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0章 芙蘭的班級政治學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聽到招呼聲,芙蘭和瑪麗同時往旁邊看去。

  「博旺小姐?」兩個人同時意外地喊了出來。

  看清來人是誰之後,瑪麗和芙蘭隱蔽地對視了一眼,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擔心。

  蘿蘭-德-博旺,她的父親博旺男爵是全法蘭西最富有的銀行家之一,在1830年給奧爾良派捐輸了幾百萬法郎,換取了政府無數的好處,貴族爵位和法蘭西貴族院席位只是其中並非主要的一部分。

  這位小姐除了相貌之外,幾乎和父親一樣——這句話並非嘲諷,而是一句讚賞。

  由於母親的因素,她面孔十分精緻秀麗,再加上穿著繡著金線的黑色絲綢長裙,看上去跟個精緻的人偶一般。她湖藍色的眼瞳透著無言的高傲,棕色的頭髮按著最時興的樣子高高地盤了一個髮髻,盛氣凌人猶如法郎的化身——對也許是全法蘭西最有錢的女繼承人來說,這句話同樣不是一句嘲諷。

  她野心勃勃,一心要在教室裡謀到父親一樣的地位,渴望得到每一個同學的敬仰和順服——就和她父親在貴族院和交易所裡一般。

  目前來看,幹得不錯,或者說,成功了一半。她已經成為了銀行黨的領袖,畫室內時尚的標竿。然而正因為如此,她再也無法得到另一半人的尊敬。

  那一半人天天用剛好能被她聽到的音量「小聲」嘲諷她的狂妄自大和過度的炫耀——正如她和她的同黨天天用對方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嘲諷那些人僵硬的表情和故作風雅的舉止一樣。很自然地,她和瑪蒂爾達等人的貴族黨是死對頭。

  其實老畫家也明白他的學生們一直在劍拔弩張地針鋒相對,但是表面上也一直裝作不知道,根本不去約束兩黨的爭鬥——上帝啊,連偉大的國王陛下和他的首相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怎麼解決得了?

  他對學生們的要求只有一個:把畫畫好,對得起他的教導,這就行了。

  而能入他法眼得以成為他學生的孩子,又有哪個是缺乏靈性和智慧的呢?除了滿足老師的要求之外,她們個個還有大把多餘的精力可以用在互相之間這種無休止的爭鬥和攻擊當中,並且樂此不疲。在這間畫室裡,一群少女的「班級政治學」並不比法蘭西眾議院更簡單,父輩的鬥爭被原封不動地保留到了少女的世界。

  法蘭西上流社會女性一生的朋友和仇敵,很多就是在這個時期確立的。

  當然,也有的學生,因為各種原因而沒有參與到這種含蓄又激烈無比的鬥爭當中——比如芙蘭和瑪麗這種都算是中立派。

  然而,近來由於兩派的打壓和拉攏,原本的中立派紛紛選擇了自己的陣營,像她們這種不偏不倚的旁觀者,已經越來越少了——這也很容易理解,兩個勢力在決戰之前,一般都是會先最大限度地擴張勢力、劃分好地盤、明確好敵人的嘛。

  而今天蘿蘭本人親自跑過來打招呼,兩個人怎麼看都覺得有些預兆不祥。

  不過不管如何,禮節總是要講的。

  「謝謝您的關心,博旺小姐。」芙蘭微笑著回答。「最近的畫功有些退步,老師有些擔心,所以就把我叫過去說了一下啦,並沒有說得太重,您不用太過擔心……」

  「哦,那就好。」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是蘿蘭臉上卻並沒有顯露出有什麼寬慰。「我剛才還為您擔心了呢……」

  芙蘭只感覺明裡暗裡有幾道視線從各處投射到自己身上,這種被窺視的感覺讓她有些如坐針氈。不過,她還是勉強艱難維持著微笑。

  「那就真的太感謝您了……」

  看著明顯有些緊張不安的芙蘭,蘿蘭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這笑顏總算讓人偶透出了些少女氣。「您好像有些不舒服?」

  「嗯,我是有些不舒服……」芙蘭承認了下來,希望這樣可以儘早結束談話。

  「我可以和您單獨談談嗎?」

  雖然是詢問的用詞,但是她的口吻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信。

  芙蘭遲疑了片刻。

  「當然可以。」

  「芙蘭……」瑪麗輕輕拉了拉芙蘭的手。

  芙蘭回了一個微笑,示意叫她不用擔心。瑪麗只好帶著擔心走開了。

  蘿拉待看到瑪麗已經遠遠走開之後才重新開口。

  「我一直很好奇,上次迪利艾翁小姐找您談了些什麼?」

  果然是問到這個了!芙蘭心中一緊。

  「沒什麼,只是當時她問了我一些個人方面的事……」

  看著期期艾艾,臉色有些發紅的芙蘭,蘿拉忍不住又微笑了出來。這是這裡的學生們對這位既有出眾的美貌又富有才華的優等生所常懷有的情感——若有若無的嫉妒,以及半明不暗的仰慕。

  「最近我得到消息說,迪利埃翁小姐已經被她的父親給禁足了,所謂『生病告假』只是一句託詞而已,對此,您知道些什麼內情嗎?據我所知,找到您談話後沒多久她就被禁足了……」

  「對此我不是特別清楚……」芙蘭乾脆地回答。

  因為太清楚了,所以只能裝作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嗎?」蘿拉追問了一句。「那我再說一句吧,自她和您談話後不久,被送到修道院去的萊奧朗小姐就回來了……然後她又被禁足了,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些因果關係呢?會不會,您懇請她幫助拯救瑪麗,然後她真的那麼做了——通過某些方法,然後又因為這個而被家裡禁足了?」

  芙蘭略微睜大了眼睛,心裡對對方的極其接近事實的推論感到有些震驚。

  也許很自大,也許很高傲,也許盛氣凌人,但是她絕不蠢。能和瑪蒂爾達對壘這麼久而從不落於下風的人,又怎麼可能愚蠢呢?她的驕傲自負,並非體現在「不承認他人的優秀之處」上面的——那是真正的愚蠢;她的驕傲自負是體現在「認為優秀之人都可以為她所用」這一方面——這正是她父親平日所言傳身教的。

  「您多想了……」芙蘭輕輕搖了搖頭。

  「我多想了嗎?」蘿拉仔細看著芙蘭的臉。

  「反正我是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芙蘭面色絲毫不改地再次否認。

  「這樣嗎?」蘿拉輕輕點點頭。「好吧,這樣也行。反正對我來說,瑪蒂爾達被禁足本身就是一件大好事了,也無需去追根究底……」

  「也對,最近您在這裡無往不利。」芙蘭隨口恭維了一句。

  「無往不利?唔,最近確實沒人擋得住我了……」蘿拉忍不住又微笑了起來,「可是,沒有靠自己親手打垮對手,沒法看到瑪蒂爾達親自心悅誠服地向我低頭,這種『勝利』總感覺失色了不少……」接著她又看著芙蘭,「更別說,還沒有您的衷心祝賀呢……」

  「這很重要嗎?」芙蘭感到有些奇怪。

  「這當然很重要呢。您十分優秀,這裡人人都既嫉妒又喜愛您,可能喜愛的程度還更加深一點吧,因為您從不因為超過他人的美貌和才華而自視高人一等——也許您真的這麼做了,但是至少您從未表現出來。就連老師也最看重您,常常將您作為典範。如果連您都可以衷心和我結交的話,那麼誰還會對我壓倒瑪蒂爾達的勝利而心生懷疑呢?我相信,瑪蒂爾達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時她首先來找到了您。」

  「我還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要呢……」芙蘭深感對蘿拉這一番話深感有些震驚。

  「您果然不愧為杜倫堡老師最欣賞的學生……」

  「您在我們裡面最漂亮,這一點就足夠一些人憎恨上五十年了……」

  她突然想起了瑪蒂爾達之前找自己的時候所說的那些話。

  「當然有了。而且,不管怎麼看……」蘿拉繼續進行勸說。「您都應該支持我才對,別忘了,我們都知道,您爺爺因為自己的立場,和那些人的父祖輩可是水火不相容的。正因為如此,那些人幾乎從不跟您搭話,而我們,我們卻從不會以出身評定一個人,支持波拿巴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還認法郎就行。我記得我父親乃至我的先祖是什麼。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知道我們的強大——我父親能夠從一無所有的境地走到如今的地步,為什麼我不能?」

  芙蘭靜靜地聽著蘿拉的勸說,目光有些閃爍不定。

  「瑪蒂爾達肯定會回來的,我堅信如此。但是她終究不會像我這樣對您推心置腹吧?我才能直言不諱地說出對您的欣賞和讚譽。」

  不,她會的。

  芙蘭在心中再次反駁。

  「也許今天跟您說這麼多,您一時難以接受。但是您可以好好想想。只要您哪一天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了,儘管可以過來找我,我絕不會讓您後悔的……請相信,我雖然沒有極為純正的血,但是至少有極為純正的金法郎,時裝、飲宴、舞會乃至捧紅您的畫作,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就我看來您的才華配得上一切讚譽……唔,我先回去了。」

  說完,蘿拉轉身準備離開。

  「你們……你們又何必在這麼小的畫室裡你爭我奪呢?」

  「嗯?」蘿拉轉過頭來。

  「你們都這麼聰明,都富有才識,卻只為了二十幾位少女的目光就鬥得這麼不可開交,這究竟是何必呢?」芙蘭看著蘿拉,「毫無意義吧?」

  蘿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微笑了起來。

  「這是一種練習……也是一種樂趣。」

  接著她重新轉身離開。

  「只要我們團結一心,法蘭西就沒有我們辦不成的事情,不是嗎?為什麼一定要糾纏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爭鬥上呢?」芙蘭以她聽不到的音量,低聲自語。

  這句話,她也曾在給瑪蒂爾達的信中說過。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1章 煽動與傳謠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按照之前的約定,夏爾來到了第十七區的一條狹窄的街道當中。由於這裡居住的大多是勞工階級,因此要比其他地方要骯髒嘈雜地多。

  到了約定地點之後,他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

  「法蘭西公民們,站起來吧!」

  夏爾轉頭看去,發現一個衣著樸素青年人站在一塊牆角石上,正大聲地向周圍喊話,一群群的人從街道邊向他的四周聚攏來,並對不時對他的演說鼓掌。

  出於安全考慮,波拿巴派秘密組織聚會一般都是選擇人流密集的貧民區,而今天所在的聖安東尼區正好就是這種工人和小市民聚集區域,這裡平素白天人來人往十分方便聚集和逃離,更妙的是這裡的居民一般都有那麼一些反對政府的傾向,不會對內務部的密探十分合作。

  「公民們!醒醒吧!站起來吧!不要再被花言巧語所矇蔽了,你們勞苦一生,得到的是什麼?那些貴人們自以為已經逃離的革命的烈火,繼續作威作福,一邊花天酒地一邊嘲笑蔑視你們這些勞苦大眾!時代已經撕下了一切面紗,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就是這樣的:到底是進步還是反動,到底是革命還是反革命,到底為人民還是反人民。問題就在這裡,再沒有別的了!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倒一切可笑的國王和朝廷,再度讓法蘭西成為一個光榮的共和國,屹立在歐洲之巔!」

  雖然政府早已經出現了輿論失控的跡象,但是共和派的這種鼓動居然已經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公開進行的階段,實在有些讓人驚愕。

  夏爾頗有些興趣,於是他慢慢地不著痕跡地踱步過去,靜靜傾聽者青年的鼓動。

  「……那些人自以為可以通過槍炮和牢獄來毀滅我們的學說,撕毀我們的宣言,剝奪法蘭西人民的權利,他們實在愚蠢得可笑!我們曾經摧毀了波旁王朝,我們之後也能摧毀這個王朝!」

  旁邊的人不斷在鼓掌和歡呼。

  「夠了!」突然旁邊有個衣冠頗為整潔的中年人出聲了,引起了一片寂靜。「事到如今還要宣揚革命嗎?法蘭西已經受夠了。」

  或帶有敵意或帶有猜疑的視線紛紛從人群中向他掃過,中年人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堅持看著青年人。

  受到這種意外的挑戰,青年人一時有些驚奇,而後又露出了那種傳教士式的微笑。

  「受夠了?不,先生,在完成它的目標之前,法蘭西絕不會受夠。」

  「目標?」中年人嘲諷地笑了。「通過革命法蘭西得到了什麼?那麼多年的腥風血雨,那麼多滾滾落地的人頭,其中大部分還是無辜者,付出了這麼多到底得到了什麼?!」

  「法蘭西得到了機會,從此平民也能和國王共處一堂並且並不覺得羞愧,從此貴族也只是普通人的一部分。」青年冷靜地回答。「從此,血緣上帶來的不平等雖然依舊存在,但是再也不會有被壓迫者會認為這是天然的,把它當成上帝的旨意命運的安排而接受下來了!」

  「通過流了幾十萬人的血換來的只有這些嗎!」

  「這些不夠嗎?!」青年放身大笑。

  圍觀者也是一陣叫好。

  「可是……」在周圍人群的壓力下,中年人有些遲疑了,他還想說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麼,先生,您是在希望有一場不流血的革命嗎?」年輕人冷笑起來。「簡直是天真!」

  「好一個雅各賓啊!」對方瞪大了眼睛,「您以為這麼鼓吹就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嗎?小心變成又一個丹維爾!」

  「變成丹維爾也比繼續做國王的奴僕要好。」年輕人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怎麼能容忍一個以血統而不是能力來劃分人類天然貴賤的社會!」

  【指富基埃-丹維爾,大革命恐怖時代的政府公訴人,許多「反革命分子」就由他對革命法庭提出公訴,由於政府律令禁止囚犯僱用律師為自己辯護,且不需聽取證詞,規定死刑為唯一刑罰,因此送進此法庭幾乎是將被處死的同義詞。然而在1795年,丹維爾本人被政敵送上了斷頭台。】

  旁觀者們又是一聲猛烈的喝彩。

  商人摸樣的中年人原本還想再爭辯些什麼,但是他看出了自己在這裡似乎不受歡迎,因而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就轉身走了。

  自感勝利的青年,再度對著自己的聽眾們大聲疾呼。「公民們,請牢記我今天所說的一切,法蘭西是掌握在你們手中的,不要放棄它!在需要你們站出來的時候,請勇敢地站出來吧!對一切進行清算的日子就要來了,你們準備好去承擔重任了嗎?」

  「準備好了!」人群歡聲雷動,掌聲四起。

  「那麼,請等待我們的召喚吧!」他高吼了一聲,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面上帶著殉道者的光輝。

  沒有人發現,他用隱蔽的視線掃了夏爾一眼,而夏爾則讚許地輕輕點了點頭,用眼神傳遞了一個「幹得好」的訊息。

  「警察來了!」

  「警察來了!」

  突然,從各處傳來呼喊聲,被煽動起的人們一邊給低聲青年告警,一邊故意製造混亂阻止警察的靠近,給青年的逃離爭取時間。

  「公民們,請記得我所說的!」青年再度大喊了一聲,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大疊傳單拚命拋灑了出去,接著鑽入了一條小巷,最後消失不見。

  =========================

  「幹得好!」

  在急速前行的馬車上,夏爾給青年遞過了一條手絹。「您真的辛苦了啊。」

  「一切都是為了事業嘛。」青年人滿不在乎地搖搖頭,然後用手絹擦了擦身上的汗。「看樣子今天挺成功的啊。」

  「嗯,確實挺成功的,應者如雲。」夏爾點頭同意。「我感覺效果從未這麼好過。」

  「那是當然了,這裡的居民就愛聽這套嘛。」青年笑著回答。

  這位就是波拿巴派組織內部的一位煽動家,不過夏爾只見過對方幾次面,而且從未打聽過對方的名字,對方也從未問過夏爾。

  「不過,也要多加小心。」夏爾囑託了一句。「最近政府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查得很嚴。」

  「嗯,我知道。」青年輕快地點點頭,顯得仍舊滿不在乎。「不過,有時候我真的差點被自己所說的那一套給迷惑住了,真想去真刀真槍地跟著他們去幹上一場!」

  「一個煽動家不應該過多關注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夏爾低聲回答。「我們煽動革命只是為了背叛它,請時刻牢記這一點。」

  「我知道的。」

  對波拿巴派來說,為了達成最後的目的,先行煽動平民的革命以便推翻王朝,是必要也是必須的手段。

  而宣傳和煽動是一門技巧,是要區分對象的,要掌握對方的心理來制定針對性的策略。對每個利益訴求不一樣的群體灌輸同一種宣傳,效果將是極其可笑的。對貧民來說,帝國的榮光和輝煌的理想實在有些太過遙遠了,能夠激發起他們起來打倒現政權的,只有看得到的利益、階級仇恨和共和主義思潮了。所以波拿巴派的宣傳家們,在貧民面前也能毫無顧忌地客串共和主義激進分子。

  然而,毫無疑問,波拿巴派的這種宣傳從一開始就帶有背叛的種子。如果成功激起了革命,接下來他們的任務就將是鎮壓下革命,如果建立了一個共和國,那就要和拿破崙皇帝一樣再摧毀一個共和國。對此,夏爾並沒有什麼好掩飾的,想要執行陰謀,想要篡奪自己所覬覦的權力,就不應該害怕承擔陰謀所帶來的污水和惡名。

  夏爾清楚地知道,同樣是在試圖推翻現王朝,但是波拿巴派本質上並非為了廣義上的人民,他們仍舊是在維護某種「反動階級的利益」,對此他並不打算給出什麼高尚的道義狡辯。

  他根據自己的立場、利益以及理想選擇了目前的道路,也從來不曾為此後悔。

  他也知道如果他的最終理想如果實現了,也將有許多法蘭西人將付出生命的代價,對此他也並不覺得愧疚。

  至少,因為我的努力,和1914-1918年將死去一百五十萬人而幾乎一無所獲相比,法蘭西能夠少流很多血而到達最後的榮光——夏爾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而且,他可以盡其所能地讓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不過,有時候我在想啊,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們的目標都達到了,會不會同樣有一批人,用同樣的手段來煽動這些人同樣摧毀我們?」青年突然發問。

  「這個?看情況吧。」夏爾含糊地回答。

  「看情況?」青年有些驚奇於他的回答。

  「人民有一種惰性,在感覺無可退路之後才會選擇推倒一切。」夏爾看著車窗外。「在還能至少活下去之前,很少有人有勇氣去這麼做。所以只要我們以後幹得好,讓人民有事可做,衣食不缺,那麼任何煽動都未必能夠奏效。」

