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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09:56:53

本篇最後由 saorid 於 2016-10-31 11:11 編輯

【作者簡介】:豆子惹的禍

【小說類型】:[現代修真]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快樂的修真故事——

  用毒的高手,未必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溫樂陽就挺厚道,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能不毒就不毒。

  當他無意中發現,修真並不是傳說的時候,一副波瀾壯闊、在平凡中處處湧動著神奇的瑰麗畫卷,已經悄然展開在他的眼前。

  溫樂陽的遭遇前無古人,即便是真正的劍仙,也看不出他是修煉者。

  所以,溫樂陽的出現,嚴重擾亂了修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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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人未必都是壞人,壞人更不一定都是敵人。

  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是,溫樂陽是個樂觀、天真、厚道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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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作品】: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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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09:58:00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一章 十年

  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

  千年傳承的歌謠,唱得是天下絕對不能惹的三個勢力。

  川西九頂山溫家,擅使毒,據說溫家的辣椒醬都是鶴頂紅做的,而溫家人施毒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明朝年間曾經有一夥朝廷皇綱都敢搶的巨盜,無意中惹到了溫家,結果偌大一座山寨,不僅所有人死於非命,甚至野草樹木都一夜枯萎,之後整整十年,山上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從此九頂山溫家得了個溫不草的毒名。

  蜀中七娘山下,有一支青苗氏族,擅巫蠱拜天魔,性格孤僻行事乖張,恩怨分明睚眥必報,路過這裡的路人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和這些苗人有所接觸,否則說不定被人家不知不覺留下根頭髮或者指甲,幾年以後家破人亡,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哪個動作得罪了那些苗人。

  川南烏鴉嶺駱家精通操屍之術,和烏鴉嶺結仇的人,當然不是死不了,而是死後就連屍骨也不會被放過,被人家拿來作提線木偶,一千年也休想安寧,更別想轉世投胎,只能當活死人。

  這三股隱匿在蜀地的勢力一向自行其事,算不上江湖幫派,也不理會正邪紛爭,極少主動去招惹別人,其他的勢力自然也不願意來得罪他們。

  斗轉星移,轉眼千年。

  三家自古傳承至今,也漸漸入世,而世間還記住『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這句歌謠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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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惠風和暢,紅杏出牆。

  從三月十九開始,一向寧靜的川西九頂山溫家村突然熱鬧了起來,十年一度的溫家大考即將開始,所有在外的直系子弟都趕了回來。

  外人看來,這裡不過是個大山深處的偏僻村落,可又有誰知道,就是這個小村子,早在千年之前就以毒名威震天下,無論正邪都避之如蛇蠍,溫不草。

  溫樂陽是個純潔少年,正一邊嚼著胡蘿蔔一邊上山,他也是溫不草的直系弟子,十六歲,正在縣城讀書,此刻也匆匆趕回山裡。看上去只是一個的山村少年,身板還稍稍有些瘦弱,長相一般,但是透著純良敦厚,看上去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眼睛亮亮的,讓人感覺很真誠。

  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停在村口,大貨小客、轎車雙排、還有一輛三輪車,不知道是『溫不草』的哪位子嗣強悍的把它騎上了山。

  溫家村的幾位老人站在村口哈哈大笑,回來的所有未婚的溫家子弟,無論男女大小一律派紅包,紅包裡裝的不是人民幣,而是一打薄薄的金葉子,沉甸甸的手感很好。

  溫樂陽一進村,立刻就被年幼的弟弟妹妹圍住,他用變戲法的動作從背包裡拎出碩大的一包糖果,這些零食不怎麼貴,不過在地處大山深處的小山村裡輕易見不到,溫樂陽每次回家都會記得給弟弟妹妹帶上一大堆。

  看著一群弟弟妹妹歡呼雀躍,溫樂陽也滿臉開心的笑著,露出了一嘴整齊潔白的牙齒,從兜裡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嘴裡,他從小就這一個嗜好:胡蘿蔔。

  幾個長輩呵呵笑著對望一眼,這群離開村子的半大小子裡,也只有溫樂陽有這份心思,總掛記著家裡的娃娃。

  現在的溫家後生們比著祖先們還要辛苦一些,除了泡藥酒、練功之外,他們還得去縣城裡唸書,畢竟是科技時代,溫家早已悄然入世,幹什麼的都有,溫樂陽有個叫溫吞海的大伯都當上縣長了,不過後來因為丈母娘太多,又被革職開除,現在在山上一心一意的跟著大爺爺煉藥。

  隨後七天裡每天晚上溫家村都大擺酒宴,全族一起暢飲歡笑,天天炒雞蛋燉羊肉,吃的男女老少一起流鼻血。

  第八天,三月二十六。

  在第一線曙光剛剛染紅天邊積雲的同時,一聲悠遠飄揚的鐘聲,緩緩送進了所有人的耳中,寧靜的山村轉眼甦醒,所有溫家的後人無論老少個個表情肅穆,但是目光中卻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激動,悄無聲息的匯聚到一起,幾百人浩浩蕩蕩走向村後的青石坪。

  溫家村的村長兼家長,溫老太爺早已等候在石屏上,溫樂陽的大伯,因為丈母娘們而落馬的前任縣長溫吞海,恭恭敬敬的站在老爺子跟前。

  溫樂陽既緊張又興奮,很想吃一棵胡蘿蔔。

  溫老爺子目光掃過眾人,眼神中流露出了幾許和藹與神色,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慈祥老人,不過老人不慈祥的時候,彈彈手指就能毒死一個養雞場。倒是溫家現存的另外兩位老人,溫二爺和溫三爺好像更有些陰森的氣勢,就像隨時準備詐屍的死人一樣,直挺挺的站在溫老爺子身後,眼皮下垂沒有一絲表情。

  輕輕咳嗽了一聲之後,溫老爺子底氣十足的聲音響徹石坪:「三月二六,是我們溫家子弟十年大考的日子,老規矩,所有三十歲以下的弟子都可以參加,今年大考通過的弟子,正式繼承祖先衣缽,成為我九頂山溫家的內室弟子。」說話的時候,老頭子一雙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

  十年大考是溫家自古傳承下來的族規,也是溫氏少年弟子躍龍門的機會,只有通過大考才能繼承祖先留下的精奇秘術,成為溫家的核心成員,不過誰都知道這大考極難通過。

  等老爺子說完了,大伯溫吞海踏上一步沉聲喝道:「所有十二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弟子都可參考,有什麼手段儘管向我來使,施毒試藥,只要能難住我,就算通過!」他話說的輕鬆,溫家子弟卻沒有一個人敢稍稍放鬆,上兩次大考這位前縣長也是這麼說的,結果溫家二十年沒有出現過入室弟子。

  溫吞海是三十年前通過大考的弟子,從那天起,就成為溫不草族內,除了三位老爺子之外唯一的主事人。

  大約百人左右的溫家年輕弟子,按照年齡順序由大到小整整齊齊的排成隊列,一個接一個的走到溫吞海跟前,溫樂陽排在隊尾,老實巴交的一點也不明顯,他是個純潔少年,正純潔的排著隊,等待著純潔的考試。

  第一個弟子躬身施禮,人還沒站起來,一條通體純白如玉,雙目漆黑的怪蛇猛地從他袖口中竄出,咻的一聲撲向溫吞海,溫吞海壓根來眼皮都不抬,小蛇激射到他面前的時候,竟發出了一聲彷彿猴啼的驚叫,漆黑的眼珠閃爍出恐懼的光芒,鱗片都咋起來,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身體,掉頭就跑,所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漆黑的印記,那個弟子叫了聲:「小白!」顧不得正在考試,轉身就追了下去。

  溫吞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淘汰!把雜種蛇當寶貝,惹人笑話!小白……哼,你當你叫溫小新嗎!」

  第二個弟子依舊躬身施禮,一層閃爍著妖冶綠色的苔蘚悄無聲息的蔓延而過,轉眼間就從地上長到了溫吞海的身上,那個弟子一見又驚又喜,急忙手忙腳亂的取出解藥,不料溫吞海又是一聲冷哼,狠狠一跺腳,彷彿要鑽進他皮膚裡去的那些苔蘚瞬間枯黃,像麩皮一樣嘩嘩掉落:「淘汰!蘚毒入藥有些奇效,你拿來直接傷敵以為另闢蹊徑,其實是貽笑大方狗屁不如,你的毒苔爬上身體的時候,人家有的是時間一刀子捅死你!」

  第三個弟子舉著個藥丸子,溫吞海問都不問,直接把藥丸子扔進了嘴裡大嚼,嚥下後撇撇嘴巴:「淘汰!黑狐耳、苔鹽、相思豆,三種材料本來是不錯的,但是煉製的火候不夠,比例不對,更差了最關鍵的草莓葉,呸,讓人反胃!」

  第四個……

  前面所有參考的弟子,無一不是滿臉羞愧的敗下陣去,等到天黑的時候,終於輪到溫樂陽了,他手裡也拿著一顆小藥丸,白色的,看上去純潔的要命。

  溫吞海還是那副誰也看不上的表情,連問也不問直接拿起藥丸扔進嘴裡,嚼了幾下之後,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錯愕的表情,精光四溢的眸子猛然收縮,好像冰針一般的目光狠狠刺進溫樂陽的眼中:「混蛋,這是旺仔小饅頭!滾!」

  溫樂陽在家族裡一直是個老實少年,一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兄弟姐妹們之間拿他開玩笑,他也跟著哈哈大笑,從來不和大家計較,所以人緣很不錯。

  其他的溫氏子弟全都樂了,誰也沒想到平時愛吃胡蘿蔔的溫樂陽,還這麼有搞笑天分,有些機靈的少年已經暗暗後悔了,早知道自己苦心修煉的本事原來那麼不濟事,與其被大伯羞辱了一翻,還不如也弄個旺仔小饅頭惡搞一下來的開心。

  溫樂陽苦著臉對他大伯搖搖頭,沒滾:「不是小饅頭,是小饅頭口味的,是藥。這個藥現在覺不到,到了那個時候……」

  溫吞海不耐煩的揮揮手:「滾蛋,下一個!」

  …….

  溫樂陽身後沒有幾個人了,雖然參考的年齡規定是十二歲以上,但是溫家弟子十二歲才剛剛接觸毒功的要訣,沒有幾年的錘煉根本不會有什麼建樹,像溫樂陽這樣十六歲就來參加大考的弟子,已經算是年少的了。

  和前兩次一樣,這一屆溫家十年考,依舊沒有弟子能夠達到標準。

  溫老爺子歎了口氣:「年輕弟子回去認真練功,十年後再來參考,年紀稍大的弟子也不用灰心,你們總歸是我溫家的中流砥柱,這份家業,遲早還是要交到你們的肩膀上!」老頭子的話雖然這樣說,但是神色之間也充斥著掩飾不住的沮喪,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揮手讓大家散去。

  溫二爺爺和溫三爺爺對望了一眼,兩道陰狠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蕩起了一層冷冰冰的失望。

  這天晚上,溫家村裡沒什麼動靜,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怎麼好,畢竟溫家已經三十年沒有人能通過大考了,只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弟子覺得大伯考校的太嚴格,湊在一起憤憤不平的小聲議論著。家家戶戶都早早的熄了燈,黑夜中的小山村,在略帶壓抑的氣氛裡陷入了夢鄉。

  子夜時分,突然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轟天而起,大伯溫吞海嗷嗷怒嘯著,飛腳踹開了溫樂陽家的大門,一把把溫樂陽揪出了被窩,氣急敗壞的罵道:「小王八蛋,你給老子的是什麼藥!」

  溫樂陽睡眼惺忪的看著大伯,愣了片刻之後突然想起了是怎麼回事,純潔的驚喜道:「藥起效了?」

  溫樂陽的爸爸披著衣服跑過來,錯愕問道:「大哥,咋了?」

  「你別管!」溫吞海拎起自己的侄子就走:「走,跟我見大家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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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09:59:2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章 拓斜

  溫老爺子似乎根本沒睡,衣著整齊的坐在大屋裡,笑吟吟的望著溫樂陽:「小子,你今天大考時給你大伯試的是什麼藥?」

  溫二爺和溫三爺坐在另一側,依舊直挺挺的,冷颼颼的目光在溫樂陽身上來往巡梭,就像兩條毒蛇在考慮食物的味道。

  溫樂陽突然覺得有些緊張,急忙跪下先向三位爺爺行禮,然後才恭恭敬敬的回答:「那是旺仔小饅頭……」

  溫吞海在一旁沒好氣的罵道:「別提你那旺仔小饅頭了,直接說什麼藥!」

  溫樂陽趕忙點頭:「是旺……那個口味的,我自己給起了個名字叫洩陽丹,效果和壯陽藥正好相反,服用以後其他事情都不妨礙,就是那個事情做不了了,是用赤蠍尾調母雞血,和烏頭草灰,在冰玉缽裡煉炒,最後再用生薑粉去腥……」

  溫老爺子根本沒聽他絮絮叨叨的說配方,驚訝的看了一眼一臉沮喪的溫吞海,突然爆發出一陣連野狗都要望風而逃的哈哈狂笑,老頭子一邊抹眼淚一邊笑得渾身發顫,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著溫吞海:「這種藥,給你用正合適,哈哈哈,讓你那麼多丈母娘,好好的縣長都被人家擄下來了,哈哈哈哈哈!」

  溫吞海訕訕的笑道:「今天晚上跟俺那婆娘……結果怎麼也不行,三位阿爹都知道,咱們從小泡藥酒,身體幾乎百毒不侵,而且那事也是老而彌堅。」溫家的孩子從一出生一直到十二歲,每天早上都要在父母調製的藥酒裡浸泡上半個時辰。

  溫老爺子一臉得意,頻頻點頭,溫樂陽的目光裡也透出一絲興奮,他還不知道原來從小泡藥酒還有這種功效,不過隨即,他又純潔的臉紅了。

  溫吞海看了自己的大侄子一眼,眼神中不僅沒了怒氣,反而多了幾分欣賞,繼續解釋道:「今天大考裡,後生們給我練的那些門道,不論是毒丸毒散,我都知道是什麼材料,心裡有數就憑著這些東西,肯定不會耽誤那個事,想來想去,也只有樂陽的藥。嘿嘿,還真是這小子,不錯不錯,能讓我都著了道,的確不錯。不過溫樂陽,你這個藥,應該有解吧?」說著,溫吞海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溫樂陽趕忙點頭:「有解,有解,三十六天之後就會失效,如果等不及的話,只要憋尿二十四個小時,洩陽丹的藥效也會消失。」

  溫老爺子可不像溫吞海那麼在意這個藥的解法,而是饒有興趣的問溫樂陽:「小子,我溫家毒名威震天下,傳給你們的要訣裡,也都是用毒施毒的手段,你怎麼不像其他後生那樣以毒應考,卻弄了個效用古怪的藥來?」

  溫樂陽呵呵訕笑,這是他突發奇想的東西,初衷就是覺得網站上那些迷情藥太猖狂,嘴裡吶吶的說:「這藥給女孩子隨身攜帶,遇到可疑的人就給來上一顆……這個藥算不上毒,我不該拿它來應考。」他的回答很純潔,但是跑題了,一直從赤道跑到了西伯利亞。溫樂陽一邊說著,一邊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正要往嘴裡送突然省起自己正在三位爺爺和大伯跟前,趕忙把胡蘿蔔收了起來。

  難為他了,從被窩裡被揪出來也隨身帶著胡蘿蔔。

  溫三爺爺突然陰測測開口了:「咱們姓溫的以毒煉世,那些沒點見識的外人都以為毒就是一碰就死的東西,其實毒分五行陰陽,修毒的人和修道的人沒什麼區別,碰一碰就死人的是毒藥,吃一口就忘記煩惱的何嘗又不是毒藥!」

  溫老爺子呵呵笑著:「洩陽丹讓你大伯著了道,而且你煉毒入藥,在性理上合了咱們溫家的傳世之學。」

  幸福就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出現了,溫樂陽再純潔,也明白了話裡的意思,猛地站起來,兩眼放光的盯著老爺子,激動的連眼皮子都在抽筋。

  溫老爺子哈哈大笑,沒看身子怎麼動,人卻已經到了溫樂陽的跟前,蒼老乾枯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今天起,你就是溫家的內堂弟子,也是拓斜宗門人!」

  溫樂陽心裡又驚又喜,但是乍聽見『拓斜門人』這個陌生的名字,又不由的呆立當地,雙眼迷茫的望向溫老爺子:「破鞋門人?大爺爺,這個名字……」

  大伯溫吞海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上,罵道:「什麼破鞋,咱們溫家不搞破鞋!是拓斜!」

  「拖鞋門人?」

  「嗯,拓斜門人!」

  隨後老頭子根本不看時辰,在大屋裡擺上了香爐和牌位,給溫樂陽辦了個入教儀式,溫樂陽對著那只上寫『拓斜師祖之位』的靈牌恭恭敬敬的磕頭,禮成。

  溫樂陽再次站直了身體的時候,三個老頭子和大伯再看待他的眼神都和原來不一樣了,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欣慰和親切,讓溫樂陽四肢百骸都軟的不行。

  「大爺爺,咱們拖…拖鞋宗……」牌位上是彎彎曲曲的古篆,也不知道流傳了幾千幾百年,反正溫樂陽是一個字都不認得。

  「拓斜宗!」溫老太爺終於聽出了溫樂陽發音的古怪,笑罵著更正:「小子,記住了,是拓斜宗!」說著,老頭子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派始建西漢年間,傳承至今,已經兩千餘年多年,我們的祖師爺爺是得窺天機的奇人,本名拓斜。」

  溫樂陽心說咱們溫家的祖師爺不應該姓溫嘛。

  「古時蜀地本來一片蠻荒,後來咱們師祖爺行至此處,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斬妖處孽教化蠻夷……」說著說著,溫大老爺看見溫樂陽的那副稀奇古怪的表情,自己也訕訕的笑了,這番話別說溫樂陽,就連他自己也不信,不過當初他爹就是那麼教他的。

  溫大老爺咳嗽了兩聲,又扯回了正文:「祖師爺在西漢年間行至蜀地,收下了三個弟子,十二歲前,三個弟子所學的技業完全相同,每天泡藥酒,練技擊。到了十二歲時候,就分開各自修煉,彼此不許見面,師祖言明,十年後將考校他們的技藝,從中選出一個真正繼承衣缽的弟子。」

  溫樂陽點點頭,他們溫家弟子就是這樣,從出生一直到十二歲,每天雷打不動都要泡上一早晨藥酒,隨後再跟著長輩練拳,長到少年時體格都異常強壯,不知道生病是什麼滋味的。十二歲之後就拿著本毒經自己去練習,大人們根本不予過問,再加上十年大考,看來這些都是從『拓斜祖宗』那裡傳下來的。

  溫大老爺沒理會溫樂陽在想什麼,慢慢的給他講著門宗往事,這些事情雖然算不上機密,但是也只有通過十年大考列為門宗弟子的人才有資格知道。

  十年之後,三個師兄弟學有所成回來拜見師傅,拓斜自然大喜,狠狠的褒獎了一番,定下第二天進行考試,不料當天夜裡突然風雷大作,一個又一個彷彿要撕裂天地的驚雷砸了下來,等風雷過後,三位師兄弟發現,老師沒了。

  至於拓斜失蹤到底是天譴、雷遁、飛昇、還是不小心成了避雷針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師父是沒了,哥仨彼此間一印證功法,這才發現三個人學的本領各不相同,差異極大。大師兄姓溫,學的是毒術;二師兄是個苗人,練得是巫蠱;小師弟性駱,學的是操屍控屍的秘技。

  聽到這裡溫樂陽終於再也忍不住,插嘴問道:「是我們溫家、蜀中七娘山的青苗,川南烏鴉嶺駱家!」

  溫大老爺笑呵呵的點頭,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不怎麼把溫樂陽隨便插話當回事:「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的祖上,就是那三個師兄弟。拓斜祖師引雷而遁……」

  溫樂陽注意到其他那兩位爺爺和大伯溫吞海一起撇嘴,引雷而遁,吹吧。

  反正老師是以很另類的方式飛昇了,三個師兄弟都覺得自己才是正統,又不敢違背老師的意願動手爭個高低,最終三個師兄弟約定,誰先找到師傅的下落,誰就為大。

  師父自然是沒找到,三個師兄弟也分道揚鑣各自修煉,雖然到最後誰也沒能得道成仙,但是也都開枝散葉自成一派,雄踞蜀地,沒什麼人敢招惹。十年大考也成為三家共同的規矩,連日子都一樣:師祖遭雷劈紀念日。所有通過大考的弟子都以拓斜門人自居。

  師兄弟曾今的約定也變成了祖宗遺訓,成了三家後世通過大考的弟子與生俱來但又毫無意義的任務。

  溫樂陽的目光中泛著興奮,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大爺爺,我們溫家的功法是修天之術?」和家裡大多數弟子一樣,他以為溫家曾經是一個江湖門派,祖先的毒功一直傳承至今,根本就沒想過原來川西溫家還有這麼一個類似於修真門宗的背景,當然,是不是修真誰也說不好,總之最後那個雷來的很詭異。

  溫老爺子吸溜了一口茶水,有些心虛的回答:「那是當然!咱們師祖爺爺是以法通天的奇人,傳下來的秘術自然是修天的辦法!」

  噗嗤一聲,一直死氣沉沉的二爺爺和三爺爺對望了一眼,都笑了。

  「不過嘛……」溫老爺子咳嗽了一聲,訕訕的繼續說:「這兩千多年裡倒也沒聽說過溫、苗、駱三家裡有人成仙成聖,但是祖宗留下的功法肯定沒問題,想來要不就是咱們功夫練得不到家,要不就是沒有祖師爺那種頓悟天機的大智慧。」

  噗嗤,另外兩個老頭子又樂了。

  溫大老爺氣的一拍桌子,回頭指著自己的兩個老兄弟:「你們樂什麼樂,當初咱爹就是這麼跟咱說的!」

  溫三老爺看了溫樂陽一眼,淡淡的說:「修天成聖這種事情,想想也就行了,不用太惦記著,不過多用些功總是沒錯的,從明天開始,你就跟你大伯開始練功吧。」

  溫二爺爺也開口了,聲音冰冷的就像凍在萬年玄冰銀針:「你給我聽好,無論是拓斜宗的身份,還是你日後接觸的秘術,現在還決不准向旁人洩露半個字!否則按照祖宗的規矩,你連個全屍都休想剩下!」

  溫吞海也從一旁小聲補充:「再過幾年等你技藝有成,大家長會給你出一道題目,通過之後才能算是正式出師,到了那時才能算是真正的拓斜門人。」

  溫樂陽心頭凜然,趕忙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許下了純潔的誓言。隨即興高采烈的吃著胡蘿蔔回家睡覺去了,他爸也不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溫家上下和睦,但是規矩森嚴,大家長和兒子說的話,就連親爹也不能過問。

  在村長大屋的對話讓他渾身的毛孔都歡快的開闔收縮,溫家內室弟子、拓斜門人、還有修天望道的傳說,讓溫樂陽在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溫樂陽走後,溫老爺子的大屋很快沉寂下來,三個老頭子默默的對坐著,大伯溫吞海垂手肅立在一旁,半晌沒有人說話,只有溫三太爺偶爾咳嗽兩聲,他早年煉製毒物的時候不慎傷了手太陰肺經,落下了個咳嗽的頑疾,一輩子也沒治好。

  終於,溫老太爺開口了,望著他的兩個兄弟:「你們看這孩子怎麼樣?」

  溫二爺似乎連大哥的話都不屑搭理,只有溫老三回答:「傻。比山裡那兩個強點有限……」

  溫大爺爺笑了笑沒說什麼,轉頭望向溫吞海,目光裡也有徵詢之意,溫吞海略想了一會,才回答:「在他們這撥孩子裡,樂陽的資質不算最好,但是為人厚道,在兄弟姐妹裡一向是個老好人,另外這孩子的心思,也有可取之處!」

  溫老太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讚賞的神色:「他的心思,怎麼說?」

  溫吞海搖頭苦笑著:「洩陽丹這個東西看著好像兒戲,實際對男人來說,可絕對是個陰毒的玩意,當然他個給我試藥不會心存惡念,最多也就是個獻寶加玩笑,不過在大考裡能棄毒不用,別出機杼以藥應題,這樣的心思在他那個年紀,也算是不錯了,嘿!」

  溫老太爺興奮的一拍桌子:「吞海說的好!我看中這小子的就是這兩點,一來他品行純良,對自己家人從不計較,從小就不和其他的孩子爭搶,挨了欺負也不當回事;二來就是他這份心思,要論起用毒的本事,應考的弟子裡比他強的不在少數,他絕難脫穎而出,與其如此,倒不如另闢蹊徑。管它是甜的鹹的,管它是傷身還是傷神,只要能拿下對方的,就是真毒!」

  溫老三輕輕哼了一聲:「心地好有個屁用,資質又不行……嘿。」說著停頓了片刻,抬起頭望向了屋外的天空。

  一片片厚重的黑雲正從遠方奔騰而至,璀璨的星空月夜被大片大片的吞沒,剛剛還繁星閃爍的夏夜轉眼間充滿風雨催城的壓抑。

  「這片風雨,就憑這個孩子?」溫老三的聲音很低,彷彿在喃喃自語。

  溫大老爺沒聽見他說什麼,突然對著溫吞海問了句毫不相干的話:「老九和老十三,現在怎麼樣?」

  溫吞海自信的笑了一下:「您放心,九弟和十三弟進境一直不錯,如果不耍陰謀詭計,他們兩個聯手,我都沒把握對付的了。」

  溫老太爺微微點頭,卻沒來由的歎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兩個孩子身體沒的說,只可惜腦子不好使,不過……這樣也好。另外,那件事情怎麼樣了,他們有什麼動靜?」

  溫吞海搖了搖頭:「估計還不到日子。」

  溫大老爺苦笑了一下:「這個也急不來的,慢慢來吧……吞海,那個洩陽丹,你是真的沒吃出來?」

  溫吞海嘿了一聲:「要是劇毒,不外是物性相乘,毒上加毒,再怎麼厲害我心裡也能掂量個大概,洩陽丹這種功效的缺德玩意,連聽都沒聽說過,我壓根就沒往那頭想,到了晚上才知道……」

  二老爺的眼神中,極為難得的掠過了一絲笑意:「那你是忍上三十六天,還是整整憋尿十二個時辰?」

  溫吞海猶豫了一會,咬牙切齒道:「憋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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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0:5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章 藥酒

  通過十年大考對於溫家弟子意味什麼?

