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勳爵士 | 2009-2-17 13:46:30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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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受傷了!

  金金衝到嚴燿玉的身旁,發現他雙眼緊閉,氣若游絲,早已失去意識。

  他的背上被砍出一道猙獰的刀傷,鮮紅的血從傷口湧出,濡染衣衫後,滴落地上,迅速染紅了地上的雪。她匆忙伸出雙手,試圖去按住那道傷口,但是血流得太急,不斷的從指縫湧出,染得她的衣裙也紅了。

  她全身僵硬,臉像雪一樣白,瞪著那道傷口,跪坐在他躺臥的身軀旁,一動也不動。

  這是那銀面人砍的傷,只有那把鋒利的大刀,才足以造成這麼可怕的傷口。

  嚴燿玉是為了保護她,才會受傷的。他以身體,替她受了那一刀——

  遠在幾丈之外的旭日,隨即趕上前來,在兩人身旁蹲下。

  「大姊,得先替嚴大哥止血才行啊!」他低聲喊道,平日嘻皮笑臉的態度,到了這危急的時刻,倒也收斂許多。

  那一喚,倒是把金金喚得回了神。

  她深吸一口氣,扶起昏迷不醒的嚴燿玉,將他翻過身來。

  懷裡的男人滿身鮮血,健碩的身軀沉重無比,壓得她雙腿酸疼。而那張俊朗的臉龐青白得嚇人,胸膛微弱的起伏,隨著鮮血的流失,他的身軀愈來愈冷。

  金金點住他的週身各大穴道,暫時止血,再從衣襟內扯出一條細細的銀鏈。銀鏈的尾端,勾著一個小巧的銀盒。

  銀盒裡頭裝的,是苗疆蠱王贈的奇藥。

  這藥十分珍奇,據說能夠活死人、肉白骨,就算是一腳踏進鬼門關,這顆丹藥吞下去,也能夠起死回生。蠱王愛屋及烏,特地將這奇藥分贈給愛妻的手足,囑咐他們務必貼身收藏。

  她打開銀盒,倒出一顆色澤嫣紅的丹藥,再撬開嚴燿玉的牙關。

  旭日見狀,連忙跳起來。

  「大姊,嚴大哥這會兒怕是吞不下去,你等一會兒,我這就去找水——」還沒奔開幾步,眼前的景象就讓他呆住了。

  情況危急,金金壓根兒等不及找水來,她張口含住丹藥,毫不考慮的低頭,紅唇貼上那冰冷的薄唇,將嚼碎的丹藥餵入嚴燿玉口中。

  原本畫肪上,以及快船上跳水逃命的嚴家人馬,察覺情況有異,紛紛往這兒聚集過來。

  「怎麼回事?」

  「少主受傷了!」

  「誰有金創藥,快拿過來!」

  「該死!怎麼會這樣?」

  「天殺的!老子要去把那些人給宰了!」

  包子四姊妹咚咚咚的滾過來,撲通一聲,全體趴下,扯住嚴燿玉的袖子與衣擺,眼淚鼻涕一塊兒奔流,哭得小臉花花的。

  「嗚嗚,少主,你不要死啊——」

  「少主、少主!」

  運河中的兩艘船相繼沈沒,火光也暗了下來,河岸上的人卻是愈聚愈多,大夥兒咒罵連連,有的焦急、有的慌亂,有的已經拿刀拿槍,急著要追上黑船,替嚴燿玉報仇,場面一陣混亂。

  驀地,一聲嬌叱響起。

  「全都給我閉嘴!」金金厲聲喊道,嬌脆的聲音鎮住場面。她跪坐在地上,衣裙上血跡斑斑,仍舊緊抱著昏迷不醒的男人。

  所有人頓時閉嘴,原本吵鬧的河岸,霎時間變得靜悄悄的,就連甲乙丙丁也停止哭泣,咬住嘴唇,再也不敢作聲,眼巴巴的望著她,等著她裁奪。

  「你們去煮水過來,我要先處理他的傷。」她清晰明快的下令,神色冷靜,瞬間就穩住了人心。「另外,用最快的方式,發信號通知嚴家的商船,要最近的船盡快趕來。」

  遇上這場突然的變故,連鐵錚錚的漢子,只怕也會一時亂了方寸,反倒是她這個小女人,轉眼間就冷靜下來,即刻就看出諸事的輕重緩急,在混亂中仍是指揮若定。

  「是。」船夫趕忙應答,奔到運河邊,從懷裡掏出一支短竹管。

  他點燃竹管,只見管中進出些許火花,接著一枚火星筆直向上飛昇,在天際炸開,像煙花般照亮大半夜空。

  嚴家掌控天下航運,這條大運河又是嚴燿玉參與開鑿的,航商們對他崇敬有加,河道上有五分之一以上的船隻,都隸屬於嚴家管轄。只要這緊急號令一出,方圓十里之內的船隻即刻就會趕來。

  「附近有村莊嗎?」金金又問。

  「回大姑娘,前方三里處就是南寧城。」一名剛上岸的男人上前回道。

  「挑幾個輕功好的人,進城去找大夫,快去快回,就算用綁的也要給我綁來。」嚴燿玉的脈搏愈來愈弱,她的手也愈來愈冰冷,非要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心中的慌亂。

  幾名大漢領了指示,不敢怠慢,立刻施展輕功朝北方掠去。

  「派人去察看那艘黑船的行跡,一有動靜就來回報。還有,把受了傷的、不懂武的全帶過來,其餘的人守住四方,不許外人靠近。」

  金金逐一指示,條理分明,眾人見她如此鎮定,也恢復了些理智,立刻聽令行事,迅速散開。

  只有站在一旁的旭日知道,此刻金金的冷靜只是假象,她其實並非如外表看來那麼鎮定。

  她的粉臉慘白,雙眼亮得太過不尋常,嬌小的身軀難以克制的顫抖著,只是那顫抖非常的輕微,輕微到除了站得最靠近的他,其他人根本沒有發現。

  包子四姊妹雖然仍在啼哭,動作倒也迅速,她們很快的生火煮水,還找來乾淨的布,一塊兒捧了過來。

  「幫我把他翻過來。」金金深吸一口氣,才有勇氣再度去看那道刀傷。她伸出顫抖的小手,扯住殘破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撕開,輕柔的動作,像是怕弄疼昏迷中的男人。

  衣袍被撕開,嚴燿玉的背部毫無遮掩,袒露在火光之下——

  老天!

  那一刀從肩際斜劈到他的腰部,深可見骨。銀面人的力勁要是再狠絕些,嚴燿玉就會在她眼前,活生生被劈成兩截。

  金金只覺得一陣暈眩,幾乎無法呼吸,雙手劇烈顫抖,根本無法動作。

  「大姊,讓我來吧!」一旁的旭日實在看不過去,握住她的手,想接下處理傷口的工作。

  從他懂事以來,大姊總是聰明冷靜,不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情,都能夠面不改色,就算是偶爾被嚴燿玉激得火冒三丈,也能很快就恢復過來。他還是頭一次瞧見那張絕色臉兒上,浮現那麼慌亂的神情。

  半晌之後,秋水瞳眸才轉回旭日臉上。

  「不用,我可以自己來。」她堅定的說道,穩住雙手,擦去所有的血水,注視著那道長而深的刀傷。

  旭日沒有再說話,知道她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會更改。況且,這件事情還跟嚴燿玉的生死有關,她就算真的嚇壞了,也會強迫自個兒撐下去——

  他遞上金創藥,在一旁提供協助,幫著做緊急處理。

  黑暗的運河之上,傳來喧鬧的聲音,兩艘嚴家商船快速駛近。

  「大姑娘,船來了!」

  她抬起頭來,望著停泊在河岸上的商船,一面指揮幾個男人動手。「把他抬進艙房裡,記得千萬小心,別牽動刀傷。」

  「是!」四名大漢上前,聽令行事。

  長時間抱著嚴燿玉,他沉重的身子,壓得她的雙腿發疼,麻得沒有知覺,才一起身,雙腳就陡然一軟,旭日連忙趕過來扶她。

  金金卻把他推開,強撐起發抖的腿兒,逕自踏上甲板。

  「不用扶我,你去把傷者集中過來,讓懂武的人輪流守衛。還有,傳令附近商號,把兩府的武師們都召來。」她吩咐道,就怕那艘來無影去無蹤的黑船再度踅返。

  「知道了。」旭日點頭,正要轉身,就聽見岸上傳來動靜。

  幾個被派往南寧城的大漢,半刻都不敢耽擱,把大夫挖出被窩,連同出診的木箱一塊兒帶回來,送進嚴燿玉躺臥的艙房裡。

  老大夫睡得正香,卻被一群人高馬大的男人拖出被窩,不由分說的綁架出城,嚇得差點沒有尿褲子。但是一瞧見躺在床上的傷者,醫者的本能壓倒驚慌,他很快的鎮定下來,開始檢視傷者。

  「他的情況如何?」金金迫不及待的問道,她站在床畔,渾身血污,看來狼狽極了。

  老大夫沒有回答,皺著花白的眉,從出診箱子裡取出些許藥末,均勻撒在傷口上,仔細的包紮妥當後,才轉向金金。

  「背上那一刀砍得極深,雖沒傷到筋骨,但是刀口過長,出血甚多,可能危及性命。」他頓了一下,端詳她慘白的小臉,懷疑她是不是也受了傷。「現在,失血止住了,情況暫時穩定,其餘就要看他是否撐得過去。」

  話還沒說完,跪在旁邊的包子四姊妹小臉一皺,又開始嚎啕大哭。

  「嗚嗚嗚——少主,甲兒以後再也不偷吃了,你別死啊——」

  「嗚嗚嗚——少主,乙兒以後再也不偷懶了,你別死啦——」

  「嗚嗚嗚——少主,丙兒以後再也不偷聽了,你醒來啦——」

  「嗚嗚嗚——少主,丁兒以後再也不會亂說話了,你不要死啦——」

  四張圓嘟嘟的小臉湊在床旁,對著昏迷不醒的主子痛哭流涕,輪流舉手發誓,只要他能醒來,她們就會戒去偷懶打混的惡習,變成勤奮的好孩子。

  「好了、好了,別哭了,先跟我出去,讓嚴大哥好好休息。」艙房裡都是她們的哭聲,傷者哪裡還能休息呢?旭日半哄半拉,一手兩個,把四個小丫頭都帶出去,還細心的關上門。

  金金在床畔蹲下,握住嚴燿玉的手。那黝黑的大掌,失去了原有的炙熱,像寒冰般凍人,她心頭一涼,小手握得更緊。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反正非得救醒他不可。」

  「姑娘,生死由命,不由人的。」老大夫歎了一口氣,暗歎這姑娘未免太霸道了些。閻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如果這男人當真難逃一死,他也無可奈何啊!

  「我說了,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好,你非得救活他。」金金緩慢的抬起頭來,清澈的眸子映了燭火,格外的閃亮。「我不讓他死。」她的聲音極輕,沾了血污的小臉顯得堅決萬分。

  那樣的神情,讓老大夫為之戰慄。

  他肩膀一抖,不禁懷疑,這男人要是真的死了,這女人說不定真會鬧下陰曹地府,跟閻王搶人去。

  「老朽盡力就是了。」

  他慎重的說道,從出診箱子裡取出一個布包,將布包置於桌上,接著移近燭火。布包裡頭有幾束銀針,他仔細的取出來,將針尖擱在火上烤了一會兒,再按照各處穴道,炙入嚴燿玉的身軀。

  鷂  器  器

  河中水面映著冷冷的月,船兒隨水輕輕搖晃著。

  甲乙丙丁縮成四團圓球,蹲在艙門外守候,她們擔憂少主的安危,卻又累得撐不住,沒一會兒就打起瞌睡。旭日經過時,隨手拿了兩條毯子,替她們蓋上,免得一覺醒來,四人已經成了凍包子。

  除了最先趕來的兩艘船,隨後又來了四艘,六艘大船高懸燈火,照得河面上明亮無比。兩家的武師分批在甲板上巡視,防衛得滴水不漏。

  雖然尚未查出,那天來襲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人馬,但是這會兒,至少安全上是暫時無虞了。

  老大夫已經告退,被帶到其他房間休息。金金仍守在床榻邊,不肯離開半步。

  夜很深、很靜,她的視線無法從他慘白的臉龐上移開。

  在混亂之中,嚴燿玉還能帶著她,施展輕功上岸。她還以為,他已在銀面人的大刀下全身而退,卻未料那一刀竟是結結實實的砍在他背上。

  偏偏這個男人,受傷也一聲不吭,竟還逞強,對她露出若無其事的微笑。倘若不是受傷過重,失血昏倒,難道他想就此瞞住她?

  想到這裡,金金胸口一陣泛疼。

  「嚴燿玉,可惡的你,」金金握著他的手,湊到他耳邊,嘶聲低語。「給我醒過來,聽到沒有?夠了,你贏了,我認輸了,給我醒過來!」

  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認輸。

  他卻毫無動靜,仍舊一動也不動,沒有睜開眼、沒有露出那可惡的微笑;更沒有坐起來,親暱的揉亂她的發,告訴她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

  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是指掌之下,他微弱的脈搏。

  若換了以前,瞧見嚴燿玉受傷倒下,她不在傷口上撒鹽,就算是大發慈悲了。

  但是,當他真的受傷,在她眼前倒地不起時,一股難以想像的感覺,瞬間迷濛了她的理智——

  金金的心全亂了。

  這個男人非但在十年前以醋換酒,詐騙全城的人,還在她接手商行後,刻意出現在她面前,撩撥她的脾氣、提醒她的失敗。她氣憤他的卑鄙,但是有時候,卻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狡猾精明。

  直到嚴燿玉倒臥血泊,她才肯承認,自己仍傾心這個男人,一如初相見的瞬間。

  為什麼要救她?難道他是真的在乎她?那些甜言蜜語,其實不是戲弄,而是他的真心誠意?

  就這麼一個晚上,你難道就不能對我和顏悅色些?

  前幾夜他那無奈的笑容,不經意浮現腦海,她喉頭一梗,眼眶一陣酸澀,掙扎半晌才能再度開口。

  「嚴燿玉,給我醒來!你聽到沒有?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們之間,還有許多帳沒算清楚,你要是個男人就給我醒來,不許一死了之!」金金靠在他耳畔低語,吐出紅唇的威脅,雖然霸道,卻帶著些微哽咽。

  她就這麼叨絮不停,用盡理由與言詞,希望能煩得他從鬼門關前回身,反覆罵他、逼他、激他、威脅他,也求他——

  夜闌人靜,艙內只有她的低語,與他微弱的呼吸。兩人交握的雙手,整夜不曾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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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艙房的門,輕輕被推開,劉甲兒圓滾滾的腦袋探進來,鬼鬼祟祟的左看看、右看看,觀察艙房內的狀況。

  一根胖胖的指頭戳著她的背。

  「喂喂,怎麼樣?裡面情況如何?」乙兒蹲在後頭,緊張兮兮的問。

  「行了,大姑娘睡著了。」甲兒把門再推開一些,站起了身,踮起腳尖,偷偷摸摸的端著火盆子進門。

  乙兒、丙兒、丁兒相繼跟上,三人手中分別端了熱水、湯藥和膳食,小偷似的溜進艙房,輕手輕腳的打理房內的物品,還不時偷瞄沉睡的一男一女,就怕吵醒了他們。

  偏偏,丁兒一個不小心,胖腳碰著凳子,凳子一陣晃動,剛煮好的飯菜驚險的滑到邊緣——

  就見乙兒撲上前,急著要搶救,胖手兒左一撈、右一捧,各接住兩個盤子,總算沒讓飯菜摔在地上。

  甲兒趴在銅爐旁,朝炭火吹氣,頭也不回的吩咐。「噓,小聲一點,別把大姑娘吵醒了。」這幾日幾夜來,大姑娘衣不解帶的照顧少主,可是累壞了呢!

  話才說完,後頭的丙兒發出一聲驚呼。

  「唉呀!」

  甲兒翻翻白眼。「什麼唉呀,就叫你小聲一點——」她罵到一半,才剛回頭,竟也跟著發出驚叫。「唉呀!」

  「唉呀什麼?」

  乙兒和丁兒好奇的轉過頭來,卻見到嚴燿玉已經醒來,半撐起偉岸的身子,打量著四周的景況。

  四個丫頭發出歡呼,急忙滾到床邊,又哭又笑,哇啦哇啦的搶著說話。

  「少主、少主,你醒了嗎?」

  「少主、少主,你沒事了嗎?太好了,嗚嗚嗚——」

  「你流了好多血喔!」

  「我們好怕你會死掉喔!」

  這些丫頭真是吵。

  「把眼淚擦一擦,扶我起來。」嚴燿玉勾唇淺笑,背部卻傳來火辣辣的痛。那張俊瞼透著蒼白,尚未恢復血色,看來大病未癒。

  包子四姊妹連忙用胖手胡亂的抹抹臉,手忙腳亂的扶起他,還拿來軟軟的織錦靠枕,讓他能夠坐好。

  「她為什麼睡在這裡?」他瞇起黑眸,望向趴在桌邊的金金。

  「大姑娘擔心您啊,打從您倒下那一日起,她就寸步不離,在床邊守著您,威脅大夫要是救不活你,就要把他扔進河裡餵魚。」甲兒倒了杯茶水過來,讓他潤潤喉。

  「是嗎?」嚴燿玉挑眉。

  「對啊對啊,您昏迷的這幾日,她就在這兒寸步不離。您吞不下的湯藥,全是大姑娘親自喂的喔!」乙兒點頭如搗蒜,忠實報告這幾日來的點滴。

  丙兒捧著湯藥,小腦袋點得像啄木鳥般快速,還不忘指著自己的小嘴,做最詳盡的解說。

  「是大姑娘喂的,用嘴巴喔!」那畫面,可是讓她們臉紅心跳,卻又覺得好感動呢!

  「喔?」黝暗的黑眸望著桌邊沉睡的小女人,蒼白的唇微微揚起。

  多麼可惜,他傷重昏迷,對這幾日的一切沒有任何記憶,錯失大好良機,沒能好好享用金金難得的溫柔,體會她誘人的紅唇,主動貼附他的軟嫩銷魂——

  「嗯嗯,真的,您傷得太重,無法咽藥,大夥兒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大姑娘——」甲兒才說到一半,卻見丁兒在一旁跳來跳去,不斷擠眉弄眼。「你做什麼啊?」她問。

  「對啊,你做啥啊?我們又沒說錯。」乙兒插著腰,理直氣壯的說。

  「本來就是大姑娘親自喂少主喝藥的嘛!」丙兒轉過頭,嘟著小嘴,對著嚴燿玉再度鄭重的重申。「用嘴巴喔!」

  丁兒的臉色愈來愈驚慌,小腦袋亂搖,用手猛指三人背後,胖胖的指兒抖啊抖的。

  「怎麼?後面有什麼嗎?」甲兒一回頭,立刻嚇得兩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呃,大——大——大大大——」

  嗯?

  乙兒和丙兒頸上的寒毛,一根根的豎起來,她們慢吞吞的回頭,這時才發現,金金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纖指撐著下顎,靜靜的看著她們。

  完了!剛剛的「報告」,肯定都被聽見了!

  胖肉包全體縮成小籠包,心虛得手足無措,全都低著頭,不敢跟那雙清澈的鳳眼對上。甲兒最先反應過來,鼓起勇氣開口。

  「呃,那個、那個——大大大姑娘——我我我——我只是來加炭火的——不不夠了——我我我去拿——」她邊說邊往門口移動,腳底抹油,溜了出去。

  「嗯,啊,大——大大姑娘,水——水水冷了,我我我——我去幫你換熱的——」乙兒結結巴巴的說完,匆匆端著水盆,三步並作兩步的就逃開。

  丁兒也跟進。

  「大、大大姑娘,我我——我只是送飯過——過來的,我我我還有事,先先先走了——您您您慢用——」

  「大大大姑娘——我我我——」眼見姊妹們不顧手足之情,一一開溜,最膽小的丙兒「我」了半天,還「我」不出個下文,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送藥來的,是吧?」金金倒是替她開口了。

  「對對對!」丙兒如獲大赦,迅速放下手裡的湯藥,也跟著落荒而逃。

  嚴燿玉目睹小丫頭們畏罪潛逃,薄唇上綻出淺笑。

  「我昏迷多久了?」他問。

  「五天。」金金簡單的回答,站起身來,端了那碗熱騰騰的湯藥,蓮步輕栘,款款走到床畔。

  「你親自餵了我五天?」小丫頭們的報告,讓他念念不忘。雖然人在昏迷中,但他的唇上,卻隱約記得那柔軟的觸感。

  她神色平靜,粉臉卻陡然一紅,洩漏出藏在心中的羞澀。

  「你嚥不下藥,我只能出此下策。」

  嚴燿玉注視著她,毫無預警的伸手,粗糙的掌,輕碰她小巧的下顎,溫柔的將垂落粉頰的發,掠到耳後。

  「金兒,多謝你了。」他徐徐說道,笑得十分溫柔。

  這一下輕觸,不算輕薄,卻格外親暱。微乎其微的肌膚之親,她感受起來卻震撼無比,被他觸及的那兒,甚至一片火燙。

  嚴燿玉那說不出的神情,教她心口莫名一熱。她垂下眼簾,掩飾心裡的波瀾。

  「不用跟我客套了,你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的,我照料你只是分內之事。再說,你要是就這麼死了,我以後上哪裡找對手去?」她說出一個又一個理由,將私情隱藏在疏離的話語之後,不願讓他窺見。

  事後想想,其實也還有其他的辦法,只是她當時太過焦急,一心只想著要救他,本能的就搶過湯藥,在眾目睽睽下,將苦藥哺人他的口中——

  該死!那一點都不像是她會做的事啊!

  他昏迷不醒時,她心急如焚;如今他醒了,她沒能鬆一口氣,反倒更加心煩意亂。

  金金咬著唇,舀了一匙湯藥,遞到他唇邊。「別多話了,快把藥喝了,我外頭還有事要忙,沒時間伺候你。」

  「如果我喝不下,你會不會也用嘴餵我?」他好奇的問,一臉期待。

  她粉臉又紅了,羞惱的瞪著他,恨不得打昏他,再讓他昏迷個幾天。「別妄想了,你要是不肯喝,我就直接把藥倒在你頭上。」她威脅道,手中調羹又逼近一寸。

  嚴燿玉歎了一口氣,甚為惋惜。

  「金兒,受傷的是我的背,可不是我的頭,把藥淋在頭上,豈不是浪費了?」一旦他清醒,那溫香軟玉的待遇就全數煙消雲散。唉,早知如此,他就算是清醒了,也該好好躺著,假裝昏迷不醒才對!

  湯藥送到嘴邊,他總算肯張嘴吞嚥,那雙黝黯的黑眸,卻肆無忌憚的盯著她軟嫩的唇,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

  那深邃的目光,帶著隱隱燃燒的火炬,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簡直像是帶了溫度,看得她如坐針氈,萬分的不自在。

  「你在看什麼?」禁不住那擾人的視線,她忍不住開口。

  他微微一笑,對她雙頰上的嫣紅滿意極了。至少,他能夠確定,這小女人雖然嘴硬,但是心裡仍是在乎他的。

  看來,那一刀的確挨得值得。

  他忍著背部劇烈的疼痛,伸手輕撫她略顯憔悴的小臉。「甲乙丙丁說你幾日幾夜都沒歇息,累著你了吧?」

  相識多年,他從不曾見過金金如此疲倦的模樣。她一向是傲然冷靜、艷冠群芳,柔亮的青絲梳整得一絲不苟,總讓他掌心刺癢,渴望摘去她發上的玉簪,弄亂她那一層又一層的衣裙,逗惹得她失去冷靜——

  粗糙的大掌從她的臉兒,悄悄挪移到頸間,撫著那兒細緻的肌膚。

  微火輕撩般的酥麻,讓金金輕喘一聲,連忙縮頸躲開,整個人跳離床畔,逃開數尺。

  「你要是不肯喝藥就說一聲,不必動手動腳的。」她粉頰熱燙,口吻卻很冷淡。「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找大夫來。」

  金金把還剩半碗的湯藥擱回桌上,轉身往房門走去,還敏感的察覺,他的視線始終鎖在她身上,不曾栘開。

  直到走出艙房,把那雙惱人的黑眸關在木門之後,她纖細的肩膀才陡然垮下來,整個人貼著木門,像被抽了骨頭般軟倒,平靜的面具龜裂,她強忍住的狂喜,這時再也壓抑不住。

  謝天謝地,他醒了!