  「真的嗎?」

  「人民比您想像的要更有忍耐力,即使是充滿了反抗精神的法蘭西人,也不至於天天想要去冒著挨槍子兒的風險造反吧?更別說別的民族了,有些人即使有些到了旁人看上去覺得難以忍受的絕地,他們還會被愚昧或者習慣所迷惑,不去選擇反抗。」

  「嗯?」

  「我跟您說個故事吧。在遙遠的東方,有那麼一個族群,下層人民的財產甚至人身自由全部都由奴隸主和僧侶所佔據,那些人待下層人民如同家畜,甚至時常拿他們的器官和生命當做宗教祭祀用品……然而將近一千年過去了,他們毫無反抗。」

  「不會吧?!」

  「這不是故事的終結,故事的終結是,後來來了一群外族人,趕跑了奴隸主和僧侶,讓這些人擁有了自由、尊嚴和財產……結果有一天,這些人裡面,有人突然指責外族人是入侵者,剝奪了他們的信仰、侮辱了崇高的傳統,把油涂遍全身,然後把自己點著了活活燒死來抗議外族人的入侵和干涉……」

  「哈哈哈哈,您一定是在說笑話吧?借了個東方的名頭而已。」青年突然笑了出來。

  「嗯,我當然是在說笑話,這就是一個笑話。」夏爾微微一笑,不再多說這個話題,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頁紙遞給了對方。「這是最新的材料,你們可以多印些傳單,到處傳發!」

  「什麼東西?」青年有些疑惑地接了過來,然後隨便瀏覽了一下。「蘇爾特首相收受了普拉斯蘭公爵的賄賂,幫助他隱瞞了殺害妻子的案件?哇……好傢伙!這是真的嗎?」

  「有人信就行了。」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2章 委以重任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位於博沃廣場的內政部,此刻正處於濃厚無比的陰雲當中。所有的辦公室職員都小心翼翼地工作著,就連說話也不敢放高音量,生怕惹得上頭的人一個不開心,遷怒到自己身上。

  「砰!」

  在擠滿了高級官員的會議室當中,大臣閣下將一張紙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

  「你們告訴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被最近一連串的壞消息給折磨得太厲害了,法蘭西的內政大臣閣下此時似乎謝頂得愈發厲害,圓溜溜的頭頂忠實地反射著燈光。他身形矮胖,猶如一頭暴怒的熊一般,給其他人帶來無言的壓力。

  但是此時沒有人還能對這幅有些可笑的畫面笑得出來,穿著灰黑色高級警官制服的人們,各個都在座位上繃直了身子大氣也不敢出。

  而大臣閣下持續了多時的咆哮,此刻仍在繼續。

  「諸位,我要提醒你們,我必須提醒你們,看到這種污衊性的傳單之後,首相先生十分生氣!非常生氣!非常非常生氣!不是生氣自己的名譽在被叛黨們惡毒污衊,而是在生氣這種傳單居然能夠堂而皇之地在我國的王都四處散發!這到底怎麼回事?沒有人知道嗎!」

  大臣環視了會議桌兩端,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於正面對上他的目光。

  驀地他內心升騰起了一股難言的憤怒。

  「你們是不是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就干不了多長了?所以現在乾脆隨便應付一下我算了,留下精力來等著討好你們的下一任頭頭?是不是?!」

  還沒等手下們說話,大臣閣下的吼聲再度響起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是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也許沒過多久我就會被首相閣下給撤職了。但是!在這之前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把你們一個個扔到一輩子也見不到陽光的地窖裡去!讓你們一輩子都別想再得到提升!也別再想發財!你們想不想試試看,看我做得到做不到?!」

  大驚之下,他的屬下們紛紛起來表忠心讓他消氣。

  一通發洩之後,大臣的憤怒總算消減了不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靜。

  「好了好了……」他揮了揮手,止住了這群手下的表忠心。「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現在要緊的是務實!對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警方的表現,首相閣下十分不滿,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來讓他恢復對我、還有對你們的信心?」

  幾個高級官員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大臣並不覺得十分滿意。

  「啊,可憐的人啊!看來過得不久我真得告別這個見鬼的地方了,去南方釣魚了!」他在心裡暗暗哀嘆。

  這時,他眼角掃到一個一直鎮定地坐在會議室邊緣座位的人身上。

  「也許他能有點用處吧……」他心中暗想。

  大臣突然開口了。

  「孔澤先生,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數十道目光同時把目光移向會議室的這個角落。而孔澤仍舊和剛才一樣淡定,面無表情——由於職位等級的關係,他並沒有資格坐在會議室的長桌上。

  「閣下,我只是在想,這些傳單究竟是什麼人印製和散發的。」

  「難道不是那些叛逆嗎?」

  「確實肯定是叛逆寫的,但卻未必是王黨分子。」孔澤冷靜地回答。「我認為,如果是王黨分子寫的,他們會很高興地告訴人們他們能夠剷除任何一個叛徒吧……而不是寫成現在這樣。再說了,王黨剛剛被我們重重打擊過,他們像鼴鼠一樣躲起來還來不及,不會有功夫和人手到處散發傳單。」

  他也拿到過一張這樣的傳單,上面繪聲繪色地描寫了已故的普拉斯蘭公爵在殺死了妻子之後是怎樣驚慌失措地跑到首相的宅邸中求助的,又是怎樣花了一大筆錢買通首相壓下這樁事件的,然後在傳單地結尾,還隱隱約約地暗示了最近公爵的死似乎也與首相閣下有很大的聯繫……

  這是一篇不錯的故事,緊張、刺激又帶有尖銳的批判性,正好能夠讓那些對公爵夫人之死有疑惑的人相信它是真的。更加讓人難受的是,即使知道真相的人,也出於各種原因難以去闡明事件的原委和始末,只能任由謠言在私下流傳。

  但是,這個故事顯然只能出自那些對事件僅僅一知半解的人之手。

  「你的意思是,這是共和派所炮製的?或者是波拿巴派?」大臣起了一點興趣。

  「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但不太可能是王黨分子。」

  「這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何幫助?」大臣有些疑惑。

  「能夠大規模秘密印製傳單,並且在幾乎同時——我是說一兩天內——在巴黎城內外和外省到處散發,閣下,我認為我們現在所面對的是一個難以對付的龐大組織。一個規模和力量甚至遠超我們現在所願意想像的程度的反叛組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有大腦,他們有宣傳家,有自己的宣傳機器,甚至還有執行計畫的足夠人手,更可怕的是,他們還有一定程度上窺探政府機構的能力……」

  大臣和會議室內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沉思。

  「這樣的組織,對王朝和陛下來說是極大的威脅。對我們來說,是巨大的麻煩……但是同樣也有可能成為巨大的功績。」

  大臣陷入了沉思。「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們下力氣揪出這幫老鼠來,就可以作為極大的勝利和功績而得到首相閣下和國王陛下的嘉獎?」

  孔澤依舊沉穩地筆直坐著。

  又是一陣沉默。

  「很有道理的想法。」大臣輕輕點了點頭,「那麼你還有別的具體想法嗎?比如我們應該怎樣揪出這幫老鼠?」

  「現在還沒有。」

  他的回答引發了幾聲沉悶地竊笑。然而大臣閣下很快用凶狠的眼神環視了會議室一圈,所有人繼續正襟危坐,不敢再有別的舉動。

  孔澤繼續說了下去。「但是我認為,這麼大的行動,不可能毫無蛛絲馬跡可尋。要同時做到我剛才說的那些,需要動用多少人手?甚至多少印刷工人,多少油墨多少紙張?敵人在行動的同時,也一定會給我們留下足以送他們進班房的罪證,我深信如此。我們只是需要去找出它們。」

  「很好。」大臣不動聲色地讚許了一句。「那麼,如果我想叫您揪出這幫老鼠的話,您需要什麼樣的幫助才能做到呢?」

  一直以來所等待的,一直以來所等待的機會……機會……受人敬仰的機會……出人頭地的機會……終於就要來了。

  熱血湧上他的心頭,大臣閣下那張圓胖的臉在那一瞬間竟然猶如天父般可敬,天知道他要花多少心思才能維持住表面上的鎮靜!又有誰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氣才能讓大臣注意到了自己!

  「大臣閣下,我需要幾個得力的助手,人選由我指定,聽我指揮。我還需要一支有服從性的警隊,並且要執行有力……」

  孔澤以慣常有的平靜口吻,一口氣說出了自己那些早已經經過深思熟慮的條件,他並不信任自己的同事們辦事的能力,而更願意由自己來指定幾位經過自己觀察確定真的有能力的警探。

  同時,他真的很需要獨佔這一份功勞。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功勞,越來越大的功勞,大到無可替代的功勞,才能讓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出人頭地。

  大臣陷入了沉吟,片刻後,他把目光轉向到會議室的長桌上。

  「現在散會,孔澤先生留下。」

  官員們個個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複雜的眼神,然後識趣地起身離開辦公室。

  很快,偌大的會議室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大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孔澤也不說話,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原位上。

  半晌之後,大臣閣下才抬起頭來看著孔澤,伸出手來指著他旁邊的座位。

  「孔澤先生,請坐。」

  孔澤聽從了大臣的命令。

  等到他坐好之後,大臣閣下才重新開口。

  「孔澤先生,相信我的處境目前您也十分明白,而且我剛才也說得夠明白的了——我現在處在風雨飄搖的境地當中,首相和國王陛下對警務部門的工作效績越來越不滿意,再這麼下去,我恐怕很快就得從這裡的辦公室搬走了。您是聰明人,我喜歡對聰明人說實話,因為他們總是懂得我在說什麼。」

  「我會盡自己全力幫助您繼續呆在自己的辦公室。」孔澤直視著大臣閣下。

  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大臣對自己稱呼的變化。

  「如果您能做到,您將得到我的一切回報,甚至會比您想要的還要多。」大臣低聲回答。「那麼,現在請仔細跟我解釋一下您的打算和計畫吧。」

  …………………………

  和大臣仔細交談的孔澤,沒有機會聽到兩個走出去的人之間的竊竊私語。

  「可憐的孔澤,他幹嘛那麼認真呢。」

  「他想提升,想出人頭地,每個年輕人都這麼想。」

  「可是這麼認真,萬一哪天出了問題不就會……哦……總之我的意思是,他和這個王朝綁得太緊了。」

  「您在擔心他嗎?」

  「當然擔心了,他曾是我的下屬。」

  「也許哪天您就會是他的下屬了,現在他已經得到大臣的看重了。」

  「但同樣的,也許哪天我就得在號子裡見他了……十七年前我可是親手逮了我上司。」

  「我們繼續看著吧,誰都說不準未來呢,您說是吧。」

  「也對,誰說得准呢,哦哈哈哈……」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3章 老人的盤算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特雷維爾侯爵府上的早餐,一貫是相當簡單的。但只要身體條件允許,老侯爵總是要和自己的孫兒們一起用餐。

  今天的芙蘭有點奇怪,一邊和往常一樣低著頭吃東西,一邊卻時不時地偷瞟著自己的爺爺和哥哥。

  夏爾心中頗有些詫異,然而正當他想問妹妹到底有什麼事的時候,老侯爵卻開口了。

  「小美人兒,又在想什麼心事啦?」

  看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芙蘭,老侯爵笑著問了一句。他的笑容裡,結合了長輩對子孫的慈愛和騎兵軍官特有的詼諧戲謔。

  芙蘭驀地抬起頭來,嘴角還掛著點點細碎的面包屑,看上去宛如一隻受驚的小松鼠。她張開了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還是回答了一句。「沒什麼,爺爺,我很好。」

  然後又低下頭來繼續吃東西——只是之前再瞟了夏爾一眼。

  一般來說,女孩子只要這樣講,就代表肯定有什麼事了,而且看上去還和夏爾有關。侯爵用探詢的眼神看著夏爾,夏爾則輕輕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摸不著頭腦。

  隨著時間的流逝,芙蘭的眼神越來越不善,甚至快變成了嚴厲的質問。到底怎麼了?夏爾開動了腦筋,仔細尋思自己妹子為什麼這般表現。

  「芙蘭,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嗎?」他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很舒服,先生。」芙蘭頗有些生硬地回答。

  在女性詞典裡,這代表「我不舒服,我在生氣」,夏爾聽得懂。

  「那你今天……」他試圖再問。

  「我今天很好。」芙蘭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放回了自己的餐具。「我要去上學了,最近老師要求很嚴格。」

  到底怎麼了?侯爵又看了孫子一眼。

  夏爾連忙開動了腦筋。上學……畫畫……畫畫……

  靈光一現。

  他連忙笑著看向老侯爵。

  「我差點忘了跟您說一件事,特雷維爾小姐就將要出大名了……」

  「嗯?」老侯爵有些疑惑。

  芙蘭仍舊在收拾著,不過很明顯是豎著耳朵在聽夏爾的話,這讓夏爾確定自己已經命中了最終答案。

  夏爾用上了商店售貨員的口吻向老侯爵解釋。「杜倫堡先生將在近日舉辦一次個人畫展,而芙蘭作為他最優秀的學生,她的作品將會被他隆重推薦給前來觀展的人們。所以您看,有一顆閃亮的新星,將在法蘭西藝術的璀璨星空中冉冉升起了……」

  「哦!難怪!」老侯爵張大了嘴,一半是為了吃驚,一半是為了讓自己的孫女兒開心。

  接著他看向芙蘭,「我的孫兒,不愧是我的孫兒!來,過來讓爺爺好好看看!」

  「這不算什麼,老師只是順便介紹一下我的作品而已,他說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的。你看哥哥根本沒有當做一回事嘛,等了這麼久才想起來……」等了許久的芙蘭,昂起頭來走到自己爺爺身邊。雖然口中在故意謙虛,眉宇間掩藏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哎呀,真是抱歉,我真是昏頭了……」夏爾連聲道歉。

  芙蘭低下頭來,老侯爵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芙蘭,我就知道你有天賦,繼續努力吧,你一定會出名的!」接著他拍了拍孫女的背當做鼓勵。「到時候,到時候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孫女兒的傑作,我要告訴那些老朋友我有了個多麼好的孫兒……」

  「謝謝你,爺爺,我會努力的。我先去上學了!」

  得到了期待已久的誇讚之後,芙蘭紅著臉,笑得連眉毛都彎了起來,幾乎是一蹦一跳地離開了飯廳。臨走時還不忘橫了夏爾一眼,以示對他這麼久才想起來的不滿。

  老侯爵和夏爾滿面笑容地目送她離開。

  「她已經長大了,不是嗎?」老人突然說了一句。「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是的,長大了。」夏爾附和了一句。

  「現在我真看不出全法蘭西有誰還配得上這個天使的。」老侯爵嘆了口氣,「到時候還真要費一費思量了。」

  「沒關係,可以慢慢找。」夏爾回答,「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到時候我要給她準備一億的嫁妝,到時候別說什麼名門什麼皇族了,就連阿波羅也配得上!」

  「一億?」侯爵眉毛輕輕一挑,「你還真敢說啊。」

  「我是認真的。」夏爾的口吻十分平穩。

  「那我也告訴您吧,我打算以後把自己的積蓄平分成兩半,你和她一人一半,絕不會偏袒哪一邊。」

  「全都給她吧,您給我的智慧和教誨夠用了。」夏爾淡然回答。

  兩人目送著接芙蘭去上學的馬車駛離侯爵府邸。

  隨著馬車越跑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兩人臉上的笑容和目中的柔情也慢慢消失不見。而是換上了政治家和陰謀家所應有的那種嚴肅、冷漠、淡然的表情。也就是夏爾在特雷維爾公爵府上的先祖畫像中所見得最多的那種表情。

  特雷維爾終歸還是特雷維爾。

  「夏爾,你有這份心思很好。」侯爵的口吻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嚴肅。「你懂得什麼是愛,其實我很欣賞你這一點。那些心中誰也不愛,誰也不信的人,只能成為嗜血的人渣。」

  夏爾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感情是感情,事業是事業。在進行事業——尤其是我們現在這種事業——的時候,絕對不應該帶有不必要的感情——記住,鮮花是用來贈給自己所愛的人的,對敵人我們只能贈以利劍。你可以和敵人妥協,也可以和他們握手,甚至可以擁抱他們,沒關係,這些都只是為了可以更方便地卡住他們的脖子,沒別的原因。」

  「我知道的,爺爺。」夏爾總是會牢記老人的教誨。

  老侯爵面上帶著讚許。「我很高興你一直都能區分開,並且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

  看著在自己的提醒之下若有所思的孫兒,老人又微笑了起來,適當鼓勵了一句。

  「因為我們的努力,現在德-拉波塔伯爵已經倒向了我們——這是我們事業的極大進展,你也因此得到了讚譽,夏爾。」

  「那就太好了。」

  「而且,我沒想到,你最近弄的東西效果很好,夏爾。我真沒想到這些東西還能這麼用,年輕人果然思路開闊……」

  夏爾謙遜地笑了笑。

  「只是臨時起意而已。」

  「蘇爾特最近被我們搞得有些灰頭土臉了,但是我瞭解這個人,在冒犯面前他不是會輕易擺手放過的,他會加倍地去報復,現在我敢說他的人已經在拚命去尋找各種線索抓人,來給他報仇了。所以,你也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自己。」侯爵看著夏爾,因年邁而變得有些渾濁的眼睛裡,此刻竟然變得十分清澈。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自己孫兒的肩膀。

  「雖然形勢很好,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夏爾。記住,你是我唯一的孫子,你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化身,你是在我進入黃土之後所能遺留給世界的唯一財富,所以你必須保重好自己。如果組織事業成功的代價是要獻祭出你的生命,那麼這場革命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

  夏爾筆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受中那隻大手捏得肩頭髮緊的力道。

  「當然,我要你小心,也不是叫你瞻前顧後,什麼也不去做,看中了就去做吧!特雷維爾家的血液裡也許缺乏情義,但是從不缺乏氣概。」

  「好的。」夏爾也看著老人,鄭重地回答。

  正當夏爾準備結束早餐的時候,老人突然又問了一句。

  「最近夏洛特來了是嗎?」

  「咳」夏爾嗆了一下。

  老侯爵眼睛裡帶著一絲戲謔的笑。

  「雖然你吩咐僕人不要告訴我,但是如果我想知道的話他們還是會交代的。」

  「是的。」夏爾只好老實承認了。

  「那孩子不錯。」侯爵的口吻變得有些嚴肅了。「夏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呃……」夏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夏爾,之前我跟你說過,讓你盡快找一個有頭腦有才情的女子,早點給特雷維爾家延續血脈。」老侯爵繼續說了下去,「然而這段時間以來,你這方面的效績卻讓人不太滿意。」

  夏爾正準備說些什麼,侯爵卻抬抬手阻止了。

  「我的哥哥是個笨蛋,但是很出奇的,他的孫女兒卻不是。夏洛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看得出來,U所以我當時從未阻止過你和她來往,哪怕我從不去見我那個哥哥。況且,再怎麼說,知根知底的孩子總比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女子要可信賴一些吧?」他繼續說了下去,「她一直愛你,也能弄來一大筆嫁妝,讓你有充足的施展理想的資財。而且她也有頭腦,能夠成為你的助力,這不是很好的對象嗎?如果你是擔心菲利普不肯同意的話,那大可不必,我相信夏洛特有大把的辦法能逼著他同意。」

  「可她是王黨啊。」夏爾回答。「我跟她吵過幾次,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王黨?怎麼會?什麼時候開始的?」老侯爵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驚奇。「她難道不明白,如果選了這條路就只能和你反目成仇了嗎?」

  「從分開之前開始的,而且很顯然她知道後果。」夏爾略有些無奈地說。

  老人皺了皺眉頭。

  「夏爾,她還愛你嗎?」

  夏爾沉吟了片刻。

  那個和決絕地自己分手的夏洛特,那個惶急地跑過來給自己報警的夏洛特,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夏洛特?