  可以任意調用家族人手,任何溫姓弟子不得違抗。

  可以任意調用家族財富,吩咐一句,自有負責銀錢的弟子把人民幣裝到包袱裡送過來。

  溫家傳世兩千多年,普通的直系子弟就有幾百人,人人都是有身份證的生化武器,積累下來的財富更是不計其數,說上一句富可敵國一點不過分。

  現在溫樂陽的地位,在家族中僅次於三位當家的大家長和大伯溫吞海,不過他暫時沒機會享受這些,他現在麻煩大了。

  第二天清早,溫樂陽興沖沖的跑到大伯家,溫吞海一臉幸災樂禍的指著一口蒸騰著裊裊熱氣的大缸:「進去!以後每天早上都來泡藥酒!」

  「又要泡?」

  「少廢話,如此安排自有深意!」溫吞海語氣威嚴,目光之中卻掩飾不住大仇得報的痛快。根本不等溫樂陽脫光衣服,抬起一腳踢在那個純潔的屁股上,溫樂陽直接飛進了大缸。

  藥酒滾燙,倏地包圍全身,溫樂陽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就在大伯的吩咐下,靜靜的坐在大缸裡,等待著藥效進入身體,按照他十二歲前的經驗,在藥酒之中浸泡上一個小時,身體裡會升騰起一股燥熱,像隻小耗子一樣在四肢百骸到處亂鑽,讓人又麻又癢,隨後就會被家長從缸裡撈出來,沿著身上七處奇穴按摩,那隻滾燙的小耗子就會漸漸消散,換而身體火燙,精神百倍,山上山下瘋跑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疲勞委頓。
  不過泡著泡著,溫樂陽覺得不對勁了,藥效通過週身的皮膚緩緩進入了身體,但是這次不是小耗子,而是小刀子,也不是一隻,是千萬隻。

  溫樂陽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好像有無數把小刀子在自出亂戳亂割,還是那種又鈍又殘,長滿鐵銹的刀子。開始時候的舒適已經蕩然無存,在缸裡每一秒鐘都變成了一個時辰那麼漫長,他咬著牙強忍了半晌,終於堅持不住,顫抖著痛哼了一聲,睜開眼睛望向站在院子裡的大伯:「大伯,那個洩陽丹,只要憋尿一天就能破解,我沒騙您……」

  溫吞海一愣,啐罵著笑道:「少廢話,老子可沒功夫消遣你,要是撐不住就滾出來,這藥酒天下只有拓斜宗的弟子才泡得,別人就算想碰上一滴也沒機緣!」

  溫樂陽重重點頭,咬住嘴唇不再說話,看表情竟然是要跟這一缸藥酒拚命,他平時在兄弟姐妹中就是老好人一個,但是犯起性子執拗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溫吞海笑了笑也沒在意,這時候他婆娘從屋裡喊:「當家的,吃早飯了。」

  溫吞海答應了一聲,又對著溫樂陽囑咐道:「小子,撐不住的時候就出來啊!」說完邁步進屋,不久之後,屋子裡傳出怒喝:「怎麼都是粥,老子今天不喝水,不喝粥,總之什麼也不喝……」

  半晌之後,溫吞海又在屋子裡招呼溫樂陽:「小子,時間夠長了,出來吧。」

  院子裡寂靜無聲。

  溫吞海端著個碗一臉納悶的走回院子,倏然驚呼了一聲,一隻飯碗掛起淒厲的破空聲,一路呼嘯著從溫吞海手中飛出砸向大缸,轟然炸碎的巨響裡,碩大的缸子竟被一隻普普通通的飯碗撞得片片粉碎,滿缸的藥酒要像爆炸一樣沖天而起,濺得四散紛飛,落在地面上之後立刻冒起了裹著焦糊惡臭的灰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一缸藥酒的毒性何其猛烈。

  溫樂陽的身子都軟了,不知何時已經昏厥,猶自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溫吞海氣的直跺腳,伸手掰開了他的嘴巴塞進去一顆藥丸,隨即回頭對著他婆娘怒吼:「快拿竹針來!」

  ……

  溫家的解毒竹針比著繡花針略粗半分,針身中空,溫吞海十指如風,快的根本看不清動作,片刻後三十六枚湛清碧綠的竹針就插滿了溫樂陽全身,隨後又從中空的針管裡注入各色藥粉,溫樂陽終於呻吟了一聲,眼皮顫抖著撩起,目光中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大伯,泡的夠久了吧……」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要不是溫吞海身負溫家真傳,這條命就算徹底交代了。

  溫吞海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怒罵道:「久個屁!這藥酒不是泡的越久越好,泡過藥酒之後必須立刻練功,否則劇毒燒傷經脈,救活了也是廢人一個!初學者抵受不住痛苦的時候就得趕緊爬出來!」

  「啊?」溫樂陽充滿感情的驚呼了一聲:「那您不早告訴我?」

  溫吞海一邊忙活著拔竹針一邊啐道:「老子一直讓你忍不住就爬出來,你他媽的當老子說話是放屁!」

  「那現在……」

  「要是不練功,不久之後你就是廢人一個,除了放屁之外,什麼也幹不了!」

  溫樂陽這才大叫一聲,像觸電一樣從地上跳起來:「那趕緊練功吧!練…什麼功?」聽了大伯的話,他現在覺得自己的皮膚肌肉血管統統發緊,好像過不了多久就要崩裂了一樣。

  溫吞海也不再廢話,直接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丟給他:「照著這個拳經,練!」

  泡的太久,劇毒加身,溫樂陽這次也知道了事情的可怕後果,把前前後後不過十幾頁的小冊子接過來,二話不說擺了個架勢直接開打,第一招,就把臉狠狠的戧在了地上。

  第二招,後背重重著地,剛巧地上有一塊石頭子正隔在他尾骨上,溫樂陽慘叫一聲,掙扎著爬起來又翻看拳經的第三招,苦笑著望向大伯:「大伯,這書……印錯了吧?」

  溫樂陽的資質,在溫家子弟中不算最好的,但是從小被藥酒錘煉身體,練功的時候也格外用力,打下的基礎還算結實,拳腳上無論是應變還是力量都已經有了些造詣,但是按照這本拳譜,根本一招也練不下去。

  簡單的說,這本拳經上的每一招,都是在教人怎麼往地上摔,怎麼摔得狠。

  比如第一招,要求身子前傾,同時步伐倒踩九宮要向後甩開;第二招則是全身貫力右拳,重重錘擊地面,但是雙腳要奮力上跳。

  到了後面的動作更加匪夷所思,溫樂陽看了兩眼,覺得自己如果不抽羊角風,很難完成那麼複雜的動作。特別是最後幾頁上記載的招式,根本不用練,看上一眼就知道有問題,技擊之道講究的是全身協調,可是那幾招裡要求雙手雙腳乃至肩膀膝頭各個關節都自行其事,各忙各的,左肩畫圓右肩上下聳動、左掌勢如太極右拳黑虎掏心、左腿一字馬右膝圈起老樹盤根……

  溫吞海看他『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多廢話,也是一臉的著急,罵道:「張開你的狗眼看看,那書是印的嗎,是前人手書!」

  溫家大伯關鍵時刻,說了個冷笑話。

  溫樂陽哦了一聲,知道拳法沒錯,當然,這個沒錯是大伯沒給錯,對於拳經內容是否有錯,他持謹慎的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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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3:4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章 錯拳

  溫樂陽像個腦癱患者一樣,吃力的把自己摔來摔去,在溫吞海的指點下,只悶頭練習第一招,每一個動作他都必須灌注全力,從根本上保證了每一個跟斗都摔得無比慘烈。

  溫樂陽一用力,立刻被按照拳經要求扭動的關節分解成既糾結扭曲,又截然相反的力量,隨即就是身體和地面的無間接觸,不過每次這樣用力一摔之後,身體裡那千萬把小刀子就彷彿減少了一些,換而成為一股冷冰冰的感覺,積澱在小腹之中。

  這一摔,就是整整兩天。等到身體裡的鈍刀盡數消散,溫樂陽渾身烏青,臉腫的比臉盆還大,要不是他從小基礎紮實,早把自己摔死了。

  溫樂陽指著自己的小腹,對溫吞海驚訝喊道:「大伯,丹田里冰冷冷的一坨,是……真氣?」他此刻又驚又喜,這兩天裡摔的苦不堪言,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像被一群大象踩過,但是真要積攢下什麼先天後天真元,還是磚頭那麼大的一塊,這也太速成了,溫樂陽幾乎從心裡稱讚,先祖的修天神術,果然名不虛傳。

  溫吞海嘿嘿笑了幾聲:「大侄子啊,這個事情是這樣,本來呢,泡過藥酒之後,按拳經修習,不僅可以練成日後煉製高深毒方的身手,還能煉化藥酒中的毒力為自己所用,不過你浸泡的時間太長,我施針用藥,解掉了其中最要命的一部分毒力,所以藥酒隨著拳功煉化入體的功效已經不在了,這麼說你明白不?」

  溫樂陽純潔而絕望的搖頭。

  「就是說,你這兩天的跟頭,除了解毒之外,基本上是白摔了。」

  「那肚子裡冰冷一坨的是什麼?」

  溫吞海沒說話,指了指後院的茅廁。

  溫樂陽一捂肚子,呻吟著跑向了那裡,嘴裡還大喊著:「大伯你受累給我送點紙來……」

  隨著那一坨冰冷傾瀉而出,溫樂陽的心裡冰涼冰涼的,自己這兩天裡,把全村老少後半輩子的跟頭基本都摔完了,現在看來,的確是白摔了。

  溫樂陽捂著肚子從茅廁出來,從嗓子眼到肚臍眼都感覺涼颼颼的一片,苦笑著問:「大伯,這套拳法……」

  溫吞海不等他說完就笑著打斷了他:「小子,咱們溫家人的毒,可不光是為了毒別人,也為毒咱們自己!」說著,突然姿勢古怪的翻身躍起,大頭朝下右掌輕飄飄的印在地面上。

  一層湛清碧綠的顏色,立刻在地面上蕩漾開來,一閃即滅。

  大伯隨手拿起一塊石片翻開了土地,綠色掌力所過之處,下面的蚯蚓都變成了枯黑色硬邦邦的肉棍。

  溫樂陽吃力的吞了口唾沫。

  溫吞海的目光中含著一絲得意,顯然對自己這一掌非常滿意:「咱們溫家祖傳的錯拳,將藥酒裡的毒力與經脈融合,以此強筋建骨不說,拳力所到之處,經脈中積攢的毒力也隨之爆發!無論是你以後煉毒還是打架,都離不開這套錯拳!」

  溫樂陽這才知道,這套教人把身子向地上砸的拳法叫做錯拳。

  隨後每天裡,溫樂陽又和十二歲以前一樣,每天早上都赤身裸體的鑽進大缸浸泡藥酒,也不再逞能,一俟身體無法承受劇毒侵蝕就爬出來,在大伯的指點下,按著拳經苦練。溫樂陽少年心性,對自己有股子狠勁和韌勁,每天咬著牙在大伯院子裡夯地。

  溫家三位老太爺時不時過來看看,隨後招呼著大伯溫勝海,爺四個在院子裡支起桌子打麻將。

  有次溫樂陽有幸目睹了溫老爺子和大伯溫吞海不運毒力,單單以錯拳對練拆招,活脫脫兩個打了雞血的瘋子一樣,頭手腳肘膝甚至屁股、後背、牙齒都成了攻敵的所在,一個人全身上下各處都暴風驟雨般向著對方瘋狂打去,而且每一處攻擊都是勁力沛然,足以分金裂石,兩個人拆招,比著十個八個武林好手打的還要熱鬧。

  溫樂陽這才知道,把其他的都拋開,光這套拳法在實戰中,就能把一個人變成一大堆人,標準的單人群毆術。

  溫樂陽也漸漸明白了拳經鍛煉的竅門,這套拳法把身體中的力量扭曲,在勁力流轉中,把侵入的劇毒流轉經脈,最終積累沉澱。

  對付敵人的時候,一拳打出的同時,劇毒也會隨之散佈出去。

  除此之外,拳經還在著重訓練兩點,其一是平衡,其二就是分心,要完成招式,必須把心思分散到四肢百骸各個關節,拳腳肩肘都得各自指揮,絕不能依照身體的協調性去讓他自己運動,否則就會摔得極慘。

  又或者說,平衡就是為了分心。

  溫吞海給他解釋過:「溫家煉毒秘技到了高深之處,手腳身體都得用上,上百種藥物同時淬煉,光鍋子就得十幾個,不練成這套拳法,任你三頭六臂武功通天也做不來!」

  隨著拳法越來越純熟,跟頭越摔越少,泡藥酒之後打拳,煉化毒力的效果也漸漸顯露,溫樂陽每天都神采奕奕精神百倍,身體筋骨都變得異常結實,墩布桿抽在身上,連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溫樂陽眼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變得結實起來喜不自勝,每次練拳之後都會站在院子裡自我陶醉一會。

  這天溫吞海正蹲在院子裡,正溜著碗邊吸溜滾燙的棒子麵粥,看到溫樂陽一臉沒出息,笑著罵道:「這才到哪,就把你美成這樣。」

  溫樂陽笑嘻嘻的搖頭:「現在當然還不行,但是每天泡藥酒練拳,身體越來越強,幾天幾個月是不行,幾年幾十年以後身體早晚堅若鋼鐵。」

  溫吞海沒理他,直到把一碗稀粥吸溜乾,才舒坦的長歎了一口氣:「經脈就好像一個膠皮口袋,對普通的毒力承載有限,錯拳既可以把毒力存放在經脈裡,也可以把這個口袋撐大一些,但是總歸會有個極限,一旦超過了這個極限,經脈破碎,劇毒就會腐蝕你的內臟,到時候就直接裹上布條去埃及展覽吧!說不定還能買個好價錢……給我來根胡蘿蔔。」
  爺倆蹲在院子裡,嘎崩嘎崩的嚼著胡蘿蔔:「現在泡藥酒,只是給你的身體打個基礎。當你錯拳十三式盡數練成的時候,經脈對毒素的承載也就到了極限。」

  溫樂陽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滿,成為魔鬼肌肉人的夢想落空,隨即又多了點擔心:「不會提前爆了吧?」

  溫吞海笑罵:「怎麼選了你這麼個笨蛋當入室弟子!有時傻氣沖天,偶爾略顯聰明,但歸根結底還是傻氣沖天!」

  溫樂陽舉著半根胡蘿蔔,表演了一下傻氣沖天。

  「錯拳十三式講究的是循序漸進,你練不好第一招,就休想去練第二招,體質也隨之改變,到了最後一式練成的時候,這個基礎就打到剛剛好!咱們溫家歷代這麼多入室弟子,還沒聽說過誰沒練成第十三招,就被藥酒毒死的。」

  浸泡藥酒練習錯拳,只是為了日後修煉高深毒功打好基礎,在錯拳練成之時,人的經脈對藥酒中毒素的承受能力也達到了極限,日後想要有所突破,練功的人就必須按照自己的體制來煉製毒方,尋找適合自己的毒素,以毒入體再慢慢化解進一步強化經脈。這個修煉,只能以身試毒,不斷的嘗試來找到自己身體最能適應的毒力,旁人是幫不上忙的,歷代都有許多溫家入室弟子,窮其一生直到終老,也無法找出自己身體適應的五行毒素,最終無法再有進境。

  溫樂陽恍然大悟,嘿嘿笑著露出一嘴整齊的牙齒。

  除了練習錯拳,溫樂陽就跟隨著大伯或者大爺爺,開始系統學習煉製毒藥和施放毒藥的法門,溫家人將毒分做五行,有相生、有相剋,每一類劇毒的配置和施放只有一個模糊的規律,並沒有統一的嚴格程序,想要發揮最大的毒力,只能按照五行沖生,自己在摸索中慢慢實踐。

  溫家普通弟子在十二歲之後,抱著本毒經煉製毒藥,就像照著菜譜炒菜,只要份量對了,味道總會差不太多;而現在溫樂陽學習的,就像在按部就班的學習物理知識,至於以後能不能造出原子彈,就得看他的領悟和機遇了。

  前者是照貓畫虎雖然簡便實用,但是卻沒有什麼發展前途;後者則是理論應用到實踐,一旦開竅入門,就踏入了全新的層次。

  直到兩年之後,溫樂陽終於練下了拳經裡的最後一招。這時候他已經十八歲了,個子不算太高,大抵差一些一米八的樣子,身板也不算太魁梧,但是很結實,臉上的那股淳厚依舊未變,一眼望上去,就是個山間長大的樸實青年。

  溫吞海大喜過望,帶著他去見溫家三老。

  看著溫樂陽抓耳撓腮喜不自勝的沒出息樣,溫大老爺失聲笑道:「笨小子,兩年才練成拳經有什麼可歡喜的,咱們溫家子弟自由錘煉的身體武功,就是給這套拳法打基礎,你問問你大伯練了多久就學會了這套拳法?」

  「二十個月。」

  溫樂陽驚訝的吐了吐舌頭。

  溫三老爺沉著老臉哼了一聲,指了指院子裡的一棵大槐樹:「去打上幾拳我看看。」

  溫樂陽皺著眉頭:「這棵樹已經四百多年了……」

  「讓你打你就打,哪那麼多廢話!」

  溫樂陽剛忙答應著,凝神屏氣片刻,遽然怒喝一聲高高躍起,身體上每一個關節都在詭異的抽搐著拳腳如風,像只怪鳥一樣圍著那棵足有兩抱粗的大樹飛快的打轉,交擊聲爆豆般響成一片,每一擊之下,一層黑色隨之蔓延,片刻後滲入巨木。在煉製適合自己五行之毒的入體前,錯拳中迸發出的毒力就是普通的黑色。溫吞海修煉的木行的毒力,所以是是妖冶的綠色。

  一層枯黃的樹葉在片刻後,隨著清風飄落在地。溫樂陽現在的錯拳,也就能砸出這些枯葉,想要讓這麼粗的一棵大樹在幾拳裡盡數枯萎,他還差得遠。

  三個老頭子交換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眼神。

  片刻後溫樂陽打完收工,忐忑不安的望著四位長輩。

  溫老太爺不置可否,呵呵笑著直接吩咐溫吞海:「明天你帶他進山!」說著,站起來跑到床邊,從床底下掏了半天,終於勾出來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子,笑著問溫樂陽:「知道裡面是什麼嗎?」

  溫樂陽忍住了『骨灰盒』的答案,搖了搖頭,溫勝海見到盒子卻大喜,一巴掌把自己大侄子按跪在地上:「還不趕快謝謝你大爺爺!」

  木頭盒子裡,端端正正的擺著一隻通身漆黑的玉鼎。

  溫樂陽眼睛一亮,驚喜歡呼:「墨玉香鼎!」

  香鼎是溫家弟子在熟悉不過的家什,在鼎內點燃特製的草藥之後,就會將周圍的毒蟲引來,一場廝殺之後,毒性最厲害的蟲子會流連鼎內不肯離去,用來誘捕毒蟲最方便不過。但是普通弟子的香鼎,大都是石頭或者青銅鑄成的,揮發草藥的效力有限,難以引來毒性奇特的蟲獸,即便偶爾引來,那些怪蟲也不會在鼎內太做流連,轉一圈也就走了。

  黑玉香鼎則不同,一旦灼燒草藥,普通的蟲子根本不敢來,只有性子激烈身具奇毒的異蟲才會被吸引而至,和普通香鼎比起來,前者是捕熊的機關,後者只能算是老鼠夾子。

  溫老爺子把木盒遞給溫樂陽:「咱們拓斜門人,一輩子避不開和這些毒蟲打交道,這個香鼎就交給你了,遲早能用得上!」

  溫樂陽大喜磕頭,溫吞海在一旁略帶不忿的笑道:「大爹爹,他這個鼎子比我的還要好些!」

  溫老爺子斜忒了他一眼:「那你問問樂陽,他要是肯和你換,我也不管。」

  溫吞海還沒開口,溫樂陽已經怪叫一聲,雙手牢牢抱住墨玉香鼎撒腿就跑,嘴裡一個勁的喊:「不換不換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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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4:2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五章 叔叔

  「碩鼠?什麼意思?」溫樂陽嚼著一根胡蘿蔔,一臉納悶的問道。他背著個書包,第二天就跟著大伯離開村子,走入深山之中,山嶺中人跡罕至,根本沒有道路可循,不過溫家的入室子弟在練過錯拳之後,身手靈活腳步輕捷,山裡雖然崎嶇難行,但是對他們叔侄來說,和平坦大路也根本沒什麼區別。

  大伯一路走著,一邊和溫樂陽說起了自己當年修習溫家藥術的往事。

  溫吞海拿捏著悲苦的調子,搖頭晃腦的唱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詩經是溫家弟子自幼必學的功課。

  大伯哼哼嘰嘰的一直把整篇《碩鼠》唱完,才足足的歎了口氣,隨後一扳臉孔,對著溫樂陽正色說:「咱們拓斜門人想要出師,都要完成長輩的一道題目,才可以對外人報上拓斜的字號。當初大爺爺給我的考題就是《碩鼠》。」

  溫樂陽呵呵笑著:「以詩經為題煉方,這個題目有意思?」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破鞋這個字號,能不用的時候盡量還是別用了。

  溫吞海冷笑著看了他一眼:「古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這個考試的題目五花八門,到時候夠你想的!」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隨即又笑了:「那您當年做得是……耗子藥?」

  溫吞海和自己這個侄子在兩年裡朝夕相處,知道這小子時而聰明過人,時而傻氣沖天,搖頭笑道:「《碩鼠》為題就做老鼠藥,那要是《木瓜》為題呢,就做豐胸乳?哪有那麼簡單,我要是弄包耗子藥回去,早就被你大爺爺打死了!要想完成題目,得先解題,《碩鼠》唱的不是鼠,是苦!所以我給自己做的方子起名巫山!」溫吞海對自己當初應題的方子極為得意,說到這裡故意停住,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大侄子。

  溫樂陽立刻追問:「巫山?跟碩鼠,跟苦有什麼關係?」不單單是湊趣,他心裡對大伯、溫老爺子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一聽到大伯說起得意往事,也來了興趣。

  溫吞海緊走了幾步,翻過一座山脊,吊足了侄子的胃口,這才不慌不忙的答道:「這個方子,取得是『除卻巫山不是雲』之意,我採集了七十四位藥材,六類蟲豸,試驗了幾十次,最後煉製了六天六夜,終於給我煉成了巫山!這位方子入口無味,可是片刻後,那股芬芳甜蜜直接衝到骨髓裡,天下間就再難找到這麼甜的回味了!服過巫山的人,即便再吃蜂蜜,都會覺得苦澀到了極點,根本無法下嚥,就算閉著眼睛咬牙吞下,胃囊也會覺得苦澀難當,再把吃掉的東西吐出來!」

  溫樂陽嚇了一跳:「什麼都吃不下,不是餓死了?」

  溫吞海冷笑了一聲:「沒有解藥的話,人就會活活把自己餓死!」

  溫樂陽吸了一口冷氣,這位『巫山』的方子,聽著意境綿綿,吃著回味甘甜,實際上比鴆酒要毒上一千倍,和『巫山』一比,自己那旺仔小饅頭口味的洩陽丹,真成了小孩子的玩意。

  溫吞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題目,考的是心境和心性,當初我煉成巫山之後,雖然解得還算可以,但是大家長說我心性偏暗,不宜統領全族,所以沒把大家長的位子傳給我。」

  溫樂陽愕然抬頭,傻乎乎的望著自己大伯,不知道他為什麼跟自己說這些,更不知道是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溫吞海卻豁達的笑了,伸手給了溫樂陽一個爆栗:「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現在你用不著想著以方入題,心境的事情,不是能夠造作的來的!」

  溫吞海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毒分五行,草木鳥獸蟲豸,各自都是什麼屬性,它們的哪一部分能夠入方,不同的材料合成會有什麼效果,煉製的時候要用什麼火候,這些東西就算窮一生時光也未必能記得全,更多的是要靠悟性了!這次帶你進山,就是為了讓你學些咱們溫家先祖留下的真本事!好好用些心思,等三兩年後眼界自然開闊,到時候大爺爺點出題目,你心裡自然會有解,要是解得好,你也能跟三位太爺爺打麻將了,哈哈!」

  溫樂陽豁然,腳下緊跑幾步,和大伯並肩而行:「我得先在這大山裡歷練,學些管用的本事,煉出適合自己的毒方,等過上兩年大爺爺會給我點下題目,過了考試之後,就算出師?」

  溫吞海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想要煉出適合自己的體性,繼續用錯拳煉毒入體的毒方可不容易,得慢慢來。」

  「那這兩年,我都跟著您學?」

  溫吞海哈哈大笑:「小子,我可沒那麼多功夫,咱們溫家在外面太多的事情要辦,就為了你個小兔崽子我已經耽誤了兩年,帶你進山自然會有人教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沒走幾步,溫樂陽又滿臉疑問的望向大伯:「您是說,這幾年裡要我學習先祖留下的心得?」

  溫吞海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問了也沒用。」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溫樂陽吭哧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最後才斯斯艾艾的說:「列為祖先裡也沒有人悟出修天的法門……照著他們留下來的心得本領學習,我看未必……未必能成仙吧。」他自從知道了家裡竟然還有修仙背景之後,就對這件事始終念念不忘,這倒不怪他,只要是少年人,誰不想一步登仙,在天上繞世界亂飛。

  大伯腳底下一趔趄,直接揮手給了溫樂陽後腦勺一下:「那個木頭腦袋裡想得都是什麼東西!溫家兩千年裡不知道出了多少驚世奇才,把毒經毒功發揮到極致最終也沒能悟道,就連當年溫辣子祖先最後也沒成功,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好好琢磨怎麼配出適合自己身體的毒方是正經!這個修天得道,嘿嘿,在我看來就是個美夢罷了,偶爾做一做倒是無妨,成天想著可就會耽誤功課了!」

  溫樂陽一愣:「溫辣子祖先?」

  大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只顧低頭趕路,似乎不想跟他在這個話題上討論下去。

  溫樂陽捏出根胡蘿蔔,一邊啃著一邊開始哼哼『隱形的翅膀』。

  隱形的翅膀讓夢恆久比天長,留一個願望讓自己想像……

  溫吞海哈哈大笑,抬腿給了他屁股一腳。

  叔侄倆嘴上說笑著,腳下毫不停頓,也看不見他們發力狂奔,就在連山碧野中蹦蹦跳跳一路的小跑著,沒過多少時候,身影就徹底被大山吞沒。

  九頂山深處,都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沒有一絲科技文明的痕跡,溫吞海叔侄一路上談談說說,渴了就接飲些山泉,不知不覺已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溫樂陽幫著他大伯毒倒了些野味,一個原縣長一個高中輟學生,爺倆架起篝火燒烤著國家保護動物,吃的滿嘴流油。

  吃過了烤肉,大伯把手裡的骨頭棒子一扔,對著溫樂陽笑道:「小子,把你的墨玉香鼎拿出來,我先教你香鼎的用法!」

  溫樂陽大喜,他早就想試試寶貝香鼎的本事,趕忙從包袱裡小心翼翼的取出香鼎和一束草藥,片刻後草藥點燃,一縷熏人欲醉的幽香轉眼瀰漫,叔侄二人三兩下爬上大樹,藉著不遠處篝火的餘光,瞪大了眼睛等待著毒蟲異獸。

  溫吞海隱藏在不遠處,還不忘提醒溫樂陽:「普通的毒蟲,都害怕這個鼎子散出來的香氣,只有厲害的蟲子才敢來,耐心點,這附近要是沒什麼厲害東西,有可能一夜都沒動靜」。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破空聲絞碎了山夜的寂靜,有什麼東西正高速飛奔而至,溫樂陽在樹上興奮的睜大了眼睛,不過心裡也有些惴惴不安,聽動靜來的絕對不是什麼蟲子,倒像是頭犀牛,要真是個大塊頭,一屁股坐在香鼎上,那寶貝非碎了不可。

  撲稜撲稜連成一片的腳步聲漸漸清晰,倏地溫樂陽眼前一花,旋即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盯著身下的空地。

  撲進林子裡的,是兩個彪形大漢。

  兩人臉上的表情癡癡呆呆的,跑進來之後立刻歡呼一聲,根本不理會墨玉香鼎,而是撲向了篝火上爺倆吃剩下的烤肉,也不嫌燙嘴,搶過來烤肉張口大嚼。

  溫樂陽第一次使用墨玉香鼎,沒誘來毒蟲,卻引來了兩位傻大爺。

  兩個大漢臉上髒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紀,頭髮鬍子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守著火堆你爭我搶,一會功夫就把剩下的烤肉吃的精光,在樹上的溫樂陽突然哎喲一聲驚呼,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和大伯烤在火上的獵物是被溫家劇毒毒翻的,他們都泡過藥酒,身體早已對這種毒素免疫,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卻足以致命。

  溫樂陽就像隻怪鳥一樣,從樹冠上衝起,向著兩個大漢手中骨頭棒子撲去:「肉裡有毒,不能亂吃!」

  「有人搶肉!」兩條大漢彼此對望了一眼,同時發出了震天價般的大吼。溫樂陽還沒撲近,兩個人已經一左一右,劈頭蓋臉的向著他打了過來。

  拳腳肘膝肩一起發動,無數道勁力破空的聲音,從他們的身體四周響起,每一擊都蘊含巨力,溫樂陽心中驚駭欲絕,這倆個怪人打法是正宗的溫家錯拳,而且造詣比著自己要深厚的多,好像比起大伯來也不遑多讓,他剛剛撲過去,已經被兩個人『群毆』了不知到少下狠的,生生被人家給打飛了,要不是從小泡藥酒,這兩年裡身子又強悍了太多,恐怕現在溫樂陽就該穿越了。

  好在兩個大漢沒有在拳勁裡加入毒力,要不現在溫樂陽就黑非洲了。

  溫樂陽根本招架不住,嘴裡慌慌張張的大喊:「別打別打,肉是我的,我是溫家……」他的話還沒說完,兩個怪人突然驚叫起來。

  「老七,肉是人家的!」大漢甲怪叫。

  「老十一,快跑!」大漢乙轉頭就跑。

  「老八,等我」大漢甲跟著前面的怪人就跑。

  「老三,把肉拿著!」大漢乙又喊。

  「老十四,我吃飽了,跑吧!」大漢甲看著火堆上剩下的骨頭架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跑了。

  閉著眼睛聽,還以為搶肉的是一群人。

  溫樂陽躺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似的,在聽到兩個怪人彼此的稱呼之後,腦漿子也開始疼了。

  大伯溫吞海這時候才哈哈大笑著從樹上跳下來,對著兩個傻漢子叫道:「老九,老十三,別跑,大哥來看你們了!」

  溫樂陽很想吐口血來表達一下自己對兩位大漢在數學造詣上的敬仰。

  兩個傻子突然看到溫吞海跳下來,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大聲歡呼,哈哈大笑著撲了上來,四隻油膩骯髒的大手一起伸出來牢牢抱住他又叫又跳。

  大伯絲毫不以為意,就任由兩個傻漢子抱著,目光中充滿了慈愛的神色,回過頭對著溫樂陽笑道:「小子,快來見見你九叔和十三叔。」

  溫樂陽晃悠著爬起來,兩個傻子看到他爬起來,哎喲一聲又想跑,溫吞海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們倆:「不用跑不用跑,他的肉就是烤給你們吃的!」

  兩個傻子同時長出了一口氣,肩並肩站在一起,對著溫樂陽鞠躬,一起喊道:

  「九叔!」

  「十三叔!」

  隨即兩個漢子納悶的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問道:「是九叔還是十三叔?」

  「是你九叔,是我十三叔,因為咱倆的歲數不一樣。」另一個漢子解釋道。

  「哦!」第一個漢子恍然大悟。

  ……

  溫樂陽打來了清水,仔細看著眼前兩個對著他嘻嘻媚笑的怪人:「九叔?十三叔?」隨即又望向了大伯:「他們……是我的九叔和十三叔?他們會錯拳,也是溫家的內室弟子?」

  溫樂陽根本就沒見過這兩個怪人。

  溫吞海給兩個怪人梳洗,兩人笑嘻嘻的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他擺弄:「老九和老十三的腦子不好。」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另外兩個人也一起傻笑著伸出手,學著溫吞海用一根手指頂了頂自己的太陽穴。

  「他們哥倆筋骨出奇,身體的資質在我們這一代人中絕無僅有,但是不諳世事,雖然沒辦法煉出適合自己的方子來進一步修行,不過你大爺爺還是把他們兄弟列入門牆,授以錯拳,平時沒什麼事的時候,就放任這他們倆在大山裡玩耍。以後你練拳的時候,盡可向這兩位叔叔請教,他們根據錯拳自創的花樣,連我都應付不來!」

  溫樂陽一邊聽著,也一邊幫著大伯給自己的九叔和十四叔梳洗,兩個傻漢子極有禮貌的對著他咧嘴而笑:「謝謝七叔(十九叔)!」

  這兩位的數字概念,實在混亂到了極點。

  溫吞海拍著兩個兩個怪人的肩膀,指著溫樂陽:「他是你們的侄子,不是叔叔,以後你們就叫他可他樂陽!」

  溫樂陽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慌張望向自己的大伯:「大伯,以後不是這兩位叔叔教我吧!」

  溫吞海啐罵:「放屁,他們哥倆不懂毒方,教你的另有旁人!」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的兩位傻叔叔衝著他嘻嘻哈哈的笑道:「太陽別怕,老妖精教你!」

  沒用多長時間,溫九和溫十三就梳洗乾淨,剃掉鬍鬚後,兩個人的長相都是儀表堂堂,只不過目光中透著呆滯,咧嘴一笑之下更是傻氣沖天。

  溫吞海一臉愛惜的看著自己兩個兄弟,呵呵笑道:「這才像話,你們等著,等我再我下山說什麼也幫你們一人帶回一個媳婦來!」

  溫九和溫十三對望大樂:「老大,媳婦好吃不?」

  四個人正說笑著,溫吞海突然伸手一拍腦門:「媽的,差點把正事忘了!」說著,直接把自己的兩個傻兄弟扔上了樹,低聲囑咐道:「誰也不許動!」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誰動誰是王八蛋!」

