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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0:22

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九章 變形術(一)

    在臨海城市長大的人,一般都是半個水手和遊泳專家。

    福蘭很高興沒忘記遊泳時的節奏感,天已半黑,強烈的風吹散藍黑夜空上薄紗似地雲霧,露出模糊的星星。

    從海上望過去,燈火通明的費都,宛若包含著一團火焰的寶石,無比誘惑地福蘭。他費了老半天,才忍住什麼都不管,回到城市,回到那棟破房子里的念頭。

    以這副恐怖的模樣,連城門都別想進去。

    “我應該去哪里?”福蘭想,在水道時他渴望逃離,現在自由了,卻發現無家可歸。

    “我必須找到融入社會的方法,否則,如老鼠般躲在下水道,別奢談復仇,連生存下去就成問題。”彷徨的心思使福蘭落寞和急噪,他一猛子潛進海里,用冰涼的水讓自己的頭腦冷靜。

    “思考,請思考,人能用思考解決難題,不要像野獸只會依靠本能。”福蘭想。

    不知過了多久,天完全黑透了,威廉,這個名字從記憶中跳了出來。

    既然是超自然的力量改變了身體,那麼,尋求掌握著超自然之力的人,也許能找出還原的方法。

    港口的位置很好辨認,開夜班的碼頭微弱的光明,在夜幕下,如燈塔般指明了方向。

    先去碼頭,然後朝左遊九海哩,法師就住在那兒的小島上。

    這期盼讓福蘭鼓足了勁頭,他拍打著浪花,小心避讓夜航的船只,經過碼頭時,他看到大量的貨物堆積在港口,卸貨的工人議論紛紛︰

    “一定有什麼災禍要發生了,通向城里的驛道有十幾哩都陷入地里了。”

    “那條路已經被聖武士封鎖了,教會的老爺們就是不肯消停。”

    “西城絲綢鋪的貨車也跟著掉進去了,一車子好布都給毀了,絲綢老板這下虧了血本。”

    “呵呵,你們沒瞧見老板的表情,活脫脫像個被幾十條大漢淩辱過的處女。”

    這粗俗的形容馬上引發了一場暴笑,但很快有老道的工人,發愁地說,“希望別影響到明日的活計,沒人運貨就沒人發工錢。”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沈默,圍在一起說笑的人群沒一會就散開了,大家都盤算著口袋里的余錢,能不能熬過預料中的不景氣。

    福蘭著迷地在碼頭延出海面的木制平台下停留了好長段時間,直到這時,他才感覺真的返回了人間。

    港口幾家小酒館飄出的香味讓福蘭連抽了幾下鼻子,現在估摸著是晚上十點,碼頭工人通常會再吃頓夜宵來彌補高強度工作消耗的體力。

    熱騰騰飯菜的香氣,如傳說中用歌聲迷惑海員的人魚,誘惑著福蘭突然饑餓非凡的胃口,他猶豫了會,決定冒點險。

    離海岸最近的一家酒館被定為目標。

    福蘭見著道路上沒人,飛快竄出隱蔽處,魁梧的身體像只巨大的山豹,敏捷,落地沒有聲響。不得不說,這軀殼除去醜陋,肌肉中蘊藏的力量和柔韌,會讓每個鍛煉肉體與武技的戰士深深羨慕。

    小酒館的廚房一般建在後屋,彎著身子,從房屋之間堆放垃圾的狹小間隙擠進去,碼頭的房子可用不起玻璃窗戶,一般都是在半磚半木的牆壁上留下方型的洞,用木條制成兩扇小門,靠里的一側再裝上小插銷。

    廚房的油煙讓木窗敞開著,白里泛灰的煙不停冒出來,福蘭小心翼翼朝里張望,同時兼職著廚師和招待的酒館老板正端出去一盤炸魚,火爐上煮著香噴噴的魚肉土豆泥雜醬,而案桌上有幾盤面條剛澆上橄欖油。

    唯一能馬上食用的,只有幾截燻腸,福蘭默念著抱歉,伸長手臂,一把將燻腸抓了出來。

    肉腸的滋味讓舌頭的味蕾興奮地顫抖,縫合怪敏銳的聽覺注意到老板正在回來,他匆匆咽下剩余的食物,順著原路返回到海里。

    不一會,酒館老板吼著粗話,沖了出來,在房子間的陋巷仔細瞧了半天,最後憤憤地說,“下賤的雜種,別讓我逮到了,長著雙手不是用來偷盜的。”

    “以後,我會加倍補償您的。”福蘭默默聽完老板的汙言穢語,潛下水,強悍的肺活量讓他在水下整整遊了一哩,才浮上水面。

    九海哩夜泳,對活力無窮的身軀而言,幾乎和飯後,在林蔭路上散步消食沒什麼區別,沒用一小時,法師的珊瑚島就在眼前。

    “希望威廉先生在家。”福蘭又緊張起來,萬一大師也束手無策呢?激動和著急的心情讓他沒控制住拍門的力度,飽受海風摧殘從未享受過維護的大門,掙脫了框架和鐵釘的束縛,直接飛進了一樓客廳,撞到同病相憐的木頭小樓梯上,這立刻引發了積累灰土的亂舞和嘈雜的噪音。

    “該死,我差點把火晶掉到加熱器里,到底誰敢打擾一位法師進行煉金實驗。”威廉暴躁的聲音從三樓傳來,馬上,暴躁轉變為好奇,“異界生物?不,也許是某位同行的魔僕。”

    顯然法師擁有觀測一樓的監視裝置,他為來訪者的外表感到吃驚,小樓梯很快傳來“吱嘎吱嘎”的響動,法師沖了下來,“你是老伯瑞,還是克萊恩的魔僕?該死,類人型的智慧魔僕,召喚師們又取得突破了麼?”

    “威廉先生,許久不見了,我應該詳細地解釋下……”福蘭的話沒說完,就讓法師皺眉,擺出副警惕的模樣,“居然稱呼我先生,到底誰是你的主人,想找我借魔法材料麼?”

    “您誤會了……”

    “噢,又用‘您’這種尊稱了,那些只知道實驗揮霍不知道節省的同行們,只有魔法材料耗盡時,才會低聲下氣到處討好,告訴你的主人,威廉可不是冤大頭。”

    似乎奧術界的法師們,都不信奉有借有還的宗旨,看著威廉擺出請離開的手勢,福蘭只好長話短說,“我是福蘭.弗萊爾。”

    威廉的身體僵硬了會,他面容的警惕之色愈加濃厚,不同于先前帶著善意的調侃,這完全是怒火的堆積,“你到底是誰?我可憐的朋友慘遭滅門,你,是凶手的一員嗎?”

    奧術的咒語開始響起,縫合怪鎮定地說,“您忘記老鼠、草藥學、驅蚊藥水了麼?我的確是福蘭,任何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事情,只要提出來,我都能作出解答。”

    法師的施法停止了,喜悅和疑惑在他的面容上交替,陰情不定,“如果你不是敵人,就站好別動。”法師手指微微動了下,撒出細砂似的粉末,“讀心術。”他喊著。

    福蘭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湧進腦海,他的意識在瞬間變得空白,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清醒,發現自己已躺在二樓的床上,威廉的床很短,只能容納一半的身體,導致福蘭剛坐起來,就重心不穩地連人帶床翻倒在地上。

    法師坐在不遠處的橡木桌子旁,望著福蘭,悲傷地嘆著氣,“可憐的弗萊爾,我剛讀取了你的記憶,令人悲哀的經歷讓我怒火中燒,難以想象,世間會存在如此醜陋與卑鄙的勾當,我在第一庭用魔法,審訊過幾十位犯人,但他們的罪行,比不上施加于你身上的百分之一。”

    “您可以讓我復原嗎?”福蘭苦澀地笑了笑,“對于復仇,我有過無數次的設想與構思,但,都基于能擁有普通人的外表,這副軀殼,只能讓所有的願望埋葬在心底。”

    法師沈呤,“剛才我已做過測試,你的身體,對奧法非常排斥,相反它充滿神術的能量,也許是你的記憶中,叫作永恆之櫃的聖物改造了身體的結構。這是好事,至少讓肉體異常強悍,也是壞事,我無法用易容的法術來改變你的相貌。”

    “連您也無計可施嗎?”

    “讓我再想想。”威廉說,“如你所知,我正在研究的德魯依變形術,也許這能起到作用。幾個月,你先住下,耐心等待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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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1:32

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九章 變形術(二)

    福蘭心頭充滿了陰郁的忿怒,法師一次次的失敗,讓他希望渺茫。

    在下水道,自由與活下去的念頭,暫時抑制住了憤怒,現在,他安全了,在法師的保護下擺脫了危險,但竭力自制的混亂情緒,這時也開始活躍起來。

    仇恨,這人類的原罪,使得福蘭胸腔中燃燒著火焰,他晚上睡不著,偶爾能合上眼楮,就會夢到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幸福的期盼,在遮蓋天地的大手下,被撕爛、揉碎。

    然後他滿身大汗,嘴里呼喊著仇人的名字,從夢魘中驚醒。

    有時實在受不了,福蘭沖到塔樓外,瘋狂地用身體撞擊島嶼上的岩石,弄得自己遍體鱗傷,聖物遺留在體內的力量治愈了傷口,馬上,他又開始恨起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活下來,為什麼要繼續承受這不公。他咒罵身邊的一切,藍天下的碧波、飛翔的海鳥、哪怕舒適的風,都會莫名其妙使這可憐人發狂。

    發泄和自虐,也是種解脫苦痛的手段。

    威廉總是憐憫地在一旁看著,嘆著氣,希望小夥子的情緒能慢慢穩定下來。

    唯一能安慰福蘭的,只有從法師口中得知道,凶案現場,並沒有發現安玫的屍體。

    可能小野貓還活著,福蘭用這最珍貴的消息來麻痹自個的神經。

    他第一次發現,仇恨會讓人心理如此的扭曲,不止一次,福蘭想拋棄法師的幫助,悄悄潛回城市,尋找方法去皇城,用自己有力的雙手掐死某個傲慢的女人,再用世上最殘忍的毒刑,處置黑幫頭子,用無數的鮮血洗刷刻骨銘心的恨。

    “也許,地獄才是這世道應有的模樣,暗無天日的硫磺雲,深不可測的冥海,群魔亂舞的陰森殿堂,才能容納人世無法計量的骯髒。”福蘭想,滿臉戾氣,讓他的容顏更加恐怖。

    所幸公正聖徒穆圖的銘言、法庭莊重的宣誓詞、還有人類心中自存的那一點點良知拯救了他,阻止了魔鬼又在凡間多出位信徒。

    “我這是怎麼了?”他說,“如果變成最不屑的那類人,變成為了泄憤,就能拋棄所有品德的惡人,那福蘭.弗萊爾,所追求過的、信仰過的,視為天地間最不朽真理的東西,豈不是成為了笑話。”

    他勸告自己,要平靜,不要淪為只會謀殺與破壞的罪人。

    福蘭又開始一聲不發地沈默了,出奇寂靜地坐在三樓,望著法師忙碌的實驗。

    藥劑與魔法沒什麼效果,只能將身體上縫合線的痕跡弄淡,讓眼楮不再紅得磣人,把兩條臂膀勉強拉扯得大小相同,他只是從地獄惡鬼的造型整容成渾身傷疤的醜陋畸形兒,叫普通人覺得厭惡而不是害怕。

    威廉大師想盡了方法,最後靈光一閃,從德魯依的技巧上得到啟示。

    既然能從人變形成野獸,那麼,從野獸逆轉成人,也不算難事。

    法師下了血本。

    他準備用收藏的魔法材料,與幾十年的煉金經驗,打造一枚戒指。

    太陽與月亮交替了三十次後,法師煉金生涯中,最高的杰作誕生了。

    戒指非常輕巧,由三根螺旋狀的金屬絲鉸接而成,用手觸摸,整個表面麻麻點點,坑窪不平,假如能把戒指放大十倍,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些肉眼無法識別的斑點,全部是篆刻的復雜法陣。

    不過以純世俗的眼光來看待,這非金非銀,連顆寶石碎鑽都沒瓖嵌的戒指,寒酸得只有鄉下人才會戴。

    法師憔悴得很,眼楮深深陷了下去,本來瘦弱的身材仿佛又少了幾兩肉,他抹著虛汗,對福蘭說,“我第一次嘗試將三個法陣結合成一個威力更強的大型法陣,你戴上試試。”

    戒指緊緊戴在福蘭的食指上,內側伸出細小的尖齒,福蘭覺得手指一陣劇痛,仿佛幾千只吃肉的螞蟻,一口口吞噬皮肉,吸啜骨髓。

    他眼前發黑,搖晃了幾下,勉強沒倒下。

    然後,一股與戒指血肉相連的感覺湧上心頭,仿佛它如指甲般,是手指與生具來出來的一部分。

    “如果你是位法師,就不用這麼麻煩,靠魔力就能操縱。”法師說,“與身體連接,能讓普通人憑借意念就能使用,弊端是每次摘下或者重新戴上,都會造成痛楚。”

    福蘭撫摩著戒指,“它能讓我復原?”

    “變形,它能讓你變成人類的模樣!”法師喊道,“當然,它無法隨意改變外貌,能達到那種效果的魔法戒指,也只有傳奇級的煉金大師才能打造。你必須在腦海里描繪出一個形象,讓戒指記憶。

    你得慎重選擇,機會只有一次,英俊的青年人、年邁的老者,甚至傾國的美人,你所選擇的容貌與身材,往後再也無法改變。

    而且,請原諒我的法力低微,這戒指只能維持七十二小時的變身,然後靠自動運轉的法陣補充能量,整個過程需要7日,也就是說,每隔一周,你才能使用一次。”

    說到這,法師臉有些潮紅,他認為,這限制多多的戒指,實在派不上什麼用場。

    “謝謝。”福蘭誠懇地說,“在這無私的友誼與關愛面前,我惟有心存感恩。”

    該選擇怎樣的形象呢,變成原本的模樣顯然不適合,那會讓仇人見到自己時,馬上警覺。

    相貌一般的普通人?或者讓人沒有戒備心的老頭?

    福蘭思索著,直到那具在水道里見過,神子般的完美軀體浮現在腦海,“刻意美化自己,的確是很無聊的事兒,但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容貌英俊點,做某些事會很有幫助。”

    法師準備了一些寶石,在他眼里,這只是普通的材料,但在城里的商鋪中,每顆都能賣上好價錢。

    “財富、權勢、智謀,武力,想報仇,這些必不可少,一點小錢,以免你從一無所有開始奮斗。”法師將小口袋塞到福蘭手中,他猶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繼續說,“面對朋友的苦難,每一位重視友誼的人,都應不遺余力地幫助,但,作為將魔法實驗與探索當成唯一樂趣的法師,假如卷入了這場爭斗,後半生,我將再也無法安穩下來……”

    “威廉,我的朋友與導師。”福蘭把手捂在胸口,“以良心發誓,您已幫助了我太多。憑借朋友之名,讓摯友失去平靜的生活,與危險為伍,這種事,只有最自私的小人才會去做。”

    該是分手的時刻了。

    福蘭選在黃昏時出發,他攜帶著幾件預備的衣褲,準備先去費都,去墳地緬懷下逝去的親人。

    法師告訴他,在巡警廳,他全家已被列入死亡檔案,萊姆探長私人出資,在老區墓園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墳墓,他和安玫,因為找不到屍首,用衣物來替代。

    “我都能活著,小野貓會沒事的。”福蘭想,“我總會找著她的。”

    “弗萊爾。”法師說,“最後忠告你一句,不要太善良了,在黑心腸的面前,良心只能成為綁住身體的枷鎖,要復仇,得比他們更加卑鄙,否則,凶徒們會為又一次無恥的勝利而歡呼。”

    畸形兒淡淡淺笑了下,“于並不算長的檢控官生涯里,我見過不少因復仇而發狂的人,那些瘋子為了報復曾經遭受過的苦難,反而犯下更令人發指的罪行。

    他堅定地說,“我想做的,並非沒有理智的復仇,而是,太陽下,最公正的審判。”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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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2:29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一章 銀行家

    雜草叢中開滿了白的花,清晨的老區公共墓地靜極了,前夜潮濕的空氣讓掩沒在草中的石板路濕漉漉,代表消逝者的墓碑,與春天里生機勃勃的菖蒲,構造了整個死靈安息的淨土。

    很早就有人來掃墓。

    掃墓者身材適中,從踏著青苔穿過甬道的步伐來看,他正值精力充沛的黃金年齡,黑色的呢子大衣領子朝上翻著,在不起眼的領口內側,繡著一只小小的烏鴉狀紋徽。

    筆挺的淡紫色長褲的褲腳被包在長筒馬靴里,靴子鞋底顯然釘上了防止摩損的金屬片,男子似乎怕驚擾了死者的安眠,特意放慢腳步,以免發出咯吱咯吱的踏擊聲。

    在轉過一條小道,靠左側的角落里,並排著三座有點新的碑牌。

    “當生命中止的時候,永恆便開始了。”男子站在黑白的大理石墓碑前,放下手中的花束,輕輕念著墓佑銘,他掏出手帕,慢慢地,如同進行莊嚴儀式般,將墓碑和台子上沾染的灰土擦拭干淨。

    “對死人,的確是生活在了永恆的樂園里,不會疲憊,不知痛苦。”他喃喃說,“但對生者,哪怕是死過又活了的行屍,仍然要體會品嘗情感的悲哀和欲望。”

    大早晨殘留著的霧靄逐漸散去,喧嘈的人聲打破了墓地的靜默。男子將手帕蓋在花束上,轉身離去。

    “既然毀滅與迫害是從費都開始,那麼,我就先從還留在這個城市的罪人,開始審判吧。”他想。

    ※※※

    一年一度的狂歡佳節又快來了,前年這個時候,教會的封城令讓費都人憋足了氣,而去年,經濟還未完全復甦的費都,可沒精力加大對節日的投資。

    所以與前兩年的狂歡相比,今年規模盛大得可以告訴所有人︰不夜城的繁榮又回來了。

    一輛馬車從巡警廳所在的街道駛出,在提前歡慶的人流中緩慢穿行,平時只需要一刻鐘的路,馬車足足磨蹭了一個多鐘頭,直到拐彎轉進香樹大街,馬車夫才松了口氣。

    “現在人都這麼多,兩天後的狂歡節,我們沒法做生意了。”車夫抱怨。

    在狂歡節的氣氛里,能保持肅靜的地方,除了第一庭和大教堂的廣場,只有被稱為黃金路的香樹大街了。

    這是費都的金融中心,幾乎所有的銀行家,都匯集在此,開辦事務所。這也是身份的象征,假如一位金融圈的人物,不能在香樹大街弄到一間房,掛上寫著自己名字的招牌,在顧客眼中,信譽至少損失一大半。

    “那些都是野路子。”費都的銀行家總是藐視著黃金路以外的任何信貸所。

    能維持費都貿易活動的生命線,只有香樹大街。

    每天數以千萬的款子在這里流通,為了保障安全,巡警廳特地安排了一隊巡警,日夜巡邏。而每家事務所與倉庫的看守,都是久經考驗,絕對忠誠的人。

    沒有誰能從香樹大街森嚴的守衛中,靠搶劫弄到半毛錢,而銀行家們個個精明絕頂,不少詐騙犯剛想搗鼓點歪門邪道,就被他們識破,送進不用花錢的單間套房。

    點綴在各大事務所之間,格調高雅的咖啡餐廳,在中午時,總擠滿了眼高于頂的金融大師,他們一邊享用著絕好的小牛嫩排,一邊用渾不在意的口氣,吐出後面跟著一堆零的數字。

    有人得意洋洋地說,“上月號角船行又想找我貸十萬的款子,最遲鈍的人都知道,這家船行要破產了,我當然是拒絕了,幸虧有先見之明,以前的貸款早以收回。”

    而聽到這番話的,禮貌地恭維了幾句,轉身又和另外的同行炫耀,“消息靈通才能賺大錢,號角船行快翻身了,它最後的一艘船在遠東弄到了最上等的香料,目前已經安全返航,估計兩天後抵達費都港,我剛貸給船行二十萬金愷撒,10%的利息。”