  也許兩個都是吧。

  「我不知道,也許吧。」最後,他選擇回答。

  「那很好,」老騎兵軍官的果斷在此刻顯露無疑,無意中他用起了和當年命令手下攻打某某陣地一樣的口吻。「夏爾,打倒她,帶走她。」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4章 祖孫縱論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夏爾,打倒她,帶走她!」

  這句話簡單而又有力,讓夏爾深受震動。

  看著目光閃爍的孫兒,老侯爵忍不住又笑了出來。畢竟是沒經歷過血與火的一代人,再怎麼聰慧靈敏,也很難有那種狠厲直接的帝國大兵風格。在那個年代,勇敢是壓倒一切主旋律,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下一次戰役,所以帝國時代的風流韻事也和戰爭差不多,短促而激烈,頗有一種在末日臨頭之前不顧一切地尋歡作樂的感覺。

  沒想到到了自己的孫兒這一代,年輕人們卻多了幾分糾結和患得患失,這究竟是時代的進步呢?還是退步呢?

  「怎麼,你不喜歡她了嗎?」他略微有些故意地問。

  「呃……這……」夏爾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地有些支吾起來。「這個……」

  「那就是還有點喜歡?」老人揚了揚眉毛,「那就不用猶豫什麼了,按我說的做,打倒她,然後帶走她!夏洛特這孩子我很瞭解,她外表雖然和善溫柔,內心卻有堅定不移的意志和決心,一旦認定了什麼她是不會輕易更改的,既然她已經走到了你的對面,那麼不打倒她,不徹徹底底地打倒她的話是不行的。」

  夏爾陷入了深思。

  看著孫兒的樣子,老人也不去催他,讓他自己好好去想。

  「打倒她……」夏爾沉吟了一句。

  「當然,就算不為了別的,只因為她是王黨,你也該打倒她。王黨也是我們的敵人,只不過現在不是首要敵人而已。」侯爵繼續解釋。「還有,我只是一個建議而已,上帝自有安排,你不是必須同她結婚的。法蘭西還有很多合適的人選,你只需要選一個你自己中意的就好。」

  突然,片刻後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必須嚴肅提醒的事。

  「還有,雖然我是支持你和夏洛特的,但是你一定記住,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要做的事情和你的目標有衝突的話,千萬不要猶豫不要被感情所迷惑,明白了嗎?夏爾!」

  他的眼神十分鄭重,似乎是生怕夏爾拎不清楚其中的份量。「別忘了,歸根結底,王黨也是我們的敵人,雖然我們現在暫時有共同的敵人,但是遲早有一天會決裂的。」

  「這個我知道的。」夏爾贊同了爺爺的意見。

  侯爵的眼神依舊凌厲,似乎是深怕孫兒走錯路。「還有,只能她妥協你,你決不能因她而出賣自己的組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是叫你謹守道德,如果有利,再做另一個費爾特公爵又有什麼關係?我的意思只是,你不能跑到一艘要下沉的船上去。波旁王朝已經完蛋了,而且再也沒辦法復活了,你明白嗎?!」

  【費爾特公爵是指克拉爾克將軍,在拿破崙時代皇帝他為皇帝效命,但是波旁王朝復辟之後他迅速投靠了朝廷,後被任命為陸軍大臣,還被路易十八封為元帥。由於當時他堅決鎮壓仍效忠皇帝的前戰友,極得國王讚賞。他在1818年死去。】

  看著滿是擔心的老人,夏爾也忍不住笑了。「我當然不會,您放心吧,我絕不會讓感情矇蔽自己的雙眼去投靠王黨的,雖然也許會有些合作。」

  「你能想得這麼透那真的太好了。」老人點點頭,然後又拍了拍夏爾的肩膀。「夏爾,不要嫌一個老人囉嗦。我現在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在一天天衰弱,一天天衰弱,所以我還能給你指路和看護的時間不會太長了,在這之前我必須把自己能知道的能想到的統統教給你……」

  夏爾想要安慰侯爵,但是侯爵做了個手勢止住了他的話。

  「別說什麼沒意義的安慰話了,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憐的,能夠從屍山血海中活過來我反而覺得很幸運。到了這個年紀,我已經不怕見上帝了,我只怕你們過得不好。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安慰我,就要多聽我的經驗和建議。」

  「好的,爺爺。」夏爾低下了頭。

  老侯爵喝了一口水,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喉嚨,然後才說話。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波旁王朝已經完蛋了,而且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有從拉佩尼西埃爾的災難陰影中走出來,更別說最近又遭受重大的打擊了。總之,他們是沒希望的。」

  【在1832年,貝里公爵夫人回法國煽動叛亂(前文第二十六章有背景介紹),法國西部旺代地區的王黨分子群起響應,武裝發動叛亂。政府軍迅速前去平叛,很快就收復了大多數叛亂地區,王黨分子被壓縮到一個名叫拉佩尼西埃爾的古堡內負隅頑抗。為了一絕後患,政府軍圍困了古堡然後直接縱火焚燒,於是裡面的王黨分子基本全滅,十不存一。聲勢浩大的波旁派也因此被迫暫時偃旗息鼓,幾乎銷聲匿跡。】

  夏爾靜靜地聽著。

  「比死了一些人更重要的是,他們再也無法得到新的補充,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老侯爵繼續說了下去,「波旁王朝的擁護者們,所要的是恢復一個已經逝去而且根本不可能重現的時代,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一些人奮不顧身地為注定無法成功——而且也無法得到人民的任何認同——的事業去拚搏殞命,看上去也許浪漫壯烈,卻幾乎毫無價值。我很欽佩邦尚侯爵這種人,但是如今這個時代他們已經無法成功了。」

  【邦尚侯爵是大革命時代的王黨首領之一,在旺代煽動領導叛亂,1793年被革命軍殺死。】

  「比這個更重要的是,波旁王族注定無法發動人民——或者可以說,他們根本不願意這麼做。過去他們屢次煽動叛亂,是利用被宗教愚昧洗了腦的農民,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股力量終究會衰弱下去的,農民不會永遠支持這個實際上根本不代表農民利益的組織,所以他們注定只是一小撮人的單打獨鬥而已,頂多玩一玩政治詭計——1830年的革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夏爾也補充了一句。「而我們,至少還可以冒充一下人民的代表者。」

  「對!」侯爵笑了出來,輕輕拍了拍桌面,「精闢的總結,夏爾。你總是比我想像的還要有悟性,你能想到這一步我就放心了,愛情並不能迷惑你的心智。」

  「所以我們分手了。」夏爾理所當然地回答。「在那之前和之後,夏洛特曾勸說和拉攏過我幾次,我都一口回絕了。我告訴她,效忠已經進了棺材的波旁王族是這個時代最愚不可及的一件事。我寧願和她分開,也不會去幹這種傻事。」

  即使在十五年的復辟時期,波旁王朝也沒有多做多少能夠讓自己多延命一陣的事。一半是因為做不成,一半是因為不想做,他們還在倒行逆施(之前所提到的貴族賠償法案就是其中一項),似乎認為法國仍停留在一百年前。

  在1817年到1818年之間,死硬的保守派分子曾密謀施壓奧國和俄國政府,要求讓神聖同盟繼續維持在法國的駐軍以震懾各地仍舊桀驁不馴蠢蠢欲動的革命分子;在1830年他們也仍舊在呼籲神聖同盟盡快出兵來消滅國內叛亂。

  一個只想著要靠外國刺刀來維持統治的政權,又怎麼可能還有生命力呢?所以它理所當然地垮塌了,在民眾的起義和資產階級的篡權面前一觸即潰,毫無抵抗之力。

  所以很明顯波旁王族過了氣,不值得去投機效忠。即使沒穿越夏爾也不會去這麼幹,更別說還因為穿越而知道了最終的大勢了。

  侯爵看著看上去溫和俊朗,甚至有些斯文的孫兒。

  也許他並沒有自己所擔心的那麼不堅定?

  那就最好不過了。

  「太好了,夏爾,你長大了。看到你想得這麼清楚,能決定自己要走的路,我很開心。我會在一路上看好你的,盡我所能。」

  他的口吻裡,既有欣慰,也略帶有一絲「孩子長大了不再像過去那麼依賴自己」的長輩特有的遺憾。

  然後,他站了起來,以穩定而緩慢地步伐,走回自己的臥室。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5章 開解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在談話結束、老侯爵返回自己的臥室休息之後,夏爾也結束了自己的早餐,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換好眼鏡和假髮,然後穿好外套,乘坐馬車離開了自己了家。

  不久之後,他就來到了之前和杜-塔艾所約好的會面地點——聖奧諾雷郊區街。

  在當前這個年代,這條街區尚有些狹窄和破敗,雖然比那些勞工聚集的街區好一些,但也只是好得有限。只有那麼年紀已經撒手不干只管退休的批發商或者還在經營的小商人,以及一些小的房產主和食利者在這裡聚集而居。

  沒人能想到,一個半世紀之後,這裡會充斥著奢侈品專賣店,以及專程前來朝聖希冀沾點高貴氣息的亞洲貴婦名媛。

  這種無端的發散式思維只佔用了夏爾半分鐘時間,然後他就把全部心神投入到自己應該干的事上面來。

  他掏出了懷錶,看準了時間。然後他走進了一家臨街的小餐廳當中。

  他走到角落的一張座位上,然後放下了自己的帽子。在侍者走了過來之後,他才開口說話。

  「給我來一盤豆汁香菜湯,一盤番芋焙小牛肉,再來點番茄汁肉湯,然後再給我來點白葡萄酒。」

  聽到了他點的菜之後,服務生臉色一下變得有些奇怪,然後仔細打量了夏爾一番,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回答。

  「好的,先生。」

  接著他轉身回櫃檯。

  夏爾悠悠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穿制服的侍者回櫃檯上後和另外一個人竊竊私語。接著這個人也掃了夏爾一眼,然後進了餐廳的裡間。

  接著又是一段不短的等待,不過夏爾也不以為意——以杜-塔艾那種人的謹小慎微來看,不把周圍看個通透他是絕不會現身的,現在他這番做派,反而讓夏爾放心了。

  終於,之前那個侍者重新走了回來,然後俯下身來湊到夏爾耳旁邊輕輕說:「先生在裡面等您,請跟我來。」

  於是夏爾跟著他一起走進了餐廳的二樓的一個小包間。

  一打開門,夏爾發現杜-塔艾果然就在這裡等著他,而他那個壯碩的保鏢也穿著灰黑色的外套,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旁。

  「我的朋友,看到您沒事真的太好了!」銀行家熱情地站了起來,然後快步走了過來,握住了夏爾的手。

  「我的朋友,謝謝。我也是,看到您沒事真的太好了。」夏爾同樣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雖然雙方的這種熱情都有誇張表演的成分,但是還是有些真實性存在的——共同經歷過一場大驚嚇之後,兩個人內心中都對最終的平安無事而感到有些慶幸。

  「來,請坐。」

  兩個人都落座之後,夏爾忙問起之前的事。「您應該已經審問過那個密探了吧?」

  「嗯,好好地審問過了。」對方點了點頭,「結果還好,只是一個被剛發展的線人而已,她只是聽到了一點點隻言片語之後,對我們的秘密聚會有些生疑,然後就舉報給了警察。」

  「那現在警察那邊掌握到多少我們的情況了?」夏爾繼續問。

  「沒多少,聽了她那一點點的密報信息之後,警察們似乎還認為我們是個盜匪或者詐騙集團,所以直接把她派回來準備繼續打探我們的情報。」銀行家的口吻中帶著一絲慶幸。「然而這個可憐的孩子在第二次工作時就被我們給逮住了,所以沒法有給警察提供更多的信息。所得到的賞金我也問清楚了,僅僅25個法郎。為了25個法郎就送掉了自己的命!」

  「哦,真可憐。」夏爾隨口說了一句,但是毫無憐憫的色彩。他接著繼續問,「那麼,也就是說警察們還沒有掌握到我們的具體情報?」

  「是的,就目前情況來看確實如此。」銀行家回答。

  「那太好了。」夏爾鬆了口氣,「不過,我認為這也不該是我們鬆懈的理由。」

  「當然。」杜-塔艾同意了一句,「所以我最近很少活動了,而且還勸說我的那些朋友們暫時也不要動,最近風聲確實有點緊。」

  「緊不了太久了。」夏爾淡然回答。

  「希望如此吧。」銀行家輕輕嘆了口氣,然後他又看向夏爾,突然把聲音放得很低。「我的朋友,我聽人說,好像最近我們的同行也遭了大殃?」

  「同行?」

  「我是指王黨。」

  夏爾不動聲色。「您都聽到了什麼呢?」

  「我聽說他們被政府狠狠地來了一下。」銀行家輕輕抬起了手,做出了一個模擬砍頭的動作。「遭受了極大的損失。」

  「就我目前所得到的情報來看,情況也確實如此。」夏爾還是不動聲色。「那您覺得這事兒對我們是好是壞呢?」

  「有好有壞吧,好事是我們的一個潛在競爭者被痛打了,壞事是證明蘇爾特和他的走卒們現在還有些力量。」杜-塔艾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這證明我們的小心謹慎是明智的選擇。」

  「當然如此。」

  「據說軍隊也參與了打擊行動……」杜-塔艾輕輕地說了一句,口吻中似乎有些猶疑。「難道目前軍界對王朝的支持還是和過去那麼穩固?」

  聽了這個問題之後,夏爾暗暗掃了對方一眼,發現對方雖然表情貌似還是比較平靜,眼神中卻有些焦慮。

  這個老狐狸,莫非是怕了?

  這不行,必須鼓鼓勁。

  要勸說這種老狐狸,用好話是沒用的,威脅也沒用,只能用邏輯和利益來打動。任誰都知道只要陸軍還支持當今的王朝,什麼謀反者都是不值一提的土雞瓦狗,所以說假話是沒多大用的。

  瞬間之中夏爾腦中轉過了多個念頭。

  「我認為並非如此。」夏爾回答。

  「哦?何以見得?」

  「現在的王朝如何不得人心您也看得到,說到底軍隊也是源於人民的,又怎麼可能徹底隔絕掉人民之中傳遞過來的怨氣呢?現在的士兵和基層軍官當中,同樣對現在的王朝滿腹怨氣。要麼抱怨供應不夠待遇太差,要麼就抱怨王朝太過膽小,讓他們沒有太多建功立業的機會。要說他們會為這個王朝的存續而拚命效死,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嗯……」銀行家有些沉吟。

  「再說那些高級軍官吧。像比若元帥那種人,打擊起王黨來是會不遺餘力的,但是對付我們時則未必了,別忘了有多少人是在帝國時代中成長和發跡的?他們會忘記嗎?」夏爾繼續闡述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們當然應該小心,可是也不該過於保守謹慎,免得在機會來臨時縮手縮腳以至於浪費了機會。」

  【指托馬-羅貝爾-比若,伊斯利公爵。1884年生人,此人是小貴族出身,帝國時代加入帝國軍隊屢立戰功,還曾跟隨過蘇爾特元帥、絮歇元帥等人的大軍入侵過西班牙,最後被升任為上校。波旁王朝復辟後因為追隨過皇帝他被投閒置散,但是在七月王朝建立後他重新被啟用,因個人原因而嚴厲鎮壓波旁分子的叛亂(前文所述),極得國王讚賞,也因此被正統派分子斥罵為「獄卒」。後來他在30-40年代法國征服阿爾及利亞的戰爭中作為司令官發揮了重大作用,被封為法國元帥和伊斯利公爵。他在軍中威望很高,被軍人們稱為「比若老爹」。1846年,因為和政府在對待佔領地問題上的分歧,他選擇了退休。】

  聽完了夏爾的闡述之後,杜-塔艾重新陷入到思酌當中。

  半晌之後他才重新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夏爾。「您說得有道理,我的朋友。是我之前沒有把問題想深。」

  「沒關係,在我們的事業當中,碰到一點問題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繼續保持信心。」夏爾把嗓音放得更緩。「您既然有眼光投入到我們的事業當中,就自然會明白堅持到底的好處。」

  夏爾緊緊地盯著對方。

  謹慎是好事,但是過於謹慎就是膽小了。

  另外,你以為你還有退路嗎?