  兩個人被扔進樹冠中剛想動彈,一聽見後半句,立刻就像個泥塑一樣,各自抱著一個大樹枝一動也不動。

  溫吞海伸手一指不遠處的墨玉香鼎,對著溫樂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叔侄倆也輕輕的爬上了樹,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正是子夜時分,周圍一片寂靜,溫樂陽這時候才注意到,林間的蟲鳴鴉啼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消失了,只有一陣極其輕微的,好像燒灼紙張的嗤嗤聲,若有若無的從不遠處傳來,正有什麼東西向著他們的方向緩緩游來。

  溫吞海輕輕拍了一下溫樂陽,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溫樂陽引目望去,在西北方向上,茂盛的荒草正異常詭異的向著兩旁倒伏,一條細線由遠而近蔓延過來。

  溫樂陽最近兩年進步了太多,目光比著原來也銳利的許多,即便在黑夜中,也能隱約的看到遠處,近處的景物更是清晰。

  那條細線速度極慢,好像行走一段時間就要趴伏一會,幾十米的距離足足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兩個怪人還抱著樹枝,依舊保持著上樹時候的表情,看來是真不想當王八蛋。

  溫吞海好像已經知道了來的是什麼東西,斜忒了一眼自己的大侄子,輕輕笑道:「好小子,命不錯啊!」

  溫樂陽又緊張又驚喜,在褲腿上狠狠抹了下手心裡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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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4:5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六章 隱秘

  細線終於游進了林間的空地,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氣味隨之升騰,溫樂陽瞇著眼睛,終於看清了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條不過小手指長短小爬蟲,身上稀稀疏疏的長著幾棵倒刺,全身暗紅無比肥胖,看上去就像一隻剛從紅漆罐裡爬出來的、笨頭笨腦營養過剩的毛毛蟲。

  在蟲子的身後,留下了一條焦糊的黑線,無論草木還是山石,都彷彿被火鉗子燙過似的。

  毛毛蟲圍著香鼎轉了幾圈,身子猛的一彈就跳入鼎內,彷彿歡愉之極的吱吱叫了幾聲,就再沒有動靜了。

  又過了半晌,溫吞海呵呵笑道:「成了!」隨後縱身跳下大樹,伸手拿起香鼎,先打開看了看確認沒事,才遞給溫樂陽:「小子,知道這是什麼嗎?」

  溫樂陽捧著香鼎搖頭,那條來時陣仗頗大的毛毛蟲已經蜷縮成一團,舒舒服服的躺在鼎內,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已經死了。想要伸手去碰碰,卻又不敢,能被香鼎吸引來的蟲子,身體中的毒性即便是溫家弟子也不敢輕易碰觸。

  溫吞海哈哈大笑:「沒出息,放心吧,這種蟲子叫做佛燈蟲,不用看它路上把草木都燒焦了,其實沒有多大毒性!」。

  溫樂陽一臉的納悶:「毒性不大?」

  溫吞喊點點頭,依舊是一臉的笑容:「這是幼蟲,等它作繭成蝶,變成了『佛燈引』之後便不得了了,那是天下最厲害的火毒!把手伸進去!」

  兩位趴在樹杈上的傻叔叔,也眨巴著眼睛一臉好奇的望向地面,但是除此之外誰也不肯先動,望著香鼎的眼睛裡好像都快伸出小手來了。

  溫樂陽不明白為什麼大伯要他這樣做,不過還是戰戰兢兢的把手伸進香鼎,那條肥胖的小蟲子突然繃直了身體,一下子竄上了他的手掌心,肥胖的身子不停蠕動著滾來滾去,好像在玩耍一樣,溫樂陽只覺得自己的手心裡一團火燙,身子一抖就想把手抽出來,他大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子:「別動!不能動!」

  『佛燈蟲』在溫樂陽的手心裡玩了一會,好像是疲倦了,又搖頭擺尾的跳下來,繼續蜷縮在香鼎裡,開始睡覺。

  溫吞海這才把他的手抽了出來:「小子,以後每天都跟他玩一會,切記,在它主動離開之前,手掌絕不可離開香鼎!」

  溫樂陽抽出手掌,藉著月光一看,一條火紅色的細線,正沿著血脈向肩膀緩緩蔓延,掌心上有無數個極細的小洞,都是蟲子身上的硬毛扎的。

  溫樂陽這下子驚得非同小可,火紅色的細線一旦蔓延到胸口,就是神仙也救不活,趕忙手忙腳亂的從懷中取出溫家用來拔毒的藥粉塗在掌心,另一隻手五指如輪,在中毒的手臂脈下三寸處不停的按掀,毒線很快就停止蔓延,緩緩的倒了回來,片刻後,幾滴殷紅到極點的血液,從他掌心的傷口中擠了出來。

  自從他開始浸泡劇毒藥酒,練習錯拳以來,蠍子蜈蚣一類的毒蟲從來都繞著他走,有一次一隻通身火紅、將近三寸長的一頭大蜈蚣被他追的走投無路,回頭咬了他一口,結果蜈蚣翻身而死,他自己一點事都沒有。

  這隻佛燈蟲,雖然在溫家內室弟子眼中算不上奇毒之物,但是在普通人看來,絕對是中者無救,這種蟲子五行屬火,生性頑皮,最喜歡和童男玩耍,但是一般人被它玩一個死一個。

  溫吞海看著他熟練的給自己拔毒,神色中掠過了一絲滿意:「以後有時間就陪它玩上一會,等有一天,他肯沿著你的手臂離開香鼎,就說明它已認主,以後你就可以把它帶在身上了,要是機緣巧合它能破繭成蝶變成佛燈引,嘿,小子那你的福分就大了!」

  溫樂陽先是喜滋滋的點頭,隨即又有些納悶的問道:「機緣巧合?」

  佛燈蟲身負五行中的火行,化做成蟲佛燈引以後,身體中的火毒之性暴增,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但是根據溫家先人的記載,這種蟲子大都在結繭之後,不等化蝶就死在了繭子了,具體因為什麼讓它們夭折卻誰也不知道。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既然大伯都不知道,他就更不用費腦子了,不過一想到蟲子認主,還是一條胖嘟嘟的蟲子,心裡也覺得有趣,姓溫的自幼就和毒蟲打交道,一般來說蟲子毒性越大,長相就越猙獰古怪,像這麼憨態可掬的還真不多見。

  溫吞海囑咐完了自己的侄子,突然伸手一指溫十三大喊:「十三,你動了,你是王八蛋!」

  溫十三怪叫一聲從樹上跳下來:「我沒動!」

  「沒動你怎麼跳下來的?!」溫吞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對溫樂陽狡黠的擠擠眼睛,小聲說:「以後他們兩兄弟要纏得你不行,就用這招。」

  溫樂陽苦笑:「我可不敢說叔叔是王八蛋。」說完愣了一下,又急忙補充道:「也不敢說伯伯是王八蛋!」

  溫吞海啐了口唾沫:「睡覺睡覺,誰不睡覺誰是王八蛋!」

  溫十三被大伯坑了,氣鼓鼓的不肯睡覺,從懷裡掏出了個提線木偶,看來是他從小就喜愛的玩具。不過他手裡的玩具,比著一般的提線木偶要複雜的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數不清又多少道控繩,溫十三嫻熟的擺弄了幾下,木偶就好像是個活人一樣,全身上下的關節都靈活異常。

  溫九也被吸引了過來,大喊了一句:「岳不群,你這個卑鄙小人,還我獨立團上下五百口的命來!」也擺弄著一個提線木偶咿咿呀呀的衝了過來。

  溫十三毫不示弱:「看你家道爺祖傳的達摩神拳!」

  哥倆嘻嘻哈哈的讓木偶打架,大呼小叫聲嚇得方圓幾里的烏鴉都呱呱亂叫……

  溫樂陽就跟著大伯一路走進深山,兩個傻叔叔就陪在他們身旁,不時大驚小怪的笑鬧一翻,溫九和溫十三心思單純,就和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特別是跟在親人身邊,更加來了精神,看到什麼都要好奇的鬧上一會,和溫樂陽也很快就混熟了。

  溫吞海沒有一絲的不耐煩,相反,望向他們的目光裡還頗有些戀戀不捨,時不時的就會囑咐自己兩個傻兄弟:「將來樂陽要是被人欺負了,你們做叔叔的可不能不管!」

  「誰要是敢欺負我們太陽,我把他腸子打出來!」

  這兩兄弟根本記不住樂陽,成天太陽太陽的喊著溫樂陽,他早就習慣了。

  大山連綿,奇峰重重溫樂陽早就不認得路了,只記得他們是一路向西,不停的翻山越嶺,有空的時候就把手伸到香鼎中,陪著佛燈蟲玩上一會,隨後再呲牙咧嘴的拔毒,直到三天之後,大伯指著不遠處一片紅葉林:「樂陽,到了!」

  周圍青山一片,春綠盎然,在萬頃碧綠中,那一小片紅色林子好像跳脫的火焰,異常醒目。

  溫樂陽苦笑著:「大伯,現在總該告訴我了這是哪了吧!」

  不等溫吞海說話,溫九就湊了過來,拉著溫樂陽的手:「太陽,我知道,這裡是老妖精的家!」

  溫十三也跟著用力點頭,煞有介事的說:「沒錯,老妖精一家子好多人,天天吃肉!你去了,也有肉吃!」

  兩個人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聽不出男女的沙啞聲音傳來:「你們兩個來了,也有肉吃,怎麼不來!」

  溫九和溫十三彷彿見了鬼一樣,各自怪叫一聲躲到了溫吞海的背後,溫九還極有義氣的提醒了一聲:「太陽快跑,老妖精來了!」

  輕健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穿長袍、滿頭白髮、臉上密密麻麻全是皺紋的老太婆,顫顫巍巍的從遠處走來,卻沒過多少工夫,就到了溫樂陽等人的面前。

  溫吞海急忙對著溫樂陽喊道:「快來見過咱們溫家的長輩!」

  溫樂陽直接跪倒,一個頭磕在了地上:「溫樂陽見過……姑奶奶……」話音未落,溫樂陽覺得眼前一黑,緊跟著全身的皮膚就像被冷水拔過的牛皮一樣遽然緊縮,狠狠的扒在了自己的骨肉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溫吞海趕忙扶住自己的侄子:「小子眼睛瞎了,這是你四爺爺,趕緊重新磕頭!」隨即又向那個老頭子說:「四爹爹,這個孩子從來就有些糊塗,您別……」

  溫家村子裡的三位家長,年紀都在八十歲上下,不過平時保養的極好,看上去也就六十有餘,但是眼前這位四爺爺,看著恐怕得有一百多歲,臉上的皺紋最淺的也有半寸深,老的根本就看不出性別了。

  溫樂陽也從沒聽說過自己還有一位四爺爺,喊他叫姑奶奶,純屬被倆叔叔誤導,一般妖怪是男的,妖精是女的。

  溫四老爺的冷哼就像一根冰針一樣,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扎進了溫樂陽的耳鼓深處。

  溫樂陽疼得渾身發抖,在大伯的攙扶下又勉強磕了個頭:「見過四爺爺,孫兒溫樂陽無理,四爺爺見諒。」

  溫四老爺這才輕輕一揮手:「這就是咱們溫家今次通過大考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了!」溫樂陽只覺得渾身上下猛地一鬆,那種抽筋噬骨的劇痛已經倏然消退。

  溫吞海一臉媚笑,先對著四老頭鞠了個躬才開口:「四爹,您可別這麼說,處久了您就知道,這個娃娃也還有些可取之處!您看是您跟他說,還是我說?」

  溫四老爺不耐煩的一揮袖子,示意溫吞海去說,森冷的目光開始上下打量溫九和溫十三,兩個傻漢子平時不唸咒語根本就不肯停歇半刻,現在在老頭子比毒蛇還冷的眼光下,竟然不敢稍動,老實巴交的就站在原地。

  溫樂陽心裡叫苦,看來自己這兩年都要跟著這位四爺爺吃肉了。

  溫吞海根本不理會他一臉苦相,先指了指那片紅葉林,隨後朗聲說道:「紅葉林中,就是我拓斜宗的重地:生老病死坊。」

  溫樂陽覺得腦子有點抽筋,這次進山,先是遇到了兩個以前都不知道的傻叔叔,又見到了根本不曾聽說的四爺爺,最後又出來了一個溫家重地生老病死坊。

  每個勢力,無論是家族還是門派或者組織,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溫家師承『拓斜』,盤踞九頂山兩千年,一度被天下視為禁地,自然也不會例外。

  生老病死坊,就是溫家最大的秘密。

  生字號:存放各種典籍,包括溫不草歷代先人收集和總結的心得、萬物萬行的五行屬性、毒方藥方以及民間奇術奇方,總之五花八門,一個人就算學上幾百年也別想學完。

  老字號:存放著歷代溫姓大家長屍體,這些人活著的時候都毒功卓絕,身體裡積累了大量的毒素,死後屍體不腐不蠹,扔在水裡毒死魚、埋在土裡不長草、遇火便化成腐魂蝕骨的毒煙,為了環保,都被收集到老字坊中。

  病字號:飼養著大量的毒物。

  死字號:溫家培養力量與高手的秘密基地。

  溫家屹立兩千年不倒,而且毒功日漸精進,很大程度上憑的就是這座坊子。

  這位溫四老爺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沒有他的同意,即便是溫大老爺也不能向其他人洩露坊中的事情。

  溫四老爺面無表情的等溫吞海說完,又用主婦挑選白菜的目光看了看溫樂陽,才緩緩的對著他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兩年,生老病死坊只容你兩年,坊內典籍也任你瀏覽,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有事離坊也不用和我打招呼,不過只有兩年,能學成什麼樣和我無關,要是兩年之後你還賴在坊中不走,那就一輩子也不用走了。」

  溫吞海皺了皺眉頭:「四爹爹,兩年是不是太短了,坊子裡的典籍那麼多……」

  溫四老爺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僵硬的搖搖頭:「這種貨色,十年百年又如何。」

  溫樂陽的臉憋得通紅,不過還是恭恭敬敬的問道:「那坊裡有什麼規矩,還請四爺爺示下。」

  溫四爺的目光裡閃出了一絲不屑:「規矩不多,一會再跟你說,至於其他的都沒什麼限制,你要是覺得自己有本事能把這座坊子燒了,也大可放把火試試。」說完不再看溫樂陽一眼,而轉頭望向了溫吞海,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怎樣了?」

  溫吞海搖搖頭,看了一眼身旁滿臉迷茫的溫樂陽,沒出聲。

  溫四老爺竟然歎了口氣,這是溫樂陽自從見到他以後,聽到的從他口中唯一有些感情的聲音。

  溫四老爺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紅色的四方小盒隨手拋給了溫吞海:「這個東西你帶在身上吧,萬事都加個小心,不要勉強!」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向著紅葉林走去。

  大伯接到盒子,趕忙踏上一步,輕輕一推溫樂陽的後背:「你這次來就是在生字號裡學習前人的典籍,如果有所領悟自然能提上一個境界,對你尋找配置適合自己體性的毒方大有好處,就算領悟不了,多記下幾個毒方,以後也受用不盡。四爹爹這個人面冷心熱,相處一段你就知道了,趕快跟上去,好好用功兩年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兩年以後我來接你!」

  溫九和溫十三也跟著跳過來,伸手拉住了溫樂陽的袖子,一臉認真的問:「太陽,我們哥倆回頭找你來玩?」說著,又神秘兮兮的對著他說:「我們教你玩提線木偶打架。」

  溫樂陽笑著點頭,隨即邁開大步向著四爺爺追去,大伯溫吞海望著他的背影,嘴巴微微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最終搖搖頭,伸手拍著自己的兩個傻兄弟:「來,大哥再陪你們在山裡玩上幾天!」

  溫九和溫十三大聲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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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6:1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七章 丫頭

  紅葉林並不算太大,在四個方向上,分別有一排排木房櫛比鱗次,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把林子正中央的幾間大屋圍攏起來。

  木屋裡有些人進出,林子裡也有人走動,不過都是一副冰冷到了極點的表情,對溫樂陽純潔的微笑視而不見,就連溫四老爺他們也不搭理,不知道是拿自己當空氣還是拿他們當空氣。

  溫四老爺絲毫不以為意,負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對他說道:「如果沒有我的同意,沒有人能在這林子裡走上七步。」

  溫樂陽嚇了一跳,趕忙回憶自己已經走了幾步。

  溫四老爺哼了一聲:「不用數了,你進來的時候,我早就給你施了解毒的藥物,自然無礙,兩年裡隨時出入大可放心,不過你要是帶人進來,最好先告訴我一聲!」

  溫樂陽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後躬身說道:「四爺爺放心,我不會帶人進來。」

  溫四老爺彷彿笑了一下:「我就是提前打個招呼,不用多心。」

  溫樂陽正想說不敢,突然頭頂上的樹葉嘩啦一響,一個人影靈活無比的向他撲來,溫樂陽猝然遇襲,兩年的苦練立刻見了效果,身體本能向前一衝,隨後俯身拍地,雙腳如剪向著偷襲之人追襲而去!

  彭!

  一身悶響,溫樂陽和對方同時哼了一聲,一起向後踉蹌退去,同時又是一聲嘶吼,另一個人四腳著地,好像猛獸一樣向他矯捷撲來,臉上的表情猙獰恐怖,一雙森白的牙齒竟然瞄住了他的咽喉,一口咬下!

  溫樂陽心中驚駭到了極點,他可從未想過一個人居然能像狼一樣撲擊,雙肩同時用力,手足猛蹬,和第二個偷襲者又硬碰硬的撞了一記!

  溫四老爺此時一聲叱喝,那兩個偷襲之人瞬間停滯身形,並肩退到了一旁。溫樂陽站穩之後才看清楚,兩個人裡,一個像猴子般躬身彎腰,兩手垂在腳踝附近不停的晃動;另一個人則像狼一樣趴伏,鼻子不停的抽動著,好像在嗅著生人的味道。

  溫樂陽活動了一下被撞得酸疼的肩膀,略帶駭然的問道:「死字號?」

  溫四老爺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感情:「這大山裡,有些有靈性的畜生,喪子之後偷來嬰兒豢養,他們一個是我從老猿身邊搶來,另一個則是從狼窩裡救出來的,和你一樣只能算是坊子裡的客人。」說著,老頭子的目光溫柔的望向兩個怪人,柔聲說道:「過來見過禮,以後都不是外人了。」

  兩個怪人溫順而吃力的點點頭,嘴裡嗚嗚有聲,跑到溫樂陽身旁蹭了幾下示好,溫樂陽心裡有些惻然,束手束腳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用怕,拍拍肩膀摸摸腦袋都可以,以後他們不會再對付你。」溫四老爺的聲音很清淡:「算你識相,沒在錯拳裡融進毒力。」

  溫樂陽憨厚的笑了笑。

  「現在死字坊裡沒有人,老字坊和病字坊不許你踏進一步,記不住也沒關係,等沒了眼珠自然就記住了。另外,在紅葉林中,決不許使用點燃香鼎。」

  溫樂陽答應了一聲,心裡卻驚疑不定,死字坊裡,沒有人?

  吱呀一聲,林子裡的一間木屋房門聲響,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對著兩個怪人招呼道:「阿猿、老狼,快來吃飯!」

  兩個怪人各自叫了一聲,撒腿如風跑進了屋子裡。

  小姑娘清麗的目光轉動,看到了溫四老爺和身後一臉茫然的溫樂陽,小臉上立刻浮現起歡喜的神色:「爺爺,您回來了,真好,這麼快!」

  溫樂陽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人都彷彿被小姑娘那種發自真心的笑容感染,臉上也不由自主的現出笑意。

  溫四老爺卻依舊不冷不熱的答應了一聲,回頭對著溫樂陽說:「這是丫頭,除了功課上的事情,其他的不要來煩我,都問她好了。十三年前,我從……」

  溫樂陽略帶緊張的吞了口口水,真害怕眼前的少女突然作出一個長頸鹿或者熊瞎子的動作。

  「是我從河中撿來的棄兒,她從小在坊子裡長大,特別是生字坊她熟悉得緊,你要找什麼書就告訴她吧。」說完,溫四老爺不再理會他們,邁步進了林子中央最大的一間木屋,匡噹一聲,木門緊緊關死。

  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看著溫樂陽,溫樂陽也在打量著她。

  十三歲的孩子,自幼生長在山林間,臉上還掛滿稚嫩,但是眼睛裡忽閃的純潔讓溫樂陽心裡感覺到一陣舒適的清涼。

  和眼前這個孩子相比,溫樂陽覺得自己積攢了十八年的純潔,也只能拿來餵狗了。

  溫樂陽伸出一隻手,對著小姑娘笑道:「我叫溫樂陽。」

  小女孩雙眼迷茫的看著伸到眼前的那隻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揪著自己的辮子,她還在襁褓中被父母裝進木盆拋棄在河水中,兩天之後當溫四老爺撈起她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氣,被救活以後就跟在溫四老爺的身邊,別說走出大山,就連紅葉林也很少出去,外面世界的禮儀知識完全不懂。

  溫樂陽拿起了她的小手放進自己的手裡,握了握,笑道:「這是握手,人和人見面,就要握手表示親切,我叫溫樂陽,你叫什麼?胡蘿蔔吃不?」

  溫樂陽手一晃,一根彎彎曲曲的胡蘿蔔就出現在她手裡。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裡透出了興奮的神采,用力點頭記下了溫樂陽的話:「爺爺叫我丫頭,我就叫丫頭。」

  溫四爺的聲音突然從木屋中傳來:「你以後弄毒物的時候離丫頭遠點,她可沒練過溫家的功夫!她有個名字,叫……小易,溫小易!」

  溫樂陽偷著撇了撇嘴巴,一聽就是現起的名字,不過還能聽得過去,爺爺輩的就是強,起得名字比自己那位爹可強多了。

  「溫小易……」小姑娘仔細的念了幾遍自己的名字,小臉上儘是興奮,拉著溫樂陽:「溫樂陽,去吃飯!」

  幾碟青紅相間的小菜,一盤臘肉,一碗稀粥,吃的溫樂陽讚不絕口,溫小易的臉被他誇讚的紅撲撲的,一個勁的跟他添粥。

  吃過飯後,小易拉著溫樂陽,給他指點四處,反正就是那麼幾排房子,生字坊在東,老字坊在南,病字坊在西,死字坊在北,沒什麼可轉的。整個生老病死坊裡,除了溫樂陽之外好像只有三個人有些生機:溫小易、狼孩、猿孩,其他人包括溫四老爺在內,活脫脫的都是行屍走肉。

  據小易說,溫四老爺根本沒教過那兩個怪人功夫,只是施診用藥,抹去了他們自幼積累下的一些獸性,溫樂陽暗中咋舌,自己的體質他還是清楚的,但以力量而論,尋常的十幾條壯漢根本靠不上前,兩個沒接受過任何訓練的獸孩竟然跟他撞了個旗鼓相當。

  溫樂陽正跟著小易在木屋之間轉,背囊裡突然傳來了吱吱的叫聲,這個聲音他這幾天再熟悉不過了,每次佛燈蟲睡飽了就會喊他,趕忙讓小易遠遠躲開,把香鼎取出來伸進手,和小傢伙玩上一會。

  小易聽話遠遠的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卻有些不甘心的惦著腳尖使勁伸著脖子向鼎子裡看,眨著大眼睛琢磨了一會,笑道:「溫樂陽,香鼎裡面的是不是佛燈蟲?」

  溫樂陽大奇,小丫頭跟著溫老妖精長大,認識墨玉香鼎不足為奇,但是她現在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見鼎子裡正在自己手心上打滾撒驕的佛燈蟲。

  小易看了溫樂陽的表情後,更加神氣的解釋:「賴在墨玉香鼎裡不肯出來,又要人陪它玩耍的,只有佛燈蟲,溫樂陽,我說的對不對?」

  溫樂陽笑呵呵的點頭:「四爺爺教了你不少東西,以後我在坊子裡你可得幫我教我。」

  小易卻搖了搖頭:「爺爺才不肯教我們呢,我從小就在林子裡長大,每天除了照顧爺爺和阿猿、老狼之外就是在些屋子裡看書,墨玉香鼎啊、佛燈蟲啊,都是我自己從書裡看來的!」

  小丫頭子從襁褓之中就被溫四老爺帶來紅葉林,從小喝著山間百獸的奶水長大,天資聰穎冰雪智慧,三歲起就開始識字,到了四歲的時候已經閱讀無礙,溫四老爺恪守門規不肯授藝,但是生字坊裡的書就隨便這個孩子去翻看。

  溫四老爺一輩子無妻無子,獨守生老病死坊幾十年,性格乖張孤僻,但是從心裡卻著實喜歡這個小姑娘,在她看書的時候,有意把入門基礎的典籍擺在她最容易夠到的地方,溫小易就在四老爺的刻意安排下,一路由淺至深,其中大多數都是毒性和藥理。到了現在十三歲,真看過了坊間不少書。

  外面的世界,溫小易一概不知,一副小小的心思裡,除了照顧爺爺就是看書,心無旁騖之下閱讀的速度極快,雖然不能說是過目不忘,但是一本書看下來,裡面的記載也能記下個大概。而且小孩子看書挑挑揀揀,那些真正深奧複雜的功法,她只看過引章就放回原處,倒是各種蟲草屬性、有趣的偏方雜記,都拿來當故事一樣細細瀏覽。

  溫樂陽開始的時候還不信,可是兩三天後就知道自己遇到小仙女了,十幾間大屋裡的典籍,溫小易都能如數家珍,每一本書放在那裡,大概是什麼內容,她全都一清二楚。至於平時在生字坊裡整理書籍的那些溫姓子弟,都是木頭臉孔,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每天只是曬晾書籍或者抄錄殘本,根本不管溫樂陽。

  生字坊中的書籍主要分四個大類。

  一是天下萬物的五行屬性、藥性藥理。可以理解成材料基礎學。

  二是各種藥物間屬性相沖、相乘的原理和煉製的辦法。可以理解成生物化學。

  三是其他各派從修真到邪術的典籍和溫氏前人對於他們的總結。

  四是各種民間奇術奇方,其中許多就連溫家的祖先也說不出道理,但確然有效。

  其中前兩項是溫樂陽主要要修習的內容,僅這兩項的書籍就何止千冊。

  按道理,這樣的典籍應該一邊學,一邊試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但是溫樂陽僅有短短兩年時間,後來他執拗的性子上來,乾脆選了個最笨的辦法,死記硬背!也不理會方子中的原理,更談不上舉一反三,反正書上怎麼說的他就怎麼記。

  溫樂陽的腦筋算不上絕頂聰明,但是在同齡人中相比,他的心地要單純了許多,一旦鑽進去就像個傻子一樣,每天睜眼就鑽進書庫裡,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在喃喃背誦,溫小易每天照顧四老爺之外,就來幫他背書。

  現在溫樂陽除了吃飯、睡覺、給四老爺請安之外只做四件事:練拳、背書、哄蟲子、啃胡蘿蔔。

  每次他陪著佛燈蟲玩耍的時候,都會給溫小易講外面的世界,講自己看過的蹩腳電視劇,講自己以前練功的趣事,這點時間,就是每天溫小易最快樂的期盼。

  四老爺大概從沒想到過還有這種笨蛋辦法,無論是當初他們兄弟幾個,還是溫吞海在坊子裡修習的時候,都是先花上一點時間從前人對拓斜煉方的總結中,找出最適合自己的煉方方向,然後開始專攻一科,按照古法,每個人的命理不同,命屬也不同,五行之中必會有所偏重,所以他們在煉方修身中,會選擇與自己命理五行相生相輔的藥材和方術。從沒聽說過還有人像溫樂陽一樣,進門不問三七二十一,拿起來就背,背完了就換一本。

  溫樂陽現在天天背書,根本談不上理解,更沒有什麼問題,除了遇到生僻字之外,就沒有什麼事情去麻煩四老爺。但問題是,一般溫樂陽不認識的字,四老爺也不認識。

  所以溫四老爺經常被這小子搞得很被動。

  在進入紅葉林十幾天的時候,香鼎裡的佛燈蟲突然變得有些暴躁,一反常態不肯再睡覺,也不跟溫樂陽玩耍,一刻不停的在鼎子裡打轉,有好幾次都要爬出香鼎,最終又跳了回去,好像既想跑出去又捨不得香鼎,不過好在幾天以後,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又老實了下來,溫樂陽也沒怎麼在意。

  一般每隔十天半個月左右,四老爺都會強行把溫樂陽趕出林子,讓他帶著溫小易和另外兩個從小被野獸撫養大的漢子去山間玩上一天,溫樂陽逆來順受慣了,也不反抗,反正出去玩就高高興興的玩,回來背書就昏天黑地的背。

  溫樂陽的兩位傻叔叔也經常扯著大嗓門在林子外面喊他去玩,溫樂陽把手上的活計一丟,就領著兩位叔叔滿山亂跑,到了晚上再烤上一頓半生不熟的保護動物。

  溫樂陽自從開始背書以來,每隔上一個月,都會遞給溫四老爺一份筆記,上面記載的內容不多,全部都是他在背書過程中發現的重複內容,溫樂陽現在主攻的就是溫家前人總結的丹方物性,這些溫家前輩把一輩子總結的經驗全部記錄成冊,其中彼此重複的記載極多,他把自己遇到的大段的重複都做了一個簡單的記錄,以後再有人看這些心得的時候,大可略過這些重複的部分不看。

  溫四老爺從來也不多說什麼,一直對溫樂陽保持著0度保鮮狀態,不過漸漸的,隨著他送上來的筆記越來越多,四老爺在望向他的目光裡,已經少了那份從不遮掩的蔑視。

  在一片紅葉林中,除了溫樂陽、小易和兩個被野獸養大的漢子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沒有一絲生氣,每天行屍走肉一樣的過活,連走路都不會發出哪怕一點點聲音,溫樂陽沒事找事和人家搭訕了幾次,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後也就踏實了,不再試圖找別人說什麼。

  六個月後,由初春入深夏,這天溫樂陽唸唸叨叨的背書,小易百無聊賴的坐在他身邊用野草編著草環,突然哎喲一聲,甜脆的笑著問:「溫樂陽,你怎麼罵街了?」

  溫樂陽背書背的頭昏腦脹,先是一愣:「我罵什麼了?」隨即一醒,仔細看看手裡的小冊子笑道:「不是我罵的,是寫書的先人在罵街。」

  溫樂陽手裡握著的,也不知道是溫家第幾代先祖在晚年摘抄的毒功心得,不過看紙張和墨跡應該不算太古老,大抵距離現在幾百年前的樣子。基本上他已經背完了,這本冊子大部分都和其他典籍差不多,記錄了一下自己試驗出的物性與毒方,和自己修煉毒功的經驗與疑問,也有許多和其他人的心得重複的地方,偏偏到了最後幾頁的時候,突然蹦出了一句話:「狗屁,讀書之人狗屁不如,背書之人有如狗屁!」

  小易一看之下就來了興趣,笑著湊過來:「哎喲,祖先罵你有如狗屁呢。這本冊子我以前只是翻了翻,沒看的太仔細。」

  在先人的髒話之下,還有幾行小字:

  若馭毒攻敵,則坊中任取一冊,牢記足矣。

  欲窺天機,溫列祖無一引仙而遁,未得道而立傳,詠背何益而為?

