回答。「各種深綠、淺綠、粉綠、墨綠交疊在一塊的夢。」

  上掀白眼,他很是無奈地湊近她眼前。「就這樣?」

  「嗯……還有,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現在不管她說了什麼,他的心臟應該都夠力來應付吧?

  「那是——什麼『東西』?」她好不容易勇敢發問,眼珠子往下一瞥,暗示性地探向他被子底下的突出物。

  「東西?」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聽在耳裡真叫他嘴角抽搐、臉色僵硬,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那個是我以前上健康教育看到的生殖器官嗎?」

  「妳覺得呢?」他面色凝肅地沈聲反問。唉,既然知道了還問,若不是已經辦完事,他恐怕失了勁兒。

  「我剛剛……沒有看清楚,所以……」

  「所以?」

  「所以才想問你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呃,我的意思是,要怎麼稱呼它?」

  他的頭開始痛了,這樣殺風景的對話,他實在不曉得怎麼去面對它。

  「歡兒……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討論這個?」

  「噢……」也好,她已經倦意十足,再沒問出個結果,她也想睡了。

  「睏了?」

  「嗯。」她撒嬌似的嚶嚀一聲,賴進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便沈沈地墜入綠色美夢中。

  「真是個笨蛋。」

  在她睡去後,他才忍不住迸出這句壓抑已久的話。話裡的字義是在罵人,但罵她的語氣裡,卻摻進了更多的疼

惜與憐愛,像在不捨些什麼。

  他這樣剝奪了她的純真,好嗎?

  尤其當他發現她竟連一點點後悔、抗拒、打退堂鼓的意思也沒有,心中更加不忍。

  不管她是真的不懂還是情願不懂,回頭已是太難,他也不可能放手了。

  在她光滑潔白的額上留下輕如柳絮的一吻,手掌戀戀不捨地撫著她每處肌理,最後停在她歡愛後嬌艷欲滴的紅

唇上,依著她的唇形輕描漫畫。

  以世俗的眼光看來,她或許沒有驚天動地的美,但她細緻無瑕的臉龐卻十足耐看,尤其當她入睡時,更有一番

小女人的風情,不再是平日古怪拘謹的她。

  想到相識以來的種種過程,他的心早已因她而左右牽動。

  「歡鈺,我愛妳……」

  將被子拉攏至她頸間,他發自內心的緩緩吐出這麼句,再也不想掙扎去猜想這句話的意義是什麼。

  因為此時此刻,他只想對她說出這三個字。

  卻又害怕她清醒時聽到,這全然的矛盾,像個極端橫在他們之間,也像是道高聳的牆垣,打不開也推不倒。

  除了保持現狀,他竟沒有勇氣去改變些什麼。

  ※※※※

  睡到半夜突然尿急,堂歡鈺揉著惺忪眼兒忙著下床,一動作,感覺腰間好像被困住了,這才恍然憶起先前的一

切。

  「哇哇……」叫了兩聲猛地將嘴巴摀住,整個人也為之清醒。

  不行不行!不能叫!會把他吵醒。

  屏著呼息,她慢慢側過頭來望向他半伏臥在床面上的睡臉,英挺有型的面容在睡著時依舊是那麼俊逸出色,教

她一看便怦然心動。

  但眼前最要緊的是解決生理問題,她再怎麼想仔細打量他,也得先去廁所解放一下,要不在他床上失禁可就難

堪了。

  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臂拿開,她忙不�地抓著睡衣掩住胸前,躡手躡腳地爬下床後,邊走邊將睡衣套上,這才

奔進浴室內。

  「呼──」憋得太久,她忍不住籲出長長一口氣。

  沖水後,她站定在洗手始前,見到鏡子裡的自己,不由得有幾秒鐘的失神。

  白裡透紅、潤澤飽滿的皮膚,看來水嫩水嫩的,吹彈可破;蓬亂的長髮披散肩上,透著股狂野奔放的氣息,一

點也不像是她,她怔忡著,舉手輕輕掀開浴袍,然後小臉燒紅。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數不清的吻痕滿佈在鎖骨及胸前……

  倉皇間,她趕緊閉合襟口,試著平撫劇烈的心跳,也鎮定微微泛疼的下身。

  不是夢啊,她真的和他……和他有了非比尋常的親密關係。

  回到擦出火花的肇事地點,她像個偷兒輕緩爬回床鋪,唇邊在湧起甜蜜竊笑的同時,身體也努力往他懷裡擠進



  找著了好位置,她閉上眼準備繼續睡。

  過沒兩秒,卻感覺先前擱在腰間的那隻手又聰明地溜了回來。

  霎時,她瞪大眼。

  「咦?」

  「我以為妳要偷跑。」熱唇印上她的耳際,他滾燙的氣息繚繞在她頸後,讓她原本緋麗的頸畔,驀地又染上一

層動人的光彩。

  「我、我不會偷跑。」她心慌地忙道。

  「那就好。」他的手指穿透她的髮,輕輕撫弄著。

  「你作噩夢?」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不然睡得好好的,你為什麼醒了?」

  「這還用問嗎?」他有些啼笑皆非地逸出笑容。

  因為背對著無從覷看他的表情,她只好試探地問:「是我剛剛下床吵醒了你?」

  「那當然。」

  「對不起……我實在憋不住。」她的聲音聽來十分懊惱。

  「沒有人怪妳,用不著道歉,何況我原本就比較淺眠,一旦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自動醒來。」

  「那不是睡得很辛苦?」

  「還好,這兒的隔音很好,也只有我一個人住,所以不大容易被吵醒。」

  歡鈺仔細咀嚼著他這句話的涵義,心裡想他是在暗示自己待在這裡很多餘,還是在提醒她下回要放慢音量?

  「在想什麼?」他的聲音沙啞且感性,像道絲絨般滑過她悸顫的心頭。

  「我……我在這裡會不會打擾到你?」

  「當然不會。」李俊軒萬萬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念頭,修長的指尖畫過她敏感的白玉頸項。「妳能留下來,我

很高興。」

  「真的?」

  「嗯。」

  雖然她也很高興他這麼說,但一想到床頭櫃上的那張親暱合照,再怎麼熱烈的一顆心,到這節骨眼也不免稍稍

冷卻。

  「天還沒亮,再睡一下吧。」一邊說著,一邊要解開她身上礙眼的睡袍。

  「這……」

  「裸睡有助於健康,脫掉吧。」

  臉蛋兒持續燒灼,她半推半就地又被剝光,瑟縮在被子與他懷裡之間,泛紅的身軀隱隱發燙。

  「明天禮拜六不用上課吧?」

  「嗯,都周休二日了。」

  「那就好,妳好好睡吧!」

  忖度了半晌,她忍不住問:「……你還睡得著嗎?」

  「等妳睡著我就睡著了。」若非自制力高人一等,他實在有股衝動想再次吃了她,反正剝都剝光了。

  「好。」她很快地回答,眼兒一閉便發揮三秒鐘墜入夢鄉的特異功能,不一會兒便發出均勻的呼息聲,他知道

她已經進入了熟睡狀態。

  會心一笑後,他緊緊摟著地的腰身,竟也不知不覺在幾秒鐘過後沈沈睡去。

  黎明,即將東昇。

  ※※※※

  風吹過乾淨平坦的道路,離了枝頭的枯葉飄落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天氣好得可以出去郊遊野餐,爬山戲水,但