  兩句話的內涵都在同一句話裡暗示給了對方。

  夏爾說這些話,就是為了打消對方腦中因為暫時的挫折而隱隱產生的失敗主義情緒。在現在這個形勢,黨派多一份力量都是好的。不然在這種重要關頭中,一個重要成員如果產生了失敗情緒——或者哪怕僅僅是消極行動,也許都會給組織造成重大損害。

  正當對方還在思考的時候,夏爾重新又開口了。「對了,我還忘記告訴您一件事了。」

  「什麼事?」

  「一位老元帥,已經加入到了我們的組織當中。這是我們組織擴張的又一次重大勝利。」

  「什麼?!」銀行家喜出望外。

  「具體是誰我不方便透露了,不過我可以告訴您他聲望卓著。」夏爾繼續說,「而且,請您相信,不到準備萬全,我們是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的。」

  「那就太好了……」杜-塔艾長舒了一口氣。「這確實是一個大勝利。」

  「那麼,再見。」夏爾站起身來,向對方伸出了手。

  杜-塔艾也站了起來,伸出右手握住了夏爾的手。

  「再見。」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6章 芙蘭的憂鬱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今天是又一個不用去上學的週末,瑪麗-德-萊奧朗小姐按照事前的約定,帶著心頭的一絲忐忑,再度來到了特雷維爾侯爵府上登門拜訪。

  剛剛成為富有的女繼承人的萊奧朗小姐,此時尚還沒有學會如何擁有有錢人的底氣,但至少已經在開始學會修飾自己。一改過去的深色衣裝,她今天穿著一襲淺藍色的絲織長裙,還佩戴著一串細細的珍珠項鏈,將白皙的脖頸修飾得更加修長,而特意新近燙熨過的捲髮,也給她帶來了一絲成人的氣息。

  不過,還是要公平地說,自從那天她聽了夏爾的建議之後,乍得暴富的萊奧朗小姐在花錢方面還是比較謹慎的。她在離這兒附近的一個二等街區買下了一間小公寓,平時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極少參加要消耗大量金錢的活動。就連出行的馬車也是用長期租的,一年租金不過兩千四百法郎,既不寒酸也不奢侈,剛好能在自己一年的消費預算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今天的打扮,已經是她少有的奢侈了。

  到了爵府之後,芙蘭很快就出來在小會客室裡接待了她。一看見她之後,芙蘭就眼前一亮,然後又重新仔細打量了她一遍。「哎呀,你今天可是豔光照人啊,瑪麗!」

  「哪裡的話,誰能比得上你呢……」瑪麗臉紅了一點。

  「難得好好打扮了一回,就別說這種故意謙虛的話啦,我可是會生氣的哦!這裙子就差不多要上千法郎吧?多順滑呀!」芙蘭伸出手來輕輕揉了揉好友的裙子,然後感嘆了一句,「不管誰說金錢是萬惡之源,我反正覺得有錢真是件大好事呢……我就穿不上這麼好看的裙子」

  「好看嗎?我可是選了很久的呢。」看到芙蘭這麼誇獎自己選的裙子,瑪麗不由得喜出望外。「雖然貴是貴了一點,但是感覺很不錯。不過,芙蘭,老實告訴你吧,我覺得無論什麼衣服,你穿上去之後都會變成最好看的衣服。」

  「你這人真是的,不是叫你不要老是撿好聽的話來說嗎?」芙蘭開心地笑了,然後拉住了好友的手,「走吧,一起去我的房間去。」

  「嗯,走吧。」瑪麗很好地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忐忑,用一種幾乎完全漫不經意的語調問。「對了,你的哥哥今天在家嗎,自從進來之後,我好像沒有看見他啊?」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芙蘭眉毛輕輕挑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不自覺地閃過一絲陰雲。

  瑪麗心中一驚,但還是裝作不經意地繼續追問。

  「怎麼了,芙蘭?他不在家嗎?」

  「不,他在。」芙蘭乾巴巴地回答了一聲,然後撇開了臉。「不過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嗯?你和他吵架了嗎?看上去提到他你好像很不開心。」關心之下瑪麗又追問了一句,幾乎顧不得掩飾。

  芙蘭搖了搖頭。「先去我房間吧。」

  到了房間之後,才剛剛坐到芙蘭的床上,瑪麗忍不住又問了出來。「芙蘭,你和你哥哥怎麼了?平常你可是經常提到他的,最近卻……」

  「你可是很關心他嘛。」芙蘭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誒?嗯……呃……」期期艾艾了幾秒之後,瑪麗總算想到了詞。「我還不是因為關心你,平常你不是和哥哥關係很好的嗎?可是最近好像你很少提他,就算提到了神色也很不好,這是為什麼呢?就我看來,你哥哥平常還是很愛護你的,不至於會對你怎麼樣吧?想想我的教訓吧……我可是很羨慕你呢,千萬不要走上我的路啊。」

  「哎……」少女居然嘆了口氣,眼睛裡竟然帶著一點點失落和迷茫。「好吧,也許跟人傾訴一下也好……」

  「嗯,跟我說吧,我絕對會保密的!」瑪麗看著芙蘭。

  「前陣子,我哥哥之前的戀人來我家拜訪了。」芙蘭放低了音量。

  「誒?戀人?!誰?」她的好友驚呼了出來。

  「是他之前的戀人而已,早已經分手了。」芙蘭淡淡地回答。「她是我爺爺的哥哥特雷維爾公爵的孫女兒,名字叫夏洛特。算起來,也是我的堂姐吧。」

  「特雷維爾公爵的孫女?」瑪麗不由得再重複了一遍。「您的堂姐姐?」

  糟了糕!既是公爵的孫女又是她的堂姐!關係已經近到這種地步了,而且還是那樣有錢的家庭!這可怎麼是好……不過,似乎已經分手了?

  「已經分開了?」她再度確認了一遍。

  「嗯,是的,就在兩年前。」芙蘭回答。

  「那她為什麼還要再過來拜訪呢?」瑪麗的聲音裡不自覺地帶著一點點的顫音,不過兩個人都沒有發現。「是想再和夏爾重新開始嗎?」

  「她這人那麼有心計,誰知道她怎麼想呢。」芙蘭冷冷地說。「不過看哥哥那天的樣子,很明顯有點魂不守舍,看來他心裡還是沒有忘記夏洛特。」

  「這樣啊……」瑪麗有些頹然。「那麼你怎麼看……這個……夏洛特呢?」

  「你想知道嗎?」

  「嗯。」

  「我很討厭她,非常非常討厭她。」芙蘭一字一頓地回答。「從小我就不喜歡她了,她太嚴厲,而且恐怕永遠都學不會溫柔。」

  瑪麗頓感驚喜。「是這樣啊……」

  「恐怕她那邊也是這麼看我的。」芙蘭那湛藍的雙瞳中,此刻滿是少女的憂鬱,「她也很不喜歡我,甚至還有些恨我,是的,我看得出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和哥哥結婚的話,恐怕我會被她遠遠地嫁走,嫁到俄國、美洲或者天曉得哪個角落去,搞不好有一天你們永遠就見不到我了……我是說真的!每次我看到她對我微笑,我看到她微笑時的那雙眼睛,我就不寒而慄,我知道她會這麼對付我的!」

  「不會吧?!」瑪麗驚呼了出來。

  「真的。所以瑪麗,自從她那天又來了之後,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哥哥會將我拋棄,會不要我了,然後將我扔到哪個天涯海角……」芙蘭垂下了頭,捏緊了好友的手。

  「不會的,你的哥哥那麼愛護你,他怎麼會忍心讓你受苦?」瑪麗馬上安慰了她。

  「也許一時不會,但要是夏洛特一直慫恿唆使他呢?難保有一天他就會被迷惑啊……」芙蘭仍舊低著頭,「夏洛特這個人你沒見過所以不知道,她內心是極其高傲固執的,從來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所以,所以我真的好怕……」

  瑪麗抱緊了自己的好友。「我的朋友,你不要怕,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無論如何都不會。你救過我,所以我也會拼了命救你。你放心吧!」

  「謝謝你,瑪麗!」芙蘭也抱住了對方。

  「難怪你最近有些魂不守舍啊,畫畫也沒有專心畫,還被老師批評了。」瑪麗也嘆了口氣,「原來都是在擔心這種事……」

  「別提這個了……」芙蘭的臉上又是一紅,「我也知道上課時應該專心畫畫,可是一到那個時候,我總會去想如果夏洛特那傢伙把哥哥搶走的話我該怎麼辦,我總會忍不住去想啊,瑪麗!」

  「我的朋友!」瑪麗忍不住又抱緊了她。

  難道應該就這樣看著法蘭西最鮮美的一株鮮花漸漸枯萎凋零嗎?不,決不能!

  嗯,我是在幫芙蘭,我要救芙蘭!少女就這樣在心裡又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崇高的行動理由。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芙蘭。」她又開始安慰芙蘭。「你說過的,之前他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那說明他們之間肯定是有不少無法彌補的分歧,只要這種分歧無法彌合,那他們不就無法重新在一起了嗎?」

  「分歧……分歧……」芙蘭默默念了兩次。「只要讓他們保持分歧就行了……保持分歧……」

  「難道不是這樣嗎?」瑪麗反問。

  芙蘭緊咬著嘴唇思考了片刻。

  「你說的太有道理了!謝謝你,瑪麗!」片刻過後,芙蘭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好友,微笑了出來。「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我當然是,永遠都是。」瑪麗也微笑以對。

  「嗯,我明白了。」芙蘭的眼睛重新恢復了神采。「我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只要有你們的幫助,我永遠不必擔心噩夢來臨。」

  看著重新容光煥發的嬌豔少女,瑪麗的心神也不禁為之一奪。然後她輕聲感嘆了一句。

  「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我要是你的哥哥,我是絕不會背棄這麼可愛、善良的天使的,絕不會讓她受苦,一輩子都不會。」

  沒想到芙蘭的反應卻十分奇怪。

  「天使?」芙蘭重新低下頭來。「我不是天使。我的朋友,兩年之前我就犯下過罪孽,我違背了天父的教導,我既說了謊又幹了壞事。但是我不後悔,我很慶幸自己的罪孽。」

  「你不會犯下任何罪孽的,芙蘭,上帝將永遠保佑你。」瑪麗再度抱緊了她。

  「上帝不會保佑我的。」一點點淚珠出現在芙蘭的眼睛裡。

  「如果可以,我也寧願不要它的保佑。」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6章 棋力與心力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正當芙蘭正在和自己好友互訴衷腸的時候,她的兄長正如她所說的一般,正窩在自己的房間內,當然,這位兄長就沒小妹那麼悠閒了。

  他現在正在看一封信。

  這是他剛剛在一個約定好的指定地點收到的一封信,信也是由專人拿過來的。

  拆開之後,這封信乍看起來平常,只是一封問候而已,但是夏爾按照事前約定好的順序拆出一些詞重新組合之後,真正想要傳遞給他的內容就顯現出來了。

  「11日將於昂萊召開重要會議,請務必準時參加,將有重要人士出席。到該地之後再接受新的指示,極秘。」

  看完之後,夏爾同往常一樣,將這封信整個付之一炬,然後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信的內容很簡單,意思當然也很明確——幾天後,波拿巴派的重要干部們將在離巴黎不遠的小城昂萊召開一次十分重要的會議。

  能收到這封信本身,顯然也是夏爾——或者說特雷維爾侯爵一家已經被視作波拿巴派的重要核心成員的一種證明。

  但是,在看完後,夏爾心頭也隱隱間有些疑惑。

  就在前陣子不久,王黨召開密會時被政府軍警發動了伏擊,既然夏爾都已經知道了,那麼這件事想必上面那些人也都早已經知道了。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要在這種關頭,決定召集自己的重要成員們來開一次集會呢?難道他們就不擔心自己也重蹈王黨人士們的覆轍,被政府一鍋端了嗎?

  不,他們肯定是會害怕的。

  但是,既然害怕還要這麼幹,那麼其中想必是有一些極其重要的事要商議或者傳達了,重要到非冒這個風險不可。另外,「將有重要人士出席」這一句話也十分能讓人浮想聯翩——夏爾想來想去只能得出這個結論,於是心裡也隱隱間對幾日後的密會有些期待。

  正當他還沉浸在思考當中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砰!砰!砰!」敲門聲很重。

  夏爾在極短的時間內掃視了自己周圍一圈。

  剛剛收到的密信已經被燒掉了,連灰燼都不剩下。自己周邊也沒有其他任何可疑的東西。

  很好。

  「誰啊?怎麼了?」確認毫無異狀之後,夏爾出聲發問。

  其實他心裡也知道,在這幢宅邸裡能而且會這麼敲他房門的,也就那麼一個人而已。

  「是我。」

  果不其然,確實是他那個傻妹妹。

  「哦,芙蘭,有什麼事呢?」夏爾輕聲問。

  「萊奧朗小姐,今天過來拜訪了。」

  「哦,那你們好好玩吧。」夏爾隨口回答。

  「我們已經玩了好一會兒了。」芙蘭的口氣裡帶著一點點不耐煩,「其他的東西都玩膩了,瑪麗就提議讓您來繼續教她下下棋……好了,別說廢話了,快點出來吧,她在小會客室那裡等您。」

  「下棋?可是……」

  「好了,別管那麼多了,難得人家來玩一次,可別讓人不開心了。」芙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就這樣了,快點兒!」

  夏爾輕輕嘆了口氣,對這個妹妹真是沒什麼辦法。

  好吧,左右現在還沒什麼事,就當娛樂打發下時間吧。

  他最後再仔細看了周圍一遍,最終確認絕對沒有紕漏之後,重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然後打開了門。

  芙蘭果然在門口等著,夏爾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走吧。」

  「都說了不要老是拍我的頭了!」芙蘭又嗔怒了一句,用力撥開了哥哥的手,臉上滿是怒色。

  「哈哈哈哈……」夏爾大笑一聲,然後向樓下的會客室走去。

  「真磨蹭,可讓別人久等了呢。」妹妹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咬著牙借題發揮。

  「也沒等多久吧?敲門後沒多久我就出來了,除非你在那之前就已經延遲了很久。」夏爾駁斥了妹妹的謬論,然後誇讚了她的好友一句。「話說回來,萊奧朗小姐學棋倒是挺認真的,進步真的很快呢,一開始我還以為她只是說著玩而已……沒想到她真的有毅力學下去,如今的女孩子能做到這一點很罕見了。」

  「能有多罕見呢。」芙蘭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夏爾唱反調,哪怕聽上去似乎是在打擊貶損自己的好友。「不過是動動棋子而已……」

  「說得好,只不過是動動棋子而已!」夏爾斜睨著跟在自己後面的妹妹,「結果有些人花了好幾年卻都還沒學會,果然人和人之間確實是有差距的嘛。」

  芙蘭似乎被夏爾這句露骨的嘲諷給激怒了,輕輕踩了夏爾的腳後跟一腳。「還不快走!」

  說起來,這也是夏爾的一件傷心事。

  從小時候芙蘭看見夏爾迷上了象棋開始,就經常糾纏著自己的兄長,要求他來教自己下棋,夏爾自然也傾囊以授,結果……有些慘烈。

  就算在她的要求之下,夏爾耐心地手把手教了很多回,結果好幾年過去了她也沒什麼進步,很多時候還會犯一些最基本的錯誤,讓人實在失望之極。更讓人頭疼的是她似乎還不服輸,經常還要下,令夏爾哭笑不得。

  有很多,次在芙蘭惱羞成怒,直接動手將棋盤攪個天翻地覆以謀得「和局」——其實那時夏爾已經讓了很多了——的時候,夏爾總是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教別人下棋的天分。

  好在從萊奧朗侯爵小姐的進步來看,夏爾總算找回了失去的自信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位小姐所帶來的也不盡然全是麻煩吧。

  不過……這也說明,確實是這個妹妹太笨了吧……

  夏爾不由得憐憫地回視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等到了小會客室之後,侯爵小姐果然已經等候在那裡了。

  「萊奧朗小姐,早上好。」夏爾掃了對方一眼,「看來最近您氣色很不錯嘛,豔光照人。」

  見到夏爾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裝扮,瑪麗似乎顯得有些開心。「真的嗎?這可是我新挑選的呢,還好看吧?」

  「不過是來朋友家來玩而已,您這穿得太正式了吧?」夏爾微笑著回答,「不過,當然,確實很好看。能讓這麼美麗的少女作為我的學生,是我極大的榮幸。」

  「畢竟也是已經開始獨立生活了,也該早點學學成人了嘛……」瑪麗歉意地笑了笑。「謝謝您的誇獎。」

  「他一向不會隨意誇讚人的,」芙蘭接過了話頭。「所以,瑪麗,儘管開心吧!確實很好看呢!」

  「不用謝。」夏爾坐到了她的對面,「我們開始吧。」

  對弈開始之後,夏爾心無旁騖,開始一邊跟對方走子對弈,一邊詳細地跟對方講解起來。

  「一個足夠強大的對手,是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棋子白白浪費的,所以如果您碰到了看上去似乎可以輕易吃掉的棋子時,不要忙著行動,要多想想背後是不是隱藏著什麼,因為那很有可能是個陷阱……」夏爾拿起一顆棋子,走了一步,「您看,在現在這種佈局下,如果我走這步,看上去您可以白吃一個馬,但是如果您真的這麼走了,我就這樣……這樣……然後這樣……」接下來夏爾繼續演示了幾步,「就可以在幾步之內將死您了,這是一個經典的定式走法,您一定要牢記於心。」

  瑪麗仔細看了夏爾走的這幾步,然後自己重新回演了一次。

  「人生也是如此,有時候看上去很輕易得到的東西,如果不假思索地接受的話,結果後來卻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夏爾感嘆了一句。

  「下棋就下棋,你就是老愛講那麼多大道理……」坐在棋盤側邊的芙蘭嘟囔了一句。

  夏爾笑了笑,不以為意。

  「可是,我覺得很有道理啊。」瑪麗卻鄭重回答。「這種事,世間也經常發生吧……比如我們的先祖,都曾以為自己天生就命該擁有一切而不需要盡任何義務,毫無顧忌地驕奢淫逸,不把民眾的怨氣當做一回事,結果卻……」

  說到這裡她住了口,但是兩兄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後三個人都沉默了。在這個年代,說到這個話題,聰明的法蘭西貴族後裔們總是會沉默的。

  「我們來實戰一盤吧,我讓您一個馬。」教了一會兒之後,夏爾提議。

  「好呀!」對方欣然同意。

  於是雙方重新擺好棋子開始對弈起來。

  經過多次的悉心教導之後,這位侯爵小姐的棋力果然大有長進,再加上一開始就讓了一個大子之後瑪麗選擇了一種不斷進攻逼迫夏爾兌子的戰術,讓夏爾應對得頗為吃力,一時間竟然有一種窮於招架而無法還手的感覺。重壓之下,他不得不拿出全部精神來迎戰。

  剛開始的時候,三人還偶爾聊聊天,但是後來對弈的兩人都投入了全部的心神,漸漸地不再說話了,只有芙蘭還在說個不停,似乎是為了活躍氣氛。

  「對了,哥哥,那天夏洛特後來和您聊得怎麼樣?」芙蘭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問了一句。

  「不怎麼樣,問了聲好,提醒了一下之後就告辭了。你和她談完之後,我沒跟她說多少話她就告辭了。這也挺好的,省得尷尬……」夏爾隨口回答。

  等等……他回過神來,這是該在外人面前提的事情嗎?真是的!