    在黃金路,聲望最高的事務所當屬皇城雙鷹銀行在費都的分處,雙鷹是全拜倫第一流的大銀行,金融網絡布滿全國,它開出的支票,連最謹慎的商人也不會懷疑。

    馬車停在了雙鷹費都分行,在門前的警衛兼服務生,用無法挑剔的動作,拉開車門,一名青年人走下來,隨手塞給警衛一張票子。

    警衛恭敬地表示感謝,等他偷偷瞥了眼手中的票子,不由抽了口冷氣,那是一張面值五金幣的金卷。

    銀行大廳的職員注視著剛走進來,打扮貴氣的男子,不少女職員在心里歡呼,“天,這是哪國的王子,就算不是,也應是某位公爵家的公子,只有這樣的身份,才配得上他那張俊臉蛋。”

    “我需要寄存服務。”男子微笑著對櫃台後的一位女營業員說,這笑容馬上讓營業員臉紅得有些眩暈。

    “呃……當然,我馬上……”女營業員有些結巴了,但她立刻記起銀行的制度,“抱歉,能打聽下,您要寄存什麼物品以及哪種規格的服務。”

    “一幅畫,我需要最高級的保險箱。”男子揚了揚一個用油布包裹好的長方型夾子。

    “最高級?請稍等,我為您通知德博拉行長。”女營業員意識到,這是筆大買賣,“也難怪,看看他的模樣,也不是我們這些小職員能接待的。”她幽怨地想。

    按銀行的業務,租憑保險箱分三個等級,最高等,等于是租下一個配有專人守衛的小金庫,每日的租金高達三百金愷撒,一般都寄存著有錢人不安心放在家中的珍貴藝術品和財寶。

    德博拉行長走出辦公室,親自接待了這位年輕的富翁。

    租金對銀行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會選擇這項業務的,只有最富貴的豪客。

    如果能使他們滿意,指不準下次就是大筆款子存進來。

    在辦公室,男子優雅地端起咖啡,小口抿了下,似乎不滿意咖啡的味道,很快將杯子放下,然後望著行長,等待著什麼。

    德博拉馬上意識到了,這是身份高貴的大人物常有的傲慢,他們從不習慣與陌生人打交道時,先行介紹自己。

    “我是梅.德博拉,本行的行長。”他笑容可掬。

    “範.格萊。”男子點點頭,回答道,他說的拜倫語,聲音清晰,略帶點異地口音。

    這不是很出奇的名字,德博拉也沒聽說過有叫這個的大富翁,很可能是假名,但這男子那無法擺脫的貴族習氣,還是透露了點內幕,範,只有在西邊葡荷王國的王公,名字里才有資格加上“範”字。

    某些王公,喜歡搞微服出遊的調調,這樣更方便他們無法忌憚地行事,勾引一些出身貧寒,又長得可人的農家妹。等一走了之時,那些被糟蹋了身子的姑娘,無從追查。

    但光憑這些,德博拉也不能確定他所想的是否正確,他打量著男子,氣質優雅,接受過良好教育,身材健壯但不是那種肌肉恐怖的壯漢,說明他經常進行如擊劍狩獵之類的貴族運動。

    那身深色的衣服,一點也不張揚,甚至有些普通,只有經常接觸到上流社會貴族圈的人,才能看出它的價值,瞧瞧布料和手工,光袖口的那對紐扣,行長就知道,起碼值六百金幣。

    只有手指上的戒指,樸實無華,行長看不出什麼名堂,但這身打扮的人,佩帶的飾品又豈可能不名貴。行長只能認為自己的見識還不夠。

    而且身為男人,德博拉也必須承認,這年青人實在俊俏,特別是黑色的眼眸與顏色稍淺的棕栗色頭發,讓他充滿異國神秘的味道,嘴角總是不經意流露出帶點刻薄的旋渦,十足大家族出身的貴公子。

    “這家夥,甚至不用花錢,光是鉤鉤小指頭,就會有姑娘投懷送抱。”德博拉嫉妒地想。

    “我剛購買了一幅畫,但放在旅館不能安心,我需要租……”自稱格萊的男子用手指輕輕扣著椅沿,“十天,直到我回國。”

    “畫?請恕我冒昧,光是一幅畫,似乎並不值得用最高級的……”行長說了一半,被格萊用譏笑的眼神打斷,他驕傲地說,“達奇的作品。”

    德博拉沒話說了,達奇,歷史上最出名的繪畫大師,他那些聞名遐邇的名作,能讓每位熱愛藝術的收藏家發狂。

    不過這位大師為人所知的畫,通常收藏在各國的王宮或者國家展覽館里,德博拉突然明白了,這是黑市的交易品,大師有不少名畫曾經失竊,那些竊賊想出手,只能從地下市場里流通。

    想必這位先生所購買的,也是髒物之一。

    不過行長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得罪一位潛在的大客戶,他識趣地沒有追問。

    “這幅畫花了我十五萬,其實我也不懂畫,單純為了在拍賣上和人斗口氣。”格萊說,似乎炫耀著十五萬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

    十五萬!這些靠著祖先的功績,醉生夢死的紈褲公子哥,為了斗氣就能花十五萬!德博拉更嫉妒了,銀行行長的職位,每年的薪水也就兩萬。

    雖然黃金路每個銀行家遇見他,都會尊敬地打招呼,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打工仔,銀行的收益都屬于坦丁的總行。

    幾千萬的款子從他手里流出和進帳,但除去年金,沒一毛錢歸他。

    當然,德博拉沒把陰暗的心思表現出來,“我立即安排最好的金庫。”

    格萊點點頭,將夾子放在辦公桌上,“畫在這里。”

    “請稍等,我讓銀行的資深鑒定師過來。請抱歉,這是制度,並非我對閣下有哪怕一絲毫的不相信。”德博拉說,他還是很謹慎,按規矩,如果寄存物出現損傷,銀行得原價賠償,萬一這男人故意存一幅假畫,十日後領取時反咬一口,指責銀行調包,那可虧大了。

    “理所當然。”格萊不介意,“嚴謹的規矩反而讓我對貴行更加信任。”

    鑒定師小心的打開外層的油布,極其精美的畫框里,瓖嵌著一張只上了一半色的素描。

    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鑒賞完畫,“噢,閣下,這是大師早期,畫技還未成熟時的練筆之作,而且還是半成品,在市場上最多只值一萬塊。”

    “一萬塊?”格萊驚訝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這可是達奇的作品!我花了十五萬!”

    “是的,閣下,實際上我還將畫框的價值算在內了。”鑒定師回答,“大師的名畫用金錢來衡量,簡直是對藝術的侮辱,但並不代表,連大師的隨筆之作,也值那個價。假如沒有畫布上達奇的簽名,這種半成品不值錢。”

    格萊有些氣急敗壞,“該死,我上當了。”

    德博拉幸災樂禍地想,“看,這種不懂行,又喜歡亂花錢的敗家子,活該被騙。”

    行長眼里的敗家子似乎意識到自己喪失了風度,他重新坐下來,“不就是十五萬麼,這點小錢沒什麼,我仍然選擇最高等的寄存服務。”他裝著不在乎,但德博拉知道,敗家子在賭氣。

    用三千塊來保存只值一萬塊的東西,也只有這種公子哥才干得出來。

    “但我們只能給您開一萬塊的保險索賠合同。”

    “哦,就這麼辦吧。”

    接過銀行開給他的存單,格萊將單據折疊好,放入口袋,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走了。

    德博拉高興地看到,這家夥的步伐,遠沒有進來時,那麼優雅從容。

    十四萬的虧空,估計對他來說,也是個大數目。

    “唉,貴族,就是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德博拉拿起畫,按規定,最高等的金庫,只有行長才能進入。

    在金庫里,德博拉覺得畫框有點松,他剛把畫放到台子上,框架的小螺絲就掉了下來。

    “哈,連框子都是贗品。”德博拉揀起螺絲,想瓖上去,但他發現了件奇怪的事,半成品素描下,微微露出,另一張畫的一角。

    畫框里有夾層!德博拉想揭開看看究竟,但兩張畫黏得很緊,他怕弄損傷了,小心翼翼搗鼓了許久都沒弄開。

    “閣下,前台來了客戶,是關于貸款的事宜。”金庫外的守衛通知道。

    德博拉遺憾地停了手,直到走進銀行大廳,他還在想,那張隱藏的畫是什麼。

    大街上,格萊付了馬車錢,一個人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

    “第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想,他不會忘記,一年多以前,就是這家銀行的行長,違背了金融機構應具備的道德,用虛假的帳戶成為毀滅了他人生的幫凶。

    他摸著戒指,魔力限定的時間快到了,他得回去了。

    得回去,用另一種容貌,扮演另一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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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4:09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二章 紅雀

    紅雀巡回劇團的大帳篷就在金鵝酒館附近的綠瑪瑙廣場。

    對比起正正規規的劇院那些穿著華服的大明星,和有著特技燈光的舞台,巡回劇團簡陋得慘不忍睹。半人高的木頭台子用染成紅色的麻布分隔成前後台,台下十來把椅子,魔晶作為能源的彩燈三兩兩綴在帳篷天頂上,為了節省,只有在演出進入最高潮時,襯托氣氛才會打開。

    大晚上,福蘭在偏僻的小巷里恢復了原貌,兩米高的彪型醜漢,無數淡紅色傷疤掩飾了皮膚的慘白,他將原先的貴重服飾裝進小提箱里,換上便宜布料制成的褲子和馬甲。

    法師的贈予,換成了先前那身行頭,以及為數不多的一些現錢,“十天。”福蘭想,“假如真如傳聞中,那行長貪得無厭的胃口,我的計劃便成功了。”

    “我設計了一個卑鄙的陷阱,但如果是位品德高尚的人,這陷阱毫無意義。是否成為獵物,就看他內心的抉擇了。”

    從街邊拐進劇團,紅雀在廣場圈了很大一片地,幾乎將一半廣場都容納其中,這在新區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那些允許駐扎營地的廣場,早已被各大劇團哄搶一空,每家帳篷的間隔,都超不過兩米。

    而且,上繳給政府的稅和租金,也不是紅雀劇團所能承受的。

    相比較,在老區,這方面的負擔要輕許多。

    這只是很小的一個巡回團,連老板算在內,也只有五名姑娘和三名雜工,加上一輛雙馬篷車和兩輛小拖車。雜工還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只能打點下手,稍重點的體力活就很難完成。

    福蘭相信,這是老板同意他加進巡回團的原因,雖然醜陋,但兩米的身高,匪夷所思的力氣,不單在搭建帳篷等粗重活時幫上大忙,在城市間來回奔波時,也是馬夫與保鏢的好人選。

    福蘭嘗試過找份工作,融入社會,才能更好的復仇。但他的模樣讓最開明的老板也不敢聘用。

    “老天,請你趕快出去,這副尊容,連半個顧客都不敢進來。”他們驚訝地嚷道。

    在這個社會,膚淺的容貌往往是人們所看重的。

    一年來,福蘭遊歷了不少地方,直到四個月前,才在費都以南的一座小城,遇到了芭蕊,紅雀劇團的老板。那時老板正因為車夫的離職而頭疼。

    “你真是個醜八怪。”芭蕊毫不客氣地說,“但這樣也好,小白臉我才不敢用,萬一被他們用甜言蜜語騙走了團里的姑娘,劇團就得垮台了。”

    每月的薪金是三十個銀幣,如果生意好,半年能分次紅,小巡回團只開得起這個價錢。

    福蘭需要的是一個身份,對薪水並不在意。

    老板算公道的,對屬下的姑娘很好,福蘭聽聞過這類劇團的勾當,有些大劇團,會強迫團員去干一些難以啟齒的事,以滿足顧客陰森的癖好,甚至有些姑娘因此殘疾。

    芭蕊從不這麼做,如果姑娘想賺點外快,自願把客人拉進當臥室用的小帳篷,她也不反對,不從中抽紅。

    所以紅雀的姑娘們挺信服她的。

    但這也是紅雀發達不起來的原因,客人更願意光顧只要花錢,就能為所欲為的地方。

    福蘭跨過營地外圍的隔柵,這時露天舞台里的表演已經結束了,姑娘們有的在休息,有的正在加班,仙迪、恩娜、妮可的小帳篷里正傳出嬌滴滴的呻吟。

    後台的空地有些吵鬧,他剛走過一間小帳篷,妮可把腦袋探出來,露著光溜溜的半邊肩膀,紅發亂蓬蓬地直晃,“大個子,怎麼才回來,快去那邊看看。”

    馬上從帳篷里傳出男人不滿的聲音,“你不能專心點麼。”

    “那是你太沒勁了。”妮可反駁。

    後台那,老板正解釋著,“帕麗斯小姐身體不好,所以今天休息。”

    一名客人搖著錢袋,“我知道你們想什麼,二十個銀幣。”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向來尊重姑娘們的意願。”

    “那,老板你來也不錯,二十五個銀幣。”客人數著錢。

    “我很久沒干這營生了,現在也不想。”

    “裝什麼貞潔,劇團不就是操婊子的地兒麼。”

    “如果你不能用尊重的語氣,那麼,請離開,客人。”

    “尊重?一群流鶯奢談什麼尊重!”

    芭蕊正要說什麼,望到了福蘭,她喊道,“卡西莫多,來一下,有人搗亂。”

    卡西莫多是福蘭為自己取的假名。

    客人被福蘭的相貌和身高嚇了一跳,特別是衣服不能遮蓋的那些傷疤與稜角分明的肌肉,讓他吞了吞口水,畏縮地後退。

    福蘭的聲音很溫和,“先生,我們打烊了,假如您需要什麼服務,請等下次。”

    “下次?就算倒貼錢我也不來了。”客人抱怨著離開,“我一定要向朋友們宣傳,紅雀可不是值得花錢的地方。”

    “現在沒什麼事了吧。”福蘭詢問老板。

    芭蕊把手臂環抱在胸前,偉大的胸部被壓擠得更波濤洶湧,“你去哪里鬼混了兩天多?”

    “哦,當初被雇傭時,我就已經說明,隨時有可能離開幾天,您也答應了。”

    “這月的薪水必須扣除一部分。”

    “沒問題,這是應該的。”福蘭贊同說,“我先告辭了。”

    芭蕊隨意地坐在後台橫突出的架子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潔白的牙齒,成熟美麗的臉上正寫著問號。

    幾個月來,她總是很好奇福蘭的身份。

    最先開始,芭蕊以為他是某個退役的雇傭兵,渾身可怕的傷痕就是證明。

    缺乏人手,福蘭得時常得參與演出,那容貌來演繹奇跡劇里的反派角色,簡直不用化裝。

    但相處下來,她發現,這個醜陋的大個子,有著和模樣不相稱的見識。

    有次,她翻看一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遇到不認識的生僻字,福蘭隨口就為她解答了。

    這些知識,不是搏命的莽漢所能掌握的。

    雖然盡力掩蓋,但福蘭偶爾總會流露出,他曾經受到過專業的教育,

    教育可是有錢人才能享受的玩意。

    《鐵面人》之類的休閑戲劇流行過一陣子,或者他如書中的主角那樣,被邪惡的大臣陷害,毀容後出逃,召集英勇的騎士,準備復國的王子?

    芭蕊為自個滑稽的想象而覺得好笑,如果她再年輕十五歲,也許會相信這種浪漫的劇情。但對三十二歲的女人來說,浪漫早已同玩偶娃娃、愛情這些美好的事物,一起埋葬在了歲月里。

    “一個奇怪的醜漢。”芭蕊評價著福蘭,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一個奇怪的、健壯的醜漢。”

    ※※※

    遊街會,通常是狂歡節第一日的保留節日,它從某方面代表著開幕儀式。

    芳香艷麗的花車輪番上陣,從新區的中央廣場出發,巡回一周。排在最前列的是市議會的,造型並不出奇,相反過于嚴肅了些,人們不愛看,但看到幾位高高在上的議員塗滿紅紅綠綠的油彩,扮成小醜時,大家還是給予了熱情的掌聲。

    紅雀的花車在隊伍排比較靠後的地方。

    這隊序也是得花錢的。

    如貓爪、妖精等大型巡回劇團,出得起大價錢,能排在政府花車的後面。

    五彩繽紛的彩紙屑和各種廣告傳單,從花車上灑落,按約定成俗的規矩,拿著傳單去購買該劇團的門票時,能打八折,這讓人群更加沸騰起來。

    所有的花車都有主題,漂亮的女演員們裝扮成各式各樣的角色,那些故事里的仙子、小妖精,活靈活現地在車上拋著飛吻,亮晶晶的短裙下,白皙肥美的大腿讓男人們咽著口水。

    紅雀略有不同,比起那些放蕩的,裝飾得精美絕倫的花車,它顯得古板,車上每一位姑娘,都穿著端莊的衣服,拖地的長裙連腳踝都蓋住了,甚至連臉,都吝嗇地遮蓋在假面具下。

    但這些如同貴婦人的服裝,有些微微的改動,它們不那麼寬松,全部緊緊地貼在身上,姑娘們豐滿的身材,在衣服下顯露無疑。

    “能行麼?”芭蕊搖著小扇子,偷偷問福蘭。

    “總比如其它花車那麼裝扮好。”福蘭說。這是他的主意,大劇團能奢侈地花上一百個金愷撒來裝飾花車,女演員在昂貴化妝品的打扮下,又的確比紅雀的姑娘漂亮上幾分。不出奇招,根本競爭不過。

    獵奇,永遠是男人們欲望的根源。

    而那些端莊又透著曖昧的穿著,更能引發他們的欲望。

    事實上也是如此。

    不少人跟著花車,一邊伸手要廣告單,一邊用色咪咪的眼神,打量著姑娘們身體的輪廓。

    “那位紅頭發的小姐,能把面具摘下來麼?”有人喊。

    “先生,等會遊街會結束,你按廣告上的地址,來我們劇團,就能看見了。”福蘭回答,他打扮成穿著燕尾服,仿佛正在高雅沙龍里,服侍著貴族小姐們的侍者。

    黑禮帽下,醜陋的樣子,更襯托出身旁姑娘們的青春麗質。

    被問話的妮可,按事先的吩咐,把頭側到另一邊,還順手將小斗篷披在身上。這一番超然冷漠的動作反而讓喊話的人更加激動。

    矜持與貞潔,誘惑力可比放浪的勾引大上許多。

    當天下午,紅雀的帳篷坐滿了人,有些晚來的客人,不惜在門口等上兩個小時。

    無論是戲劇的精彩,還是摘下面具後,姑娘的模樣,都沒有讓客人們失望。

    可以預料,明天會更加火暴。

    芭蕊團長在晚上,算了下收入後,對福蘭說,“你的月工資漲到三十二個銀幣。”

    “再出點好主意,我不會虧待你的。”她興高采烈地說。

    ※※※

    德博拉行長再次走進金庫。

    “我要檢查下,萬一濕氣弄壞了畫,銀行的名譽就得受損。”行長有些欲蓋彌彰。

    “這是閣下的權利。”守衛有些奇怪地回答,行長前天才來過,再嚴重的濕氣,也不可能在兩個晚上,就侵蝕壞一張畫。

    不過這是行長的職權所在,守衛犯不著為此計較。

    合上金庫的門,德博拉從口袋掏出一組小工具,把畫框四角的螺絲擰下來,慢慢揭開那張達奇的素描,在小刮刀的幫助下,隱藏的那副畫有一大半顯露了出來。

    這是張非常精美的肖像畫,一位黑衣女子端坐著,臉上正蕩漾著神秘的微笑,畫面線條優美、色彩逼真,而右下角,有著一行簽名。

    和素描上的相同,是達奇的名字。

    德博拉心跳得咚咚直響,他有不少懂得藝術的朋友,在聚會中,曾經聽說過一些奇聞�事。某個收藏家,花小錢購買了一封古舊的信箋,這只是出于收藏的癖好,沒考慮過實際的價值。

    但有回,收藏家無意中將信掉到火爐旁,高溫讓信箋空白的地方,出現了用隱形墨水書寫的幾行文字與簽名,是一百三十年前,一位紅衣主教的親筆信。

    而這幾行字,恰恰解答了歷史上一件大事的來龍去脈。

    這封信引起了收藏界的轟動,不少富翁說,只要願意割愛,他們願出五十萬塊。

    五十萬!