  蠢笨如豬,與豬子豬孫共勉!溫辣子

  小易眨著大眼睛,吐了吐舌頭咯咯笑著:「溫辣子祖先急眼了。」

  溫樂陽苦笑著捏了捏眉頭,隱隱覺得溫辣子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不過看來這位祖宗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他跟著大伯剛剛進山的時候就問過差不多的話。

  要是為了對付敵人,坊子裡這麼多前人總結的毒方,隨便學會一本就足夠了。

  但是如果想實現拓斜門人的崇高理想:把自己煉成一個走到哪都招雷劈的修天者,那這些典籍壓除了一點參考和借鑒價值外,也就沒什麼用處了。就好像上百個高考落榜生給一個高三學生做輔導老師一樣。

  溫家的列祖列宗這兩千多年裡,沒有一個修行得道的,最高成就也就是活到九十九。典籍裡的修煉方法、毒方配置基本上和飯後百步走屬於一個檔次的。不過讓溫家比較欣慰的是,苗不交和烏鴉嶺的駱家功法,看來也都是飯後百步走。

  正發呆的時候,突然佛燈蟲又忽忽的喊他,溫樂陽隨手把溫辣子的筆記遞給小易,解下墨玉香鼎,把手伸進去陪蟲子玩耍。

  「我看看辣子祖宗還罵什麼了,」小易笑吟吟的接過冊子,繼續向後翻看,她和溫樂陽相處了半年,知道佛燈蟲不會在玩耍的時候從鼎子裡跑出來,也就不再躲避了:「哎喲,可真夠亂的。」

  在最後幾頁裡,隨處都是塗抹的痕跡,好好的書本被毛筆畫成了大花臉,每行之間只偶爾露出幾個字,勉強的連貫起來,當年溫辣子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是苦惱之極塗塗改改,就是帕金森了。

  「不破不……立……毒脈成……」溫小易努力的辨認著凌亂的字跡,默默的詠讀著溫辣子留下的心得,越開越投入,那雙挺秀的眉毛,已經結成了一個可愛的問號。

  溫樂陽也把腦袋湊過去,手上一邊和佛燈蟲玩耍嬉戲,一邊和小丫頭一起讀書。

  半晌之後,兩個少年同時長出了一口氣,彼此對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駭然與不可置信。

  溫辣子怒罵之後,在自己的筆記中潦草凌亂的記錄下了自己想要以溫家毒功為基礎,藉以修煉成通天之術的辦法:先自斷經脈,將經脈中積累的毒素散入身體,在劇毒腐蝕身體之前,以錯拳歸攏毒素,重新塑造毒脈,將劇毒直接煉入皮肉之中!

  溫樂陽剛想說什麼,突然表情一愣,佛燈蟲這次在他手心上打滾之後,並沒有跳回到香鼎裡,而是拱著肥胖的身體,一寸一寸沿著他的手臂,爬出了香鼎,正蜷縮在他的臂彎之間,仰著自己的胖腦袋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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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6:4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八章 認主

  「等有一天,他肯沿著你的手臂離開香鼎,就說明它已認主……」大伯溫吞海當初說過的話,在溫樂陽的心中滑過。

  佛燈蟲突然認主讓溫樂陽慌了手腳,一下子把溫辣子的筆記丟到了九霄雲外。

  溫小易早就從典籍中知道佛燈蟲認主的典故,跳起來拍手笑道:「溫樂陽,佛燈蟲認你做主人了!」

  佛燈蟲聽到小易的聲音,似乎像被激怒了,肥胖的身子遽然緊繃,閃電般向著她激射而去!溫樂陽哎喲一聲,這種身負奇毒的蟲子尊為蟲王,大都性子暴戾,雖然以它的毒性還傷不到自己,但是溫小易不過是個普通女孩,被它身上的硬毛刺一下就會立刻身亡,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

  佛燈蟲的速度極快,等溫樂陽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粘到了小易白皙的小臂上,溫樂陽勃然大怒,出拳如風,向著這幾個月來一直和自己玩耍嬉戲的小蟲子就砸了下去,蟲子再重要,比著冰雪可愛的小易也只能算個屁。

  小易臉色煞白,看著胳膊上的蟲子不知所措。

  眼看溫樂陽的拳頭就在把蟲子打成稀爛,突然身後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乍起,把他的身子猛向後掀起,溫樂陽不明所以,大喝一聲雙手抱膝,在身子騰空的瞬間,像個皮球一樣向著偷襲自己的敵人就撞了下去,錯拳中的古怪招式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只要遇襲想也不用想,自然有辦法應對。

  一聲這幾個月裡讓他再熟悉不過的冷哼。

  溫樂陽趕忙打開身體,努力扭動雙腿,在強大的慣性下硬生生改變了方向,扎手紮腳的摔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倉皇的大喊:「四爺爺,快救小易!」

  溫四老爺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老臉,語氣裡沒有一絲感情:「慌什麼,溫吞海沒跟你說過,佛燈蟲認主之後會和主人心意相通,你的朋友親人,就是它的朋友親人?」

  溫樂陽愣愣的爬起來,再看小易,正笑顏如花的逗弄著自己手臂上肥肥胖胖的佛燈蟲。

  佛燈蟲身上的那幾根硬毛此刻都軟綿綿的塌下來,裹在自己肥胖的肚子上,正在那只蓮藕般白嫩的手臂上,賣力的翻滾著。

  溫樂陽看到小易沒事,從心裡長出了一口大氣,趕上伸手把蟲子接了過來,一臉不放心的對小易說:「小心小心,被它傷到了可不得了。」

  說完又走到溫四老爺跟前,斯斯艾艾半天才開口:「四爺爺,這個蟲子我也不會養,送……送給您……」溫樂陽從小心地厚道,尤其對親人朋友,在他看來最好的東西就是應該獻給長輩,其實他心裡萬分捨不得,佛燈蟲彷彿也知道這小子正在把它送人,趴在他手心裡悲慼戚的一動也不動。

  溫四老爺的目光深處,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小子,這蟲子對於煉毒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至寶,先不說能不能變成佛燈引,就只是幼蟲,無論是煉方、防身還是用來吸引其他珍惜毒物,都會有說不盡的好處。你剛才差點把它打死,現在又想把它送人?」

  溫樂陽伸出一根手指,心疼的撫摸著手心裡的佛燈蟲,胖蟲子立刻伸出腦袋,在他的指尖不停蹭著,顯得異常親熱:「我還以為它會傷了小易……現在,您是長輩,那個,應該的……」

  溫四老爺哼了一聲,一抖袖子扭頭走了:「彫蟲小技,你自己留著玩吧!你要是喜歡,可以給它起個名字,這種蟲子心思通靈,知道你叫它!」

  溫樂陽大喜,對著四老爺的背影大聲說道:「謝謝四爺爺!」

  結果換回來一聲剛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冷哼。

  小易一臉的欣喜加好奇,把小臉湊到溫樂陽的手心裡,反覆的端詳著佛燈蟲:「溫樂陽,它這麼熱,像個火爐,就叫火爐好不好?」

  溫樂陽伸出另一隻手在小易的挺秀的小鼻子上一刮:「不行,它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我服了』!」

  小易蹙著眉頭:「我服了?怎麼起個這麼古怪的名字,一點也不好聽!」

  「以後我和別人打架,打不過的時候就喊我服了……」一邊說著,溫樂陽一邊逗弄著佛燈蟲,不停叫道:「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

  小丫頭心思單純,但一點不傻,腦子裡立刻就勾勒出一副畫面:俊秀少年溫樂陽像跳舞一樣,和一個滿臉橫肉的反面角色打架,眼看不敵的時候突然收手苦著臉大喊:我服了!反面角色滿臉獰笑,不料一條火紅色的靈蟲從溫樂陽身上如電激射而至……最後正義戰勝了邪惡,宇宙英雄溫樂陽高舉靈蟲仰天長笑。

  佛燈蟲果然心思通主,一聽見『我服了』,就立刻昂起大腦袋,忽忽叫上兩聲來呼應,逗得溫樂陽和小丫頭哈哈大笑。

  『我服了』在溫樂陽身上爬了一圈,彷彿在找一個棲身之所,溫小易提醒道:「別動別動,佛燈蟲認主之後就會在你的身體上找個地方。」

  溫樂陽想像了一下身體上能夠藏蟲子的地方,立刻湧起了一個無比可怕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覺得胸口上先是一疼,旋即又一麻,解開衣服一看,『我服了』竟然硬生生的擠進了他胸口的肌肉裡,看上去好像一道暗紅色的胎記,用手摸過,蟲子和胸肌之間沒有一絲突兀和縫隙,就好像天生如此一樣。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嘴裡:「幸虧我是個男的……」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伸手一拍腦門,俯身拾起溫辣子留下的筆記,步履匆匆的去找溫四老爺,他突然想起來,大伯帶著進山的時候,曾經跟他提到了這位溫辣子先祖。

  四老爺正坐在自己的大屋裡,臉色陰沉的坐著,彷彿在想著什麼事情,看到溫樂陽急匆匆的捧著本先人典籍進來,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他以為這小子又來問生僻字了。

  「四老爺,這位祖先……」溫樂陽恭恭敬敬的把那本筆記遞上去,翻開的正是溫辣子罵人的那一頁,心說也別光我自己挨罵不是。

  溫四老爺略一打量就合上了筆記拋還給他:「看過也就算了,這位先祖本來天賦異稟,資質驚人,十三歲通過十年大考,十個月通曉錯拳,四年後融會貫通歷代祖先留下的功法心得,算得上是我們溫家兩千年中的第一人!隨後開始下山遊歷,不過這位先祖的心性有些怪異,和咱們溫家的隱世族訓頗有相悖。」

  說著,溫四老爺停頓了一下,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也在咀嚼著當年溫辣子的狂妄:「當時正值元明亂世,天下刀兵四起,江湖中也是群雄爭霸,世間有四大奇門風頭正勁,結果咱們這位先祖竟毫無道理的挑上門去,在六年中連敗冀北南宮的陰陽符、嶺南端木的奇門遁、山東葛氏的機關術和郴州銅門的神雷破,那時候他才不過二十幾歲!人家問他為何如此,他把脖子一梗,答道:不試,安知毒術幾何?」

  四老爺的言語間,也漸漸升起了一股得意之情。

  溫樂陽聽得眉飛色舞,急忙追問道:「那後來呢?」世家弟子都這個毛病,一聽到祖先的光輝事跡就跟著激動。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就為了練手,單槍匹馬連敗世間四大世家的絕技,雖然說是沒事找事,但是這份能耐,這份豪氣,足以給後人留下一抹驚艷的痕跡。

  「後來?後來他又回來了,留下了一句:不得擾我,就開始閉關。把屁股後面的一個爛攤子全都丟給了當時的大家長,就他那一番作為,在以後幾十年裡,著實給咱們溫家惹下了不少腥風血雨,不過到最後四大奇門沒了,咱們溫家依舊屹立在九頂山!直到三十年後,這位祖先突然出關。」

  溫樂陽知道已經到了戲肉,摸出根胡蘿蔔,當著四老爺的面不敢吃,就緊緊的攥在手裡,眼睛彷彿斯里蘭卡黑寶石一樣,閃爍著明亮而憧憬的光彩。

  四老爺臉上的密密麻麻的皺紋都收縮了一下,擠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當時家裡人看到他出關,都歡喜鼓舞,以為從此溫家又能多出幾樣驚世毒方,卻誰也沒想到……你猜他閉關幾十年在幹什麼?他就一直在練那十三式錯拳!」

  溫樂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十個月就已經通曉錯拳了?」

  四老爺點點頭:「在幾十年裡,這位祖先就不停的在練錯拳,把吃飯睡覺拉屎撓癢癢每一個動作都融合進了錯拳,等出關的時候,他已經忘了怎麼走路,怎麼握手,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錯拳!」

  溫辣子在幾十年中,把錯拳全部融進了自己身體的本能動作,出關之後哈哈大笑,嘴裡胡言亂語,全是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最後猛地大吼了一聲:「不試,安知修天不可為?」隨即全身都響起了爆豆般的悶響,竟然一寸寸崩斷了自己的經脈!

  溫家人平時煉毒,劇毒就積累化入經脈,此刻溫辣子經脈寸斷,劇毒立刻迸發,轉眼燒爛了他的五臟六腑。

  溫辣子的身體詭異的震盪著,似乎還想要舉手投足打上一套錯拳,不過最終黯然長歎了一聲,圓睜著雙眼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溫辣子這一輩子跌宕起伏,而溫四老爺講述的語氣平淡的近乎冰冷,鮮明對比下,讓整個大屋裡都蕩漾著詭異的氣息。

  溫四老爺撇了一眼溫樂陽手上捧著的典籍,有些疲倦的揮了揮手:「筆記你看看也就算了,不用當真。」說完就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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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7:1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九章 狂人

  溫樂陽有些失神的走出大屋,小易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接過他手裡的胡蘿蔔咬了一口:「爺爺怎麼說?」

  溫樂陽搖搖頭,大概把這位溫辣子的生平說了一遍,隨即捧著先人的筆記,開始仔細研讀起來,以前他都是在機械的背誦,壓根就沒仔細看,更沒有琢磨字裡行間的見解。

  小易對這位奇人先祖也充滿好奇,湊過還散發著山花香氛的小腦袋,和他一起認真的閱讀著筆記。

  隨後十幾天裡,溫樂陽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溫辣子的筆記。筆記不過是本薄薄的小冊子,而且是用毛筆寫成,字大行疏,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字,溫樂陽前半年都在低頭背書,思維上已經形成了習慣,不知不覺的,就把這本書基本背了下來。

  不知在翻看了多少遍之後,溫樂陽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把筆記合上,側頭看著小易笑了,露出一排光潔整齊的牙齒:「基本明白了。」

  小丫頭使勁伸了個懶腰,撇撇嘴巴:「我早就明白了,哪用看這麼久!這位先祖比你可強多了,他老人家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名揚天下了。」

  溫樂陽哭笑不得:「我哪敢和祖先比,他十三歲的時候就通過了十年大考,我十三歲的時候差點沒考上初中。」

  溫小易咯咯笑了。

  溫樂陽也跟著笑了一會:「依我看,溫辣子祖先,在剛剛回家的時候也沒打算閉關,只是想留下自己對毒功毒術的心得,不過後來改變主意了。他老人家天資縱橫心高氣傲,不想再和前人一樣,要從溫家毒功上悟出一條通天大道。」

  溫樂陽倒是很理解這位溫辣子的心境,倒不是說他好高騖遠不自量力,而是修天這個題目,對於少年人來說實在太有吸引力了,特別是像溫辣子這樣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已經名揚天下,以一人之力挑了四大家族,似乎塵世間的武技功法對他已經沒有了什麼吸引力,而溫家又從祖先那裡口口相傳留下了一個修天背景,溫辣子要是不想著更高的突破,那反倒奇怪了。

  別說溫辣子了,就連溫樂陽的心裡也有這個念頭。

  小丫頭聳了聳肩膀:「哪有那麼容易。」溫、苗、駱三家都以功法可通天自居,結果這麼多年裡沒有一個成功的。

  溫樂陽笑著搖頭:「所以咱們這位先祖,把自己給修死了。」說完又覺得自己這麼說對先祖是大大的不敬,趕緊伸手合十向著老天拜了拜。

  小易有樣學樣,跟著念叨了兩句祖先莫怪,這才繼續說道:「可惜他老人家悟出的功法實在太……太嚇人了,要先崩斷經脈,再用錯拳勁力把散出來的毒素重新聚攏,重新鍛造毒脈。經脈一斷那就是廢人一個了。而且以前積累在其中的劇毒也會散入身體。」

  『我服了』探頭探腦的從溫樂陽的胸襟裡爬出來,看著兩個少年一副無聊的樣子,晃悠了一圈又鑽了回去。

  溫樂陽點點頭:「所以他用了幾十年,把錯拳變成自己的本能,想得就是崩斷經脈之後,在劇毒爆發之前這麼個空子裡打出錯拳,化解劇毒。所謂的鍛造毒脈,其實就是把劇毒直接煉入血脈皮肉髮膚當中去,他老人這麼想不無道理,經脈只是個緩衝,毒力積累在其中,發揮的力量終歸有限,要是直接把劇毒煉入身體髮膚的話,那才是真正的煉毒入體……」

  說著,溫樂陽沉吟了片刻,彷彿在措辭,最終咬著牙說出了四個字:「肉體成聖!」

  小易看著溫樂陽愣愣出神,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你可別走火入魔了,我看過不少書,說那些修天之士都是要先築基啊、引起入體啊什麼的,修煉的都是元氣和心神。」

  溫樂陽的基礎一般,但是為人也有些小聰明,要真是個傻子也不可能通過十年大考,早跟著兩個傻叔叔算算術去了。溫辣子這本筆記雖然記載的不算詳細,但是仔細推敲一陣之後,溫樂陽也把他當初的想法推測了個八九不離十。

  溫樂陽這才回過神來,呵呵笑道:「咱們溫家的毒功可不能這麼練,以毒築基,那是找死,所以溫辣子祖先才會另闢蹊徑,那些道士講究的是由內而外,他老人家要由外而內。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能在自斷經脈、毒素爆發腐蝕身體之前,用錯拳把劇毒重新歸攏,恐怕真的能肉身成聖也說不定!」

  溫小易看他越來越認真,生怕他也跟著這套自殺功法學下去,搖著頭認真的說:「不對,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咱們溫家人的經脈一斷,劇毒立刻散入身體,根本來不及以錯拳歸攏毒力;經脈斷裂後,全身都沒有力氣,變成了廢人一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更甭說打錯拳了,就連溫辣子那樣把錯拳連成了本能反應,照樣還是沒辦法趕上劇毒腐蝕身體的速度。」小丫頭看著溫樂陽捧著溫辣子留下的《不完全自殺手冊》似乎躍躍欲試,情急之下對祖先的稱呼也不再客氣。

  溫樂陽有些無奈的點點頭,片刻好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如果像我這樣,經脈中積累的毒素不多,就算經脈斷了,劇毒也不會馬上把我毒死,只要能練上錯拳,應該來得及歸攏劇……」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擠進了他的耳鼓深處,四老爺背著手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癡人說夢,以你現在的修為,根本感覺不到經脈的存在,更毋論自斷經脈;等你找到適合自己的毒方,功力大進能夠自斷經脈的時候,經脈中積累的劇毒也足以在彈指間把你變成一灘爛肉。如果是外力,我一掌擊碎你的經脈,那你身上的五臟六腑也都會被打得稀爛。那位溫辣子先祖留下的功法,以後不許再提。」

  『我服了』似乎對四老爺有點不服,爬到溫樂陽的肩膀上,對著老頭子忽忽大叫,耀武揚威,嚇得溫樂陽趕緊一把把它攥在了手心裡。

  就在這時候,紅葉林中傳來了一陣輕捷但有些紛亂的腳步聲,幾十個漢子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走進了林子,每兩人抬著一隻籐條編成的擔架,擔架從頭到腳蒙著厚重的黑布。為首的是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瘦小枯乾賊眉鼠眼,怎麼看怎麼像黃鼠狼成精,放在火車站絕對是反扒民警的重點目標。

  溫樂陽已經在林子裡住了半年,幾乎從沒有見什麼人進來過,在愣了片刻之後壓低了聲音問小易:「是死字號的人?」

  溫小易也知道出了大事,臉色蒼白的躲在溫樂陽身後,低聲回答:「是,你來之前一個月他們就離開林子了……」

  溫四老爺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伸手衝著那群人指了指自己的大屋。

  猥瑣男人對著身後的人一揮手:「抬進去!」

  彭的一聲,房門關閉……

  半個小時之後,那扇黑色的木門在吱呀聲中再次打開,四老爺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溫樂陽進來。」

  溫樂陽根本就沒走遠,聽到招呼趕忙答應著快步跑進了大屋裡,剛一邁過門檻,一股粘稠的惡臭一下子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從鼻子、耳朵、眼睛甚至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一起往身體裡鑽。

  那些精壯漢子束手站在大屋一側,擔架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地上,黑布都已經被揭開,露出了擔架上的『人』。

  除了一顆頭顱之外,躺在擔架上的人整個身體都已經乾癟塌陷,身體裡的血肉骨骼已經被徹底抽乾,剩下一層光澤飽滿的人皮。

  偏偏每一顆人頭除了沒有頭髮之外,都完完整整,表情也都是微笑而滿足,就好像正在酣暢的熟睡中做著美夢。

  溫樂陽緩緩的調節呼吸,努力壓下怪異屍體帶來的驚駭和被臭氣翻騰的五臟六腑,走到溫四老爺跟前,老老實實的低下頭等待吩咐。

  溫四老爺的目光根本沒看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有事出去幾天,不在的時候,坊子裡的事情由你做主。」

  溫樂陽嚇了一跳,想拒絕又不敢,急忙跟在四爺爺身後:「這個……坊子裡那麼多長輩……」除了新回來的死字號之外,紅葉林裡平時都會有近百人,分別負責生、老、病三個字號,不過溫樂陽來了半年,也只和溫小易和四老爺說過話。

  生老病死坊雖然隸屬溫家,但是和山腰上溫家村的氣氛截然不同,溫家村裡上上下下都是本家,平日裡天天見面,無論長幼彼此都是相親相愛,可是坊子裡的人,不知道是不會說話還是不屑說話,除了溫小易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理會他,就算溫樂陽樂呵呵的跟人家打招呼,對方也只當他是空氣,沒直接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就算客氣了。

  「溫家內室弟子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我不在的時候自然你來管。」溫四老爺,猶豫了一下,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打火機大小的紅玉做的盒子,遞給了溫樂陽:「這個東西給你保管,如果我三個月之內還沒回來,你就把它交給你大爺爺。」

  說完四老爺站起來,不再理會他,大步走出了屋子,死字號的人也跟在身後。

  溫樂陽趕忙小心翼翼的把紅玉盒放進了懷裡,臉色惴惴不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亦步亦趨的跟在眾人身後。他以前從未見過這個東西,剛剛擺在四老爺桌子上,看樣子應該是這群死字號的人帶回來的。

  另外紅玉盒子下,還壓著一張報紙,一行醒目的大標題上:峨眉山深處驚現神秘古洞。不過溫樂陽不及細看,就跟著四老爺跑出了屋子。

  溫四老爺走到林子邊緣,突然站住了腳步:「剛才在屋子裡,你怎麼不用些清風散?」清風散是溫家弟隨身常備的藥物,可以驅除惡臭清心潤肺,還有些解毒的功效。

  溫樂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得記住那股氣味。」

  溫四老爺的臉上,極為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點點頭再次邁步,一群死字號的人緊緊跟在了他的身後。

  「回去吧,記住三個月。期間如果我沒回來,不許你離開林子半步!」聲音傳來的時候,溫四老爺已經領人消失在林外。

  四爺爺走了,生老病死坊暫時交給自己了?

  溫樂陽試著小聲喊了句:「來人!」

  沒人理他,片刻後,突然一雙冰冷的小手從身後抓住了他的胳膊。溫樂江回頭一看,小易臉色煞白,已經站立不穩了,長長的睫毛不停顫抖著,清澈的目光中蘊含著痛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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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8:0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章 當家

  溫樂陽哎喲一聲,手指微屈飛快的把一抹綠色的藥粉抹在小易的鼻下,又從懷裡掏出一枚解毒丹的塞進了小丫頭的嘴裡。這種藥丸是溫家祖傳秘製,可解百毒,以前叫做百消丹,到了最近十幾年就不用這個名字了……

  屋子裡那些古怪屍體散發的惡臭普通人根本受不了,剛才開門關門的時候,一些惡臭的毒氣洩露出來,溫樂陽和死字號自然無妨,但是溫小易從小沒泡過藥酒更沒練過毒功,只少許嗅到了一點就受不了了,好在她中毒不深。

  小丫頭只覺得一股清涼從鼻端直透心肺,猛地打了個寒顫,片刻前的眩暈和噁心就消失無形,揚起小臉滿眼崇拜的望著溫樂陽:「你那藥丸子難吃死了!」

  溫樂陽伸手塞給她一根胡蘿蔔:「快吃兩口,就不苦了。」

  溫小易興高采烈的把胡蘿蔔送進了嘴裡,整齊潔白的牙齒一咬,卡卡脆響:「剛才那是什麼味道,臭的要死!到底什麼事情,把爺爺都給驚動了?」

  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無限的八卦,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八卦。

  不論年齡。

  溫樂陽把剛才屋子裡的情形給她講了一遍,紅玉盒子的事情也沒有隱瞞,最後還加了個總結:「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們死字號的人,我看那些頭一定不輕,否則也不用兩個人來抬著,你要是不想再吃藥丸子就離大屋遠點,四爺爺沒吩咐那些屍體該怎麼辦,我也不能處理掉……想什麼呢?你不吃給我。」說著從小丫頭手裡把那半截胡蘿蔔拿了回來塞進嘴裡。

  溫小易壓根沒聽他嘮叨,而是皺著秀氣的眉毛,低頭沉思了一會:「這些人都中了巫術,叫青頭寡。中巫的人會被抽乾身體,只剩下頭顱,頭髮脫落頭皮上一片青綠,但是整個人都會變得異常沉重,一顆頭足有幾百斤重!是七娘山的巫術。」

  溫樂陽大吃了一驚,溫不草和苗不交同宗同源,都是屹立兩千年的強悍家族,如果真的是那群青苗,不論是四爺爺、死字號還是溫家,這次真的遇到強敵了。

  溫小易倒是一臉的不在乎,看著他緊張的表情咯咯笑道:「溫樂陽別害怕,咱們紅葉林和大山裡都有爺爺親手佈置的陷阱,誰要是到九頂山裡來搗亂,就是找死!」

  溫樂陽苦笑著搖搖頭,這些事情他現在根本管不了,純屬閒吃蘿蔔淡操心,乾脆就不想了,在紅葉林裡溜躂了一圈,適應了一下生老病死坊主的感覺,除了溫小易顛顛的跟在他身後之外,還是沒人搭理他,小伙子最後還是訕訕的跑回到生坊裡,純潔地背書去了。

  林子裡的人根本不需要他來管什麼,行屍的繼續行屍,走肉的繼續走肉。

  過了兩天溫樂陽終於忘了自己是坊主這回事,至於其他人,似乎乾脆就沒想起來過,夏天到了末尾,天黑的越來越早,不久前晚上八點天邊還有餘暉,現在七點剛過不久山裡就完全黑了下來。

  溫樂陽吃過晚飯,打著飽嗝又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愜意的靠在竹椅上正要開始大嚼,突然身邊的那兩個被野獸養大的漢子同時跳了起來。

  溫樂陽嚇了一跳,舉著胡蘿蔔:「你們也要?」

  溫小易也停下了筷子,一臉詫異的望著兩人:「老狼,阿猿,快坐下吃飯!」

  兩個人根本不理會小丫頭,老狼的鼻子不停抽動著,一次又一次把空氣抽進鼻子裡,仔細的嗅著;阿猿那雙發灰的眸子已經深深的收縮,變成了一條精光盎然的細線,警覺的望著四周。

  片刻後,兩個被野獸撫養大的人同時淒厲長嗥,奮起身形像凶狠的獵豹一樣衝出了屋子。

  「小易留在屋子裡別出來!」溫樂陽留下一句話,也撒開雙腿跑了出去,緊緊跟在兩個人身後。

  紛亂嘈雜的獸嚎鴉啼從四面八方傳來,附近的幾座山嶺都在一瞬間亂成一片,有什麼東西把山林裡的鳥獸全部驚動了!

  一聲一聲比秋雷還要沉悶千萬倍的嘶吼,從遠方炸響,一下子把百獸的咆哮全部壓了下去,山嶺中的千萬秀木隨著悶吼一起搖晃,嘩啦啦的樹葉震盪聲竟然響徹了天空!