  他不由得瞪了芙蘭一眼,芙蘭則別開了臉。

  夏爾重新收回了精神來,費了很大心思之後他才找到了應對之法,借助於一個小陷阱,他吃掉了對方一個馬,然後慢慢扳回了局勢。最後,他構思了一個精巧的連將,將侯爵小姐將死了。

  「總算是贏了啊!」夏爾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面子保住了。「萊奧朗小姐,我必須承認,您真的有些天分,進步非常非常大。」

  「可惜還是輸了。」瑪麗嘆息了一聲。

  「沒關係,您只是因為初學沒經驗而已,以後還會更加厲害的。」夏爾繼續誇讚,「不像某些人,學了那麼久還一點長進都沒有,真讓我丟臉。」

  還沒等芙蘭跳腳,夏爾就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啊,已經不早了,我等會兒還有事,今天就到這兒吧……」接著他站起來朝兩位少女點頭致意,然後走出了會客室。

  在哥哥走後,芙蘭也輕輕舒了口氣。

  接著她看向自己的好友,然後用手撥弄了一下棋子,擺回到剛才的棋盤形勢。「瑪麗,剛才下到這兒的時候,你只要這樣……然後……再接著……,我的哥哥就要丟掉王后了,接下來你怎麼下都能贏。」

  瑪麗仔細看了下芙蘭的走法,然後驚呼了一聲。「真的啊!芙蘭,那你好厲害!」

  被朋友誇讚之後,芙蘭臉色有些微紅,她輕輕搖了搖頭,微笑了起來。「哪裡呀,只不過是碰巧而已啦……」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7章 面授機宜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法蘭西政治警務署的高級特別專員孔澤先生,此刻正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當中,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下們剛剛傳遞過來的報告。

  自從那次他被單獨留下來和大臣閣下本人商談了很久之後,孔澤先生在部裡的地位隱隱然又有了極大的提高。部裡不僅應他要求專門劃撥了一些精幹的人充作他的手下,就連那些慣常就喜歡點頭哈腰的小職員們,此時對他也更加逢迎了。

  這就是出人頭地的感覺吧?

  雖然孔澤從不在別人面前顯露自己的春風得意,也沒有像一些平步青雲的人那樣張狂,但是內心中的激動,卻是和那些人別無二致。

  但是,現在所得到的這些還遠遠不夠,與他的理想和抱負還有完全的差距。

  正因為如此,他就更加需要努力。

  最近一段時間,他每天都要在部裡呆上十個小時以上,要麼審閱文件或者檔案,要麼和自己的新團隊溝通協調,忙得不可開交。就連回到家中之後,也經常在閱覽公文和報告。

  很辛苦,是的。但是,這才是孔澤最希望要的生活。這種生活中,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真的在被世界所需要,所重視。

  正當他還在認真閱讀報告之時,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他頭也不抬。

  「先生。」來者一進來就給他行了個禮,然後自覺地坐到了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

  等到看完這份報告之後,孔澤才重新抬起頭來。「您剛才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希望您能給我一些有價值的信息來彌補這個過失。」

  雖然嘴上說得嚴厲,但是孔澤其實只是在藉機在新手下心裡樹立一種個人威信而已——這個人是他精心甄別之後直接請求大臣閣下調派過來,不會不懂規矩,既然這個時候突然來打攪,那肯定是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要報告的。

  「是的,先生。」對方輕輕點了點頭。「您之前交待過的問題,我們目前有了一些調查進展。」

  「什麼樣的進展?」孔澤的聲音依舊沉穩。

  「依照您提供的思路,我們已經詳細研究對比過了那些污衊傳單所使用的紙張,然後大致確定了紙張的產地——就在瓦勒德瓦茲省。」部下低聲回答。

  「很好,然後呢?」孔澤依舊不動聲色。

  「但是瓦勒德瓦茲省本來就有很多家造紙廠,再加上離巴黎又很近,所以每天都有大量紙張從這裡被運到巴黎……這樣讓我們的下一步調查有了一定的難度……」部下有了一點遲疑。

  孔澤暗暗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團隊還需要更多的錘煉啊。

  「皮埃爾,您有沒有分析過這次我們的對手?」

  「是的,我們分析過。」雖然他親切的稱呼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但是部下仍舊筆直坐著。「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大量印製散發這種傳單,對方在暗地裡應該潛藏著不小的力量——很可能是一個成型而且危險的政治組織。」

  「說的很對。」孔澤讚許地點點頭。

  似乎是得到了鼓勵,部下的緊張感消弭了許多。

  「而且,他們肯定是有大量的印刷機器,所以才能短時間內大量印發傳單然後到處散發。說不定,他們平時就是以出版社或者報社作為掩護!」

  「很有道理。」孔澤再度點頭。「所以您看,其實我們已經掌握到很多信息了。」

  「但是,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還不足讓我們揪出那些叛黨吧……」部下還是有些遲疑。「僅僅在巴黎就有這麼多家報社,而且外省也有……」

  「不必考慮外省了!」孔澤突然放高了音量。「離普拉斯蘭公爵之死僅僅只有三四天時間,就有人報告說發現了這種傳單。您仔細想想,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們消息十分靈通。」部下回答。

  「這不僅僅意味著對方消息靈通。您試想一下,如果叛黨組織的印刷機關是在外省的話,從傳遞消息過去,再到帶傳單回來,一個來回就是幾十里路,時間來得及嗎?還要冒入城時在路上被發現的風險……」

  【這裡的「裡」是指法裡,當時國際公制單位還沒有出現(1875年才開始在法國創立),法國人用的是古代度量衡。一法里約合4公里。】

  聽完了孔澤的話之後,部下陷入了深思,似乎是在計算什麼。

  「您說得對。」在最後,他同意了自己新上司的看法。「也就是說,這個叛黨組織,在巴黎城中就有一個宣傳機關,和大量的宣傳機器……」

  說到這裡,他的口吻中隱隱然帶著一絲寒意。

  「您終於想到了,這也就是首相和大臣閣下最擔心的事情。」孔澤放低了聲音,「您知道這次的這些事件,在他們眼裡看來,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什麼?」部下馬上追問。

  「事前毫無徵兆地就傳單和謠言滿天飛,這只能說明兩個問題:第一,這個組織潛伏得很深,並且在幾乎沒有被人察覺的情況下發展了強大的力量:第二,這個組織認為現在他們已經到了行動的時候了,所以就不再過於顧忌暴露自己的實力……皮埃爾,您仔細想想,這兩個問題合在一起,說明了什麼。」

  部下越想越覺得心頭髮寒,額頭上冒出點點冷汗。「也就是說……接下來……」

  「嗯,肯定的。這個叛黨組織這次的行動很有可能只是一種預演而已,接下來他們會有更多更大的動作,比發發傳單更危及到王朝和國王政府的行動。」孔澤面沉如水,「一個凶惡的敵人浮出水面,肯定不會只為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部下覺得喉嚨有點乾澀。他進來之前,從未想到自己最新的任務居然背負有這麼重大的意義,一時間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亂了。「這個看上去確實很危險……」

  「不過,也不用這麼擔心,既然這個叛黨組織現在還選擇像鼴鼠一樣潛藏在地下,那麼就說明他們現在還有顧忌,還在恐懼,恐懼仍舊擁有一切資源的我們。」在嚇唬完了部下之後,孔澤重新開始給對方打氣。「首相和大臣閣下交待給我以及你們的任務就是,盡快在這個叛黨組織鬧出更多更大、而且影響更加惡劣的事件之前,將這個叛黨組織揪出來,然後統統消滅!」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部下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了一些顫抖。

  孔澤抬起了頭,盯著對方。

  「首先,您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因為我得到了首相和大臣閣下的直接授權。」

  下屬一個激靈,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是!」

  孔澤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坐回去。「其次,我將對巴黎所有使用瓦勒德瓦茲省出產紙張的報社和出版社進行一次暗中排查,就算這次不能直接揪出叛黨,那麼為以後的行動摸一摸底也是好的。當然,這是一項非常耗時耗力的勞動,你們必須嚴格執行。」

  「是!」又應了一聲。

  「還有,你要多帶人上街排查,爭取找到然後抓住一些在街上散發傳單和煽動宣傳的人,然後從他們的嘴裡敲出更多東西。」孔澤的聲音愈發嚴厲,「記住,我是要秘密地上街,不要搞得讓別人一看就覺得您是個警察。這一點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很難,我是精心甄別過你們的能力之後才挑選你們的,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是!」部下挺直了腰桿,再度應了一聲。

  「很好。」孔澤點了點頭,「那您現在還有什麼疑問嗎?」

  「暫時沒有了,先生。」部下行了個禮,準備告辭。

  「對了,皮埃爾。」在部下準備離開時,孔澤突然又發問了,「就您個人的看法,這次與我們作對的叛黨究竟是哪邊呢?我們的陛下並不缺乏敵人。」

  「嗯……這個……」部下又有些遲疑,倒不是因為他之前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而是擔心自己的答案不合上司的口味。「不知道您是怎麼看的呢?是共和派還是波拿巴派?或者是別的什麼?」

  「我?我覺得是波拿巴派。」孔澤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罕見的微笑。「就我個人來看,那些共和派分子總有那麼一點理想主義,把革命本身當做事業。所以他們幹事會經常不計後果,恐怕要到很久之後才能學會深謀遠慮,他們的能耐頂天了是炸死一個公爵;而波拿巴派則不一樣了,他們從沒有任何固定的信仰,或者說他們以利益為唯一的信仰,所以他們才更加可怕和危險,因為他們能夠建立一個新的國家……」

  【「炸死一個公爵」指約瑟夫-莫蒂埃,法國歷史上最著名、最出色的政治投機家之一。拿破崙時代他因戰功被封為陸軍元帥和特裡維索公爵,但是拿破崙倒台之後他很快就投靠了波旁王朝,極得路易十八信重,1825年他還被查理十世國王授予法國最高榮譽勛章。但在1830年革命之中他很快背棄了波旁王朝,投靠了新國王,也得到了重用,在1835年初還當過首相。

  然而在1835年7月28日,他陪同路易-菲利普國王檢閱國民自衛軍時,他連同其他11人被前來行刺的共和主義者扔過來的炸彈直接炸死(國王本人則幸運地毫髮無損)。】

  「我覺得您說的非常有道理。」部下再度行了一禮。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8章 公爵的邀請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尊敬的特雷維爾先生,如您的日程中尚無必須為之的要事,或者尚無任何預定好的娛樂,則以本人最大的誠摯邀請您於今晚七時間蒞臨寒舍參加其時舉辦的晚宴。如您能夠出席,本人不勝雀躍。菲利普-德-特雷維爾」。

  夏爾拿著這張極其簡單的便函,仔仔細細地讀了三遍。這張便函,或者說邀請函,是早晨時由特雷維爾公爵府上的僕人親自過來遞送的。

  他看這麼久,也並不是因為他看不懂其中的意思,而是因為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他難以理解一個事實:一向對侯爵一家不聞不問的特雷維爾公爵,他的堂爺爺,竟然會破天荒地邀請自己去他府上參加晚宴。

  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做出了這個決定?難道是因為……

  他心頭掠過了那道影子。

  會不會和她有關呢?看上去肯定是有關係的。那麼到底應不應該去呢?還是應該婉拒呢?

  他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最好還是婉拒吧,免得多生枝節。

  「夏爾,關於這個邀請你怎麼看?」旁邊的老人突然發問。

  夏爾收到這封邀請函的時候,老侯爵正好也在樓下用早餐。

  「爺爺,我想拒絕掉這個邀請。」夏爾回答。「現在正是我們執行計畫的關鍵時刻,我認為不應該因為別的小事而分散精力,也不應該惹起別的事情來。」

  出乎預料的,老人聽了他的回答後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報紙,緊緊地盯著他,雖然那張臉雖然已經蒼老昏黃,雖然已經是一頭白髮,但是他的眼神裡仍舊還保留著老將軍的懾人威勢。

  「爺爺……?」看著侯爵的表情有些奇怪,夏爾連忙問。「我說錯了什麼嗎?」

  他被這懾人的眼光盯得好不自在。

  好一會兒之後,老侯爵才開口。「我的孫兒,你這就是在因為小事而分散精力,對夏洛特的感情讓你腦子有了一些混沌,看不清現實。」

  「啊?」夏爾小聲驚呼。

  「我可憐的孩子,你難道真的覺得,我們尊敬的特雷維爾公爵家只有夏洛特一個王黨?你認為,會是誰帶她走上這條路的呢?」老侯爵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夏爾深吸了一口氣。

  對啊!對啊!

  特雷維爾公爵在前朝很得重用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而在七月王朝建立後,他也經常公開批評新王朝的施政和外交政策,更加還選擇了拒絕在新政府中任職而自行半隱居在家中。這樣的人,政治傾向於王黨,甚至加入王黨的秘密組織會很奇怪嗎?

  完全不奇怪!

  「我還有兩個哥哥,他們並沒有參與到密謀,就算我被抓了也牽連不到他們……」這時他腦中又迴響起了那個聲音。

  她並沒有提她爺爺。

  她真實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上帝啊,為什麼現在才想到?夏爾瞪大了眼睛。

  「是啊,為什麼現在才想到?」彷彿是看穿了夏爾心中所想,老侯爵冷冷地問了一句。「明明很容易想到的不是嗎?那天我聽你一說這個事我就明白了。」

  「是的……」

  「我當時沒有說,是為了讓你自己去想明白,結果你,結果你……」老人的口吻裡有些罕見的遺憾和失望,「你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想明白。你是想不明白,還是內心裡就不願意去想和夏洛特有關的事情,於是下意識地就忽略了這些原本很容易想到的東西?」

  夏爾低下了頭。「爺爺,對不起,我錯了。」

  「沒什麼對不起的,你還年輕,一時間把握不住事業和感情之間的界限很正常。誰都年輕過,我也明白,我也經歷過。但是,你今後要注意,要努力克服這個缺點,別忘了你所從事的是什麼事業!別忘了你自己的目標和志氣!記住……」侯爵捏緊了他的手,仿若是想在那裡留下一個烙印。「夏爾,感情是感情,事業是事業!」

  夏爾閉上了眼睛,,片刻後重新睜開了。「我會的,爺爺。謝謝你。」

  「那就好。」老侯爵原本凌厲的目光,逐漸地轉回到了之前的平靜,然後,他輕輕冷哼了一聲。「哼,我就知道,菲利普這個老傢伙是不會甘於寂寞的,只不過,我沒想到他居然還會繼續抱在波旁王族那棵死樹上……他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笨蛋啊。」

  一提起路易菲利普國王或者自己的哥哥,老侯爵總是充滿了嘲諷,夏爾早就習以為常、不當做一回事了。

  「那麼,您是認為我應該接受他的邀請?」他問起了最重要的問題。

  「當然是要去了,夏爾。你知道的,我們尊敬的特雷維爾公爵先生可不是那種喜歡無事生非的人,既然他今天會邀請你過去,那麼肯定會暗地裡有所圖謀。」老侯爵理所當然地回答。「所以……難道你不應該去探探底嗎?」

  「好的,那我今晚就過去登門拜訪。」

  「夏爾,我再說一遍,你給我好好記住。」老侯爵再度捏緊了夏爾的手,「感情是感情,事業是事業!」

  他沒有說哪個更重要,因為根本就不需要說。

  對一個特雷維爾家的男子漢來說,這兩樣東西孰輕孰重,天然就應該而且必須是一目瞭然的。況且,他對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孫兒的頭腦有十分的信心。

  ==============================================

  夏爾在晚上七點之前十五分鐘準時趕到了特雷維爾公爵府上。由於此時正是夏季,因此天色暗得很慢,此時天邊仍舊保留有幾絲薄光。

  相比上次的經歷,這次夏爾要順利得多,馬車直接駛入大門,然後在公爵府的前庭停下來了,踏板放下之後,夏爾從車廂中走了出來。

  「晚上好,夏爾!」還沒等他站定,就傳來了一聲招呼。「你可算是來了。」

  夏爾循聲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堂姐正站在台階上,微帶著笑容看著他。

  她今晚穿著一件灰白色的長裙,上面繡著各種金色的花紋,在黃昏下閃爍著金色的光,再配合上披散開來的一頭金發和臉上洋溢著的笑容,不管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美麗無比。

  誰又能想得到,就是這樣一個巧笑嫣然的美麗女子,就在幾天前,帶著人毫不拖泥帶水地殺了人呢?

  夏爾當然不知道這件事。然而,夏爾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晚上好,夏洛特,見到你很高興。」他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走上了台階。

  看到夏爾冷淡的回答,夏洛特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哎呀你真是的,來自己的親戚家還這麼客氣……」

  「話雖如此,可是就連小時候我也沒來過幾次,都是你跑到我家玩的。」夏爾的口吻依舊平淡,「我可對這裡沒什麼親切感。」

  「哎呀,你這人可真是的……」夏洛特又笑著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對夏爾沒辦法。然後,她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來,拉住了已經走上來台階的夏爾的手,「好吧,我爺爺可等了很久了,我們快點過去吧。」

  被拉住手之後,夏爾不禁微微皺了皺眉。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當他這麼做了之後,夏洛特抓得愈發用勁了,讓他的企圖以失敗告終。嘗試了一下之後,夏爾也就不再嘗試抽回自己的手。

  說到底,正如夏洛特之前所說的那樣,拒絕地越刻意,不正是越顯得自己還放不開嗎?

  夏洛特牽著弟弟的手,慢慢地穿過走廊。

  和上次一樣,經過那些歷代特雷維爾公爵的畫像時,夏爾隨意地致了敬。

  「雖說你上次已經來過一次了,但畢竟時間有限吧?很多地方應該沒看過呢……」說到這裡時,夏洛特突然轉過頭來,然後把聲音放低了一線,「上次你來和爺爺談話那一次,爺爺可是誇讚了你呢,說你沉穩而且懂得談判的技巧……爺爺可不是輕易會誇讚人的哦,所以你儘管高興吧。」

  「嗯,不勝榮幸。」夏爾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隨著行進的繼續,夏洛特那纖細白嫩的手掌微微沁出了一點點汗,讓兩隻手幾乎粘合在了一起。

  「夏爾,你肯來赴約,我很開心,我一直還擔心你不肯來呢。」夏洛特又低聲說,由於是背對著夏爾的,所以夏爾也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是激動還是遺憾?是高興還是失落?