    行長稍微用了點力氣,想把不值錢的素描弄開,大概是年代久遠的關系,兩副畫有三分之一的部分緊緊地粘連著,只有專業人員用專門的藥水和工具,花上幾個月,才能在不弄壞的情況下,一點點將它們分離。

    這是對技術要求非常嚴格的細致活,稍不留神,就會毀掉大師的心血。

    “倒黴。”德博拉無奈地把畫還原,他得去請教下銀行的鑒定師,看有沒有便捷的方法。

    當然,他不會吐露這個也許價值連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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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5:13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三章 奔牛

   紅雀在三天裡,就賺到了起先設想的收入。

    芭蕊團長慷慨地宣布,今天上午只演出一場,讓大夥好好樂樂。

    畢竟狂歡的氣氛,讓每個愛熱鬧的姑娘都有些不安分。

    耳朵里都是快活的人聲,口袋里也有點余錢,誰不想出去走走,買點喜歡的東西呢?

    帳篷內,一場戲劇正接近尾聲。這是講敘某個叛逆的紅發女強盜,為了拯救監獄里的戀人,與邪惡的典獄長斗智斗勇的故事。

    最漂亮的妮可當仁不讓扮演女強盜,紅色的頭發上戴著用羽毛和廉價寶石制成的小頭冠,而小皮甲上滿是閃亮的漆片,這副打扮也許讓不少藝術界的人士覺得毫沒品位,但普通市民們可不追究,他們只要女演員能露出半個雪白的胸脯以及皮裙下修長的美腿,就心滿意足了。

    長得英氣的恩娜經常反串成男角,高挺的鼻梁與齊耳的短發,惹來不少女士們愛慕的嘆息。

    典獄長當然是福蘭裝扮,不過他的腔調過于正義,在結尾,他喊著“罪人下地獄時”,凜然得仿佛女強盜真的有罪,幸虧妮可急中生智,加上了一段譴責典獄長裝模做樣,其實是想策劃邪惡陰謀的台詞。

    這峰回路轉的情節沒讓觀眾起疑,反而以為是高超的演技,所以,在大團圓結局,壞人被打敗,失散的戀人擁抱在一起時,熱烈的掌聲持續了好一段。

    在後台,妮可氣憤地抱怨,“光憑模樣,觀眾就認為你是壞蛋,所以你不用加什麼個人風格和講究演技。”

    “抱歉。”福蘭整理著道具。

    “還有還有,”妮可把胳膊伸給福蘭看,皮膚上有清晰的青色痕跡,這是在打斗戲中,被他捏傷的,“下次小點勁,你真不知道自個的力氣有多大麼?”

    芭蕊團長很快來解圍,“妮可,有客人想買你的晚上,你去和他談吧。”

    “三十個銀幣我就答應。”妮可說,然後朝福蘭鉤鉤手指頭,“大個子,你想的話,給你打折。”

    “代價可是我一月的工資。”福蘭拒絕,但他的話被誤解,紅發姑娘瞧不起的說,“哼哼,想免費,那可沒門。”

    “好啦,別鬧了。”芭蕊說,“還有,卡西莫多,你去買點食物和酒,晚上加餐。”

    福蘭答應了,他走出營地,所以沒聽到兩個姑娘的嬉鬧聲。

    “團長,大個子不像是男人哦,沒見過在姑娘堆里,卻不偷腥的。”妮可咬著團長的耳朵,低聲說,“不會他沒那方面的能力吧。”

    “卡西莫多算個紳士。”

    “沒見過長得這麼醜的紳士。”妮可仔細瞧瞧芭蕊,“你這麼維護他,難道,你偷偷和他在小帳篷里待過?”

    “小狐狸。”團長笑罵,“客人還在等著。”

    “原來年紀大的女人,要的是強壯的身體,而不是長相。”妮可捉狹地想著心思。

    ※※※

    贊美歡樂!

    費都的大街小巷變成了舞台,化裝遊行、小醜、美食、歡笑、瘋狂將是整整一周內的主題,如果不能將自己旺盛的精力消耗干淨,直至疲憊不堪,那麼,你會被譏笑為不懂得享樂的呆子。

    街頭奔牛正在競技場前面的龐洛街進行中,這條一千多米長的狹窄石板路,聚集了百多名勇敢的愛好者,盡管每年的奔牛活動,都有不少人會在公牛的踐踏下送命,但費都人還是樂此不彼,噢,根據傳統,如果參加奔牛的小夥子們沒有受傷,那準是個只會逃跑的孬種。

    根據表現——通常是一個健壯的,背部有不少擦傷的年輕人,會獲得冠軍的稱號,獎勵是一大桶香檳,和贊助商提供的小禮物。

    街道兩旁早被精明的住戶出租了出去,每個視線良好的小窗口,趴滿了不敢親自參加,又不願錯過刺激的人,不少都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與小姐。

    這次的奔牛節額外加演了一段花邊,兩位貴族青年為了獲取某位小姐的芳心,如騎士般走上了街頭。

    “魯齊,要小心啊。”漂亮的姑娘在二樓的窗戶前,摘下白手套揮舞著,她神情既羞澀又得意,而陪伴在旁的女友們,紛紛嫉妒地想,“怎麼沒兩位勇士這麼追求我。”

    “親愛的,冠軍與榮譽屬于您。”叫密斯的年輕人在樓下回答,並炫耀地朝競爭對手微笑。

    “納奧米小姐,您太偏心了。”另一位青年悲痛地叫道,“請恩賜點愛意于我,不然我寧願等會死在公牛的蹄子下。”

    這特意將自己放在弱勢地位的說辭贏得了納奧米小姐的同情與眷顧,她親切地喊,“里德爾先生,晚上的沙龍,你能來邀請我跳第一支舞。”

    十六頭健壯的公牛從欄棚中放了出來,人群立刻開始奔跑,這是在死亡邊緣的狂歡,如果不能跑進競技場就被追上,那至少得斷幾根骨頭。

    兩條腿始終跑不過四條腿。許多人見鋒利的尖角越迫越近,側身逃進了路旁樓房的門里,本來整齊的隊形立刻雜亂不堪,觀眾們傳出一陣陣噓聲。

    為美人芳心而飛奔的兩位小夥子,顯然平時進行過大量的運動,直到離競技場大門只有幾步之遙才被追趕上,魯齊面色蒼白,但他靈敏地避開一只公牛的撞擊,趁著牛群間的空擋,放棄了努力,逃到街邊。

    而里德爾沒這麼好的運氣,他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參加奔牛的一些忌諱,當外套被牛角鉤下來後,里身鮮紅的小夾克使公牛興奮了,他被牛角擦了下,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圈,等暈呼呼地半爬起來時,牛群改變了前行的方向,都朝他沖了過來。

    “天,小心。”人們提醒道,不少人預見了悲慘的結局,捂上眼楮。

    里德爾手腳並用,想逃過這群死神的踐踏。

    他怕得想哭,為自己莽撞地選擇而後悔,納奧米就算再漂亮十倍,也沒有性命重要。

    似乎天國同情這小夥子的命運,救世主從天而降。

    一支粗壯的胳膊扭住牛角,狂奔中的牛竟活生生停住了,再也無法前進分毫,手臂的主人喘了口氣,用力把牛摔倒在地。

    然後他扯下里德爾的夾克,朝反方向扔過去,牛群遲疑地想轉身,反而混亂地撞擊起來。

    人群歡呼著,不過這勇士的相貌可不好看,不少光顧過紅雀的客人,都認出來,他是那巡回劇團的員工。

    “這巨人力氣真大。”大家交頭接耳。

    “我的腰……”里德爾躺著一動也不能動,顯得很痛苦,旁人遞過來半杯甜酒,喂到他嘴里,過了老半天,他才喘過氣來。

    “如果您沒事,我該走了。”福蘭說。

    “哦,請等等。”里德爾喊道,“如果不能報答恩人,會讓我的名譽蒙羞。”

    納奧米不知何時擠了過來,眼眶都是了淚水,“里德爾。”她的稱呼親密了許多,沒加上先生的後綴,“你沒事吧,剛才嚇死我了。”

    美人的到來,讓小夥子又充滿了勇氣,他站起身,拍拍衣褲上的灰塵,“吾愛,為了你,再危險的事兒我都願面對。”

    他拉著納奧米的手,不願松開,而小姐紅著臉,默認了他放肆的行為。

    里德爾過了好久才想起救命恩人,他用那種上層人物慣用的語氣說,“這位先生,我該怎麼報答你呢。”他摸摸錢袋,突然又有了個好點子,“晚上我有個聚會,你可以作為我的同伴參加。”

    福蘭早準備離開,但繡在這男人衣服上的家徽讓他改變了主意。

    那是一朵金雀花。

    “我很樂意。”福蘭回答。

    “太好不過了。”里德爾高興地叫道,“傍晚我來接您,您住在……”他看看福蘭很普通的衣服,“您可以在三大街的廣場等我,六點鐘。”

    “我將手頭的活計處理完,六點鐘在廣場恭候您。”

    納奧米偷偷對新任男友說,“為何邀請他,那些傷疤光看一眼就覺得害怕。給幾個金幣,鄉下人就會感動得流淚。”

    “親愛的。”里德爾還在為自己的好點子興奮,“難道跳舞和聊天,你還未厭倦麼?這種醜八怪,可是個滑稽的樂子。”

    同時,福蘭也在想,這是他接近萊因施曼家族的良機。

    既然復仇之神賜予了機會,那就別錯過。

    ※※※

    “達奇大師在記載里,有很多畫作都于戰亂中流失了,我們只能從書中的名字,來推測那些無緣一見的偉大藝術。”銀行的資深鑒定師說,他受邀與行長共進午餐。

    “真遺憾,”德博拉感嘆,“大師可有傳世的肖像畫?”

    “《戀人》、《少女》,都是達奇的顛峰之作。”

    “哦,我曾經聽人談論起,他繪制過一副黑衣女子的肖像,名字叫……”德博拉揉著額頭,裝做記不起來。

    “《海倫》!”鑒定師說,“這是大師最杰出的作品!畫中的模特,是達奇于晚年的情人,也有另一種說法,那模特,根本是大師的自畫像,他用畫筆,如天國之主般,賦予了自己女性陰柔的特征。”

    “太奇妙了,不知《海倫》目前被哪位王公收藏著。”

    “閣下,它在五十年前就失竊了。而原主人,是位威名顯赫的親王,他用了各種方法,都沒有找到。”鑒定師回答,這宗案子傳得很廣,很多人都知道。

    德博拉也清楚,他只是想證實。

    “如果《海倫》能出現在市面上,起碼值一百萬,所有的藝術家與王公貴族,都會為它而瘋狂。但我想,沒準這名畫早已被誰秘密收藏起來了。”

    對,就收藏在銀行的金庫里。德博拉欣喜若狂,他肯定那敗家子不知道素描下的秘密,一百萬是他的了。

    還有個更關鍵的問題。

    “我的朋友,因為保管不善,兩副收藏品粘在了一起,有方法分開嗎?”

    “保管藝術品,非常講究技巧,不是什麼人都能學會的。”鑒定師鄙視地說,他為行長的話感到心疼,“濕氣、炎熱,都會讓脆弱的彩墨顏料醞散,必須用中和液、溶劑、經過訓練的靈巧手指,專業工具,慢慢修復。精神稍不集中,畫就毀了。”

    “一般需要多長時間?”

    “看具體情形,我曾經處理過這類事故,花了兩個星期。”

    行長暗想,“兩個星期?來不及了,存期是十天,現在都過了五天。”

    他本想把《海倫》從框子里取出來,但一百萬與一萬,像孿生兄弟般黏得緊密。

    把兩幅畫都私吞是不現實的,那可是寄存在高等金庫,難道能用丟失之類的理由來答復?黃金路最著名的銀行守衛最嚴密的金庫,居然丟了東西,這種大案子巡警廳就會介入,而做為行長的他,名譽掃地,總行也不會放過自己。

    一百萬,與身為銀行家的信譽,他都不想失去。

    德博拉很快下了決定,“既然敗家子認為畫只值一萬,我找個理由,用原價,或者出雙倍,把它買下來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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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6-6-10 06:46:06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四章 舞會(一)

    三街的廣場依舊人山人海,六點一刻,一輛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馬車出現在人群中,棕黃的車廂粘滿五顏六色的羽毛,掩住了那些精美的花雕,皮制頂棚上裝飾著小巧的銅冠,車輪被漆成紅色,更滑稽地是,兩匹拉車的高頭大馬,在額頭處用絲綢系上了長長的尖角。

    似乎主人為在狂歡節中大出風頭,將馬車改造成神話里大神駕御的靈駿飛車。

    馭座上的馬夫,上半身什麼也沒穿,只在右肩至腰部,橫拉過一條白色的寬布帶,頭戴著桂樹葉冠,春天傍晚的氣溫挺低,讓這個扮成神使的車夫凍得鼻子發紅。

    里德爾一眼就望到了福蘭,兩米的大個子在人群里很是顯眼,他招著手,喊福蘭過來。

    車廂寬敞,用幾層天鵝絨鋪就,甚至連座椅都被拆掉,乘客可以舒服地躺在靠墊上,從內壁懸掛的小酒櫃中,取出上好的紅酒,恣情縱意地享用。

    有錢人通常都會將馬車分類,根據用途來修飾。像這種車輛只適合短途旅行,路程一長,半躺的姿勢絕對是種折磨。

    貴族青年正打量著福蘭,直到確認,他身上沒有虱子,連指甲縫都干干淨淨,才舒了口氣。

    “平民很少有你這麼干淨的,老實說,他們都是群冒著臭汗的豬玀。”里德爾的腔調讓福蘭很厭惡,也是,這話是對他的恭維,但福蘭寧願這恭維越少越好。

    “今天托你的福,不但拯救了我的生命,還讓愛情也降臨了。”里德爾找著話題,他沒有和平民打交道的經歷,“她可是坦丁上流社交圈裡,風頭正勁的千金小姐。”

    “那您一定花費了不少工夫吧。”

    “當然,象魯齊.馬沃羅,候爵家的公子,本身就有男爵的頭餃,”里德爾說著競爭對手的名字,“差點就搶在了我前面,哎,只要想想納奧米的美麗,下午受的點小傷很值得。”

    “在有實際關系之前,可不算得手。”福蘭知道這家夥,喜歡這話題。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里德爾興致勃勃地喊,“女人啊!華麗的金鑽,閃耀的珠光!在沒真正放進收藏盒里前,我可不能掉以輕心。”

    “馬沃羅男爵閣下可能不會放棄。”

    “對,他就這德行。”里德爾有些發愁,“納奧米家族富有,送些珠寶之類的玩意毫無用處,想真正贏得她的芳心,比攻佔一座碉堡還難。”

    “聚會時,您可以向她邀舞麼?”

    “她已經答應,第一支舞和我跳。”

    “那麼,您別這麼做。”

    “什麼?”里德爾奇怪地問,“這是進一步鞏固關系的好機會。”

    “不不,一支舞代表不了什麼。說實話,只是下午,您的英勇與受傷,讓那位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償。”福蘭推斷,“一旦舞蹈結束後,她就會認為償還了,不再欠您的情,那麼,您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其他人又處于同一條水平線。”

    里德爾眉關緊鎖,“仔細想想,真有這種可能,那我該怎麼做?”

    “讓她繼續覺得抱歉,但不要太過火。她和別人跳舞時,您要用悲傷的眼神凝視,請注意,一定要讓那位小姐察覺到這點,她會一直好奇,您怎麼啦?為什麼不遵守約定?

    等舞會過半再去邀請她,但要裝著傷尚未康復,強忍著痛苦。這樣,不僅體現了您的愛意,納奧米小姐恍然大悟後,會愈加同情您。我們都知道,同情與好奇,能讓女人主動接近您。”

    “棒極了!”里德爾不可思議地望著福蘭,“以你的相貌,居然會這麼懂女人……”他似乎覺得話有些過,改口說,“對我的疏忽深懷歉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先生,我是里德爾.唐.萊因施曼。”里德爾說。

    “天,萊因施曼!”福蘭裝得很震驚地樣子。

    “你聽說過家族的名號?”

    “最愚頓的人也知道金雀花的榮耀。”

    這恭敬的話語讓里德爾舒服極了,福蘭那張醜臉他越看越愛,“每月給你十個金愷撒,來當我的顧問吧。”

    “請原諒,目前的工作我很滿意。”

    拒絕讓里德爾有些不高興,這時候馬車在一座豪宅前停了下來,年輕人的心性立刻將這點小小的不快拋到腦後,他跳下車子,宅院門前的侍從迎了過來。

    “萊因施曼閣下,主人恭候您多時了。”侍從看了看福蘭,“這位是?”

    “卡西莫多,我的同伴。”里德爾提高了音量,“他從我的私人馬車下來,能親密地走在我的身旁,你居然用懷疑的語氣,來詢問他的身份?”

    “閣下!”侍從發著抖,他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失去工作,“請寬恕我的冒昧。”

    這座豪宅有些年頭了,建築風格還是那種古老的城堡式,滿是綠茸茸爬山虎的圍牆正中,大鐵門正敞開著,不少馬車已停靠在前院,看來有不少客人早已到達。

    走在大理石路上,里德爾偷偷對福蘭說,“這兒是特拉法加伯爵的產業,伯爵雖然已搬遷到皇城,但仍將舊屋留了下來,而他的佷兒,剛好也來費都參加狂歡節。”

    “難道坦丁沒有狂歡節麼?”

    “怎麼說呢,在坦丁,有群老爺子管著,還是來費都自在。”里德爾忽然壓低了聲音,“舞會好象開始了。”

    “別忘了我的話。”

    里德爾立即放慢了步伐,為了逼真,還掏出化妝盒,朝臉上塗抹了些白粉。

    “如果事成,我不會虧待你的。”他說。

    福蘭慢慢跟在里德爾的身後,給個花花公子出謀劃策如何追求姑娘,在兩年前,他絕對做不出來。

    “我,也在漸漸改變,也許,這就是墮落。”福蘭想。

    復仇的烈炎,使心靈變成了一堆廢墟。

    廢墟之上,重新聳立起的,將是聖殿,還是魔宮,惟有時間才能證明。

    福蘭盡可能地,選擇前者。

    大廳里,輕快的圓舞曲正演奏著浪漫的樂章,天花板上的懸頂吊燈用半透明的彩色罩子蒙住,讓室內的氣氛朦朧曖昧。

    左側有一排餐桌,放滿蜂蜜制成的零嘴與精致的食物,參與聚會的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對他們來說,食物,可遠沒有面前的姑娘重要。

    納奧米正在和幾位追求者聊著天,但她顯得心不在焉,不時四處張望,等看到里德爾進來時,朝他可愛地歪歪頭,示意“第一支舞我還留著”。

    一切按計劃進行,等聚會結束時,姑娘已經在里德爾懷中吃吃直笑。

    福蘭坐在角落里,平靜地看著貴族公子哥們的嬉鬧,沒人會關注這類小人物。如果有誰無意中望向那個角落,會顫抖地發現,陰影中,他的目光是多麼冷酷和銳利。

    行刑官看著死囚、法官注視著被定罪的犯人,就是這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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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7:17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四章 舞會(二)

    “狂歡節過後,我得回家了,如果你去坦丁,可以來找我。”里德爾遞給福蘭一張金券,並用由整塊綠晶石雕刻的戒指沾上油墨,於“50”的數額下蓋上金雀花的圖章。

    “很樂意往後有機會再為您效勞。”

    里德爾坐回了他舒適的馬車,啜著一支地道的雪茄,當他獨自一人時,幾乎成為招牌表情,玩世不恭的神色,被老成練達的城府所取代。

    無論是貴族、商人,還是弄臣,總有三教九流的人想接近他,企圖從家族的光輝中分得一點小小的利益。

    而他,總是無比慷慨地給予那些人希望與友誼。

    任何人,在某些時候,總會派上用場。

    福蘭在路邊攤買了碗熱氣騰騰的薄餅湯,酥脆的餅子配上可口的濃湯,味道蠻不錯。

    他注意到,食攤上的肉排,都開始加上橘皮,當年發明的小玩意,無形中已經開始廣為流傳。這個配方他誰也沒告訴,一些注意觀察的人,也許從采購時,不屬于食材的一框框橘皮上,猜測到了讓肉更加美味的竅門。

    但這些橘皮沒有經過反復烘烤,雖然能去除腥味,但讓肉有些泛酸。

    “先生,所有人都這麼處理,肯定沒錯的。”當福蘭詢問攤主時,廚子回答道,“現在這訣竅每個人都會,也不是秘密了。請相信,橘皮就這個味道,比起腥,一點點酸不礙事。”

    利益,能使所有人發狂,讓他們絞盡腦汁,無比精明。

    但也能讓他們自以為事,被自己偏離軌道的推測迷惑。

    越聰明的人越是如此。

    誘導聰明人進行錯誤的判斷,自己為自己挖下陷阱,比十個狡猾的陰謀都來得有效。

    “這是開始。”福蘭想,他還得更熟悉金雀花,來找到,可以讓這個家族發狂的利益所在。

    ※※※

    德博拉在欣喜若狂中渡過了五天。

    他想過請位鑒定師對畫鑒定,但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到手前,可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他老道地考慮。畫不能拿出銀行,有多少雙眼楮盯著呢,而他總不能找個鑒定師,帶到金庫,公布他發現的秘密。

    一個人知道了,就等于用不了多久,全城人都會知道,雙鷹的行長再動歪腦筋。

    德博拉從不相信,世上有守口如瓶的人存在。

    他準備好了五萬現款,來應付所有的可能性。

    狂歡節結束後的第一天,德博拉早早來到辦公室,他連喝三杯咖啡,壓抑住急迫的心情。

    今天是那張保險存單的到期日。

    中午十一點,前台通知他,格萊先生來了。

    還是那副打扮,但袖子有些髒,剛坐下,敗家子就開始抱怨,“聖父在上,費都的竊賊真多,前天我的錢包居然被偷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

    “我居然要被迫穿舊衣服,噢,以後我再也不來費都了。”

    最好不過,你永遠別來。

    格萊掏出保險單據,“這畫真是我黴運的開始。”

    德博拉斟酌地說,“閣下,您現在很缺錢?”