  她蹲跪在門外,咬緊紅唇,小臉埋進微顫的雙手裡,用最微小的聲音,感謝所有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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勳爵士 | 2009-2-17 13:47:29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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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不再飄雪,河面上卻早已出現片片浮冰。岸上枝頭結了串串冰晶,在冬陽的照射下,閃燿著亮麗彩光。

  雕花窗欞內,金金拎起衣袖,拿起黑墨磨著石硯,一雙瑩亮的美目,卻不由自主,不時望向床榻上仍熟睡的男子。

  幾日過去了,嚴燿玉雖逐漸好轉,卻仍是虛弱。

  他清醒後,可比昏迷時難伺候,見不著她就不肯喝藥、不肯換藥,非要地陪伴不可。一旦她離開艙房,他就不斷派人來通報,要她快去快回。

  換作是以往,她絕不會相信,自個兒竟能跟他共處一室。但是幾日下來,兩人間雖不時鬥嘴,氣氛卻還稱得上平和。

  銀面人的那一刀,倒是劈開了他們之間的僵局。

  窗內寂靜無聲,窗外的甲板上,傳來一聲響亮的噴嚏聲。

  「哈、哈、哈——哈啾!」甲兒提著一壺熱水,帶頭走在最前,邊抖邊咕噥。「好冷、好冷喔,為什麼南方也這麼冷?」

  「對啊,好冷喔——」乙兒捧著熱騰騰的肉粥,跟在甲兒身後,點頭同意。

  「嗯嗯——哈啾——」丙兒用響亮的噴嚏附議,雙手抱著一疊帳冊。

  「等、等我一下——別——別走那麼快啦——」丁兒吸吸鼻涕,端著黑呼呼的湯藥,追在後頭求姊姊們走慢點。

  四個丫頭的小臉,被寒風凍成了紅蘋果,全身包得像顆肉粽,卻還活像在雪山裡跋涉的模樣,每一步都艱難無比。

  奸不容易來到艙房前,甲兒敲敲門。

  「大姑娘,我們送東西來了。」

  「進來。」

  一聽到應允聲,四人立刻推門擠進去,一進到溫暖的室內,四張肥嫩嫩的小瞼歎了口氣,瞬間露出春暖花開的幸福表情。

  「大姑娘,這是你要的熱水。」甲兒把熱水送上。

  「大姑娘,這是你要廚子燉的烏骨雞肉粥。」乙兒把粥奉上。

  「大姑娘,這是你要人送來的帳冊。」丙兒將帳冊全給堆到了桌上。

  「大姑娘,這是你要喂少主——呃,不是——」丁兒跟著湊了過去,話說到一半,察覺失言,趕忙改口。「我是說,這是少主要喝的湯藥。」

  「都擱下吧!」金金淡淡的說道,沒有抬頭,執著筆繼續書寫信函。

  四姊妹乖乖放下東西,就杵在一旁罰站。

  沒有聽見吩咐,她們連動也不敢動一下,眼兒轉啊轉,好奇的張望,偶爾偷瞄正在休憩的嚴燿玉,關切他的情況。

  他雖然在幾日前轉醒,脫離險境,但是傷勢未癒,需要好好調養。每回她們進來,他都躺臥在床楊上不曾起身。

  唉,少主好可憐喔,被那麼大一把刀子劈著,肯定痛極了!

  她們在心裡默默同情嚴燿玉,為他一掬同情之淚,卻又不敢上前打擾,只能遠遠觀望。

  室內暖呼呼的,又安靜得很,她們站得久了就累了,一旦累了,瞌睡蟲就毫不留情的往身上跳,壓得她們的眼皮好重好重——

  旭日進門時,就見四人竟然站在牆邊,低頭猛打瞌睡,小嘴開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厲害!站著也能睡?簡直能跟二姊媲美了。」他走上前去,握著扇柄,在四顆小腦袋上各敲了一下。「還睡?快點醒來。」

  睡得正香,頭上卻無端被賞了個爆栗,四姊妹哀鳴一聲,陡然驚醒過來。

  「啥啥?」

  「唔,怎麼了?」

  她們睡眼惺忪,慌張的東看西瞧,一看見眼前的旭日,立刻睡意全消,笑開了瞼,像狗兒見到肉骨頭一樣,興奮的撲到他身上,賴在他身上亂滾。

  「哇,旭日公子、旭日公子——」

  砰!

  四顆蓄足力量的肉包,同時撞進懷裡,把旭日撞得倒地不起。他開始後悔叫醒她們,這幾個丫頭把他當玩具,賴在他身上亂摸,確定他無法起身後,還興奮的跳來跳去,他的骨頭差點要被踩斷了。

  「安靜些。」桌邊傳來嬌脆的聲音。

  在地上滾成一團的五個人,霎時間全凍成石像。四姊妹這才想起,金金還在這兒,連忙放過呻吟不已的「受害者」,從旭日身上爬起來,咚咚咚的跑回原地,小手背在腰後,乖乖站好。

  「把這幾封信寄送出去。」金金封妥最後一封信函,蓋上封緘,把幾封信遞給她們。

  這幾日來,她忙著打點聯絡,不但送出消息回京城,穩住生意,也沒忘了積極調查那些黑衣人的來歷。

  那票人的身手矯健,行動飄忽如鬼魅,不像是尋常劫財的盜匪。他們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現身襲擊,又從容離去,證明這是一樁經過縝密計劃的攻擊。

  原本,富貴商家,遇見盜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是那銀面人出手凶狠,不像是打算劫財,到像是存心要她的命。

  錢家財勢雄厚,她的性命格外值錢,若是綁為人質,絕對能勒索鉅資,而那銀面人卻不要銀兩,只要她的命?

  金金直覺的知道,這次的襲擊並不單純。

  甲乙丙丁捧著信函,不敢多留片刻,邁開小腳溜出去了。

  被壓倒在地的旭日,萬分感激的站起來,稍微整理被扯亂的衣襟,這才笑著來到桌案旁。

  「大姊,早。」

  鳳眼輕睞,睨了他一眼。

  「這麼早來,有什麼事?」

  「沒什麼,昨兒個和嚴大哥約好,今日要來陪他下棋。」

  「他還在睡。」

  「已經醒了。」後頭傳來嚴燿玉低沉的嗓音。

  姊弟二人同時回頭,這時才發現,他已經醒來,偉岸的身軀倚靠在床邊,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

  「什麼時候醒的?」金金問道,詫異自個兒竟沒察覺他已經醒來。

  「剛醒。」嚴燿玉微笑著。「看你寫得專心,所以沒有吵你。」

  不巧,門上這時傳來輕敲,有人隔著木門通報。

  「大姑娘,石岡到了。」情況緊急,連遠在京城的石岡也趕來,幫忙調查黑衣人的來歷,以及小紅的下落。

  「知道了,讓他先候著,我這就來。」金金揚聲答道,眸子一轉,望向小弟。「對了,你似乎閒得很。」

  「咦?」旭日來不及辯解,手裡就多了條絹巾。

  「那四個丫頭替我送信去了,剛好你無所事事,又跟你的嚴大哥交情好,最適合替他梳洗。」嫩如水蔥的小手,在旭日眼前揮動。「熱水和粥都在哪兒,梳洗完後,記得餵他吃粥。」她一口氣交代下來,沒讓旭日有拒絕或插嘴的餘地。

  「嗄?」

  梳洗?要他替人梳洗?沒搞錯吧?

  金金吩咐完畢,轉身往門外去。「對了,記得,還有湯藥,不許剩下,你就算是用灌的,也得灌得他喝下。」

  說完,嬌小的身影消失,房門砰的一聲,當著兩人的面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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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有半晌的寂然。

  旭日看著緊閉的艙門,再瞧瞧手裡的絹巾,以及一旁桌上的水盆,呆愣得手足無措。

  「嚴大哥,這個——」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啥事都有奴僕伺候得好好的,從沒想到,自個兒竟有需要伺候人的一日。

  「你先擱著吧!」嚴燿玉笑了笑,饒他一命。

  「呃,我想,沒關係啦,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的。」開玩笑,大姊交代的事,他哪敢違抗啊?要是她等會兒回來,發現湯藥、熱粥都還原封不動,他的腦袋說不定會被擰斷!

  旭日走到桌旁,站在銅盆旁,皺起眉頭,考慮良久。

  唔,這個——是先把絹巾放到盆裡,再倒熱水?還是先倒熱水,再放絹巾呢?

  他努力思索,回想這十幾年來,每日由奴僕伺候梳洗的細節。

  「旭日,不用勉強了。」

  「別擔心,我能搞定的!」旭日擺擺手,把扇子插進腰帶,挽起袖子準備大展身手。

  接著,他把絹巾丟進水盆裡,再提起水壺,豪邁的將滾燙的熱水倒進去——

  嘩啦!

  熱水澆燙絹巾,白茫茫的煙蒸騰冒出,溫度高得驚人,要是真的用來洗臉,肯定要燙掉一層皮。

  嚴燿王挑起濃眉,不禁懷疑這小子到底是來幫忙,還是金金派來,對他施以酷刑的秘密武器。

  「呼,看來很容易嘛!我就說,聰明人學什麼都快,梳洗這小事怎難得倒我旭日公子?」他頗為得意,伸手就端起滾燙的水盆。「嚴大哥,來,讓我——哇,好燙!」

  銅製的水盆,燙得如同燒炭,他才剛端起,就被燙得鬼吼鬼叫,本能的把水盆拋出去。

  「燙燙燙燙燙!」旭日雙手亂揮,痛得怪叫不已,衝向角落的花瓶,手忙腳亂的抽出瓶裡的梅花,把兩隻被燙傷的手浸到花瓶水裡,這才鬆了口氣。

  呼,還好還好,再差一點點,他的手掌就要被燙熟了呢!

  他忍著疼,驚魂未定的轉身,剛想說話,卻被眼前的景況嚇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那個受了刀傷,虛弱不已的嚴燿玉,這會兒竟不動如山的杵在桌邊,手裡還捧著那盆燙死人的熱水。

  房裡靜悄悄。

  兩個男人,就隔著一張圓桌、一個銅盆,無言的大眼瞪小眼。

  半晌後,旭日才找回聲音,艱難的開口。

  「呃,不燙嗎?」

  嚴燿玉莞爾一笑。

  「還好。」他將銅盆擱回桌上,接著慢條斯理的轉身,回到床榻上,恢復成先前的姿態,彷彿一切不曾發生過。

  旭日不信邪,走到桌邊,小心翼翼的觸摸那個銅盆——

  唉啊,燙!

  「呃,那個——這個——那個——」他不解的抓抓腦袋。

  「哪個?」

  「嚴大哥,你痊癒了嗎?」旭日低頭察看,發現地板是乾的,沒有半滴水漬。那就是說,當他拋出銅盆的剎那,躺臥床榻上的嚴大哥就搶上前來,穩穩的接住了這盆水——

  怪了,前幾天還瀕死的人,動作竟能這麼迅速?

  黑眸中精光一閃。

  「沒有。」嚴燿玉否認得臉不紅、氣不喘。

  旭日又呆了奸一會兒,眨眨眼睛,腦子裡胡亂轉著,卻又想不出個頭緒。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個病人,也表現得像是個病人,臥病在床的這幾日,更是善用病人的種種特權,纏著大姊不放。

  但是,那閃電般趕到桌旁,接住銅盆的身手,卻又敏捷得讓人起疑。難道,嚴燿玉又要詭計騙了大姊?

  唔,不對,那刀傷是他親眼所見,確實是劈在嚴燿玉的背上,深可見骨,到這會兒都還沒痊癒,半點都假不了。

  這個男人的確是受了重傷,而他能這麼迅速就復原,要不是內功精湛,就是——

  旭日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檔子事自個兒知道得愈少愈好,免得到時候有個萬一,大姊發起火來,第一個找他開刀。

  「嚴大哥,呃,我不管你打什麼主意,我都當不知道。」他小聲的說道,瞄了窗外一眼,確定遠在船頭的金金,不會聽到艙房內的談話。

  沒辦法,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些年來,嚴燿玉可沒虧待過他,只要他開口,嚴家的任何資源都無條件提供,照顧得比自家人還周到。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裡早把嚴燿玉當成了姊夫。

  「多謝。」

  旭日乾笑兩聲,鬼頭鬼腦的靠過來。「另外,我想給你個建議。」

  嚴權玉挑眉。

  「嗯?」

  「我勸你手腳最好快些,在大姊發現以前——」他再度看看窗外,終於下定決心,出賣親人。「盡快把生米煮成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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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之上,金金迎風而立,姿態如雪地中的白梅,嫵媚卻又不失傲氣。

  她站在船頭,雙眼望著遠方的蒼茫天際,聽著身後的石岡,逐一報告這幾日情勢。

  「大姑娘,雪只是暫時停止,過兩天應會有更大的一場雪,若嚴公子的情況允許,我建議最好先啟航回京,以免被困於此。」

  金金瞧著河上零星的浮冰,柳眉緊擰,沉默不語。

  石岡的建議是正確的,一旦氣候更冷,冰層加厚,船隻就無法航行,要是再不趁早出發,他們就會被困在南方。

  短短幾日,嚴燿玉受重傷的事情,就已經帶來莫大的衝擊,京城不斷有消息回報,零星的商家開始蠢蠢欲動,妄想侵吞嚴家的生意。

  關於嚴家即將垮敗的流言,繪聲繪影的傳播著,甚至有人私下傳說,嚴燿玉其實已經傷重不治。要是再不趕回京城,讓他重新坐鎮指揮,穩定人心,後果肯定會難以收拾。

  流言雖然無形,但是殺傷力卻不可小覷。

  金金出生商賈之家,自然明白一個小小的流言,就可能讓偌大基業崩垮。雖然嚴錢兩府,在生意上爭鬥得凶,但是倘若嚴府真的垮台,只會讓商界亂上好一陣子,對錢家絕對沒有半點好處。

  只是,就算京城裡情況再危急,她還是無法扔下失蹤的小紅不管啊!

  金金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思索了好一會兒,柔嫩的紅唇才又輕啟。「嚴家的武師,有傳來什麼消息嗎?」

  「耿武領了人正在循線追查。」石岡負手而立,照實回答。「如果沒有意外,他今日應該就會趕來這裡。」

  說人人到,話才說完,河面上一艘小舟順流駛來,舟上插著嚴家的旗,耿武正站在船頭。

  小舟還未停穩,他腳尖一點,矯健如狼般躍起,輕鬆便躍上大船,步履沈穩的朝嚴燿玉的艙房走去,連看都沒看金金一眼。

  她靜默的看著那高壯的背影,鳳眼略略一瞇,倒是沒有發怒,早已知道耿武除了嚴燿玉之外,從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只是,不把她放在眼裡無妨,消息她卻是絕對要聽。

  「石岡,跟我進去。」她簡單的說道,一面提起裙子,快步走下船頭,迅速追進艙房。

  才一進門,就見床榻旁邊,旭日正舀著粥,玩上癮了似的,愉快的服侍嚴燿玉。

  「來,嚴大哥,粥我幫你吹涼了喔,你小心點喝。」他眉開眼笑的舀動熱粥,曖昧的眨眨眼睛。「雖然呢,我沒辦法像大姊那樣,用嘴——」

  金金面不改色,閃電般伸手,從他的後腦勺重重敲下去。

  「唉啊,是誰——大姊,啊哈、哈哈——你回來啦?」旭日嚇了一跳,捧著碗踉蹌倒退三步,反射性的擠出笑臉。

  呼,好臉啊,還好他剛剛早把「悄悄話」說完了,要是讓大姊聽見,他肯定要被剝皮!

  金金睨著他,柳眉一挑。

  「你是嫌命太長了是不是?」

  「沒沒沒,怎會?」旭日用盡力氣的搖頭,為了保全小命,只能硬著頭皮瞎掰。「我是說,雖然我不像大姊,會用嘴指使人——呃,啊,不是,我是說,用嘴要人煮好吃的東西,但我希望嚴大哥早日康復的心是一樣的。」他陪著笑臉,一步一步往後退。「呃,我還有事,你們慢聊,小弟我先行告退了。」

  說完,他推開門,跨過門檻,用最快的速度逃走。

  金金收回視線,就見耿武已來到床前,卻一聲不吭,只用那雙嚴酷的眸子盯著她,擺明了不歡迎她在場。

  房內氣氛有些尷尬,倒是嚴燿玉先開了口。

  「金兒不是外人。」他簡單的說道,望向屬下。「你說吧,事情查得如何了?」

  耿武面無表情,不再看向金金,轉身陳訴追查的結果。

  「黑船最後出現的地方在徐州北方十里處,那是在隔天清晨時分,之後就沒人在河上見過那艘船了。」

  沒人見過?

  她的臉色微變,心裡的焦急頓時爆發出來,幾個大步就衝上前,逼近耿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嚴家不是掌控整個大運河的航運嗎?那麼多艘船、那麼多人在河上,怎麼可能會沒人見過——」

  「金兒。」床榻上傳來柔聲叫喚,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發涼的小手。

  她深吸一口氣,冷著瞼閉嘴。

  「沒在河上見過,岸上呢?」嚴燿玉又問,口氣和緩,比她冷靜許多。

  岸上?

  金金愣了一下。她一直往水路上追查,倒是從未想過那些黑衣人可能棄船上岸。

  「徐州城外,有人目擊北方夜半有火光,我到那處河岸去查看,找到被燒掉的船體。」耿武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暗中觀察她的反應。「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他們應是在徐州境內化整為零,我已留了人繼續查探,一有消息便會回報。」

  室內靜了一會兒,每個人都若有所思。

  岸上的道路四通八達,可走的路比水上多出不知多少倍,加上往來商旅眾多,要再追下去,只怕是難了。

  眼看找到小紅的機會渺茫,他們繼續逗留,只是增加危險。嚴錢兩家樹大招風,回京裡至少比留在這兒安全。

  一直以來,她為了贏過嚴燿玉,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把每樁生意的風險都計算得好好的,未料這回倉促南下,不只輸了生意,還連帶賠上了小紅。

  她說得沒錯,她的確太小看這一路上的盜匪了。

  金金臉色有些蒼白,深吸口氣,忍著心痛作決定。「石岡,去作準備,我們即日開船回京。」她就算是再心疼小紅,也必須以大局為重。

  「是。」石岡領命而去。

  「耿武,你回徐州繼續追查。」嚴燿玉也開口,追加了一句。「別忘了多帶些人手過去。」

  「是。」耿武一頷首,跟著轉身往外走去。

  他走向艙門時,經過金金的身旁,她微微一愣,敏銳的察覺到,這男人似乎在生氣。她能夠感覺到,他雖然壓抑著對她的敵意,但是眼神之中,仍有些許怒意,悄悄滲了出來。

  她回首,看著耿武高大的背影,不覺皺起眉頭,有些發愣,腦海中閃過某些很模糊的意念,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金兒,你放心吧,小紅不會有事的。」嚴燿玉輕聲說道,大掌牽握住她的小手,微一使力,就將她整個人拉了過來。「我們先回京城去,耿武會找到她,帶她回來的。」

  那些模糊的意念,被這麼一打斷,迅速消失,再也無法掌握。

  「再說,周謙那筆生意,可是我勝了你,我還等著她來記分呢!」嚴燿玉半強迫的環住她,大掌轉而擱在她腦後,將她壓向他的胸膛。

  金金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氣,伸出雙手用力推開他。「我以為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想到你費心幫著找小紅,原來是擔心我賴帳?」

  她正準備開罵,卻聽到嚴燿玉痛叫一聲,翻躺在床楊上,一臉疼痛難忍的模樣。

  糟糕,他的傷!

  「嚴燿玉!」她急得忘了生氣,匆匆靠上去,沒想到他陡然抬頭探手,鐵掌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上床,沉重的身軀隨即壓了上來。

  「金兒,原來,你真的會擔心我。」

  可惡,這個男人又耍她!

  「鬼才會擔心你這個惡劣的傢伙。」金金氣惱的抵住他的胸膛,用盡力氣想把他推開。

  「小心些,別忘了,我身上還有著一道刀傷。」嚴燿玉挑眉,笑容可掬的提醒。「可別推得太用力,讓我的傷口又裂了。」

  「你——」她咬著紅唇,氣憤他卑劣的威脅,卻又無計可施,還真的不敢再推他。

  先前那鮮血淋漓的畫面,實在是太可怕了,她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

  「好,我不推你,你自己滾開。」她深吸一口氣,杏眼圓睜的瞪著他,倒是暫時把對小紅的擔憂擱到一旁了。

  他健碩的身軀這麼貼著她、壓著她,她的每寸肌膚,都被他熨燙著,雖然還隔著幾層衣衫,卻已經親暱得讓她心兒亂跳。

  嚴燿玉回答得非常乾脆。

  「不要。」他抬起手,輕撫柔嫩的臉兒,手指從粉頰滑到紅唇,深幽的黑瞳中,跳躍著幾簇火焰。

  「嚴燿玉!」她慌忙的撇過臉,避開那磨人的觸摸,用懊惱掩飾心中的羞澀。

  「金兒,你要是再喊得大聲點,就會有人進來看了。」他輕描淡寫的警告,另一隻手摘去她發上的玉簪,用指將黑髮梳散在枕上。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咬著牙質問,被他壓得好悶奸熱,臉兒更是燙得像要燒起來。

  嚴燿玉湊到她耳畔,溫熱的鼻息拂落在她敏感的頸間。「你還不曉得,我想做什麼嗎?」

  「我管你要做什麼,讓我起來!」她虛張聲勢,想避開他的接近,但那只黝黑的大手壓著她的長髮,沒有弄疼她,卻讓她無處可逃。

  受了傷的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粗糙的指,撫摸著她的唇,那帶著慾望的眼神,教她莫名戰慄。「只要給我,一個吻,我就放開你。」

  金金屏住呼吸,在如火的注視下輕輕顫抖,那個「不」字滾在喉中,始終無法說出口。

  他的重傷瀕死,帶來極大的震撼。她其實也需要某些東西,證明這個讓她心亂的男人,仍舊安然無恙,並沒有被死神奪走——

  「噓,金兒,別拒絕,我只是想要一個吻。」他用最輕的聲音說道,感受到她的輕顫,而後吻住她的唇辦。

  不同於以往的狂野霸道,這個吻,溫柔得讓她無法反抗。

  嚴燿玉舔吮著她柔嫩的紅唇,細細的親咬她的嘴角,直到她發出輕柔的歎息,那熱燙的舌才餵入她口中,對她施以最煽情的誘惑。

  那雙黝黑的大手,也悄悄遊走到她的胸前,在她全身軟弱時,解開衣扣,隔著薄薄的兜兒,握住她胸前的豐盈,指尖揉弄著紅嫩的蓓蕾。

  快感從他的吻、他的撫觸間,洶湧的襲來,讓她輕顫著,全身竄過酥麻的軟弱。

  這些年來,她不知經歷過多少次這類肆無忌憚的挑逗,但是這回與以往的每一次,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吻得更溫柔、更霸道,也更激烈;而那雙熱燙的手,更是遠比以往放肆,拆解她衣裳的姿態,像是在拆解著本就屬於他的珍寶——

  「你說過——只是、只是一個吻——」金金愈來愈昏沉,身子一點一滴的軟化,只能隨他態意擺佈。

  他徐徐褪下她柔軟的衣裳,張口輕咬住她粉嫩的肩頭。她全身顫抖,卻無法反抗,眼睜睜看著他的頭往下移去,啃吻她每一寸的肌膚,撩起火般的渴望。

  紅嫩的口中,逸出柔軟的嬌吟,當那件貼身的兜兒也被解下時,她戰慄的察覺到,他赤裸的身軀將她壓入柔軟的錦褥中。

  「我說謊。」嚴燿玉吻著她的耳,低沉的嗓音因慾望而沙啞。「我要的不只是一個吻。」

  他要她。
引言 使用道具
tipsy7
勳爵士 | 2009-2-17 13:49:06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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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數日後,終於回到了京城。

  時值隆冬,天際飄著鵝毛大雪,溫度極低,碼頭上嚴錢兩府的奴僕,老早就在那兒候著,生了數盆炭火,把皮襖烘暖,一等到船隊靠岸,主子下船,立刻慇勤的捧上前。

  金金披著暖熱的白襖袍,款步走上馬車,才剛剛坐下,接過小丫鬟端來的暖燙甜湯,車簾再度被掀起,嚴燿玉跨入車內。

  「這是我家的車。」金金舀了一匙甜湯,挑眉望著他。原本寬闊的馬車,擠進他那高大健碩的身軀,立刻顯得有些狹隘了。

  「我曉得。」嚴燿玉大刺刺的坐下,握著她的小手,把那匙甜湯往嘴裡送,半點都不知道要客氣。

  車簾又掀開,這次湊進來四顆圓圓的小腦袋。

  「少主,您走錯了啦!」

  「這不是我們的車啊!」

  「我們的車在另一邊啦!」

  「嗚嗚,那一刀把少主的腦子也劈傻了——」

  甲乙丙丁哇啦哇啦的喊著,伸出肥肥的小手,拖著嚴燿玉的衣袖,要把他拉出錢家的馬車。

  「別拉了,我沒認錯車。」嚴燿玉微一揚手,衣袖上的四雙小手自動鬆開。「我捨不得跟金兒分開,決定陪她搭這輛車。」

  四張小臉同時看向金金,隨即意會過來。她們曖昧的偷笑,點頭如搗蒜,自動縮回簾外,甚至還拉著金金的小丫鬟下車,讓兩人能夠獨處。

  啊,少主跟大姑娘的感情很好呢!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啊!