有人卻驅車來到這個偏僻的河岸邊,停妥後站定在一處花園房宅前,朝對講機的黑色按鈕按下去。

  按完後,宋銘淵好整以暇地等著李俊軒前來應門。

  三分鐘過去,只見李俊軒蹙著雙好看的劍眉將門一開,不甚愉快地盯著來人,身上那件白襯衫僅扣了中間兩顆

鈕扣,微亂的劉海挑明他才剛被「吵」醒。

  「有事?」

  「沒事不該來?哈,我帶了披薩,一塊吃吧!」亮了亮手裡的被薩及可樂,宋銘淵打算直接入內。

  「現在幾點?」他卻冷冷地擋住好友的去路。

  「現在?」望了手錶答。「早上十點啊。」

  「早上十點就有被薩可以買?」

  「哈,問得好,這可是我特地請人做的,還熱呼呼……」聲音驟地打住,宋銘淵錯愕地瞥見一個女孩畏首畏尾

地站在迴旋梯上方,又快速地閃人不見。怔忡中,他迅速撇過頭來望著李俊軒,眼珠子睜得圓大。「那是誰?」

  只見李俊軒眉間的陰影凝聚得更深,他遲疑地一頓。「你看到了什麼?」他沒打算讓歡鈺的事曝光,但看來紙

是包不住火的,何況他這位好朋友,也是出了名的狡黠和機靈,一旦和女人有關,就更難瞞住他了。

  「女人啊!」宋銘淵的表情十分誇張。「鬼鬼祟祟地跑出來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去,難不成有小偷是白天才犯案

的?」不理會好友的阻止,他腳下未停地鑽進廳裡,仰首張望著二樓欄杆,巡視半天卻啥也沒瞧見。

  「人呢?人怎麼不見了?」

  「你知不知道你是不速之客?」李俊軒也不發火,淡漠地把自己扔到寬大沙發裡,並不擔心好友會不會跑上樓

去一探究竟。

  「嘿!你開竅了是不?讓個女人在這兒過夜?」宋銘淵沒理會他理性的抗議,逕自興奮地大聲嚷嚷道。「我還

以為除了袁亞梨,你這傢夥不會再看上別的女人……啊!難不成是你上回說的那個小女孩?不會吧?她不是才幾歲

而已,你真的朝她下手了?你是因為那天見到亞梨後受到刺激,所以才決定開始吃葷的?」

  一連串的問話沒有難倒李俊軒,因為他只有四個字想答。「無可奉告。」

  「不會真的這麼小器吧?好歹透露點訊息讓我瞭解一下情況,不然咱們多年的朋友豈不是當假的?」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攤開手,他依舊故我。

  打算不識趣到底的宋銘淵將披薩及可樂擱到桌上,哼了一聲也坐下來。

  「好吧!那我們就來大眼瞪小眼吧。」打開披薩盒,他無所謂地拿起一片鳳梨火腿,大口塞入嘴裡嚼食。

  「很好,麻煩你吃完快點走人。」

  宋銘淵用力嚥下食物,扭開可樂瓶,仰頭灌了好幾口。

  「可以啊,等我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我就走。」他語調涼涼地答。

  「你今天是來找碴的?」他冷眼睨著宋銘淵。

  「本來不是,不過現在是了。」

  「宋銘淵……」

  「怎麼樣?要不要叫她一塊下來吃?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們兩位應該都還沒吃過東西吧?」宋銘淵笑得好不

曖昧。

  「我說過,等你吃完就可以走人。」

  「這麼說來,你是真的不打算介紹一下了?」吞下最後一口披薩,宋銘淵的笑容僵在嘴邊,可憐兮兮地嘆起氣

來。「原來我真的這麼不受歡迎。」說的時候卻耍帥地撥了撥劉海。

  「既然知道了,大門在哪你很清楚。」

  「……算你狠,我今天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宋銘淵老大不高興地直起腰桿,傲慢地居高臨下斜睨好友。「

原來你不過也是個重色輕友的傢夥罷了。」

  聳動肩膀,李俊軒似乎沒有反駁的意思。

  這刻,宋銘淵是真的看破了。「哼!算了算了!我走就是,你用不著擺個大便臉,算我倒楣認識你。」

  「不送了。」儘管對好友有那麼多過意不去,但為了保護歡鈺,他只好把心一橫做了送客的動作,怎知一起身

,卻看到堂歡鈺傻呼呼地站在樓梯上端。他震住,難以置信她竟然自動下樓來。

  宋銘淵正奇怪他怎麼沒跟上來,一扭頭,順著目光瞧見了「佳人」,登時愣住不動,思路清晰的腦筋卻快速運

轉著。

  「嗨!」露出招牌的迷人微笑,他朝著那個表情看似鎮定、其實眼神閃爍著尷尬光芒的丫頭舉手招呼。

  堂歡鈺飛快地看了李俊軒一眼,四肢僵硬地慢慢走下階梯,並晃過他身前。

  「我該回去了。」她低低地說。

  「等等。」顧不得宋銘淵還在,李俊軒軟化了臉上的硬線條,急忙拉住她的手臂。「我送妳回去。」

  「不……不用了。」

  「就是啊!這兒這麼偏僻,妳可攔不到計程車,更甭說有公車經過了。」為了提升自己身利用價值,宋銘淵忙

不�地搶白。「要不我送妳吧!我的車就在外頭。」嘻皮笑臉的模樣讓李俊軒很想狠狠賞他一拳。

  堂歡鈺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點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是被動地望向李俊軒,抿住的唇瓣顯得蒼白。

  三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宋銘淵大概也感覺出自己太過多餘和機車,拍了額頭決定成全他們。

  「唉唉,好吧!我看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可是,我是真的要回家了。」堂歡鈺垂下頭。

  「那現在是什麼情形?」歪著嘴,宋銘淵簡直無所適從。

  「你留在這裡。」半晌,李俊軒終於開了尊口。

  「啊?」

  「我送她回去,你留在這裡把你的被薩和可樂解決掉!」做出決定後,李俊軒帶著歡鈺迅速離開現場。

  待他們走後,宋銘淵只覺一陣冷風迎面撲來,激起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唔,好冷。」

  摸摸鼻子,返回原位繼續他的披薩大餐,腦中卻不斷回想著那個小女孩。

  嘖,什麼鬼日子!

  俊軒要不是瘋了就是飢不擇食,才會挑上個乳臭未乾的丫頭。

  ※※※※

  「我惹你不高興了,對不對?」

  一坐上駕駛座,李俊軒便聽到堂歡鈺忐忑難安的問話,他愕然地將視線移至她蒙了層黯光的臉上,定格兩秒後

,勾動唇角並伸手摸摸她的頭,像在安撫她的不安,也像在撫平自己心頭被挑起的起伏波動。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因為我跑下樓。」她輕咬下唇。「還故意讓你朋友知道我的存在。」

  「妳是故意的?」

  「……嗯!」她勇敢承認,卻沒有勇氣看他。

  「所以……妳是故意破壞遊戲規則?」

  「對。」把心一橫,她�頭迎視他炯炯有神的眼眸,卻在對上他目光時回想到昨夜的點點滴滴,一張粉臉不禁

湧上緋色,身體裡的情熱分子微微鼓噪著,連忙又別開視線,有些心虛地扭絞十指。

  哪知他卻灑脫一笑,動作俐落地啟動引擎開車上路,俊逸面容泰然自若,沒有絲毫責怪她的意思。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不解地發出疑問。

  「妳覺得我應該要說什麼好?」

  「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會知道。」

  李俊軒淡淡地聳肩。「雖然妳破壞了遊戲規則,但我不會怪妳,畢竟我朋友來得不是時候。」況且,我早就不

當我們之間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她沒有立刻接腔,心理亂糟糟地無從收拾情緒,猶豫好一會兒才又輾轉道:「如果你不生氣,我想要給你一個