    “哈,我會缺錢?”格萊冷笑,但他瞟了眼衣袖,有點無奈地說,“假如這里是葡荷王國的銀行,我只要憑名字就能提取兩百萬,但費都沒有支行。”

    格萊說的是事實,路途與各國間的利率,以及時而緊張的關系,讓所有銀行都不願意冒風險開設跨國業務。

    一位異國的富豪,如果不能攜帶足夠的硬通貨,那麼,出了國界,他就是個窮光蛋。

    “閣下,我有個好主意能幫助您。”行長說,“我有位朋友,是達奇的崇拜者,他瘋狂地收集大師所有的作品,也許您能出售金庫的畫,已解燃眉之急。”

    “沒必要。”格萊從口袋掏出一把票子數了數,德博拉長期在錢堆中摸爬滾打,他一眼就辨認出,那把錢大概有三千塊。

    “我找朋友借的,可惜不相熟,不過也夠我回國了。”

    放在最外面的是一張五十塊的金卷,他敏銳地發覺,金卷上有萊因施曼的圖章。

    貴族們喜歡玩這種花樣。

    假如他的朋友是萊因施曼的家族成員,那這位先生的身份更可信了。

    “幾千塊?”德博拉詫異地叫著,“像您這種紳士,難道租最下等的馬車嗎?”

    格萊臉發紅,但還是堅持說,“按照傳統,帶來黴氣的東西,在家門前,得放在火里燒掉,我準備這麼辦。”

    一百萬,你他媽的想燒掉一百萬!行長衝動得想打人。

    “一萬五,請賣給我。”

    “我花了十五萬買的。”

    “幾天前您已經知道,它只值一萬。”

    “那我不管,反正已經虧了,就算賺回一萬五也與事無補。”

    敗家子絲毫不動搖。行長只能讓步,“那麼,五萬?”

    “請把畫拿給我,幾萬的數額毫無意義,我就準備燒掉它,讓郁悶的心情好過些。”

    行長幾乎是請求了,“您開個價。”

    “不,先生,我倒很奇怪。”格萊發現了什麼,“一位銀行家,會拿五萬來購買只值一萬的商品?難道畫裡有什麼秘密?”

    德博拉一瞬間面容蒼白,腿在顫動,“您太有想象力了。”他冒著汗。

    “我堅持認為,一家銀行的行長,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實話實說,那位朋友,對我的前途非常關鍵。”德博拉太佩服自個了,緊急關頭能想到好說辭,“畫在他眼中,比得上二十萬的賄賂,送禮得投其所好。”

    “不是朋友,是你的上司吧。”格萊哈哈直笑,沒有起疑心。

    “拜托您幫助我,要知道,達奇的畫在市面上很少見,很多時候,有錢也買不到。”德博拉亂扯。

    “好吧。”格萊爽快地說。

    “我馬上準備五萬的款子。”

    “你誤會了,二十萬,我就賣給你。”格萊盯視他,“比得上二十萬的賄賂,送禮得投其所好。”他重復了一遍行長剛才的話。

    德博拉恨不得抽自個幾耳光。

    “要麼二十萬,要麼把畫拿來。”

    這種腦袋里全是棉花的公子哥,敲詐倒是一流,但德博拉不能放棄,他的思維,已經被一百萬塞得滿滿。

    八十萬的利潤,和九十五萬,沒兩樣。

    他窒息般地說,“我給您開支票?”

    “現款,回國後支票無法兌現。”

    行長沒那麼多現款,他咬著牙想了想,點頭說,“您稍等。”

    他準備從銀行的帳戶里轉十五萬,他有這個權利,只要在月底結帳時,把款子填回來。

    反正總行只看全月的報單,私下玩點小花樣,它不會介意。

    一小時後,格萊仔細清點完鈔票與金愷撒,滿意地將保險存單交給行長,“祝你能順利升職。”

    德博拉倒在椅子里,過了好久,他才松了口氣,仿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角逐,連敗家子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曉得。

    有了一百萬,他能開辦自己的小事務所,不用再給人打工了。

    當然,在那之前,得找個手藝精湛的畫匠,把達奇的《海倫》從素描上弄下來。

    ※※※

    “給過你機會了。”福蘭想,素描是在另外的城市,用八千塊買的。

    至於畫框,和那副《海倫》,總共花了不到四十塊。

    摸摸鼓鼓的小提箱,福蘭朝城外走去。

    紅雀的車隊,現在應該已經離城了,去下一個能賺到錢的地方繼續表演。

    他得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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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8:06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五章 兩天一夜(一)

    離費都越遠,大自然的本色就越顯露出來。

    路兩旁栽種地行道樹逐漸稀少,結實的瀝青路也慢慢變成在草叢中長期由人力和車輪踩踏出來的道路,巡回劇團們絡繹不絕的車隊在經過幾條交錯縱橫的十字路口後,漸漸各奔東西,去計劃中下一座有油水可撈的城市。

    “俊小夥,真的不想和我們一起走麼?”篷車上的姑娘們嬌笑著,“晚上,就算一次讓三個姑娘陪你也成。”

    “不了,美麗的小姐。”福蘭在馬上回答,他剛從這個劇團買來一匹馬,老板先前不願意賣,但看到一把票子後,不樂意立即變成熱情地推銷,最後附送上全套鞍具和一小袋黑豆子。

    福蘭還順便買了點食物和打火石,路上備用。

    馬很老,應該在十六歲以上,眼楮凹陷,背部下沈,牙齒磨損得不成樣子,但腳力還成,翻開茂密的毛,在肩胛處能看到模糊的烙印,福蘭辨識出,這是出產于英瑪公國的克萊茲代爾血統馬的標記,這種馱馬骨架龐大,能拉動驚人的重量。

    “希望在變成原形後,它能背得動我。”福蘭愛惜地拍拍馬頭,“以後你叫洛西南特吧。”

    城市人很少有機會騎馬,所以福蘭騎術不甚精湛,幸虧克萊茲代爾馱馬歷來以脾氣溫順著稱,在馬刺和韁繩的牽引下,洛西南特順從地奔跑起來。

    風景很美,四周都是大片嫩綠的田野,微風撫過,綠草中尚未變成泥土的腐朽黃葉被吹起,於半人高的空中打著轉,視線遠端,丘陵處的莊園與村落露出模糊的影子。

    更多的,是如處子般,尚未被開墾的山坡與樹林,脆脆的綠意與布著圓滾滾雲層的藍空,讓視線享受極了。

    如紅雀這種小規模巡回團,能選擇的城市並不多。

    偏僻點的鄉下,並沒有利潤可言,而規模更大的城市,除去每年的幾個歡慶節日,小劇團沒有立足之地,所以規模適中的鎮子,才是紅雀主要的收入來源。

    福蘭和團長約好,在費都西面的黎明堡踫頭。

    那是個有二萬人口的大鎮子。

    七日一次的變身,福蘭不想浪費掉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還有兩天半的時間,讓他做一些事。

    檢控官的職業經歷,使福蘭能掌握到費都附近,地下世界的許多資料。

    他準備順著海岸線朝西北方前進,去一處名為薩拉的集鎮。

    官方上,薩拉是出品粗鹽的小型曬鹽場,同時,也是走私犯子心照不宣的臨時落腳點。

    集鎮恰好處于海岸上一個很小的弧灣,這天然的港口小船進出自如,遇到衛隊的搜查,扯帆朝遠海一逃,如潑進大海的杯水,無影無蹤。

    福蘭需要一點消息,而說起信息最靈通的,誰能比得上走南闖北的運私船呢?

    春天的氣候捉摸不定,傍晚,迎面的冷風不斷帶走體溫,讓騎乘的速度緩慢了許多,烏雲讓夜晚的駕臨早了兩刻鐘,閃電揮霍著無窮無盡的能量,悶雷仿佛是巨人在耳邊的咆哮,優美的自然風情畫在光與寒冷中顫栗、褪色。

    要下暴雨了。

    拜倫的野外,時常能看到爬滿青苔的斷壁殘垣,這曾經是戰爭遺留下的哨塔與軍站,隨著征服與統一,它們失去了價值,在風雪中淪為廢墟。

    運氣之神開始眷顧這飽受苦難的人了。

    離路不遠的小樹林里,有著一座哨塔,頃頹的牆壁勉力支撐著還沒塌陷干淨的塔頂,福蘭將馬牽了進去,乘著雨點沒完全傾落,在周圍拾了一大堆脫落的樹枝。

    陰冷的暴雨中,有熱氣的食物和溫暖的篝火,是比祈禱還有效的庇護。

    用零碎的磚頭在牆角堆砌了粗糙的擋風屏障,火剛剛燃燒起來,滂沱大雨就將陰陰沈沈的愁慘世界帶落人間,風在磚縫間穿來穿去,讓福蘭更加小心,篝火別被弄滅。

    將攜帶的面包與鹹肉在火焰上烤得半熱,福蘭倒了一把黑豆子在手中,一直安靜沈穩的洛西南特把馬頭湊過來,濕潤的大舌頭卷著豆子,弄得福蘭掌心發癢。

    雨也許會下大半夜,福蘭希望別為此耽擱了行程。他半閉著眼楮,一面瞌睡,一面將樹枝投入火堆里。

    火焰讓空氣受熱,光線折射成晃動的影子,透過火幕,牆壁、倒塌了一半的盤旋樓梯、斷壁外連成直線的雨滴和灌木叢,都模糊扭曲著……

    是踩著水坑的腳步聲讓福蘭從夢中醒來。

    他連忙摸摸小提箱,又朝快熄滅的篝火里放入了大把枯枝,警惕地觀察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野獸?還是人?

    腳步聲在哨塔外停了下來,隨後,一個淋成落湯雞的瘦小身影,拉著同樣濕碌碌,不斷打著噴鼻的馬,走了進來。

    “我見到火光而來的。”是位女子的聲音,“雨來得太急,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請過來。”福蘭站起來。

    又一道閃電劈過,稍縱即逝的白亮讓福蘭看清了來者的臉。

    是熟人,他救過她;而她捅過他一刀。

    比起兩年前,還略顯稚氣的臉蛋,她變得成熟了,白色紅邊的騎士服連同披肩斗篷濕透了,緊緊貼在身子上,充滿了很有女人味的誘惑,因為寒冷,白皙的肌膚宛若透明起來,她遲疑了會,將配劍掛在馬鞍上,把馬牽到牆角。

    靴子里肯定灌滿了水,每走一步,都能聽見淅瀝嘩啦的響動。

    火的暖和讓姑娘很舒服地長喘了口氣,她倘開手掌,放在火堆上方,沒一會,瞧見福蘭還站著,不好意思地朝旁邊挪動了下,“抱歉,先生,我實在太冷了。”

    “沒關系。”福蘭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密封的小鐵瓶,扔給她,“喝點酒,再用酒搓搓手和腳。”

    姑娘猶豫著,大概是福蘭的模樣實在不像心存惡意的山賊,她道了聲謝謝,把瓶口擰開,灌了幾口,烈酒讓姑娘嗆了下,咳得臉通紅。

    “女士……您是位騎士?”福蘭裝著不經意地樣子問。

    “哦,對,您可以叫我赫本。”姑娘說,“我正在進行巡禮,先生您呢?”

    “赫本小姐,您也直接稱呼我托波索就行了,我是名商人,為了生計到處奔波。”

    巡禮,是騎士被賜封名號後,在各地遊歷,增長見聞的一種傳統儀式。

    但安諾的聖武士,會到拜倫來巡禮?福蘭不相信。

    聖武士姑娘,打量著福蘭,貴公子般的氣質,比她見過的每一位貴族都來得優雅,沒有一點商人的市儈。而沒幾個商人,會獨自行走于曠野。

    打家劫舍的強盜,可不是單單出現于故事中。

    “很少有女騎士,一定很辛苦吧。”

    “這是騎士修行的道路,托波索先生,我並沒有看到您的車隊。”

    “小本生意罷了,哪來得車隊。”

    他倆互相懷疑,探試著對方的底細。

    得承認,不僅是身體,馬蒂達.赫本小姐的思想與認知,都成熟了不少,但還是沒有福蘭那麼老道,沒多久,福蘭的談吐,就讓姑娘的疑心消退。

    “……一塊家里烤的大面包,直接去街頭兜售,它只值半銀幣;但如果切成小塊,包上精美的彩帶,賣給節食的女性,就能賣五銀幣;要是制作成代表愛情的玫瑰十字造型,推銷給熱戀的情人,十銀幣都能賺到,利潤,不取決于實際的價值,而是手段……”

    滔滔不絕的理論,讓馬蒂達頭暈,她已經完全相信,這位托波索先生,的確是將金錢視為榮耀與前程的投機者。

    “嗯,您的見識比我廣泛,能詢問下,打探消息,該去怎樣的地方嗎?”姑娘問。

    “大城市的巡警廳會樂意幫助像您這麼美麗的女士。”

    “不,不是官方的。”馬蒂達吞吞吐吐,為自己說的話臉紅,“有種出售情報的非法機構……”

    “小姐,那是墮落與黑暗的地方,不適合您。”

    “請原諒,確實是有難以啟齒的原因……”

    福蘭思考著利弊,最後,他答應道,“清晨一起出發,我的目的地,恰好是這樣的地方。”

    “非常感謝。”馬蒂達喃喃說,覺得從臉到脖子都在發燙,但只要想起天國指引的道路,那個應還躲藏于世間的怪物,姑娘什麼也不顧了。

    她以巡禮騎士的身份,已漫無目的地找了兩年。

    在褻瀆的罪惡面前,任何黑暗都值得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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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8:55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五章 兩天一夜(二)

    晨曦從樹葉的隙間,展露出一塊塊暗藍色的天空,雨後的小叢林蘊涵著使人振奮的清新,水滴還在寬大的葉子上來回地流淌,福蘭踩滅篝火最後一絲溫度,“出發。”他說。

    路上很滑膩,馬蹄不時濺飛起淤泥,雨後的清晨一般有霧,遠方的山林,延伸的道路盡頭,都包裹在淡薄的煙氣中,也許是從遙遠村莊傳來的鐘聲,細微地喚醒了沈睡的曠野,鳥鳴、不知源本何處的雜聲,讓寂寞的清晨很快生機勃勃。

    “……睡在塵埃的啊,要醒起歌唱。”聖武士姑娘念著晨祈詞,她的坐騎比洛西南特要神駿百倍,但只能在主人的指導下,無奈地跟在老朽的劣馬之後。

    霞光退隱,淡淡一抹的雲彩佔據天穹,四個鐘頭後,一片鹽田與頗有些繁榮的村落出現在視野里。

    “快到了。”福蘭側頭喊道,“到了地方,一切都聽我的,就算有再多疑問,也別說出來,這是規矩。”

    “好的,先生。”

    “也許我會演點戲,那些人可不好打交道,如果讓你難堪了,請忍耐,否則就買不到情報。”

    “嗯。”

    “一個生面孔,很難得到走私販子的信任。”福蘭想,“有了這個姑娘,我就能換種更直接的方法。”

    和那企圖成神的狂想家戰斗後,能活下來的聖武士,一定不是什麼庸手。

    看著雖然很近,但七彎八拐的道路讓他們又奔馳一個小時,才來到薩拉鎮。

    除了那個小小的碼頭,所有靠近海的平坦灘塗,都被挖掘成曬場,海水被屯在一方方蒸發池里,等它們被陽光蒸發得只剩下淺淺的濁水後,再被引導另一個池子,形成大塊的粗鹽,灰色的簾子與白晃晃的鹽,仿佛匍匐于地面的濃霧。

    運鹽的貨車停在一家家商鋪門前,但更多的車輛,雲集於碼頭,不用納稅的外國煙草、羊毛,甚至彩色玻璃,比正規渠道便宜許多。

    運私的船小,一次運不了多少,往往都是通過內線,早已定好買家,所以貨物有次序的裝上車子,一切交易,都在無言無語中完成。

    碼頭的走私者,打量著生客,有幾個腰間明顯藏著武器的人,不遠不近綴在他倆身後,“不象是探子,似乎是不知道行情,誤闖近來的貴族家公子和小姐。”他們想。

    薩拉可沒有流氓,事實上,它的治安比每一座偏僻的小鎮都要好,走私販子之間有和睦共處的協議,天大的矛盾也得留到海上去解決,而原住民,那些靠賣鹽與給走私船提供保護換取金錢的鎮民,更不希望有流血事件來引起附近城市里警衛隊的注意。

    他們都懂得,良好的氛圍才能更好的賺錢。

    鎮子唯一的旅館加酒吧在市集中間,福蘭與馬蒂達將馬栓在馬廄,剛走進去,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坐在牆角的幾位,應該是預定的貨物還沒運到的商人,而剛完成任務的水手,喝著麥酒,好奇地注視著,不時竊竊私語。

    “給我和這位小姐準備午餐,”福蘭朝櫃台上扔了一枚金幣,然後低聲說,“還有,通知老邁德杰斯,老主顧來了,如果他不在,就告訴我,他能什麼時候回來。”

    刺客大師邁德杰斯,曾經在薩拉鎮待過一段時間,這資料記載於巡警廳的檔案中。

    馬蒂達有些奇怪,托波索流利的拜倫語多出了明顯的外鄉口音。

    “午餐有煎魚和土豆泥。”櫃台里的夥計大聲朝廚房里喊,“來兩份。”,見沒人再注意,狐疑地答復,“先生,本店沒叫邁德杰斯的夥計。”

    “他幫助過我,而且告訴了這個聯絡點。”福蘭拍拍店員的手,偷偷又塞了枚金幣,“少裝了,或者叫你的頭來,有買賣。”

    “真的沒有。”

    “噢,那麼好,轉頭我找費都的巡警隊過來幫忙問。”福蘭用不可一世的口吻威脅,“我有點小問題想私下解決,既然你們不願意,那回頭見。”

    “那麼,請兩位上2樓用餐。”夥計用異樣的語氣說,他決定,讓頭來解決這麻煩,要麼談成筆生意,要麼,薩拉鎮外的曠野多出起命案。

    整個2樓空蕩蕩的,只有很小的廳和一套桌椅。

    煎魚很鹹,馬蒂達皺著眉頭,喝了幾大口清水才把它咽下去,福蘭靠在椅子上,用手指蘸著土豆泥,“很難吃?”他問。

    “沒關系,比這手藝更差勁的,我都吃過。”馬蒂達說,“食物是聖父的恩賜,不能隨意舍棄。”

    不管出于信仰,還是本身的品德,福蘭都對這姑娘有了些微好感,她明顯是好家庭出身的大小姐,很難看到,這種上流社會,將挑剔做為本能的女士,能吃得苦。

    大約一刻鐘,樓梯處傳來聲響,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帶著兩名隨從,走了上來。

    “白臉小子,要什麼幫助。”男子一屁股坐到板凳上,粗俗地問。

    “我找邁德杰斯,你又是誰?”福蘭優雅地用毛巾將手指擦干淨,“請尊重點,否則我踹你的屁股,就像在家里,踹那些不長眼楮的奴隸一樣。”

    “哈,夥計們,聽到了嗎?有人要踹我的屁股。”男子大笑,“一般我們是怎麼干的?”