  馬伕輕抖韁繩,四匹駿馬漫步前行,走得穩而慢,刻意保持一定的速度。而馬車內部,鋪著柔軟的貂毛錦褥,坐在裡頭格外舒適,感受不到絲毫顛簸之苦。

  嚴燿玉放下兩邊的繡簾,車內頓時陰暗許多,添了幾許親暱的氣氛。

  「金兒,為什麼一下船就溜得這麼快?你是刻意想避開我嗎?」他大手一伸,把馥軟的身子拉入懷中,黑眸中閃過她已經開始熟悉的火焰。

  那樣的眼神,讓金金粉瞼一紅,不由自主的轉開視線。

  「家裡有堆積如山的事,還等著我回去處理。」她維持平靜的語氣回答,身子卻因為他的擁抱,顯得有些僵硬,那雙小手更是挪來挪去,不知該擱在哪兒。

  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了重大的「進展」。

  金金當然知道,自個兒等於是被嚴燿玉拐上床的,這個男人得寸進尺,趁著她心軟,卑鄙的誘惑了她。

  那日,他吻遍了她的全身,在她的身軀上,挑燃出熱燙銷魂的火焰。但是那些美妙的快感,在他真正佔有她時,轉變為撕裂的疼痛。

  嬌小柔嫩的花徑,無法承受他的巨大,合歡的疼痛讓金金哭著掙扎,甚至把他堅實的肩頭都啃出一排牙印兒。

  她的哭泣、咒罵或是懇求,都無法讓嚴燿玉罷手,他克制的停下所有動作,卻不肯離開她,執意佔有她的柔軟,在那兒深烙專屬於他的印記。

  他灼燙健碩的身軀,每一寸都抵著她,親密得讓她顫抖,而那黝黑的大手,捧著她淚濕的小臉。他靠著她汗濕的額,一句又一句的喚著她的名字,溫柔細膩的吮著花瓣般的紅唇。

  直到疼痛褪去,難以抵禦的空虛,再度席捲而來,她的身子逐漸柔軟,而體內屬於他的熱燙,燒得她難耐的扭動,幾乎開口懇求。

  直到這時,嚴燿玉才肯釋放羈押許久的激情,熱烈的佔有她——

  太過清晰的記憶,讓金金的臉兒更嫣紅。

  「在想什麼?」耳畔傳來灼熱的呼吸,撩得她忍不住顫抖。

  「當然是商行裡的事。」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自個兒正在偷偷回憶那一夜的事情。

  「全部都擱下。」嚴燿玉低頭,輕啃著她柔嫩的頸子。「我可比那些事情重要。」

  趁著她分神的時候,那雙不規矩的大掌,再度溜入她的衣衫裡,解開貼身綢衣的扣子,掬握她的粉嫩渾圓——

  金金驚喘一聲,連忙扯回衣衫,縮到角落去。

  「立刻就要進城了,你要是害我衣衫不整的下車,我肯定不饒你。」再不反抗,他肯定會當場把她剝光的!

  嚴燿玉微笑著,巨大的身子又靠了過來,不過這回倒是真的聽了她的警告,沒再有什麼不軌的動作。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趁這段時間,來商量一些正事。」他好整以暇的說道,捲開繡簾,讓車內透入些許光亮,也讓她能夠安心些。

  「商量?」金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什麼正事需要商量?」

  「我們的親事。」他伸出手,調整她發上略歪的鳳簪,勾起那張粉嫩臉兒。「雖然道理上,應是我先去提親,但你我的父母,如今都遠在四川——」

  「等等!」她伸手,蓋住他的唇,腦子裡有些紊亂。

  嚴燿玉握住那只軟嫩小手,輕輕啃咬。

  「等?不,我拒絕,金兒,這樁親事已經懸宕太久了。」還等?他已經等了十年了,當然要趁此良機,盡快把她娶進門。

  親事?嚴燿玉跟她談親事?他想娶她?

  一股甜甜的感覺,悄悄的湧上心頭,浸得她心兒暖暖的,唇上忍不住浮現微笑。

  金金斂著眼睫,咬著唇兒,不讓笑容擴大,小手撫摸著裙上細緻的繡花,就是不肯看他。

  只是,他為什麼會想娶她?是因為——嗯,他在乎她、喜歡她?還是因為兩人已有過肌膚之親,他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她該嫁給他?

  想著想著,心裡的興奮逐漸淡了下來。

  雖說已經委身於嚴燿玉,但金金可不同於一般的女子,這些年來的歷練,讓她堅強而與眾不同,雖然潔身自愛,卻沒有把清白看得太重。若不是她自個兒心甘情願,他的誘惑絕不會得逞。

  除了這個男人之外,她的確不願意把身子給別人。只是,就因為這些,她就必須嫁給他?

  這十年來的種種,像走馬燈似的,一幕幕的在她腦海裡轉啊轉——

  這個男人,以醋換酒,讓她在全城的人面前丟臉。

  這個男人,老奸巨猾,總是騙得她團團轉。

  這個男人,威脅她、戲弄她、欺負她,那些惡劣行徑,真是罄竹難書,說也說不完。雖說他在銀面人的刀下救了她,還挨了一刀,但是那頂多也只是功過相抵,她胸口那股累積了十年的怨氣,可還找不到機會可以一吐為快。

  半晌之後,金金慢吞吞的開了口。

  「什麼親事?我可不記得曾經答應要嫁給你。」她輕聲細語的說道,眼兒閃爍著狡詐的笑意。

  這個回答,讓他的臉色一僵。

  「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沒打算嫁給你。」她抬起頭,保持鎮定,眨著眼兒,用最無辜的表情望著他。「你救了我一命,我賠了身子給你,這麼一來,兩方就算扯平了吧?」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讓嚴燿玉緩慢的瞇起了眼。他低下頭,逼近幾寸,筆直的望進那雙清澈的眸子裡。

  「金兒,我們已經有夫妻之實了。」他輕聲說道,聲音平靜而危險。

  她的雙手揪著襖裙,深吸一口氣,掩飾著心裡的興奮。「反正沒人知道,那就不算數。記得嗎?這可是你多年來,不斷教導我的金科玉律。」

  噢,終於!等了這麼久,終於輪到她說這句話了!

  願意跟他雲雨纏綿是一回事,要她點頭嫁他為妻,那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要是不趁這機會,一吐心中怨氣,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想娶她為妻?嘿嘿,可以啊,他得拿出誠意來,當著全京城的人向她低頭,承認這些年來的種種惡行,哄得她開心了,到時候大夥兒再來談婚事。

  嚴燿玉微瞇著眼,瞪著眼前笑容可掬、雙眼發亮的小女人,額上的青筋猛地一抽。

  好啊,這個女人,竟敢拿他的論調來回敬他!

  黑眸瞪著她看了半晌,薄唇慢慢勾起來,染足了危險而邪惡的笑意。下一瞬間,他突然出手,再度將她拉進懷裡。

  「金兒,你知道嗎?我這就可以到城門上敲鼓,把你我的事情昭告全城。到時候,你想讓多少人知道,就有多少人知道。」嚴燿玉靠在她耳邊,輕聲威脅著。

  城門上懸的,可是一面警鼓,只有在敵人來襲時,才可以敲鼓示警。要是他真的攀上去敲鼓,那可是聲動京城,肯定會把皇上從龍椅上嚇得跌下來。

  金金俏臉一紅,沒想到他竟會想出這麼惡劣的手段,連這羞人的親暱事都可以拿來利用,威脅要上城門敲鼓,昭告所有人,說他跟她——說他們已經——他們已經——

  可惡!

  她心裡又怒又慌,就算落居下風,嘴上卻還是不肯示弱。「口說無憑,我要是抵死不認,才不會有人信你。」

  「嘖,你忘了嗎?只要是我說的話,絕對有人肯相信的。」黝黑的指,在她眼前晃了兩下。

  嚴燿玉臉上那篤定而得意的神情,看得她心頭升起一把火,恨不得張口咬住他的指頭。

  突然之間,這些年來的新仇舊恨,一股腦兒的湧上來,她握緊粉拳兒,先前的好心情早已消失不見。

  就連求親這件事,這傢伙也還要欺負她?!

  「那又如何?你要是存心想讓我在全城的人面前丟盡顏面,那就去啊!反正,這也不是你第一次壞我名聲了。」她惱怒的哼了一聲,揚聲喝令。「停車!」

  馬車伕聽到命令,連忙發出一聲呼喝,拉住韁繩,將車停下來。

  金金掀起車簾,卻被嚴燿玉一把拉住。

  「你可能已經有了我的孩子。」他臉上笑意盡失,眉宇之間堆疊起層層陰鶩。

  原來,他急著娶她過門,是為了不讓他的骨血流落在外?

  「要是真有孩子,我也可以一個人養活他。」她扯回手腕下車,傲然的揚起下巴,克制著不要因為他的話而難過。

  嚴燿玉深吸一口氣,有生以來,頭一次被氣得眼前昏黑。他壓抑住怒吼的衝動,等到重拾冷靜,才掀簾追下車。

  「金兒,別跟我鬧彆扭。」

  「誰有空跟你鬧彆扭?!」她頭也不回,提著襖裙,怒氣沖沖的往前走。「如果你是擔心孩子,那麼勸你大可放心,無論有沒有孩子,我都能自個兒處理,不會勞煩到你。」她直直穿過城門,走入城裡,存心把他拋在後頭。

  「該死,別再往前走了!」顧不得守城的衛士及來往人們的側目,嚴燿玉大步疾追,在玄武大道上拉住她。

  兩人在玄武大道上拉拉扯扯,跟在後頭的甲乙丙丁,則是一頭霧水,全部小嘴開開、目瞪口呆。

  怎麼回事,剛剛上車時,兩人不是還甜甜蜜蜜的嗎?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又吵起來了?

  嚴燿玉雙手拙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轉過來,面對自己。

  「金兒,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嫁誰都此嫁你好!」她又氣又難過,一時口不擇言。

  「你已經二十五歲了,除了我,還有誰願意娶你?」

  轟!

  金金倒抽一口氣,沒想到這個男人竟有膽子說出這種話來。他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拖到如今尚未出嫁的?

  「你嫌我老?你竟敢嫌我老?」她氣得全身發抖,手邊要是有刀,肯定已經砍過去了。

  「我從頭到尾沒說那個字啊!」嚴燿玉首度理解到,女人的不可理喻有多麼可怕。

  無論他說好說歹,她就是聽不進去,他才說了一句,她就說了十句扔回來。他被磨得火氣也起來了,手心刺癢,無法決定是該痛扁那粉臀兒一頓,還是狠狠的吻住她。

  「你沒說過,但你就是這麼想的!」金金根本聽不進去,食指用力戳著他的胸瞠,把氣惱全發洩在指尖上。「二十五歲!二十五歲又怎麼樣?既然嫌我老,那你去娶那個年方十五,白嫩甜美的小表妹啊!」

  「十四。」

  「什麼?」什麼十四?

  「她只有十四歲又九個月,還未滿十五。」

  金金氣壞了!

  「我就知道,你果然想要老牛吃嫩草!」她早就懷疑,他對年輕女孩兒有特殊「嗜好」。是啊是啊,那少女是比她年輕、是比她可愛、是比她——

  不知為什麼,她氣得好想哭。

  「我沒——」嚴燿玉開口想辯駁,卻被打斷。

  「這些年來,登門求親的人,可是多到把門檻都踏斷了!」

  「金——」

  他再度開口,卻又再度被打斷。

  「別叫我!」金金甩開他的鉗握,對著那張俊臉怒叫。「告訴你,本姑娘就算已經過了二十五,也不愁沒人肯要,用不著你嚴大公子來犧牲小我、委曲求全。說我嫁不出去?哈,本姑娘就嫁給你看!」

  她氣勢磅礡的吼完,一甩袖子,轉身就往城西走,經過之處,人人迴避,就怕擋了她的路,會被那繡鞋兒踹開。

  嚴燿玉站在原地,瞪著那嬌小的背影愈走愈遠,雙拳握得死緊,臉色更是壞得嚇人。他不再開口喚她,更不再追上前去,反倒是冷著臉,掉頭就往城東去。

  玄武大道上,就見錢金金和嚴燿玉,一束一西,各自往反方向走,兩人愈離愈遠。

  跟在後頭的甲乙丙丁,驚慌的左看看、右看看,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雖然身為嚴府的丫鬟,但是她們喜歡的旭日公子可是錢家的人,這會兒主子跟大姑娘鬧得這麼僵,簡直像是撕破臉了,就連一向好脾氣的主子,竟也在大庭廣眾下冷著瞼,嚇得兩旁商家不敢上前問安。

  怎麼辦呢?真的翻瞼了嗎?她們足該選主子,還是旭日公子?

  包子四姊妹團圓轉,心裡拿個定主意,先是往東跑了幾步,想想不對,又回頭往西跑了幾步,在玄武大道上像無頭蒼蠅似的繞圈子。

  嗚嗚,那現在——現在——

  她們該跟誰回去啊?

  JJ      JJ      JJ

  「我要嫁人!」

  剛從南方回返錢家的金金,一踏進家門,開口就冒出這句。

  嫁人?很好很好,這對冤家吵鬧了十年,也該是時候了。

  錢叔恭敬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腦子裡已經列出諸多該準備的事宜。「是,我即刻就派人前往四川,通知兩府的老爺夫人。另外,敢問大姑娘,是否已和嚴公於說定日期?還是另外再選個黃道——」

  話還沒說完,金金就嚷起來了。

  「嚴?嚴什麼嚴!?」她像被戳到痛處,氣急敗壞的怒喊。「我要嫁人,干姓嚴的什麼事?我除了嚴燿玉之外,難道就沒人可嫁了?」

  呃,不是要嫁嚴少主嗎?

  「這——」錢叔這下子可愣住了,連忙再度確認。「那麼,大姑娘是準備嫁誰?」

  「誰都可以!」

  錢叔的額上浮現冷汗。

  「請大姑娘明示。」

  「我要拋繡球招親,證明我誰都能嫁,就是不嫁他。」她站在廳堂外的石階上,頻頻吸氣,粉拳握得緊緊的。「地點就訂在天香樓,你去安排,三天內辦妥一切,務必給我辦得熱鬧盛大,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不但不嫁嚴燿玉,還要拋繡球招親?

  錢叔快昏倒了。

  「這——這這個——三天——」久歷商場的他,遇到這天大的事情,竟難得的結巴起來。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那雙因怒火而更明媚的眸子,筆直的盯著他。

  眼見金金在氣頭上,聽不進任何勸說,錢叔極力鎮定下來,心念疾轉,決定暫時找借口拖延,先穩下她的脾氣再說。

  「大姑娘要以拋繡球招親,必定吸引天下豪傑齊聚京城,只有短短三日,大部分人恐怕無法趕到。」他愈說愈流利,列出各種原因,就是要金金延緩招親的時間。「另外,這場招親,當然要辦得盛大風光,才符合大姑娘的身份,若是有個把月的時間,就能將此事昭告天下,諸事更能準備妥當,到時候絕對能讓大姑娘嫁得風風光光。」

  昭告天下?這句話倒是挺符合她的心意。

  金金挑起秀眉,一甩絲袖,掉頭就走。「好,一個月就一個月,你去準備吧!」

  「是。」錢叔鬆了口氣,躬身目送她離去。

  一等那嬌美的身子消失在長廊盡頭,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回頭召來家丁。

  「快,立刻趕去嚴府,告知嚴公子,說大姑娘準備拋繡球招親,問問這會兒是什麼狀況。」他壓低聲量交代。

  「但是,大姑娘不是說,這不干嚴——」

  「叫你去就去,別囉嗦。」錢叔臉色一沉,把滿臉困惑的家丁踹出大門。「問清了嚴公子的意思後,盡快回來,別讓大姑娘曉得。」

  「知道了。」家丁點頭,匆忙出發。

  錢叔站在門前,暗暗歎了口氣,揉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接著才走回府內,開始草擬拋繡球招親的事宜。

  JJ      JJ      JJ

  嚴府的書齋中,平地轟出一聲巨雷。

  「你說什麼?!」

  原坐在椅上的嚴燿玉,猛然起身,神色陰鶩的看著前方來報的錢府家丁,以往溫和的俊容,陡然轉變得有如修羅惡鬼。

  「呃——」小家丁全身發抖,低頭重複剛才說過的話。「回——嚴公子的話,我家大姑娘說她——她要嫁人,要——要拋繡球招親——」

  嫁人?拋繡球!

  嚴燿玉額上青筋一抽,伸手猛揪,就把通風報信的小家丁拉過桌面。

  「我說要娶她,她不肯!她要拋繡球招親?」他怒不可遏,咬牙低咆。

  「嚴公——公子——」無辜的小家丁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直打顫,連話都不會說了。

  嗚嗚嗚,要拋繡球的是大姑娘,不干他的事啊!

  「她寧願拋繡球,隨便嫁個張三李四,卻不肯嫁我?她到底有什麼毛病?」嚴燿玉的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聲量愈來愈大,到後來已經大似雷鳴,震得所有人耳朵發疼。

  「我——我我——」嗚嗚,他啥都下曉得啊,饒命啊!

  「少主、少主,請住手,他快昏過去了。」眼見那個小家丁出氣多、入氣少,像是快嚇破膽了,劉廣連忙鼓起勇氣,上前討饒,就怕會鬧出人命來。

  鐵鉗般的大掌,這時才鬆開。

  小家丁砰的一聲跌到桌上,慌忙往後退縮,隨即翻倒在地上,繼續抖個不停,雖然想奪門逃走,雙腳卻早被嚇軟了。

  「什麼時候?」嚴燿玉兩手壓在桌案上,往前傾身,咬牙質問,黑眸裡的熊熊怒焰仍舊燒得火旺。

  「啥——啥?」小家丁抖個不停,淚水滾滾而下,瞧著眼前那張好恐怖的臉,根本無法思考。

  「少主是問,你家人姑娘何時要拋繡球啊?」劉廣一臉同情,蹲到小家丁身邊,用肥嘟嘟、福泰和藹的胖瞼,遮住背後那張像是要吃人的俊臉。

  「大姑娘原本是說——二天後就要、就要招親,是大——人總管——說服她延遲到一個月後——」

  三天?

  好,這女人夠狠!

  嚴燿玉瞇著眼,額冒青筋,臉色忽紅忽白。他急怒攻心,背上的刀口迸開,滲出大量的鮮血,衣袍上綻放朵朵血花,黝黑的雙掌用力一抓——

  就聽到嚓的一聲,堅硬的木桌應聲碎裂,被他徒手硬是拆下兩塊。

  眼前的情況實在太過駭人,就連劉廣都心驚肉跳,忍不住退了一步。跟了嚴燿玉這麼久,還從沒見他發那麼大的脾氣,那怒火狂燃,燒得眾人焦頭爛額,就連當初剿滅黑虎寨,他散發出的怒意與恐怖,都不及如今的十分之一。

  糟糕,該不會是被錢金金氣過頭,走火入魔了吧?

  一思及此,劉廣連忙開口叫喚。

  「少主——」

  嚴燿玉抬手,制止屬下說話。他深吸幾口氣,閉上了雙眸,凝神斂眉,試著靜下心神。

  原本以為,兩人有過肌膚之親,接下來就該安排娶親事宜,哪裡曉得,這小女人�不肯乖乖聽話,硬是要跟他兜圈子,非但在玄武大道上,當面拒絕他的親事,還要辦什麼拋繡球招親。

  一想到金金的肚子裡,可能已經懷了他的骨肉,而她卻還想去嫁別的男人,他的冷靜就徹底崩潰。

  除非他死,否則就不會坐視這種事發生!

  「少主?」劉廣等了半晌,端詳著他的臉色,肥嘟嘟的手握在身前,擔心的詢問。「你還好吧?我這就去喚大夫來。」少主的背讓血都給染濕了呢!

  「不必了。」嚴燿玉抬首睜眼,緩綬收回手,雖然臉色和緩了些,下顎卻仍是緊蹦著。銳利的黑眸一掃,望向那仍趴在地上發抖的家丁。「再說一次,錢叔是怎麼說的?」

  「錢叔——要小的來通報——看——看現在是啥情況,再盡快回報。」小家丁仍是害怕,但回過氣後,不再結巴得那麼厲害。

  嚴燿玉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坐回椅子上,看著被捏壞的桌沿,食指一下又一下,規律的輕敲著桌案。

  然後,他笑了。

  那笑,很淡、很溫,和以往一般溫文儒雅,可不知為什麼,小家丁卻覺得心裡發毛,背脊一陣涼過一陣,不自覺又往後瑟縮了幾寸。

  「她是要拋繡球招親,是嗎?」嚴燿玉笑容可掬的問。

  「呃,是——」小家丁害伯的點點頭。

  「期限是一個月之後,對嗎?」他開口再確認。

  「呃——對——」小家丁再點頭,心裡卻越來越害怕了。

  「地點呢?」

  「那個——」小家丁縮了一下,鼓起僅存的一點勇氣,咬牙開口。「大姑娘說,就訂在天香樓。」

  這女人存心要讓他難看,特別選在天香樓招親,那兒地點絕佳,不但位於熙來攘往的玄武大道上,還恰好就正對著他的月華樓,她的確說到做到,準備嫁給他「看」。

  他的眼角又抽了一下,唇上的弧度不變。「好,很好!」

  好?

  好可怕啊!

  他的笑容看起來更溫和了,卻更加讓人毛骨悚然。「你回去告訴錢叔,一切就照她的吩咐去做。」

  「啊?」小家丁瞪大了眼。

  嚴燿玉笑了笑,端起半溫的茶。「她想拋繡球,就讓她拋;她想招親,就讓她招。」

  「啥?」小家丁張著嘴,呆住了。

  「請轉告錢叔,務必順著她的意思,把這場招親盡量辦得盛大熱鬧。」他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又補上幾句。「若是趕不及,或是任何需要嚴府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會下令,要所有商行盡全力配合。」

  「啊?」小家丁更呆了。

  呃,不會吧?嚴公子難道不阻止嗎?莫非,他要放棄大姑娘了?

  小家丁一臉茫然,怯怯的爬站起來,先看看嚴燿玉,再轉頭看看劉廣,不知道該怎麼辦。

  劉廣倒是笑開了臉,推著小家丁往外走。「去啊,我家少主要你怎說,你就怎說。」

  「是。」

  小家丁剛踏出書齋,劉廣已經樂得合不攏嘴,胖嘟嘟的身子,因為喜悅而抖個不停,差點要拜倒在地上,磕頭拜謝嚴燿玉作了明智的抉擇。

  「少主,這就對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錢家那惡毒的女人。」劉廣樂不可支,興奮極了。

  這十年來,只要一想到金金隨時可能成為嚴府的少夫人,他的胃就一陣抽痛,時常從噩夢中驚醒。如今好啦,大夥兒一拍兩散,少主總算放棄那女人,讓她嫁人去了,劉廣的隱憂終於可以煙清雲散了!

  嚴燿玉輕撫杯緣,沒有答話,嘴角的笑添了幾分陰冷。

  一旁的劉廣,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少主要是想給她幾分顏色瞧瞧,大可搶在這一個月之內成親。想嫁少主的姑娘,絕對能從玄武大道頭,一路排到玄武大道尾,看您是想娶小家碧玉,還是大家閨秀,我明兒個立刻就去——」

  簡單的兩個字,打斷了劉廣的喋喋不休。

  「不用。」

  「啊?」

  「我有事要你去辦。」

  「少主吩咐,劉廣必定盡心盡力。」他心情太好,下巴的三層肉頻頻抖動。「不知少主要我辦什麼事?」

  嚴燿玉看著他,笑而不語。

  那有些熟悉的笑容,讓他心生不祥預感,不由得後退幾步。「呃,那個——少主,您該不會又要我賠錢吧?」他有點害怕,哭笑不得的問。

  「不是。」

  不是賠錢?太好了!劉廣稍稍鬆了口氣。

  他是知道,少主機深詭譎,盤算得比任何人都深遠,但是也不能老是出這種險招,他的心臟負荷不了啊!

  「那麼,少主是要吩咐我去做什麼?」他慎重的問,迫不及待想一展身手。賠錢賠得太久,他都快忘記該怎麼賺錢了。

  嚴燿玉沒有回答,反倒勾勾食指,要他靠過來。

  劉廣移動肥胖的身軀,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湊過來,拉長耳朵,聽著主子吩咐。

  只聽了幾句,胖臉上的笑意盡失,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臉色愈來愈白,跟著肥胖的身軀就抖起來,好不容易等到嚴燿玉說完,他也快哭出來了。

  「少主,你——你真的要這樣做?」劉廣哭喪著臉,眼角的淚慢慢淌下來。

  「對。」嚴燿玉點頭。

  「不再——不再考慮一下?」他滿臉淚水。

  「對。」

  「你真的真的確定?」他試著做最後掙扎。

  嚴燿玉不再回答,用那很溫和無比的笑,靜靜看著他。

  嗚嗚,完了,瞧那笑容就知道,沒得商量了!

  胖瞼垮了下來,哀怨的點頭。「知道了,屬下會辦妥的。」說完,他頹喪的轉身往外走去,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回來。」後頭又傳來叫喚。

  胖嘟嘟的身子走了回去。

  「少主還有什麼吩咐?」

  「給耿武帶個口信。」他停頓片刻,才又開口。「告訴他,暫時不用回來。」

  「是。」

  劉廣離去後,嚴燿玉無言的挑起剃銳的眉,側首望向窗外,欣賞著飛雪漫天的景色,然後從容端起桌上的熱茶,輕啜了一口。

  他的薄唇上帶著笑,眼裡卻閃爍著冰冷寒光。

  她要嫁人?