東西。」

  「什麼東西?」

  掙扎了半天,堂歡鈺怯怯地把擺在口袋裡的愛情符取出,因為放了太久,小小的符都被壓得扁扁的,符面淡淡

的粉紅色澤則被磨得更加泛白。

  把符放進他無所事事的右手裡,只見他快速地瞄了眼,錯愕地愣了下,接著便專注回開車這檔事上,還放慢了

車速。

  「這是什麼?一個符?」

  「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帶在身上,好不好?」

  「這不會是妳特地替我求來的平安符吧?」

  「這是……對,這是平安符。」話到嘴邊又沒有勇氣了,她沮喪地想。

  「怎麼突然會想求個平安符給我?」

  「因為希望你平安,所以無論怎麼樣,你都要帶著,可以嗎?」

  「好吧。」唇邊揚著頗富興味的微笑,他點頭,俯身將符放進了車身右前方的置物箱裡,並順勢將掌心覆在她

不停絞動的兩手上。

  「我們之間的事,不會因為堂愛鈺回來就起變化。」他聲音徐緩而低柔地說道。「這一點,妳一定要牢牢記得

。」

  他還記得她心裡的疑慮!她吃驚著,也讓她原本左右搖擺的心稍稍安穩下來。不過平靜不到兩分鐘,腦海裡的

思潮卻又開始洶湧翻騰。

  「可是……你就要和愛鈺見面了,她……」

  「她怎麼樣?」他擰眉,眉眼下的表情卻隱含著某種趣味。「美麗動人?!還是國色天香?妳在擔心我會不會

被她勾了魂?」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說什麼的。」她悶悶地垂下臉。他擱在自己手上的大掌忽地用力握緊,她低呼了

聲。

  「妳不在乎?」

  「我……我在乎啊,因為愛鈺是我姊姊。」

  「那我呢?」他開始真正的不高興了。

  「你……你是我假的男朋友。」弱著音調,她無力地答。

  「假的男朋友?」他蹙眉。

  「難道不是嗎?我們只是在玩角色扮演的遊戲,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根本不是我真正的男朋友。」她並不是

因為覺得委屈才說出這些控訴般的話,她只是安撫不了內心裡不斷泛出的酸楚與不安。

  「那麼誰才是?」

  「沒有人是,所以我也不算是你的女朋友。」咬著牙,她輕輕地搖頭道。

  「堂歡鈺,妳在跟我鬧彆扭嗎?」沈下臉,他的語氣變得冷硬嚴肅。他還以為經過了昨晚,他們之間的一切都

已經明朗化了,跟自己訂下的爛遊戲再也扯不上關係,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

  「我沒有。」她睜大眼,眸裡的光彩卻像被烏雲遮斷了,黯淡得沒有半點活力。「我只是無所適從。」

  「沒有什麼好無所適從的,我們維持現狀,就是這樣。」

  「這樣不好。」

  「哪裡不好?不然要怎麼做才算好?」

  「已經要成定局了,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苦惱地抽出一手掩住臉。「而且……我真的……」話再

也說不完整。

  「妳……」他面帶慍色地蹙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人應該是他吧!何況他都已經再三強調了,為什麼她就是聽

不懂?

  「你不要再勉強自己了!」壓抑許久,她終於說出這句話。

  「勉強?」他的瞳眸中閃出一絲冷然。

  「對,我知道要你跟我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很委屈你,而且你肯陪我度過這些日子,我已經很感激了。」

  「我真的愈來愈搞不懂妳,明明我們前一秒還好好的,妳卻偏要說這些話來氣我,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跟你玩遊戲了!」說出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但她的心也好痛好痛,痛得幾乎沒辦法呼吸口

  看到他驟然失溫冰寒的面容,她不覺打了個冷哆嗦,驚懼地望著他緊急煞車一路衝至山壁邊,車未停穩,兇惡

目光已淩厲掃向她。

  「妳說什麼?」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於是乎挺直背脊,倔強地把焦距留在正前方,一字一字地答。「你明明聽到

我說的話。」

  李俊軒的冰冷視線定定鎖住她,黑眸的深處,凝著炙熱的怒火。

  「我真沒有想到,妳會在這個時候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森冷的語氣透著嚴重的不悅,並勉強抑遏著胸口的疼

痛。

  她再吸了口氣。「是你說過,我隨時可以提出終止的要求。」

  「原來妳早就厭倦了?」

  「我沒有厭倦,我只是……只是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不舒服?我還以為過了昨晚,我們的關係除了更進一步,還應該……」後面要說的話卻被突然湧上的憤怒給

止住,他甩甩頭,想揮去心頭那強烈的不甘心與不捨得。

  對於昨夜那曇花一現的幸福感,他現下只覺可笑極了。

  深吸口氣,他不斷克制著一波波襲來的怒濤與憤慨,兩手緊握狠狠揍了方向盤數拳,半晌後又蹦著臉驅車上路



  對於她提出終止的要求,竟也沒再反駁。

  他——真的就此死心了嗎?

  原本還帶著一絲絲企求的心,因為他的漠然,也讓她慢慢地冷寂下來。

  不意外他的無情,但她卻有種流淚的衝動。

  流淚?

  不,她不流眼淚的,她才不會為這種事流眼淚。

  她麻木著情緒,逼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僅是望著車窗外的那片綠林,努力想著明天禮拜天要去哪裡抓昆蟲。

  她相信只要一直這麼想,她就不會為了這樣的事難過。

  畢竟為了遊戲玩完了而哭,那是會被人笑的。

  對,會被笑,而她不要被笑……


第九章

  正午時分,屋外烈陽正張牙舞爪地釋放著熱騰騰的火焰,而明亮寬敞的廳內,卻出奇的低溫與森冷。

  與丈夫陳漢毅交換尷尬的一眼,李曼恬甚為無奈地望向眼前那張撲克臉,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深深地籲出口長

氣。

  看來他們來得不是時候,似乎正好婦到了颱風尾。

  「有事嗎?」繃著張冰凍過的臉,李俊軒極為不耐地看著老姊和姊夫,對於他們選在這時候登門「送死」的行

徑感到十分遺憾。

  「呃……是有點事想跟你商量。」端正坐姿,李曼恬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就是關於明天你要和堂愛鈺見面

吃飯的事。」

  「爸叫妳來當說客的?」他的表情再降溫五度。

  「不不不,不是爸叫我來的啦!」緊張得搖頭兼擺手,李曼恬真怕她這個弟弟會衝動地把他們倆轟出去。

  「我說過我不去。」咬著牙,李俊軒的兩道濃眉鎖得死緊。

  「呀!別誤會,我沒有要當老爸說客的意思。」她連忙再道。

  「是啊!」陳漢毅見情況不對趕緊幫腔,他十分清楚他這個小舅子的個性很難纏。「我們倆會來找你,跟岳父

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你們到底來這兒做什麼?」他的聲音依舊酷寒冷冽。

  「我開門見山問你一句吧!你是不是不想娶堂愛鈺?」為免弟弟抓狂,李曼恬快刀斬亂麻地劈頭問道。

  李俊軒狠狠地丟來一記白眼,顯示她這個問題問得有多愚蠢。

  為了堂愛鈺,他莫名其妙就和堂歡鈺一拍兩散,現在老頭子又硬逼著他非和堂愛鈺見面吃飯不可,他簡直氣得

快瘋掉。

  「好!別誤會我的意思,我沒有要撮合你們,相反的,我是想請你幫個忙,一個對你很有利的忙。」見他神色

益發陰鬱又不吭聲,李曼恬壯起膽子堆起了不自然的笑,繼續道:「其實這件事說來話長,不過總而言之,就是漢

毅最要好的朋友和愛鈺彼此心屬,既然你不想接受這婚事,那你可不可以做個順水人情,讓事情有個圓滿的結束?