    “脫光衣服,扔進海里。”隨從獰笑著走過來,“不過頭,這個漂亮娘們,也許咱們能溫柔點。”

    “寶貝。”福蘭輕浮地朝聖武士姑娘說,“我的衣服,只有你才能脫。”

    馬蒂達愣了下,臉上浮現緋紅,氣惱地望著福蘭。

    “你一切都得聽我的。”他語帶雙關,提醒馬蒂達,按事先的約定來。

    隨從的一只手搭在了姑娘的肩膀上,一瞬間,他被摔了出去,“律令︰定身。”姑娘低喊,木地板上竄出藤蔓樣扭動的白色光波,所有男人——包括福蘭,都被捆綁于原地。

    福蘭趁他們還處于驚訝中,朝馬蒂達使著眼色,“快給我松開。”他暗示。

    “該死,這娘們是聖武士!”男子沈聲說,“先生,您到底想干什麼?”

    “對,就這種態度,互相尊重,對大家都有好處。”福蘭聳聳肩膀,“正如現在我能踹你的屁股,但我不這麼做,寶貝,解開神術。”

    馬蒂達遲疑地照辦了,她站到福蘭身旁,覺得剛才被男人踫過的地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一幕在其他人眼中,像極了忠誠的侍女兼情人,在保護她的主人。

    “能讓一位聖武士做侍從,這家夥到底是怎樣顯赫的身份啊。”走私者的首領暗想。

    福蘭提起小皮箱,打開鎖,扔到桌子上,里面一扎扎嶄新的鈔票,讓人不忍心移開視線。

    “邁德杰斯呢,五年前曾托付給他任務,完美地替我完成了。”

    “他早就死了。”

    當然知道他死了。福蘭想,老刺客的死和伊戈.安德希的審判,他曾親身參與過一部分。

    “真可惜。”福蘭冷淡地說,語氣非常符合大貴族對人命的漠視,“那麼,你是誰,這里的首領?”

    “閣下,我只是個小人物,代替主人管理這一塊。”首領說,“或者,您能把任務轉達給我,找機會我通知主人。”

    “他又在哪里?”

    “主人的行蹤不是我能知道的。”

    果然,伊戈.安德希,黃金海灣走私大佬的行蹤,沒這麼好打聽,福蘭裝著氣惱,“算了,有這等待的時間,我的私人保鏢早趕到了,還用得著聘請刺客嗎?”

    “很抱歉,閣下。”

    “那麼,這里還有什麼樂子,比如黑市拍賣啊。”福蘭很有興趣地問,“來趟,總得花點錢。”

    首領仔細考慮了會,終于露了口風,“今晚就是本月拍賣的最後一天,不過已沒好貨了。”

    “好吧,我就留一晚,替我準備好房間,和更可口的食物。”福蘭隨手拿出幾千塊,扔給首領。

    ※※※

    “頭,我們不如……”等走出旅館,隨從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安德希老大和很多貴族都有生意來往,萬一他也是其中一位,可壞了大事。”首領吩咐,“讓兄弟們提高警惕,只要不是巡警的探子,就沒關系。”

    一箱子錢,帶著聖武士隨從的公子哥,首領可不相信,探子有這種氣派。

    而旅館裝飾豪華的上等客房里,馬蒂達怒視著福蘭,“托波索先生,請給我個解釋。”

    “和在黑暗世界討生活的人打交道,就得這麼辦。”福蘭微笑,“赫本小姐,為了表達歉意,您的情報費,我出。當然,得先告訴我,您要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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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49:40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五章 兩天一夜(三)

    少女的憤怒隨著太陽漸漸西下,才逐漸消停。

    姑娘有種被人戲弄于掌心的感覺,但找到那個骯髒魔物的念頭,讓她不得不暫時聽從托波索先生的安排。

    “我對世俗,還是歷練不夠。”姑娘想,然後坐到臨窗的椅子上,靜靜祈禱著。

    福蘭喝著微甜的葡萄酒,如血般鮮紅的液體,在玻璃杯中輕輕蕩漾。

    二十多年前,拜倫南部的葡萄園大豐收,那年值得贊美的陽光和溫度,讓釀制的紅酒,成為堪比黃金的極品。

    桌子上的酒,正是當年的藏品之一。

    不過極棒的口感,沒有減輕福蘭的煩惱。

    他睽著聖武士,盤算著在變身結束前,必須甩了她。

    女人和狂信徒,都是難纏的生物,而眼前的這位小姐,聚兩者為一體。

    “一只怪物,大約兩米高,醜陋猙獰,全身都有縫合的痕跡。我,必須送這怪物上火刑架。”剛才套出的話,使他驚訝。

    原來馬蒂達苦苦搜尋的,是她的救命恩人。

    安諾的聖武士,對世間的善惡,有著自己的一套區分方式。

    簡單地說,就同教會的庇護法一樣,只要不是褻瀆聖父,墮落異端,違背教義,任何惡行,都是可以被寬恕與原諒的。

    難怪這位小姐,對走私的集鎮,只是厭惡而不是高呼著聖詞加以淨化。

    這種僵硬沒有主見的思維模式,讓福蘭可憐又可笑,憐憫地看著閉上眼楮,雙手合拳,已祈禱了兩個鐘頭的姑娘,“但在某些方面,我和她,真像。”他想。

    “無意中,我又找到了個潛在的敵人。”福蘭苦笑,“以後得躲著她了。”

    晚上六點整,旅館的夥計送來晚餐,一盤羊肉、兩條散滿胡椒的炖金槍魚、奶油萵苣沙拉和海帶湯,勉強算得上豐盛。

    還有一些甜點,顯然是為姑娘準備的。

    “頭說,七點半拍賣開始。”夥計將餐具在桌子上擺放好,朝擦手的小銀盆里加滿熱水,再放進干淨的毛巾。

    等夥計出去後,福蘭喊,“赫本小姐,請用餐。”

    良久,馬蒂達停下了禱告,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取出一截面包,一小塊一塊地撕下,朝嘴里送。

    “你生氣了?”

    “沒有,托波索先生。”姑娘冷淡地回答,“我們只是陌生人,不能再領您的情了。”

    福蘭笑了笑,沒有再做邀請,他吃得很慢,直到七點半,菜才動了一點。

    走私首領如約而來,他敲開房門,“閣下,如果要去拍賣場,現在正是時候。”

    “帶路吧。”福蘭整理了下衣服,在房間的鏡子前看了看自己。

    完完全全的貴族,油頭粉面地臉龐上凝固著傲慢,那種他以前最討厭的表情。

    “生活在虛假中,扮演各種角色,這,就是現在的我。”福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看了看桌上幾乎沒動過的飯菜,又瞧見那位實力恐怖容貌美麗的聖武士,在一旁包著吃剩的面包,走私首領氣惱地想,“貴族到底有什麼權利,能讓她如此死心塌地,連頓飯都吃不好。”他對福蘭的身份更深信不疑了。

    集鎮上的建築都很低矮,灰色的牆壁灰色的門窗,在經過鎮中心的分叉路,首領敲開了一幢和周圍的建築沒有任何區別的房子。

    這類走私窩點,越秘密的事物,越是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房子的一樓是普通的民居,而二樓,則是很寬闊的大廳,十來個商家模樣的人手里拿著牌子,在出價時只用把牌子取舉一下。

    沒有喧嘩的聲音,沒有拍賣師故作興奮地叫喊,拍賣場很安靜。

    都是拍賣地一些沒有買家的貨物,三桶煙草,賣出一百五十金幣,而一捆上好的毛料,只用六十個愷撒,比市面便宜了三分之一。

    偶爾會有些古董,都是髒物,也很快賣出。

    “我需要一些特別服務。”福蘭對首領耳語。

    “哪一種?消息還是委托任務?”

    “有沒有關於……”福蘭看了眼赫本,姑娘坐在離著兩個椅子的位置上,“有奇怪的人出沒過這一帶麼?”

    “奇怪的人?”

    “對,不是那種普通人,帶點超自然的因素。什麼情報都可以,我出大價錢。”

    “您是說法師之類的?我們只是普通的走私客,可沒膽去探聽這類人物的情報。”

    福蘭放心了,這里離費都很近,他怕在法師島待的那幾個月,會被人知道。

    但法師神秘的名聲很好地保守了這個秘密。

    “噢,你的頭什麼時候能來到薩拉?我想親自和他見一面。”

    “沒準,只有頭通知我,而不是我通知到頭。”

    “假如你見到他,就說我有筆大買賣要和他談。”

    “好的,那如何能聯系到您?”

    “難道要我等他?不,我會派人來的,你只需要將此事通知他就夠了。”福蘭交給首領一張硬紙片,塗著漂亮的顏色,正中燙著“範.托波索”的名字。

    這就是福蘭來這兒的目的,慢慢接觸到伊戈.安德希。

    “好了,我的寶貝也有點私事想問你,如實回答。”

    而當馬蒂達詢問時,首領忠實地說,“沒有,尊敬的女士,一個怪物?您應該去找教會。”

    姑娘滿臉失望。

    拍賣的最後一天,的確沒什麼好貨色了,最後拍賣的是一本古董書,書是由幾大張羊皮紙縫成,上面寫著奇怪的文字與一些圖案,沒人願意買。

    “這是什麼?”福蘭從拍賣師手中拿過書。

    “我也不知道,也許有學者願意買,但他們不會來這兒。”首領聳肩,“幾年拍賣都沒賣出去。”

    文字福蘭也看不懂,但那些圖案,他卻能辨認出一小半,都是手繪的植物,在威廉大師的指導下,他了解了許多奇妙的草藥,可書上的,很多聞所未聞。

    平淡無奇的綠色葉子與小黃花,但地下的根睫,卻宛如女性的侗體;另一種,有著肉質的長枝,點綴出無數細細的尖刺,畫中正用枝葉搏殺著一頭凶猛的野獸。

    圖畫非常草率,粗看下來,好象幼稚的兒童幻想讀物。

    “也許我會買。”福蘭翻著書,“但你得說說,它的來歷。”

    “我去問下。”首領說,他喊來下屬。

    “這是拉曼那批人的戰利品。”

    “戰利品?”

    “是的,閣下。”下屬回答,“拉曼是奴隸頭子,經常去黑大陸打獵,這書就是在一次狩獵奴隸中得到的。”

    “能見到拉曼嗎?”

    “恐怕不行了,去年他就沒回來。”首領笑道,“捕奴者,偶爾也會成為那些土著人的獵物,可憐的拉曼同他的手下,也許已成為獸人的盤中餐。”

    “賣多少錢?”

    “您隨便開個價吧。”

    福蘭將書放好,“倒是個意外收獲。”他沈思。

    ※※※

    海水輕輕沖洗礁石的聲音,仿佛悠揚的小夜曲,月光讓鹽田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赫本小姐,該分開了。”鎮口,福蘭說。

    “托波索先生,願聖父祝福您,主的幸福與慈愛常隨不離。”馬蒂達的手指在虛空劃著十字,“您是真心實意地幫助我,還是,將我視為達成您目的的工具。”

    福蘭望著姑娘,風情萬種的月色,如晚妝般,在她聖潔的表情上,塗抹了一絲朦朧的嫵媚,“可能,兩者兼有。”

    兩匹馬朝著不同方向奔去,起初,還有聽到對方的馬蹄聲,很快,兩人都被夜晚的幽靜所籠罩。

    直到這時,聖武士才展開手掌,一抹跳動的光暈,紅得仿佛朵盛開的玫瑰。

    “他,沒有騙我。”姑娘喃喃說,“真是個坦誠的人。”

    馬蒂達搖搖頭,似乎要把紛亂的思緒甩去腦海,她準備先去費都,然後,去黎明堡等小城鎮瞧瞧。

    那個魔鬼,肯定還隱藏在人間。

    找它出來,將它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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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0:37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五章 兩天一夜(四)

    拜倫是禁止蓄奴的,任意踐踏奴隸的時代,早已過去。

    但黑大陸的獸人不同,憲法是基于人類的立場之上,這些尚未開化的土著,得不到任何法律上的支持。

    獸人奴隸,主要集中在南部的莊園、種植場和幾處礦脈,數量並不多,難以抓捕是一方面,而且馴養管理幾十個獸人所支出的成本,遠不如用合理的價位雇傭一批工人。

    只有在西邊幾個王國的斗獸場,需求量大一些,但目前的世道,遠不如幾十年前,成千的船只開往黑大陸,像淘金般瘋狂,城鎮中的奴隸市場,紅火得日進斗金,現在,捕奴船,已經是沒落的行業。

    福蘭懷疑,那本繪滿植物的古書,應是黑大陸獸人的智慧產物,弄懂它,也許能對自己有所幫助。

    他的仇人,無不是掌握著權柄的大人物,正面交鋒,勝算相當於一個生手,妄想憑借幾塊錢,從賭場中贏上幾百萬。

    必須得擁有更多的知識,用智力,來彌補力量上的不足。

    “還有十七萬。”福蘭計算了下,對普通人家來說,已是筆巨款,但對福蘭的計劃,仍遠遠不夠。

    在夜色下前行了幾小時,大約淩晨一點,幾戶人家出現在丘陵旁的平原上。

    福蘭驅使著坐騎朝村莊走去,人和馬都挺累了,他想找個地方投宿。

    似乎很少有人過往,除了三間簡易的木屋,只有一排灰瓦棚子,正堆著幾大根兩米長的樹干,而不遠處丘陵比較平坦的地方,是茂密的樹林。

    這地方,大概是伐木工的臨時營地,不過隨著紅磚的出現,整木在很大程度上,沒有以前那麼暢銷。

    夜深沈,樸素的營地在寧靜地安眠,福蘭把馬栓在其中一間木屋的柱子上,順便從黑漆的窗戶望進去,瞧不見人,“有人嗎?”喊了幾聲,很快,另一間屋子里傳出不耐煩的聲音,“誰?”

    一個打赤膊的大胡子把門拉開一點,探頭看過來,等眯著眼楮看清楚福蘭的打扮,疑惑地問,“你是買木頭?”

    “先生,我想找地方借宿一晚。”福蘭說,“另兩間房有人住麼?”

    “沒有,他們得過幾天才來。”大胡子摸了摸粗短的脖子,把門拉開走出來,大概為了方便,還穿著藍布帆布褲,把褲腳卷在膝蓋上,露出彎曲的腿毛。

    “我願意出五銀幣。”福蘭掏出點零錢,“一晚上,明早我就離開。”

    “當然沒問題。”大胡子說,他看了看福蘭的馬,和手上的提箱,“您要來點酒麼?”

    “清水就成。‘福蘭正有點渴。

    屋子的門並沒有上鎖,但沒有燈,唯一的亮源是透過一前一後兩扇窗戶的月光,房子里沒床,只是在角落里鋪著幾塊髒兮兮的帆布,另一角,堆放著斧頭之類的伐木工具。

    “還沒到本季開工的時候,所以沒人打理。”大胡子解釋,“或者,您去我房休息,給十五銀幣。”

    “能擋風就夠了。”福蘭不挑剔。

    “喔,好先生,象我這種粗人,住哪里都沒關系。”大胡子搓著手,“只要十五銀幣,您能住得舒服,我也可以賺點小錢。”

    “那好吧。”

    大胡子的木屋環境差不多,只是被子干淨些,福蘭喝過水,將外套脫下,黑暗的室內,偶爾從樹林里傳來的昆蟲的歡奏,如催眠曲,讓福蘭的睡意與疲勞湧了上來。

    他睡得並不安穩,也許,從那段離奇的經歷開始,他就沒睡安穩過。

    地板上的清水還有小半杯,他拿起喝完,披上衣服,走了出去,想喂喂馬。

    營地里,已經看不到洛西南特的蹤影,另外兩間屋子,也找不到那個長著大胡子的伐木工。

    啟明星正在黑色的夜幕下閃爍,看時間已經是四點多鐘。

    “馬被偷了?”福蘭想,這種馴良的駑馬,就算陌生人騎上也不會掙扎。也許伐木工見財起意。一匹老馬,也能賣不少錢。

    福蘭嘆了口氣,自嘲地想,“我還真是個災星,連匹馬,都不能在身邊待長。”

    寂靜的夜晚,微弱的聲音都能傳個老遠,福蘭聽到,有馬蹄的響聲從路上傳來,他退回屋子,想看看究竟。

    來的是四個人,領頭的正是大胡子,他們在遠處下馬,他們湊到一起議論著什麼,然後,大胡子趔手趔腳從某間屋子里,拿出一把大斧頭。

    “確定睡著了?”有人低聲問。

    “我走時他睡得正香。”大胡子回答,“如果不是怕他有小手槍,錢我一個人就吞了。敢單獨一人出門的,都會準備點武器。”

    “多少錢?”另一個人感興趣地問。

    “噓,聲音小點。看衣服就是個有錢人,還帶著小提箱,說不定有幾萬塊。”

    看來伐木工,和附近的強盜多少有點關系,也或許,他本來就是強盜的一份子。

    福蘭將外套揉成一團,放到被子下,大致一看,像他還在沈睡。他將提箱拿起,從後窗翻了出去。

    門被很小心地推開,大胡子和兩個人走進來,他們互相張望了下,其中一人點點頭,大胡子掄起斧頭,砍過去。

    金屬砍進木頭的噪音讓強盜們吃驚,“他跑了!”強盜叫道,而另一個在外面放風的強盜同時也喊著,“在這里,我看到他了。”

    福蘭想趁著機會,搶過一匹馬離開,但他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雜物,四名強盜,很快追上他,將他圍住。

    “先生們,四千塊,把馬還給我,並讓我離開。”福蘭冷靜地建議。

    大胡子滑稽地笑道,“能弄到幾萬塊,那我們為什麼只要四千?”

    “謀殺罪,能將你們送上絞刑架。”

    “像這樣偏僻的地方,有人會知道麼?”強盜轟笑,“別緊張,不會讓你死得太難受。”

    福蘭沒穿外套,腰間也看不到小手槍,大胡子已經後悔,這等肥羊,一個人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何必多找人來分錢呢?