  好,很好,非常好。

  握住茶杯的大掌,緩緩的、緩緩的收緊。

  她要嫁人,他就讓她嫁!
引言 使用道具
tipsy7
勳爵士 | 2009-2-17 13:49:51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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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金金要拋繡球招親啊!

  才三日的光景,這消息就轟動了整座京城。

  回想當年,她與嚴燿玉的那場龍鳳鬥,可說是精彩絕倫,讓旁觀者看了拍案叫絕。而這些年來,兩人間的明爭暗鬥,更是讓眾人看足戲,平添茶餘飯後的娛樂話題。

  京城裡的人們,早已認定她是嚴燿玉的人,哪裡曉得嚴錢兩家的親事,一拖就是十年,她非但遲遲不肯過門,這會兒竟還要拋繡球招親?

  哇,這可是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吶!

  要知道,錢家財勢傾天,超過上百家商行遍及全國各地,幾乎各行各業都有經手,而掌控這一切的,便是錢金金。她大姑娘隨便跺跺腳,整座京城都會為之震動,要是真能娶她為妻,非但嫁妝驚人,往後更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雖然,她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年紀是老了些;雖然,她驕縱跋扈,脾氣是大了些,但是,只要有那萬貫家財當嫁妝,再多的缺點都是可以忍受的!

  一時之間,各地官道、河道上頓時熱鬧了起來,無論是綠林大俠、江湖豪傑,東北馬隊、江南商社,或是各地武林高手、富豪鄉紳、商賈名人,全都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天子腳下來。

  巍峨的京城,此往日更加熱鬧。

  最後幾日,城裡每家酒樓客棧,全都住滿了人,甚至連馬廄都清出來睡人。

  錢家砸下大筆銀子,在天香樓前搭起華麗氣派的繡球樓台。樓台張燈結綵,高高的飛簷下懸掛大紅燈籠,紅紅的雙喜剪字,貼滿了所有器具。

  樓台的二樓,前方垂落著紅色紗帳。紗帳後頭,則擺放了一排椅子,上頭鋪著軟軟的錦褥,是給幾位專程趕回娘家的妹妹保留的位子。

  樓台搭蓋完成後,每日都吸引大批民眾,聚在樓前,仰首欣賞這華麗的繡球樓台,一面還不忘閒聊評論。

  招親的前一日,玄武大道上更是擠得水洩不通。從日初時分開始,天香樓前就人聲鼎沸,人人興奮莫名,比過年還熱鬧,一直到了深夜,才肯逐漸散去。

  夜裡,整座京城萬籟俱寂,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而後,幾個時辰過去,天亮了。

  天際泛起一絲微光,街道上飄著淡淡薄霧,玄武大道兩旁的幾間酒樓,照例開門營業,店小二們打著呵欠,把門打開,然後——

  他們全愣了。

  八見寬達百餘尺的玄武人道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一匹馬,甚至連一隻小狗小貓也不復見。而大道兩旁,被夾道插滿了無數藏青色大旗,景象看來詭異莫名。

  「我長那麼大,還沒見過這條街空過。」一個店小二喃喃說道,揉揉眼睛,懷疑自己還在作夢。

  「對啊,真的空空的耶!」他的同伴,表情一樣茫然。

  就在這時,朝陽初升,第一道金光射進京城。晨風乍起,從城門口一路吹拂到宮城外,玄武大道上無數的藏青色大旗,全被吹得飄揚起來。

  大旗獵獵作響,每面旗上,都用白色的繡線繡了三個大字——

  嚴、燿、玉!

  這三個字,氣勢磅礡、囂張至極的飛揚在玄武大道上,一時之間,教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晨起的人愈來愈多,逐漸群聚在玄武大道兩旁,街道兩旁擠不下了,就往屋頂或牆頭上爬,或坐或站的擠成一堆,大道上卻還是空無一人,就是沒人敢越雷池一步,更沒人敢去動那些藏青色的大旗。

  午時一刻,一名華服男子從容跨上玄武大道,往天香樓前的繡球樓台走去,眾人為之嘩然。  、

  「誰啊?誰啊?」

  「哪個人膽子那麼大?」

  「到底是誰,竟妄想跟嚴燿玉搶人?」

  有人眼尖,認出來了。「唉呀,是八王爺、八王爺啦!」

  「瞧,看那兒,又有一個出來了。」

  「哪兒?哪兒?這回又是哪個?」

  「這我曉得,這位是玉面修羅,在江南可是赫赫有名的俠客。」

  然後,又有幾個男人也踏上玄武大道,大夥兒伸長脖子,隨時注意最新動靜,七嘴八舌的交談著。直到公告的未時將近,樓台前已經站了七個大有來頭的男人。

  未時一到,天香樓的掌櫃揚手,樓前一名壯漢掀開紅絹,握住包裹紅綢的木棒,奮力一敲——

  當!

  銅鑼聲響,傳遍了整座京城。

  樓台的二樓,走出了兩名長相甜美的丫鬟,伸出纖纖玉手,將紅紗帳往兩旁拉開,再拿紅絲帶綁好。

  紅紗帳一開,錢家那四位已經出嫁,風情各異、貌美如花的姊妹們,一字排開的坐在樓台上,暍著香茗、吃著小點,就等著好戲開鑼。

  開什麼玩笑,大姊要嫁呢,嫁的還不是嚴燿玉,這種好戲怎能錯過?

  一聽到消息,遠在邊疆的珠珠,立刻搶了丈夫的駿馬,快馬加鞭的趕回來;接著是陪著夫婿,正在鄰近城鎮探勘新陶土的銀銀;再來就是寶寶跟貝貝,全像約好了似的,火速趕回娘家。

  紗帳一開,珠珠好奇的起身,往樓台下一瞧。

  「咦?明明有這麼多人,怎麼就只有兩、三個走到前頭來?」她原本還擔心,這樓台會被擠垮呢!

  「是啊,為什麼全擠到那麼遠的牆上?」寶寶捧著香茗,烏黑的大眼眨呀眨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角落的貴妃椅上,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呵欠聲。

  「那些都只是來看戲的吧!」銀銀傭懶的說道,半合的眼兒可沒看漏那兩排張狂的大旗。她嘴角一勾,露出神秘的笑容,又趴回柔軟的織錦枕上。

  早就知道,大姊說要拋繡球招親,嚴燿玉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他敢這麼囂張,把場面鬧得這麼盛大,肯定是連皇上那兒都知會過了。

  貝貝皺著眉頭,歪著腦袋東張西望。「怪了,不是聽說,城裡全擠滿要來接繡球的男人嗎?我還以為,擠在樓下的男人,就算沒有一千,起碼也會有八百。」

  旭日揮動手裡的扇子,一面搖頭歎息,小聲的說道:「唉,二十五歲畢竟是老了點——噢,痛!」

  一塊花糕凌空飛來,正中他的後腦勺。

  被訓練有素的旭日不用回頭看,也曉得是大姊駕到。他眼角含淚,忍痛擠出笑容,連忙端茶回身奉上。

  「大姊,喝茶嗎?」

  「茶你個頭!你剛說什麼?」金金從後頭走了出來,她頭戴鳳冠,身著大紅嫁衣,手中捧著紅花繡球,俏臉上佈滿寒霜,鳳冠上的紅頭巾,早已被她自個兒掀了開來。

  旭日連連搖頭。

  「沒、沒,我啥都沒說。」他為求保命,抵死否認。

  金金冷哼一聲,低頭望向樓台下,這才瞧見玄武大道上那萬人空巷,卻全都爬牆上屋,躲得遠遠的奇異景象。

  她微微一愣,往前踏了一步,就見到滿街飄揚的藏青色大旗,一等到她再看清旗上的繡字,那張粉臉立刻唰的變白,小手憤怒的緊揪,差點就捏爛了那顆無辜的繡球。

  這算什麼?!

  長達一整個月,嚴府那兒沒有任何動靜,原本以為,那傢伙已經知難而退。哪裡知道,她還是低估了他的臉皮厚度。

  嚴燿玉表面不動聲色,私下卻運籌帷幄,派人在一夜之間,把旗子插滿大街,擺明她的所有權早已歸了他,嚇得其他人壓根兒不敢來接繡球。

  「大姊,別氣,反正底下還是有人的嘛。」貝貝連忙勸道。

  珠珠雙手插腰,媚眼瞟向那些遠觀的群眾。「是啊,不敢違抗嚴大哥的人,可不值得你嫁。」

  「嚴大哥?」金金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珠珠一驚,火速改口。

  「呃,啊,我是說,那個姓嚴的。」

  「唉啊,是嚴——」寶寶杏眼圓睜,喊了一個字,下敢冠上稱謂,只能伸手直指著對面。「大姊,你快看,那個——」

  話還沒說完,對街的月華樓,那扇厚重大門緩緩打開,然後一個身著白袍、俊朗非凡的男子跨過門檻,從容走了出來。

  「是嚴家公子,嚴燿玉啊!」

  「出來了、出來了!」

  「這下精彩了!」

  嚴燿玉在萬眾矚目中,徐步踏出月華樓,神色自若的走上玄武大道,一步步來到樓台前。從頭到尾,他的嘴角都噙著悠然的笑意。

  候在樓台前的男人們,聽到這陣騷動,也紛紛回頭。他們今天膽敢踏上玄武大道,站到樓台前,自然都經過縝密的考量。

  但是,如今一見著嚴燿玉本人,瞧見那看似無害、實則厲害的笑容,心裡就先涼了一半。

  再想想,嚴家的生意,最近雖然出了些問題,引得流言四起,不少合作的商家,都在私下議論紛紛,甚至有人傳說,嚴家的富貴景況已是朝不保夕。但那到底只是流言,情況還沒明朗前,還是少惹為妙。

  當場七個之中就有三個改變主意,率先打了退堂鼓,主動讓位退開。

  「唉啊,走了三個,只剩四個了耶!」貝貝瞪大了眼,趴在欄杆上,詫異的喊道。

  旭日連忙安慰。「沒關係、沒關係,那三個那麼醜,走了也好啦!」

  樓台下方,嚴燿玉走到其中一個男人面前,停下腳步,微微一笑,開口說了些話。隔得太遠,沒人聽見他到底說了什麼,卻見對方臉色一白,沒把話聽完,轉身拔腿就跑。

  「啊!」寶寶發出一聲輕呼,迅速偷瞄大姊一眼。

  金金手裡的繡球,快被她揉成碎布了。

  嚴燿玉轉身,朝另一人走去,意態悠閒,彷彿是在寒暄招呼,可沒兩三下,那人也轉身走了。

  「不會吧,又溜了一個?」珠珠訝然失聲。

  「呃,別擔心,這會兒還有八王爺,跟玉面修羅啊,他們都是人中豪傑,不會那麼簡單就——」

  貝貝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八王爺輕搖折扇,漫步迎了上去。「嚴老弟,你放心,我沒打算搶人,只是來看戲,這兒近點,位置比較好。」他朗聲說道。

  「有沒有搞錯啊?」樓台上的旭日忍不住出聲。

  「應該是沒有。」銀銀星眸半睜,抱著織錦枕,紅唇上笑意濃濃。「八王爺可是出了名的疼老婆,才捨不得娶大姊回去,欺壓他心愛的王妃。」

  那麼,這會兒不就只剩玉面修羅?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樓台下那兩個男人身上。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眾人的眼珠子差點要跌出來。

  「白兄,許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吧?」嚴燿玉微笑抱拳。

  玉面修羅一見到他,先愣了一下,隨即意會過來,也抱拳回禮。「原來你就是名聞天下的嚴家公子,在下不知,多有得罪。」

  「請別這麼說,金兒以拋繡球招親,早已言明,任何人都能夠參加,白兄何來得罪之有?」就算是心裡再不爽,他嘴上還是說得頗為大方。

  只是,玉面修羅可沒笨到那裡去,瞧瞧那滿街的大旗,也知道嚴燿玉對這女人是勢在必得。再者,那句「金兒」,可是喚得親暱至極,任誰都聽得出,這對男女關係匪淺。

  玉面修羅在最短的時間內,就作了決定。

  「不,當年若非嚴兄出手相助,在下必定命喪揚子江。今日既是嚴兄對錢姑娘有意,我怎能奪恩人所愛?」說完,他頗為遺憾的看了樓台上,那貌美如花的金金一眼,再一抱拳,便提劍退開。

  玉面修羅這麼一退場,玄武大道兩旁圍觀的人群,吵得幾乎要翻天了。

  這下可好了,偌人的樓台前,就只剩嚴燿玉一人,錢金金手裡那顆繡球,不論是往哪裡拋,肯定都會落到他手裡。

  只見他大步走到樓台的正前方,伸手彈指,一旁久候的奴僕,立刻搬上黑檀桌椅,仔細伺候他坐下,還不忘端來熱燙燙的好茶。

  嚴燿玉掀開碗蓋,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行了,金兒,把繡球拋下來吧!」

  樓台上,金金氣得渾身顫抖,把手裡的繡球,當成嚴燿玉的腦袋,用力的扭擰,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該死的,你到底要跟我作對到什麼時候?」她太過憤怒,根本顧不得儀態,穿著嫁裳就開罵了。

  「作對?我只是在表現我的誠意罷了。」他一臉無辜,慢吞吞的擱下茶碗。「話說回來,金兒,你想往哪兒拋,就往哪兒拋,別再耽擱了,月華樓裡已備好禮堂,你要是拖得太久,誤了時辰,那就不好了。」

  樓台上靜悄悄的,姊妹們都瞧著金金那怒不可遏的臉兒,擔心她會撲下去,拿刀砍了唯一的新郎人選。

  半晌之後,貝貝才小聲的問道:「大姊,這下子怎麼辦?還扔不扔?」

  總不能僵在這兒吧?全城有上萬雙眼睛,都在盯著看呢!再僵下去,只怕太陽都要下山了。

  「扔,當然扔!」金金怒喘一聲,拋開破爛的繡球,脫下繡鞋,用盡力氣往下扔去。

  只是,她扔得雖然准,嚴燿玉卻不閃不避,伸手一抄,輕易就接下這「暗器」,將小巧的鞋兒擱在掌中把玩。

  「金兒,不是要拋繡球嗎?你怎麼拋了只繡鞋下來?」他微微一笑,露出理解的表情,將鞋兒擱進袖子裡。「你若是喜歡用這代替也行,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是如此迫不及待,急著讓我雀屏中選。」

  「我會迫不及待?」金金氣得跳上椅子,鳳冠上的銀鳳,因為她的惱怒而震動不已,看來展翅欲飛。

  「難道不是嗎?」他挑眉。

  「我要是迫不及待想嫁你,何必辦這場繡球招親,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金兒,你就別害羞了。」嚴燿玉歎了一口氣,溫柔而體諒的望著她。「我曉得,你是在意自個兒年紀大了些,但說真的,我不介意的。」

  原來如此啊,圍觀的眾人,齊聲發出理解的聲音。

  「我年紀大?」憤怒過度,金金眼前甚至浮現一層紅霧。她氣昏了頭,早已沒了理智,一時之間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嚴燿玉,你別以為,我和你在船上做了那檔子事,我就非得嫁你不可!」

  船上?那檔子事?

  哇!不會吧?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嗎?

  眾人的驚呼聲,響得連城外都聽得見。

  「嗯?你指的是什麼事?」嚴燿玉一臉茫然,完全是貴人多忘事的模樣,他偏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才又露出迷人的笑容。「喔,你是指,剝了我的衣裳,替我換藥療傷的事?」

  啊,只是這樣嗎?

  大夥兒惋惜的垂下肩膀,正以為自個兒誤會了,就聽到樓台上頭,傳來金金清晰的怒叫。

  「你這個該死的無賴,吃了還敢不認帳!」

  瞬間,全城都靜下來了。

  只有嚴燿玉,好整以暇的站起身來,雙手一攤,看似無奈,眼裡卻又閃爍著狡獪的光芒。

  「我怎會不認帳?我這不就是要娶你了嗎?」他太瞭解她,料定了這火爆人兒是禁不住激的。

  該死,她中計了!

  「你——」金金倒抽口氣,氣得快昏過去了。

  一旁的旭日,頗為同情的搖頭。「大姊,這下子你不嫁他都不行了。」

  唉,不但被吃干抹淨,還在全城人面前自個兒招出來,這下子除了嫁給嚴燿玉,大姊怕是沒第二條路可選了。

  「休想!」金金尖叫一聲,抓起紅綢裙子,也不管一隻足兒上只剩羅襪,咚咚咚的就衝下樓台。但是,少了一隻繡鞋,連走都不太容易了,更何況是跑?她奔得太急,加上嫁裳繁複而沉重,跑下階梯時,驚險的顛躓了一下,沒有摔著,倒是足踝一陣刺痛。

  「金兒,別摔著了。」體貼的囑咐,隔著老遠傳來,還可以聽出他話裡的笑意。

  「少囉唆!」她情緒激動,反倒忘了腳上的疼,隨便就抓了一個擠在大旗後看戲的男人。「你,娶我!」她命令道,抓起對方的衣襟猛搖。

  那個被逮到的男人,當場嚇白了臉。

  「不,不不要啊——」他結結巴巴說,腦袋被晃得前後搖動。「大大大姑娘——我、我已經有老婆了——」

  「有老婆還來這裡做什麼?」金金火冒三丈鬆手,伸手再抓一個來不及逃走的。「喂,你——」

  話都還沒說完,那男人已經撲通一聲,跪下求饒,痛哭流涕的求她高抬貴手。

  「嗚嗚,大姑娘饒命啊,咱全家都是靠嚴家吃飯的。」他磕頭如搗蒜,把石地撞得砰砰作響。

  「沒有用的東西!」她咒罵著,還想再找下一個「幸運兒」,那些人卻早已嚇得紛紛走避,爭先恐後的散開。她才朝前走了一步,所有的人卻萬分害怕、動作一致的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嚴燿玉坐在椅子上,眼見她到處抓人,卻對他視若無睹,心裡頗不是滋味,眼裡多了一絲陰霾。

  「金兒,別鬧了。」他淡淡的說道。

  她鬧?這男人竟然還有臉說她在鬧?

  金金衝到他面前,伸手用力在他胸膛上一陣亂戳。「姓嚴的,你聽清楚了,我這輩子就算是當尼姑,也不會嫁你。」

  黑眸瞇了起來,厲芒乍閃。

  他生氣了!

  金金沒發覺危險將至,小手更用力,恨不得戳穿指下厚實的胸肌。「你玩再多把戲、插再多旗子也沒用,本姑娘今天寧願嫁張三、嫁李四,無論嫁誰都好,就是不——」

  夠了!

  嚴燿玉的耐心已經用盡,俊臉上笑容盡失,身旁氣氛陡然一變,神色也變得如惡鬼般嚇人。

  「你這個女人,簡直可以把聖人逼瘋。」他嘶聲說道,閃電般出手,一把攬住她的纖腰。

  「你這王八蛋,放開我!」金金氣急敗壞的掙扎,重槌他的背。

  「等拜完堂之後,我會考慮。」他臉色鐵青,一反平常的溫文儒雅,蠻橫的扛著她就往月華樓走。

  「嚴、燿、玉,該死的你,放我下來——啊、放我下來——」她大喊著,用力扭動身子,卻怎麼也掙不開腰上的鐵臂。

  他置若罔聞,把她一路扛進月華樓裡,四周看熱鬧的人潮,哪裡肯放過他們,紛紛圍過來,差點把月華樓的大門給擠壞了。

  只見月華樓內,原本擺桌放酒的一樓,早已佈置成華麗的禮堂,除了嚴家祖宗牌位,兩旁還有著龍鳳花燭,以及無數大紅喜字。

  「嚴燿玉,你——」連篇咒罵還沒說出口,粉臀兒上就被他賞了一掌,清脆的聲音響徹室內。

  那火辣辣的痛,讓金金倒抽一口氣,疼得眼裡淚花亂轉。

  他冷冷的看了那又怒又怨的小臉一眼,厲聲大吼。

  「劉廣!」

  胖嘟嘟的劉大掌櫃,立刻滾過來,雖然百般不情願,還是乖乖的擔任司禮的角色。

  「一拜天地!」嗚嗚,少主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嚴燿玉將她從肩上放下,大掌卻仍鉗制著不放。

  「你這是逼婚!」金金指控,不肯輕易就範。只是她武功不如他、力氣不如他,完全只能隨他擺佈。

  「對,我是。」他瞇著黑眸說道,那聲音危險而溫柔,手上更沒閒著,硬是壓著她的腦袋面對大門,一塊兒拜了天地。

  劉廣哀怨的聲音再度響起。

  「二拜高堂!」

  「該死,你不能這麼做,我——」小腦袋又被壓下去了,被迫拜了嚴家的祖宗牌位。

  「夫妻交拜!」

  「嚴、燿、玉!姓嚴的,我不——」

  抗議無效,壓住她腦袋的大掌,力量太強大,再度強迫她低頭行禮。

  「送入洞房。」

  「我不要!我不要嫁給你,聽到沒有?救人啊!該死,別愣在那裡,哪個人來救——唔唔唔唔——」怒喊不休的小嘴,被黝黑的大掌搗住,她憤怒的尖叫,卻只能發出模糊的嗚鳴。

  嚴燿玉隨手扯了一條紅綾,在她身上亂卷,三兩下就把她捆成小肉粽,紅綾的末端還塞進那張櫻桃小口裡,有效的制止一切抗議。

  「多謝各位前來觀禮,嚴某今日大喜,月華樓將擺桌千席,要是願意的,就請留下來喝杯喜酒。」他微笑說完,扛起剛到手的新娘,轉身走上等候許久的馬車,在眾人的注目下揚長離去。

  就這樣,她在全城的見證下,成了他的妻。
引言 使用道具
tipsy7
勳爵士 | 2009-2-17 13:50:52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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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洞房花燭夜簡直是一團糟。

  被強行帶回來的金金,就算被綁成了小肉粽,仍不死心的掙扎,被塞了紅綢帶的小嘴,也持續發出惱怒的嗚鳴。

  嚴燿玉壓根兒不理會,扛著她入府,直接往新房裡走,還嚴令不許任何人打擾。

  當他取下她嘴裡的紅綢帶,餵她喝交杯酒時,她差點咬掉他手上的一塊肉,還尖叫得連外頭的人都聽得見。

  「你這個該死的王八蛋,竟敢這麼對待我,你——」罵到一半,紅綢帶又被塞回她的嘴裡,她呼吸一窒,連篇咒罵全悶在喉間。

  嚴燿玉把她扔上紅紗喜床,深邃無底的黑眸,緊緊鎖著她,一面褪下外衫,結實健碩的體魄在她眼前逐漸袒露。

  金金瞪大眼睛,怒火滅了一半,倒開始驚慌起來了。

  不會吧,才剛把她扛回來,嚴燿玉就想要行使丈夫的權利?

  她像只毛毛蟲般,困難的蠕動身子,縮到喜床的角落,背貼著牆壁。當他裸著胸膛上床,一手扯住她的腿兒時,她悶哼一聲,半點不能反抗的被拖進他的懷裡。

  唔,要是嚴燿玉想享用她的身子,就必須解開她身上的束縛,這麼一來,她或許可以覷得空檔,逃出這間新房。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她順利逃出的機會,簡直小得可憐。

  再說,這個男人,在男女經驗上遠勝於她,說不定知道用什麼邪惡的手法,即使把她綁住,也能對她——

  結果,除了抱著她,把她困在懷裡之外,嚴燿玉什麼也沒做。

  一整個晚上,她就躺在他懷裡,氣怒的瞪著這不要臉的男人,想著要如何將他千刀萬剮,或是如何將他處以極刑。所有最殘酷的刑罰,整夜在她腦海中亂轉,她氣怒的想到三更半夜,在幻想中已經把他殺死了千百次。

  金金不記得,自個兒是何時睡著的,像是她才想得累,稍微閉上眼睛一會兒,窗外天色就已經大亮了。

  那個綁架她的卑鄙男人,早已醒來,正坐在她身旁,俯首望著她,薄唇半勾,神情溫柔,昨日的霸道之氣早就斂得一乾二淨。

  金金瞪著他,立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替她鬆了綁。非但如此,他還脫去她的嫁裳,以及僅剩的一隻繡鞋,如今她身上只剩貼身綢衣和兜兒——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動了!