  聽完這一串話,李俊軒在愣了幾秒後,臉部緊繃的線條總算放鬆些,並將視線移至陳漢毅身上。

  「什麼意思?」

  「咳咳,是這樣的,」清清喉嚨,陳漢毅有些不好意思地答。「我有個換帖的好哥兒們,好死不死和堂愛鈺擦

出了火花,本來我覺得事情很棘手,因為岳父大人一直在撮合你和她,但後來我聽恬恬說了才知道,你對這樁婚事

並沒有太大的意願,所以我想你若是願意成全他們,事情或許會好辦一點,他們倆也就不必那麼痛苦掙扎了。」為

了他那位死忠兼換帖的朋友,他陳漢毅可說是仁至義盡了。

  李俊軒忖度了好一會兒,對於事情峰迴路轉的局面感到微微錯愕。

  這算是一種巧合與機緣吧?他很快地恢復從容神色。

  「那我應該怎麼做?」

  「你願意幫忙?」李曼恬高興地瞪大眼。

  「我是在幫我自己。」他淡漠地答。

  「那太好了!快告訴我弟該怎麼做吧!」李曼恬開心不已地搖著丈夫忙道。

  「好,就是這樣……」事不宜遲,陳漢毅開始解釋事情的起始原由,而李俊軒愈聽愈是覺得不可思議,雙眉間

的糾結幾乎消失。

  這應該就叫危機就是轉機?

  或許,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

  不管心裡多痛苦,日子還是得過,不是嗎?

  因為抱持著這樣的信念,堂歡鈺一如往常的上課、下課,一有空就去山上捕蟲子、抓青蛙、撲蝴蝶,跟以往那

個古怪的她沒什麼兩樣。

  反正她面無表情慣了,就算再冷漠一點也不會有人關心,即使今天她突然哪裡不對勁,也不會有人看出來。

  當然,這些是她個人的看法,關心她的人可都瞧出了端倪,知道她現在正值嚴重低潮期,例如她母親和她那位

哈日魔女妹堂蓮鈺。

  至於堂愛鈺,唉唉,許是因為沈浸在甜蜜愛河裡,對於妹妹的哀怨與憂傷,她根本看不出來。

  「哇——歡鈺,告訴妳一個好消息!」一衝進她房裡,堂愛鈺興奮地抓住妹妹的肩膀直搖晃。

  「嗯?」她沒啥反應地掀起一眉瞥向堂愛鈺。

  「解決了,事情解決了!」蹦蹦跳跳的晃動中,堂愛鈺燦笑如花的臉蛋紅通通的,顯然無比興奮。「呵呵呵,

我好高興哦——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順利,這急轉直下的發展,連我自己都嚇一大跳說,啊,我真是太高興了啦

——」

  「……不懂。」她淡淡地丟了兩字當結論,收回目光繼續地製作標本的動作,堂愛鈺臉上那幸福美滿的表情,

已經莫名地刺痛了她的心。

  「唉呀,我跟妳說,我的事情解決了,阿爸再也不會強迫我跟那個李俊軒在一塊了。」身子是停下來了,但堂

愛鈺卻兩手交握,眼兒朝上,露出「好加在」的表肩。

  「李俊軒」這三字像是帶有點穴功效,直接切中堂歡鈺的穴門,她一動不動,手懸在半空中定住。

  「為什麼?」僵硬中,她努力擠出這三個字。

  「因為李俊軒也不想娶我啊,呵呵,真是皆大歡喜!」沒發現妹妹異常蒼白的模樣,堂愛鈺開始樂不可支地闡

述起她和那位真命天子的種種奮鬥過程,講到激動處還把口水噴到堂歡鈺的手臂上,但兩人都渾然未覺。

  極緩慢地,堂歡鈺慢慢垮下雙肩,也慢慢地放鬆僵硬身軀。

  飛快轉動的思緒裡,湧進了太多紛亂的訊息,她想要一一分析、一一解讀,但現下心情五味雜陳,她一時也沒

辦法仔細思量。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必再擔心愛鈺的事了,因為,愛鈺不會嫁給他,他也不會娶她,所以……所以她應該回

過頭去找他?

  不!不!不!她忍不住大力搖頭。

  問題不光是在愛鈺身上啊!她十分清楚這一點。

  想著想著,心口的抽痛不禁又週而復始地運轉,她無助地黯下漆黑的瞳眸,任堂愛鈺滔滔不絕的聲音將她的思

潮結完全淹沒。

  ※※※※

  即使上有綠意盎然的大榕樹遮蔭、旁有茂盛草叢陪襯,李俊軒仍一眼就發現了置身其中、且同樣一身綠的堂歡

鈺。

  無庸置疑的是她,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跟她一樣,會把這麼難看的暗綠色穿在身上,還搭配著綠包包和綠鞋子

,還有張慘白無血色的容顏。

  他走上去,在她面前站定。

  而她埋在課本裡的臉,因為陽光忽被阻斷而納悶地�起疑問的眼,接著震住。

  迅速地恢復鎮定,她又低下頭,繼續啃她的書籍。

  「不想理我嗎?」他的聲音低沈好聽,音調不卑不亢。

  她不是不想理他,而是……而是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因為無法順利呼吸,她就無法安撫自

己過度奔馳的心跳,也無法泰然自若地�起臉來面對他。

  她的忽視讓他的深眸染上不悅的灰色調,他筆直蹲下身,不容她抗拒地硬托起她的下頦,迫她正視著自己。

  「妳想假裝不認識我嗎?」

  堂歡鈺難堪地蹙起眉,他的碰觸讓她不由得戰慄,並連忙別開臉。「我不想跟你說話。」

  「妳難道不知道事情解決了?」她的反應令他有些懊惱,他還以為他親自跑來學校找她,她會高興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在說愛鈺,我也知道她跟你沒有婚約了。」

  李俊軒的心再涼了一截。「既然這樣,妳還在等什麼?」身形霍地立起,居高臨下地瞪視她。

  這句她真的聽不懂。「等?我沒有在等什麼……」囁嚅地小了音量,她只覺他的五官變得猙獰而憤怒,令她有

些心驚。

  「這難道不是妳要的?」他咬牙,額上的青筋凸了起來。

  「……我?」合上書本,堂歡鈺勉強自己站直身體,按捺著倉皇的情緒。「我只是終止遊戲,我沒有想要任何

東西。」

  她的回答令他怒火中燒,冷冽眸底閃出狂怒的魅光。「妳真認為我們之間不過就只是場遊戲而已?」

  她卻覺得他的回答再矛盾不過。「當初是你提議的,規則也是你訂的,為什麼還要我認為?這應該是你決定的

啊!」她的心裡難受極了,為什麼他指責自己的語氣,彷彿做錯事的人是她。

  深吸口氣,李俊軒極力克制著破口大罵的衝動,他明白她腦袋瓜的結構跟一般人大不相同,所以他不能生氣、

不能生氣,因為就算氣死了,她可能還是不懂他在發什麼火。

  「但提出終止的人是妳。」

  「是你說我可以提的。」

  「我說妳可以提妳就提了?」媽的!想罵髒話。他快要無法顧及形象了。「妳難道不希望我們繼續下去?妳對

我難道沒有一點點的感覺?」

  「我有!」她脫口而出。

  答得太快,堂歡鈺僵在那兒,有些無所適從。

  李俊軒馬上不說話了,銳利目光流瀉出一絲溫和,稍稍舒緩了眸子裡的戾氣。

  他慶幸她沒有回答出「沒有」兩字,要不他真不知道自己還會作出怎樣激烈的舉動。

  「我……我知道不可以喜歡你,但是、但是我還是喜歡你。」不管了,還是照實說了吧!她再也受不了自己軟

弱無助的樣子。

  「就像你一開始說的,叫我不要認真、叫我不可以愛上你,因為你不會負責,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所以就

是這樣了。」她黯然地垂下眼睫。「反正,我原本也沒抱什麼期望,你用不著擔心我會怎麼樣。」

  「歡鈺,我……」急於解釋這些日子來自己的心情轉折,耳畔卻傳來陣陣上課鐘響,打亂了一切的步調。

  「對不起,我要去上課了。」她也不聽他接下來想說的話,頭兒一低,很是憂悒地抱書轉身。

  對她而言,結束了就是結束了,雖然她都承認了自己是喜歡他的,但那又如何?他根本不當自己是回事吧!