  弄不清楚,而且此刻已經不重要了。

  夏爾沒有回答。

  幾分鐘之後,兩個人走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道門前,門口的僕人看到來的是這兩人之後,馬上躬身行禮,然後打開了門。看來這就是晚宴的餐廳了。

  夏洛特繼續拉著夏爾的手走了進去,門隨機被關上了。

  特雷維爾公爵果然呆在裡面。此刻他正端坐在餐桌的主位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進來的兩人。看到夏爾之後,他微微點了點頭就算做致意。

  「晚上好,夏爾。」

  而夏爾則行了個禮,然後以極其謙恭的語氣說。

  「晚上好,特雷維爾公爵先生。」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49章 晚宴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問過好之後,特雷維爾公爵抬起右手,示意夏爾坐到他右側的座位上。「請坐。」

  夏爾從善如流,走進了餐廳,然後坐在長長的餐桌右中的位置,距離主人不遠不近,距離剛剛好,而夏洛特則坐到了他的對面。

  「最近還好吧?」公爵貌似關切地問了一句,然而平淡的口吻裡面卻缺乏問候的實質。

  「托您的福,很好。」夏爾也以同樣的語氣回答。

  夏洛特則招呼了一下,讓僕人開始上菜。

  夏爾來之前早就打定主意了,不管公爵想要和他談什麼、談得成談不成,先大吃一頓好的再說,至少不能讓胃受委屈——畢竟平日裡特雷維爾侯爵府上搞高級晚宴的機會可不是特別多……

  而且,貌似今晚除了夏爾之外,特雷維爾公爵並沒有邀請其他人,夏爾心中也更增加了一絲疑惑與期待。

  一開始是開胃酒,兩個人喝下了一點白蘭地,而夏洛特則選擇了紅酒。

  公爵輕輕抿了一口酒杯,然後切入了正題。「夏洛特都告訴你了?」

  「我認為她不至於告訴了我全部。」夏爾的語氣含蓄而且溫和。「但是至少我已經得知了,她現在是王黨的重要成員。」接著夏爾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堂爺爺,「也許您也是?」

  公爵還是絲毫不動聲色。「假如我回答,『是的,您猜得不錯』呢?」

  「那我並不意外。」夏爾又喝了一口酒。

  「就算我什麼都不說,夏爾猜到了也很正常吧,爺爺……」夏洛特微笑著插了一句,口吻中居然還帶著一絲孫女的撒嬌。

  公爵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接下來上的是前菜魚子醬,夏爾用魚骨勺子隨便挖了一勺送入自己的口中,然後含在口中感受著那種爆裂感,很久之後才嚥了下去。

  似乎就是為了等著夏爾用餐,公爵一直沒有開口,等到他吃完之後公爵才重新開口。

  「看上去,您似乎也是我的同行了?」

  夏爾拿起餐巾,輕輕地抹了抹嘴邊。

  「看上去確實如此。」

  「哼,維克托那個不成器的小子,果然還在幹著這一行啊……」公爵頗為不屑地說了一句。「我就知道他不會就這麼甘於寂寞。」

  兩兄弟在互相蔑視這方面倒是出奇地相似。

  夏爾繼續吃著餐點,只當做沒聽見——他並沒有興趣去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爭辯什麼。

  「既然您能夠老實承認。那正好,我也不用跟您廢話什麼了。」特雷維爾公爵看著夏爾,「您之前在萊奧朗小姐的問題上那樣處理,是有意要向我示好吧?」

  僕人們送上來了湯,夏爾用湯匙輕輕攪拌著湯,湯匙撞擊著瓷碗的內壁,發出了輕輕的叮咚聲。

  「是的,當時我確實有這種考慮。不過,現在看來,恐怕無法達到目的了吧。」夏爾頗有些遺憾地回答。

  「並不完全是這樣。」公爵給出的回答出乎了夏爾的意料之外,夏爾總感覺他的眼睛裡有些含蓄的意味。

  「嗯?您的意思是?」他有些驚奇地問。

  公爵沒有回答夏爾的問題,而是看了他的孫女兒一眼,夏爾馬上把頭轉了過去看著自己對面的女子。

  夏洛特同樣看著自己的堂弟,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夏爾,事到如今,我是不會再說什麼拉攏您的話了,因為這既侮辱了您,也侮辱了我自己的智力。但是,我認為這並不代表我們兩派之間就沒有任何可以合作的空間了。」

  夏爾輕輕挑了挑眉毛。說實話,在來公爵府上赴宴之前,他就已經和自己的爺爺商議了很久,各種可能性都考慮了一遍。所以,現在他對對面祖孫兩人的這種提議並不特別感到意外。

  「合作?您是指哪方面呢?」夏爾平穩地詢問。

  「很多方面都可以。」特雷維爾公爵回答。

  接下來上的是鱘魚。

  夏爾小心地用餐刀按壓了幾下圓形的檸檬片,以便使檸檬的香味滲進鱘魚的肉當中,然後切下一小塊沾上餐盤旁的調味醬後吃了下去。

  「您希望合作?合作當然是好事了,我們一直都是和平主義者,提倡團結和共同發展嘛。您可以具體說說條件和要求,以及……回報。」

  特雷維爾公爵又喝了一口酒。「回報,當然了,我們都要講究付出和回報。」

  夏洛特的臉上還是帶著夏爾所熟悉之極的那種笑容。

  「夏爾,我之前跟您提到過,我們組織遭受過重大打擊,原因是出了大叛徒,對吧?」

  「好像確實如此。」

  「那位叛徒,經我們查實之後,證實是普拉斯蘭公爵。」夏洛特的笑容絲毫都沒改。

  「是他?」夏爾突然感到口中有些干澀,然後趕緊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喉嚨。「難道說……?」

  「您最近看到了有關他的傳單了吧?」夏洛特笑意盈盈。「傳單說得沒錯,那位先生不是自殺,而是死於非命。」

  呃,我當然看過,而且還是我寫的呢!

  不過夏爾當然不會愚蠢到自己站出來「認領罪狀」,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但是,那位先生並非如那份傳單所說,是蘇爾特那個老傢伙殺人滅口,而是我們的人動的手……」

  「是的,沒錯,他最近的『自殺』就是我們行動的結果。這位叛徒得到了自己應有的下場。」特雷維爾公爵直接給出了回答。他倒是沒說,其實這還是自己的孫女兒親自帶人動的手。

  好傢伙!真是敢作敢為啊!

  夏爾很快就恢復了鎮定,然後在心裡對自己兩位親人和王黨的同行們暗暗讚了一句。

  他又吃了一口鱘魚。「那麼,恭喜你們。」

  夏洛特搖了搖頭,「這只是事後彌補而已,對我們所受的損失來說,普拉斯拉公爵的死只能算是一個聊勝於無的安慰。但是,巨大的損失已經造成了,而且其中很大一部恐怕永遠也無法挽回。」

  夏爾點了點頭,然後心裡卻有些疑惑。

  他們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讓我知道了他們現在遭受了巨大挫折和困境,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那麼,您打算怎麼辦呢?」他看著公爵,直接單刀直入。「您所說的合作,究竟是指什麼?」

  公爵和夏洛特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僕人們則在這時送上了小烤好的鹿肉。

  夏爾不慌不忙地將一塊鹿肉小心地割成小塊,然後送入口中,接著用餐巾抹了抹嘴。

  現在的形勢下,很顯然,著急的不應該是他。

  看著顯然不打算開口的夏爾,公爵和夏洛特對視了一眼。

  「所謂合作,當然是雙方面的付出,我不會單方面地要求您做什麼。」老公爵重新開口,「我現在就提出我的要求吧: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忙,把蘇爾特這個老傢伙搞下台。」

  「嗯?!」夏爾驚呼了一聲。「真的嗎?扳倒蘇爾特?!」

  也怪不得夏爾這般動容。

  一直以來,前帝國元帥,現王朝宰相達爾馬提亞公爵都是橫亙在波拿巴黨人面前的一座大山,他的冷酷、機敏、嚴厲還有果斷,讓他的敵人們一直都膽顫心驚,也讓波拿巴黨人在深惡痛絕之餘還有些暗暗佩服。

  如果有什麼辦法,能把當朝宰相、各路反賊的死對頭蘇爾特元帥搞下台的話,這絕對是讓波拿巴派分子歡呼雀躍、奔走相告的大好事。

  鎮定!要鎮定!

  片刻之後,夏爾終於在這種極大的震撼當中,強自鎮定了下來。

  「聽上去這很誘人,不過您打算怎麼實現他?還有,為什麼要找上我們?」夏爾輕輕地問。

  特雷維爾公爵似乎永遠都不會動容的、古井無波的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絲不耐和憤怒。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叛徒,那個該死的叛徒,讓我們損失了那麼多人手的話,你以為我們需要去找你們嗎?那個連自己老婆都管不好的廢物,壞了我的大事!」

  夏爾並不為對方的怒氣所動,繼續看著他。

  「具體的問題,等下夏洛特可以和您詳談。」公爵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鎮定,「您現在只需要回答我,您對這個提議感不感興趣?」

  「很感興趣。」夏爾立馬回答。「非常感興趣。」

  「那您有沒有資格代表那邊來拿主意?」公爵繼續追問。

  「我想是有的。」夏爾有意模糊其詞地回答,然後拿起了剛剛送上來的山楂果送入口中。「我很願意洗耳恭聽您的打算和計畫。」

  「那我衷心希望您能在這裡享受到一頓愉快的晚餐。」公爵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起身打算告辭了。

  「嗯,我向您保證,我吃得很開心,很飽。」夏爾又吃下了一塊鹿肉。

  特雷維爾公爵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而夏洛特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0章 承諾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臉色顯得很不開心的特雷維爾公爵很快就離開了,餐廳的座位上只剩下了兩個人面對而坐。

  但是晚宴仍在繼續。

  接下來是這次晚宴的重頭戲了,僕人們終於將肥鵝肝端了上來。難得地碰到了打土豪的好機會,夏爾當然老實不客氣,一片片地吃了起來。

  夏洛特則和剛才一樣沒怎麼吃東西,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的青年。她的右手輕輕撥弄把玩的著自己垂下來的一縷金發,臉上顯露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等到夏爾吃過了一會兒之後,夏洛特才開口說話。

  「夏爾,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說冷笑話呢……爺爺很少被人氣得那麼失態了……」

  夏爾回以一個微笑。

  「恐怕這主要是因為之前你們所遭受的重大挫折讓他心情不佳的緣故吧。」

  「哎……」夏洛特輕嘆了一聲,「重大挫折……確實如此,那天晚上爺爺接到交火報告的時候,氣得把自己的書桌都掀了……」

  能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特雷維爾公爵氣成這樣,這個打擊看來真是夠大的。不過,夏爾當然就很開心了。

  不過,從時間來看,自己之前拜訪特雷維爾公爵正好是在搜捕交火事件發生短短幾天後,而這時的特雷維爾公爵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異狀,甚至連一絲感情的波動都沒有了。夏爾心想這份養氣的功夫倒是值得學習一下。

  夏洛特嘆息了之後不再說話,甚至也沒有動餐具,只是靜靜地繼續看著夏爾吃東西。一時間,除了夏爾餐具的碰撞聲和僕人小心放低的腳步聲,餐廳內竟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這種寂靜持續了一會兒之後,饒是以夏爾這種厚臉皮也受不住了。「您不是要有重要的事跟我說嗎?合作的問題。」

  「您先吃得開心我們再說嘛,今天我們還有的是時間,不著急。」夏洛特還是微笑著,「我們特雷維爾家可是謹守待客之道的,哪怕是對自己的親戚,雖然很遺憾這位親戚並不以同樣的熱情來接待我們……」

  夏爾從善如流,又吃了幾片鵝肝,然後再說話。

  「現在我吃得差不多了,您可以說了。」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啊。」夏洛特輕輕搖了搖頭,笑容裡帶著無奈和一絲隱藏的欣喜。

  「說正題吧,你們準備怎麼樣扳倒蘇爾特先生?」夏爾冷靜地問。

  「依舊是個急性子呢。」夏洛特笑著點點頭。

  然後,整個餐廳的氣氛似乎為之一變。明明還是那個華服女子,明明還是那個笑容,眼中的凌厲卻讓周圍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

  這就是認真起來的夏洛特了。

  感情是感情,事業就是事業,看來那邊也知道其中的區別。

  「想必你也知道,我爺爺雖然拒絕了當今政府多次的任職邀請,卻還是和其中很多人關係交好吧?」

  這個開場白有些突兀,讓夏爾小小地滯澀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轉過了念頭。

  特雷維爾公爵自從七月革命之後就從政府中退休了,並且還多次推辭了當今政府的邀請,然而他卻和一些權力人物交往十分密切,這是為什麼呢?

  夏爾初時以為這只是一個退休老政客保持自己影響力的手段而已,而現在看來,卻有了完全不同的意味。

  要麼是為了刺探政治情報,要麼是為了策反心懷動搖者,要麼兩者兼而有之。看來這才是特雷維爾公爵在半隱居之後仍然同政界高層人士保持密切聯繫的主要動機。

  想到這裡,夏爾點了點頭,等待堂姐的下文。

  夏洛特終於開動了,她慢慢地將鵝肝抹到面包上,然後用叉輕輕地送入了自己的嘴中。吃完之後她才開口。

  「我們的國王陛下,痛恨著自己的首相。雖然他平時掩飾地很好,但是爺爺看得出來。這是我們能夠扳倒他的最基礎的前提。」

  「可是就我個人所見,我們的國王陛下,或者說這個王朝,十分依賴蘇爾特先生。」夏爾冷靜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的看法很對。不過……」夏洛特微笑著回答,「正因為我們的國王陛下依賴他,所以就會恨他。君主經常會恨那個他依賴的人,這種事屢見不鮮——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會顯得君主不過是個陪襯。每一個不夠聰明的君主都會痛恨自己成為陪襯……」

  「而聰明的君主卻明白躲在幕後的好處。」夏爾補上了這句話。

  「沒錯。」

  兩個人同時相視一笑。

  在過去,他們就是這樣縱論古今中外的。

  夏爾繼續吃了一塊鵝肝,這種暢談很能引發他的胃口。

  「也就是說,實際上我們的國王陛下其實很嫌忌他的首相,因為他的影響力和權力太大?」

  「正是如此。」夏洛特笑著點點頭。

  夏爾仔細一想,然後也算是接受了這種說法,畢竟權臣遭到君主猜忌這種事,古今中外都屢見不鮮。「然後呢,有了這個底色之後,我們該怎麼進一步發揮呢?」

  夏洛特溫和地看著夏爾。

  「如果一直依賴著另一個人的話,就算心裡再恨,君主也未必會拋棄他的對吧?就好像路易十三和他的首相黎世留紅衣主教一樣。」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夏洛特嘴角再度微微往上撇,勾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

  「夏爾,你覺得一個君主該怎樣才會拋棄掉自己一直依賴著的人呢?」

  夏爾仔細想了想,然後回答。

  「兩種情況下,一種是他覺得一切都已經達成,他不再需要這個人了……」

  「另一種情況就是,他覺得依賴的這個人已經無能為力了,辜負了他的依賴,因而加倍恨上了這個人。」夏洛特輕輕地接上了夏爾的話。

  「前一種我們做不到……」夏爾繼續說。

  「但是我們卻能做到後一種。」

  「哦,我明白了。」夏爾點點頭。「您的意思是要製造動亂,讓國王陛下加深對蘇爾特的疑忌和失望,最後撤換掉他。」

  夏洛特搖了搖頭,然後回答。「不僅僅是如此而已,夏爾。」

  「哦?」夏爾內心產生了一點好奇。「還有別的嗎?」

  夏洛特的微笑愈發濃厚了,帶著幾絲神秘和隱晦。

  「假如……夏爾,我是說假如……假如你是一國政府的二號人物,已經當了七年的外交部長,被國王所信重被同僚所敬重,然後你頭上的那個人一直還整天在你跟前礙著你的眼,一點也沒有就要老死了的跡象,你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夏爾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明白夏洛特這個假設並不是在說自己而是在說哪一個人,但是他還是順著夏洛特的口氣說了下去。

  「哦,如果是我的話,恐怕會很不耐煩的吧。」

  「會想辦法搬走上面的那塊石頭嗎?」夏洛特追問。

  「也許會吧。」

  夏洛特攤開了自己的手。「所以這就是基本的情況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位『夏爾』先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打算把蘇爾特拉下來?」夏爾的口氣裡帶著一絲狐疑,「然後他就來找王黨幫忙?」

  「那倒不至於,那位先生再蠢也不至於會到這種地步。」夏洛特又微笑著搖了搖頭,「他只是在秘密聯繫眾議院和貴族院裡面的一些有影響力的議員,打算通過他們來迂迴進攻,同時發難,並且自己在國王陛下面前煽風點火,讓蘇爾特短時間內失去繼續盤踞在那個位置上的資本和機會。只不過,很不湊巧,他聯繫的人裡面,恰爾有些是我們的秘密成員。」

  「所以你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夏爾接著問。

  「是的,堡壘一向是從內部攻破最容易。好不容易能夠得到不自知的幫手來一起做這件事,那麼為什麼不做呢?除掉了蘇爾特先生之後,那位先生要好對付得多。」夏洛特輕輕揚了揚眉毛,還想剛才只是在談買哪件衣服一樣。

  夏爾沉吟了幾秒鐘。

  「怎麼辦?」

  「特雷維爾公爵已經聯繫上了那位先生。」

  似乎是看到了夏爾的表情,夏洛特做了一個手勢。「當然了,是通過我們一個靠得住的成員來聯繫上的,對方並不知情——我的爺爺雖然從未暴露過,但是他的政治傾向比較明顯,容易引起那位先生的懷疑,從而前功盡棄。」

  「很好。」夏爾讚許了一句。

  「那個我們的人,承諾了要幫他。而他的意思是,要在王都和王都附近製造幾起可控的事端,以便提供給他的人一個攻擊首相的口實……」

  「可控的?」夏爾重複了一句。

  「如果鬧的亂子太大,該負起責任的就不是首相而是整個內閣了,這個很容易理解吧。」

  「那他打算具體怎麼辦到呢?還有,我們應該怎麼合作怎麼插手?」

  「目前還不清楚,我們的那個人並沒有得到對方充分的信任,而且對方估計也是在準備階段。」夏洛特苦笑著搖頭,「爺爺叫你來的意思是,大家先建立起一個初步的合作意向,如果能談妥就早點做準備,免得事到臨頭時因為倉促什麼都幹不成。」