  「醒了嗎?」嚴燿玉微笑,粗糙的指尖捲著她微亂的發。

  金金抓起紅綢鴛鴦枕,想也不想的朝那張俊臉扔過去,大聲怒罵。「嚴、燿、玉,你這殺千刀的王八蛋!」

  他微微側身,輕易閃過迎面飛來的鴛鴦枕。

  「昨日扔的是繡鞋,今日丟的是枕頭,金兒,接下來你還想丟什麼?你貼身的兜兒嗎?」

  眼看攻擊被閃過,金金再接再厲,抓起另一隻鴛鴦枕。

  「不要臉的傢伙!你竟然敢在京城裡頭逼婚,你眼裡難道沒有王法嗎?」又一個鴛鴦枕凌空飛出喜床。

  「金兒,若是不逼婚,你就要嫁別人了。我早就說過,你只能是我的妻子,為了娶你為妻,我絕對可以不擇手段。」他大掌一張,接住鴛鴦枕,往床邊一擱,免得這精緻的枕頭再度淪為她的武器。「至於王法,昨夜皇上還特地派人,送來恭賀你我新婚的大禮。我想,這樁親事,他不但不反對,甚至還贊同得很。」

  嚴錢兩府,都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富貴商家,兩府聯姻可是件大事,皇上自然也格外重視。當嚴燿玉入宮面聖,請求在玄武大道上插旗時,皇上就已經開始準備賀禮了。

  金金杏眼圓瞪,惱火的伸出小手,用力推開那礙眼的赤裸胸膛。

  「他不反對,我反對啊!」她急呼呼的下床,想拿桌上的花瓶謀殺親夫,哪裡曉得才一落地,腳踝處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疼。

  冷汗立刻冒出額頭,她咬著紅唇,整個身子軟倒,立刻猜出,是昨日被他氣得只穿著一隻繡鞋,奔下樓台時扭著的傷。

  還沒跌在地上,嚴燿玉已經探手扶住她,沒讓她摔疼。

  「怎麼了?」

  「放開,你別碰我!」她絲毫不領情,伸手又推又打,拒絕他的觸摸。「放手,放開我!」

  這小女人連站都站不住了,還拒絕他的扶助,看來昨日的逼婚,的確是讓她氣壞了。

  嚴燿玉不閃不避,任由她揮手亂打,逕自把她抱回床上檢視傷處,大手摸向她的腿兒。

  「你在做什麼?不許掀我裙子——啊,你別掀——」

  金金羞窘得臉兒發燙,眼睜睜看著他罔顧自個兒的警告,逕自拉高她貼身綢衣的裙擺,察看她的腿兒。

  修長的雙腿還是白嫩得誘人,只是原本細緻的左腳腳踝,如今變得又紅又腫。

  他擰起濃眉,雙手包覆那紅腫的傷處。

  「這傷是怎麼回事?」

  金金瞪了他一眼。「你還敢問?!要不是你——噢,好痛!你別碰那——啊——」傷處傳來刀割似的刺痛,她全身一縮,咬著下唇忍痛,眼裡淚花亂轉。

  「別亂動,小心又碰疼了。」

  「用下著你這時才來假惺惺,要不是你,我哪會受這傷?」她頻頻吸氣,埋怨的瞪著他,要不是腿兒實在太痛,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哼,這會兒又會憐香惜玉了?昨日他在眾人面前,抓起她就扛在肩上,不但拿紅綢帶綁了她,甚至還打了她的臀兒,那時怎麼不見他關心她會不會疼?

  嚴燿玉半瞇著眼,端詳著她的腳傷,神情有些複雜,一種幾乎像是自責的表情,閃過他的眼中。

  自責?這個男人懂得自責?

  她一定是看錯了吧?

  金金咬著紅唇,覷著他那張俊容,懷疑自個兒是疼昏頭,才會一時眼花。

  半晌之後,他拉下綢衣的裙擺,對著門外揚聲喊道:「進來。」

  語聲未落,大門就砰的一聲被甲乙丙丁撞開,四姊妹手裡捧著水盆與絹帕,還有簇新的衣裙,準備替新上任的少夫人更衣梳洗。

  她們不敢貪睡,一大早就精神抖擻的等在外頭,急著為金金服務。

  嚴燿玉起身下床,離開床榻前,還在她的粉頰上,親暱的輕捏了一下。

  「梳洗後記得用早膳,別餓著了。我去找大夫來,奸替你瞧腳傷。」她張口想咬他,卻沒咬著,那惱怒的模樣,惹得他勾唇一笑。「乖乖待在這兒別亂跑,你要是敢逃走,我就當著所有人面前,再把你扛回來。我想,你不會想讓全城的人再看一次好戲吧?」

  正在腦子裡籌劃逃亡路線的金金,沒想到心裡的主意,竟被他這麼一語道破,粉臉頓時一僵。

  該死,這個男人的狡詐與精明遠勝於她,她心裡在打啥主意,全被他猜得一清二楚,這麼一來,她哪裡還有機會翻出他的手掌心?

  挫敗與憤怒,讓她發出一聲怒喘,忍不住抓起甲兒剛遞上來的絹帕,再度攻擊已經走到門前的嚴燿玉。

  他挑起濃眉,接住剛擰乾的溫熱絹帕,對著她微微一笑。「多謝娘子盛情,為夫的等會兒再梳洗就行了,這條絹帕還是留給你用吧!」

  他低頭再避開飛來的梳子,把絹帕擱在桌上,這才從容離去。

  gg     gg     gg

  大夫在半個時辰之內就趕到,捧著藥箱踏進新房,先向在花廳裡的嚴燿玉行禮,兩人談了幾句,才一起走進臥房。

  喜床邊的兩簾紅紗,被解下一簾,透過日光看去,紅紗後頭的人兒更是清麗動人。

  不良於行的金金,正坐在床邊,她全身衣衫整齊,只有受傷的左腳裸著,擱在床邊的一張小織錦凳子上,細嫩的玉足與紅腫的傷處形成強烈對比。

  大夫恭敬的上前,仔細端詳她的腳傷,態度十分謹慎。半晌後,看診完畢,便起身退到花廳裡。

  「嚴公子,錢姑娘她——呃,不——」他匆匆改了口。「尊夫人只是血瘀傷處,一時間紅腫發疼,並未傷及筋骨,沒什麼大礙。我留下一些膏藥,早晚按摩傷處,化去瘀血後再抹上,幾口後就能痊癒了。」他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碧綠色的小瓷瓶。

  唉,不過是扭了腳踝,這類小病小痛,哪裡需要他這個名醫出診?只是嚴府畢竟是富貴人家,實在下好得罪,再加上嚴燿玉派人來催得十萬火急,像是捨不得剛娶回來——呃,不,該說是綁回來的新娘多疼上一會兒,看在這份疼惜嬌妻的心意上,他這個名醫,才會勉為其難的過府出診。

  「多謝大夫。」嚴燿玉點頭,轉頭朝角落的甲乙丙丁示意。「備車送大夫回去,記得奉上診金跟謝禮。」

  「是。」四姊妹齊聲道,簇擁著大夫往外走,還順便把門兒也關上。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沒什麼聲音,角落裡燃了一盆火,把屋內烘得十分暖和,也把滿屋的紅色喜字照得分外燿眼。

  嚴燿玉拿著小瓷瓶,走進臥房,撩開喜床邊的紅紗。

  她正卷下裙擺,小心翼翼的收回腿兒,一面還側頭看著腳踝。

  「還疼嗎?」他問,自動自發的在床邊坐下。

  「疼死了!」金金沒好氣的答道,瞪了罪魁禍首一眼,正想開口再數落幾句,沒想到他才坐下就不規矩,竟然俯身握住她的腿兒。「喂,你做什麼?」她疼怕了,忍著不敢掙扎。

  「你剛剛不也聽見了?大夫說,傷處的瘀血得揉開才行。」他的大掌握住那只賽霜欺雪、毫無瑕疵的玉足,擱到自己的膝上。

  一聽見他要親自動手,金金的臉色都變了。

  她的腳踝只是輕輕碰一下,就疼得有如刀割,要是讓他那雙大手在上頭又揉又按,她只怕會疼得昏過去!

  「啊,不、不用,你別碰它,就這麼擱著,它自己會好,噢——」腳踝處一陣刺痛,她唉叫一聲,十指在錦褥上揪成十個白玉小結。

  「金兒,只是擱著,傷是不會痊癒的。」他莞爾的看著她,發現她怕疼的模樣,簡直像個孩子。「你忍著些,我會輕點的。」

  「不要,就算要揉開,你讓大夫,還是甲乙丙丁她們來揉,你住手——啊——」金金連聲慘叫,額上疼出一層薄汗。

  輕點?這叫輕點?那要是他使勁的揉,她的腿豈不是要斷了?

  她雙眸含淚,哀怨的瞪著他,卻在下一瞬察覺,腳踝處傳來一陣冰涼,減輕了那蝕骨的疼。

  低頭往那兒瞧去,就見嚴燿玉從小瓷瓶裡,倒出某種有著淡淡藥香的液體,一雙大掌包覆著她的玉足,輕輕替她抹上。

  嬌嫩的腳掌有著淺淺的紅潤,雪白粉嫩的腳趾如蔥白一般,教人看了實在都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你忍著些,開始會疼一些,等會兒就好了。」他溫聲開口,粗糙的指按在她紅腫的腳踝上,輕柔的按摩著。

  又是一陣劇痛。

  「啊!」她咬著紅唇,眼裡淚花亂轉。「可惡,嚴燿玉,你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這話怎麼說?」他挑起濃眉,順著她的經脈揉按,把膏藥揉進她的傷處,那慎重的模樣,就像在對待最珍貴的寶物。

  「別不承認,你——噢!」她又縮了一下,小手揪得更緊,等到那陣疼痛過去,才能開口說話。「你肯定是氣我當初不肯嫁你,卻辦了那場拋繡球招親,讓你沒面子,才會趁這機會報仇。」

  嗚嗚,這可惡的男人,不論她當初肯不肯嫁,還不都被他搶回來了?這會兒面子、裡子他全佔了!

  嚴燿玉勾唇一笑,黑眸裡有著灼人的熱度。

  「金兒,我的確是氣你。」他大方的承認,雙眼盯著她,眼裡的熱度又升高了幾分。「只是,我若是真要報仇,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那深邃的眸子,勾起了金金的記憶,她原本還想繼續指控他心胸狹隘,但是一碰上他灼熱的視線,她頓時粉臉一紅,到了嘴邊的話語倒說不出口。

  他並沒有點明,準備用什麼方式,懲罰她的拒婚,但是那肆無忌憚的眼神,火熱得像是早已把她剝光,正在恣意的吻她、愛她——

  腦子裡正在胡思亂想,腳踝上的疼也漸漸褪了,她咬著紅唇,察覺到他的雙手繼續揉按,而她敏感的腳掌肌膚,逐漸傳來一陣說不出的酥癢。

  每當他掌心的繭,刷過細嫩的腳心,總會帶來一種奇異的感受。

  她的身子輕顫,在錦褥上的小手愈揪愈緊,只是這回不再是抵禦疼痛,而是抗拒著連波的酥軟——

  柔軟的紅唇,悄悄溜出一聲呻吟。

  「還疼嗎?」嚴燿玉突然開口,露出意會的笑容。

  他多麼想念這嬌柔誘人的輕吟,在船上的那幾日,當他的慾望深埋在她柔嫩的深處,或柔或猛的衝刺時,這個小女人的口中,也會逸出這麼誘人的聲音。

  金金咬著下唇,臉兒燙紅,沒想到自個兒竟會發出呻吟。

  「好多了。」她強自鎮定,努力想裝作若無其事,聲音卻有些兒顫抖。

  他嘴角一勾,沒有說破她的窘境,繼續揉著手中粉嫩的玉足。

  「富家公子怎麼會這類事情?」她開口問道,想轉移注意力,免得又逸出那種羞人的呻吟。

  「只是舒緩肌理筋脈,不是什麼難事,有武功底子的人都會。」嚴燿玉聳肩。

  會,但可不一定會做。

  男人們會,但未必願意動手,更何況是紆尊降貴的為一個女人按摩傷處。看他那熟練的手法,她心底的酸意咕嚕咕嚕的冒出來,柳眉愈皺愈緊。

  「你也為其他女人這麼做過?」她脫口就問。

  「沒有。」他挑起濃眉,眼裡有著笑意。「你這是在吃醋嗎?」

  「誰吃醋?!」金金惱羞成怒,抬起沒事的右腳,輕推他的肩頭。「我是擔心,你偷偷養了個如花似玉的十五歲小姑娘,到時候要是傳到別人耳裡,會議論我御夫無術,壞了我的名聲。」

  「這麼說來,你承認是我的妻子了?」

  「我能不認嗎?」她反問,睨了他一眼。

  金金雖然衝動,但是絕對不愚蠢。在梳妝的短暫時間裡,她反覆思索如今的處境,最後才不情願的承認,自個兒與嚴燿玉之間,是注定要綁在一塊兒了。

  就算是再生氣、再不甘心,她也還是跟他拜過天地,全城的人部知道,她已經嫁入嚴家。如今,就算是拿刀砍了他,她也是嚴家的寡婦,這個身份甩都甩不掉。

  再說,撇去這人盡皆知的婚姻關係不談,嚴燿玉不也再三表示,絕對不會放她離開的決心?

  這個男人,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更改。要是她真當了逃妻,無論是躲到哪兒,最後的下場,肯定都是被他招搖過市的扛回來。

  不過,承認這樁婚姻,可不代表她會就此罷休。她這一輩子,可沒做過賠本生意,既然這樁婚姻已成了既定的事實,那麼,她總要找機會,從他身上撈回本才成——

  腳心的一陣酥麻,有效的勾回金金的注意力,卻也讓她全身骨頭都軟了,差點就要躺回錦褥上。

  「金兒,經過昨天,全城的人都曉得,我娶你為妻的心意有多麼堅定。」一樁逼婚的惡行,被他這麼一說,反倒成了感動天地的癡情行徑。「你讓我等了十年,還讓我娶得那麼辛苦,如今終於夙願得償,我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沾染其他女子?」

  金金清澈的眸子,望著眼前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俊臉,思索了一會兒。

  她能夠準確的判斷出一樁生意的損益,卻無法判斷出他這番話裡,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她足足被嚴燿玉騙了十年,對他的信任早已透支。就算如今,他用最誠摯的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她,懷疑照樣在她心裡胡亂滋長。

  「你的話根本不值得信任。」經過考慮,她還是決定不信他,光潔的右腳,又在他肩頭連續踢了兩下,薄懲他的惡行。

  嚴燿玉歎了一口氣,伸手抓住她的腿兒,傾身將她壓倒在床上。

  「那麼,我該怎麼證明,你才會相信?」他輕聲問道,輕輕吻著她的耳,健壯的身軀緊密的貼著她。

  那溫熱的鼻息、酥癢的輕吻,都讓她臉紅心跳,幾乎無法思號,一股羞意陡然襲上心頭,粉臉變得更嫣紅。

  她不自在的挪移身子,卻發現他灼人的慾望,隔著幾層衣料,也緊壓著她雙腿之間,那處只有他拜訪過的柔嫩芳澤——

  「不要壓著我,你、你——起來——」她又羞又慌,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想把他推開。

  「為什麼?我壓疼你了嗎?」他佯裝不解,用雙手撐著身子,避免壓疼她,卻還是貼著她不放。「那麼,這樣好些了嗎?」他稍微挪動身子,眸光變得深濃,堅挺的灼熱在她最柔嫩處稍稍用勁。

  「啊!」熱燙的接觸,讓她低叫一聲,全身一震。

  「怎麼了?嗯?」嚴燿玉挑起眉頭,明知故問。

  金金的臉兒更紅,咬著唇不說話,完全可以確定,他絕對是故意的!

  她轉開小臉,試著掙扎,反倒讓情況更糟糕,最柔軟的私處,被他的巨大慾望熨燙著,儘管兩人還衣衫整齊,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卻像是正在對她做著那最邪惡的事——

  嚴燿玉啄吻著她的耳,滿意的看著她輕輕顫抖,那雙大手,悄悄挪上她纖細的腰,將她柔軟的身子拉得更近。

  「金兒,給我一個吻,我就起來。」他低聲輕哄,薄唇遊走到她的紅唇上,彷彿羽毛輕拂般舔著她,勸誘她奉上最嫩甜的吻。

  說謊!上回他這麼說,她就被他給吃了!

  先前的經驗,讓她沒有笨到再乖乖獻吻,嫣紅小臉,在他的呼吸與細吻下轉過來又轉過去,躲避著不讓他得逞。

  追逐持續了一會兒,嚴燿玉極有耐心,悠閒的、緩慢的逗弄她,雙手則四處遊走,重溫讓他渴望了許久的軟玉溫香,一點一滴的誘得她全身軟綿。

  終於,當他張口,把她當成可口的食物般輕啃時,她再也承受不住,緊閉的紅唇,終於逸出一聲輕喘。

  嚴燿玉把握機會,吻住她的唇,火熱的舌餵人她的口中,態意糾纏著,雙手也解開她的衣襟,放肆的享用她嬌柔的身子——

  這個男人,果然又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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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y7
勳爵士 | 2009-2-17 13:53:35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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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梅顫枝頭。

  早春薄寒,沁得人全身發冷,通往書齋迴廊旁的庭院中,朵朵的白梅綻放,一片的花海和未融的白雪相輝映。

  一個嬌小的身影,穿著輕暖的銀狐裘,踏過砌下落梅,身後跟著四個圓嘟嘟的小丫鬟。奴僕們見到她,總停下步伐,恭敬的福身行禮。

  「少夫人。」

  金金淡然的點頭,腳步沒停,繞過長廊,往碑林走去。

  嫁入嚴府的日子,倒沒她所想像的那麼困難。雖是被逼著嫁給嚴燿玉的,但幾日過去,她竟發現,自己竟也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

  她無法確定,是因為自個兒適應力強,還是在心裡,早就隱約知道,會跟這個男人發展到這步田地。

  嚴燿玉對她很好,不時噓寒問暖,疼她、寵她,還照著大夫的吩咐,夜夜為她按摩腳傷。只是,他的體貼裡總滲著不懷好意,每回到了後來,那雙大手就會開始不規矩,對她——

  夜裡的歡愛記憶,讓金金忍不住俏臉微紅,在長廊上停步,偷偷喘了口氣,平靜心緒後,才又邁開足下的繡鞋兒。

  她雖然已經嫁入嚴家,但家裡高堂遠遊,旭日又沒半點經商本事,那些生意,又是一日都不能擱下。錢叔為求慎重,還是每日都將帳冊送過來,照舊請她批閱裁示。

  這幾天來,兩府各地的管事,都聚到嚴府報帳,商討事情,嚴燿玉仍是在書齋裡處理,倒是另外囑咐總管,替她辟了間乾淨寬闊的廳堂,方便她議事。

  出入的人多,來往的信件自然也跟著增加。今天早上,一封嚴家商行的信,被錯送到她桌上。

  原本,這送錯的信件,讓下人送回去也就罷了,但是一瞧著嚴燿玉差人送來的甜粥,她心頭一暖,倒是想起他背上的刀傷。

  他身強體健,復原得極快,才個把月的時間,就已經行動自如,要不是每晚恣情歡愛時,他背上那道猙獰的刀傷還清晰可見,她肯定也要懷疑,他倒臥在血泊中的可怕畫面,只是她作的一場噩夢。

  只是,雖然刀傷早巳癒合,但是他終究曾受過重傷,要是不用湯藥悉心調養,口子久了,氣血一虛,還是會對身體造成損害。

  略一思索,金金便吩咐甲乙丙丁,準備甜品與湯藥,連同那封書信,親自送往嚴燿玉的書齋。

  跨入書齋的院門,映入眼簾的是那座碑林。

  金金穿過碑林,走進書齋,沒看見嚴燿玉的人影,倒是一眼就瞧見,那幾本擱在他桌案上的帳冊。

  「啊,少主不在耶。」端著甜品的甲兒,小腦袋轉過來轉過去,傻愣愣的說。

  乙兒咚咚咚的跑到後面察看,又咚咚咚的跑出來。「也不在後堂呢!」

  「可能是出去了吧?」丙兒眨著眼睛。

  「那,少夫人,我們要不要先回去啊?」丁兒問道。

  他不在?

  金金走到書桌旁,小手擱上桌面,鳳眼則是盯著那幾本帳冊。她的掌心刺癢,奸想好想去翻閱——

  她一直記得,在幾個月之前,嚴家輸給她的那六筆生意。當時她一路贏得太過順手,被勝利的快感沖昏頭,但是等到事後冷靜下來,她才隱約察覺事有蹊蹺,或許眼前的帳冊,可以解除她心中的困惑。

  再說,這帳冊如今就擱在她眼前,機會難得,不看多可惜啊——

  「呃,少夫人?」見她一動也不動,只是站在桌前,一臉渴望的看著帳冊,丁兒試探性的再開口。

  金金鎮定的微笑,輕輕揮袖。

  「他大概只是暫時離開,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我在這兒等著,你們把東西擱著,就先下去吧!」她在書桌後坐定,視線還是盯著帳冊不放。

  包子四姊妹乖乖點頭,擱下湯藥與甜品,依序滾了出去。

  確定四下無人後,金金才伸手,翻看起嚴燿玉的帳冊。她一一翻閱,看得格外仔細,沒有放過任何細節,尤其是那六椿生意,她更是反覆把當時的記錄看了數次。

  當初,嚴家幾乎是一和她交鋒,便兵敗如山倒。可是看這帳冊裡,那幾筆生意的支出,卻大得出奇。

  甚至在確定生意失敗後,帳上依然有著鉅額的開銷。她再細看下去,竟發現那些開銷,全是買貨的成本。

  這怎麼可能?那些貨明明是被她全部搜刮了,不可能有剩的,嚴家根本買不到貨。

  那麼,這筆錢又到哪裡去了?

  金金皺起眉頭,愈看愈狐疑,伸手再翻帳冊,一隻大手卻從她身後冒了出來,覆在她手上,壓住帳冊的明細。

  「金兒,你這樣是不行的喔!」嚴燿玉低沉醇厚的嗓音,輕輕在她耳邊響起。

  糟糕,被逮著了!

  金金匆忙回身,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來到她身後。

  「你跑去哪兒了?」她強做鎮定,臉上不免還是一陣發燙。

  「你那兒。」他黑瞳幽暗,薄唇輕揚,伸手輕撫她的粉臉。「我正在想你,所以擱下工作去找你,怎知你卻跑到我這兒來了。怎麼,你也想我嗎?」

  深幽的眸子,落在攤開的帳冊上,他下顎一抽,眼中厲芒一閃,旋又消逝。在她回過身來時,已經恢復成那溫文的笑。

  她沒有察覺他乍然洩漏的情緒,從袖子裡拿出信函。「我只是送信來還你罷了。這是你的信,錯送到我那兒了。」她一掌拍到他胸膛上,順勢把他推開。

  「是嗎?甲乙丙丁還說,你是擔心我的傷,特地送湯藥來讓我補身的。」他把信擱回桌上,黑眸鎖在她身上。

  金金睨了他一眼,端起湯藥,蓮步輕栘的走過來。

  「是啊,我是擔心啊,我可不希望,才剛嫁過來,就成了寡婦。」就算是真的關心他,她也嘴硬的不肯承認,說出口的,全是諷刺的言語。

  嚴燿玉默默瞅著她,唇上勾著笑,眸光卻複雜至極,像是極力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她正低著頓,握著冰瓷調羹,舀起一匙湯藥。「這是一些補中益氣、強健骨血的藥,我特別交代,裡頭別加蜜糖,以絕壞了藥性。」

  「金兒,你明知道,這類藥要是沒加蜜糖,可是苦得難以入口的。」他眉頭一挑。

  「是嗎?」她一臉無辜,雙眼眨啊眨。「莫非你不願意喝,打算辜負我的一番心意?」

  嚴燿玉瞇起眼睛,許久後才慢吞吞的開口。「娘子一番盛情,我怎麼能夠拒絕?」

  她咬著紅唇,雙眼裡卻帶著笑,小手舀著湯藥,開始餵他,伺候得格外周到,就是要確定這碗極苦的湯藥,涓滴不剩都進了他的嘴。

  他沒有吭聲,還真的喝盡她手裡的湯藥。

  等到她停手,碗也見了底,他才開口確定。

  「沒有了?」

  「嗯。」她因為整到他而心情愉悅,輕盈的轉身,放下瓷碗。

  「那麼,我能吃些甜品解苦嗎?」嚴燿玉問道。

  「當然。」金金毫無防備,端起糕點走回來,誰知他一伸手,不拿她手中的糕點,卻將她攔腰拉進懷中。

  那張剛剛咽盡一整碗湯藥的薄唇,強硬的吻住她紅嫩香甜的小嘴——

  「啊!」一陣苦味在口中擴散開來,顧不得糕點跌落在地,她驚慌的伸手想推開他,卻怎麼也掙不開。

  天啊,好苦好苦好苦——

  「唔、唔唔唔唔!」金金掄起粉拳,猛槌他的肩,舌尖味蕾上的苦味有增無減,逼得她眼中淚花亂轉,幾乎都快哭出來了。

  半晌之後,盡情肆虐過的嚴燿玉才抬頭,對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可惡啊,這個男人根本不肯吃半點虧,會肯乖乖「就範」,喝下那碗湯藥,原來是打著這個壞主意,要跟她「同甘共苦」。

  「金兒,謝謝你的甜品。」嚴燿玉一手撐著下顎,嘴角的笑添了幾分邪。

  「你、你——」她苦得小臉緊皺,張嘴吐舌,眼淚都淌出了眼眶,連話都說不出來。

  「還苦嗎?要不要再讓我吻吻?讓我替你把藥味吻得淡一些。」他笑容可掬的提出建議。

  金金哪裡還會理他,苦味持續荼毒她的丁香小舌,她雙手搗著小嘴,在屋內跑了一圈,卻發現裡頭根本沒茶水,只能眼裡含淚,頭也不回的飛奔出門,急著去找水來喝。

  「娘子,慢走啊!」

  書齋裡頭,傳來他體貼的囑咐,順便還附贈一串讓她又氣又惱的朗聲大笑。

  JJ      JJ      JJ

  這日晌午,一輛馬車在嚴府大門前停下。

  錢家次女、如今的南宮家少夫人銀銀,慢吞吞的下車,在嚴家奴僕的帶領下,來到金金的議事廳堂。

  她踏人廳堂,小手掩住紅唇,先打了個呵欠,然後才開口。

  「大姊,你找我?」銀銀問道,睡眼迷濛,老像睡不夠似的。

  金金從帳冊裡抬頭,看了她一眼。

  「真想不到,你居然是用自個兒的雙腿走進來的,南宮遠呢?」她擱下硃砂筆,詫異這回竟沒瞧見妹夫。

  銀銀嗜睡,而丈夫對她疼寵有加,任由她「以夫代步」,走到哪兒就抱到哪兒,夫妻二人感情好得沒話說。

  「他另外有事要忙。」銀銀喃喃說道,環顧四周,習慣性的找到窗邊的貴妃椅,自動自發的爬上去,抱起軟枕,找到最理想的睡覺位置。「大姊為什麼忽然要我過來?是有什麼急事嗎?」她邊問,眼睛邊閉上。

  金金安靜下來,端起香茗啜飲,沉思了一會兒,半晌梭才開口。

  「我有些事要你去查。」

  「嗯——啊,什麼事?」已經乘機作完一個夢的銀銀,茫然的睜開眼。

  「你還記得去年秋冬,嚴家連輸咱們六筆生意的事嗎?」

  金金多年來執掌錢家的生意,銀銀則是她的左右手,專司輔佐之職,搜羅各類情報,小腦袋裡總裝滿了商賈的資料,姊妹二人始終配合得天衣無縫,就算各自出嫁,對娘家的生意仍沒有輕忽。

  「嗯,記得。」銀銀杏眼半睜的點頭。

  「前幾日,我看了嚴燿玉的帳,發現帳上大有問題,那些不該支出的金額、不明的項目,全是由同一人經手的。」

  銀銀的眼睛,總算全睜開了。

  「這幾個月來,是有人議論紛紛,說嚴家財務出了點問題。」銀銀頓了一下,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大姊是覺得,有人在暗中搞鬼?」

  「對。」金金端著熱茶,指尖在杯緣輕輕打轉。「我想,是嚴燿玉太過信任經手的人,才會不覺得有誤。」

  「大姊心裡可有懷疑的人?」

  「劉廣。」

  「劉廣?不會吧?他不是跟了嚴大哥十多年嗎?」

  「事情是他經手的,就算不是他在搞鬼,也是他底下的人。」金金輕扣著杯蓋,揚眉瞧著妹妹。「你去清查那幾筆生意,還有劉廣和他手下所有人的背景,我要知道所有銀兩的去向,就算是一枚銅錢,也要查清它到了誰手上。」

  「知道了。」銀銀點頭,這類搜羅情報的事,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我需要點時間。」

  「多久?」金金蓋上杯蓋,想知道確切的時間,畢竟照那人搞鬼的速度,就算嚴家的錢再多,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一個月左右。」銀銀說完,爬下貴妃椅就往外走。只是,走沒幾步,她又回過頭來。

  「怎麼了?」金金挑眉。

  「沒。」銀銀稍稍偏頭,打量著端坐在書案後的女子。「我只是發現,原來大姊也會擔心嚴大哥啊?」

  「誰擔心他?」她的反駁,快得有些不尋常。「我跟他鬥了十年之久,他就算是真要垮,也得是垮在我手中。」

  噢,都嫁人了,這會兒還這麼嘴硬啊?