  「聽我把話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腕,她沒有過度掙扎,雪白臉上卻掠過一絲慍色。

  「你會耽誤到我的上課時間。」蹙攏眉心,她表情嚴肅、嗓音婉轉地打斷他。

  「在沒有把話說清楚前,我不會放妳走。」

  「你……」他的霸道讓她亂了方寸,心頭的不安也跟著加深。「你到底要說什麼?」他停駐在自己手腕上的接

觸與熱度,已經嚴重干擾了她堅定的意志,身體裡的溫度也不由得升高。

  「我愛妳。」沒有時間再拐彎抹角,他毫不猶豫地鏗然宣告。「我愛上妳了,妳聽到了嗎?」目光炯亮而慎重

,彷彿怕她不相信似的。

  「啊……」她震住了。

  「不管我以前說了什麼愚蠢可笑的話,忘了它好嗎?」

  ──忘?怎麼能忘呢?他說過的每句話,她都深刻記著,怎麼可能忘呢?

  見她愣著不發一語,他著實慌了。

  「歡鈺,妳不會是不信吧?」

  「你剛剛說——你愛我?」她混亂腦子裡仍停留著這三個字——他愛她?他說他愛她?天哪,他真的說他愛她

嗎?

  趁她呆滯之際,他進一步的圈住她腰身讓她靠近自己,俊逸的臉龐在凝望她的同時更顯魅力十足,她呆呆的反

覆思考他的話,卻愈是看他愈是心慌意亂。

  「我原本也以為我能全身而退,但是我錯了,經過這些日子我才發現,妳就是我要的人,而我要的也只有妳一

個,妳聽懂了嗎?」

  這樣赤裸裸而毫不掩飾的真情流露,直搗她心靈最深處,她想撲進他懷裡宣洩這幾天來的委屈與心酸,卻怎麼

也壓不下身段跨出這一步。

  「可是那天……你什麼都沒說,我以為……以為你不在乎我。」她腦子裡還清晰記著那一幕。

  「不在乎我就不會來了,何況我們中間若是卡了一個堂愛鈺,我相信妳也會受不了,」他稍稍停頓,灼熱目光

熊熊燃燒著。「而且現在事情解決了,妳也沒有理由再離開我了,不是嗎?」

  「我……」

  「嗯?」

  其實地想說的是,她真正介意的是那張照片裡的女孩啊!但在他專注而熱切的眼神下,這樣的話怎麼也說不出

口。

  「……我該去上課了。」垂下眼睫,她又恢復了鬱鬱寡歡的面容,很輕、卻很倔強地板開他的雙臂,轉身走人



  「歡鈺?」望著她突然堅定離去的背影,他頗受打擊地震在原地。

  他不懂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她。

  她說她喜歡他,而他也說了他愛她,她居然還是一點也沒高興的樣子,還……還什麼話也沒說就要回去上課。

  不爽的怒火再度升高,他憤郁滿懷地握緊拳頭,蹙眉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

  他們之間,到底還有什麼阻礙?

  ※※※※

  匆匆忙忙地進了教室,堂歡鈺挑了後方最隱蔽的座位坐下,幸好趕得及在老學究要求的上課十分鐘內點了名,

然而她倉皇又慘澹的蠟白面色,卻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與暗語。

  這個一向面無表情的堂歡鈺,曾幾何時竟也會露出這麼憔悴又悲傷的神情?不可思議之餘,唯一能想到的便是

——她的感情生活肯定出了問題。

  結束渾渾噩噩的一堂課,堂歡鈺神思恍惚地走在熙來攘往的學園裡,不知何以又來到先前那棵大樹底下,不斷

回想著他說過的話、他的表情、他抱著自己的深情與霸道。

  她是不是錯了?

  為了一張照片上的不明女子而拒絕他的感情,值得嗎?

  她呆呆的,任傍晚的霞彩映照著她流淚的臉,不知不覺就站了半個鐘頭,直到身側多了個人,將她搖回現實世

界。

  「欸!」

  堂歡鈺無意識地移過目光,揚起凝淚的長睫怔望著來人。

  江靖香瞪著她好一會兒,半晌後掏出了包面紙,故作冷漠地塞到她手裡。

  「難看死了,把眼淚擦一擦啦!」

  眼淚?她……她流眼淚了嗎?

  「還流?妳曉不曉得這麼哭很難看?」見她無動於衷,江靖香沒好氣地捏出一堆面紙,粗魯地替她抹背滿臉淚

水,嘴裡仍不斷碎碎念著。「看啦!鼻涕也流出來了,真是噁心死了,妳也幫幫忙,別再流了。」

  縱流橫溢的淚水滑落滿腮,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狼狽地當眾哭了起來,更不明白眼淚怎會如此氾濫。

  當她慢慢看清楚幫她擦眼淚的人是誰,她只覺梗在心口的那股疼痛更加強烈,「哇──」的一聲,抱住江靖香

痛哭失聲。

  像要彌補剛剛無聲的啜泣似的,她痛徹心肺地慟哭起來,聲嘶力竭,剛被抹淨的臉兒又覆上一層濕。

  江靖香倒也鎮定,就這麼讓她抱著直到哭聲漸緩。

  「好了,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天都黑了!她翻白眼忖道:「不過就是失戀,有什麼好哭的?」

  堂歡鈺解釋不了她的情況,但江靖香及時伸出的友情之手,確確實實地讓她感激,雖然,她不清楚她為什麼肯

安慰自己。

  「叫妳不要哭聽不懂嗎?妳以為一直哭一直哭,他就會回到妳身邊嗎?」江靖香有點火大,將最後一張面紙往

她臉上揉。

  她搖搖頭。

  「我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本來嘛,那麼優秀的男人哪有可能看上妳?不過是玩玩罷了。」江靖香用一副

「我早就知道」的嘴臉對她精神訓話。「所以妳也甭想太多啦!分手是正常的,難過哭一哭就是了,要是妳不甘心

,我也可以替妳整他去,看妳要不要啦!」

  整他?這兩個字讓堂歡鈺的淚水即刻終止,她錯愕而吃驚地瞪著江靖香,不敢相信說這話的人是那個刻薄自私

的江靖香!

  「幹麼這樣看我?」江靖香冷冷地雙手環胸。「妳以為我不敢嗎?」

  「妳……」她該說點什麼,她知道。「妳要整他?」

  「對啊!妳懷疑嗎?」

  「為什麼?」

  「妳居然問我為什麼?」江靖香滿臉不可思議地怪叫起來。「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反覆咀嚼這兩字,堂歡鈺都傻眼了。

  怎麼,她們現在又是朋友了?

  「別說我對妳不好啦!誰叫以前的妳怪裡怪氣又不好相處,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她頓了頓,有點跩地望向

另一方。「現在倒是正常多了,最起碼失戀時也會哭,我才決定不再唾棄妳。」

  堂歡鈺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但她的直覺反應卻是想笑,很無奈的笑。

  「謝謝妳願意再跟我做朋友。」

  「那當然!」江靖香驕傲地�頭挺胸,彷彿能跟她作朋友有多麼榮幸似的。「好了!我陪妳去唱歌喝酒。」

  「哪裡?」

  「失戀的人都要唱歌喝酒啊!」

  「我不……」

  「走吧!走吧!」也不讓她掙扎,就這麼拖著她一塊進了KTV包廂,還點了一大桶冰啤酒和一大堆點心拼盤。

  後來堂歡鈺才知道,原來江靖香又失戀了。

  看著她又唱又哭的淒厲模樣,她突然慶幸,自己並不是真的失戀啊!

  然而,這個原本已經放棄的朋友又回到自己身邊,她卻沒有半點排斥的意思,相反的,她還是很高興。

  她想,江靖香並不是真的壞啊!