  兩個野獸漢子表情凶悍,奔跑敏捷,從屋子裡竄出來後更像離弦的利箭,身上的衣衫獵獵破空,轉眼間阿猿竄上了平時自己棲息的大樹,躲在枝葉中再也不敢稍動,老狼則鑽進了自己的小屋,把腦袋塞進厚厚的乾草裡,只露個屁股在外面,溫樂陽嘴裡就一口血,不知道該噴向誰……

  溫小易也不聽話,跟著他們跑出了屋子,聽到四周的暴亂響聲,小臉嚇得煞白,緊緊抓著溫樂陽的胳膊:「有敵人嗎?」

  溫樂陽把小丫頭擋在身後苦笑:「這哪是敵人來犯,這是妖怪巡山……」

  坊子裡其他的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各自呆在屋子裡,連探個頭的人都沒有。

  溫樂陽深深呼吸,努力讓自己鎮靜一些,高聲大喊:「所有人都出來!四爺爺說過,他不在,坊子裡的事情我做主。」

  「我聽見了!」溫小易很給面子,很捧場。

  其他人這才紛紛走出房間,目光呆滯的看著他,臉上一絲兒表情都沒有。別說現在他們身臨其境,就是看個電影,也應該適當的張張嘴巴瞇瞇眼睛來配合一下氣氛嘛。

  溫樂陽也不說廢話,直接開門見山:「情況異常的很,各位和我一起在林子裡巡視,防止敵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老字號裡的老頭子顫顫巍巍的說:「我白天只看屍體,晚上睡覺。」

  這個老頭子叫溫樹林,是老字號裡的老人,成天跟屍體打交道,要是往路邊一躺,遇到熱心人一定會把他給埋了。

  其他幾個人也跟著開口了。

  「我只負責打掃屋子。」

  「我只負責抄方子。」

  「我只負責整理書籍。」

  ……

  溫樂陽被氣樂了,目光炯炯的瞪著眼前這群腦門上寫著『不關我事』的人:「四爺爺不在,生老病死坊是我溫家重地,絕不容一個外人潛入,雖然林子邊緣有他老人家布下的劇毒禁制,可是……」

  溫樹林端了端肩膀:「不是我們不管,是我們管不了,我們都是普通人。」

  溫小易從身後拽了拽他的衣服:「他們都和我一樣,不會毒功和武術,坊子裡只有死字號的人會功夫。」

  生老病死坊的事情,沒有四老爺的吩咐,他平時一句也不問,反正將來早晚有一天全都會知道,他也不心急,小易自然也不敢主動跟他說。不過他可沒想到,他以為個個身懷絕技的這些老傢伙,全都是普通人。

  溫樂陽傻眼了:「那萬一敵人進來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和手指都齊刷刷的指向溫樂陽:「你上!」

  溫樂陽看著各自散去的人,也只能囑咐一句:「把燈都熄了……」眼前突然一黑,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片厚烏雲,原本清朗的星空月夜瞬間變成了漆黑一片。

  旋即一抹幽綠色的光芒緩緩亮起,在天空中悠悠飄蕩,從正南方向不徐不疾的向著紅葉林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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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09:3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一章 禁制

  「引魂燈!」

  小易瞇著秀氣的大眼睛,盯著天空中那一盞詭異的綠色。

  溫樂陽百忙之中摸出了兩根胡蘿蔔,分給小丫頭一根:「什麼東西?」

  小易舉著胡蘿蔔氣的直跺腳:「你怎麼什麼也不知道,這是引魂燈,烏鴉嶺的人用它來引屍指路!爺爺去對付七娘山的苗子,烏鴉嶺的人趁機上來了,怎麼辦?!」烏鴉嶺的人,養死屍、煉死屍、操控死屍,憑的既不是山宗道法也不是南疆巫術,而是拓斜傳承下來的詭異方法,在世人的眼中是百分百的邪法。

  「不過……」溫小易停頓了一下,望著天空裡墨汁一樣的烏雲,在眉心中皺起了一個可愛的問號:「烏鴉嶺的人怎麼敢在這時候放引魂燈呢?」

  溫樂陽好整以暇的咬下一截胡蘿蔔:「他們連這裡都敢來,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溫小易撇了撇嘴巴,先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學無術』,然後加快語速給他解釋:「烏鴉嶺的引魂燈,和苗不交的本命蠱一樣,都是用心血釋放的,引魂燈最怕雨水,一旦被澆熄了放燈的人會被反噬重傷。」

  溫樂陽笑了,下雨天不能放風箏。

  溫小易略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

  剛才還滿臉焦急恨不得上樹的溫樂陽現在彷彿變了個人,一臉穩重而篤定的微笑,香甜的嚼著胡蘿蔔。

  「你有辦法對付?」

  溫樂陽被小丫頭一句話打回了原形,撇著嘴巴苦笑搖頭:「不能跑也不能躲,還怕個屁!」說著神色又鄭重了起來:「你快躲回屋,除非我喊你,否則聽到什麼動靜也別出來。」

  小易堅決的搖搖頭:「還是跟著你安全些。」

  吱吱呀呀,剛才和溫樂陽說話的那個老頭子溫樹林又步履蹣跚的走出來,手裡扛著一個長條形的包裹:「這個給你們,可能有用!」說完把包袱往小易懷裡一塞,又回去了。他回去可比出來走的快多了。

  溫樂江和小丫頭無限憧憬的打開包裹一看,一隻長滿了鐵銹的長柄鳥銃。喇叭口的。在把手上還繫著幾個小皮口袋,分別裝著鐵砂、火藥、火石火捻,這種東西極其古老,製造年代要追溯的晚清,操作複雜不說,射程也很短,打乒乓球輸急眼了可以派上用場,如果打的是網球就沒什麼用了,除非對方是個近網型選手。

  溫小易很聰明,鼓搗了一會就明白了鳥銃的用法,先往槍口裡塞上鐵砂子和火藥,把紙捻從槍膛中串出來,最後打了幾下火石點燃,槍口朝天的嘟囔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轟的一聲,一蓬黑煙冒了起來,溫小易手腳發顫開始在原地轉圈。

  別說,老東西的質量就是好,這麼多年了還能用。

  引魂燈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在漆黑一團的夜空裡異常醒目,不久之後就已經飄到了紅葉林的上空。

  溫樂陽和溫小易迎著『引魂燈』飄來的方向,走到了紅葉林的南方。

  溫樂陽瞇起眼睛望著半空,低聲對吩咐小易:「幫我上膛!」引魂燈是一個綠色的燈籠,在他們頭頂大約二十米左右靜靜懸浮。

  溫小易手腳麻利,很快就鐵砂子、火藥和紙捻裝好,遞給溫樂陽:「太高了吧,恐怕打不到。」

  「試試吧!」溫樂陽瞄準,隨即發現鳥銃壓根沒準星,他倒是的確沒見過喇叭口的槍還有準星的。

  轟然巨響,濃濃的黑煙瀰漫,遽然半空中一聲淒厲的慘號,一個碩大的人影隨著槍聲重重摔在了地上,溫樂陽一把把小易掩在身後快步後退,隨手把火銃扔到一旁,兩手的食指和尾指微微在袖口上一扣,已經挑起了一抹劇毒。溫家人彈指的脆響,對於一般人來說就是閻羅的狂笑。

  阿猿捂著千瘡百孔的屁股,幽怨的看了兩個人一眼,跳著腳跑了。

  溫樂陽滿臉歉意,對著阿猿一瘸一拐的背影解釋著:「那個槍,一打一大片……」引魂燈依舊懸在半空,綠色的火焰彷彿更加妖嬈了些。

  窒悶的空氣裡多了些腐臭的味道。紅葉林所在的山腳下也隱隱迴盪起悶響。

  小易又跑過去撿起了鳥銃,和溫樂陽比起來,小丫頭對大喇叭好像更有信心:「屍煞應該也進不了林子,爺爺的禁制,不光是對付活人的。」

  兩千多年裡,溫、苗、駱三家之間雖然沒有直接的衝突,但是也都是把對方當成假想敵,四老爺在林子邊緣的布下的禁制中自然也有對付屍煞的手段。

  一層層的腥風跌宕咆哮,粘稠鹹腥的惡臭驚濤駭浪般一刻不停的撲上紅葉林,山下的密林中一條粗大的黑線飛撲而至,兩邊的樹木都在不甘的哀號中折斷,十幾分鐘的功夫,一條粗大到駭人聽聞的巨蟒從山下竄進了林子。蛇身比最大號的磨盤還大,一路游弋過來,稍微細一些的小樹都被它巨大的身體碾成碾成了碎木。

  黑雲中萬道紫弧掠過,旋即整片天空都被葉脈般的閃電割碎,沉悶的雷聲開始滾滾激盪,與大蛇轟轟然碾過山林的聲音混在一起,煌煌天威,徹底炸碎了大山的沉寂!

  暴雨將至!

  溫樂陽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蟒蛇,估計一個人站著走進蛇肚子裡都不帶卡嗓子眼的,小易哎喲一聲,驚駭下大喇叭無意中對準了溫樂陽的腦袋:「駱家的人怎麼還會引蛇?」

  溫樂陽趕緊向一旁跳開,就算鳥銃的力量小,走火以後想要製造個溫大麻子還不成問題。

  更讓他們意外的是,誰也沒想到自己家的後院裡還藏著這麼個大傢伙,一個鄉鎮級的肉聯廠都不夠它三天的飯量。

  就在巨蟒撲進林子的瞬間,周圍的樹木猛地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千萬片紅葉從枝頭剝離,婉轉曼妙的飄落而下,原本別具風情的紅葉林,在轉眼間變得淒迷如夢,千萬片紅葉交織落索,一場紅雨在林中漸漸瀰漫,直到遮掩住空氣,遮掩住視線,遮掩住呼吸。

  溫樂陽和小易都被突如其來的美景驚呆了。

  極美與死亡,只有一葉之隔。

  紅葉在空中流轉,彷彿還在回頭望著她曾經棲息過的枝頭,終於匯聚成百丈紅簾,飄舞而落。

  可是地上卻沒有一片紅葉。

  所有的紅葉,都彷彿長了眼睛,用最完美的舞姿,最後輕輕貼合在巨蟒身上。

  每一片紅葉貼合,大蛇的身子都會痛苦的顫動,繼而昂昂慘叫,奮力掙扎。

  沒過多少時候,幾十米長的巨蟒除了頭眼之外,整個身體都被紅葉一層又一層的包裹起來,濃稠的黑汁在從巨蟒身上不停湧出,蔓延過紅葉的縫隙濺射在地面上,揚起了絲絲縷縷的灰煙。

  紅葉中蘊有腐蝕的劇毒,這樣的攻擊別說只是一條蛇,就算進來的是個變形金剛遲早也會變成一團鐵疙瘩。

  溫樂陽興奮的瞪大雙眼,樹只是普通的紅葉樟,溫四老爺就算再閒得沒事幹,也不可能把每片葉子都刷上毒藥,這樹一到冬天就落葉,工作重複率太高。

  毒是下在樹根上的。

  溫小易也眉飛色舞一臉驕傲的對著他說:「爺爺說過,這劑方子叫軟紅十丈!」

  這個名字說明四老爺是個古典浪漫主義者,心思比臉上的皺紋還要細膩。

  大蛇不甘的掙動,每次抖動中,都會有大塊大塊的灰白色的碎肉從身體上剝落,在令人牙酸反胃的吱吱聲裡跳動幾下,慢慢化成黑水。

  『軟紅十丈』無論是活人死人都受不了,不出片刻就會被紅葉中的劇毒腐蝕成一灘黑水,不過四老爺顯然沒想到闖進來林子的竟然會是這麼一個大傢伙,雖然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但是還能爬。

  一邊痛苦的掙扎著,巨蟒一邊高昂蛇頭對著半空上的引魂燈,根本無視溫樂陽和小易。

  眼看著即將被腐蝕殆盡的時候,大蛇突然一跳,在萬千紅葉的包裹下,就像一條憤怒的紅龍激射而起!

  巨蟒的身體沒竄起多遠,猛地一僵,就從半空中重重的跌落,紅葉重重包裹之下,蛇身已經變得坑坑窪窪,到處是臉盆般大小的洞子,就算真是輛火車傷成這樣現在也該死了。

  天空中的閃電又復織連成片,剎那照亮天空。

  巨蟒的身體轟然落地,早就被劇毒腐蝕不堪的身體剛一接觸地面,就被摔得四散崩碎,林間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散碎的鱗片與碎肉。

  溫樂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喃喃的低聲歎謂:「軟紅十丈!」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根胡蘿蔔,一撅兩斷,遞給了溫小易一半。

  一場葉雨之後,枝頭依舊掛著無數紅葉,有四老爺的『軟紅十丈』,再來幾條這種大蛇也都一起收拾了。

  小丫頭扛著大喇叭伸手去接胡蘿蔔,溫樂陽那邊卻沒撒手,他正盯著巨蟒的腦袋,有些發愣……

  巨蟒來的時候聲勢浩大,隨即紅葉紛飛惡獸翻滾,天空中層層閃電浩浩焦雷,現在巨蟒終於被『軟紅十丈』殺死,剛剛還在狂怒沸騰的天地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隨著巨蟒伏誅而瞬間消失。溫樂陽這時才發現,那條蟒蛇不對勁。

  它沒有眼睛。

  茶杯口大小的眼眶裡根本沒有眼珠,只是一對深邃的黑窟窿,一些飽受驚嚇的蛆蟲正拱著肥胖的身子,吃力的從裡面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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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6-10-23 10:10:0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二章 陰褫

  溫小易的目力比著從小藥酒涮胡蘿蔔的溫樂陽差遠了,瞇著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明白那些白花花的東西是什麼,驚叫一聲,連想都沒想,端著大喇叭向著蛇頭就放了一槍。

  一蓬鐵砂一下子把巨大的蛇頭打成了爛泥。

  溫樂陽驚訝的低呼:「怎麼可能!」鳥銃的力量有限,剛才打在阿猿的屁股上他都沒受什麼傷,眼前原本應該最堅硬的蛇頭,就像個豆腐一樣被遠遠一槍打開了花。

  天空中的引魂燈、眼眶裡的蛆蟲、腐朽不堪的腦袋。

  溫樂陽把手裡的胡蘿蔔送進了嘴裡,恍然大悟的笑了:「這條蛇早就死了!烏鴉嶺的引魂燈連蛇屍都能引來,小……咦?」他一回頭卻找不到溫小易了。

  小丫頭正橫端著大喇叭,口眼歪斜躺在地上,這把槍的射程有限,後座力可實打實的。

  溫樂陽趕忙把小丫頭扶起來,溫小易的小手扶住自己的胸口,臉色煞白:「這槍,正著打比反著打差遠了。」剛才她那一下摔的不輕,後腦勺直接砸地上了。

  溫樂陽用手裡的半截胡蘿蔔先指了指半空中靜靜懸浮的引魂燈,又指了一下地面上已經摔得四分五裂的大蛇:「外面的人用引魂燈把這條蛇屍引進來,幸虧四爺爺的『軟紅十丈』,要不還真沒法對付了!不過……」

  溫小易以前一直在生字坊裡唸書,理論基礎比溫樂陽強多了,遲疑著搖搖頭:「烏鴉嶺的人不是妖精,控屍有自己的一套法門,只有條件特殊的屍體他們才能控制,而且只能是人屍,要是連人帶獸隨便什麼屍體都能控制,地球早就姓駱了。」地球這個詞,是溫樂陽來了以後她才學會的。

  溫樂陽的眼睛,在漆黑一片的夜裡顯得異常明亮:「我說呢,這麼大的蛇屍,要是從烏鴉嶺一路爬到九頂山,早上《馬斌讀報》了,駱家的人不會驅趕蛇屍,那這條大蛇就是……早就死在九頂山裡的,那也不會被引魂燈引來啊。」不管什麼蛇,活到那麼大肯定會有靈性,再加上動物本來靈覺就被人要強,死的時候給自己找一個至陰不腐的洞穴並不稀奇。

  溫樂陽在功夫的領悟上,比著家裡那些自由天資卓越的前輩差遠了,但是他腦子不算笨,和同齡人比起來多少還有點小聰明,真缺心眼的人也搞不出洩陽丹,這件事情本來就不合情理,仔細想想就有許多可疑的地方。

  溫樂陽一邊咯吱咯吱嚼著胡蘿蔔,一邊出神的小聲嘀咕:「駱家人不會驅趕死蛇,那這條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蛇是怎麼來的?」

  「自己爬來的唄。」小丫頭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多冷。

  溫樂陽一本正經的搖頭:「那引魂燈不是用來引蛇的,是用來幹什麼用的?」

  溫小易的腦細胞一半負責記住那些自己看過的典籍,一半負責想著照顧四老爺和其他幾個人的起居飲食,現在又分出來幾個研究地球火箭胡蘿蔔,邏輯分析上根本沒人管,小臉上都是不耐煩:「也許是烏鴉嶺駱家悟出了引死蛇的辦法也說不定,等爺爺回來問問不就得了。要下雨了,快進屋,爺爺的軟紅十丈在,不信還有人敢進來!」

  溫樂陽想不出答案,只好點點頭:「那個蛇頭我得罩起來不能讓雨水澆了,等四爺爺回來……咦!」他說著半截,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地面上比麵包車都小不了多少的巨蟒頭顱。

  一條一尺長短、通體純黑的白瞳小蛇正從巨蟒嘴巴的縫隙中緩緩游出,在小蛇頸下,對稱長著一對醜陋的肉瘤,乍看上去就像兩隻畸形的翅膀。

  漫天黑雲就壓在紅葉林上,窒悶的空氣在壓抑到極點的剎那,終於被一聲金屬斷裂般清脆刺耳的驚雷擊碎,同時炸起的弧光像鋒銳的剃刀,將天空一揮兩斷,瓢潑大雨轟然而至!

  藉著閃電劃起的刺眼強光,溫樂陽愕然發現,小黑蛇也一樣沒有眼睛,只是在眼睛的位置上,有兩點乳白色的鱗片。

  黑蛇從巨蟒的嘴裡爬出來,在傾盆的雨水中舒展著身體,看上去就像伸了個懶腰,隨即直立起身體,小小的腦袋四處擺動,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暴雨帶來的隆隆聲中,半空中的『引魂燈』在萬分的不甘中被澆熄,林子之外遽然傳出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溫樂陽心說:活該,讓你下雨天放風箏!

  剛才還鬧著要回屋的溫小易此刻居然沒有任何聲息了,溫樂陽納悶的回過頭,小丫頭的表情無比僵硬,望著黑色小蛇的目光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恐懼,不知是因為夜雨的寒冷還是害怕,小丫頭潔白整齊的牙齒微微打顫,用極低的聲音對溫樂陽說:「千萬別動!」

  溫樂陽沒動,但是紅葉林卻動了。

  整整一片林子,在暴雨驟然降臨的同時,就像突然被刺激到的章魚一樣猛地收縮,壓抑的顫抖片刻之後,轟然爆發出堪比神雷的巨響,所有的紅葉在瞬間崩離枝頭!

  不再是妖嬈滑落,更不是翩翩舞蹈,每一片紅葉都掛起淒厲的破空聲,從四面八方呼嘯旋轉飛斬向黑色小蛇!在滂沱如瀑的大雨被紅葉旋起萬道水痕,綺麗的色彩與凜冽的水光剎那填滿了溫樂陽的雙瞳!

  整座紅葉林,所有紅樟葉,都爆發出摧毀天地的氣勢,挾著暴戾的殺氣攻向黑色的無眼蛇。

  再不是軟紅十丈,滿目赤蓮煉獄!

  溫樂陽和小易都不知道,這座紅葉林積累了溫家生老病死坊歷代不知道多少祖先的心血,看上去風情萬種的無邊紅葉蘊藏了根本無法破解的瀰漫殺機,紅葉林本身就是守衛生老病死坊的禁制。

  溫四老爺做的不過是根據自己個人愛好,選了一種毒素加在了葉子上。

  紅葉林就像一條魚,歷代的坊主就是廚師,根據自己的習慣和性格,在烹魚的過程中加入不同的作料,不過到了最後不管怎麼做,都是一條魚,不會變成一根胡蘿蔔。

  心狠手辣的坊主會在樹間中上腐肉蝕骨的毒藥,中毒者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灘爛肉,在痛苦中死去;厚道一些的坊主也許會種上烈性麻藥,闖入之人全身麻痺,然後再被死字號割斷喉嚨。

  溫小易在紅葉林爆發的時候,拉起溫樂陽就往最近的屋子裡跑,另一隻手還牢牢的握著大喇叭。

  溫樂陽也不是個傻子,眼看著整個紅葉林的禁制都爆發了,比大蟒出現的時候更猛烈了不知道多少倍,撒腿在後面掩護著,跟著小丫頭撞開了木門就跑進了最近的木屋。

  剛一進屋,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兩個人被大雨澆濕的衣服和頭髮上立刻泛起了一層白霜。

  一直老實巴交蜷伏在溫樂陽胸口的『我服了』,是至陽的蟲子,很不喜歡眼前的寒冷,肥胖的身體不安分的扭動著,溫樂陽伸手拍了拍胸口安撫住蟲子,突然哎喲一聲,苦著臉跪在地上,衝著黑暗的大屋裡不停的磕頭:「驚擾祖先了!」

  正南面的房子,是老字號的所在,每一間屋子裡都陳列著一具溫家先祖不腐不蠹的屍體,一個看上去面色安詳的老人,靜靜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除了皮膚微微乾澀,和常人沒有一點區別。

  這裡本來是溫四老爺給他規定的禁地,結果驚駭中糊里糊塗的跟著小丫頭就跑進來了,現在再跑出去也晚了。

  屋子的每個角落裡都堆滿了一種淺灰色的植物,溫樂陽認得,這些都是取自青海湖深處的冰心藻,時時刻刻綻放著催人的寒氣,老字號的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新藻到停放屍體的房間裡,夏天最熱的幾天裡,溫小易也偷過一點放在溫樂陽的屋子裡。

  溫小易也跟著他跪在地上胡亂磕了幾個頭,兄妹倆這才站起來,從門縫裡小心翼翼的張望著外面的情形。

  紅葉激射,炸碎一蓬蓬的雨水。

  小蛇卻悠然自得,在萬道比刀鋒還要寒冷的紅葉中若無其事的游弋著,看似無意的搖擺著身體,卻在刻不容緩的瞬間,從紅葉的縫隙中穿越而過。

  小蛇無論向哪個方向移動,額頭上的兩片白鱗卻始終對著溫樂陽藏身的大屋。

  紅葉快,如箭矢離弦;小蛇慢,似蝸牛搬家(原諒我的比喻吧)。

  一快一慢的鮮明對比,把整個空間都詭異的撕裂成兩半,好像紅葉雨小蛇在各自的空間中,根本無法影響對方的動作與存在。

  落空的紅葉像刀子一樣,深深插入泥土中。小蛇依舊緩緩的游著,似乎漫無目的。

  溫樂陽咋舌望向小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聽說過陰褫嗎?」

  溫樂陽很誠懇的搖頭,為自己的理論基礎汗顏無比。

  溫小易也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哆裡哆嗦的抱著肩膀,這屋子裡的確太冷了,溫樂陽伸手把小丫頭抱在了懷裡,少年人的胸膛雖然不夠寬闊,但是足夠溫暖……因為他胸口有個『我服了』牌小火爐。

  溫小易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一邊扒著門縫看外面的情形,一邊解釋:「蒼乾桀之,浩水墨之。滌宇罪之,不死僵之。眼而無珠,翔而無羽。龍而不儀,陰褫何為。」

  溫樂陽沉默了一會,說了三個字:「真深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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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10:4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三章 祖宗

    溫小易嘰的笑出了聲,回過頭狡黠的看了溫樂陽一眼,才帶著滿臉得意解釋道:「是說這個東西屠戮生靈無惡不作,纍纍惡行連大海都被染黑了。老天降下懲罰,不讓他死,讓它有眼無珠不能視物,有翅膀卻畸形無法飛翔。它本來是龍卻不肯慧行天下,最後只能落得這樣的下場,這種東西叫做陰褫。」

  溫小易說完停頓片刻,看到外面的陰褫依舊在和紅葉糾纏,暫時好像沒什麼危險,才繼續說:「據說這東西本來是老天懲罰的惡龍,其實就是個傳說吧,爺爺也說過,世界上沒有龍,還有記載說……」

  溫樂陽趕忙提醒:「說白話!」

  「這種東西性子狡猾,最喜歡藏在屍體中,它能控制屍體,體型越小就越厲害。我看過的書裡記載的最小的陰褫也有尺半,這條看來還要更厲害!」

  溫樂陽心裡苦笑,把整個紅葉林的禁制都發動起來的東西,能不厲害嗎?

  小易抓起溫樂陽的兩條胳膊,像圍圍巾那樣把自己包裹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門外,輕輕笑道:「陰褫快不行了!」

  禁制的發動已經到了末尾,鋪天蓋地的紅葉尖嘯激射,叫做陰褫的黑色小蛇也沒有了剛才的從容,小小的身體連續被紅葉擊中,紅葉一沾到它的身體就會立刻變黑枯萎,而陰褫的動作也顯得越發吃力。

  可是那雙好像眼睛的白色鱗片,依舊對著溫樂陽和小易藏身的老字號大屋。

  溫小易跳了起來,抄起大喇叭又開始裝火藥:「等它過來再補上一槍,不信他不死!」

  溫樂陽苦笑著搖頭:「剛被大雨澆過,這槍響不了……小心!」

  正說著半截,溫樂陽突然驚呼了一聲,不算太魁偉的身體像一隻怪鳥一樣,姿勢笨拙卻迅疾無比向小易撲去!

  那位在床板上躺著的,不知道是溫樂陽的幾輩祖宗,已經悄無聲息的從木床上站起來,正顫巍巍的走到了小易身後。

  小易哎喲一聲,被溫樂陽撲到在地,這才看到身後的情形,驚駭欲絕的喊道:「是……詐屍!」說完把頭鑽進了他懷裡,再也不敢向外瞧一眼,『我服了』突然看到自己的地盤上多出了一顆秀氣的小腦袋,好奇的迎了上去。

  『溫祖宗』根本不看滾成一團的兩個少年,僵硬遲緩的走到門口,吱呀一聲拉開了木門,迎著陰褫而去。

  溫樂陽手忙腳亂的拉起小丫頭,快步走到門口。

  暴雨依舊,紅葉盡數落地,剛剛的漫天淒迷已經變成遍地殘紅,紅葉林中一片落索,讓人心胸窒悶的蕭條。

  陰褫委頓的趴伏在地,好像沒有了一絲力氣,看到『溫祖宗』從木屋中走出來,吃力的咧了一下嘴巴,溫樂陽覺得自己頭髮根都立起來了,陰褫那一咧嘴,竟然好像一個笑容。

  蛇會笑?

  溫樂陽一邊小心翼翼的跟著前面動作呆滯的先人屍體,一邊扯開嗓子大喊:「溫樹林,快出來!」

  外面亂成了一鍋粥,生老病死坊裡除了溫樂陽和小易之外沒有一個人出來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床底下瑟瑟發抖還是心安理得的睡覺。

  老頭子溫樹林披著件雨衣,打著手電戰戰兢兢的從房門後探出頭向外看了一眼,猛地一聲尖叫,兩眼一翻,順著門邊就癱了。

  溫樂陽兩步跳到跟前,把一抹清心散彈入了溫樹林的鼻孔了,老頭子打了個激靈張開了眼睛:「你八輩祖宗……」

  「你怎麼罵人呢。」

  溫樹林很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坊主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詐屍了,不可能……」話還沒說完,兩眼一翻又昏過去了。

  溫樂陽算了算,果然是自己的八輩祖宗。

  嗒。

  一聲輕響。

  溫小易懊惱的晃了晃大喇叭,再扣扳機還是空槍:「一下雨就打不響了!」

  溫樂陽嚇得差點跟老頭子一起暈過去,扔下懷裡的老頭就跑到了小丫頭身旁,急赤白臉的吼道:「八輩祖宗不能打!」

  溫小易也是又急又氣,指著陰褫叫到:「你別罵人!我打的是陰褫,這東西成精了,能引誘人屍!」

  陰褫正勉強的抬著頭,呼呼的低聲吐氣,『八輩祖宗』閉著眼睛側頭傾聽,正遲疑著一步一步循著聲音的方向向著小蛇走去。

  溫小易把大喇叭倒提著就要跳過去:「不能讓他們碰到一起,快砸死……」

  溫樂陽伸手從小易手裡搶過了大喇叭,吐氣開聲,用盡全力向著陰褫砸了下去,按照長幼順序,先救祖宗再救溫樹林;依舊按照長幼順序,自己在就不能讓溫小易動手。

  陰褫『望』著碩大的槍托向著自己狠狠砸來,想要躲可是身體裡已經沒有了一絲力量。

  轟然一聲悶響!

  槍托四散紛飛,重重把小黑色砸進了泥土裡,只剩下一顆小小的腦袋露在地面上,痛苦的搖擺著。

  與此同時黑煙爆起瀰漫,溫樂陽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右半邊身子裡被嵌入了無數鐵砂鉛彈,一股股鮮血迅速的從衣衫下湧出,隨即被冷雨衝散。大喇叭走火了。

  「永遠不要把槍口對著自己。」溫樂陽忘了這是哪部電影裡哪個帥哥說過的經典名言,這句廢話居然也有應驗的時候。

  溫小易哇的哭了出來,伸手想要去扶又不敢,跌坐在地上徹底慌了手腳。猶豫了片刻之後,才收斂了哭聲,戰戰兢兢的伸出手,不料溫樂陽突然一動,咬著牙搖頭:「別碰…我渾身…毒……」

  溫小易哇的一聲,又哭了,一邊咬著牙繼續伸出手一邊使勁搖頭語無倫次:「你可別死……我不怕…我害怕……」

  陰褫到底有多厲害,誰也不知道,如果沒有精心準備的話,恐怕溫不草的四位老當家也對付不來,在它對付了整個紅葉林的禁制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溫樂陽那一棍子,成了壓死這頭瞎眼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蛇頭在掙扎了一會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八輩祖宗彷彿愣了一下,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溫樂陽渾身顫抖著,先把身上平時帶著的那些毒藥都收斂到藥囊裡,才在小易的攙扶下,呲牙咧嘴的站起來,好在鳥銃年代久遠威力有限,而且走火的角度稍偏,他的身體被錯拳和藥酒煉製的也足夠結實,大部分鐵砂都射在了他的右臂右腿上,幾粒嵌入胸膛的也沒有射入太深。

  溫小易用盡全身的力氣扶住他,兩個人踉踉蹌蹌的邁著步子:「你死不了吧?」

  溫樂陽疼得呲牙咧嘴,不過還算清楚自己的傷勢,疼痛難忍但是並沒有傷及內臟,一時半時倒死不了:「養一段就好,死不…….」

  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爆發出一聲震耳的慘號!

  陰褫看上去已經死透了,但是兩個少年經過它身邊的時候,突然暴起已經爛成稀泥的身體,狠狠一口咬在了溫樂陽的左大腿上。細小的牙齒咬在皮肉上,而溫樂陽卻感覺好像有無數把最大號的鋸齒鋼刀,同時從四面八方狠狠切進了身體。

  溫樂陽一把推開小易,他害怕陰褫還有能力再傷人,本能的一俯身,伸手如電一把把小蛇從自己的腿上扯了下來。

  啵。

  蛇的身體被扯成兩半,蛇頭牢牢釘在腿上,從頸下都被扯斷。

  再直起腰的時候,他的傷口都彷彿要炸裂了一樣,疼得悶哼一聲差點暈倒。

  被陰褫咬過的大腿上,迅速的升騰起一股冷到極點的劇痛,彷彿所有的血液都變成了鋒利的冰渣,一點點的侵蝕著自己的身體,同時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猛烈的開闔,收縮吞吐中透出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的惡臭,屍臭!