  銀銀輕笑出聲,抿著紅唇不敢再答腔,她斂裙福身,趕忙提裙逃離現場,就怕自個兒要是再說下去,大姊會惱羞成怒,拿手裡那杯熱茶潑她。

  JJ      JJ      JJ

  他的妻子簡直忙得像顆陀螺。

  連續幾天,金金忙得天昏地暗,晚問回房後,總累得沾枕就睡。就算是白天裡,嚴燿玉偶爾去廳堂裡找她,她不是正在指派工作,就是和錢叔議事。

  唯一能單獨見到她的機會,是她偷偷摸摸溜進書齋,偷翻他帳冊的時候。

  嚴燿玉站在窗外,沉默不語,黝暗的眸子盯著書齋之內忙著翻看帳冊的妻子,身側的大掌不自覺緊握成拳,壓抑的情緒,又洩漏了一些些。

  他無聲無息踏入書齋,悄悄來到金金身後,溫熱的手臂環到她的纖腰上,把她緊緊的、緊緊的圈進懷裡。

  「啊!」她嚇了一大跳,本能的反抗,嬌軀一彈一回,雙掌已經貼上他的胸口。

  「怎麼,想謀殺親夫嗎?」他勾著嘴角,笑意卻沒有到達眼中,黑瞳亮得出奇。

  「你怎麼突然闖進來了?」那樣的眼神,讓金金心頭一跳,作賊心虛的轉開小臉。

  「金兒,你忘了嗎,這可是我的書齋,你才是闖入者。」他柔聲說道,抓住她極力想藏住帳冊的小手。「這是什麼?」

  「呃,這個——我只是剛好瞧見了,所以隨意看看——」她若無其事的說道,盡力不在他的視線下心虛。

  雖然看出帳冊上的問題,但是在掌握證據前,她暫時不想讓嚴燿玉知道。畢竟這件事情,跟他的左右手脫不了關係,她愈是謹慎,才愈有可能逮到那兩個內賊的把柄。

  他雙眼一瞇,嘴上仍舊掛著微笑,但是那雙黑眸裡,滲入陰鷲的寒光。「這陣子,你對帳冊的興趣,似乎遠比對我這個丈夫來得高。」

  他在生氣?!

  金金詫異的瞪大雙眼,看著手裡的帳冊,再看看嚴燿玉。

  怪了,他不是向來冷靜過人,不論她如何諷刺或設計,都還反將她一軍的嗎?如今她只是稍微在帳冊上多花了些注意力,他反倒為這點小事生氣。莫非是這帳冊裡,有什麼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

  她暗自猜想,一面把帳冊推到他胸前,擋在兩人之間。

  「不看就下看,還你就是了。」物歸原主後,她轉身就要走。

  繡鞋才邁開一步,她腰上一緊,又被扯了回來,背部整個貼進了他的胸膛。

  「你要去哪裡?」嚴燿玉低下頭,靠在她耳邊問道。

  「既然不讓我看帳冊,那我留在這兒做什麼?」她理所當然的說道,被身後熱燙的男性體溫,熨得全身不自在,急著想要掙脫。

  她的回答,卻讓他的雙眼一瞇。

  「是嗎?沒了帳冊,你就要走了嗎?」他徐聲說道,因為徹底被漠視而深深不悅。看來,在她眼裡,他這個丈夫只是帳冊的附屬品。

  「不然你還有什麼事需要我留下?」金金反問,清亮的鳳眼睨著他。

  「需要你留下的事,可多了。」嚴燿玉陡然勾唇,露出讓她心跳的笑。他先把帳冊扔了,再握著她的手臂,轉身就往內室走去。

  書齋的內室,是一間整潔的房間,有著簡單的桌椅床鋪。以往他審閱帳目到深夜,偶爾會睡在這裡,自從成親之後,這兒雖然一直閒置,但是仍舊打掃得頗為乾淨。

  金金狐疑的左看看、右看看,心裡愈來愈忐忑。「你帶我進來內室做什麼?」

  他關門上鎖,轉身面對她,視線落在她的小臉上,眸光轉為深濃。「試著不靠帳冊,把你留在書齋裡。」

  那樣的眼神,讓她陡然醒悟過來,粉臉頓時變得無比嫣紅。

  她已經太過熟悉那樣的眼神,明白他此刻要的是什麼。只是,這會兒可是大白天啊,大廳裡還有商賈等著他去見、書房裡還有錢家的帳目等著她去批閱,他們根本沒有時間——

  「不要開玩笑了,現在可是白天,我還有事情要處理,沒有時間陪你窩在——」話還沒說完,嚴燿玉已經將她壓在牆上,高大的身軀傳來強悍的力量,讓她不禁顫抖。

  「我知道。」嚴燿玉啃著她的唇瓣,灼熱的慾望,隔著衣料抵住她的柔軟。「但是,我現在就想要你。」

  金金的漠視,讓他埋藏在心中的憤怒發酵,而那些憤怒,又催逼了他體內想要她的慾望,他突然間迫切的渴望,以火熱的激情,逼她把那些見鬼的帳冊全拋到腦後,讓她的眼裡只能看著他、心裡只能想著他——

  「你——」金金倒抽一口氣,眼兒望向門口,衡量距離後,突然用力推開他,快速往門口奔去,妄想要逃出去。

  她的指尖連門閂都還沒碰著,整個人就被攔腰抱起。

  「你想去哪裡?」他的聲音伴隨灼熱的溫度,吹拂著她的耳。他抱著她,靠到牆角。

  貼牆的高腳花几上,擺著一盆矮松,嚴燿玉揮開矮松,將金金抱上花幾,逼得她只能無助的坐在上頭。

  花幾上鋪了瓷,涼意透過錦緞,以及層層衣料襲上肌膚,而緊壓在身上的男性體魄,又是灼熱如火,她無處可逃,身子又冷又熱,簡直要瘋狂了。

  他的身軀壓得更緊,擠入她的雙腿之間,貼近她最柔嫩的那一處。她修長的腿兒,只能被迫懸掛在他的腰間。

  金金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紅唇問逸山無助的低吟。

  這兒?在這兒?就在這兒?他打算在這張高腳花幾上對她——

  嚴燿玉的動作粗野,雖然不至於弄疼她,卻瘋狂得讓她無法呼吸。她身上的衣衫,全數在他的大手下,輕易的被揉成碎片。

  她察覺出他奇異的情緒,心頭更慌,即使被剝得赤裸,還不死心的掙扎著。

  「嚴燿玉,你——」她粉嫩的身子上一絲不掛,他卻還衣著整齊,這情形讓她全身都羞成了粉紅色。

  他陡然握住她的足踝,健壯的肩膀撐得她雙腿無法併攏。

  接著,在金金羞極驚駭的注視中,他俯下身去,以熱燙的唇舌,將她的花瓣吮得濕潤。

  激狂的銷魂,像是燎原的野火,從他啃吻的地方燒起。她用力搖頭,想要抗拒那種感覺,卻被他這邪惡的舉止,擺佈得頻頻顫抖。

  確定她已經足夠濕潤,嚴燿玉才緩緩起身,撩起衣袍,釋放為她而灼熱疼痛的男性慾望。

  「低下頭。」他嘶啞的命令。

  「不——」她閉眼顫抖著,敏銳的察覺他的巨大,威脅的抵著她最溫熱的那一處。

  「金兒,我要你看著。」他的口吻不再是以往的誘哄,而是蠻橫的催逼。

  嚴燿玉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讓她難以招架。她緊繃著身軀,怯怯的往下看去,看到的景況,讓她幾乎要昏厥。

  她的雪白與他的黝黑,是最煽情的震撼,卻也是最驚世駭俗的放蕩景況。她羞極的呻吟,注視著他的強悍一寸寸的進入她。

  這樣的姿勢,讓他更為巨大,她緊窒的花徑幾乎無法承受他的全部。

  嚴燿玉眼眸中進著烈焰,看來格外狂野,雙手捧著她的粉臀兒,猛力一送,探進她的最深處。

  「唔。」她仰起頭泣叫一聲,雙手陷入他強壯的肩膀,那灼熱的烙鐵,沒有弄疼她,卻把她撐到了極限。

  他啃著她的紅唇,吞嚥她的嬌吟,猛烈的乍起乍落,以狂亂的激情澆灌她的柔嫩。

  「啊、嗯——」金金在花幾上微微輕喘,契合他幾近瘋狂的動作,修長的玉腿,自然的纏繞上他的腰。

  一雙纖纖的柔荑,時緊時松的在嚴燿玉的衣衫上亂抓,不住留下紊亂的指痕,像要宣洩體內的意亂情迷。

  門上突然傳來輕敲,她原本酥軟的嬌軀,立刻變得僵硬,緊張的攀住身上的男人。

  「少夫人,您在裡頭吧?」甲兒在門外問。

  「少夫人,少主不知去哪裡了,我們四處都找不到耶!」乙兒說道。

  「是啊是啊,爹說他回書齋了。」丙兒茫然的環顧書齋。

  「但是我們沒看到他耶,少夫人,你有看到少主嗎?」丁兒問。

  她何止是看到他了,還正被他欺負著呢!

  「你——呃、放、放開——」金金喘息著,慌亂的想要掙脫,嚴燿玉卻不肯放過她,雙手鉗得更緊。

  門外又傳來聲音。

  「少夫人會不會不在裡頭?」

  「在啦,我們剛剛就聽見裡頭有聲音了。」

  金金慌得沒了主意,他卻更快、更猛烈的衝進她,逼得她鬆口逸出惑人的呻吟。

  「呃——啊——」她柳眉緊蹙,身子在他的侵佔下顫抖不已。

  外頭的甲乙丙丁,壓根兒不知道她正在經歷些什麼,聽見那模糊的輕吟,還以為她正在說話。

  「看吧,少夫人真的在裡頭。」

  「呃,少夫人,您剛剛說什麼啊?我們聽不清楚。」

  金金青絲散亂,肌膚嫣紅,她好怕自個兒再洩漏出什麼聲音,只能咬著他的衣襟,忍住口中的婉轉嬌吟,清澈的眼兒像是盈了淚,哀怨的看著他。

  他態意的需索她的嬌嫩,黝黑的額際滴落熱燙的汗水,滴落她的頸間。

  累積到了臨界的狂亂歡愉,將她拖進一個漩渦之中,她的神智愈來愈迷離,整個世界都被他佔據,甚至忘了門外還有人,只能全心全意的跟隨他,共墜銷魂的璀璨——

  WW    WW     WW 

  一個時辰之後,書齋內室的門終於開了。

  窩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甲乙丙丁,聽見門打開的聲音,立刻跳起來。

  「少夫人,你終於開門了啊,我們——」

  啊,不是少夫人,是少主呢!

  甲乙丙丁同時一呆,四姊妹露出一模一樣的呆滯表情,雙眼發直的看著上身赤裸的嚴燿王。

  「呃,少主,你在裡頭啊?」

  「我們原本以為是少夫人說——」

  「那少夫人跑哪裡去了?」

  「對啊。」

  嚴燿玉抬手,制止小丫鬟們的討論。「她在裡頭睡著,別吵她。」他簡單的說道。「你們一個時辰後,再端熱水來替她梳洗。另外,到房裡去替她拿一套衣裳來。」

  四張小臉浮現理解的笑容,曖昧的擠眉弄眼,偷笑著溜出去打點了。

  嚴燿玉走回內室,確定金金仍在安睡,替她蓋攏了被子,在她紅暈未褪的粉臉上印下一吻,才又回到書齋內。

  書齋內空蕩蕩的,一本帳冊孤伶伶的躺在地上。

  他走過去,彎腰拾起帳冊,嘴角浮現諷刺的微笑。

  唉,誰能料想得到,堂堂嚴家少主。竟也有淪落到跟帳冊吃醋的一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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勳爵士 | 2009-2-17 13:57:05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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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融了之後,院子裡的枝頭抽出嫩綠新芽,迎風搖曳著。

  議事廳堂之中,金金坐在黑檀椅上,翻看銀銀捎來的消息。她靜默的翻閱一疊疊的書信與資料,柳眉深鎖,神色有些凝重。

  果然不出她所料!

  嚴家財務出了極大的問題,在京城裡頭,關於嚴家即將破敗的消息,早已傳得風風雨雨。

  劉廣的來歷,也是大大的有問題。當年,這人與耿武,一同隨嚴燿玉來到京城。在這之前,兩人到底是出生何處、又是住過何處、曾經歷何事,全都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

  不過,銀銀卻查出,那幾樁生意,最後金錢的流向,全都指向耿武。而受命在江南尋找小紅的他,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去向不明,不曾再回到嚴家分行。

  去向不明?

  金金擱下信函,眼皮直跳,一股不安的感覺浮現心頭,某個畫面,突然在腦海裡一閃而逝。

  她皺著眉,閉上雙眼,試著捕捉那模糊的畫面。

  刺眼的刀光一閃,停在飛身來擋的小紅面前,沒有砍下,反倒把小紅帶走。

  銀面具的後頭,冷酷的黑瞳,閃過一抹火氣——

  金金驚喘一聲,猛然睜開眼睛,眸子裡都是驚訝與錯愕,額上甚至滲出點滴冷汗。

  她想起來了!

  在遇襲之後,那雙蓄滿敵意的黑瞳,曾經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是耿武!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身形與背影,就讓她有著說不出的熟悉感。當時,她被嚴燿玉亂了心神,沒能把兩人聯想在一起。

  只是,倘若耿武真的是銀面人,那麼整件事情,可能遠比她所想的更險惡,嚴燿玉的處境只怕岌岌可危。

  金金臉色發白,抓起桌上的資料,匆匆起身,提著絲裙就往書齋奔去,急著要向嚴燿玉通風報信。

  「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她一踏進書齋,不肯浪費半點時間,劈頭對他說道。

  嚴燿玉抬起頭來,瞧了她一眼,高大的身軀往後倚靠在椅子上,對著站在桌邊,正在慌亂收拾文件的劉廣揮手。

  「那些事情,就照我交代的去處理。」

  「少主,呃,屬下還有事——」劉廣欲言又止,心虛的瞥了金金一眼,對她有所顧忌。

  見他這麼不識相,還杵在這兒不走,金金心頭一惱,瞇著美目睨他,緩緩的逼近一步。

  劉廣額際冒汗,嚇得下巴的三層肥肉亂抖,一連退了三大步,差點沒貼到牆壁上去。

  「呃,那、那,屬下告退了。」他慌亂的躬身點頭,再也不敢久留,小心翼翼的繞過金金,匆忙滾了出去。

  「奸了,你已經把他嚇跑了。」嚴燿玉淺笑伸手,握住她的一綹發,恣意的把玩。「說吧,到底有什麼事,能讓你大駕光臨?」

  她根本沒心情跟他說笑,秀眉緊蹙,表情嚴肅的質問。「我問你,耿武呢?你曉得他現在的行蹤嗎?」

  「耿武?」他挑眉,黑眸中精光一閃,卻仍不動聲色。「你知道的,他正在江南尋找小紅。」

  金金咬著紅唇,又問:「你多久沒有他的音訊了?」

  「有月餘吧!」嚴燿玉淡淡的回答,悠閒的起身,走到桌旁。「別擔心,他一有小紅的消息,就會回報的。」

  「他都已經消失個把月了,你還不覺得事有蹊蹺?」她對他的輕忽感到不可思議。「你沒察覺嗎?先前虧損的那幾筆生意,全是他跟劉廣經手的。」

  倒茶的動作稍微一停,然後才又繼續將茶水倒了八分滿。

  「是又如何?」

  「你不認為,這事該要詳加調查?」她挑眉。

  「查?」他又頓了一下,才轉過身來看著她。「你是認為他們有問題?」

  「對!」

  事關重大,怎能不查?這傢伙不是向來聰明狡獪得很嗎?怎麼這時候反倒糊塗了?

  「盈虧乃商家常事,只為了幾筆虧損,就如此大驚小怪,是否太小題大作了?」他端起桌上的香茗,淡然一笑。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他們,不肯信我?」她惱火的瞪著他,小手一緊,那些資料立刻被握得縐巴巴的。

  「金兒,這些事都需要佐證,不如——」

  「你要證據?」她不等他說完,就把銀銀搜羅來的證據全扔到桌上。「好,這就是證據!你自己看看,那兩個人是做了什麼好事,又是如何在數月之內,虧空嚴家大筆銀兩。」

  嚴燿玉的臉上,還是不見半分詫異與憤怒。他雙手交疊在胸前,沒有看那些散落在桌上的資料,反倒盯著她瞧,神情莫測高深。

  「你不是要看證據嗎?看啊!」她雙手撐著桌子,怒氣沖沖的傾身。

  他還是沒有伸手,過了一會兒,才柔聲開口。

  「金兒。」

  「做什麼?」她正在氣頭上,口氣很差。

  他的聲音反倒更柔。

  「你是在擔心我嗎?」

  金金全身一僵,照例嘴硬。「鬼才會擔心你!」

  「不擔心我,是嗎?」嚴燿玉自嘲的一笑,雙眼鎖著她,不放過那張小臉上的任何細微表情。「那麼,為什麼他們虧空我銀兩的事,會讓你這麼生氣?」

  「我——」

  「嗯?」他繞過桌子,朝她走來。

  「我當然是因為——」金金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努力想擠出理由,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明。

  剛剛都說了不擔心他,這會兒她哪能改口?

  「因為什麼?」他步步逼向前,像是逮著獵物的狼,不肯放鬆,執意要問個明白。

  金金又退了數步,背後卻抵著了牆,這才發現自個兒竟被他逼退到了牆邊。

  高大的身軀靠過來,把她圍困在牆邊,他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深切的情緒,那雙深邃的眼,目光炯炯的注視她。

  那視線、那神情,像極他在內室裡,霸道的要了她的那日——

  只是,這回他要的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的答案。

  相識多年,金金適應了他的惡劣、適應了他的卑鄙,甚至適應了他被逼得過頭,才會奔洩的火爆,卻唯獨無法適應,他此刻渴切的追問。

  那熱燙的男性身軀,靠得很近很近,雖然沒碰到她,卻讓她不自覺得緊繃起來,直覺的想逃開。

  金金深吸一口氣,一彎身子,從他臂腕下溜開。只是才跑沒幾步,剛來到桌邊,她的手臂就被他握住,整個人再度成了他的禁臠。

  「放手!」她試著抽手,卻徒勞無功。

  「金兒,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嚴燿玉低下頭,再度逼問。

  他不讓她逃走,這次絕不!他需要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才肯做他的妻子。是因為他的霸道、他的萬貫家財,或是他這個人?

  有些事情,就算是精明如他,卻也看不穿、猜不透,非得要她親口說出,才能篤定。

  狡詐與詭計,可以替他贏得大筆銀兩,卻唯獨贏不了一個情字。他一生機關算盡,偏偏就栽在這小女人手上,大費周章的安排一切,就為了聽她一句答案。這種跟帳冊吃醋爭寵的日子,他再也熬不下去。

  只是,金金可沒有這麼容易就範。

  「答什麼?沒什麼好答的!」他不看證據,已教她大為光火,現在他又這樣逼她,她才不要如他的意。

  嚴燿玉全身一僵,沉默的看著她。她拾起小巧的下顎,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一室寂然。

  半晌之後,他才又開口。

  「金兒,那麼,我問你。如果他們的虧空,真的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到時候我千金散盡,變得兩袖清風了,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金金瞪大了眼,倒抽口氣,俏臉瞬間變白,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問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個男人以為,她是為了錢才嫁他的引在她費心為他探查的現在?在她為他擔憂焦急的現在?在她都已經嫁他為妻的現在?在她人給了他、心也給了他的現在?

  轟!

  熊熊的怒火,在她胸口炸開,她氣得眼前發黑。

  「你千金散盡,變得兩袖清風,我還願不願意做你的妻子?」她用最輕的聲音,咬牙切齒的重複他的問題,接著突然跳起來,胡亂抓起桌案上的東西,尖叫著扔向他。「你兩袖清風?你兩袖清風?去你的兩袖清風——」

  嚴燿玉迅速避開,卻見她丟完筆墨紙硯,又轉身想去搬那個重達數斤的大花瓶。

  「金兒,那太重了,你搬不動的——」

  那該死的男人說得沒錯,花瓶的確太重了。

  她抱著花瓶走了兩步,就差點摔倒。她氣喘吁吁放棄這個「優良凶器」,扶著它喘了兩口氣,瞄到一旁的八寶閣,又衝過去抓起那些精巧古玩丟向他。

  「如果你兩袖清風,我還願不願意嫁你為妻?嚴燿玉,你怎麼敢問我這種問題?!」

  他側身低頭,閃過一柄玉如意,接住一隻紫砂壺,高大的身軀避開大多數的攻擊。

  「你想知道嗎?好,我告訴你!你想得美!你要是變成窮光蛋,我一定休了你,再把你大卸八塊,丟進入運河裡去餵魚!」她氣紅了眼,兩三下就丟完八寶閣裡的古董。

  還沒來得及找其他東西洩憤時,嚴燿玉已經閃身趕到,握住她的雙手,制止她的破壞行徑。

  「夠了!」

  「你才夠了,放開我!」她在他懷中掙扎,兩隻手雖然被擒,一雙腿兒倒是把握機會,對他又踢又踹。

  嚴燿玉將她壓到牆邊,壓住她不安分的腳,徐聲問出他擱在心上許久的問題。

  「金兒,你愛的不是錢嗎?」

  「我愛錢?!」她發出一聲尖叫,簡直想要張口咬死他。「錢我自己賺就有了!我要是愛錢,我還會嫁你嗎?你這個笨蛋,我愛的是——」喊到一半,她突然語音一頓,陡然沒了聲音。

  老天,她說了什麼?!