  她只是和別人不一樣而已。

  ※※※※

  頂著大濃妝、踩著恨天高、身上披掛著五彩飾品,堂蓮鈺卻正經八百地坐在堂歡鈺的房間裡,很認真地看著地

這個怪裡怪氣的二姊,也很認真地聽完她的陳述。

  瞇起水燦的媚眼,堂蓮鈺表情呆滯地點著頭。

  「說完了?」

  「嗯,說完了。」堂歡鈺戰戰兢兢地點頭答道,小臉紅得像八月日正當中的火球。

  關於她和李俊軒的事,姊妹裡她就只敢和蓮鈺說而已,因為蓮鈺大剌剌的很好溝通,不像愛鈺動不動就冒出那

句:「妳不會懂的啦!」

  而且愛鈺一談了戀愛便啥也沒知覺,只有蓮鈺看得出她正被感情的事困擾著。

  「天哪!妳真的是怪胎!」她難以置信地倒吸一口氣,爆出這句。「雖然我老早就覺得妳腦袋瓜裡裝的東西很

怪,但是,妳也未免太怪了吧?!」

  「我真的很怪?」

  「怎麼會不怪?妳喜歡的人都說他愛妳了,妳居然不甩他就走人?」

  「可是……」

  「別告訴我妳擔心那張照片裡的女人是妳的情敵。」

  「我當然擔心啊!」

  「雖然妳這種想法是很正確的,但、是!」她特別加重「但是」兩字,咧大的嘴顯得扭曲。「但是妳為什麼不

當面跟他求證?問清楚這女人是誰,也好過妳自己心裡不舒服,一直想著她到底是誰?他們是什麼關係?」

  「我怕問了我會難過。」堂歡鈺馬上一臉難過地垂下臉來。

  「拜託!放在心裡不是更難過?」捂著胸,她真是快昏倒了,誇張的烤肉妝襯著一雙燈亮明眸,刷白的長睫毛

如扇子似的往上一搧。「而且我告訴妳,自己的愛情要自己勇敢爭取,是妳的就是妳的,不是妳的就是別人的,既

然現在他說他愛妳,妳再不撲過去讓他愛就太愚蠢了,何況妳也喜歡他呀!」

  「勇敢爭取……」這四個字讓她想到堂愛鈺,果不其然,堂蓮鈺也立刻舉了這個例子。

  「就拿大姊來說吧!她夠猛了吧?不管有沒有希望,她願意不顧一切地去追求她的幸福,妳仔細想想她有多麼

努力、多麼拚命,呀——讓人流淚的鬥志啊!幸好那男的也愛她愛得死去活來,要不然她豈不是落空了?但愛一個

人原本就有風險啊!就像妳現在說愛他,以後也有可能變心的道理是一樣的。」

  「所以……」

  「所以妳不要再笨了!快去追求妳的幸福吧!」她憐惜地俯身拍拍二姊的肩。「雖然妳很晚才開竅,不過,妹

妹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幸福的。」

  「為什麼?」她忍不住想問。

  「因為妳這麼怪,他都說得出『我愛妳』三個字,可見得他也是怪人一個,你們兩個搭在一起根本是絕配,妳

要是不和他在一起,我真怕以後再也沒人這麼識貨。」堂蓮鈺很不給面子地長聲一嘆。

  「蓮鈺……」堂歡鈺的嘴角總算多了抽搐的功能。

  「我是說真的哦!就像我啊,呵呵,也是要有識貨的人才懂得我的優點,然後也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想起那

個人,她不禁心花朵朵開,黑抹抹的臉上綻出嬌羞的甜蜜光彩。

  「妳也談戀愛了?」

  「我啊!無時無刻不在談戀愛,怎麼樣,很羨慕吧?」她驕傲地�頭挺胸。

  「我……我才不羨慕。」並非她口是心非,她是真的不羨慕。

  「少來!妳一定很羨慕。」堂蓮鈺硬是要給她拍上「羨慕」的帽子。

  「我不羨慕,因為我一定會比妳幸福。」想到李俊軒,堂歡鈺同樣頰冒輕緋堅定地說道。

  「是噢,」她故意酸溜溜地潑冷水。「那也要在一起才算啊,妳都給他釘子碰了,我看他也懶得再理妳了。」

  「他才不會!」

  「不會?不會的話就去做給我看啊!光是嘴巴說我才不信呢!」

  「我會去的!」說完這四字,堂歡鈺霍地從椅上站起,兩手握拳,身上發出戰鬥一般的刺眼金光。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堂蓮鈺心裡大聲叫好。

  「我走了!」

  於是在堂蓮鈺笑瞇瞇的揮手中,堂歡鈺衝出家門,準備主動出擊迎接她的幸福來到。


第十章

  站在花園房宅外,堂歡鈺緊張不安地扭絞著十指,從鐵門夾縫望進去,房子內一點光線也沒有,黑漆漆又靜悄

悄的,主人似乎還沒有回來。

  一個瞥眼,她注意到他平日開的那輛車就停在花圃前方,這證明他已經到家,然而這個時間,他有可能早就躺

平睡著了,畢竟都十一點半了,一般正常人不都在這時候入眠的嗎?

  頭一回親看拜訪,竟沒能挑個好時間,她自己也深覺窘然。

  不過她已管不了那麼多,她如果再「ㄍㄧㄥ」下去,別說得內傷,她覺得自己會得內痔,因為她已經好幾天吃

不好、睡不飽,連嗯嗯都不順了呀!

  按下門鈴,她深吸口氣屏息以待著對講機的回應。

  等了很久,回應她的卻是機器運轉的細微聲響,然後看著鐵門慢慢敞開,一身便裝的李俊軒從房子裡走出來,

疲憊的眼在黑暗中盯緊她驚惶的臉。

  他在作夢嗎?她竟然找得到這裡。

  他總以為她不會記得路,也不會跑來找他。

  看著她倉皇中逐漸發白的臉,他不由得把心一橫別開臉,來個眼不見為淨。

  「我……」她極勉強地嚥了口唾液。「我來找你。」

  「我知道。」又沈又倦的聲音,冰冷地擊在她心上,她不由得身體微顫。

  「我可以……進去坐嗎?」

  從他平靜無波的俊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嗯,進來吧!」背過身率先進門,也沒開燈的意思,唯有矮幾上一

盞昏黃燈光亮著。

  像往常一樣,他走到吧�後方,從小冰箱裡取出一罐雪碧給她。

  「謝謝。」這樣的舉動讓她的心湖一陣大波動,眼淚莫名地又湧上眼眶,她僵在吧�前一動也不動。

  他沒說什麼,僅是落寞地越過她坐到沙發上,好半晌才冷冷地問道:「有事嗎?」

  好半晌她僅是欲言又止地張著口,卻說不出一字半句。

  直到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回答,她才被動地挪動步伐。

  「……有。」站在他身後停了幾秒,她終於放棄矜持,丟下雪碧,主動衝到他身旁去緊緊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哽咽一聲,她很沒用地哭了起來。

  被她撞擊似的一摟,他臉上的酷寒頓時消失,錯愕取代了所有的不諒解。

  「怎麼了?妳怎麼哭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可不擅長調停女人的眼淚啊!更何況,她不像是會突然間就

飆淚的那種女孩子。

  「對不起,我……我那天不理你就走了。」

  「那也用不著哭啊……別哭了。」雖然一肚子火,但他還是不捨得她為此哭紅了眼,那一泡泡濕濡的淚落在他

的胸襟,讓他急得整顆心都為之絞痛。

  一發不可收拾的淚水,卻因為他的溫柔安撫更顯洶湧,他匆忙抓過面紙盒,抽了好幾張面紙,為她拭去層層濕

意。

  「來,不要哭了,再哭我要罵人了。」擰著眉,他恫嚇似的按住她肩頭,鬱悶不平的面容裡增添了股危險氣息

,淩亂黑髮在昏黃燈光下讓他看來更是性格迷人,她囁嚅地�首,眼淚慢慢收止。

  「你……不生氣?」

  「我當然生氣,但是妳都哭成這樣了,我還能生氣嗎?」他氣悶地反問。

  「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了,這樣一點也不像妳。」他用雙手環住她的纖腰,額角頂住她的,卻沒想到她竟仰起臉來尋

求他的唇。

  他也沒讓她失望,俯首便印上她綿軟的唇瓣,灼熱的唇舌也不怠慢,立刻勾引糾纏她柔滑小舌,感受她氣喘籲

籲的慌張與臉紅心跳。

  在兩唇的激情纏綿中,他有如波瀾狂濤般的深情令她一點一點融化,這麼好的男人,她怎麼會傻得想逃開呢?