  「很有遠見的想法。」夏爾點頭承認。

  然後他吃下了最後一塊鵝肝。「我會將這件事傳達給我們這邊的人的。就我個人而言,我同意這次的合作。」

  「那就太好了。」夏洛特欣慰地笑了出來。「看來這頓晚宴請得很值。」

  「那麼,還有別的要說嗎?」夏爾準備告辭了,他想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今天所得到的——不僅僅是食物,另外再和爺爺商議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還有一個,夏爾。」夏洛特的聲音突然有了一點變化。「是我個人的事。」

  「什麼?」

  夏洛特的眼睛裡重新充滿了溫暖的笑容,剛才那個凌厲的夏洛特似乎只是一個幻象。

  「答應我,我們兩個之間,只有我們兩個之間絕不互相攻擊,好嗎?」

  夏爾垂下了眼睛。

  不,現在已經不是兩年前了,現在兩個人到底都變成什麼了?就連剛才,談的都是什麼?大家都不是過去的樣子了。

  「夏洛特,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還能再去相信別人的承諾嗎?即使我答應了您,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我願意相信呢?」夏洛特微笑著。

  夏爾也微笑了起來。「如果我不願意承諾呢?我個人是十分不希望我們之間拔劍相向的,但是如果真的到了必須這麼做的一天,我將不得不去做。這樣您懂了吧?您呢?您會去做嗎?」

  夏洛特笑容裡慢慢帶了一點苦澀和莫名的意味。

  「也許會呢?」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1章 賄賂與偷聽者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夏爾一回到家,馬上就走向特雷維爾侯爵的房間。由於平常這個時間侯爵已經就寢了,所以他先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侯爵的聲音馬上響了起來,而且語氣極其平穩,看來老侯爵並沒有睡覺。

  夏爾馬上走了進去,然後關上了門。

  「你回來得比預想地要早,怎麼,吃得不開心嗎?」老人正靠著床背半躺著,低聲發問。

  「我是擔心太晚回來的話,再把您叫醒來就太傷精神了。」夏爾低聲解釋,「不過,在那邊吃得挺開心的,令人回味。」

  「哼哈哈哈。」老人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肯定把他氣了個半死,我真想看看菲利普哭喪著臉的樣子……」

  「還好。」夏爾微笑著。

  「那麼說正題吧,你們談到了什麼?」老人很快斂去了笑容,切入了正題。

  「他們提出了合作。」夏爾放低了聲音。

  由於在預料之中,所以老人的臉上也沒有出現絲毫的驚奇。

  「什麼樣的合作?」

  「他們想要我們幫忙……」夏爾注意著老人的表情,「把蘇爾特先生搞下台。」

  果然不出夏爾所料,這個聳動的消息面前,就連特雷維爾侯爵也把持不住了。「什麼?」

  「就像您聽到的那樣。」夏爾聳了聳肩。

  老侯爵眼中帶有難以掩飾的興奮和笑意。「詳細給我說說!」

  夏爾很快就將夏洛特和自己的對話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了老人聽。

  老人微微眯著眼睛,一直靜靜地聽著,如果不是夏爾知道這是他在思考的表現的話,恐怕會以為他早已經睡著了。

  直到夏爾說完之後很久,老侯爵才重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說,我們的公爵先生打算渾水摸魚,利用基佐先生急於打倒蘇爾特的心理和行動,來達成這個目標?」

  【指弗朗索瓦-基佐,1787年生人,七月王朝時的政治家和外交家,當時的政府第二號人物,1840-1847年間擔任內閣的外交大臣,極受路易-菲利普國王的信任和看重。夏爾和夏洛特談論時所提到的「那個人」就是指此人。】

  「目前看上去確實如此。」夏爾點點頭,繼續看著自己的爺爺。「您怎麼看呢?有沒有成功的希望?」

  「有。」老侯爵斷然回答,「堡壘最容易從內部被攻破,想要扳倒蘇爾特,利用政府內部的鬥爭是最好不過的辦法了。」

  無意中,他說出了和夏洛特一樣的話。

  「嗯,我也是這個看法。」夏爾點頭,「爺爺,我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絕對的好機會,我們不應該放過它。」

  「確實是個好機會。」老侯爵卻還是很平靜。「只不過,看樣子那邊現在還在構想階段,離實際施行還有一段距離,更別說成功了。所以,你不能夠掉以輕心,也不應該因此而喪失冷靜。」

  「嗯,我會的。您放心吧。」夏爾同意了。

  「他們只是說了這個合作構想嗎?就沒有提到別的?」侯爵的語氣中突然帶著一絲猶疑,「如果他們的謀算有足夠大的把握成功的話,他們應該會顯得更加急迫,願意拿出更多的誠意吧?難道說……他們其實並不著急?」

  「不,我正想跟您說呢。」夏爾微笑著搖了搖頭,「他們給出了誠意。」

  接著,他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了一小疊紙券,一小疊做工精良、印刷極其精美的紙券。

  侯爵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然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多少?」

  「這裡都是國債債券,總價值是……」夏爾輕輕停頓了片刻,「三十萬法郎。」

  聽到這個算得上是巨款的數目後,侯爵並沒有絲毫動容,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麼。「正好是你讓萊奧朗小姐給他的數目?」

  「是的。」夏爾點點頭。「不僅正好是這個數目,而且正好是這批債券。」

  夏爾回想起了他告辭時場景。

  ………………

  當一切都談完後,夏爾起身準備告辭。

  「夏爾,你們要盡快給我們答覆,時間可從來不等人。我們現在急需合作,況且打倒蘇爾特不應該是我們共同的目標嗎?」

  「好的,我會的。」夏爾平靜地回答。

  夏洛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狡黠。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了。」

  「什麼?」

  夏洛特拿起了自己旁邊的一個小匣子,然後站起來遞給了餐桌對面的夏爾。

  「為了讓你更加積極,同時為了表現我們的誠意,這個給你。」

  夏爾疑惑地打開了匣子,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洛特。

  夏洛特依舊巧笑嫣然。

  「沒錯,也就是萊奧朗小姐給我爺爺的那筆錢。30萬法郎的話,足夠表達我們的誠意,也足夠作為您的活動經費了吧?」

  這算是賄賂嗎?這就是糖衣炮彈吧?

  沒關係,糖衣吃下去,炮彈吐回去。

  夏爾收下了這疊債券。

  「謝謝。」

  ………………

  「拿著別人的錢送人情,我那個兄長真的算得很精啊……」老侯爵有些嘲諷地笑了,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嚴肅。「夏爾,這是好說,這說明他們真的很急,也真的覺得很有成功的希望。」

  「就我看來也是如此。」

  「夏爾,好好收起來,這是你的勞動所得。」侯爵淡然吩咐,「要珍惜每一個你掙來的子兒,這是一個過來人給你的忠告。」

  「好的。」夏爾答應了一聲,然後將這些債券又收回了口袋。

  「夏爾,你只看到了錢嗎?」侯爵突然問。「錢當然很重要,但是有些東西比這一點點錢更加重要……」

  「您放心吧。我當然不會只為這個沾沾自喜。」夏爾馬上回答。

  「那你還有別的盤算嗎?」

  「幾天後組織要召開一次極秘的集會了,如果我把這個消息透露出來……」夏爾看著自己的爺爺。「想來也會讓那些與會者個個都歡呼雀躍吧?」

  「而且,如果真的辦成了的話……」侯爵加上了一句。

  「那將極大地提高我的地位。」夏爾面色十分平靜,「以及體現我的能力。」

  老侯爵抬起頭來,直視著自己的孫兒,眼中滿是欣慰。

  「你能想得這麼遠,真的很好,夏爾。」他伸出手來拍了拍夏爾的肩膀,「既然能夠想到,那麼就放手去做吧!」

  「我會的。」夏爾低下了頭。

  正當夏爾感覺時候已經很晚了,該告辭讓老人好好休息一下時,突然門外的走廊好像傳來一聲很輕的響動。

  「誰?!」祖孫兩人同時喊了出來,語氣中同樣地充滿了驚愕。

  「您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夏爾一邊說一邊馬上跳起來走上前去,打開了房間。

  他睜大了眼睛,面前的場景幾乎讓他難以置信。

  芙蘭正半跪在牆邊,駭然看著自己的兄長,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無助,宛如一隻受驚的小松鼠。

  「夏爾,怎麼了?有人在偷聽嗎?」此刻侯爵的聲音帶著無限的凌厲,那個上陣廝殺無數次的軍官,彷彿又復生了一般。

  夏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沒什麼,爺爺,是一隻老鼠跑過而已。」

  「是嗎?那就好。」侯爵的聲音明顯鬆弛了下來,「說起來這宅子也老了啊,太久沒整修了,鼠蟲什麼的也多了很多……」

  「回頭我們好好整修一下。」夏爾淡然回答,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妹妹。

  芙蘭一動也不敢動,似乎是被哥哥的目光給嚇呆了。

  「那您好好休息吧……時間不早了。」夏爾看著妹妹。

  「嗯,你也好好休息吧。」侯爵的聲音裡也帶著一絲疲倦,「我睡了,晚安。」

  「晚安。」夏爾反手把們關上了。

  然後他慢慢地走到妹妹的面前。

  接著,他躬下身,然後伸出手來,橫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然後走向自己的臥室。

  也許真的是被兄長的表情嚇壞了,即使已經被哥哥抱得懸空,一貫在哥哥面前極為驕縱的妹妹,依然一動也不敢動。

  輕輕踢開臥室門之後,夏爾將自己的妹妹扔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後站在床邊,緊緊地盯著芙蘭。

  「為什麼,為什麼要偷聽?」

  芙蘭的眼睛突然浮現出了淚光,然後一滴滴淚珠從眼中滾落。「我……我……」她抽噎著說不出話來。

  夏爾靜靜地等她哭了一會兒,直到她稍微恢復平靜之後才重新問。「為什麼?」

  「我……我……我只是在擔心啊!」芙蘭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流著。「你去了她家!我好害怕!」

  「害怕?」夏爾片刻後才回過神來,「你害怕什麼?難道夏洛特會在她家對我動手?」

  「我是怕……」芙蘭仰頭看著夏爾,白淨的面龐配上滿是淚水,「我是怕……我是在害怕你又和夏洛特在一起了,不要我了!」

  「嗯?」夏爾很驚奇。「什麼?」

  這妹子什麼思考回路?

  「如果你和夏洛特重新在一起了,夏洛特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對付我的!她討厭我!她恨我!我也討厭她!比誰都討厭她!」芙蘭幾乎是喊了出來。

  「所以你就來偷聽?就因為害怕夏洛特?」夏爾突然有些無力。

  「是的!如果你和她結婚,她一定會遠遠把我打發走的,她那麼恨我!」芙蘭的眼淚越流越急,「然後我就永遠也看不到你和爺爺了,我就一無所有了!我只是因為害怕這個而已啊……」

  夏爾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暗自鬆了一口氣,好在不是最壞的結果。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她縮在床上,臉上滿是害怕和憂慮,還有——恐懼。

  我居然讓自己的妹妹害怕自己了!他心中暗嘆了一句。

  「那你聽到了什麼?」

  似乎是看到夏爾的臉色放緩了不少,芙蘭的恐懼消減了一些,她用力搖了搖頭。

  「沒聽見,我剛到那裡,而且門那麼厚……什麼都沒聽到……然後你就衝了出來,那樣看著我……那樣看著我……那樣看著我……」

  夏爾總算放下了心來。

  然後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妹妹的屁股。

  「啊!」芙蘭重重呼痛。

  「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敢這樣,我打爛你的屁股,我是認真的。」夏爾硬起心來提醒。

  然後他扶起了芙蘭。「回去睡吧。」

  「那……那……」芙蘭突然抬起頭來,「那你和夏洛特,不會還……」

  夏爾看著自己的妹妹。

  而此刻她正充滿期待地看著自己。

  她只有這兩個親人了,她在害怕,她害怕失去這一切。上帝啊,這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她會害我嗎?

  「不會了。」他輕輕地回答。「而且,不管是誰,這輩子我都不會拋下你不管的,你放心吧。」

  芙蘭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哥哥,眼中又重新有淚水劃過。

  夏爾俯下身來,親了親妹妹的額頭。「回去吧,真的,以後再也不要干這種事了,大人的事,你不能攙和,連知道都不能知道。」

  「可是,我……我走不動了。」芙蘭淚水止住了,只是臉卻變得通紅。

  「真是的,笨蛋。」夏爾小聲嘟囔斥罵了一句,然後用剛才的手法,將妹妹抱了回去。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2章 多面下注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第二天一大早,夏爾就起床了,他很快就來到了書房,因為有許多事要處理。

  畢竟是早上,夏爾的思路相當流暢。很快,他就執筆寫下了幾封私人事務上的信件,然後封好信封,預備交給僕人拿去郵局投遞出去。

  「咚咚咚」,正當他準備寫完最後一封信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夏爾頭也不抬。

  「先生?」門打開了,然後門口傳來一聲輕柔的問候。

  「嗯?」夏爾吃驚地抬起了頭。

  夏爾的驚奇,不是來自於他不知道來者是誰,而是源於他很意外,意外對方居然會用這種口吻來跟自己打招呼。他想不起上次芙蘭輕柔而不是含著一絲怒氣招呼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了?

  「早。」不過不管如何,夏爾還是打了一個招呼。

  「早安。」芙蘭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繼續說,「吃早餐的時間到了,爺爺叫我過來催你一下……」

  她的笑容和煦之極,既有些討好,又不知道有別的什麼意味。

  到底怎麼了,一大早就這麼開心?

  算了,不管怎樣,總比發脾氣好。

  「好的,謝謝你,寫完這封信我馬上過去。」夏爾點了點頭。

  「那一定要快點哦!」芙蘭催了一句,然後轉身離開,步伐十分輕盈歡快。夏爾隱隱感覺到,芙蘭的表情下帶著似乎壓抑不住的竊喜。

  怎麼回事?難道和昨晚的事情有關?不,是肯定有關係。

  那為什麼她還這麼欣喜呢?明明打了她啊?夏爾更加疑惑了。

  直到此刻,他仍舊無法忘記昨天的衝擊。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對芙蘭產生了無法抑制的怒火,還動了手。在那一瞬間,他真的忘記了平日裡對妹妹的寵愛。

  說實話,雖然後來的處罰是非常正當的,而且他並不後悔,但是他內心中仍舊有一些負疚和鬱悶。於是,他也就更加不理解芙蘭現在的雀躍。

  是不是因為那句「這輩子我絕不會拋下你不管的」,讓妹妹十分開心?

  夏爾靈光一現。

  應該就是這樣吧,這樣也好。

  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拋下了這些雜念,很快將最後一封信寫完。

  昨晚從特雷維爾公爵家得到的債券,已經被他小心地收藏在自己房間裡的信匣當中。正如老侯爵所言,這是他應得的報酬,也是他繼續前進的燃料。

  ====================================

  當今的掌璽大臣迪利埃翁伯爵的府上,此刻也在吃著早餐。

  掌璽大臣坐在主位上,而他的兒子迪利埃翁子爵則坐在他旁邊。

  由於兩代迪利埃翁先生都在朝廷上任有職位而且事務繁多,所以他們碰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其實少之又少。今天實際上,迪利埃翁子爵是被自己的老父親特意叮囑來留下來吃早餐的。

  已致中年仍魅力不減的迪利埃翁子爵,以優雅的宮廷式動作,輕輕地在面包上抹上果醬,然後小口地吃了下去。只是他的心思並沒有放在自己的食物上,而是不停地偷瞟著自己的父親。

  考慮伯爵從小就對子爵十分嚴厲,因而小迪利埃翁的這種小心翼翼也就十分容易理解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什麼特意要將自己叫過來一起吃早餐,而且他也不敢問。

  而大臣似乎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是慢慢吃著自己面前的糕點——由於老邁,這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現在只喜歡吃這種黏軟的食物,而且動作也十分緩慢。

  隨著時間的流逝,子爵如坐針氈,因為他的日程表可是排得滿滿的,在早餐上浪費不了太多時間。

  正當他鼓起勇氣想要發問的時候,他的父親終於開口說話了,語速緩慢,聲音低沉。

  「你既沒有耐心,也沒有頭腦。難道你就不會想到,既然我會特意叫你過來,難道會是因為一些無聊的事?你卻在擔心,生怕耽誤了日程……你是你日程表的主人,而不是奴僕!」

  「對不起,父親。」中年人被父親嚴厲的說教搞得好不尷尬,只得配著笑臉。

  責備完兒子之後,伯爵又重新沉默了,慢慢地吃著糕點。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重新開口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這裡好空啊,讓人不太舒服。」

  子爵先是一愣,然後垂下了頭。

  平常老人吃早餐的時候是要兩個孫女兒陪著的,經常聊天幫他解悶,而現在,兩個人一個還被關在書房裡,另一個……

  一想到這裡,子爵自己心裡也感覺不太好受。

  也許是自己對女兒們太嚴苛了?他心裡暗暗作痛。

  可是……可是……

  正當中年人內心中還在糾結的時候,他的老父又說話了。

  「昨天在宮裡,基佐先生找我談過話,請我幫忙。」

  聽到這個,朝臣和政治家的本能馬上讓子爵重新打起了精神。

  「幫忙?他需要您幫他做什麼呢?」

  掌璽大臣垂下了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桌上剩下的糕點。

  「他想扳倒我們的首相先生,以便讓他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啊?」子爵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很奇怪嗎?」伯爵不滿地掃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一個有野心的人,在給別人當副手的時候想要取代那個人的地位,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呢?我反而好奇他居然能忍耐這麼久。」

  「這倒也是。」子爵很快就恢復了鎮定,點頭承認。「那您打算幫他嗎?」

  大臣沒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重新開了口。「你覺得基佐先生和達爾馬提亞公爵先生誰強。」

  聽到這個問題後,子爵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個從刀山火海中摸爬滾打出來、歷經各種暴風雨而不倒的人;和一個只是在政界慢慢混出來的人,能力上究竟有比較的需要嗎?