  現在溫樂陽半邊身子裡都是鐵砂,動一動都是錐心的劇痛,根本就沒辦法用錯拳化解毒力。

  像溫樂陽這樣練過錯拳的內室弟子,普通的毒素早就免疫了,但是陰褫不是凡物,現在中毒的別說是他,就算是溫吞海、溫大爺爺來了,也得重傷倒伏。

  溫樂陽迅速扯開褲腿,一把扯下還緊緊咬在小腿上的蛇頭,旋即慘叫一聲,整個身體都疼的抽搐成一團,被咬中的傷口肉眼可見的塌陷下去,一條灰色的細線隨著血脈,半寸半寸的向上爬去。

  小易抓住他的腿,噘起小嘴就向著傷口洗去,溫樂陽暴喝一聲:「滾!」另一條腿輕輕一彈,把小姑娘踹翻在泥水中。

  溫樂陽勉強給自己吃了顆『百消丹』,不過好像用處不大,陰褫的屍毒太強,要想解毒單憑藥丸遠遠不夠。

  溫小易哭得泣不成聲,扯開稚嫩嗓子嘶啞的呼喊著,叫人來幫忙。

  溫樂陽身上不停的冒出血漿,旋即又被大雨衝散。

  坊子裡依舊死氣沉沉,沒有一個人探出頭來看上一眼,任憑小姑娘已經沙啞的哭聲,被冰冷的雨水砸落。

  山間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瘋狂的傾瀉之後毫無徵兆的突然收斂,但是沉甸甸的墨雲依舊壓在枝頭,彷彿在冰冷的沉默中,醞釀著下一次狂怒的爆發。

  暴雨一停歇,佛燈蟲『我服了』立刻怪叫了一聲,從溫樂陽的胸口閃電般的竄出,在他的身體上迅速的遊走,嘴裡不停的忽忽大叫,聲音悲切惶急,似乎在喊著小易想辦法救人。

  佛燈蟲是至陽火行的毒蟲,天性怕雨,在暴雨中無論如何也不敢出來,現在雨水一停立刻跑了出來。

  溫樂陽勉強對著小易擠出了一個微笑,剛要開口安慰幾句,遽然一陣刺耳的笛聲,從林外嘯叫而起,好像地獄中惡鬼的哭號,好像被凌遲慘死的山魈在臨終前的長嗥!

  旋即一聲聲嘹亮的鐵哨四起,從山腳下傳來,在呼應著笛聲。

  紅葉林的禁制,已經隨著死蚺和陰褫,消耗殆盡!

  林子裡上百號人,除了早已經被死蛇嚇破了膽子的老狼和阿猿,竟沒有一個人有禦敵之力。

  溫樂陽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在聽到笛聲之後,猛地坐了起來,咬著牙奮力說道:「扶我,回屋。」

  小易慌亂的答應了一聲,扶起溫樂陽,兩個少年踉踉蹌蹌的進入了屋子,突然小丫頭覺得後頸一麻,回過頭望著自己身邊正捻著銀針的溫樂陽,臉上抹過了一絲悲慟的神色之後,緩緩的昏倒在地。

  溫樂陽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表情,臉上的皮肉在劇毒和劇痛的撕扯下不停的抽搐著,用半邊身子掙扎著取了些東西,又爬出了自己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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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11:30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四章 飛劍

  暴雨中,一條模糊的血跡,從木屋門口一直蔓延到紅葉林邊緣,溫樂陽長出了一口氣,斜靠在樹下。

  一抹異香隨風飄散。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年輕而輕佻的聲音略顯意外的咦了一聲。

  溫樂陽勉強把眼皮撐開,幾十條人影全身都包裹在黑布中,只露出一雙雙精光盎然的眼睛,宛若幽靈般戒備的踏進紅葉林。為首的一個人手裡拎著根笛子,頭巾箍住了長髮,穿著一件長袍,背後還背了柄長劍,面容沒有遮擋,但是在黑暗中卻看不太清楚,正望著他。

  溫樂陽嘿嘿笑了,斷斷續續的問道:「你這是個什麼造型?」

  對方彷彿笑了一下:「你的造型也比較誇張呢,這是怎麼回事,溫家的禁制呢?」說著,伸出笛子,指了指滿地敗落,被暴雨打成紅泥的紅葉和光禿禿的樹林。

  黑衣人紛紛圍攏上來。

  聽語氣這夥人似乎和釋放引魂燈,引來陰褫的不是一路。溫樂陽心裡微微一愣,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現在連眼皮都抽筋了,想做個表情比舔自己胳膊肘還難:「你們是誰?」

  那個人一點也不嫌棄溫樂陽身上不停散發的惡臭,笑吟吟的蹲了下來:「你中毒了?難道是你引發的禁制?」說著一揮手,聚攏在他周圍的其他人立刻散開,小心的在紅葉林中搜索著。

  天空中的烏雲悄無聲息的散開了一些,一抹月色穿透陰霾的縫隙,清涼的灑落。溫樂陽這才看清楚眼前的敵人,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明明是一個成年人的身材,但是卻長著一張娃娃般的臉,皮膚細嫩的彈指可破,唇紅齒白眉黑目明,帶著一臉天真的微笑,眼角眉梢上還掛著幾分凜然的正氣。

  娃娃臉繼續笑著,聲音聽上去無比誠懇:「對不起,是我來晚了片刻,否則就能先你破掉這裡的禁制,你也不用被劇毒折磨了。」一邊說著,一邊充滿惋惜的搖搖頭:「可是你又是誰呢?」

  冰渣般亂衝亂撞的屍毒,已經漸漸蔓延過了腰際,溫樂陽的兩條腿和小腹都彷彿被千萬隻最暴戾的毒蜂拚命攢刺,痛苦的哼了一聲,扔咬著牙:「這片紅葉林?就憑你們這些人?」

  娃娃臉哈哈大笑,語氣開心而誠懇,但是其中卻隱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狂妄:「不是我們這些人,而是我自己,他們都是些普通人。」

  就這些普通人,腳步比狸貓還輕,動作比靈猴還敏捷,幾米高的大樹一躍而上,要撒腿跑起來,估計連狗都追不上他們,溫樂陽努力調整了一下姿勢:「他們要是普通人,那你是什麼人?」

  突然一聲悶哼響起,一個黑衣人攀在大樹上,仔細觀察了周圍的情形之後,從樹上躍下,雙腳剛剛接觸地面,猛地摔倒在地,全身都不自然的抖成了一團,從喉嚨裡發出卡卡的聲音。

  立刻有兩個同伴伏地身體,就像獵食的黑貓,迅速的去接應,剛跑了兩步倏然也悄無聲息的摔倒在地!

  溫樂陽澀聲的笑了起來:「看來紅葉林的禁制還沒完。」笑了沒兩聲,就變成了痛苦嘶啞的低咳聲。

  娃娃臉臉色一變,低喝了一句什麼,眾人正要歸攏隊形,猛地驚呼聲連連響起接二連三的有人摔倒,終於有人低聲驚呼:「地面上有東西!」

  一層悉悉索索的響聲,就像細密的潮水,從黑衣人周圍傳來,敗落在泥水中的紅葉簌簌抖動,正有什麼東西成群結隊的從紅葉之下爬過。

  娃娃臉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在厲聲長嘯中,身體根本不見用力,就輕輕的飄蕩起來,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張黃紙符,雙手不停比劃著詭異的手勢,倏地爆喝了一聲:疾!

  黃紙符冒起一蓬青煙,轉眼自燃成三寸飛灰,旋即一陣濃稠的狂風毫無徵兆平地而起!

  狂風驟起,遍地殘紅隨風而舞炸向天空,遠遠望去宛如煙花般燦爛,彷彿火焰燒紅了所有人的眼眸!

  溫樂陽都忘記了疼痛驚詫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的一切,這個娃娃臉竟然燒了張符,引來了陣大風。現在他總算有點明白了,人家嘴裡的『他們都是普通人』,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不是普通人。

  狂風炸碎地上的層層紅葉,紅葉之下,五彩斑斕的蜘蛛、幽藍色的小蛇、銅銹色的蠍子、渾身瀰漫著血紋的蜈蚣,大片的青頭螞蟻……密密麻麻模樣古怪的毒物,都低著頭牢牢把自己的身體固定在地面上,抵禦著狂風的吹拂。散在紅葉林中的黑衣人這才猛地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無數蟲豸蛇蠍之間。

  片刻後,風過無痕,漫天紅葉徐徐飄落,地面上的毒蟲再次張牙舞爪,也不再掩飾身形,嗖嗖的破空聲疊疊激盪而起,向著黑衣人飛躍電射!

  一陣陣慘呼聲,不停從紅葉林中響起,一次又一次,接連不息的劃破秋夜暴雨後的寂靜,一群黑衣人手腳雖然靈活,但是根本無法抵禦潮水般的毒蟲,往往慘叫剛剛響起,就像正在報曉時突然被扭斷了脖子的雄雞,悶嚎半聲就再沒了動靜。

  無數斑斕的毒蟲大軍,從老字號的木屋中洶湧而來,現在已經漫向了紅葉林邊緣,層層疊疊的擠在一起,向著紅葉林邊緣衝去,所有擋在途中的黑衣人,都來不及躲避就中毒而亡。

  娃娃臉臉色鐵青,剛剛的誠懇、正氣和隱約的狂妄盡數被狠戾的表情取代,目光在狹長的眼中不停的閃爍,身體也在緩緩下降,似乎他也不能在空中飄太長時間。遲早會落在無數的毒物之間。

  溫樂陽吃力的望著他,身前無數毒蟲逼近,體內劇毒已經功過了腹部漸漸向著胸膛彙集,眼神中卻蘊含著一絲笑意。

  雨夜裡先是巨大的蛇屍闖入,隨後陰褫作祟,現在回想過來,自己帶著溫小易手忙腳亂,其實幹的事情全是添亂的活,蛇屍和陰褫幾乎都是被紅葉林的禁制擊斃的,唯一有點價值的也就是自己最後那一槍托,結果自殘了一槍外加被陰褫咬了一口,當時如果自己躲在房間裡吃胡蘿蔔,倒應該什麼事情都沒有。

  溫樂陽自己心裡有數,現在自己中毒已深,就算是四位爺爺齊至外加八輩祖宗復生,也再也阻不住身體中的劇毒,只等屍毒入腦,兩腿一蹬就一了百了,光榮夭折。

  現在在臨死之前,總算阻住了這批神秘的敵人,許三多他爹曾經說過:要做有意義的事兒。

  眼看著氣力不濟就要落在地上,猛地娃娃臉眼光一亮,瞪著溫樂陽尖聲叫道:「是你!」隨即雙手一引,背在身後的長劍發出一聲震耳的長吟,淬礪的光芒沖天而起,隨著娃娃臉的手勢在半空中盤旋片刻,遽然扎入地面,一挑一引之間從他腳下的泥土中挖出了一隻墨玉香鼎!

  飛劍橫引,蕩著墨玉香鼎,狠狠砸向依靠在樹幹上的溫樂陽!

  溫樂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把墨玉香鼎點燃,然後潛埋在泥土中,鼎口用紅葉草草的掩蓋了一下。

  在他初入生老病死坊的時候,就被四老爺嚴令禁止在林子裡使用香鼎,病字號中飼養了無數毒蟲,依靠的是藥物設下的禁制,為了不影響蟲蛇的毒性,這些禁制裡並沒有能夠殺傷蟲命的藥物,而是溫家人依靠兩千年傳承的經驗,配製出散發著讓蟲子恐懼的氣味的草藥,一旦點燃香鼎,蟲子在香氣的引誘下,就會拚命衝破禁制。

  能夠被生老病死坊飼養的蟲蛇,都是極度凶戾的毒物,那些擋在路中的黑衣人都被無情的撕咬。

  只可惜,紅葉散盡,娃娃臉竟然發現了潛埋的香鼎。

  更讓溫樂陽想不到的是,對方竟然能夠放出飛劍,挖出香鼎。

  溫樂陽連眨眼都費勁,只能眼看著墨玉香鼎撞向自己。

  辟啪一聲脆響!

  墨玉香鼎狠狠的撞碎了溫樂陽的胸口,一道碎片閃過,豁翻了溫樂陽的面頰。

  潮水般的毒蟲突然大亂,紛紛調轉身體,衝向了滿身灑滿香灰與碎片的溫樂陽,佛燈蟲忽忽怪叫著就要衝向無數張牙舞爪的怪蟲。

  溫樂陽身子猛地一躬,用盡全身的力量把『我服了』牢牢的攥在了手心裡,不讓它去和其他的蟲子拚命。

  『我服了』被他抓在手裡,立刻放軟了身體,生怕身上乍起的硬毛扎傷主人,哀哀的低鳴了一聲,整個身體都舒展開來,用最大的面積貼緊溫樂陽的皮膚,一顆小小的腦袋淒淒的在他手心中摩擦著。

  溫樂陽看不見,小小的一滴清露,從佛燈蟲那對火紅的眼中滴落!

  陰褫的屍毒,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一條明顯的灰帶,沿著血脈已經侵入了脖頸間的大動脈,片刻後即將入腦。

  無數毒蟲爬上了他的身體,放口大咬,不過彈指間溫樂陽已經已經被蟄了千百下!

  溫樂陽這下算是明白了毒性相生和相剋,各種毒性的蟲子咬過自己,有些凌烈的劇毒在身體中甫一觸碰立刻炸起一陣宛若抽離骨髓的劇痛,隨即各自消散無形;有些本來不算太厲害的毒素,通過血液與其他毒物的口涎一接觸就融合到一起,彙集成一把燒紅的刀子,順著他的血脈一路割裂開來!

  這堂教學課,有點太生動的過分了吧。溫樂陽暗歎了一聲:「可惜還差一個。」隨即閉目等死。

  等了半天,還沒死。

  他自己不知道,屍毒沿著血脈留下的灰帶在千百毒蟲撕咬的時候,遽然像一條被激怒的蛇,猛地乍起身體,一條灰帶在突然擴大幾倍之後劇烈又劇烈收縮,竟然從他的脖頸上縮回了幾寸。

  毒蟲只對香鼎中散發出來的異香感興趣,在香鼎炸碎的時候,都湧上了溫樂陽的身體,但是片刻後香氣就隨著鼎碎而蕩然無存,蟲子們失去了目標,蟄人這事雖然挺有成就感,但是蟄久了就沒勁了,在凌亂了一陣之後,各自散入了紅葉林中。

  痛則痛到了極點,但是死,一時還死不了。

  溫樂陽覺得自己人品還不錯,毒蟲爬了一身,居然饒過了自己的臉,否則現在整個臉蛋子一定又黑有腫,有資格挑戰非洲大臉先生的桂冠。

  娃娃臉引著飛劍還匣,小心翼翼的避開毒蟲落在地上,意外的發現溫樂陽竟然還有呼吸,笑吟吟的走到他身旁:「你還沒死?」

  溫樂陽努力了半晌,才勉強把眼皮撐開了一條縫隙:「你還沒死。」娃娃臉突然嚇了一跳,溫樂陽的那一絲冰冷的目光,竟然投射著一股血汪汪的赤紅。

  娃娃臉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臉上閃過了一絲郝然,看上去天真無比:「我看你身上一定有克制毒物的寶貝,你把它送給我吧。」說著目光中透出了誠懇的期盼:「你現在一定疼的很,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殺了你啊,這下就解脫了,所以你把寶貝送給我吧。」

  溫樂陽想笑,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擠出那份笑容:「自己來拿啊,反正我也動不了。」

  娃娃臉搖頭:「你們用毒的人,心眼都是髒的,我可不敢碰你……」

  「放你媽的屁!」溫樂陽不知道哪來的氣力,突然破口大罵:「老子在自己家的樹林裡休息,是你他媽的殺上門來,還敢說我心眼髒,老子只恨沒讓蟲子們咬死你,你究竟是誰!」

  娃娃臉無辜的眨了一下眼睛,原本柔和的目光猛地再度凌厲起來,轉瞬充滿了怨毒,死死盯著溫樂陽:「我是第一次下山辦事,你害死了師父給我的所有手下,就算燒了林子回去,也難逃責罵。」

  「燒你全家。」溫樂陽哆哆嗦嗦的說出了四個字,拼老命撐開眼皮,一眨不眨的和娃娃臉對視,絲毫不肯退讓半分!

  娃娃臉又笑了,眼睛彎彎的瞇起來,隱藏了其中無限的惡毒。

  溫樂陽突然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巴,又猶豫了片刻,才顫抖著說:「我,服了。」

  我!服!了!

  娃娃臉微微一愣,似乎想笑又似乎想說什麼,遽然天空中一道紫弧劃破蒼穹,冷風初起,剛剛已經散開的烏雲又濃濃的堆積在一起。

  爆裂的天雷隨之炸起!徹底湮滅了娃娃臉的聲音。

  雷鳴之下,一抹暗紅色的閃電激越而起,用華麗的弧度蕩漾出死亡的笑紋,娃娃臉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佛燈蟲滿載著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憤懣,狠狠的擊中了右眼!

  娃娃臉甚至都來不及閉上眼睛。

  一蓬比鋼針還要鋒銳的毒刺,擊碎了他的笑容。

  蒼蒼龍吟,璀璨的飛劍從娃娃臉的身後激射而出!

  只一個呼吸間,娃娃臉的腦漿就被熾烈的火毒燒成了黑色的豆腐,手中的劍訣還沒捏完,就已經無力的垂落。

  飛劍在半空中失去了主人的指引,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飛,猛地從從空中斜斜刺出一道綻裂的閃電,狠狠砸中飛劍,一蓬絢麗的火花四射,轉瞬間湮滅在黑暗中。

  溫樂陽盯著眼前的一切,眼中綻出了明亮的笑意,心裡默默的念叨著:「你還真不是普通人兒。」

  佛燈蟲把抖落了粘在硬毛上的汁液,笨拙的爬到了溫樂陽的臉上,在他的面頰上親熱的摩挲著!

  與此同時,一陣破鑼般的喊聲從紅葉林外響了起來:「小太陽,快出來!老六不行了!」

  另外還有一個虛弱的聲音,在暴雨聲中斷斷續續附和著:「小太陽……我……要死了。」

  兩個傻叔叔,溫九和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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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6-10-23 10:12:06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五章 親人

  屍毒不同世間的五行毒素,漫過胸口沒事,但是絕不能入腦,否則神仙無救。當然,現在就算神仙來了,也沒法子為他拔出早已蔓入骨血的屍毒,溫樂陽現在懷疑,自己的骨頭可能已經變成了灰黑色。

  身體中其他的毒素彼此糾結,漸漸匯聚成一條新的毒流,卻沒有一路侵蝕進入心臟,而是隨著血液一路奔騰,開始與屍毒接觸、碰撞。絲絲縷縷的陰褫屍毒,也像活了一樣,紛紛從灰帶中剝離而出,和他身體中的百毒拚命糾纏,溫樂陽的骨髓時而冰針攢刺,時而烈火燒灼,如果不是惦記著紅葉林外兩個傻叔叔,早就昏死過去幾回了。

  敵人三番兩次闖入紅樹林,溫樂陽都快爆炸了,生老病死坊中的人們也不曾出來看一眼,現在毒蟲四處亂跑,病字號的人卻坐不住了,吹著竹哨,手裡都拿著一根彎彎曲曲的樹枝,開始歸攏毒蟲。

  溫小易也踉踉蹌蹌的從木屋中走了出來,溫樂陽怕傷到她,在銀針上下的麻藥份量極輕,小丫頭舉目四顧,終於發現了溫樂陽,哭著就撲了過來。

  幾個生老病死坊裡的人似乎良心發現,也跟著小易跑過來扶起了溫樂陽,眼神裡沒有一絲憐憫。

  溫樂陽卻伸手指著林外,努力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去,兩個叔叔……」

  溫九和溫十三兩個人的聲音已經沉寂了半晌,不知道有沒有事。

  在身體中無數種劇毒在不停的撕扯著,而他的精神卻比著剛才略略健旺了許多,溫樂陽暗暗歎了口氣,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毒力相生相剋,中醫也有以毒攻毒的講究,但是侵入他身體的劇毒實在太霸道了,就好像一個花盆裡可以都蛐蛐,但是絕容納不下二虎相鬥。溫樂陽現在就是花盆。

  電閃雷鳴,暴雨又至。

  冰冷的雨水砸在佛燈蟲的身上,小蟲子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它最怕雨水,可是卻不肯離開主人的臉龐。

  溫樂陽催促著扶著他的人走出紅葉林。

  一個老頭子搖搖頭:「坊主不在的時候,誰也不能踏出紅葉林一步。」

  溫樂陽氣急敗壞的罵道:「四爺爺不在,我就是坊主,扶我出去!」他對幾個爺爺都敬若天神,但是畢竟是個現代社會的少年,在家訓和叔叔的安危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那些老頭子都不再說話,只是緩緩搖頭,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影衝到溫樂陽身邊,把其他人用力推開,架起溫樂陽就向外走。

  溫樂陽心裡又疼又暖,正用盡全身的力氣架住他,每一步都隨時可能會摔倒的正是溫小易。

  幾個老頭子看著兩人離開紅葉林,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其他人又恢復了行屍走肉的表情,紛紛跟著老頭子們回去了。

  溫樂陽心裡苦笑,自己家族裡的生老病死坊,究竟是一個什麼地方?這些人之間竟然沒有一絲人情味道。

  「九叔,十三叔他……怎麼了?」溫樂陽的聲音顫抖,因為劇痛也因為恐懼,自己這兩個叔叔天真爛漫毫無心機,說句傻的可愛雖然肉麻但是一點也不過分。

  溫九看了他一眼,突然跳起來哈哈大笑:「小太陽上當啦!」

  溫十三也翻身坐起來,手舞足蹈,傻笑和奸計得逞的狡猾同時出現在臉上,看得溫小易直起雞皮疙瘩。

  溫九用力拍著溫十三的肩膀,一個勁的催促著:「快拿出來,快拿出來!」

  溫十三使勁的點頭,伸出滿是泥水的巴掌從自己懷裡使勁的掏著,兩個傻子只顧自己忙著,根本沒注意溫樂陽現在已經身受重傷。

  悉悉索索的響聲裡,溫十三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不知從哪撿來的破塑料袋,溫九則手忙腳亂的幫他遮擋著雨水。

  塑料袋裡是一個錫紙包,溫十三小心翼翼的把它遞給溫樂陽:「小太陽,我們費了好大勁才留給你的,你快嘗嘗!」說著努力的吞了口口水。

  溫九也跟著吞了口口水,隨後忙不迭的點頭,一臉期盼的望著溫樂陽,就像個孩子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親人的模樣。

  溫樂陽身上劇痛難忍,遇到兩個傻子捉弄本來氣的想要大罵,此刻看到兩個叔叔的表情,胸口猛地一窒,那句到了嘴邊的惡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錫紙包上的那個標誌,他在縣城讀書的時候再也熟悉不過了,打開包裝,果然是半塊巧克力,不過形狀已經變形的不成樣子,天氣炎熱,這半塊巧克力被兄弟倆捂在懷裡,不知融化了多少次。

  哥倆神色焦急,一個勁的催促著他趕快品嚐。

  直到溫樂陽把巧克力放進嘴巴裡,作出了一個驚訝讚歎的表情之後,哥倆才一起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好像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好事一樣心滿意足的手舞足蹈。

  劇痛撕扯,劇毒蔓延,溫樂陽的心頭卻是暖洋洋的一片,突然笑著回頭望向小易,努力的做了一個鬼臉:「小丫頭,你猜怎麼著?」

  小易的淚水和雨水混成了一片,哭著搖頭。

  溫樂陽笑瞇瞇的說:「我現在,經脈斷了,身體裡無數種毒素在打大仗,咱們病字號裡毒蟲的毒素都已經結成一夥,正在跟陰褫屍毒拚命呢,可惜看不見,否則一定很熱鬧啊。你猜誰會贏?呵呵,當然是咱們病字號的毒更厲害些……」

  他的毒功有限,根本感覺不到經脈的存在,但是在身體中的陰褫屍毒,其他無數種毒素糾結起來的毒流不停相抗的時候,突然他整個身體一軟,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隨即感覺又有一股毒力在體內蔓延,加入了百毒爭霸。

  略一思索溫樂陽就明白了,自己的經脈在劇毒衝突中,被寸寸擊碎,自己泡毒酒積累下的毒力四散溢出。

  無數中毒素相互衝突,情況像極了高手以內力逼入體內,經脈承載不住強大的衝擊,斷碎不足為奇。

  溫樂陽深深的看了小易一樣,似乎想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在心中,略帶遺憾的說:「可惜,要是能練錯拳,沒準真能完成溫辣子祖先的遺願呢。」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想要伸手去自己的懷裡取什麼東西,可是一隻沒受傷的左手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溫小易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小紅玉盒子,四老爺在出生老病死坊之前交給他保管的東西。

  溫樂陽呵呵,把盒子塞進小易的手裡,笑了笑:「三個月之內,如果四老爺沒回來……不好,你別等了,紅葉林現在沒有禁止了,一會你就讓兩位叔叔帶你去找溫家村,把它交給大爺爺,如果大爺爺不在的話,給其他兩位爺爺或者大伯都可以。」

  溫樂陽說完,喘息了一會,又望向兩位傻叔叔,隨著他們一起哈哈大笑:「香甜的很,我愛吃!」

  說完身子一軟,連著身邊扶著他的溫小易一起摔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溫九和溫十三驚訝的愣住,彼此對望了一眼,扎手紮腳的去扶他,直到這時溫九才一捏鼻子,驚叫道:「怎麼這麼臭!」

  溫十三嘿嘿傻笑:「那個東西太好吃了,好吃的他拉褲了。」

  「拉褲也不用暈倒啊!你也拉過褲子,沒看你暈倒過!」

  「我沒他那麼臭,他是把自己給臭暈的!」

  溫小易搖不醒溫樂陽,聽著兩個傻子胡言亂語,尖叫著跳了起來,抓著兩個人的衣服,可是怒罵衝出嘴巴,卻變成了嚎啕大哭。

  天空中驚雷激盪,和著小姑娘的哭號:「救他,救他!他快死了!」

  卡嚓,一聲清脆的響聲。

  紅玉盒在溫樂陽的胸口,被墨玉香鼎擊中,就已經產生了無數道裂璺,現在溫小易心情激動中小手緊握,盒子突然碎裂了,九顆湛清碧綠的青豆溜溜打著轉,從盒子裡滾入她的手心。

  小丫頭突然停止了哭聲,雙眼愣愣的望著在這些綻放著隱約光華的青色豆子,猛地歡呼了一聲,對著溫樂陽又哭又笑的喊:「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身上還帶著歸一草的果子。」

  溫樂陽沒辦法回答了,四老爺讓他保管的東西,他根本不敢看一眼,就算看過了,也不知道這九顆青色的豆子是什麼。

  歸一草分作九支,成熟時輪流開花,每支花開一月,等九支花開遍之後,每一支上都會結出一顆果實,九枚果子無論看、聞還是品嚐都一模一樣,但是其中八枚含有劇毒,別說是溫家的人,就是溫家的大象誤食之後也得蹬腿,而另一枚則飽蘊著天下至陰之性,是天下煉毒、煉方、煉丹者夢寐以求的至寶。

  不過因為這九顆果實根本無法分辨,真的入藥煉方,有九分之八的可能是含有根本無法化解的劇毒,如果一股腦拿來煉製毒藥倒是可以,可是沒有一個人捨得那麼做,白白糟蹋了那枚至陰屬性的寶貝果子。

  除此之外,歸一果還有一個可以用逆天來形容的效用,九隻果實用來封住七竅、肛、臍的話,可鎮住男身,鋼針入腦、劇毒攻心,只要有一口氣在,一百天之內也死不了。」

  溫小易不敢再耽擱,直接招呼兩位傻叔叔撬開溫樂陽的嘴巴,扒光了他的衣服,九顆翠綠的果實分別填入了他的臍門、肛內和鼻孔、耳洞、嘴巴。最後小易輕輕的掀開了溫樂陽的眼皮,把剩下的兩顆青豆塞了進去。看的溫九和溫十三直嘬牙花子。

  九顆歸一果剛剛擺好,立刻從溫樂陽的七竅和肛臍,同時綻放出一抹氤氳的光華,九顆果子瞬間乾癟了下去,各自滲出了一滴乳白色的液體,融進了他的身體。

  溫樂陽渾身氤氳的惡臭,遽然消散,換而一股讓人心曠神怡的清甜香氣。

  『我服了』身體顫抖,無力的從溫樂陽臉上上跌落,小小的身體在泥水中吃力的掙扎著,似乎想要躲避暴雨的侵襲,又似乎想要爬回到主人身上。

  小易輕輕把它捻進手心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悲慼卻沒有減淡一分,歸一果能吊命卻沒法救命,百天之後溫樂陽甦醒之日,也就是他喪命之日,小丫頭不會毒功毒法,但是看得書比溫家村全村人加起來還要多,就憑著溫樂陽身體裡的陰褫屍毒、佛燈火毒和百蟲之毒,現在他的骨髓裡都已經是劇毒,就算是溫辣子復生,也只搖頭歎氣的份。

  小丫頭皺起挺秀的雙眉,也不顧冰冷的暴雨滂沱,仔細的回憶著自己看過的典籍,拚命想找出一種方法來救溫樂陽。

  兩個傻叔叔蹲在一旁看了一會,覺得索然無味,溫九翻了翻那個裝著巧克力的塑料兜,哭喪著臉:「這小子都給吃了,也沒給咱們剩點。」

  溫十三則把溫樂陽的褲子翻來覆去的看:「好像不是拉褲啊。」

  溫小易用盡心思,卻什麼都想到,腦子裡漸漸變成了一團亂麻,各種各樣的古方亂七八糟的出現眼前,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了,淺淺哼了一聲,就摔倒在滿地的泥濘中。

  兩個傻子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驚呼了一聲,各自抱起兩個少年,招呼了一聲:「他們要死了!找老妖精去。」撒腿就跑。

  跑了幾步之後,溫九站住了腳步,愣愣的問他傻兄弟:「老妖精在哪?」

  溫十三痛苦的搔了搔腦袋:「前幾天看到他出山了。坐著車走了,本田。」

  溫九鄭重的搖搖頭:「是現代。」

  溫十三傻乎乎的咧嘴笑了,隨即側著腦袋,把耳朵對準了身後的小易:「小丫頭你說啥?」

  溫小易不過是個普通人,經歷今晚這這麼多的事情已經心力交瘁,在她小小的心肝中,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救溫樂陽的性命,即便在昏迷中全部精神也都被這個念頭佔據,嘴裡不停的念叨著:「讓溫樂陽打錯拳,錯拳……」呢喃了幾聲之後再也沒有生息了。