  這是她藏在心裡的秘密,一直驕傲得不願承認,原以為能仔細藏著,一輩子也不需要說出口,哪裡知道,竟會在他一再的催逼下,被逼出了真心話。

  「是什麼?」嚴燿玉雙眼閃亮,眸光中積蓄多日的疑慮,因為她未說出口的答案而淡去。

  金金全身僵硬,因為洩漏了這天大的秘密而驚慌不已,小嘴微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卻陡然笑了。

  「你笑什麼?!」她惱羞成怒。

  嚴燿玉抵著她的額頭,微笑輕問。「金兒,沒錢的話,你就不會留在我身旁嗎?」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金金又羞又惱,氣得頭上都快冒出煙來。她用力一掙,掙脫開他大掌的鉗制,對著他怒叫。

  「對,我就是愛錢!你要是沒錢的話,我一定跑得遠遠的,跟你劃清界限,休想我會伸出援手!」

  「金兒,你不是說,錢你自己賺就有了?」

  金金倒吸口氣,氣得滿瞼通紅直跺腳。「嚴燿玉!你以為我不會走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對著她笑,笑得好開心,爽朗的笑聲充斥室內,那雙黑瞳中盈滿狂喜,像是突然之間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

  「你這王八蛋!我走給你看!」她氣昏了頭,掉頭就走,提著絲裙往外衝去。

  才衝到了門口,就遇到了阻礙,躲在門前偷聽「戰況」的甲乙丙丁,在地上窩成一團,一見到她衝過來,只來得及發出慘叫,就被她撞倒在地上。

  「啊,少夫人!」

  「啊,好痛好痛——」

  「我的背啊!」

  「少夫人,您的鞋啊!鞋子啊!」

  就算掉了一隻鞋,金金還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她咬著牙,粉拳緊握在腰前,連行李也不收了,直接去馬廄裡搶馬。

  四顆包子在地上亂滾,狼狽的跌成一團,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少主,少夫人她、她、她要走了——」甲兒焦急的說道,一面揉著剛剛被金金踹著的額頭。

  「是啊,少主,我們快去追,要不然——」

  話還沒說完,嚴燿玉就開口了。

  「別追。」

  啊,別追?!

  甲乙丙丁傻了。

  不追嗎?真的不追嗎?不追行嗎?嗚嗚,再不去追,少夫人真的要回娘家了啦!

  她們焦急的看著嚴燿玉,卻看到他站在一堆破爛古董中,雙手負在身後,嘴角上揚,笑得像是剛剛得到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包子四姊妹愈看愈焦急,也愈看愈同情,忍不住為嚴燿玉一掬同情之淚。

  嗚嗚,怎麼辦啦,銀面人的那一刀,真的是把少主的腦子也劈傻了——

  XX     XX     XX

  錢金金紅顏一怒回娘家!

  這場熱鬧好戲才剛上場,城裡又傳來,嚴燿玉遭人虧空鉅額銀兩,嚴家隨時有垮台的可能。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消息在幾天內,就傳遞大江南北。

  商家們深伯虧了本,忙著四處探問。原本以為,就算嚴家真垮了,總還有錢家可以倚靠,哪裡曉得錢金金回娘家後,遲遲不回嚴燿玉身邊,一副準備撒手不管的模樣,商家們這才慌了起來。

  難道嚴家真要垮了?

  人們對此事議論紛紛,很難相信這富貴之家的百年基業,竟就這麼毀於一旦。

  相較於嚴家的吵雜紛擾,京城另一頭的錢府卻安靜許多。

  大門之內,庭院深深。

  銀銀帶著丫鬟,一踏入珍珠閣,就見大姊坐在貴妃椅上,手拿商冊,雙眼卻出神的望著窗外。

  「大姊,早。」銀銀坐上貴妃椅的另一頭,調整好軟墊、香枕的位置,縮上了小腳,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金金回過神來,瞥了她一眼。

  「今兒個怎有空回來?」

  「我還待在附近,陪著遠找陶土。近來出了這麼多事,錢叔便派人知會了我。」銀銀一手支著小臉,星眸半睜。「錢叔擔心得頭髮都快掉光了呢!」

  「多事。」她輕斥一聲,頭也沒抬,繼續翻看商冊。

  「大姊。」銀銀莞爾的一笑,歪頭打量她。

  「做什麼?」金金秀眉微挑,警告地看著二妹,心想她要是敢提到那人,一定踹她下椅。

  「沒。」銀銀伸出纖纖玉指,遙指她手中的商冊,粉唇輕揚。「只不過,你商冊拿反了。」

  金金一僵,眼角微微抽搐,瞇眼瞪她。

  「啊,抱歉,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銀銀連忙收手,打了個小呵欠。「昨兒個從城外趕回來,路上不斷聽見嚴家財務出問題的事兒,擾得我沒睡好。」

  金金緊抿著唇,沒有吭聲。

  「聽說,嚴家門口,這會兒可擠滿了要債的人。」銀銀軟軟的、懶懶的歎了口氣,接過丫鬟送過來的甜湯。「恐怕這一回,嚴家要挺過去是難了。」她低頭暍著甜湯,明亮的眸子,卻從長長的眼睫下偷瞧著金金。

  哼!不信她,如今可嘗到苦果了吧?

  她在心裡頭一邊咒罵,兩隻玉手卻因為擔心,悄悄捏緊了商冊。她不想理會銀銀,卻又無法不聽銀銀說出口的消息。

  「大姊。」銀銀又喚。

  「做什麼?」

  「商冊快被你捏爛了。」銀銀一臉無辜的說道,又喝了幾口甜湯,才慢吞吞的開口。「你如果是在擔心姊夫,那麼——」

  擔心?她在擔心他?!

  被說中了心事,金金惱羞成怒,氣沖沖的起身,丟下商冊。「誰在擔心那個傢伙?就算是他去作了乞丐,那也都與我無關!」她說完,扭頭就進了內室。

  銀銀待在貴妃椅上,仍是一匙一匙的喝著甜湯,直到碗兒見底,她才抬起頭來,對著金金的背影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CC     CC     CC

  「大姑娘,嚴家在城東的倉庫昨晚遭人放火,讓人燒了。」

  「大姑娘,嚴家在絲路的商隊,遇上了盜匪,讓人搶了。」

  「大姑娘,嚴家在江南的航運,被一家新開的商行吃下了。」

  接二連三的壞沽息,不斷送進珍珠閣,金金愈來愈焦躁,卻沒有人告訴地,她最想知道的那個人,如今到底怎麼了。

  她心裡擔憂,又拉不下臉來去探問,只能每天在屋裡生著悶氣、乾著急。

  「大姑娘、大姑娘——」錢叔奔了進來。

  「這會兒又怎麼了?」

  錢叔抹著額上的汗,慌忙開口。「坊間突然出現大量嚴家飛錢,紛到嚴家各地錢莊兌現。據說,他們並未發出如此大量的飛錢,只怕是偽的。」

  「有什麼好擔心,難道不能辨識嗎?」

  「就是無法辨識啊,上頭商號的印監、章子一應俱全。看來,嚴家是出了內賊了!」

  劉廣也動手了!

  金金深吸一口氣。「金額大約是多少?」

  錢叔略微遲疑,才說出一個天文數字。

  「他怎麼做?」她臉色蒼白,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手腳都冷了。

  「姑爺——呃,我是說嚴公子,他下令全數兌付。」

  全數兌付?這麼一來,他當真是千金散盡了。

  金金一震,心頭一縮。

  如果他們的虧空,真的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到時候我千金散盡,變得兩袖清風了,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難道說,那時嚴燿玉早巳知道嚴家的錢被虧空?所以才那樣問她?所以才沒攔她?任由她返回娘家?

  而她,還真的走了,真的扔下他不管——

  見金金神色不對,錢叔有些擔心。「大姑娘,你還好吧?」

  「我——」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她回過神來,看著錢叔,腦海裡思緒飛快的轉,再張嘴時,她已下了決定。「錢叔,我要你立刻下江南,成立一個新的商號。」

  「咦?」錢叔一愣。「分行嗎?」

  「不,別用錢家的字號,我不要那商號和錢家有任何關係。」金金慎重下令。

  「你用那商號,把嚴家的存貨買下,他們出清什麼,你就買什麼,別讓其他商行插手。還有,江南的航權丟了就算了,但我要你拿下嚴家在大運河的航權。另外,派人去查清楚,是誰在江南扯嚴家後腿,查到了就立刻回報。」

  啊,大姑娘終於決定,要幫姑爺了嗎?

  錢叔鬆了一口氣,立刻躬身領命。「我這就去辦。」說完,他轉過身,十萬火急的奔出去。

  而金金則是坐在原處,怔仲的望著窗外,直到夕陽西下,都不曾離開。

  她望的方向,是嚴府。
引言 使用道具
tipsy7
勳爵士 | 2009-2-17 13:59:43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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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鏘鏘!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明月高掛枝頭,更夫拎著更鑼,報更行過玄武大道,長長的吆喝聲提醒著大夥兒,然後慢慢遠去。

  黑夜恢復寧靜。

  倏地,一條黑影從街角轉出,行色匆匆的從城西穿過大道,來到了城東。

  仔細一瞧,是名身著青衣的瘦小男子,他行走時,不時回頭探看,像是怕被人跟蹤,幾次回首都不見有人,這才鬆了口氣,快步過了大街後。

  他很快的進入其中一條巷弄,左轉右拐,轉眼就消失在街頭。

  只是,顧了身後,卻沒看上頭。

  隨著青衣男子鬼祟的身影,另一道人影杵在屋瓦之上,一動也不動,雙眼盯著在巷子內亂鑽的青衣男子。

  眼見目標又轉進另一條小巷,屋頂上的男人腳一點,便飛身跟了過去,然後又停在暗影之中。

  就這麼一上一下,青衣男子始終沒發現,自個兒早已被跟蹤了。

  半晌之後,他來到了一問屋宇,左看右看的張望,確定沒人,才有節奏的輕敲幾下木門。

  木門開了,他閃身進屋。

  在上頭的男人見狀,劍眉一挑,輕飄飄的飛過牆院,落在屋內院子裡的一棵大樹上站定,掩藏住了行蹤。

  室內一燈如豆,幽暗的燭火隨著夜風搖曳,光線忽明忽暗。

  青衣男子坐下,一名俊美的少年立刻倒茶奉上。

  他喘了口氣,才壓低聲音開口。「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之前你不是說過,在江南時,就能搞定嗎?怎麼會延遲到現在,非但沒搞定,反倒還愈鬧愈大?」

  「我也以為,當初就能逼她束手就擒,誰曉得——」坐在窗下的男人,話語中帶著無奈。

  倒茶的俊美少年,嘿嘿的乾笑,搶著插嘴。「沒辦法,這只能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是人算不如天算。」青衣男子歎了一口氣。「不常要你唸書,你不念,成天就只會胡說八道。」

  藏身在樹上的男人,因屋內的對話而嘴角微揚。驀地,一股殺氣從身後襲來

  他矯健的閃過,和對方對了一掌,那柄追劈而來的大刀,甚至沒有傷及他的衣角。他閃避進屋,對方也不死心的追了進來。

  刀光再閃。

  他用腳挑起一張長椅凳,踢向來人,椅凳飛至半空,被大刀當場削砍成兩半,大刀仍朝他追劈來——

  「住手!」青衣男子朝他飛奔而來,驚呼出聲。「他是我丈夫!」

  大刀當空一頓,當真說停就停。

  他這才看清持刀人的樣貌,以及屋內其他的人。

  拿刀的男人一臉嚴酷,他並不認得。不過此刻抱在懷裡的,以及那個倒茶的俊美少年,他倒是熟得很。

  「你怎會跑來這?」懷中的青衣人仰頭,露出一張清秀得出奇的小臉,嬌嗔的開口。

  「跟著你來的。」瞧著她女扮男裝的斯文相貌,南宮遠大手摟著妻子的腰,劍眉一挑,淡淡的開口。「你三更半夜裡,偷偷摸摸的扮成這樣出門,我總得跟來瞧瞧,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能讓你放棄家裡的床鋪。」

  「姊夫,你以為二姊是出來偷漢子嗎?」旭日湊了過來,笑得古靈精怪。

  南宮遠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偷漢子太耗力氣,她做不來的。」他太瞭解銀銀,要這女人偷漢子,她大概寧願窩在家裡睡覺。

  旭日一呆,想想也對,以二姊這溫吞又懶惰的性子,若非大姊真惹毛她了,只怕她這會兒還懶懶的窩在床上呢!

  原先坐在窗下的男人,站在南宮遠對面,俊臉上帶著慵懶的笑容,正是原先富可敵國,最近幾日卻傳出負債纍纍的嚴燿玉。

  南宮遠環顧室內一干人等,輕易就猜出,這些人三更半夜聚在這兒的目的。他看著嚴燿玉,薄唇輕揚。

  「所以,這全是你一手策劃的?」他言簡意賅,寓意卻格外深遠。

  嚴燿玉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微笑挑起完好的椅子,重新坐下。「正是。」

  「嚴家沒有負債?」

  「應該沒有。」嚴燿玉笑了笑,大手一伸。「坐。」

  南宮遠抱著妻子坐下,黑眸卻望向一旁,瞧著那面無表情的持刀男人。

  「這位想必就是虧空嚴家銀兩,如今行蹤不明的耿武了?」

  嚴燿玉點頭,瞧了銀銀一眼。「銀兒,你可是嫁了個厲害的男人。」

  「我知道。」她聳肩,偎在南宮遠懷中,小小的打了個呵欠。

  既然都被抓包了,丈夫一到,好像也沒她的事了。知道一切有他會處理,這讓她的瞌睡蟲又跑了出來。

  南宮遠見她想睡了,任她賴在懷裡,嘴角輕揚。

  「你還在氣你大姊?」

  「一口氣悶得久了,總是不痛快嘛。」她小聲的咕噥著。

  當初,為了把銀銀留在身旁,他跟金金合謀,設下一樁騙局,事實揭曉後,可是把銀銀氣壞了。之後他竭誠道歉,勉強得到原諒,至於金金則是翩然離去,根本忘了要跟自家妹子說一聲對不起。

  看來,銀銀很介意這件事呢!

  眼見連旭日也在場,南宮遠忍不住問:「銀銀是為了出氣,那你呢?」

  旭日乾笑兩聲。

  「姊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總得為自己著想一下,你說是吧?」

  錢金金作威作福、為非作歹太久了,弟妹們再乖順,也不可能一輩子都被她踩在繡花鞋底。

  再者,銀銀聰明過人,絕對足以與金金抗衡。她只是懶,懶得插手、懶得辯駁,外加一點點的敢怒不敢言。

  不過,敢怒不敢言,未必代表會逆來順受,不找機會落井下石。

  所以,當嚴燿玉找上她,要她參與詭計,一塊兒設計金金時,她只考慮了一會兒就答應了。整椿計劃裡,就是由她當內應,把金金的行蹤,以及她屬意南方鹽商的事情,洩漏給嚴燿玉。

  甚至耿武率領黑衣人,能盡速從大運河上消失,也是靠著有地緣關係的銀銀安排的。

  哼,她就算冒著揭穿後,會被千刀萬剮的危險,也得讓大姊嘗嘗報應,知道被騙被拐,有多不好受!

  南宮遠笑看懷裡的妻子,然後抬眼,瞧著嚴燿玉。

  「只不過是娶妻,有必要勞師動眾,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嗎?」

  「唉,大姊那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旭日搶著插嘴。「在南方時,要不是嚴大哥先來個英雄救美,再使上苦肉計,把生米煮成熟飯,恐怕她到現在都還沒嫁呢!」他猛搖頭。

  南宮遠一愣。

  「你背上那一刀是假的?」

  「真的,耿武砍的。」銀銀瞄了瞄耿武,笑著問道:「你是和他有仇嗎?」

  「沒有。」耿武冷冷的回答,嘴裡說沒有,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那麼回事。

  銀銀往丈夫懷裡縮,卻忍不住開口又問:「姊夫,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

  「救了他娘親一命算不算?」嚴燿玉苦笑。

  原本說好,無須砍得太重,誰知耿武那一刀,雖是精準的避過要害,卻還是砍得結結實實。他要是沒有及時閃避,只怕真會被劈成兩截,到時候別說娶金金,只怕連命都沒了。

  南宮遠突然開口。「是四川耿家嗎?」

  「你曉得?」銀銀微訝,抬頭看丈夫。

  四川的耿家,雖是商家望族,卻一向行事低調,連她都是後來才知曉,這位耿武可是大有來頭。

  「聽過。」南宮遠點頭。南宮家是江南首富,他這個獨子,對天下商家的背景,當然也略知一二。

  四川的耿家雖行事低調,卻重情重義,有恩必報。大概是因為嚴燿玉曾有恩於主母,才會讓耿武跟著嚴燿玉。

  耿武面無表情的杵在原處,對他的視線不閃不避。

  旭日耐不住性子,拉了張椅子,坐在嚴燿玉身旁。「唉,話說回來,大姊會是這種性子,你可要負很大的責任。」他要是從小被欺負到大,肯定也會變得跟大姊差不多。

  「放心,我會負責。」嚴燿玉露齒一笑。別的男人想負責,他還不肯呢!

  他太瞭解金金,要是照正常程序,規矩的登門去提親,她絕對會以為,自個兒又在戲弄她,立刻叫僕人拿著掃把,當眾把他趕出來。

  所以,他大費周章,布下計謀把她誘往南方,再冒險使出苦肉計,趁她心軟時,把握機會拐她上床。

  誰知道金金還是執意不嫁,跟他鬧了一場拋繡球招親。他憤怒之餘,卻也知道,就算是用計搶了繡球,那小女人也絕對不會服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心結,既然是在商場上結下,那也必須在商場上了結。

  他再設下一局,賭上嚴家的商譽,非要逼得她正視對他的情意,整個計劃才會又繞了個圈兒,像雪球般愈滾愈大。

  為了抱得美人歸,嚴燿玉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的。

  「你就不怕,這樁為金金設下的騙局,可能影響嚴家?」南宮遠詢問,看出這個男人冒的險有多驚人,只要稽有差池,就可能弄假成真,賠上嚴家的百年基業。

  「為了她,值得。」嚴燿玉淡淡一笑。

  旭日乾笑兩聲。「呃,姊夫,你的勇氣確實可嘉。不過,我可是怕死了被大姊知道,這事我也有一份。」要是東窗事發,他非被剝掉一層皮下可!

  所以啦,大夥兒還是快點把事情搞定,好讓他腳底抹油,跟著銀銀溜到江南避難才是。

  南宮遠低頭,見妻子已經陷入半昏睡狀態,只得替她開口問了。

  「那麼,最後一步棋,你打算怎麼走?」

  嚴燿玉嘴角一勾,沒有回答,只是對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南宮遠見狀,心裡有數,暗暗歎了口氣。

  看來,他也得被拖下水了。

  JJ      JJ      JJ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卯時剛過,一個小丫鬟神色驚慌,匆匆忙忙的跑進珍珠閣,一路上大嚷大叫,完全忘了平常該有的規炬。

  金金頭痛的從床上坐起,掀開床前的紗帳,臉色奇差的看著氣喘吁吁的丫鬟。「大清早的,你瞎嚷嚷什麼?」

  「門外、門外——」丫鬟喘了兩口氣,一雙眼兒瞪得圓圓的。「外頭在傳,說是嚴家垮掉了,一早債主就全逼上咱們家來。他們說,大姑娘是嚴燿玉的妻子,應當、應當——替姑爺還債——」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垮了?

  金金臉色發白,立刻下了床,匆匆披上外衣,就直奔瑪瑙園。

  她心急如焚的衝進去,也不管人家夫妻是不是尚未起床,直接就闖進臥房,一把撩開床帳。

  「銀銀,別睡了,快起來!起來!」

  南宮遠幾乎是立刻就醒了,銀銀卻咕噥了一聲,雙眼緊閉,仍將小臉埋在丈夫懷裡,對大姊的叫喚置若罔聞。

  「大姊,這麼早來找銀銀,是有什麼事嗎?」南宮遠見怪不怪的看著床邊的不速之客,神色自若的開口。

  「我有事要問她。」金金的小臉,毫無半點血色,眼裡都是焦急。

  見她神色不對,南宮遠挑眉,識相的拍拍妻子的小臉。「銀銀,起來了。」

  「不要——再讓我睡一下——一下下就好了——」銀銀不肯醒來,抱著丈夫喃喃耍賴。

  「你先起來,等會兒再睡,大姊有急事找你。」南宮遠極有耐心的勸說,已經習慣她每日賴床的把戲。

  「大姊?」迷濛的眼兒,好不容易才睜開一條縫兒。南宮遠幫著她翻身,把那顆小腦袋轉向床邊。

  乍看到站在床邊的金金,銀銀還有些茫然。

  「我有事情要問你,換好衣裳,馬上到前頭的花廳來,動作快。」金金匆促的丟下這句,轉身就走了出去。

  半晌之後,銀銀才慢吞吞的走了出來,小嘴呵欠連連,對丈夫溫暖的懷抱很是依依不捨。

  正在花廳內來回踱步的金金,一見到她出來,立刻開口急問。

  「我問你,外頭在盛傳嚴家垮了,這是怎麼回事?」

  「喔,那個啊,我昨晚就知道。姊夫——呃,不對,是姓嚴的,他把飛錢都兌付了,千金散盡,會垮是遲早的事啊!」銀銀慵懶的在桌邊坐下,呵欠連連,眼兒瞇瞇的又補充一句。「據說,昨天晚上,四川耿家的人,就已駐進嚴家大宅了。」

  什麼?他竟連宅子都賠掉了?

  金金心頭一抽,小臉煞白。「那他人呢?」

  「誰?」銀銀裝傻。

  金金急得握緊了粉拳,焦急的猛跺腳。「當然是嚴燿玉啊!除了他還會有誰?」

  「啊,喔!」見大姊快抓狂了,銀銀連忙用手拍拍小臉,讓自個兒清醒些。「你問的是他啊?他昨天傍晚就離開京城了,至於現在人在哪兒,我也不曉得,應該是——應該是——」她偏著腦袋,停了下來。

  糟糕,她的腦袋裡還有一堆瞌睡蟲在亂跑亂跳,一時想不起那詞該怎麼說。

  「下落不明。」南宮遠從房裡走了出來,替她接話。

  「啊,對了,就是這個。」銀銀一副恍然的模樣,微笑的看著金金,愉快的報告。「他現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金金喃喃重複著,嬌小的身子微微一晃,看來搖搖欲墜。

  嚴燿玉下落不明?離開京城了?

  南宮遠扶住她,讓她坐下,還替她倒了杯茶。

  金金茫然的捧著茶,雙手輕輕顫抖,茫然的坐到椅上。

  「大姊,你還好吧?先喝兩口茶,定定神。」銀銀慇勤的說道。

  她喝了兩口茶,心神才定了下來,臉色卻依然蒼白。「他離開京城的事情,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她握著杯,啞聲質問。

  「可是,大姊,先前不是你自己說,就算他去做乞丐,也與你無關嗎?」銀銀一臉無辜,說得振振有詞。「就是大姊有言在先,所以嚴燿玉出城之後,我才沒讓人繼續跟著啊!」

  「你——」金金為之氣結,真不知該罵她不知變通,還是該氣自個兒的嘴硬。

  就在這時,錢叔突然急沖沖衝進來。

  「大姑娘!」他繞去珍珠閣,卻撲了個空,知道金金在銀銀這兒,才立刻又轉了過來。

  「什麼事?」金金咬著唇,心中燃起一線希望,連忙追問。「有他的下落了?」

  「下落?誰的下落?」錢叔一臉茫然。

  銀銀莞爾一笑。「錢叔,沒什麼。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是。」錢叔點頭,擔憂的看著臉色慘白的金金,很怕她當場昏過去。「門前那些來討債的人愈聚愈多了,再不處理,只怕會出亂子。大姑娘,那些債咱們付是不付?」

  該死!

  金金握緊了粉拳,克制著下要心慌。「拿出銀兩來,貼給他們,讓他們先回去。」

  「是,我立刻就——」

  「等等!」銀銀突然開口,叫住要轉回前廳的錢叔。她看著金金,甜甜一笑。「大姊,你糊塗了嗎?那些是嚴府的債,怎麼說都是嚴家的事,怎麼能夠損及錢家的銀兩呢?」

  「銀銀你——」金金氣得一陣暈眩。

  「自己的事得自己負責,絕不能為個人私益損及家裡。這事,可是大姊您從小就教導我們的。」銀銀一手撫著心口,微笑的瞧著金金。「銀銀到現在,可都還銘記在心呢!」

  金金放下茶杯,倏地站起身想罵人,誰知又是一陣暈眩襲來。

  她一陣雙腿虛軟,連忙伸手扶著桌沿,才能勉強站好。她額上冒汗,開始察覺出不對勁,耳畔卻又聽見銀銀再度開口。

  「不過呢,大姊你也不必擔心,我早已替你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那些債務。」

  什麼辦法?

  金金想開口,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撫著額,雙眼有些迷濛,茫然的看著桌上打翻的空杯。視線再往前挪去,她看見銀銀面前的那一杯,卻仍是滿的,一口都還沒喝。

  茶有問題?!

  她抬眼看著銀銀,大眼內盈滿驚愕,作夢都想不到,自個兒竟會著了妹妹的道。

  「你——這茶——」金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虛弱的開口,只是話還沒能說完,她就眼前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南宮遠及時上前,接住昏厥的金金,一旁的錢叔卻早嚇傻了。

  「大姑娘!這、這這這這——」姑爺下落不明,大姑娘昏倒?!老天,今天是怎麼了?