    伐木用的大斧頭,只需要一下,就能劈碎頭蓋骨,但強盜驚訝地張大嘴,這個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年輕人,只是�起一只胳膊,就擋住了斧頭。

    強盜心目中的肥羊,扔下箱子,悲哀地說,“人啊,當信心滿滿,以為能滿足自己的貪婪時,卻沒有發現,一支腿,已邁出了懸崖。”

    襯衣與褲子結實的布料,發出吱呀呀的呻吟,然後,被逐漸膨脹的肌肉扯裂成一片片碎布,一米七幾身材適中的個頭,眨眼間,成長為彪型大漢,模樣也截然不同,在夜色下,那張滿是傷疤的醜臉,宛若魔怪。

    強盜被這超越理智的情景,嚇呆了。

    一股辛騷的液體,染濕了他們的褲襠。

    魔怪喘息著,變身時,肌肉的拉扯、骨骼的增長,細胞的快速分裂,無疑是種痛苦的過程。他望向強盜,喃喃承諾,“不會死得太難受,我保證。”

    ※※※

    空氣中飄蕩著些許血腥味,福蘭在樹林里,挖了四個大坑,將強盜埋葬。

    木屋里有些多余的衣物,不是很合體,勉強能穿上。

    他恍惚地走向洛西南特,老馬起初驚慌地踢著蹄子,在輕輕地撫摸下,才慢慢平靜。

    “我們離開吧。”福蘭嘆息,他跨上馬,將頭埋在坐騎的毛中,直到這時,他的身體才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頭昏得厲害,惡心嘔吐的感覺在胸腔和喉間翻滾不息。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在沒有法庭、審判席的情況下,宣判死罪,親手執行。

    “人啊……”他的聲音帶著點哭腔,不知為強盜,還是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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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1:12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六章 明星(一)

    黎明堡是費都朝西約三百哩路程的一座城鎮,之所以名字里有堡字,來源于當地領主修建的大型防御城堡,戰亂之年,流民、失業者聚集到堡壘附近,以便在危險時,進入城堡避難。

    領主不會讓流民在城堡里長期居住,人們在城堡附近,逐漸形成了一個居住區,而商人、手工藝人,慢慢地沿道路修建房屋店鋪,久而久之,當和平到來時,鎮子的規模也初見雛形。

    這也是拜倫大多數城鎮的起源,貴族直接治理的封地、莊園,與向王室納稅,由王室指派官員的城市,構成了拜倫社會的基礎。

    鎮子與領主的堡壘正好隔著一條寬闊的河流,因為臨近海,河水是鹹的,所以鎮子上最醒目的標志,是每條街上汲取地下淡水的井。

    幾十年前,領主的城堡大概威武雄偉,但現在,筆立的城牆上已經爬滿青苔,木頭搭建的箭垛已經年久失修,幾人高的柵欄門估計早就生�,旁人只能從鐵門下方,另開的小側門進出。

    繼承爵位的貴族,已離開了這種鄉下地方,每年派人來自己的莊園收稅,現在已不是在國王的令御下,領主召集戰士,匯集在皇家的旗幟下戰斗的騎士年代了。

    軍隊,只能由國家來掌握。

    福蘭在鎮外,就已經受到人們好奇地目光,克萊茲代爾馱馬身材高大,但在這個巨人的胯下,仿佛是只瘦小的騾子。

    而巨人身上,明顯小了一圈的衣服,讓他既像個落魄的流浪漢,又像個滑稽的小醜,福蘭在馬上拉了拉有些緊的領口,決定進鎮後,馬上找家裁縫館,如他的個頭,很難買到能直接穿上的成衣。

    小提箱裝滿了錢,害得他沒準備好變身的衣服。

    以後,至少得預備幾套衣服,帶在身邊隨時替換,以及,買個大點的行李箱。

    鎮子並沒有修築城牆,兩萬的人口,規模已接近了一些小城市,和費都一樣,在一條條整齊的石板路上,臨街的房子幾乎都改成了店鋪,商業與貿易,已經是這個時代的主題。

    在一些店鋪,能看到絲綢、茶葉之類的高檔貨,不過價錢都要比費都高上不少,但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品,卻便宜許多。

    福蘭穿過三條十字路,越靠近鎮子中心,越是繁華,在警察局旁,差不多是和前者共用一棟樓房的法院,福蘭望著法院門前慣有的穆圖雕像,默默祈禱著。

    離著半條街的地方,就是鎮子的簡易小教堂,福蘭不信神,當人需要被拯救時,神靈又在哪里?

    裁縫店在另一條街,從櫥窗里,能看到一件件精美的樣品,款式也挺時髦,福蘭推門進去,店子不大,天頂很低,二樓大概就是老板一家的住房。

    他的模樣讓正拿著尺子量著布匹的老板吃驚了下,不過看到很不合身的衣服,老板立即意識到買賣來了。

    “我需要兩套衣服。”福蘭說,“不需要太好,一般的布就夠了。”

    “好的,您需要什麼款式?”老板高興地問,像這人的身材,所需要的布匹,相當于做了兩筆買賣。

    “普通的夾衣和外套,再加上帆布褲子。”福蘭想了想,“還有一雙鞋子。”

    他正穿著長筒靴,有彈性的牛皮讓靴子沒遇到和衣服一樣的遭遇,但已經裂開了幾條口子,也繃得腳難受。

    老板用皮尺代福蘭量了量,計算了下,“一共需要四十六銀幣。”

    “預付麼?”

    “先付三分之一,衣服兩天後取,但鞋子得三天。”

    “能再快點嗎?“福蘭問,他還不知道,紅雀具體在這里逗留幾天。

    “多付十個銀幣,我能多雇個臨時裁縫趕工。”

    福蘭將預付款給清,然後詢問,“這幾天有劇團來到鎮上嗎?”

    “昨天剛到,好象叫什麼紅鳥。”老板說,“朝左拐,經過兩條街,有家旅館,她們就住在那里。”

    “謝謝。”福蘭有些奇怪,芭蕊團長一直精打細算,平時,都是在鎮子邊搭建營地,什麼時候舍得住旅館了。

    旅館很好找,三層樓的建築在鎮子里蠻顯眼,薄鐵皮招牌上,用油漆塗著“鍍金玫瑰”的名字,不過一旁院子里的花圃有些名不符實,看不到花卉,而是種植著一些甜菜和大蔥。劇團的大篷車,正停放在旅館右邊的牆壁邊。

    木門半掩,好象有人在哼著小曲,幽幽的調子傳了出來。

    現在還沒到黎明堡每個季節持續半月的集市日,大廳里沒什麼人,雖然天氣還有些冷,出于節省的目的,壁爐里沒點上火,十來張橡木桌子都空蕩蕩的。

    角落里,芭蕊團長正喝著果子酒,半趴在桌面上,一邊用手指扒拉著酒杯,一邊含糊哼著家鄉的小調,看模樣已是半醉。

    “團長,抱歉遲來了幾天。”福蘭拉了張椅子,坐到她對面。

    “哦,是卡……卡西莫多啊。”芭蕊揉揉迷離的醉眼,口齒不清楚地說,“你……你來啦。”

    “春季的集市日快到了,怎麼還不去辦理手續?”福蘭問。

    去鎮議院辦理手續,申請空地,搭帳篷,都得花時間,而三天後,就是集市日。

    “不開……了。”芭蕊吃吃地笑,“劇團要……要散了。”她站起來,從小腰包里掏著錢,夾著一枚金愷撒,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到福蘭身邊,把錢塞到他手心里。

    “你的工錢。”團長站不穩,半靠在福蘭身上,“恩娜被大團子挖走了,仙迪攢夠了錢不想干了,帕麗斯病了,燒得厲害,劇團開不下去了。”

    人手本來就不夠的小巡回劇團,現在沒辦法再維持了。

    “呀,大個子。”紅頭發的妮可正好從樓梯下來,“團長都喝了一上午酒了,怎麼勸都不聽。”

    “帕麗斯怎麼樣啦?”

    “燒退了點。”妮可過來扶起芭蕊,喝醉攤倒的女人重得可怕,姑娘差點摟著她一起摔到地上。

    “我來吧,房間是幾號?”福蘭把團長扛在肩膀上。

    “2樓左邊的三間房都是。”妮可嘟著嘴,“他們真不像話,當初團長是多麼照顧他們,現在連雜工都跑了。”

    “不怪她們,做巡回演員,能吃幾年飯?”芭蕊似乎覺得不舒服,在福蘭肩膀上扭來扭去,“小妮可,你也要自謀出路了。”

    “那可沒準,大不了我一晚上多找幾個客人,紅雀能撐下去。放心好了。”妮可跟在後面說。

    “笨蛋。”芭蕊掙扎著昂起身體,朝她腦袋上敲了下,正在上樓梯,這動作幾乎讓福蘭重心不穩,失去平衡。

    “我是想辦個真正的巡回劇團,有朝一日,能在大城市的歌劇院演出。”她苦笑著,嘴角的苦澀,濃得像最鹹的海水,“又不是巡回妓院。”

    醉後吐真言,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夢想。

    打開房門,把芭蕊放到床上,福蘭對她說,“我來想想辦法。”

    “少……安慰人了。”因為酒精,芭蕊臉頰緋紅,不停喘著香甜的口氣,她拉著福蘭的襯衣,“醜八怪,哪里弄的衣服?真難看,快脫了,現在你還是紅雀的人,要注意點品位,維護劇團的形象。”

    喝醉的女人同樣不講道理,在門外,妮可瞧見,團長張牙舞爪地在拉扯大個子的衣服,而福蘭,正哭笑不得地躲讓。

    “哼哼,我猜得沒錯,他們兩個,肯定有八卦。”紅發姑娘偷偷把房門關上,“祝你們愉快。”她狡猾地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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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1:40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六章 明星(二)

    “你是怎麼勾搭上團長的?”姑娘像某種昆蟲,在福蘭面前不停晃來晃去。

    “妮可小姐,請別再讓芭蕊難堪了。”福蘭好不容易擺脫,幸虧伐木工用帆布制造的衣服還算牢固。

    “當然不會給團長難堪,所以現在才來問你。”妮可揉著鼻子,挺拔的鼻梁上有著紅印,她剛才躲在門外偷聽,滿以為馬上能聽到劇烈地震動與歡好地呻吟,但沒兩分鐘,突然打開的門,撞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帕麗斯現在情況好麼?請醫生了嗎?”福蘭問。

    “還在低燒,醫生說要放血來降低體溫。”妮可氣憤地說,“花了兩個愷撒咧,可庸醫只會放血。”

    “那牧師呢?”

    “這種小地方,哪里會有懂得神術的牧師。”

    “先去看看她吧。”

    “帕麗斯太可憐了,她身體一向不好。”妮可同情地說,半響,她突然尖叫,“卡西莫多,大個子,你居然岔開話題。太狡猾了。”

    帕麗斯房間的壁爐燒得正旺,姑娘閉著眼楮,還處于半昏半醒的狀態,滿臉潮紅,冒著虛汗,福蘭冰涼的手放在她額頭上,讓姑娘感到很舒服,無意識地隨著手掌轉動腦袋。

    將她伸出被子外的胳膊握住,福蘭想將它放回被子,但,他發現了挺奇怪的事情,握著帕麗斯的手仔細觀察。

    然後福蘭的腦袋,被硬物敲了下,妮可瞪著眼楮,握著做門栓用的長木條,“色鬼,剛佔了團長的便宜,又來佔帕麗斯的。”

    “去買點胡椒和大蔥,大蔥旅館應該有,胡椒去鎮里的商店買。”福蘭吩咐,“記得是黑胡椒。”

    “咦?你餓了?”妮可正盤算著是不是再來一下,“肚子餓了就滾去大廳吃,胡椒?這種調味品老貴,你還真舍得。”

    “不,用胡椒、大蔥熬清湯,對發燒有幫助。”福蘭把團長給他的愷撒扔給妮可,而姑娘手忙腳亂地丟下門栓,接過錢,結果是木頭砸在地上的聲音,讓帕麗斯痛苦地喃喃抱怨了一句。

    妮可把帕麗斯的胳膊從福蘭手里搶過來,塞回被子,細心將被子邊緣蓋平,然後,她將福蘭推出房間,說,“在我回來前,你老實待在一樓大廳里。”

    “如果能消除你的多疑,我願意。”福蘭說。

    “是個好姑娘。”福蘭看著妮可風風火火的背影說。隨後他又考慮起剛才見的奇怪現象。

    一般從手,就能看出這個人屬于哪個階級。

    像芭蕊團長、妮可,手掌都能看到一層薄薄的繭,皮膚也略微粗糙。這是窮人家庭出身的標記,從小,她們就得幫助家里干些重活,就算現在當了劇團演員,遺留的老繭還尚未脫落。

    但帕麗斯的手心,很細膩,沒有勞動過的痕跡,這一般只出現在有錢人的家庭成員。

    她比福蘭早兩年加入劇團,一直扮演女主角侍女的角色,在劇團,帕麗斯年齡最小,大概才十五歲,一直是受人照顧的小妹妹,很少干粗活。

    “她,有個好出身?卻淪落到巡回劇團?”福蘭猜想,但線索還是太少了,芭蕊團長的嘴巴很嚴,除非姑娘自己願意說,否則,沒辦法得知。

    半個鐘頭後,妮可回來了,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顯然是用跑的,“一個愷撒,就買了這麼點。”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羊皮紙包。

    “夠了。”福蘭將一顆顆的胡椒用手指撚碎,倒進碗里,又向旅館借用了廚房,弄了點姜蔥。“可惜沒有紫甦或者羅勒,這些東方植物對發燒更有療效。”

    一碗黑呼呼地,聞起來辛辣,又夾雜著奇異香味的湯很快就做好了。

    “如果帕麗斯喝了這奇怪的東西,沒有好轉,反而病情加重,我不會放過你。”

    “請放心。”

    ※※※

    隔天清晨。

    全團享用著煎雞蛋做早點,帕麗斯燒退了,身體還有點虛弱,但能自己下樓吃早餐了。

    酒醒的芭蕊團長明顯不記得昨天發生的事情,她皺著眉頭,望著福蘭身上的衣服,“太不合體了,好多地方都被撕破,你不會是跑去和熊打了一架吧。”

    妮可忍著笑,考慮了半天,決定不把那只熊是誰對團長說出來。

    芭蕊已經恢復了精打細算的本色,她向福蘭宣布,“以後,你來演男主角。”

    妮可差點被嘴里含著的雞蛋嗆死,有時候,幽默太多,也是種折磨。

    “大家聽我說。”團長勸服,“一直演男角色的恩娜走了,劇團人手嚴重不夠,妮可得演女角,帕麗斯身高不夠,只有卡西莫多能演這個角色,直到咱們能找到更合適的。”

    “但大個子的相貌……這種模樣的王子還是騎士,肯定不受歡迎。”妮可反駁,“觀眾沒代入感,YY度也不夠。”

    “我會想個好點的劇本來彌補。”

    福蘭很高興團長又恢復了斗志,“那麼,紅雀還能繼續辦下去?”

    “當然,遇到一點小挫折,就這麼放棄理想,太可惜了。”芭蕊用手指擦拭嘴角的蛋黃,然後放到唇邊,用舌頭舔了舔,這種倦懶帶點粗俗的動作,她做起來很迷人。

    “妮可,你去鎮議院登記,交稅,我等會去找幾個工人,把帳篷搭好,還有兩天,就是集市日了。”

    “那我呢?”福蘭問,以前這些雜事都是他干的。

    “你,等會去我的房間,有很多東西得學習。”芭蕊說,“發音,舞台動作,在兩天里,你起碼要初步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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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2:51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六章 明星(三)

    平音、假音,台詞韻調和諧,肢體動作,如何表達劇中人物的情緒,培養一位專業演員,得經過漫長的學習。

    紅雀這種野班子,倒不需要很專業,能基本上演出點劇中角色的神韻就夠了。

    “你的發音很好,但缺乏感情,乾巴巴的。”

    “動作更合拍點,根據音樂的節奏來決定肢體語言是激烈還是平淡。”

    芭蕊指導著福蘭,她準備改編以前很流行的一個劇本,很簡單的復仇記,但在前面加上了一段劇情,英俊的騎士被邪惡的巫師詛咒,變成了醜陋的怪人,來符合福蘭的儀容。

    福蘭的記憶力很好,台詞兩遍後就記熟了,這節省了很多事,讓他有更多的時間來練習表演。

    當天下午手續就辦好,而妮可一個媚眼就打聽到,集市那幾天,除了剛來的一個馬戲團,沒有別的劇團來競爭。

    這意味著是賺錢的好機會,只要福蘭能演好角色;只要觀眾能接受一個醜人來當主演。

    連夜搭好帳篷,第二天,紅雀全團人進行排演,上午將整部戲排了一遍,下午,則挑關鍵劇情高潮部分,反復練習。

    結局是騎士倒在血泊中,被愛人抱起,深情地親吻,然後,騎士在吻中甦醒,妮可再沒抱怨福蘭身體好重、這麼醜的臉還要吻下去,她們都知道,這個劇團能不能再生存、發展下去,就看明天的了。

    福蘭剛開始還不適應,但他很快理解到,表演,其實和他在審判廳,用狡猾的計謀和表情,來挖下陷阱,讓犯人落入一樣,在法庭,他要騙過律師和嫌疑人;在舞台,他要騙過觀眾。

    他記得,曾經,他經常用誇張的語言和表情,來迷惑住所有人,讓罪犯放松警惕,而不久前,他還裝成貴族公子哥,從仇人手里騙了一大筆錢,讓仇人身敗名裂。

    仔細歸納,這都是演技。

    整整一天,他們都處於種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不停商量如何彌補演出時的錯誤和漏洞。

    “劇本結尾,騎士因為愛人純潔的吻,變回原形。但我們怎麼辦?還是怪人,觀眾不會接受。”

    “嗯,用煙幕,記得我們還有幾個用于舞台效果的彩色煙幕彈,結尾就制造得朦朧點。”

    “沒適合福蘭的服裝。他個子太大。”

    “把劇本改下,騎士因為容貌,一直披著大斗篷,現在去做個斗篷還來得急。”

    到晚上,所有人都疲憊不堪,甚至吃飯時都沒力氣聊天,倒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

    黎明堡的集市日,當然無法和費都的狂歡節相比,四周莊園的夥計、居民,紛紛將些土特產帶到市集,而采購的商人,也乘著馬車來到此處。

    沒時間打廣告,發傳單,紅雀惟有在第一天免費,第一天往往是最不賺錢的,只有人們談好了買賣,處理好事兒,才有閑心來觀賞戲劇,所以,最後三天才是收入的主要來源。

    但第一日的口碑很重要,如果反響不好,後幾天根本沒人來看。

    免費還是有吸引力,大帳篷里的人很多,甚至在附近擺攤的小販子,見暫時沒顧客上門,也擠到門口觀看。

    “您要去黎明堡集市嗎?

    蕪荽、鼠尾草、迷�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兒的一位姑娘問好,

    她曾經是我的愛人……”

    這是很流傳的詩歌,在這里巧妙的改動了下,將詩中的地名變成黎明堡,來討好當地的鎮民。

    當看到從幕後出來的,是個醜八怪時,觀眾很驚訝,原先,他們以為這是劇團獵奇用的報幕員,但沒多久,人們嘩然起來,居然是主角,而且扮演著騎士角色。

    福蘭站在台上,有點緊張,時刻注意著台下的反應。

    妮可的上場讓議論平靜了下,漂亮的姑娘吸引了觀眾的注意力,但福蘭又出場後,討論又開始了。

    “這劇團怎麼搞的?”