  溫十三小心翼翼的把小易放在地上,還雙手合十拜了幾拜,才湊到溫九身旁,表情莊嚴肅穆:「我看這個小丫頭死了。」

  溫九的臉上悲慼戚的,連說了兩個成語:「人死燈滅,入土為安。」

  溫十三張嘴就接了下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溫九愣了片刻,對著十三挑起了一根大拇指,讚道:「好文采!」

  文學青年溫十三羞澀的點點頭,伸手拍了拍溫九背上的溫樂陽:「小丫頭死了,最後想看小太陽打錯拳,小太陽的錯拳打得比咱們好嗎?我看也稀鬆平常。」

  「小丫頭不識貨,就喜歡看蹩腳的錯拳,要是咱們老大死的話,一定會在臨死之前說句:「讓溫十一打錯拳給我看!」溫九一邊說著,回頭把溫樂陽小心的放在地上,伸手扶著他的手腳抖動了幾下,看樣子是想扶著溫樂陽打錯拳。

  溫十三也湊過來幫忙,按著錯拳的招式,扶著溫樂陽亂七八糟的比劃,同時滿臉納悶的問:「溫十一,是你還是我?」

  「我知道了!」溫九突然扔掉了手中溫樂陽的胳膊,一臉歡喜的湊到他傻兄弟跟前,小聲的嘀咕起來,一邊說著,一邊賊眼忒忒的望著溫樂陽。

  片刻後,兩個傻子哈哈大笑,就把兩個少年丟在暴雨中,手舞足蹈的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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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13:4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六章 木偶

  小易吃力的睜開了眼睛,腦子裡依舊是一片混亂,眼前一片人影亂晃,耳朵裡是呼呼的破空聲和嘻嘻哈哈的笑聲,片刻之後小丫頭才想起來昏迷前的情形,霍的跳了起來。

  天色已經大亮,溫樂陽就在他面前,正手舞足蹈,拳腳霍霍。

  小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了半晌終於驚呼了一聲,跌坐在地上。溫樂陽的雙目緊閉,臉上還掛著詭異的微笑。

  「哎喲!」兩聲驚叫同時響起,溫九和溫十三像兩隻樹袋熊緊緊抱在一起,各自側著頭,一臉驚恐的望著小易:「詐屍了!」

  溫樂陽的身體一軟,無力的摔倒在地。小易這才注意到,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每一個關節上都捆縛著細細的紅籐,這種紅籐是九頂山的特產,粗細和圓珠筆芯差不多,但是極其堅韌,兩個壯小伙子用盡全力也撕扯不斷。

  溫十三的臉煞白,抱著他哥哥小聲問道:「怎麼……怎麼辦,黑狗血還是燒紙錢?」

  溫九也和他一樣嚇得不輕:「這山裡沒有黑狗,黑……黑狗熊成不?」

  溫小易先跑到溫樂陽跟前,探了探鼻息尚在,這才踏實了一點,瞪著兩個傻叔叔問:「怎麼回事?」

  兩個傻子同時尖叫了一聲,一起跪在地上,滿臉的悲切:「這就是錯拳啊,你饒了我們吧。」

  小易嚇得趕緊也跪了下來:「你們別……你們幹什麼!」

  兩個傻叔叔哭喪著臉一起挪動膝蓋,想要躲開小丫頭跪著的方向:「您老人家臨死前想看溫樂陽耍錯拳,不帶這麼玩的,耍了錯拳你還不依。」

  小丫頭哪敢受兩個長輩的大禮,也急急忙忙的挪動膝蓋調整方向:「溫樂陽能打錯拳?真的是錯拳?」

  「貨真價實的錯拳,我們哥倆研究了兩天!」

  三個人追逐著跪著轉了幾圈,小女孩覺得頭昏腦脹,渾身乏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昏迷了快三天,先支持不住了,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上,依然不敢置信的問:「真的?」

  兩個傻叔叔的臉上看到小丫頭摔倒,都顯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似乎覺得這麼跪著轉圈很好玩,溫九先跳起來:「我們耍給你……你老人家看!老八,上!」說著跑到樹後,溫樂陽身上綁著的長籐都通過一根極粗大的枝椏繞到樹後,溫九用力拉動長籐,溫樂陽手歪腳斜的站了起來。

  溫十三答應了一聲,也跳起來,並肩站在溫樂陽身旁,嘴裡呼喝著:「一、二、三,開始!」隨即呼的一拳打出。

  溫九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就像隻大猴子,在無數根長籐間跳來跳去,一隻手牢牢抓住幾條最關鍵的籐子,另一隻手飛快的在其他的籐子之間迅速拉扯,快的幾乎看不清動作。

  溫樂陽立刻動了起來,手舞足蹈拳腳呼呼做聲,和身邊的溫十三動作一致,只是偶爾有時候,動作上會有些偏差,每到這時溫十三就會大叫一聲:「快記下快記下,這裡不對。」

  溫九手忙腳亂的答應著:「不對也別說出來,她看不出來。」

  溫十三跟著打了一會錯拳,再也忍不住,跳回到大樹後:「咱倆一起來,我也玩會。」哥倆一起嘻嘻哈哈的看著拽籐子,溫樂陽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許多。

  小丫頭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溫九看見自己的絕技連鬼都鎮住了,一時忘記了害怕,把手裡的籐子往傻兄弟手裡一塞,跳到小易跟前得意的說:「這個你不懂,以前我們哥倆就玩過這個!」說著一把扯去了自己的上衣。

  小易大吃了一驚。在溫九身上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傷痕。

  溫十三一邊忙活著,一邊探出腦袋嘻嘻笑道:「我身上也有,大山裡冬天不好玩,我們就耍木偶,有時候他當木偶,有時候我當木偶。」

  這兩個傻叔叔不識數,腦子裡的念頭天真燦爛,但是在武學上天資縱橫,恐怕比著當年那位溫辣子都不遑多讓,可惜他們生在了溫家這種以奇術為主、武學為輔的世家,沒法子煉製適合自己的毒方,在功力上再難以突破,如果他們生在以武立世的大派中,很可能成就一身蓋世武功。

  兩個人在大山裡跑了十幾二十年,無聊的時候最喜歡玩提線木偶,不知道兩個人中的誰突發奇想,要拿自己當木偶,哥倆一起研究了很久,在自己身上試了無數次,找出了全身關節移動的關鍵,竟然真的試驗出那活人當木偶的法門,哥倆這一身傷痕就是摸索木偶戲的時候留下的。

  也只有傻子才能忍住那份痛苦,為了玩研究出這麼個嚇人的玩意。

  哥倆的這個本事,連大伯溫吞海都不知道。

  溫小易腳步顫抖的走到溫樂陽跟前,仔細看才發現,有的長籐只是把關節捆縛住,有的長籐卻細細的傳進了溫樂陽的身體,還有些血跡上位凝固。

  溫樂陽身上的鐵砂,有不少已經被兩個傻叔叔取出來了,但是有些靠近關節的位置,鐵砂還留在了傷口裡。

  溫九湊過來小心翼翼的解釋道:「這些傷口靠近關節,要是開刀取鐵砂的話,就沒辦法串籐子了。」

  雖然不知道溫辣子留下來的那套自殺式的功法能不能最終保住溫樂陽的性命,至少對於小易來說,總算保留了一線希望,小丫頭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抖,終於哇的一聲,一把抱住溫九,在他的懷裡嚎啕大哭。

  溫九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不敢使,無力的低頭看了小易一眼,顫抖著和她商量:「你吃了我,就饒了我兄弟吧。」

  十三也哇哇大哭的跑了出來:「吃我吧,饒了我哥哥吧。」

  溫樂陽失去了控制,在原地轉了半個圈子,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小易費盡唇舌,才讓哥倆相信自己是人不是鬼,又休養了兩天之後,才漸漸恢復了精神。她本想帶著三人回紅葉林,但是沒想到僅僅幾天之後,原本早已在暴雨中落索的枝頭上,又長出了蓬勃的紅葉,溫九和溫十三不是坊子裡的人,貿然進入紅葉林恐怕會立刻引發禁制,最後只得作罷,就在紅葉林旁邊的樹林裡搭了幾個簡陋的棚子。

  溫九和溫十三每天都鼓足精神,把溫樂陽耍的虎虎生風,小易偶爾會回到紅葉林裡看一看,除此之外就成天守在他們身旁,負責給他們做飯,吃的兩個傻叔叔天天眉花眼笑。

  後來哥倆突發奇想,想要在溫樂陽的臉上串籐子,讓他和他們幾個能坐在一起吃飯,要不是小易拚命了,溫樂陽就毀容了。

  在十幾天的時候,溫樂陽身上殘存的鐵砂,竟然慢慢被皮肉擠了出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慢慢癒合,那條灰白的毒線也漸漸變淺,就像一道冰雪的印記正在慢慢融化。小易看到溫辣子的辦法竟然有效,做夢都會把自己笑醒。佛燈蟲一直跟在小易身邊,每次小易在半夜發笑,它都會爬起來,搖頭晃腦的看看四周。

  溫九和溫十三玩木偶時間一長,就覺得無聊了,要不是小易用美食誘惑,哥倆早就跑了。當然他們也沒閒著,又想出了新玩意,一個人操縱人偶溫樂陽,另一個人大戰人偶。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一個月之後,上去打架的那位就會哇哇怪叫著呲牙咧嘴的敗退:「這小子身子太硬,打人忒疼。」

  籐子的磨損也越來越快,開始十幾天才磨爛了需要更換,漸漸每隔三四天就得更換一次,尤其是需要扎入身體的長籐,到了後來用鋼錐牽引都難以刺入。

  三個月轉眼而過,大山中由深夏進入初冬,四老爺自從上次離開紅葉林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就連死字號的一群高手,也沒有一個人回來。小易憂心忡忡,坊子裡的其他人依舊面無表情的過活。

  歸一果吊命的百日之期,終於臨近了,溫樂陽身上的毒線早已消失不見,那些毒蟲和火藥造成的傷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只是在臉頰上被香鼎碎片豁上的地方,由顴骨斜飛到眉角的傷口,留下了一條紅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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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14:2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七章 封山

  小易面色低沉,溫九百無聊賴的拉扯著紅籐,溫十三站在提線人偶跟前,皺著眉頭:「咋還不醒呢?」

  溫九探出頭望著小易:「小丫頭,你是不是記錯日子了?我算著也就過了二十多天。」

  溫十三不等小易回答,就搶著搖頭:「不可能,都快下雪了,最少也得大半年了。不信你跟我算,第一天小太陽昏迷,第二天咱倆採籐子,綁木偶,第三天……哎喲!」他正說著,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魁偉的身子直挺挺的向後摔倒,倒在地上之後,一隻手還牢牢指著溫樂陽:「睜眼……睜眼了!」

  溫樂陽睜著眼睛,正努力把眼前的一片虛影還原對焦。

  小丫頭立刻竄到溫樂陽身邊,大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有不知該說什麼。

  啪啪兩聲脆響。

  溫樂陽突然伸手抽了自己兩記耳光,同時怒喝:「誰打我?」

  溫九一把扔掉了籐子,跳著腳哈哈大笑,一把拉起了自己的傻兄弟:「小太陽醒了!醒了!!」

  長籐失去了牽引,溫樂陽就覺得自己身體一軟,腳下踉蹌著就要摔倒,不過很快腰腹用力又站穩了,使勁晃了晃腦袋,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小易,咧開嘴巴露出一個笑容:「小丫頭……哎喲!」突然兩腿緊夾緊,雙手摀住要害,蹦著藏到了一棵大樹後。

  兩個傻叔叔嘻嘻哈哈的跳過來,手腳麻利技術嫻熟,很快把溫樂陽身上無數亂籐清除乾淨。

  小易愣愣望著溫樂陽,大大的眸子漸漸變紅,盈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怎麼……現在才醒。」

  溫樂陽不明白她指的是自己多睡了幾天,皺著眉喃喃答道:「前幾天就偶爾回復知覺了,可是腦子裡一片混沌,總是不停的睡下去。」

  溫九一反常態,突然寬容的笑了笑,正色的說:「你得好好謝謝小丫頭!這二十多天裡……」

  溫十三表示反對:「大半年!」

  「……小丫頭每天給你擦身子,還幫你按摩肌肉。」

  小易哇的一聲,徹底哭了出來,伸出小手跑到樹後,一把抱住了溫樂陽,死活也不肯撒開了。佛燈蟲不知何時爬到了溫樂陽的肩膀上,努力的伸展著身體,不停的翻滾著,恨不得把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貼在他身上才甘心。

  溫樂陽已經漸漸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雖然還不知道之後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但是也能想到這段時間裡小女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趕緊伸手攬住小易,柔聲的安慰著:「你看,能不能給我來件衣服咱再哭。」

  小易噗嗤一聲破涕為笑:「了不起嗎,屁股上兩塊黑,難看死了!」說著放開了他,從棚子裡撿了兩件從紅葉林中帶出來的衣服,扔給了溫樂陽。

  「在縣城騎自行車騎的……」溫樂陽有些無力的回答,迅速的穿好了褲子,繫腰帶的時候剛一用力,啪的一聲,一條上好的牛皮腰帶,竟然斷成了十幾截。

  小易咯咯笑著:「你倒是小點勁啊,你的身體呢,現在還有什麼不妥沒?」

  溫樂陽活動了活動身體,神色古怪的搖搖頭沒說話,自己的身體好像比著原來沉重了些,具體來說,不是他變胖了,更像是地心對他的引力增加了似的。

  溫樂陽準備了一下,突然甩開雙腳跑了幾步,小易在旁邊一聲驚叫,只覺得眼前掠過了一條黑影,隨即哎喲一聲,溫樂陽已經狠狠的撞上了山壁,大小不一的石塊正簌簌的掉落。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舉手投足中,都變得沉重了,可是一旦動起來的話,就會蕩起強大的慣性,掄胳膊就好像帶著一個幾十斤重的鐵拳套,跑步的時候就像背了個大石磨,但是自己的力量又能夠完全控制的住。

  「小易,快跟我說說怎麼回事?」溫樂陽一邊說著,出手如電,全力一拳向著身邊的一碗口粗的挺秀樹木擊去。在他受傷以前,全力一拳之下,這樣的樹木就算不會折斷,也會木屑紛飛搖晃不已,如果以錯拳相擊,加入毒力之下這種粗細的樹木大半會在不久之後枯萎而死。

  彭的悶響,如中敗革,樹木紋絲不動。而溫樂陽卻驚訝的跳起來又驚又喜的瞪著自己的拳頭,精湛的目光閃爍著,先看了看地上的亂籐,才望向小易:「溫辣子祖先……煉毒入體?」語氣中猶豫與驚喜裹在了一起,腔調說不出的古怪。

  小易點點頭,有些疑惑的望著那棵樹,把樹打得巋然不動還驚喜成這樣,是一件挺挑戰極限的事情。

  溫樂陽哈哈大笑,指著那棵樹對小丫頭說:「小易,聽我的,上去給它一拳!」

  小易也不多問,脆聲答應,小小拳頭用力砸向了那顆樹。

  噗!

  煙塵四起!

  小易的拳頭甫一碰到樹木,遽然暴起了一蓬粉末,好好的一棵樹木,盡數化作齏粉,漫天飛揚!

  四個人一起拚命咳嗽。

  小易哇哇尖叫著,使勁抓住了溫樂陽的手:「溫樂陽,你怎麼……變戲法?!」

  溫樂陽心情舒暢到極點,爽朗的笑聲穿透山林遠遠的蕩漾開去,遠山有狼,喝應。

  原來以錯拳發力,身體中積攢的毒力隨之爆發,但是勁是勁,毒是毒,彼此涇渭分明,而現在隨隨便便的一拳,身體中的毒力和拳頭上的勁力融合一處,劇毒化作勁力,一棵小樹就生生被打成了麵粉。

  小易笑吟吟的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把暴雨夜溫樂陽昏迷之後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時而咯咯脆笑,時而淚珠成串,兩個傻叔叔各自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提線木偶,隨著小易的描述,不時擺出各種場景,看得溫樂陽哭笑不得。

  總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兩個傻叔叔在一邊長出了一口氣累得夠嗆,手裡的木偶要想跟上說話的速度,沒點專業水平還真不行。

  「當年溫辣子祖宗解決不了的問題,都被咱們給解決了,就算他能找到歸一果吊住性命,也只能陷入百日長睡沒辦法稍動,又上哪去找兩個會耍人偶、精通錯拳的大英雄!」小丫頭看著溫樂陽不僅性命無虞,而且還因禍得福,歡喜中對兩位叔叔也改了稱呼,在她那副小小的心肝裡,這個世上除了爺爺之外,就只要溫樂陽是對她最好的人,救了溫樂陽小命的人,說是救世主都不過分,不過她不知道這個詞罷了。

  兩位大英雄手舞足蹈,得意萬分,突然溫九皺起了眉毛,對自己的傻兄弟問道:「小太陽現在把毒都練進身體裡去了,那他現在不是變成毒太陽了?」

  溫十三二話不說,直接拿起溫樂陽的手舔了舔,咂摸了一下滋味:「鹹的,沒毒!」

  溫九把嘴巴湊到溫十三耳旁:「那咱倆也自斷經脈吧,以後……」

  溫十三面有難色:「經脈在哪?」

  溫小易趕忙打斷了兩個傻叔叔的胡思亂想:「可別,歸一果是靈草,比千年的人參、靈芝還難找,沒有歸一果,自斷經脈只有死路一條。」

  溫氏兄弟表情堅定,不為所動。

  溫樂陽嘿嘿笑著:「不好,你們要是也學會了這個本事,以後遇到野味一拳打過去,化成粉末可就沒法吃了。」

  兩個傻子恍然大悟,對望了一眼,齊聲低喝:「好險啊!」

  溫樂陽笑了一會,感覺著自己的身體,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緩緩的開闔、收縮,有序的吐納著週遭的空氣。

  當毛孔收縮全身就會略微產生那種沉甸甸的感覺,特別是溫樂陽在用力的時候,那種皮膚遽然縮緊的感覺尤為強烈,隨著毛孔閉合,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變得堅硬而沉重。

  當毛孔開闔,他的身子就會猛地輕盈起來,周圍的景象也隨之清晰明亮,遠處迎風翻騰的紅葉,身邊躲在石下安睡的小蟲……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可是一切又都與他無關。自己就好像置身於世外,自然是自然,他是他,自然就在他身旁,卻和他是完全格格不入的兩個個體。

  天下的修天功法,無論真假售價,正版盜版,都是由內而外,築基練氣,將自己溶於自然溶於環境,追求所謂的天人如一。

  可是溫樂陽現在,是由外而內,在悉心感受中,發現自己不僅沒融入自然,反而乾乾淨淨的從周圍的景象中剝離了出來。溫辣子留下的修煉方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更不知道在成功之後該怎麼繼續修煉,溫樂陽現在就正站在一條根本從未有人走過的道路上,似乎天道在望,實際卻兩眼一抹黑。

  溫樂陽眼下顧不上這些,在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之後,立刻帶著小易返回紅葉林,林子裡一切如舊,除了死字號空無一人之外,其他三個字號的人仍舊冷冰冰的,看到他回來,既沒有意外更沒有驚喜,只有兩個被野獸撫養大的漢子歡喜的跳出來,和他親熱了一番。

  算起來,四老爺已經離開紅葉林三個半月了,當時曾經明言,如果他三個月不回就讓溫樂陽帶著紅玉盒返回溫家村。

  現在紅玉盒碎了,豆子也被他用了,溫樂陽還是帶上了些自己用熟了的藥物,立刻離開大山返回溫家村,小易有些猶豫,但是後來聽說四老爺有可能會在村子裡,也跟著他離開了生老病死坊。

  在臨走前,溫樹林一瘸一拐的追上來,遞給了小易一個長條包袱,小丫頭打開一看縱聲歡呼,老頭子這幾個月又把大喇叭給修好了。

  兩個傻叔叔也鬧著要回家去看老大,跟著溫樂陽同路而行。

  兩天之後,溫樂陽四個人風塵僕僕,一人叼著一根胡蘿蔔,雄赳赳氣昂昂的踏上了九頂山的小路。

  溫樂陽剛走了幾步,突然皺著眉頭站住了腳步。他醒來之後,對周圍的事物比著以前要敏感了許多。

  兩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從路旁緩緩走出,微笑著攔在了他們身前,雙目中精光湛然,臉色紅潤健康,皮膚宛若嬰兒般新嫩白皙,雖然不是娃娃臉,身後也沒背負著長劍,但是眼角眉梢上的神態,都像極了雨夜強攻生老病死坊最後被『我服了』蟄死的那個年輕人。

  兩個年輕人攔住他們,客客氣氣的笑著問:「閣下性溫?」

  溫十三納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哥哥:「他們是劫道的?」

  溫樂陽挑起了眉毛,笑著反問:「怎麼了?這裡不能走了?」他身體結實粗壯,長相樸實眼光明亮,就是個普普通通山村青年,不過臉上那一道暗紅色的傷疤,沖淡了幾分純良,添加了一抹粗獷。

  兩個年輕人的眼神中,都閃過了一抹裹含著輕蔑的狂妄。讓溫樂陽再熟悉不過的狂妄之色。

  四個人裡兩個傻乎乎的,一個小丫頭,一個身體壯實看著也是傻頭傻腦的。

  左邊的青年依舊微笑著:「這上面是溫家村,只有姓溫的人才能上去。」

  溫樂陽按住了兩個傻叔叔,語氣中也不再客氣:「溫家什麼時候要找別人來看門!你們是誰。」

  兩個年輕人對望了一眼,都綻開笑容,居然側身讓開了道路,先前說話的那個人再次開口:「這幾天裡像你這麼說的可不止一兩個,你們肯定也是姓溫的,快上山吧,別跟他們一樣,非要打得頭破血流才狼狽萬分的上去。」

  語氣溫柔,一片誠懇,但是那一絲輕蔑無論如何也抹不掉。

  溫樂陽知道山上出事了,不想跟這兩人糾纏,哼了一聲邁步就走,沒想到兩個傻叔叔突然爆喝了一聲:「打!」

  兩個傻叔叔閃電般衝了出去,兩個年輕人連臉上的笑容還沒來的斂去,就被溫九和溫十三劃起的黑影包裹住!

  彭彭彭彭!

  悶鈍的拳肉交擊聲連珠炮似的響起來,一瞬間兩個傻叔叔把溫家的錯拳發揮到極致,拳肘肩臂頭腳膝腿,甚至後背屁股,不知道連續多少下重擊,如水銀瀉地一氣呵成,片刻功夫,兩個年輕人就嗷嗷慘叫著重重摔倒了七八米之外,嘴巴裡鮮血直流,各自吐出了幾顆牙齒,原本英俊的面容沒了門牙的襯托,一下子變得可笑起來。

  溫九啐了一口唾沫:「不是劫道的!」拉起兄弟昂首挺胸,大步上山。也不知道他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溫樂陽哭笑不得,如果單純以拳法排行,不算他自己的話,自然是溫家四位老爺子,其次是大伯溫吞海,再排下來就應該算是這兩位傻叔叔了,村子裡的其他長輩和這兩位一比,拳法根本就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在他剛進山的時候,曾經因為烤肉門事件,被這兩位老大痛揍過一頓,以自己當時的造詣,只有挨打的份。

  兩個年輕人奉命封山,這幾天裡遇到的都是些溫家的小腳色,現在對上溫九和溫十三,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就被口眼歪斜的砸飛出去老遠。不過挨了這麼多下重擊還沒被打死,也算是有些本事了。

  兩個年輕人摔倒在地,氣的哇哇怪叫,掙扎了幾下都沒爬起來,乾脆就躺在地上厲聲叫罵:「賊齒(賊子)而敢!」說著同時雙手手腕相對,食指和中指牢牢併攏捏出劍訣!

  龍吟蒼然,兩抹璀璨的光滑從他們的腰際劃出!

  溫樂陽怒喝一聲,早已經蓄足的勢子猛烈撲出,全身蘊力的時候所有的皮膚都倏然緊縮,牢牢的把住肌肉筋骨,變得沉重的身體蕩起巨大的慣性,整個人就像一陣狂怒的暴風!

  剛剛脫殼而出的短小飛劍搖搖晃晃的掉在了地上,兩個年輕人疼得身體在地上一跳一跳,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暴戾的氣勢有如實質的撲來,隨後鐵鉗般的雙手,牢牢攥住了哥倆捏著劍訣的四根手指。

  溫樂陽顴上那道暗紅色的疤,在陽光下閃爍著妖冶而狂妄的光芒。

  兩位傻叔叔歡呼著撒腿就跑,把毫無反應的飛劍撿了回來,迎著太陽仔細端詳著,溫九一臉納悶:「你說它們咋飛的?」

  溫十三搖搖頭,直接翻了個白眼。

  溫九轉了轉眼珠,嘿嘿笑道:「估計裡面有東西,咱砸開看看!」說著俯身抄起了石頭,溫十三有樣學樣,舉起了塊更大的石頭。

  兩個年輕人一聽,眼睛裡憤怒的快要噴出火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那雙鋼鉗似的鐵手。

  溫樂陽看兩人的表情心裡一動。

  飛劍鋒利,足以分金裂石,但是再好的寶劍,也禁不住從正面狠砸,幾下之後,劍身上就出現了龜裂,飛劍似乎知道自己命運危急,開始不安的抖動起來,兩位傻叔叔看到有反應,更來了精神,舉起的石頭上又加了幾分力氣,終於叮叮噹噹的連串脆響,晶瑩璀璨的小劍變成了幾十塊碎片。

  每一塊碎片上,都映出兩個傻叔叔既失望又新鮮的表情,乍一看過去,好像馬賽克似的。

  修道者的飛劍中,都會和主人心意相通,主人也會身受重傷功力大退,和手指折斷這樣的皮外傷比起來,要嚴重的多。

  兩個年輕人臉色迅速黯淡,身體像篩糠一樣猛烈顫抖,溫樂陽哼了一聲放開了雙手,那幾根手指都不自然的扭曲在一起,指骨不知碎成了幾截。

  這兩個人和偷襲紅葉林的那個娃娃臉一樣,都會指引飛劍,會一些法術,但是體質上和普通人幾乎沒什麼差別,如果撇開飛劍,比著那些習武的高手也強不出多少。別的不說,如果是大伯溫吞海,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夠躲開佛燈蟲的偷襲。

  溫樂陽又翻了翻一個人的口袋,從裡面翻出了一隻手機,熟練的撥了一個號碼。

  大山深處沒有信號,也沒有充電的地方,溫樂陽這次進山沒帶手機。

  大伯略帶虛弱的聲音,從電話那端響了起來,聽到溫樂陽的聲音,只說了句:「老實在紅葉林裡待著!」就掛斷了,一向外粗內細的溫吞海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問一句溫樂陽從哪來的手機,怎麼會有信號打出來。

  溫樂陽臉色鐵青,伸手把小易背了起來,快步上山。

  溫九和溫十三跟在他身後,手裡還拿著石頭,賊眼忒忒的盯著溫樂陽放手機的口袋,看來很有砸開看看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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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23 10:15:33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八章 報仇


  遽然一聲慘叫,像把淒厲的刀子劃破了山村的寧靜,溫樂斌已經躺在了血泊中,精光盎然的飛劍在半空中耀武揚威的盤旋半周,才被一個年輕道人收回。

  大伯溫吞海臉色鐵青,揮了揮手,立刻兩個溫家少年躍了出去,把重傷的溫樂斌抬了回來。

  溫樂斌是溫家第三代弟子中的老大,算起來也是溫樂陽的大哥,雖然沒能通過十年大考,但是一身毒功在溫家村裡也算得上佼佼者。

  溫樂斌滿眼不甘的望向大伯,溫吞海歎了一口氣,五指如輪舞動,迅速的按住了他傷口周圍的幾個大穴,如泉噴湧的鮮血立刻減緩了下來。

  四天裡,已經連輸十三場了。除了他自己之外,溫家村中的精英高手幾乎全部敗下陣來,死了七個,重傷六個。

  對面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白面,留著黑色長髯的老道,微笑著望向了溫吞海:「把人交出來吧,溫不草的名頭雖然響亮,也不過是俗世中人,輸給我們並不丟人,何必還要死撐呢。」他的語氣真摯而誠懇。

  溫吞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踏出了幾步站在石屏中央,淡淡的說:「哪位道長不吝賜教。」

  數百名溫家老幼齊齊的爆發出一聲歡呼,本來已經黯淡了的目光再次被希望點亮,大伯溫吞海終於要出手了!

  長髯老道呵呵一笑,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回頭隨便點選了一個年輕道士,嘴裡輕輕的囑咐:「留下他的性命,我還有事要問他。」

  溫吞海不屑的笑了笑,平心靜氣,收斂心神。這群道士的拳腳功夫一般,每一場拚鬥都是溫家子弟大佔上風,但是眼看就要取勝的時候,對方突然放出飛劍或者施展法術,一下子重創他們,溫不草的弟子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這群道士,絕不是普通的江湖門道。他們的許多手段,只有在傳說中才會存在。

  三位大家長在幾個月前就離開了九頂山,溫吞海當家作主,卻面臨著溫家自從開山立派以來兩千年未遇的危機,現在除了自己,溫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有實力和對方抗衡。

  小道士走進場中,稽首施禮:「鼎陽宮,玉機子求教。」說完雙手虛推,擺了個門戶,年輕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飽滿的光澤,在陽光照耀之下,充滿了凜然正氣。

  溫吞海哈哈一笑:「暗箭傷人的玩意,還擺什麼姿勢,直接放你的飛劍不就得了!」說完,遽然長嘯一聲,抬腳跨步。

  兩個人原本相隔著七八米的距離,溫吞海一步就跨到了玉機子跟前,呼的一拳直衝面門!

  玉機子大驚失色,他們自從上山以來一直連勝,溫家上來挑戰的人雖然有些實力,但是水平大致差不多,他還以為溫吞海的實力和其他人差不太多,哪知道就是個眨眼的空子,人家的拳頭就只能用斗眼才能看清楚了。

  慌忙裡玉機子單手迎上想要裹住溫吞海的拳頭,不料手掌和拳頭剛剛接觸,遽然一股鑽心的疼痛就從掌心傳來。

  拳頭穿透手掌,沒有停留半分,狠狠擊中了小道士的肩膀!