  銀銀卻神色自若,半點都不緊張。「錢叔,冷靜些,沒事的。」她走上前來,把小臉湊近昏迷不醒的金金,確定大姊真的昏了。

  「二姑娘,這——」

  「什麼都別多說,你先到天香樓去,替我辟個場地,我要來辦場拍賣會。」

  「拍賣會?」錢叔更傻了。

  「沒錯。為了保全錢家,不讓嚴家的債務拖累,我準備辦場拍賣會,把盈餘拿來抵債。」

  「二姑娘,那麼,是要拍賣什麼?」

  銀銀甜甜一笑,玉手一指,不偏不倚的指向昏迷不醒的金金。

  「她。」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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勳爵士 | 2009-2-17 14:00:34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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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昏迷中醒來,金金只見到大紅燈籠高掛在上頭,前方傳來喧嘩的聲音,讓她發脹的腦袋更加疼痛。她輕輕搖晃頭部,不由得發出呻吟。

  「醒了嗎?」

  金金微瞇著眼,認出那張湊得好近的小臉。

  「銀銀?」頭一次看到這貪睡的妹妹醒得比她早,她有些不能適應。

  「大姊,你渴了吧?」銀銀捧著香茗,送到她唇邊。「來,喝口茶吧。」

  金金輕啜一口茶,迷茫的開口。「這裡是哪兒?」

  「天香樓。」銀銀笑容可掬的回答。

  外頭的喧嘩又起,金金頭痛的閉上眼睛。「外頭怎麼那麼吵?」

  「喔,那個啊,」銀銀輕鬆的回答。「我們要辦一場拍賣會,所以來了不少買主。」

  「拍賣?」金金有些茫然。「賣什麼?」

  「你呀。」銀銀微笑,眼兒眨也下眨一下。

  「我?!」金金一愣,瞬間清醒過來,立刻想起她幹的好事,鳳眼裡陡然燃起怒火。「銀銀,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我下藥——」

  她想起身繼續開罵,這才赫然發現,自己竟被五花大綁的捆在椅子上。

  剛從外頭髮完拍賣特刊的旭日,走進來時,剛好看見金金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

  「造反了你們?銀銀,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是你姊姊啊!快放開我!」

  銀銀眨著雙眼,保持微笑。

  「我是你妹妹,當初你不也跟著南宮遠聯手騙我?」

  「那是因為——」

  「沒什麼好因為的。」銀銀心情愉悅的道。「你既是嚴家的媳婦,就該替嚴家還債,可咱們又不能動用家裡頭的銀兩,只好委屈大姊你啦!」

  「銀銀,你——」

  「把她的嘴用緞布塞上。」銀銀下令。

  旭日火速用緞布塞住她的嘴,還站在她面前,搖頭晃腦的感歎。「唉,大姊,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啊,古書上說的對,果真是暴政必亡。古人誠不欺我、不欺我啊!」

  「唔唔唔唔唔——」

  金金氣得雙眼直冒火,卻聽銀銀又笑盈盈的開口。

  「大姊,你別怪我,我也是為你好。你這樣大吼大叫,像潑婦一樣,是會破壞行情的。」

  「唔唔唔唔唔——」

  銀銀帶著微笑,回身拍了拍手,吆喝著丫鬟們。「好了、好了,大夥兒快些準備,一會兒拍賣會就要開始了,可別耽擱了時辰。」

  「唔——」

  金金發出尖叫,不過小嘴裡塞了緞布,根本發不出聲音,加上外頭喧嘩無比,她的尖叫與咒罵,從頭到尾都沒有半個人聽見。

  JJ      JJ     JJ

  叩叩叩!

  站在台上的銀銀,拿起驚堂木輕敲桌案,原本喧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感謝各位大爺的蒞臨。」銀銀嘴裡說著客套話,一面微笑環顧廳裡的眾人。「各位也曉得,這回的拍賣會,是為了清償嚴家債務,所以,希望各位大爺們能高抬貴手,多出點兒銀兩,好讓我家大姊替夫償債。」

  全場一片寂靜,沒有人有任何反應。

  銀銀眨了眨眼,也不介意,只是甜甜一笑,揚手輕拍了兩下,她身後的紅紗帳往旁滑了開來。

  幾名丫鬟抬出一張椅子,而被綁在上頭的,赫然就是錢金金。

  眾人發出陣陣嘩然,這才確定雜報上頭的廣告屬實。原來,錢家真的打算拍賣錢金金啊!

  「好了,我家大姊,姓錢,閨名金金,今年二十有五——」

  「咳咳,二姊,過年了,二十六了。」旭日輕咳兩聲,在旁提醒。

  「唔——」金金氣得在椅上直掙扎。

  「喔,對了,過了一個年,她現在是二十有六了。」銀銀微笑更正。「不過呢,我家大姊非但貌美如花,更難得的是有著一身好本事,要是買了她回去管帳,包你一年內就能回本,從此以後靠她賺錢,一輩子都吃穿不愁。」她頓了一下。「有人還想問什麼嗎?」

  一室廳堂裡,上百名大戶竟又陷入一片岑寂。

  「沒有嗎?」銀銀挑眉。「那麼,就此開標了。」

  還是寂靜。

  「那好。」銀銀一拍驚堂木。「現在開標!」

  誰知,開標是開標了,寂靜卻依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半個人敢舉手出價。

  雖然嚴家已經「號稱」倒閉,但是根據多年經驗,嚴錢兩家的花樣多得驚人,這裡頭說不定還大有問題,所以任何事情只要一扯上這兩家,能不插手,最好就不插手!

  另外,他們又不是傻了,怎麼可能買個女魔頭回家裡供著?誰這麼想不開,願意花了銀子活受罪?

  所以,此刻坐在台下的,幾乎全都是來看戲的。

  眼見沒人願意出價,銀銀歎了口氣,一手插著纖腰,回頭看著金金。「唉,大姊,沒想到你行情這麼不好。」

  金金瞪著她悶哼一聲。

  銀銀一挑秀眉,回頭看向台下眾人,乾脆開始一個個點名。

  「朱少爺,十年前你不是曾到我家來提親嗎?我曉得你對大姊是有意的,這樣吧,我算你便宜點,五十萬兩如何?」

  「呃——這個——」被點名的朱大少爺,一見金金那凌厲的瞪眼,不由得冷汗直冒,拿著絲帕猛擦汗,把朋友推出去送死。「我去年已娶妻了,今兒個是陪王公子來的,王公子說他對大姑娘很有意思,你問他吧!」

  「喂,你——」王公子聞言,面色如土。

  台上的銀銀卻已經開口。「是嗎?那就是你了,王公子出價五十萬兩!」

  王公子一驚,拚命搖頭,被嚇得結巴了。「沒有沒有,我沒有啊——」

  「沒有?啊,那個蹲在那兒的誰誰誰——對了,秦掌櫃的,是秦掌櫃的沒錯吧,您別蹲了,您要不要也出個價?我知道你幾年來,被我家大姊搶了無數次生意,吃了好幾次悶虧,啊,六十萬兩?六十萬兩好了!這些年你虧掉的錢都不只六十萬兩吧?買回去報仇一絕後患,絕對值回票價的!」

  一被點到名,就蹲到地上想躲的秦掌櫃,愈聽愈覺得有理,一時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他一咬牙,竟還真的點頭,認了這六十萬。

  「喔?秦掌櫃的願意出價六十萬兩!」銀銀見這招有效,竟開始扇風點火。

  「來來來,還有誰願意出價?我知道大夥兒這些年全被欺壓得很慘,來吧,買回去,有仇報仇、沒仇還能幫你賺錢——」

  始終站在一旁的南宮遠,見金金氣得面紅耳赤,只差沒冒煙,終於開口提醒妻子。

  「銀兒,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

  銀銀回眸一笑。「別急,精彩的還沒上場呢!」

  南宮遠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看來,要她罷手是不可能了,也許他該早點將回家的車馬打點好,一等拍賣會結束,就火速趕回南方,免得錢金金一恢復自由身,愛妻第一個小命不保。

  眼見前方又有人舉手,銀銀嬌喝一聲,一拍驚堂木。

  「好!陳家公子好膽識,您出多少?七十萬兩?七十萬兩嗎?當初我大姊是怎麼對待您的?搶您的客人、斷您的貨,連累您被陳老爺罰著在寒天裡頂冰桶——喔,您出到一百萬兩嗎?很好!啊,尉遲家公子也出價一百萬兩!那麼,陳家公子願意加碼嗎?多少?一百二十萬兩?陳家公子出價一百二十萬兩!」旭日杵在台下目瞪口呆,從小到大,很少瞧見二姊這麼清醒的。

  銀銀玩得正樂,會場後方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舉到半空的驚堂木為之一頓,吆暍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在台上被五花大綁的金金,也瞧見那引起騷動的男人,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俏臉有些發白。

  廳內的眾人全回過頭,立刻嘩然出聲。

  是嚴燿玉!

  就見昔日家財萬貫、富可敵國的嚴燿玉,如今卻一身布衣的走了進來。但是,即便是一身布衣,人們還是不由自主的主動讓路,注視他通行無阻的直走到台前。

  銀銀一挑眉。

  「嚴大哥,這場拍賣會,你也想競標嗎?」

  嚴燿玉雙手負在身後,神色自若的微笑。「不成嗎?」

  「您若是有錢,當然也成。」銀銀粉唇輕揚。「敢問,您願意出價多少?」

  所有人屏住了氣息,全看著衣著落魄的嚴燿玉。他還有錢嗎?不會吧?穿成這樣?只怕真是破產了沒錯!

  他沒錢還能出價嗎?他究竟要出價多少?

  眾人瞪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就見滿室寂靜之中,嚴燿玉看著台上被五花大綁的金金,慢慢的、慢慢的伸出一根食指。

  一?

  銀銀替大夥兒發問了。「嚴公子,您這是出多少?」

  「一枚銅錢。」他字正腔圓的開口。

  廳堂內,瞬間又掀起一陣騷動。

  銀銀挑眉微笑。「嚴大哥,我們現在可不是比低價。」

  「那麼,有誰出價比我高?」他環顧四周。

  所有人開始拚命搖頭。

  雖然嚴燿玉一身布衣,看似清貧,但是那不怒自威的氣勢,可沒減損半分。更何況,回頭想想,錢金金這女人可不是誰都制得住的,真要買回去,恐怕第二天就會橫屍街頭了。

  「那麼,就是我得標了。」嚴燿玉嘴角噙著笑,從懷裡拿出一枚銅錢,彈到銀銀面前。

  「呃,可是——」銀銀裝模作樣的要開口,想再多玩一會兒,卻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她微微一驚,衡量得失之後,還是決定收手,別惹這男人的好。

  於是,她拾起桌上那一枚銅錢,瞧瞧大姊,再瞧瞧他,接著重重一拍驚堂木。「一枚銅錢就一枚銅錢,各位,錢金金以一枚銅錢成交!」

  嚴燿玉微微點頭,一步步走上花彩階梯,來到金金跟前。

  她懊惱的瞪著他,卻見他眼中的黑瞳,一瞬間成了無比幽合的深潭,黑不見底,在那黑暗的深處,卻又有著奇異的光芒。

  「我現在已經是千金散盡、兩袖清風了,」他伸出手,輕撫她的小臉,一扯嘴角。「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金金瞪著他,動也不動。

  全場屏息緘默,半晌之後,才見她幾不可見的點了點螓首。

  嚴燿玉彎唇露出笑容,一把將她抱起,走下台階,從原路走出大門。

  WW   WW     WW

  眼見情勢急轉直下,嚴燿玉抱著「標的物」走了,所有人紛紛站起,也跟著擠出天香樓大門。

  大門之外,站著一匹瘦得見骨的小毛驢,後頭拖著一輛只有兩輪的破舊木板車。嚴燿玉將金金放到板車上,把她身上和嘴裡的束縛都拿掉。

  他無視於後頭的人群,只是坐上了木板車,拿著幾根束起的蘆葦充當小皮鞭,輕拍小毛驢的後腿。

  小毛驢聽話的抬腿,喀喀喀的往城門走去。

  好奇的群眾紛紛跟上,不過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拉長了耳,聽聽這兩個人在車上說些什麼。

  輝煌京城裡的玄武大道上,就見一隻瘦弱的小毛驢,拖著一輛木板車,木板車後三、四尺處,卻跟著一大群的人,而且人群還有愈聚愈多的傾向。

  喀喀喀喀喀——

  木板車緩慢前行,嚴燿玉便回過身,瞧著身後的金金。「現在沒人綁著你了,你不走嗎?」

  金金沒吭聲,只是跪坐在這破舊的板車上,看著一旁緩緩倒退的屋舍和店家。

  「還是要我讓驢兒停下,好讓你下車回家。」

  金金拉回視線,瞄了他一眼,然後又瞥回一旁的景物,輕咬著紅唇。「錢家向來是銀貨兩訖,銀銀既然已經收了你的錢,我當然就是你的人了。」

  他笑著提醒。

  「我已經一文不名了,你還肯跟著我?」

  金金雙手揪著裙子,勉強維持鎮定。「貨物既出,概不退還。你既然敢來出價買下,就得負責養我。」

  「養你是沒問題。」嚴燿玉嘴角噙著笑。「只是,要吃糙米飯的喔。」

  「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沒錢的喔。」他強調。

  沒關係,錢家有錢,往後她還可以——

  心裡才正在盤算,該如何從娘家挖出銀兩,嚴燿玉卻又補充了一句。「如果要跟我,就不許回錢家拿一毛錢。」

  金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答應。

  沒關係,反正就算真去拿了銀兩,只要她不說,他也不會知道——

  嚴燿玉望著她,視線在她小臉上打轉,然後慢吞吞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和紅泥。

  「口說無憑,你畫押吧!」

  畫押?!

  她抓起那張紙,瞧見上頭寫的,就是他剛剛提的條件。她瞪著那張紙上的文字,清澈的眸子裡浮現遲疑。

  「你不肯畫押,我也不逼你。」嚴燿玉淡淡的說道,從懷裡掏出另一張紙。「那麼,你就拿著這張休妻書回錢家,從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嚴家的債務也不會牽扯上你。」

  她咬著下唇,秀眉輕蹙的看著他。

  嚴燿玉是認真的,要是她不能接納一文不名的他,他寧可放她離去。

  這個男人,十年來戲弄她、威脅她、欺負她,不時讓她氣得火冒三丈。她總是怒喊著,非要殺了他,但是當他真的重傷瀕死,她卻又心痛不已:她也曾尖叫,詛咒他經商慘敗,但是當他真的千金散盡,她卻又為他心急如焚,暗中伸出援手相助。

  她的確是氣他,但是卻也愛他——

  罷了,她認了!

  金金一咬牙,沾了紅泥,在紙上畫押。

  嚴燿玉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伸手將她攔進懷裡。「我的好金兒。」他輕聲說道,在她發上印下一個吻。

  小毛驢拉著木板車,出了城門,在官道上前行,好奇的大夥兒照樣跟上。

  不一會兒,小毛驢來到了城南湖畔,湖畔楊柳青青,幾處小屋散落一旁田間。小毛驢轉進一條青石鋪成的石板路上,石板路直通一戶豪門大院。

  金金面露疑惑,望著這戶高牆大院。她住在京城多年,卻從不知道,城外還有這麼一座豪宅。

  小毛驢停在朱紅大門前,跟在後頭的人,顯然也是滿腹疑竇,開始議論紛紛。

  「到了?」她疑惑挑眉。

  「到了。」嚴燿玉微微一笑,扶著她下車。

  「這是哪兒?」

  「我工作的地方。」他踏上嶄新的石階,上前敲了敲門,回頭看著她。「以後,我們就住這兒。」

  「你替這兒的主人工作?」她微微一愣。

  「嗯。」他微笑點頭。

  這可比她想的茅草屋好太多了。

  不過想想也對,嚴燿玉向來懂得做生意,這回雖然栽了觔斗,但是一身商業長才還在,肯定有人願意花高薪聘雇。

  朱紅大門開了,金金在他的牽握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只是,幫他們開門的人,也不知為何,開了門後轉身就走,匆匆跑進院子裡,根本不過問一聲。

  他們一路走進府裡,有好幾個人,遠遠見到兩人之後,立刻掩面慌張閃避,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金金秀眉微蹙,只覺得那些家丁的身形,看來都有些眼熟。

  一進到那廳堂,就見廳堂正面牆上,掛著一副龍飛鳳舞的字碑。乍見那字碑上的字,她整個人就愣住了。

  字碑很大,上頭只刻了一個字——

  嚴。

  那是嚴燿玉的字跡!

  她深吸一口氣,驚疑不定的轉頭看他,卻瞄見門外閃過四個萬分驚慌、圓滾滾、肥嘟嘟的身體。不用多看,她也能認出,是甲乙丙丁那四個丫頭。

  這下子,她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

  「嚴、燿、玉——」嚴府當家少夫人的尖叫聲,第一次響徹剛落成的新宅邸。「你這個無賴,竟敢這樣測試我?!」她氣壞了,掄起粉拳猛打他。

  他抓住她的粉拳,笑著將她擁在懷中。「我不這麼做,怎麼知道你愛的是我的錢,還是我的人?」

  「你——」她咬著下唇,羞得面紅耳赤。「誰愛你!」

  「你啊。」他輕笑。

  「我才——」金金張嘴要否認,卻看見耿武竟提著刀,大刺刺的走進來。她倒抽口氣,忙將嚴燿玉拉到身後,伸手直指著耿武。「你這個背信忘義的傢伙!怎麼還敢到這裡來?」

  話還沒罵完,耿武的身後,探出一顆小腦袋,赫然是失蹤已久的小紅。

  「大、大姑娘——」她怯生生的喚道,一張臉兒紅撲撲的。

  「小紅?!」金金一愣,又驚又喜,忙迎了上去。「你沒事吧?你跑哪兒去?」

  「呃——大姑娘,我嫁人了——」

  「嫁人?」金金嚇了一跳。「嫁誰?」

  「就——就——」小紅羞得滿臉通紅,偷偷瞄了耿武一眼。

  「嫁給我。」耿武見她羞得答不出來,乾脆自個兒說了。

  「什麼?」金金一瞪眼,火得就要對耿武動手。「你竟敢強迫她!」

  小紅見狀,忙擋在也快發火的耿武面前,硬著頭皮,結結巴巴的解釋。「大姑娘——他、他、他沒有強迫我啦——」

  「你別替他說話,一定是這傢伙——」

  一雙大手突然將她撈了回來,下一瞬間,不滿被忽略的嚴燿玉,已經把她扛上了肩頭。

  「啊,你做什麼?放我下來?你帶我到哪裡去?小紅——小紅你快阻止他——」

  「啊!」小紅聽到叫喚,習慣性的要追上去,卻被丈夫伸手拉回懷中。

  「你做什麼?」耿武瞇眼開口。

  「呃,大姑娘在叫我嘛——」多年的習慣,哪是這麼容易就改得了的?她的手擱在他胸膛上,小臉羞紅,仍不習慣他靠那麼近。

  「你已經嫁了我,以後不許再管那個任性驕縱的女人,聽到了沒有?」他抬起她的小臉,霸道的說。

  「可是——」小紅還想再說。

  耿武一惱,低頭就吻住她的小嘴,心中暗自決定,今天立刻就要帶著妻子打道回四川去,從今以後,絕對要把嚴燿玉和錢金金這一對夫婦列為拒絕往來戶,老死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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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軒窗,掩下住滿園春色,清風襲來,飄來窗外花香。

  金金坐在床沿,瞇著眼瞧著嚴燿玉。「你是說,耿武原本是四川耿家的少爺,只因為你有恩於他母親,就要脅他跟在你身邊一待就是十年?」

  「是他母親堅持的。」他無辜的微笑。「要怪也只能怪,這十年之中,始終沒有機會能讓他報恩。」

  金金才不信!她懷疑,他十之八九是故意的,而且以他那惡劣性子看來,恐怕還常戲整耿武。也難怪那天,耿武砍他時,下手一點也不留情!

  這男人,真是活該被人砍!

  她抿唇瞪著他,過了半晌,才又開口。「這一切是誰設計的?」

  「我。」他微笑,沒有半分罪惡感。

  「一定是有人幫著你,說,是誰?」她逼問。

  「我答應她不能說。」他從容不迫。

  「你說不說!」

  「金兒,你不能讓你夫君當個言而無信的人啊!」他摟著她的纖腰,笑著說。

  「你什麼時候言而有信過了?」她反唇相稽,拍掉他不規炬的大手,一面蹙眉思索著。

  到底是誰有這等能耐,對她的一切瞭如指掌,知道她有意插手鹽商生意?又是誰能這樣幫著他,卻不讓她起半點疑心?

  一張巧笑倩兮、睡眼惺忪的俏臉,在腦海裡突然冒了出來。

  金金倒抽了口氣,猛然推開嚴燿玉,跳下床就往外衝。「錢銀銀,我要殺了你!」

  唉,這女人就不能乖乖的和他躺在床上嗎?

  嚴燿玉歎了一口氣,伸手拉住她,硬是把她拉回床上。「金兒,別追了,銀銀早在拍賣會結束時,就趕回南方去了。」

  「可惡,那個女人,我一定要殺了她!」金金握緊拳頭,氣得口不擇言。

  「我可不許你殺了我們的大媒人。」沒有銀銀的暗中相助,他只怕還不能從她這張倔強的小嘴裡,探出她的真心呢!

  「你不許?你和她一樣過分!」金金惱火的又槌了他幾下。

  「金兒,這一切雖說是有預謀的,但是那一刀,我可是挨得貨真價實。」他採取哀兵策略,知道她雖然嘴硬,可也心軟。

  「你活該!」她罵道,粉拳卻沒再落下。

  「是,我活該。」嚴燿玉將她攬入懷中,不再和她爭辯。

  金金悶哼一聲,沒再掙扎,偎在他胸膛上任他抱著。

  雖然的確很不服氣,但是她心裡也曉得,他為了娶她為妻,可是處心積慮、窮盡心思,三十六計幾乎全數用上,不但布下天羅地網,一步步將她誘到自個兒身旁,到最後甚至還拿傳家祖業來當賭注。

  呃,從某方面來說,這也稱得上是用心良苦啦!

  她歎了一口氣,真不曉得這男人的腦袋是哪裡出了問題。想著想著,她又開始咕噥。「就算你非要爭個輸贏,也別賠上最珍貴的東西。」一想到這次的風波,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她就覺得心痛不已。

  他在她額上印上一吻,輕聲對她許諾。

  「我這一輩子最珍貴的東西,就是你。」

  金金心頭一跳,粉臉羞紅,卻還是忍不住要問:「那麼,這次又該算是誰輸誰贏呢?」她賠上了人、又賠上了心,但是他會如此在乎她,難道不是對她也有著同樣的情意嗎?

  商場上或許是有輸有贏,但是在情字這上頭,計較的可是真心,而非輸贏。而他們的心,老早就給了彼此。

  「娘子,你要說是誰贏,那就是誰贏,一切都聽由你的意思。」嚴燿玉微笑,重新將她壓回床上,吻住她水嫩的紅唇。

  從此之後,只要對手是她,他就心甘情願拱手讓出所有勝利。無論她要他輸、或是要他贏,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

  能贏得她的心、她的人,就已是他今生最甜美的勝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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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一個華麗無比的紅盒,被送到了嚴家的新宅邸。送紅盒的人說這是銀銀回南方前,特別囑咐要他們送來的。

  嚴燿玉將紅盒拿給妻子。

  她皺著眉打開紅盒,一瞧見裡頭的東西,立刻粉臉通紅。

  只見紅盒裡,是一個內襯著紅綢的木框。那木框雕工精細,看來典雅華貴,正中央則是黏了一枚銅錢。

  那枚銅錢,當然就是昨日嚴燿玉在天香樓買下她時,所付的那一枚。他用這枚銅錢,買了她的人、她的心,對她而言,可比千萬財富更為可貴。

  只是,銀銀的這份「賀禮」,可讓嚴燿玉又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安撫住羞窘的金金。

  好在金金這時發現,自個兒懷了身孕,在所有人力勸孕婦不得遠行下,她這才沒衝到南宮家,找自個兒的妹子算帳,讓他們的媒人多過了一段安穩時日。

  繁華京城,富甲天下。六方商賈,八方水脈,在此彙集一處,城東有嚴家、城西有錢家,他們曾經爭鬥了許多年,引人津津樂道。

  但是在經過無數爭執後,這兩家竟又結成了親家,兩家協力,配合得天衣無縫,使得京城內的商業,更添繁榮盛景。

  身為航運首富的嚴家,從此金玉滿堂,富貴傳家。而那枚銅錢,則是成了嚴家最最珍貴的傳家之寶。

                        ——全文完

  編註:
  1。欲知錢府二姑娘錢銀銀的愛情故事,請看採花系列第139號《睡睡平安》。
  2。欲知錢府三姑娘錢珠珠的愛情故事,請看採花系列第121號《花開富貴》。
  3。欲知錢府四姑娘錢實宵的愛情故事,請看採花系列第105號《財神妻》。
  4。欲知錢府五姑娘錢貝貝的愛情故事,請看採花系列第100號《春滿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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