  她努力回應著他的吻,小手胡亂摸索著他的胸膛,腦子裡冒出那一夜的情慾光景,她只覺自己就要熱到不行。

  察覺自己強烈地想要他,這念頭宛如兜頭冷水澆了她一身。

  不!不行!她要清醒一點。

  「軒……」她低低嚶嚀了聲,伸手作出抵抗的動作。

  「嗯?」多吻了兩下,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

  「你真的……真的喜歡我嗎?」

  「為什麼到現在還在問這種笨問題?」他十足不悅地垮下臉。簡直快被她打敗了!是不是真要學小說那樣掏心

挖肺一番才能證明他的愛?

  「因為……因為你沒有理由喜歡我啊!」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李俊軒再度蹙眉。

  「不,一定有理由的。」堂歡鈺掙扎著在他懷裡嚷出這一句,理直氣壯的。

  「就算有理由,又為什麼要說出來?喜歡就是喜歡、愛了就是愛了,妳這麼鑽牛角尖做什麼?」真是愈來愈搞

不懂她在想什麼,他有些無力地仰頭嘆息。

  「因為我跟那個女孩差了十萬八千里,你如果要愛也是愛她,不應該愛我……」鼓起勇氣脫口而出,她脹紅著

臉等待他的反應。

  「女孩子?」他不解地擰眉。「什麼女孩子?」

  「就是你房間床頭櫃上那張照片裡的女孩子。」

  李俊軒表情遽變,那張被擺到泛黃、也讓人幾乎遺忘的照片,被她看到了?

  真是糟糕,他早就忘了那張照片的存在,也忘了它就擺在床頭櫃上,難怪她會注意到。

  「妳看了那張照片?」

  「嗯,我看了,你跟她很登對。」她不覺得自己比那個女孩子強,自卑的感覺不由得侵蝕了她微小的喜悅。

  搖搖頭,他心緒複雜地一嘆。「不管登不登對,她都已經結婚了。」

  「結婚?」

  「對,照片裡的那個女孩子已經結婚了。」

  「你跟她難道不是……」

  「妳看不出來嗎?那張照片是很久以前照的。」他明白她想知道的不只這些,輕籲口氣,神思飄忽地一一托出

。「她是我的高中同學,叫做袁亞梨,升高三那年暑假,我曾經和她交往過。」說到這裡不免悵惘苦笑。「不過因

為她家裡人反對,所以我們交往不到幾個月便分開了。」

  「為什麼反對?」

  「這還用問嗎?因為我們還太年輕,又有聯考的壓力。」

  她不由自主地扁起嘴。「所以呢?」

  「所以我跟她早就是過去式,妳不需要在意她。」

  「但是你在意啊!你還把她的照片放在床頭櫃上。」是的,她在吃醋,一想到他每天都會看著那張照片裡的女

人,她就覺得酸溜溜的。

  「我承認我以前很喜歡她,才會把照片擺放在床頭,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我愛的人是妳,就只有妳一個。」

雖然她吃醋的樣子很可愛,但他有必要把話解釋清楚。「至於照片,實在是我已經放得自己都忘記了,並不是對她

念念不忘。」

  「是──嗎?」

  「是真的,妳能不能就相信我?」

  並非她刁鑽頑劣,但她還是搖頭。「我才不信。」

  他氣極,但又拿她沒奈何,只能扳住她的雙肩無奈地追問:「妳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

  「我就是不想相信。」即使他的話很具說服力,而她的心也已經動搖,但她就是不想那麼快就令他安心。

  倔強地將臉別向一旁,覺得自己也挺惡劣的,明明就已經相信他,卻還故意要讓他不安。怎知當她意識到有股

溫熱氣息臨到頰上時,她驀地側過臉,卻正好稱了他的心,她微啟的唇瓣又落入他的虎口,讓他輕嚐了一口甜味。

  她懊惱地捶他一拳,他只得乖乖離了她的嘴兒,卻不經意地瞥見她眼底流露出的噗哧笑意。

  「妳在取笑我?」他氣唬唬地困住她腰際。

  「我……我沒有!」察覺自己露了餡兒,她趕緊鎖定心神,一絲不苟地正色對視他,但顯然為時已晚,他把她

摟得更緊了,兩人之間幾乎毫無空隙。

  「相信我了?」

  她不接腔,忍不住把臉整個埋進他胸膛,兩手則拉住他的衣服,拳頭握得好緊。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嗯,我

相信你!」

  「真的相信了?」

  「真的相信了!」

  一問一答間,他懸掛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慢慢地安回原位。

  「我馬上就把那張照片換掉,嗯?」撫著她光滑藕臂,他低沈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慰哄似的拂問。

  「嗯,換上我們的!」她倒也答得很溜,好像真的很怕他還忘不了那女人似的。

  「我們的?」

  「不行嗎?」她悶悶不樂地擠歪一邊眉毛。

  「但是……我們沒有一塊照過相。」

  「是沒有。」

  他想他大概懂她的意思了。「好吧!那我們明天出去玩,順便照相?」

  「嗯!」得到了他的承諾,她不禁開心地笑了。

  「不過,下回不許再亂耍性子,妳心裡有什麼疑問,都要當面問過我才行,知道嗎?」

  「知道了。」她點頭,順勢又賴進他暖呼呼的懷前磨蹭。

  唔,好喜歡這種抱人的感覺,好舒服、好有安全感哦!

  對於這丫頭的投懷送抱,李俊軒當然樂得敞臂接受,接下來便化身狼人將她壓在身下,伸出魔爪預備展開攻勢



  手指來到她胸前,他大掌覆住一只渾圓,一臉不甚滿意地皺眉。

  「怎麼了?」她睜大眼,忐忑地縮了縮肩膀。

  「不好看。」

  「不好看?」心跳得好快啊!她火紅著雙頰小聲問。「因為不夠大嗎?」

  「不是。」他故作嚴肅地搖頭。

  「不然呢?」

  「我不喜歡妳又穿這麼綠抹抹的顏色,太死氣沈沈了。」語畢卻正經八百地開始剝除她的上衣。「這種暗綠色

不適合妳,下回還是穿白的吧!不然粉色系的也不錯,真的喜歡綠色,可以試著穿蘋果綠或粉綠色的衣服。」一看

到她草綠色的素面內裡,他頓覺呼息一窒,下身的慾望強烈繃緊。

  「親愛的!」他突然喊出這句。

  「嗯?」已經半迷離狀態的她輕輕應了聲。

  「我們上樓辦事去?」雖然偶爾換個地方比較有新鮮感,不過今天的他,只想好好地愛她,不想這麼快就帶壞

她。

  「好……」能說不好嗎?她傻笑著任由他將自己抱起,兩隻小手則順勢圈住他的脖子。

  「走嘍!」他發出愉悅的聲調,宣告浪漫激情的夜晚正式來臨。

  ※※※※

  一進房,李俊輕摸黑著將她放到床上,又飛快地將那張照片隨便塞進抽屜裡,按亮床頭燈後,發現她唇邊正漾
著清甜微笑,一臉了悟地看著他。

  「為什麼這樣看我?」忙碌著褪去自己的衣服,他曖昧地朝她眨著眼。

  「我看到了哦!」

  「看到什麼?」

  「我看到你偷藏照片。」

  「我哪有偷藏,我只是不想讓它影響我們辦事。」

  「是嗎?」她提音量,佯裝不滿地嗔怒道。「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掛記著她,我就知道──」話未完,他光溜
溜的身體已經壓了上來,熱切的唇封住她所有的抗議聲。