  玉機子重重的倒摔飛起,嘴裡長聲怒嘯,另外一隻手捏住劍訣就要施放飛劍,腰間的飛劍剛剛震動而起,突然腳腕子上一緊,溫吞海已經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踝,又把他拉回到自己懷裡,輕輕一抱。

  小道士哇的一口鮮血仰天噴出!

  在這一抱中,溫吞海全身上下所有的關節,蕩起了如潮水般的攻擊,從上到下一共七十三下重擊,盡數打在了小道士的身上!

  飛劍剛剛飛起,就歪歪斜斜的滑落,玉機子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之後,俊秀白皙的臉蛋變得紅黑斑斕,身體跳了幾下,在沒有一絲動靜。

  溫吞海長笑了一聲,伸手指了指面色突變的黑鬚老道。他自己心裡有數,這場看似勝的簡單,其實是因為對方猝不及防之下,還沒來得及放出飛劍,下一場人家就有了防備,恐怕想要獲勝也不會那麼輕鬆。

  溫家上下放聲歡呼!

  歡呼聲剛剛響起,就被從天而降的淬礪光華斬斷,兩柄飛劍同時從那群道士中沖天而起,帶著淒厲的嘯叫,狠狠劃向溫吞海!

  溫吞海沒想到對方剛輸了一場就突然不要臉了,大喝一聲,在地面上彭彭彭彭彭連擊五拳,旋即高高躍起,把錯拳積年累月訓練出的靈活發揮到極致,像個瘋子一樣手舞足蹈,穿梭在兩柄飛劍之間,每一次都在刻不容緩之間躲開飛劍加身的噩運,有幾次飛劍已經劃破了他的衣襟,只要躲避的稍慢,身上立刻就多出了一排透明窟窿。

  漫天劍光舞動,溫吞海的身形不停穿梭,向著那群道士迅速的靠了上去。

  黑鬚道人惋惜的搖了搖頭,就在溫吞海眼看著就要衝進道士身邊的時候,突然喝了一聲:「疾!」一道暗紅色赤煉光芒好無徵兆的從半空中閃出!

  溫吞海雖然看上去手忙腳亂,但是對付兩柄飛劍,在短時間內還不致落敗,一直分出了一份心思準備著對方再度偷襲,不過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黑鬚老道的飛劍一直隱藏在空中,猝不及防之間只來得及避開胸口的要害,狠狠的罵了一聲,魁梧的身子就從半空中跌落。

  好像紅色蜻蜓般的短劍,深深的嵌入了溫吞海的肩胛骨上,另外兩支飛劍嗡嗡低鳴,如影隨形的追噬!

  溫家眾人齊聲怒喝,各自展開身形就要撲上去拚命,溫吞海眼看著無論如何也無法躲開那兩柄飛劍,心裡暗歎了一聲。

  突然眼前猛地一黑,耳邊傳來了一聲驚呼:「大伯!」

  一個熟悉的身影如箭激射,挾著凜冽的風聲撲向半空,迎向那兩柄毒蛇般追魂噬骨的飛劍!

  溫樂陽剛剛進入村子,正看到溫吞海危在旦夕,怒喝了一聲騰空而起,自從甦醒了之後,錯拳將陰褫的屍毒、佛燈蟲的火毒、病字號的百蟲之毒和經脈中積累的藥酒毒力盡數融合,煉進了他的身體中,發力之下身體就會變得沉重一些,而隨之因為慣性蕩起的勢子也強大而狂妄,速度更是比著原先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灰色的人影,伸手就抓向那兩隻飛劍。

  一聲悶響。

  溫吞海重重摔落在地!

  兩聲輕吟。

  一對精光湛然的銀色飛劍已經被溫樂陽抓在了手裡,像毒蛇一樣不甘的掙扎著!

  黑鬚道士臉色驟變,手捏劍訣,溫吞海慘叫了一聲,剛剛跌落在地的身體猛地跳了起來,嵌入他肩胛的蜻蜓紅劍狠狠拔出,飛回到主人的手裡。

  在黑鬚道人身後,兩個年輕的道士臉色蒼白,不停捏出劍訣,想要把飛劍引回手中。

  溫樂陽只覺得手中好像握了兩塊燒紅了的烙鐵,一陣陣刀子般的勁氣從掌心切入身體,自己手臂上的皮膚也越縮越緊,片刻後,那兩股銳力就被他身體遽然緊繃的力量絞碎。

  兩個傻叔叔嘻嘻哈哈的跑上來,各自掄起了手裡的石頭。

  兩個年輕道士身體猛顫,嘴裡不停的哀號:「不要!」

  叮叮噹噹的脆響,片刻後又是一地馬賽克。

  溫樂陽顧不上敵人,俯身扶起了大伯,直到此刻在他身後還背著個溫小易。

  現在溫吞海中劍的半邊身體都已經無法動彈,紅色小劍一插一拔,無數道凌厲的火燙劍氣在他的身體中四處亂游痛苦無比,他卻恍然不覺,瞪著一雙大眼像看怪物看著溫樂陽:「你……你他媽的真是你?」

  溫樂陽嘿嘿憨笑,點頭忙道:「是我是我。」

  呼啦一聲,溫家老幼都圍攏了過來,手忙腳亂的給溫吞海止血包紮傷口,對面的黑鬚老道朗聲喝問:「何方道友駕臨?鼎陽宮玉靈子有禮了,無量壽……福!」

  赤手捉住飛劍,普通人看來沒什麼稀奇,就和空手接鏢差不多,但是修煉之人都明白,飛劍在劍訣的指引下,蘊含了一股先天之力,別說是普通人,就是大塊的石頭也休想困住飛劍。他們來之前早就調查的一清二楚,溫家雖然是隱世的強族,但歸根結底也只是普通人家,溫樂陽一出現就捉住了他兩位師弟的飛劍,黑鬚老道自然而然把他也當成了修真者。

  最後一個『福』字,宛若驚雷般,炸響在幾乎凝滯的空氣中,周圍的鴉雀猝然受驚,紛紛驚叫著四處亂飛。

  溫樂陽雙目如電,狠狠的瞪向對方!

  黑鬚老道突然哎喲一聲驚叫,在對上溫樂陽目光的瞬間,突然跳著腳踉踉蹌蹌的摔退了幾步。

  在他身後的十幾個道士紛紛高聲慘叫。

  溫樂陽心裡大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這招『眼毒』。

  大伯哈哈大笑,剛笑了兩聲就變成了咳嗽:「小子你可別犯傻,是老子剛才布下的青癬!」

  仔細分辨才能看出來,在剛才溫吞海剛才他一連五拳重擊地面的位置,一層暗黑顏色,已經蔓延到了那群道士腳下,剛才所有人都在關注著空中凶險萬分的拚鬥,誰也沒注意腳下已經被溫吞海布下了奇毒。

  溫樂陽嘿嘿訕笑了兩聲:「我說我也沒那麼厲害,真正厲害的還是大伯您啊!」說著,討好的對著溫吞海挑起了一根大拇指。

  溫吞海唾罵:「這些道士,不是一般人!要沒有飛劍和符,早死三回了!小子,還不快上!」

  一群道人這才真正知道了溫不草的手段,只片刻之間,身上就長出了青紅色的暗癬,幾個修為稍差的小道士一邊伸手在身上亂抓,一邊殺豬般的哀號起來。

  溫樂陽猶豫了一下,緩緩搖搖頭:「大伯放心,他們走不了!」

  為首的黑鬚道人出手如電,當先放出紅色的小劍在自己人周圍巡梭,防止溫家偷襲,隨即從懷裡取出十幾張紙符,嘴裡一邊唸唸有詞,一邊強忍著鑽入骨髓的麻癢,迅速的遊走在手下人之間,給每個人的身上都貼上了一張紙符,隨即低喝一聲:「淨身神符,百毒退避,疾!」

  一蓬黑煙從每個人身上繚繞而起,已經長到了臉上的毒癬瞬間枯萎,迅速的消失了。

  一個口齒伶俐的溫家子弟跑到溫樂陽身旁,迅速的說著這群敵人的來歷。

  四天前,這群自稱是鼎陽宮的道士突然上山,說是他們門下的一位師弟在百日前死在了大山裡,是溫不草下的毒手,這群道士就是來要兇手的。

  不過這些老道行事古怪,並沒有直接喊打喊殺,而是揚言要擊敗不服之人,直到溫家交人為止。

  溫樂陽略帶詫異的看了一眼對面的道士。

  溫吞海冷笑了一聲:「什麼師弟遇害,沒見過這麼報仇的,這群老道古里古怪,肯定有什麼圖謀!」

  溫樂陽搔了搔後腦勺,低聲對著溫吞海說:「在百日之前,我倒是真的在紅葉林殺了個會飛劍的小子,他正帶人想要攻入生老病死坊,也和這群人一樣,會放飛劍。」

  溫吞海驚異的看了他一眼,微微考慮了片刻,低聲喝令:「溫家長幼聽命!」

  「護送內室弟子溫樂陽下山……」溫吞海還沒說完,溫樂陽就手忙腳亂的摀住了他的嘴巴:「大伯大伯,讓我試試!」

  溫吞海死乞白賴的甩開了溫樂陽的手:「胡鬧,已經錯過攻敵良機,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迎上了溫樂陽充滿自信的笑容。

  「大伯,您知道咱家有位先祖叫做溫辣子不?他老人家留下的那套自斷經脈的功法,讓我在機緣巧合的時候學到了。」

  溫吞海一臉的愕然,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電熨斗:「大白天的你說什麼胡話!」

  溫樂陽呵呵一笑,按了按身旁小易的額頭,緩緩的走進場中。

  黑鬚老道伸手收了飛劍,臉色肅然:「閣下是什麼人?」

  溫樂陽看了看一群又道貌岸然的道士,突然撲哧樂了:「淨完身了?」

  黑鬚老道玉靈子道骨仙風的微笑著,似乎根本不在乎這樣的俗世玩笑,彬彬有禮的說:「閣下說笑了,溫不草傷人在先,荼毒人間,鼎陽宮才出手懲治,還請道友作壁上觀,鼎陽宮自火真人坐下三百修徒同感大德。」

  溫樂陽沒說話,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玉靈子不慍不火,客氣中帶著幾分清高:「百日之前,我的師弟途徑九頂山,被溫家人無辜殘害,索性我那師弟還有幾分修為,一絲元神逃回了鼎陽宮,師尊這才命令我們下山。」

  溫樂陽淡淡的問:「你師弟長的什麼樣?」

  玉靈子一揮手,一張相片在空中慢慢盤旋飛至,溫樂陽伸手捉住照片,心裡很羨慕這招賭神絕技。

  照片上,死在了紅葉林中的娃娃臉正唇紅齒白的笑著,笑意中含著幾分羞赧,目光清澈明亮。

  黑鬚老道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閣下曾經在大山裡見過我的師弟?」

  溫樂陽剛要說話,照片中的娃娃臉陡然表情猙獰了起來,一滿含笑意的眼睛瞬間被怨毒與仇恨充滿,好像要掙脫照片的桎梏衝出來擇人而噬!旋即一絲青色的火焰燃起,一張照片頓時的化作青煙。

  黑鬚玉靈子怒嘯了一聲:「原來是你就是兇手!」話音未落,溫樂陽突然覺得眼皮猛跳,蜻蜓般的紅色小劍帶著輕輕的翁鳴,從空氣裡遽然鑽出,直叮他的心口!
  溫樂陽愕然,修真的人果然不好騙。

  同理,修真的人非常會騙人。

  剛才明明看見黑鬚老道已經把飛劍收入了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又被放了出來,等自己發現的時候赤劍已經到了眼前,百忙之中錯拳本能反應,整個身體就像擰麻花一樣斜扭著向旁一閃,同時右手五指如輪,飛快的彈向紅色小劍的劍身。

  在其他的溫家人眼中,天空中只是乍起了一道赤芒,只能勉強看到火紅小劍的影子,可是煉了屍毒與百毒入體的溫樂陽卻能清清楚楚看清楚小劍的動作與方向。

  叮叮叮叮叮

  清脆的敲擊聲連成一片,悠揚清遠,溫樂陽右手的每根手指的指尖,都輕輕在紅劍上敲擊了一下,就好像無所事事的時候,用五指無聊的敲擊桌子。

  連擊之後,溫樂陽如遭雷擊,驚叫了一聲就摔在地上,臉孔被憋得通紅,顴骨上的那道傷疤彷彿活了一樣,透出了凶戾的光芒。黑鬚玉靈子的臉上掛起了一痕冷笑,他的飛劍不是凡品,名曰『火尾』,是自己在無意中得來的,就連他的師尊對這把劍都讚不絕口。像溫樂陽這樣在自己御劍時,以血肉之軀強襲飛劍,和把手送進鍘刀裡沒啥區別。

  不料小劍在被敲擊之下,開始在天空中歪歪斜斜搖頭晃腦的亂飛。黑鬚玉靈子連捏劍訣指引,小劍根本就不予理會,就想喝醉了一樣漫天亂轉。一會從道士的身邊掠過,引來幾聲驚呼;一會從溫家人頭頂飛旋,招來一片叫罵。

  玉靈子大驚失色,慌慌忙忙的跑進場中,不停的變換手勢,跟隨著小劍原地轉圈,想要引回自己的寶貝,

  溫九看得興致昂然,回頭對自己的傻兄弟說:「飛劍好像不停使喚了。」

  溫十三憨憨的傻笑著沒說話。

  正忙活的不亦樂呼的玉靈子聽到傻子的風言風語,目光中閃過了幾分殺氣,突然一個有些奇怪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這是為什麼呢?」玉靈子大駭,回頭一看溫樂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笑呵呵的爬起來了,正用那只本來應該已經殘廢掉的右手,指著半空中的『醉劍』。

  仍然和以前一樣,當外勁入體的時候,溫樂陽全身的毛孔都猛烈閉合,緊緊箍住身體,一股股強韌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剿殺攻入身體的勁力。

  溫樂陽現在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毛孔緊縮中,都會有一種充滿了力量的喜悅。

  玉靈子顧不上自己的飛劍,一言不發握拳直衝敵人,拳未至,溫樂陽的衣襟已隨勁風獵獵。

  溫樂陽舉拳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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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6-10-23 10:17:40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九章 奇葩

  拳中虎虎生風,蕩著隱隱風雷的雙拳,在交擊的瞬間,遽然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溫樂陽表情凝重,玉靈子紋絲不動,要不是半空裡的紅劍還在嗖嗖亂飛,整個空間都好像被突然定格凝固了一樣,所有觀戰的人都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鴉雀無聲……

  直到大家再也憋不住胸腔中那一口悶氣的時候,連串壓抑到極點、彷彿擠爆了空氣的悶鈍響聲才緩緩響起,從兩人的拳間一直遠遠傳向無盡山林。

  玉靈子遽然長聲慘叫,直挺挺的跳了兩下後摔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打滾,先前拚鬥中灑落的血跡和著泥土裹滿了全身,一直正氣凜然波瀾不驚的表情,被抽搐皮肉撕扯成猙獰淒厲。

  他出拳相擊的整條右臂,肉眼可見的萎縮,一層層灰白和漆黑光芒交替蕩漾,迅速腐蝕著皮肉、血脈、骨骼!

  片刻之後,一條臂膀已經變成了一截焦黑的骨頭。玉靈子也深深的昏迷了過去。

  半空中的紅劍也隨著哀鳴了一聲,歪歪斜斜的掉在了地上。

  一直擠在溫樂陽胸口的『我服了』突然歡呼了一聲,奮起身形撲到了紅劍的劍身上,貪婪的滾動著身體,『火尾』似乎狠狠的一跳,最終無力的跌落。

  一群道士全部大驚失色,玉靈子一直是他們敬若天人的大師兄,修為比著他們高深了太多,誰也沒想到,先是名劍火尾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醉劍,隨後大師兄莫名其妙的變成了獨臂大俠,剛才在他們眼中還是傻瓜一樣的山村青年,現在竟然變得讓他們不寒而慄!

  十幾把飛劍同時升上天空!

  道士們同時手捏劍訣,要引動飛劍殺敵救人,遽然眼前一花,剛才還傻乎乎站在空地上,一臉納悶著看蟲子推倒飛劍的鄉下少年,已經化成了一條灰黑色的影子,像鬼魅一樣欺近了身邊!

  慘呼聲此起彼伏,幾分鐘之後,天上的飛劍叮叮噹噹的跌落在地。

  所有的道士都弓著身子,痛苦的把雙手裹在懷裡,臉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和山下那兩個同門一樣,他們都被溫樂陽扭斷了捏劍訣的手指頭。

  溫家老幼又驚又喜的望著眼前的情形,半晌之後,才猛地爆發出一聲歡呼,溫吞海不顧傷口疼痛,放聲大笑,等把自己疼抽筋了以後才止住笑聲,回頭喊了聲:「溫一半呢?這群道士交給你了!」

  剛剛暴起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各自面帶恐懼的騰開了一條道路。一個人禿頭上頂著零零碎碎的幾根長髮、佝僂著身體,只有成年人一半高的小瘦子,一瘸一拐的獰笑著走了出來。

  溫樂陽略帶同情的看了一眼道士們。

  溫一半自幼得了一種怪病,只有一半身子隨著年齡的增長發育了起來,身體的營養都被健全的半肢奪走,另一半早就已經枯萎,就疲軟無力的掛在他身上,如果不是溫家的藥石之術一直吊著性命,他根本長不大。

  溫一半專職負責刑法和審訊,在他手裡從沒有問不出來的話,就連溫家人自己,也不願意提起溫一半這個名字。甚至大人都不敢用他的名字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

  十幾個壯漢走上來,手腳麻利的扒光了這群道士的衣服,生怕他們還帶著什麼符咒法器,在小易的指點下,有人弄來了一大盆豬血,把所有的飛劍、繳獲來的符咒和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的泡了進去。

  『我服了』也發洩完了『蟲欲』,心滿意足的從『火尾』上晃晃悠悠的爬回到溫樂陽胸口,開始睡大覺,名劍『火尾』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原本夾雜在劍身上有些絲絲的火紋,此刻已經消失不見。

  溫吞海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著搖頭晃腦的佛燈蟲笑罵:「小東西,還懂得回氣!」

  溫樂陽愕然:「大伯,啥叫回氣?」

  溫吞海一臉的淫褻,猥瑣的低聲笑著:「完事之後,小睡片刻,靜臥吐息,醒來精神昂然,渾身都是力氣啊!」

  溫樂陽立刻開始純潔的傻笑。

  小易就壓根沒聽懂溫吞海的話,搖搖頭:「我看它是在吃東西!」

  溫吞海不怎麼在意佛燈蟲,反而笑瞇瞇的望向溫小易:「小丫頭,你是誰?」

  溫樂陽趕忙從旁邊給介紹了一番,小丫頭早就聽說過這位大伯,乖巧的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脆生的說:「小易見過大伯了!」

  溫吞海看了一眼小易身後的包袱:「溫樹林的大喇叭?這東西還能用?」

  小易興奮的點點頭:「就是後座力太大!」

  溫吞海哈哈大笑:「乖囡,一會送你件見面禮,你跟著四爺爺這麼多年一定見過不少好東西,可別笑話我是鄉下人就成了。」說著又望向溫樂陽,五指嫻熟的舞動了一輪,就是溫樂陽擊向名劍『火尾』的動作:「你是怎麼把那柄劍弄成……醉劍的?」

  溫樂陽苦笑著搖頭:「你也知道,那就是咱家錯拳的招式,想不到還能克制飛劍。」

  溫吞海沉吟了一會,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下次我也試試。」他看不清『火尾』的來路,但是那些普通飛劍的蹤跡還逃不過他的目光,要是真能用這個辦法對付飛劍,以後遇到這樣的敵人也不用那麼手忙腳亂了。

  溫樂陽趕忙提醒:「好像會有劍氣反噬,您得小心。」

  溫吞海不置可否,揮了揮手:「抬上我,回去再說!」溫九和溫十三笑嘻嘻的抬起自己的老大。

  溫樂陽回到大伯的屋子裡,把自己在紅葉林裡的遭遇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隨後小易把溫樂陽重傷昏迷被歸一果吊住性命,一直到百日之後醒來的事情也都如實相告。兩個傻叔叔一臉得意,不停用木偶來配戲。

  大伯一路臉色變幻,不管怎麼變,反正嘴巴是一直沒閉上,溫九幾次一邊耍著木偶一邊向他的嘴巴裡探頭探腦,百忙之中伸出手一指,對著自己的傻兄弟說:「看,小舌頭錘兒。」

  溫吞海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對著小易認真的點點頭:「小丫頭,謝謝你救了我大侄子。」

  小易那張俊美的小臉一下子紅了,扭捏著搖頭:「要不是他帶著歸一果,要不是兩位叔叔會堪比神技的木偶線術,我……我其實什麼也沒幹。」

  溫樂陽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小丫頭的瀏海兒,他和小女孩相處了大半年,感激的話已經不用再多說了,在他心裡,小丫頭已經成了自己至親之人:「大伯,那個歸一果,是四老爺讓我轉交給……」

  溫吞海搖搖手打斷了他:「是祖先顯靈,坊子裡的人在幾年前無意中發現了山裡有一株歸一草,從那天開始,四老爺就把死字號的人佈置了下去,咱們溫家以毒煉世,這樣的寶貝出現在自家後院,那是勢在必得,不過在後來果子快成熟的幾個月裡,我聽說出了些事情,又引來了其他的高手,這種世間的奇異寶貝,總會引人覬覦。」

  溫樂陽用力點頭:「是,死字號裡的人中了青頭寡,另外那天夜裡還有引魂燈來攻生老病死坊。」

  溫吞海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行啊小子,剛才光顧著驚奇你的機遇了,都沒注意,你這趟生老病死坊還真沒少長見識,認識了不少東西。」

  溫樂陽趕緊搖頭:「不是我,都是小易告訴我的,包括歸一果,她在坊子裡,讀了十幾年的書,見識著實了不起啊!」

  溫吞海意外的望向小丫頭,眼神中除了親切之外,又裹進了幾分重視,開口就問:「陰褫的屍毒,還叫什麼?」

  小易想也不想:「還叫死毒,毒分生死,生毒包涵所有的五行之毒,咱們溫家修習的就是生毒,所有屍體上蘊成的毒素是死毒,和溫家的所學不符。」

  說完之後,小丫頭愣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呵呵笑道:「謝謝大伯指點!」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那些典籍我都是打發時間才拿來看的,水過地皮濕,大都是只記下了,沒往心裡去……」

  溫十三瞪著眼睛發呆:「老大指點你什麼了?」

  溫九則望向大伯:「老大你也指點指點我吧。」

  小易咯咯脆聲笑著望向溫樂陽:「你先被陰褫咬到了,身中死毒無藥可救,後來又被病字號的毒蟲蟄了不知道多少下,五行生毒入體,劇毒糾結生死相沖,這才讓你又多活了一會,最後被歸一草吊住性命,又被錯拳直接煉毒入體。」

  其實溫樂陽收益的遠遠不止如此,生死相濟劇毒糾纏,最後被錯拳煉進身體中的劇毒,要比單獨一種五行毒素的效果來的好得多,溫樂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的身體打下了一個極好的基礎。

  如果是被佛燈引這種單行的至烈毒蟲咬傷,然後再有溫樂陽的那一番奇遇,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他的體制恰巧和毒素相同,錯拳煉毒入體,把他的身體改造成某一種五行屬性之強的身體,但是以後的發展,也有限的很,可是生毒與死毒糾結,隨著錯拳融進了他的骨骼皮肉,從根本上就抹去了他自己身體的五行屬性,可以說,現在的溫樂陽,是混沌之體,以後的成就簡直不可限量。

  只不過,以後怎麼繼續修煉,對他來說是個大問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要花點心思找到螃蟹的肉在哪裡,弄明白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那以後呢,怎麼辦?」溫樂陽現在最關心這個問題。

  溫吞海沉吟了一會,鄭重的搖搖頭:「這件事情,從未有前人做過,恐怕就是咱們那位溫辣子復生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去走,你最近先不要煉毒入體了,等四位爹爹回來,咱們在一起商量。」

  這時候木門輕輕一響,溫一半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低聲說:「都問完了。」聲音就像夜梟在熟睡時突然被扔進了油鍋的慘叫,沙啞而尖銳混合在一起,讓人聽著不寒而慄。

  小易有些驚訝:「這麼快就問完了?都問什麼了?」

  溫一半咧開嘴,向著小易做了一個比集裝箱砸腳面還痛苦的笑容:「什麼都問了。」

  小易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咕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臉煞白。

  溫十三不服氣的跳起來,跑到溫一半跟前:「那我問你,那個帶著倆玻璃片的小老道,她媽姓什麼,她爸是幹什麼的?」

  溫一半不緊不慢的回答:「他媽姓趙,他爹是長途車司機,十七年前出車禍死了。」

  溫九咚的一聲跳到地上,撒腿就往外跑:「我去問問是不是真的!」

  溫吞海也不管兩個傻兄弟胡鬧,問溫一半:「他們是怎麼回事?」

  溫一半站著似乎很累,也不打招呼,逕自找了把椅子坐下:「鼎陽宮是個修真門派,上下一共三百人,掌門人叫火陽真人,另外還有九個師兄弟,上咱們溫家的這些人都是他們的徒弟。那個還剩一條胳膊的玉靈子是他們的大師兄。他們先前說的倒是實話,的確有個師弟死在了大山裡,這些人都有些古怪的門道,能在臨死前送信回門派,火陽老道這才派他們來九頂山。」

  溫樂陽皺著眉想要追問,溫吞海一擺手制止了他:「不用問。」

  果然溫一半對著溫樂陽投來一個不屑的眼神:「不過在下山之前,火陽老道吩咐,要他們拖些時間,慢刀子割肉,不用著急把溫家村蕩平。具體為什麼玉靈子也不知道,似乎是要引什麼人出來。等你們抓來鼎陽宮的頭頭以後,我倒是可以再幫著你問問。」

  「至於那個先前死在大山裡的鼎陽宮弟子,」溫一半果然充滿了專業素質,壓根就不用問,自己把逼供問來的重點一條一條的擺了出來:「在幾個月前就奉師命,帶著一群人進了九頂山區,玉靈子不知道他來幹什麼,不過這個師弟,深得掌門的賞識,為人聰明的很。」

  溫一半說完了之後,閉著眼睛又想了想,彷彿在思考自己漏下了什麼:「哦,玉靈子還說,現在的修者,無論正邪大抵分成兩種,一種是山宗,隱匿深山一心修行,極少會和世間發生什麼牽扯;另一種是世宗,隱入世間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做掩護,默默修行。他們算是山宗的。」

  這時候溫九跑了回來,一臉驚愕的大聲嚷嚷:「他說的都對,那小子他媽果然姓趙!」

  溫一半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問眾人:「還有什麼要問的?」

  溫樂陽點點頭:「有,你怎麼讓他們這麼快開口的?」

  溫一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要是有一天你能落在我手裡,自然就知道了。」說完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溫樂陽渾身汗毛倒豎,趕緊摸出根胡蘿蔔吃。

  溫吞海皺著眉頭,又詳細的問了一遍暴雨之夜的情形,甚至引魂燈的顏色、巨蟒屍體的腐爛程度這些細節都沒放過。

  溫樂陽一樣一樣的如實回答,最後搖著頭說:「我覺得,那個娃娃臉小子和放引魂燈的駱家,不是一撥人。」

  溫吞海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放引魂燈的就是駱家?」

  溫樂陽滿臉詫異:「不是說引魂燈是駱家的獨門秘技……」

  溫吞海哼了一聲:「駱家的人,會蠢到在雷雨天放引魂燈?」

  溫樂陽徹底暈了,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磕磕巴巴的問道:「您…您是說,除了駱家還有引……」

  大伯乾脆之極的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引魂燈、陰褫還有鼎陽宮的娃娃臉,這些事情纏在一起亂七八糟……」

  溫樂陽插口:「還有死字號的人中了青頭寡,是苗不交的巫術。」

  溫吞海瞪了他一眼:「第一,青頭寡的事情,四爹爹自然會有主張,不用你操心;第二,放引魂燈被暴雨澆熄了的笨蛋不足畏懼,早晚有找到他的時候。倒是鼎陽宮的道士們……」說著,大伯的眼中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隱憂。

  一個山宗的修真門派,打著報仇的旗號來九頂山,又不正經報仇,搞得跟比武招親似的,那個娃娃臉奉師命去紅葉林,又有什麼圖謀。

  溫樂陽臉色鄭重:「大伯,我想去鼎陽宮查查。」

  這句話要是讓不知底細的修真者聽見,早就笑得滿地找扁桃體去了。無論是避世的山宗,還是入世的世宗,比著普通人,即便溫不草這樣一個傳承有序的奇術世家,修真者都會把自己所在的領域當成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好像他們是人,普通人是猴子。

  現在一個猴子家族因為有人來轉了一圈,所以一隻猴子要潛入人類世界去打探消息,看樣子似乎還想抓幾個人回來。不過他們似乎還不知道,這個主動請纓要勇闖人類世界的溫樂陽,是一隻猴子界的奇葩。

  溫吞海依舊搖頭:「還有比鼎陽宮更急的事情,等你去辦。」

  溫樂陽微微愣住了片刻,隨即就反應了過來,目光中充滿了驚駭:「四位爺爺?」

  溫吞海終於緩緩的點頭,臉上的戲謔一掃而光,換而幾分擔憂和幾分沉重交織的表情:「村子裡的三位爹爹和四爺爺領著死字號,已經下山將近四個月,按道理早就該回來了。」

  溫樂陽身體一動,好像要竄起來,不過立刻又穩住了身體:「四位爺爺去了哪裡?什麼事情?」

  「今年春天,峨眉山連降暴雨,斬雁峰上山體滑坡,一群被困在峰頂的遊客意外發現了一個巖洞。」溫吞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緩緩的開始講述起事情的經過。

  因為山體滑坡,一個被隱藏在斬雁峰山頂的古洞暴露了出來,洞中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兩壁上還有些線條模糊的壁畫,幾個膽大的遊客往深處走了一段,可是出來之後,像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雙眼不停的流眼淚,漸漸的從清淚變成了紅淚,在不久之後,又先後變成了醬紫,最終眼淚變成了青黑色。

  溫樂陽驚駭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丫頭:「是……咱們溫家的斑斕水!」斑斕水不是溫家祖先發明的毒方,而是傳承自師祖拓斜,其中配置這個毒方的幾位重要的材料早就無處尋覓了。放眼天下,除了溫家之人,沒有一個人會配置、能釋放這種本來不應屬於人間的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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