    “兩人不相配啊,騎士是這德性,我也能去演了。”

    福蘭里面穿的襯衣濕透了,掌心冒著汗,“冷靜,再怎麼樣,也把戲演完。”妮可看出了他的不妥,暗示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亂哄哄的聲音里,福蘭將雜念壓制住,認真表演,那位騎士,經歷了最恐怖的磨難,仍然堅持著美德,在充滿荊棘的路上前行,如那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微弱、但絕不熄滅的光輝。

    他完全進入了角色,耳朵里再也沒有觀眾的噓聲,沒有初次擔任主角的彷徨,他迷醉在了故事里。

    “我已疲于嘆息,被悲傷所侵襲,身陷敵人的謀略之中,仇敵逼迫我的靈魂,想把我驅逐到黑暗之中,主啊,求你使他們恐懼,讓他們知道自已不過是人。”他喃喃念頌的台詞,那些仇敵的樣子,浮現著,居高臨下,朝著他諷刺地笑著。

    “讓他們知道,自己不過是人。”福蘭仰望著佩姬、黑幫頭子、閃耀的金雀花,“……你們,不過是人。”

    當妮可狠狠掐了他一下,福蘭才驚醒過來,幻覺消失了,而整個帳篷里,鴉雀無聲,起初是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三個,所有人都拍著掌,有些女士,還哭了。

    他們忘了那個蹩腳和醜陋的主演,只看到,一位苦痛與堅強的騎士。

    第一幕謝幕時,妮可不停問,“你是毀容的嗎?你毀容前,是不是專門學習過戲劇與表演,太真實了。”

    “完美,我想我發掘了個大明星。”團長也驚嘆著鼓勵他,“但別把劇本弄成悲劇,要輕快些。”

    “我剛才做了個夢。”福蘭輕輕地自言自語,然後,他直起身體,將手伸給妮可,“女士,下一幕要開始了。”

    嚴格來說,福蘭的表演,在真正的行家眼中,很幼稚,假如這里是更大點的城市,觀眾是群經常觀賞名家戲劇的人,那他肯定演砸了,幸虧這里是黎明堡,是個沒有劇院的小鎮子。

    他讓他們,著迷了。

    結局時,掌聲與歡呼,幾乎震破了帳篷。

    “呼,劇團保住了。”芭蕊在後台,興奮得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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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3:22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六章 明星(四)

    受人關注,並不符合我的計劃。福蘭想,他沒料到自己能受到歡迎,三天的演出,劇團的帳篷里每天都坐滿了人,人們愛看他的表演,不是那種小醜演的滑稽劇,而是喜歡看到聽到,一個醜漢悲愴的腔調。

    劇團每個人,都如同生活在夢中,絕無僅有的事兒,妮可老盯著福蘭使勁瞧,然後說,“真奇怪,難道人類的審美觀變異了?”

    無論如何,現實中真有奇跡誕生了。

    紅雀每天得演三場,有時還會再加演一場,到第四天,他們甚至演了五場,連結尾的煙幕彈都不需要了,黎明堡已經接受了福蘭的容貌,每次謝幕時,全場起立,歡呼聲讓大帳篷的架子都在微微晃動。

    鎮外的曠野與河邊,生長著挺拔的小白樺和淡黃的小花,但這幾天,花被拔得一干二淨,那些花瓣,被人們在帳篷里拋灑,以至于,每天收班時,不得不請了幾個臨時工,清洗如鋪著一層花瓣毯子般的地面。

    芭蕊神采熠熠地抱怨,每天的零碎票子,讓她數得手指抽筋。

    擴展劇團規模的話老掛在她的嘴邊,而另一個競爭不過,收入慘淡的小馬戲團,她已經開始接觸,看能不能合並,當然,分成時,紅雀得佔大頭。

    集市結束的前夜,一位年輕人來到鍍金玫瑰,他面容白淨,頭發梳理得整潔,衣服有些陳舊,但顯得得體,是那種受到過良好教育,但沒什麼富余財產的中下等階級的人。

    “我是個劇作家。”他開門見山對芭蕊團長說。

    “噢,先生,我們這種巡回劇團,可請不起劇作家。”

    “這幾天,紅雀劇團可是轟動一時。”

    “當然,我們的卡西莫多,演得棒極了。”芭蕊得意洋洋。

    “但這種勢頭能堅持多久呢?”

    團長有點不高興了,“先生,烏鴉嘴的預言家,可是會被燒死的。”

    “女士,這是實話。”那人仔細分析,“一連六天,貴團都是演著同一出戲劇,雖然改編得不錯,但最大的功勞,還是得益于原作的精妙,一個成功的劇團,不能缺少自己的原創劇本。”

    “請說下去。”團長有了點興趣。

    “人們捧場你們的戲劇,是因為新奇,從戲劇誕生起,從來沒有個醜人,能正而八經過地擔當主演,那些人,一般只能作為劇中滑稽的點綴,卡西莫多的出現,滿足了觀眾小人物的心理,他們能帶著種優越感,來欣賞劇情,‘哦,連他都能拯救公主,對抗黑暗,那我應該也能’,觀眾的優越感能更好的滿足自己的想象力,為卡西莫多先生歡呼,也是為小人物渴望創造奇跡的夢想而歡呼。”

    “你這麼說,是指卡西莫多其實演得並不好?”芭蕊氣惱,如果這里不是旅館而是紅雀的營地,她早就把這烏鴉嘴趕出去了。

    “是的。”烏鴉嘴繼續說,“他沒受到過專業訓練,表演技巧其實很幼稚。但,這都不是主要問題。”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人們有種從眾心理,當每個城市都能為卡西莫多歡呼時,那,容貌、演技都不是問題,一位被眾人恭敬的明星,哪怕是在舞台上犯錯,都會被崇拜者認為是個人風格,那樣,紅雀將是在大都會的大劇院來演出,而不是窩在鄉下地方。”

    顯然“在大都會的大劇院來演出”打動了芭蕊,她關切地問,“按你的想法,我們該怎麼辦?”

    “量身打造劇本,將卡西莫多塑造成黑暗中的英雄。任何搞笑劇、荒誕劇都別讓他演。”劇作家說,“其實,他的樣子倒是個絕好的口碑,當所有主演都帥得讓人吃驚時,一位醜陋的主演,本身就是最大的廣告。

    先從小地方開始巡演,讓他有機會磨練演技,然後去大城市,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連最挑剔的皇城坦丁大劇院,也能有我們的一席之地。”

    沈默了半天,芭蕊佩服地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彪悍的求職者,說說看,你對薪水的要求。”

    “分成,如果是我的劇本,每次演出,我分得收入的一成。”

    “那可不行,太高了。而且我還沒看過你的作品。”

    “可以先試用,如果受到歡迎,再開始給錢。”

    ……

    福蘭並不知道,樓下的大廳,兩人正決定著他的前途。

    他正考慮,在集市結束後就辭職。

    找個不起眼的工作,慢慢來完善他復仇的計劃。

    ※※※

    集市日的最後一天,劇團多了位成員。

    演出前,芭蕊團長給大夥介紹,“這位是勞倫先生,以後就是紅雀的專職劇作家。”

    “咱們能有自己的劇作家了?”妮可欣喜地嚷著。

    福蘭對勞倫點點頭,既然他已打定主意離開,那麼,只能單純地祝福劇團能有更好的發展。

    但他沒料到,就是這天的演出,讓他無法離開了。

    那是第三場演出,臨近黃昏,觀眾等待著劇中的騎士,再一次戰勝邪惡,與愛人擁抱親吻時,向舞台拋出鮮花。

    人們聚精會神地看著,伴隨著劇情,不時發出感嘆或者微笑。

    如當初在法庭上,福蘭調動著,支配著,所有人的情緒。

    所以當有人揭開帳篷門前的帷幔時,沒人在意。

    那是個白金頭發的姑娘,穿著莊穆的騎士服,她站在舞台下,直愣愣地盯著福蘭,蒼白的火焰,在她身體上若隱若現。

    姑娘一時憤怒,一時疑惑,手慢慢移到腰間的劍柄上。

    身材相似,臉上的,是一道道傷疤而不是縫合的痕跡,兩只手,一般大小,和記憶里,下水道中的縫合怪,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天國啊,我沐浴在您至高的光輝之下,請指引,是它嗎?是那個魔鬼嗎?”

    她念頌,她祈禱,她撥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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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4:08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七章  龍脈對龍脈(一)

    觀眾們著魔了,鼓掌、喊叫、蘊著淚水,劇的火一般的熱情使得所有的心都燃燒起來,花瓣與彩紙屑在飛舞,那點點的淡黃與深紅,在帳篷中盤旋,緩緩落下。

    福蘭站在台上,朗誦著最後的台詞,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聖武士姑娘,他的聲音嘎然而止。

    篷頂的燈光,恰時熄滅,帳篷里陷入了黑暗,人們依然呼喊著,等待著燈再度明亮,所有演員出來謝幕。

    起初,是微微螢火籠罩下的人型,姑娘用堅定的步伐,謹慎地朝舞台上走去,她的劍,遙遙指向福蘭。

    然後是一道光,“鑒定邪惡”,姑娘輕聲說,黑暗中,福蘭的身體遍布光暈,然後,沸騰般,火焰般的鮮紅,沒有一絲雜色,姑娘略有些吃驚,她望著那善良的紅光,持劍的手臂在發抖。

    福蘭屹立,他凝視,心髒狂跳,嘴里發干,腦袋不停地想,該怎麼辦。

    觀眾席先是一陣寂靜,傾刻,一陣狂亂的聲浪幾乎將耳膜都震破,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加演的新劇碼,“特技效果太棒了!”他們喊。

    福蘭走下舞台,來到姑娘身邊,“救贖,這是天國的使者!”他用舞台劇的腔調高喊,觀眾更興奮了,認定新劇情出來了。

    他對著姑娘耳語,“你是誰,現在正在演出,如果想送我鮮花,請結束後到後台來。”還裝著奇怪地打量身體上的光暈,“這是什麼?”

    “你……是人?”

    “小姐,我當然是人。”福蘭笑,他得打賭,當初在下水道,聖武士並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法師的藥劑,雖然沒什麼用,但至少掩蓋了幾個非人的特征。

    姑娘忽然解脫地笑了,“你沒法騙我,那種感覺,和水道中一樣,冰冷卻安詳,只有不死生物,才會是這種味道。”

    福蘭不知道,聖武士都有種奇妙的感官,能觀測出不死、不潔之事物的存在,他變身時,強大的奧術掩蓋了這點,但現在,他瞞不過去了。

    “主說,只有存在一個義人,就不毀滅,我們終得拯救。”福蘭轉身,向著觀眾喊到,而人們熱情地回應他,“義人、拯救。”

    這句子和劇情非常吻合,重獲光明的騎士、突然出現的天國使者,比先前的結尾還好,主題得到了升華,大家都非常滿意。

    “魔鬼,你不配使用神聖的經文。”

    “那你想在這里大開殺戒?噢,安諾的聖武士,你有證據指明,在場的所有人,沒一個善人麼?”福蘭強作鎮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跟你去沒人的地方,做個了結。”

    他走向後台,含糊地跟芭蕊團長說,“有點私事要辦。”然後,掀起掛在後門上的帆布,朝鎮子外跑去。

    “喂,我們還能再演一場,你……”團長的話沒說完,另一道身影追了出去。

    芭蕊張了張嘴,把剩下的話吞進去,問妮可,“那個姑娘是誰?”

    “誰知道。”妮可焦急地說,“該不會是被大個子以前始亂終棄的女人吧,怎麼辦,馬上要謝幕了。”

    “我剛才又疑惑了……”馬蒂達咬著嘴唇,按道理,她應該毫不猶豫地刺穿魔鬼的心髒,但居然為了幾句話,下不了手。

    這個魔鬼,果然是天國考驗她的歧路。

    跑!跑!跑!

    福蘭懊悔,人類的智力果然有限,很多看似完美的謀略,應該一點突發狀況,就全亂了套。

    他沿著河邊奔跑,什麼也不顧,只想擺脫身後的凶星,晝夜交替的時刻,天和地之間都是一片濃重的鉛灰色,他希望能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能從鎮外的原野,逃進荒蕪的丘陵地。

    逃!逃!逃!

    那看似巨大笨拙的身體,奔跑起來卻無比的輕盈迅捷,福蘭將潛力發揮到及至,像一匹狂奔的烈馬,沒半小時,就跑出了幾十哩的路,人煙稀罕,遠方就綿延著沈郁的森林,逃進去,靠樹木的遮掩來阻擋聖武士的追逐。

    快到森林時,火焰突然在前方的草地、樹木上蔓延,擋住了他的去路,那白色的冷火,並沒有點燃植物,但福蘭只要沾上一點,肌肉立刻被熔化,然後緩慢地又重新生長起來,但他身體的修復能力,遠不如那位由永恆之櫃全力支持的主教,內髒被灼燒的痛楚幾乎讓他昏厥。

    福蘭跑不動了,癱倒在地上,馬蒂達祈福著,聖焰隨著她的步伐,越來越沸騰。

    她用劍抵在福蘭的後頸,只要一用力,就能割下他的頭顱。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小聰明,只是象征性的抵抗。”她說,“懺悔吧,魔鬼。”

    “為什麼。”福蘭喘息,每說一個字,嘴巴里就噴出一股白焰,如果不是聖物在他體內殘余的力量,早就變成了一捧灰土,“我曾經救過你。”

    “請懺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種罪。”

    福蘭嘶啞地笑,出奇地憤怒,還沒和真正的仇人正面交鋒,就得死在某個狂熱的信徒手中。

    他的視線模糊了,超過忍受極限的劇痛,反而讓身體輕飄飄起來,“如果你能在聰明點,如果你擁有的力量再多點,那麼……”他對自己說。

    乳白的光點在福蘭身體周圍蕩漾,但顏色越來越黯淡,快被聖焰吞噬。

    “塵歸塵,土歸土……”馬蒂達念著臨終祈禱,但劍,卻遲遲沒動分毫。

    她不知為什麼,在顫抖,好象要死的人是她。

    森林里突然傳出一陣象鈴鐺般清脆的笑聲,“喂,我都看半天了,怎麼還不動手呀,你舍不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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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4:43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七章 龍脈對龍脈(二)

    她在陰影中走動。

    仰或陰影伴隨她延伸。

    寬大的紫黑色袍子將她嬌小的身子上上下下裹得嚴實,幾縷淡淡的金發散亂在耳鬢,端正的面容上,微微上翹的鼻子周圍,能隱約看出細碎的雀斑,胳肢窩里正夾著一個用黑布包裹的盒子。她眯著眼楮笑,但從眸子中,不停繚繞地,如霧氣般的綠芒,讓聖武士警覺。

    “龍脈者?”馬蒂達將聖焰收攏在腳下,“魔鬼的同夥?”

    “我可不認識他。”姑娘隨意地向前走動,穿過滿是腐葉與枯枝的林地,用腳踢踢福蘭,“你又是念啊又是拿劍比畫啊,就是不動手,我都快打瞌睡了。”

    她用腳尖把福蘭俯倒在地上的身體一挑,讓他仰面躺著,然後吃驚地捂住嘴巴,“好難看的男人。”她彎腰,用手指使勁捏捏福蘭的臉,有些迷茫地說,“奇怪,剛才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熟悉。”

    龍脈者突然皺起眉頭,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那聲音,我應該也沒聽過呀,怎麼了?為何會有熟悉的感覺?”

    馬蒂達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姑娘,像瘋子般在那不停自言自語,聖武士揚起手,火焰立即像條純白的鞭子,向龍脈者身側的空地抽去。

    “只警告一次,離開。”

    火焰之鞭,連最堅硬的鋼鐵,也抵擋不住,但,這次,它甚至連地面都沒接觸到,在半空中,仿佛一條蛇,被無形的手掐住七寸,拼命地扭曲掙扎,純白轉變為絳紅,又變得昏黃,然後,冒著黑色的煙,消散在空氣里。

    “他是誰?”龍脈者沒在意剛才的攻擊,她�頭,用命令的口吻問道。

    馬蒂達沒有回答,保持著蓄勢代發的預備姿勢,聖焰上竄,在劍上纏繞,騎士劍的劍刃,眨眼工夫被熔化,鋼水還來不及滴落,就被蒸發,火舌在劍柄上蔓延出長長的刃身。

    而腳下的火,隨著意念,四下遊動,在馬蒂達身體周圍,代替筆墨和魔法媒介,描繪出復雜的法陣。

    “不說麼?”龍脈者站起來,扔下盒子,盒子在地上滾動,正好被一道聖焰擦到,黑布和嵌著金邊的華貴木盒,與盒子中存放的事物,只來得及發出“砰”地一聲脆響,就無蹤無影。

    但馬蒂達還是瞧到,盒里,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異端的刺客?”

    “噢,這下我沒法交差了。”龍脈者說,“該怎麼來懲罰你呢?正好,我蠻討厭聖武士的,記得有一回,就是聖武士,弄得城里雞飛狗跳,連菜價都漲……”她小臉上嚴厲的表情,又被一抹疑惑取代,“城市?菜價?我為什麼會說這個?”

    聖焰劍,劈砍過來,在虛空之中,劃過流光溢彩的軌跡,地面的法陣,無數由火焰組成的符號,閃著刺眼的白光,呼之輝映。

    仍然只砍了一半,火的劍身,在距離對方頭顱的幾碼處,消散了,馬蒂達的腕部被龍脈者抓住,而一根縴細的,泛著黑氣的手指,無聲無息,如扎破薄紙般,刺穿了她身上防御的聖焰,一個血洞,在稍微偏離心髒的地方出現。

    “如果是真劍,反而對我有效。”龍脈者幽幽說,“龍脈加神術,倒是挺厲害,只可惜,再矯健的老鼠,也不可能戰勝貓,天敵與階級,始終是你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抓著馬蒂達,語氣仿佛一個大姐姐在教訓不懂事的妹妹,但絕不是打打屁股就能了事,用力一扭,馬蒂達的胳膊發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地聲音,臂骨,幾乎斷裂成一截一截。

    馬蒂達覺得身體被繩子捆住,又像正在行走于泥沼,每做一個動作,都緩慢耗力。

    她看到,對方身邊五碼的範圍內,似乎籠罩著一片深邃的黑色,同更遠處,月光撫摸著的地面相比,深邃得宛若無盡深淵,光明永遠無法照耀的淵底。

    姑娘張口朝對方的手上咬去,這時候,牙齒,反而比龍脈的神力更有用。

    龍脈者將她摔出去,飛出幾十米遠,直直撞在樹上。

    身體與樹干踫撞的巨響,驚飛了林中熟睡的鳥。

    汗水流進了眼楮,苦澀的液體染得她眼楮漲痛,但渾身被束縛的感覺消失了。

    “這人,究竟是什麼能力?”馬蒂達咬著牙,“只要一接近,所有的力量都使不上。”

    那人一步步挪動,走得輕松暇意,每踏一步,地上的法陣,就熄滅數個符號,才十步,祝福與庇護的法陣,就殘缺得只剩幾絲微弱的光。

    馬蒂達悄悄把手伸到衣服里,她握著那把小手槍,等著敵人逼近。

    二十五步……二十步……十五步……

    精致的槍膛,連續閃爍了六下,肉眼能清晰地看見,子彈剛到龍脈者面前的五碼,就緩慢下來,對方似乎沒料到她還有後招,躲避不及,被其中的三枚子彈掛裂袍子,擦破了皮膚。

    這就夠了,子彈里的魔力,足夠讓她難受一陣子。

    同時,龍脈者手指上的黑氣,凝固壓縮成極小的黑團,用比子彈還快的速度,刺透了馬蒂達的額頭,又從後腦穿了出去,穿過了靠在腦後的樹干,將更後面的一棵大樹,炸出深深的大洞。

    模糊中,聖武士姑娘看到,敵人搖晃著朝她走來。

    “我要回歸天國的懷抱了……”馬蒂達想,她費力地望著另一邊,望著那個魔鬼不知死活,沒有動靜的身體,“也好,你救過我,現在還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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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5:18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七章 龍脈對龍脈(三)

    “真是場毫無意義的戰斗。”龍脈者懊惱地說,她也不清楚,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卷入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對行走于黑暗的刺客,本就是違背了大忌。

    受創的皮膚,疼得厲害,虛弱、遲緩、麻痹,至少四種負面能量,讓她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更糟糕地是,她的頭疼癥又開始發作了,許多奇怪的場景,在思緒里竄來竄去,意識也逐漸模糊。

    看了看聖武士,雖然力量掌握得不熟練,沒能控制住黑氣在對方的腦顱里爆炸,但沒人,可以在刺穿腦子後,仍然活著。

    她的嘴唇沒有血色,“今晚真是個倒黴的日子,如果哥哥知道了,又得挨頓罵。”

    “立即回總部麼?不,可不能讓那些雜碎看笑話。”雖然能力才醒覺不過兩年,但在龍脈者中,資質永遠比努力重要,她稱之為君王級別的天賦,幾乎一夜之間,就讓她站在地下世界,弱肉強食的食物鏈的頂端。

    身體周圍五碼的空間,完全屬于她,神術、奧法、龍脈,物理法則,任何力量,只要接近這個範圍,都會混亂,由她擺布。

    就連她的哥哥,被稱為暗夜行者的刺客大師,也說,“你缺乏的只是戰斗經驗,否則,一百個刺客,也不是你的對手。”