  都什麼節骨眼了,當然不能讓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影響他的幸福。

  「不……」她懊惱地推擠著他赤裸的胸膛,卻阻止不了自身的熱度直線上升。

  「噓,安靜!」

  他拉下她抗拒的手,魅惑的吻沿著她細緻唇線輕描慢繪,輾轉含吮著她的唇瓣,隨著他的吻愈來愈深,而她的
下腹也逐漸燃起一波波燥熱感,白�粉頰蒙上一層淡淡的赧霞,心跳猶如擂鼓撲通撲通地劇烈狂跳。

  他吻著她的頸項,一手撫弄她胸前的豐盈,拇指逗弄著頂峰的小小蓓蕾,身下的灼熱則惡意挑撥她,時重時緩
,時左時右,時上時下。

  「唔,好熱……好熱……」她悸動著、顫抖著、等待著、渴求著他來釋放她已經燒至沸點的熱燙。

  他斜斜漾開線條美好的唇形,目光熾熱得像是火焰,同樣燃燒著她每一寸嬌軀,不放過任何一處。

  長指來到已然氾濫的花窩裡,他溫柔地帶領她翻山越嶺,一步一步、慢慢慢慢地征服到最高點,耳畔聽著她貓
咪般的細細呻吟,難耐得下身激烈扭動,就像是犯了毒癮般難受,半合半睜的迷濛眼兒透著哀求似的光芒。

  「啊──」

  突然間,一道尖銳的電流侵入她的女性深處,她驚呼著弓起上身,那強而有力的律動惹得敏感的她幾乎要發狂



  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身子迎接他,纖白手臂攀住他寬闊背部,難以言喻的歡愉一波波湧向她,失速快感中,她又
墜入了無邊無際的美麗幻境裡。

  他急促喘息著,卻忍不住分神凝望著她緋紅如玫瑰綻放的容顏,還有泛著紅潮的白玉肌膚,他再度俯首啃囓她
粉豔小丘,聽她唇邊逸出更銷魂的嬌喘聲,還有那分不出是誰的劇烈心跳聲。

  於是這漫漫長夜,他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榨乾了彼此,而李俊軒對於她這個小寶貝突飛猛進的學習速度,更是
滿意得不得了。

  可她也累壞了,癱臥在他身側開始有一著沒一著的打瞌睡。

  「終於累了?」

  「嗯……」揉揉眼,其實她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呢!

  「好好睡吧!」摸摸她那頭烏黑長髮,他不住親吻著她即將閉上的眼瞼。

  「……軒?」臨睡前卻想到一件事。

  「怎麼了?」

  「我們現在……是真正的情人了?」

  「當然不是!」

  「咦?」她嚇得立刻睜大眼,瞌睡蟲竄逃著離開腦袋。

  看到她驚恐的表情,他不禁壞壞一笑,更加把她摟緊。「我們是未婚夫妻呀!妳將來要嫁給我作老婆的。」

  「哦……」馬上又安心了下來,整個心坎裡甜蜜得很。

  「只是我在想,我們的事一旦被妳家裡人、和我家裡人知道,大概會引起軒然大波吧。」

  「我不擔心。」

  「我知道妳不擔心。」他笑著捏她鼻尖。「因為我也不擔心,我只是很期待看到他們的反應罷了。」

  「我也是耶!」堂歡鈺精神奕奕地睜亮眼眸,拚命點頭附和。「我老爸一定沒想到你會喜歡我。」

  「為什麼不?我就覺得妳比較可愛。」

  「真的?愛鈺很漂亮啊。」她有些疑惑他的眼光出問題。

  「漂亮是一回事,我就喜歡怪怪的妳。」

  「那我們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好了。」堂歡鈺不禁興奮地開始想著以後的事。「等以後我們真的有結果了,再
跟他們說,好不好?」

  「怎麼,妳還想繼續偷偷摸摸的?」

  「嗯!很好玩。」

  「好玩?」他有些不爽地逼近她。「妳當我們還在玩遊戲?」

  她傻呼呼地笑,因為他底下的手又在不規矩了。「我……我要睡覺了欸!」呵呵,他搔到她的癢處了啦!好癢

哦──

  「睡?誰準妳睡來著?」

  「是你剛剛要我好好睡的。」

  「現在不準了!」

  「哇──饒命──」

  哀嚎聲再起,只見床頭燈已嘁,看來今晚這場殊死戰又延長了,他們的超強戰鬥力,可真教人肅然起敬啊!

  ※※※※

  對學生們來說,放暑假可是讓人最為期待的長假了,而這年的夏天,也是堂歡鈺二十一年來最為期待的一個夏

天,因為他承諾要帶她出去玩。

  頂著豔陽,種滿綠色植物的寬闊庭園裡,就見兩抹身影各自忙碌著。

  男的在整理車身內部並為車子打蠟,女的則在滿園子的綠叢裡一邊灑水,一邊和蝴蝶追逐不休。

  「歡兒,妳來一下。」皺著眉,李俊軒揚手將她喊了過來。

  「什麼事?」穿著身潔白衣裳的堂歡鈺,帶著滿身大汗跑到他面前,這才發現他手裡拿著那張「愛情符」,而

、且,竟然被打開了。

  「我記得妳當初給我的時候,說這是『平安符』?」

  「呃……是……是啊!」

  「那這裡頭寫的是什麼?」因為察覺這符的樣子太過詭異,他一時好奇便忍不住打開,結果讓他瞧見很不得了

的事實。

  「寫……寫的是我的名字,還有我的出生年月日。」尷尬地匆忙瞄過一眼後,她窘紅著臉答。

  「平安符裡要寫這種東西嗎?」

  「好嘛!」一咬牙,她坦白說了。「那是『愛情符』。」

  「不像。」他也不驚訝,直接反駁她的答案。

  「真的!那真的是『愛情符』。」

  「妳自己看看唄!」把符塞到她手裡,她納悶地將符整個打開,赫然驚覺符的最裡邊有寫字。

  上頭寫著:「胎神扶持,母子平安」。

  看到這句,堂歡鈺簡直呆掉了,接著便瞠大眼望向嘴角含笑的他。

  「怎麼會這樣?」

  「我還想問妳呢!這符是妳給我的,不是嗎?」李俊軒眉毛上揚,頗為無奈地斜睨她無辜的神情。

  「我……可是她給我的時候,明明就說是愛情符呀!」她懊惱地頓足,覺得真是糗斃了。

  本來嘛!明明說是「愛情符」,怎麼突然變成了「安胎符」?

  「這是誰給妳的?」他想不出來誰會給她這麼個奇怪的符。

  「是一家服飾店店員給我的,因為我常去那裡挑衣服。」

  「也許……她拿錯了?」

  「我想也是,可是,怎麼會拿成『安胎符』?」

  「這還用問?她肚子裡大概有了吧?」

  「有了?」

  「是啊!這樣也好,也許這個符留著很快就用得到了。」他邪氣地笑道,雙手從背後環住她纖細的腰。

  「不……不會吧?」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她的臉就像團火在燃燒著。

  「那以後咱們就甭作安全措施嘍?」

  「不……不好吧?」她支支吾吾,只能陪以傻呼呼的笑容。

  「為什麼不好?要嚇就嚇嚴重一點!反正除了妳妹妹和江靖香,沒有人知道我們倆在一塊,等有了孩子,我們
就直接結婚去。」

  「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她瞪大眼珠,一副不可思議狀。

  「妳說呢?」他曖昧地笑了兩聲。

  「噢……」堂歡鈺假裝暈倒地癱進他懷裡,卻笑得更為開心了。

  真要她說,她當然是大聲說好啊!

  先下手為強嘛!要是一不小心搶在愛鈺之前結了婚,那也挺炫的,不是嗎?

  呵呵呵──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沉睡惡魔
大公爵 | 2015-6-4 22:13:43

有後續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書呆
見習騎士 | 2015-6-7 00:58:56

沒有,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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