    唯一的弱點,就是這能力無法保護身體內部。

    龍脈者勉力壓制住不適,她凝視著地上,那個給她帶來熟悉,但又無比陌生的男人,“見鬼了,沒一點印象。”

    她歪著腦袋,奇怪地想著,然後,化為一道虛影,很快消失在林邊空地。

    ……

    激烈而短暫的戰斗平靜了,高高懸掛在半空的月亮,從疏朗的樹葉間灑落光輝,給整個世界鋪上一層銀白的色澤。

    福蘭躺在泥土里,永恆之櫃的聖力,不停修補著破爛的軀殼,半熔化的肌肉,冒出鮮紅的肉芽,像新生的幼苗,在生命的呼喚下滋生。

    他的心是冷的,身是冷的,血是冷的,如一尊倒塌地,石質的神像。

    星星點點的光暈,像噴泉濺落的水霧,在虛空之中氤氳,蕩漾。

    一只被驚醒的野兔,被光霧吸引,好奇地在福蘭的身體上跳來蹦去,追逐著空中漂浮地光團,不一會,它站著不動,長耳朵不停晃動,似乎聽到了莫名的響動。

    “咚……咚……咚……”

    緩慢有力的跳動,重新在胸腔里恢復。

    手微微動了下,受驚的兔子,馬上跑回了森林。

    福蘭躺在地上,望著天穹的弧月,“我……果然已不是人類。”他苦笑,良久,慢慢地爬起來。

    身體已經恢復,還是如以往那麼醜怪,慘淡的一道道傷痕依然存在,但那枚提供變身的戒指沒了,手指上,戴著戒指的地方,出現了奇怪的隆起,硬梆梆的,如塊老繭。

    他摸著隆起,不知道還能不能擁有變身,又想起追殺他的聖武士,立刻驚駭地朝四周張望。

    姑娘就在不遠處,半靠在樹邊,頭垂在胸前,一動也不動。

    福蘭狐疑地走過去,肌肉繃緊,一有突發狀況,就馬上逃走,剛才已經見識過了,這姑娘的力量,遠遠超越他的想象。

    直到走近,姑娘還是沒有反應,福蘭伸手,輕輕托起她的頭。

    馬蒂達的額上至後腦,有著一個細小的傷口,似乎被什麼武器,貫穿了腦袋,完全喪失了意識。

    稍微還有點呼吸,但也離死不遠了。

    “可憐的人,但對我而言,是件幸事。”福蘭嘆了口氣,他摸了摸那個細小但致命的傷口,準備離開。

    奇異的躁動在身體里湧現,聖物的能量,似乎受到了召喚,與瀕死聖武士體內,殘留的神力相呼應,從手指處,凝結成了一點光團,飄進了傷口。

    姑娘宛若被雷電擊中,身體強烈地抽蓄,微弱地呼吸轉變成粗濁地鼻息,慢慢地,又安靜下來,緊閉著雙眸,蒼白的臉上,多了絲紅潤。

    “我……居然有這種能力。”福蘭震驚,而另一個殘酷的念頭在吶喊,這吶喊越來越響亮,“殺了她,快殺了她,否則等她醒來,死的是你……”

    是啊,再好不過的機會,她連逃都不能逃,瞧,多麼縴細的脖子,用手掐住,只要一點點力氣,就再也沒人,來阻擋他的復仇了。

    殺了她啊!殺了她啊!

    福蘭的手,慢慢搭在姑娘修長的頸脖。

    她並不算個惡人,只是被信仰蒙蔽!

    手在顫抖。

    將瘋狂當作信仰!假正義之名屠戮他人!

    十只手指,漸漸合攏,只要一用力……

    快,她是你的敵人!

    “你是我的敵人。”福蘭面容扭曲著,他遲疑,又憤慨。

    姑娘突然咳嗽起來,她�起手,反抗著脖子上越來越重的力道,用指甲扣著福蘭的手指,費力地睜開眼楮,眼神像只還沒斷奶,弱小的鹿崽。

    “好痛。”她哭了,福蘭泄了氣,頹然地放下手,他揀起姑娘遺落在一旁的槍,指著聖武士,慢慢後退。

    “女士,這是最後一次,下次,我絕不會留情。”他說。

    曙光漸漸吐露,夜漸漸潮退,天要亮了。

    姑娘似乎沒聽懂福蘭的話,她脆生生地,用濕潤的大眼楮,看著面前的男人,然後,仿佛感受到什麼,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朝福蘭撲了過去。

    槍空響了一下,沒子彈了。

    但這響聲似乎嚇到了姑娘,她流著淚,站在原地,哭喊著,“爸爸,你不要我了麼?”

    ※※※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蒂達縮在福蘭懷里,沒在意他還赤身裸體著,又昏睡了過去,姑娘溫暖的身體,不時觸踫著他敏感的部位,福蘭沒好氣地看著,某個東東逐漸堅挺,昂起頭來。

    “爸爸,我會很乖乖地,別丟下我。”姑娘的智商,好象退化到了幼年,不停說著夢話。

    即便在睡夢中,她還緊緊摟著福蘭,一刻也不松手。

    “我和她父親,長得很像麼?”福蘭抱著馬蒂達,朝河邊跑去,他得找件衣服,當然,再那之前,得靠冰冷的河水,讓那個東東疲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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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6:11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七章 龍脈對龍脈(四)

   “鏘……”芭蕊團長目瞪口呆,手中盛滿魚湯的灰陶碗,直直落下,飛濺的湯汁,散在同樣呆住的妮可身上。

    碗盤摔破的聲音驚醒了她,她心慌意亂地蹲下身子拾起裂成一片片的碗碎,一不小心便被鋒利的碎陶割傷了手指。

    “你的女兒?”妮可指著像只小熊,趴在福蘭背上的姑娘,“你今年多大?40歲了麼?有這麼大的女兒。”

    帕麗斯很高興有個年齡相仿的夥伴,她跑過去,想捏捏馬蒂達的小臉,但馬上,被她狠狠地一口咬住。

    兩個姑娘,初次見面,立即成為了敵人,帕麗斯揉著手背,氣呼呼地望著馬蒂達,而後者,非常不安地挪了挪身體,用福蘭的身軀當屏障,提防這個想捏她臉的人,再做出討厭的動作。

    “卡西莫多先生,您的夫人,想必是位美人。”劇作家用贊美的語氣恭維,“能講講具體的經過麼,這是戲劇里絕妙的素材。”

    “諸位,這是我的私事。”福蘭禮貌地回絕,他拍拍馬蒂達的腦袋,“餓了麼?”

    “嗯,不餓,但我想吃……”馬蒂達嘟著嘴,“那種很甜甜的東西。”

    “那麼,回房間去睡覺吧。”

    姑娘聽話地走上樓梯,步伐不穩,十七歲的人,行為舉止,和兩、三歲的孩子,沒什麼區別。

    “大個子,你女兒,是不是……”妮可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在鄉下,這麼大的姑娘,都嫁人了,但她……”

    “請別問了。”福蘭說,“劇團下一個巡回地點,是哪里?”

    “約甦或者塞維亞。”團長恢復了鎮定,但眼楮還是有意無意朝樓上瞟,“勞倫,你的新作能在那之前完工嗎?”

    “應該能,不過卡西莫多先生,您的演技還是得磨練,我們的目標,可不局限于小城市,而是那輝煌的坦丁大劇院。”

    福蘭吹開魚湯上漂浮的紅辣椒,“坦丁?”

    “對,您有這個資質,前提是能開發出來。”

    去坦丁?

    福蘭加入劇團的最大原因,就是擁有合理的身份,不然,一個帶著巨款,待在皇城旅館,什麼投資也不干的人,難免會引起秘密警察的注意。

    而且,現在還多了個包袱,大腦受損的聖武士,他還沒決定好怎麼安排。

    將她扔到某個教堂的門口?不,目前還不能讓她和光明之印取得聯系,否則,下一次,就是一隊聖武士,來尋找姑娘為何被傷害了。

    最好的辦法,是無聲無息地解決掉。

    這顯然不可能,要是能,他早就下手了。

    福蘭望了望自己的手,那奇異的治愈能力,他還得更好的研究,不清楚是否有限制,會不會對自己拼湊的肉體產生危害。

    按最好的設想,他有了個新計劃,既然暫時還無力對抗世俗的權貴,那麼,他得借助非世俗的威能。

    到那時,聖武士姑娘,就能派上用場。

    福蘭對勞倫說,“好的,我們抽時間來商討下劇本,目標︰坦丁。”

    劇作家正準備說什麼,樓上傳來了馬蒂達淒楚地尖叫。

    所有人跟著福蘭跑上樓,門剛開,姑娘就從床上跳起,飛奔到福蘭懷里。

    夢魘的恐怖讓姑娘語無倫次,她抽泣,斷斷續續地說,“火、好多白光、爸爸呀爸爸……”

    “做夢罷了,等下帶你去買糖果。”福蘭安慰。

    姑娘漸漸平靜,她驚魂未定地可憐模樣,讓芭蕊母性大發,“卡西莫多,你就陪陪女兒,我去商店買點甘蔗糖。”

    等下樓時,妮可偷笑著說,“團長,干嘛這麼快就去討好人家的女兒?”

    “少多嘴,死丫頭。”

    “不知道大個子以前是什麼人,看他女兒的俏臉蛋,他妻子肯定是大美女,但,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分開了,弱智女兒,能在人海中找到父親,真是天父顯靈。”

    “是呀,發生了什麼事?”芭蕊若有所思,她很快發現妮可詭異地笑容,朝她腰間掐了下,“想什麼呢?”

    “沒什麼。”妮可小心翼翼地跑開,然後問,“團長,哪種顏色的婚紗比較好看?”

    “哦,我喜歡白色……啊……”芭蕊失言,很少見的,她的臉紅了,非常氣憤地朝妮可瞪了眼。

    “天,團長怎麼像個小姑娘,真喜歡個人,晚上脫光衣服,敲開對方的房門就成了。”妮可豪放地聳聳肩,暗想,“不過,那個大個子到底哪里有吸引力,這世界,越來越奇怪了。”

    福蘭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任憑馬蒂達拉著他的手,望著聖武士小姐熟睡的臉,他想,“受過傷害的大腦,很難再恢復,但我必須慎重,像昨天的危險,絕不允許再出現一次。

    親愛的小姐,我已經說過,下次,我絕不會留情,所以,請你就生活在童年的幻想中吧,別清醒,不要帶來,我不願面對的未來。”

    ※※※

    薩拉鎮,當地的走私頭子,被門鎖轉動的聲音驚醒。

    他偷偷從枕頭下拿出匕首,旁邊和他瘋狂了一夜的女人,還在沈睡,如果是敵人,正好當成擋箭牌。

    “天都大亮了,你還在睡麼?”穿著紫黑色袍子的姑娘,已經站在床邊,很不滿意地叱呵。

    “啊,是考利昂小姐。”走私頭子松了口氣,但還是心驚肉跳,他明明很警覺地在觀察門口,但這位神秘莫測的小姐,仍然躲開了他的視線。

    “給我準備一間房,我得休息一天。”

    “您的任務完成了嗎?記得總部……”

    “閉嘴,你有什麼資格來過問。”

    “啊,是的,請原諒,我馬上去安排。”

    對地下世界,這群非自然的人物,走私頭子可不敢開罪。

    他利索地將衣服披上,然後想起了什麼,“考利昂小姐,大概一周前,有位貴族紳士,給我留了張名片,想面會伊戈首領,那人似乎……”

    “拿給我,替你轉交。”姑娘粗暴地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聽下去。

    走私頭子安排的房間非常豪華,一塵不染的地板整潔得讓人不忍心踩踏,精致的早餐和茶點已準備好,食物的香味,與牆角漆案上的深綠色琺瑯香燻正散發的淡淡月桂清香融為一體,考利昂小姐半靠在松軟的羽毛墊子上,皺著臉,一點點抵消著身體里帶來不適的魔力。

    好半天,她才輕松地舒展眉頭,優雅地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幾口茶。

    她用兩只手指,撚著那張漂亮的小名片,“範.托波索?”

    黑色的氣覆蓋住小名片,將它溶解成細微的粉末。

    “哼,伊戈首領,普通的凡人,又有什麼資格當頭。”她冷笑,“神術沒落,奧法後繼無人,這個世界,總歸屬于龍脈者的國度。”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6-10 06:57:01

第二卷 貪欲的盛宴 第七章 龍脈對龍脈(五)

    小鎮的人起得早,路上過往的行人,有不少看過紅雀的戲劇,他們看到福蘭,脫下帽子,點頭致禮,一位車夫,顯然還沈迷于劇情不可自拔,特意停下馬車,把手中的馬鞭當成寶劍,尖端朝下,左手按右胸,行了個騎士禮。

    “我們的騎士。”他們都這麼說。

    福蘭讓坐騎用小碎步沿著不平整的青石板路前行,一一答禮,這讓鎮民們都很開心。

    道路那側,就是黎明堡的教堂,福蘭在這幢建築前停了下來。

    不能指望鄉鎮的教堂有多麼華美,小教堂非常樸素親切,窗欞是石質的,由手藝普通的匠工,鏤刻著些許粗糙的花雕,白色玻璃窗戶花了點心思,用淡薄的顏料,勾勒出彩色的葉子、糾結纏繞的串串藤蔓與宗教味道的紋飾,以便陽光傾照進來時,能形成瑰麗的光暈。

    漸次彌漫的霧靄,淡淡的白煙,在裊裊風中,仿佛跳著撩人的舞蹈,而屋檐延伸出的瘦高鐘塔,那祈福的鐘聲,似乎正悠揚地為這輕舞伴奏。

    意識影響到了身體,馬蒂達像個孩子般貪睡,老馬洛西南特氣喘籲籲,毛皮上能抹出水來,福蘭已經夠重了,現在還加上個大姑娘。

    如果馬能說話,現在也許會打著噴鼻吶喊,“啾兒啾兒,你們還當我是個壯小夥子嗎?”

    “赫本,醒醒。”福蘭用手指理了理姑娘打結的頭發。

    馬蒂達揉著眼楮,“爸爸,這是哪里?”

    “教堂,我們來做晨祈。”福蘭說著,仔細觀察她的反應。馬蒂達好奇地打量著教堂台階兩側的石雕,又轉頭看著福蘭天真地笑。

    “狂信徒,一般都是從幼年開始培養,但她,並沒有這方面的憶識。”福蘭思考。

    教堂只有一間大廳,踏上七級台階,推開門,兩排木椅中有著條窄小的過道,每張椅子前面,都放著小小的皮墊子,而椅背上,釘著塊短小的厚木台,做彌撒時,人們能跪在墊子上,將胳膊放于椅背的木台。

    仰頭看,沒有精致的吊頂,能直接看到象大樹張開的樹枝般的木頭肋架,肋架上,懸掛著光明之印的旗幟條幅。

    最里面的彌撒台上,劍錘的聖徽高高在上,福蘭引著姑娘,挑了一張椅子,“你會念晨祈詞麼?”

    馬蒂達搖搖頭,“那是什麼?能吃嗎?”

    大眼楮里沒一絲雜質,不像偽裝,她真的再沒有于教廷生活過,信仰過的絲毫回憶。

    “那跟我念吧,一宿雖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歡呼,睡在塵埃的啊,要醒起歌唱……”

    “一宿雖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歡呼,睡在塵埃的啊,要醒起歌唱……”馬蒂達笑嘻嘻地念著,然後不耐煩地跳到椅子上,蹦著想扯扯在頭上飄來蕩去的旗幟。

    準備離開時,教堂的神甫正好從側廳走出來,“這位教友,您是想祈福,還是準備去懺悔室。”

    “不,尊敬的先生,我並非光明之印的教徒。”

    “噢,您信什麼教,原諒我的冒犯,那些虛偽的……”

    “我是無神論者。”

    “天啊,沒有信仰的人是可悲的,請相信,心靈得不到平靜,您難道不覺得痛苦和迷茫麼?”

    他無法當超然的聖人,靠祈禱,就能讓心中沸騰與憤怒的岩漿熄滅。

    “以眼還眼。”這東方的復仇思維,才能叫世俗的眾生,如意與滿足。

    “謝謝您的關心。”福蘭冷淡地回答,他喊馬蒂達離開,來這里本就是為她做個測試,福蘭可不想,身邊出現個定時炸彈。

    靠強烈的刺激與過往的場景,能讓一個失憶的人尋回丟失的過去,萬一在哪天,聖武士突然恢復,那他得又得面對那恐怖的蒼白之焰。

    姑娘沒有回應他,馬蒂達不知什麼時候,躲到了椅子下面,渾身發冷似地顫抖。

    “我怕,爸爸。”姑娘伸出手,拉住福蘭的褲腳,嗚咽地說。

    等將馬蒂達放到洛西南特的背上,福蘭見老馬實在無法在付托兩個人的重量,便牽著韁繩,在前面引路。

    “你剛才怎麼啦?”福蘭問。

    “爸爸,那個有劍錘的旗幟好恐怖,我好怕。”

    “那是教會的標志,又有什麼可怕的。”

    “……一看到,我就想起了……紅紅的……”姑娘突然尖叫起來,“好多血……”

    她抖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福蘭將外套給她穿,安慰了好陣子。

    “這姑娘,在幼年時,到底遇到過什麼?”福蘭擦拭著馬蒂達的眼淚,“害怕教會的旗幟?血?這可不是狂熱的信徒,那根深蒂固的虔誠潛意識,應該有的反應。”

    鍍金玫瑰門口,紅雀的篷車已經準備好,團員們正火燒屁股似地朝車子上搬送著物件,“大個子,就屬你力氣大,快幫忙。”妮可叫著。

    “他們父女剛重逢,就多給點自由時間,等會搬不動的大件,我找工人來幫忙。”芭蕊團長拍了下妮可,轉頭朝福蘭微笑,“卡西莫多,去把房間整理下,別漏了東西。”

    “我的馬也套到篷車上,還有,拜托照顧下她。”他把馬蒂達推到芭蕊身邊。

    “爸爸快點回來。”馬蒂達有點依依不舍,但馬上,被團長塞給她的糖果吸引了注意力。

    妮可哼哼地小聲說,“這麼維護大個子,天,戀愛的女人太可怕了。”

    旅館二樓。

    將裝著錢的小提箱與換裝的衣服,放到帶著密碼鎖的行李箱里,福蘭望著手指的那塊隆起,尋思得找點空閑時間,帶驗證是否還能變身。

    劇團能更好地掩蓋他的身份,但同時也失去了很多私人空間。

    有利也有弊。

    床頭櫃擺著小小的花瓶,里面的花朵,已經枯萎了,旅館還未來得及替換。

    福蘭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凋零的花瓣,“活過來。”他命令。

    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啞然失笑,為自個的舉動而感到滑稽。

    能讓消逝的事物復生,那可是神靈的職能。

    那天能拯救聖武士姑娘,想必是聖武士應有的神術,吸引了自己體內聖物的能源。

    難道要去學習神術,研究如何運用聖物的恩惠?

    先不論可不可行,光學會最低等的神術,就得好多年,法律天才,不代表是神學天才。

    而且,掌握神術的前提,得擁有相當的虔誠,一個無神論者,能施展神術,本身就是個笑話。

    “已經得到了新生,還有了近乎不死的身軀,人,不能太貪婪。”福蘭笑著搖搖頭,提起箱子,關上了房門。

    ※※※

    “真可惜,如果這劇團能多演幾天,咱們能多賺點錢。”旅館老板結帳後,看著紅雀的車隊嘀咕。

    “老板你沒去看演出,實在太可惜了。”旅館的雜工說,“那個主演,雖然長得嚇人,但表演得極為出色,他肯定是在有名的大劇場待過。”

    “行了,難道你去過大劇場?那里的半張門票,就頂得上你半年的收入。”老板不屑地說,“有瞎想的工夫,還不去把客房收拾干淨。”

    雜工在心底鄙視了幾句,拿著抹布,走上二樓。

    剛離開的客人們挺愛整潔,所以幾個房間用不著多做打理,雜工很快就忙完了。

    只是在某個客房,他望著一瓶嬌艷欲滴,開得正旺盛的鮮花,奇怪地想,“咦,我沒換過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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