  他斟酌了一下詞句,以宮廷式的委婉口吻回答。「首相先生在歷練和經驗上恐怕要強上一些……」

  「沒錯,看來就連你也能分清楚他們兩個誰更強。」老伯爵輕輕嘆了口氣。

  子爵小心揣測了一下父親的口氣,然後小心地問。「這樣說來,您是對基佐先生沒有信心,打算拒絕掉他的請求了?」

  「不!」伯爵猛然抬起頭來,嚴厲地看著兒子,讓子爵條件反射式的打了個寒噤。「你還沒有弄明白問題的實質所在嗎?」

  「實質……?」子爵的聲音有些顫抖。

  老人輕嘆了口氣,然後重新垂下了頭,貌似無精打采地看著桌面。

  「你認為,我們的國王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子爵沉吟了片刻,然後小聲回答。

  「一個心地仁慈、並且注重名聲生活檢點的好國王,比起前代那些放蕩的波旁君主們,他要檢點得多……」

  子爵用的依舊是宮廷式的委婉口吻。

  實質意思則是:「行事偏向猶豫不決,注重虛名」。

  「是的,他注重名聲,所以他討厭成為人們眼裡的『蘇爾特所輔佐的一個好君主』。他希望的是人們把蘇爾特記成『路易-菲利普國王的一個好大臣』。」老伯爵冷冷地說,「我當掌璽大臣多少年,就密切注意了他多少年,他的想法瞞不過我的。」

  子爵明白了什麼。「所以您的意思是……實際上陛下已經默許……」

  「如果不是對國王陛下的態度有信心,基佐會來找我尋求合作嗎?他敢嗎?他不怕我向首相閣下告密?」大臣看著自己的兒子,「我的兒子,你要考慮到問題的實質。」

  「原來如此。」子爵恍然大悟。「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伯爵仍舊看著桌子上的糕點。「考慮到這種現狀,我打算有限度地配合一下這位先生,但現在還不到全力支持的時候,我現在還看不清楚誰輸誰贏。」

  「嗯……」子爵陷入了沉吟。

  「而你,你要跟首相閣下告密。告訴他基佐先生正忙著要對付他,你從父親那裡偷偷探聽到消息,背著父親來告訴首相。」老伯爵對自己的兒子面授機宜。「他遲早要知道的,最早告訴他的人總是會得到最大的感激。如果他有機會贏,他會來找我、來收買我的。」

  「我明白了。」子爵點頭。「我們需要兩頭下注,既不辜負國王陛下的恩寵,也不至於得罪了首相。」

  大臣沒在說話,只是繼續低著頭看著桌上的糕點。

  子爵準備告辭了。

  「不,不止是兩面下注,現在不夠了。」伯爵突然又輕輕喊了出來。

  「怎麼了?父親?」子爵大惑不解。

  「還記得那天瑪蒂爾達說了什麼嗎?」伯爵看著自己的兒子。

  、子爵咬緊了嘴唇,女兒那天說的話如同咒語般重新在父親耳畔響起。

  「您看,如今的王朝還能再撐多久啊?到處災荒政府卻沒人救濟,宮廷上上下下顢頇混亂傾軋不斷,到處都充斥著惡意反對國王的陰謀……」

  「父親……」他有些驚恐地看著伯爵。「您該不會……」

  「連瑪蒂爾達一個女孩子都看出這個王朝風雨飄搖了,結果這個王朝的頂端仍舊在忙著互相傾軋……」大臣搖了搖頭,口吻裡充滿了遺憾,「如今不是兩面下注就夠用的時候了。」

  「父親……可是……」子爵還在驚恐當中。

  「這間屋子太空了,讓人不舒服,不是嗎?」伯爵重新說了一次,「讓朱莉回來吧,瑪蒂爾達那次說的有道理,我們可能到時候確實用得上那個共和派。」

  「可是……」

  「把瑪蒂爾達叫過來,讓她陪我吃吃早餐,好多天沒見了,怪想念她的。」大臣不耐煩地命令一下自己的兒子,「跟你吃飯一點意思都沒有。」

  看著自己的父親,子爵吞嚥了一口口水。

  最後,他還是屈服於父親那嚴厲的目光之下。

  「好的,父親,我馬上讓僕人帶她過來。」

  大臣斜睨了自己穿著宮廷繡花禮服的兒子。

  沒錯,這個兒子確實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即使人到中年仍舊十分有魅力。然而,大概也只能和這件衣服一樣了——只能穿在外面給人看看。

  老邁的貴族,輕輕嘆了口氣。

  「你要是有你小女兒一半的頭腦就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3章 親王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終於到了久久期待的這個日子了。

  一大早夏爾起床,精心進行了最後一次的準備,將心情調整到最佳。吃完早餐後,他就和爺爺告了別,然後就坐上了自己的小型輕便馬車向城外馳去。

  隨著馬車的馳騁,車窗外的風景慢慢由人流熙攘、車水馬龍的城市,而變得有了些鄉村氣息,車速也越發快了起來。

  到了接近中午時分,馬車終於來到了萊昂這座離巴黎幾十公里的小鎮。

  夏爾下了馬車之後,抬起頭來看了看這個地方。

  此時這裡尚沒有後來的繁華和現代,僅僅是個小鎮而已,居民和房屋並不多,僅僅在大路沿線有一些巴黎人所有用的小型的鄉間別墅和公館。

  在原本歷史上,這座小鎮於1940年成為了德國佔領軍及西線總司令部所在地,德國人徵用了一間別墅作為司令部駐地,可惜夏爾前世學藝不精,無法得知到底是哪一棟房子,不然還可以去「提前憑弔」一下。或者,也許現在那棟房子還沒有建出來?

  夏爾很快搖了搖頭,掃走了發散開的思緒。

  沿著別人之前送過來的路線圖,他很快走到一家小客棧門口,然後走了進去,接著走到破線破敗的櫃檯前。

  「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先生?」一位年輕的侍者帶著笑容謙恭地問。

  夏爾從懷中拿出了一枚小小的徽章,然後輕輕地別在胸前。「我需要預定一個房間,最好是朝陽的。」

  如果沒有這小小的一枚徽章,對方的回答就只可能是「抱歉先生,今天已經客滿了……」。

  侍者很快點了點頭。「明白了先生!」

  然後他離開了櫃檯,「請跟我來,先生!」

  於是,夏爾就跟著他走進了客棧內。接著,他們來到了客棧的後院。

  「已經來了多少人了?」夏爾低聲問。

  「已經來了幾個,但是您也並不算太遲,先生。」侍者低聲回答。「還有好些人沒來呢。」

  「哦。」

  侍者帶著他來到小餐廳的門口,門現在緊閉著。「就在這裡,您請進吧,我先到前台去接待後來的人。」

  「再見。」夏爾隨口說了一句。

  在侍者離開之後,他輕輕地拉開了門。

  果然,已經有幾個熟悉的面孔呆在裡面了。

  「哦,我們的年輕人可終於來了!」一個與會者笑著打了個招呼。「瞧瞧,他可長得越來越像他爺爺了!怎麼樣,現在侯爵先生身體還好嗎?」

  「托您的福,最近身體還好。」夏爾笑著回答。在這些人面前,夏爾不需要變裝。

  長長的餐桌前已經擺好了位置,今天與會的人其實並不多。他找了一個座位然後坐下。

  「先生,依照我收到的信上說,今天會有一個重要人士列席,您知道是誰嗎?」剛剛坐好,夏爾就低聲詢問旁邊的人。

  「很遺憾,年輕人,我也並不知道。」對方輕輕搖了搖頭,「等下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只能這樣了。」夏爾攤了攤手。

  「我的朋友,聽說最近特雷維爾侯爵說服了拉波塔伯爵加入我們?」對方突然放低了聲音,「這是真的嗎?」

  夏爾微笑起來,然後再次攤了攤手。

  「好樣的!」對方高興地拍了拍大腿,「幹得太好了!」

  他的表現惹起了其他幾個人的注意,然後幾道視線從夏爾身上掃過。

  「祝賀您和特雷維爾侯爵先生。」他們也向夏爾致意。

  夏爾則沉著地以不變的微笑回敬著這些祝賀。

  隨著時間的流逝,到會的人越來越多,基本上就要坐滿已經放好的椅子了。然而會議的組織者卻仍舊還沒有現身。時間已經接近會議預定開始的十二點了。

  正當大家要麼在閒聊和攀談敘舊,要麼在因為有些狐疑而開始竊竊私語時,小餐廳的門突然再次被打開了。

  會議的主持者卡里昂先生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而眼尖的夏爾發現,有一個自己在之前各次集會中從沒見過的陌生人跟在他的後面,然後一同走進了這件屋子。

  來者年紀並不大,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他穿著薄外套和小皮鞋,頭上帶著一頂小絲絨帽,活像一個剛剛出門旅行的青年。

  他的身形略有些胖,臉白淨而且方正,帶有一點拿破崙皇帝的輪廓特徵,表情也十分沉穩嚴肅。他進來之後,掃視了周圍一圈,然後向大家點頭致意。

  所有人都看著他,但是在眾多視線面前,他絲毫沒有不適應的表現。

  這就是之前密信上所說的「重要人士」嗎?夏爾心中暗想。

  卡里昂清了清嗓子,走到餐廳正中央,而那個年輕人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先生們,很高興諸位能克服重重困難,前來參加此次重要會議。」停下腳步後,正面著所有人,卡里昂點頭致意。

  夏爾和其他人也同時向他致意。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現在開始我們的會議吧?」他探詢地問。

  所有人再次點了點頭。

  「好的,那麼我們先開始第一項議程……」卡里昂微笑地看著屋內的人們,他那精明而又靈敏的雙眼,很快就掃過兩排與會者。然後他伸出右手,將所有人的視線引導到旁邊的這個年輕人身上。

  「容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約瑟夫-波拿巴先生。他作為我們的拿破崙三世陛下的特使,這次特別列席參加此次集會。」

  他的話,引發了片刻的沉默。

  約瑟夫-波拿巴?

  不是已經死去的那位,而是年輕的那位。

  【「已經死去的那位」是指拿破崙皇帝的長兄、前西班牙國王約瑟夫-波拿巴,多年流亡後於1844年去世。】

  在片刻的驚愕和沉默後,房間內猛然響起各種驚呼和歡呼,幾乎瞬間沸騰了。

  「太好了!」

  「太好了!」

  「上帝保佑!」

  任由嘈亂的人們宣洩了一會兒之後,這位年輕人輕輕地揮了一揮手。

  房間立刻陷入了寂靜。

  這就是影響力嗎?這就是權力嗎?

  夏爾和和他人一樣抬頭看著這位處於眾人視線焦點的年輕人。他面無表情,心中卻轉過了一絲絲念想。

  前世歷史書中的記載,此刻活靈活現地閃現在他眼前。

  約瑟夫-波拿巴,全名拿破崙-約瑟夫-夏爾-保羅-波拿巴,拿破崙皇帝最小的一個弟弟、前威斯特伐利亞國王熱羅姆-波拿巴的幼子,1822年出生。他是後來的法蘭西第二帝國親王,也是拿破崙五世之父(拿破崙三世之子拿破崙四世在1879年無子而亡,約瑟夫的兒子維克托被波拿巴黨人立為首領,稱為拿破崙五世)。

  而這個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再只是書本上的符號,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穿越,究竟是何等的奇蹟啊!

  在房間重新寂靜了之後,年輕人終於又開口了,語氣還是如剛才一樣平穩。

  「首先,先生們,我代表我堂兄路易,對諸位致以最誠摯的敬意,以及……最真摯的感謝。」他脫掉帽子,躬身致敬,「我們波拿巴家族,將永世銘記諸位在灰暗時代中久經考驗的忠誠,並會以百倍的謝意來回報諸位。」

  他鞠躬鞠得很低,彷彿是希望用這個動作將感激直白地表現出來一樣。「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助,波拿巴家族將永臨劫難,而有了你們的幫助,我們無往不利。謝謝諸位!請在這之後,繼續與波拿巴家族攜手前進吧,漫長的旅途終將結束,終點的王冠必將屬於我們!」

  沉默瞬間解凍了。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房間內的所有人,幾乎同時歡呼了起來。

  大家如此歡呼雀躍,真的是為了看見自己偶像的家族成員而激動嗎?恐怕未必盡然如此。波拿巴主義者從來都不是這麼理想主義的群體。

  這是為了在未來的重要人士面前留個好印象的——一旦事業如計畫般成功,這位波拿巴先生就是毫無疑問的皇族重要成員了。

  同時,在這群人內心的最深處,他們的歡呼是為了希望,是為了多年夙願將有一個完滿結果的希望。

  波拿巴家族的人既然敢出現在這種集會上,只能說明他們已經判斷形勢一片大好,就快到最後階段了。

  如此,怎麼能讓人不歡欣鼓舞?

  夏爾也同樣為此而激動興奮。

  希望……是的,希望,理想即將達成第一步的希望。

  夏爾舉起手來,那張和其他人相比年輕得過了分的臉上,此刻也和其他人一樣「滿面通紅、熱淚盈眶」。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

  權力萬歲!

  夏爾在心中,補出了剩下的一個所有人心中想喊但沒有一個人喊出來的口號。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4章 大計與建議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

  如潮般的歡呼響徹於這間餐廳內。人人面色激動,有些人甚至眼角都滲出了淚水。

  似乎是因為看到了「軍心可用」,約瑟夫-波拿巴讚許地輕輕點了點頭。

  等人們歡呼了一會兒之後,他輕輕抬起手來示意大家暫且安靜,於是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大家重新看著他等著下文。

  「客套話我就不再多說了,大家都很忙,時間有限。而且,大家一起聚的時間越長風險就越大。」他的聲音平穩而且溫和,但是又不乏氣度。「所以,我就撿一些緊要的事項來說,請諸位先認真聽我說,可以嗎?」

  雖然他用的是詢問的口氣,但是顯然沒有哪個人會無趣到站出來反對,況且他的話也確實很有道理,因此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意見。

  「好的。」看到無人再出言後,約瑟夫-波拿巴繼續說了下去,「首先,我要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

  所有人眼中都充滿了探詢。

  「我是在和我的堂兄告別了之後,從英國乘船過來的。」他低聲說。

  夏爾皺了皺眉。

  自1846年5月從牢獄中逃出開始,路易-波拿巴就一直旅居在英國當中,他和首領在英國告別這並不奇怪。但是,他為什麼要特意這麼說呢?

  難道……?

  不只有他一個人想到了。

  「也就是說,英國人已經默許了法國發生一次把路易-菲利普搞下台的革命?」一位與會者輕聲問。

  「是的,如今法蘭西的形勢英國人也看得很清楚,他們明白七月王朝活不長了……」約瑟夫輕聲解釋,「他們也無心干涉這件事,只要七月王朝結束後,法蘭西不再像過去那樣被雅各賓所掌控、對歐洲張牙舞爪就行……很自然地,我的兄長能夠對英國做出這樣的保證。他答應了,只要自己上台一天,法蘭西就會一直同英國交好。而英國政府,也接受了他的這個保證,於是我從英國過來時,是得到了女王政府的默許……」

  「太好了!」很多人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之前大家在籌劃大事時,一直都隱隱然有一個擔心:

  如果波拿巴派再度執掌法國,之前被嚇壞了的歐洲列強合起伙來強行用武力干涉怎麼辦?

  繼續帶領法國同整個歐洲開戰嗎?顯然是不可能的,已經沒有一個拿破崙皇帝了,而且法國人民也不會幹。

  如今組織的首領讓英國默許了波拿巴派的行動,這讓大夥徹底放下了心。

  只要英國不來干涉,其他國家前來干涉的底氣就會小上很多——或者可以說,根本不會來干涉,即使來了也不怕。

  這顯然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雖然英國肯定不會主動幫忙,但是只要不帶著人來壞事就已經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了。

  只有夏爾再度微微皺了皺眉,只是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不管路易-波拿巴在其他問題上是否出爾反爾,但是在「與英國交好」這一信條上,他是遵守了一輩子的。那種對英國的逢迎和隱隱間的恐懼,貫穿了拿破崙三世的第二帝國的始終。

  可是,能說服英國相信一個拿破崙的侄子會不反對英國,天曉得這幾年來他花費了多大的精力和代價!

  不過,只要能達到最後的目的,花費一定的代價也算是可以接受的吧。

  「英國現在也已經答應了,如果七月王朝倒台,而我的哥哥上台的話,將會繼續維持對法友好政策不變。」約瑟夫繼續說了下去,然後微笑了起來。「所以,先生們,不用再有所顧忌了,放手干吧!」

  不出他意料之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人人喜形於色。

  哦,不,還有一個人幾乎沒有什麼表示,而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的面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年輕。

  他想了想,然後記起了這個人的名字,肯定不會錯——在組織的這個層級內,能有這個年紀的只有這一個人。

  很不錯,鎮定,不為所動。

  似乎是發現有人在盯著自己,那個年輕人抬起頭來看向約瑟夫,

  約瑟夫輕輕點了點頭,繼續微笑著,然後轉頭看向其他人。

  「那麼諸位,我現在已經將我要帶過來的重大消息告知給你們了,你們有什麼意見要提嗎?如果足夠重要的話,我可以帶回去給我兄長商量。」

  在座的這些人,都是波拿巴黨的優秀成員,久經考驗的波拿巴主義戰士,這麼多年的黑暗期他們都沒有拋棄波拿巴家族,可見其對波拿巴家族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們的能力也在「兩個王朝整肅多年之後仍能存活下來」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同樣無需置疑。

  因此,他們也肯定是未來波拿巴家族統治法國——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的話——的關鍵助手和支柱,在重大問題上,他們的意見是必須要聽取和考慮的。

  這也是他特別參加這次集會的重要原因之一。

  餐廳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幾個與會者對視了一眼,然後其中一人開口了。「先生,我們之前曾認真考慮過推翻路易-菲利普之後,我們所應採取的行動……」

  「很好!」約瑟夫讚許了一聲,「打倒七月王朝只是我們長征的第一步而已,我很高興大家都清楚這一點,並且還在為那之後的行動作出考慮。那麼,先生,您是怎樣打算的呢?」

  「在革命之後,不管採用何種政體,我們都必須要求施行一次全民選舉以選出政府首腦。」那個人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必須死命堅持這一點,絕對不能動搖。否則按現有制度我們將一無所成。」

  法國這時的選舉制度是根據1820年頒布的憲法所規定的,納直接稅超過300法郎者方有議會選舉的選舉權,納直接稅超過1000法郎者方有被選舉權——所以他實際上排除了底層平民參與議員選舉的任何可能性,法蘭西的議會並不代表法蘭西最廣大人民的利益。

  當然,在實際上,波拿巴派並不關心法蘭西最廣大人民是否擁有平等的選舉權,但是他們會盤算利弊得失:

  在現有的選民中——也就是有產階級中,顯然會更希望維持現狀,也對波拿巴派沒有什麼好感,而下層的工人和農民當中,拿破崙皇帝卻仍舊代表著一個時代,擁有著巨大的威望。

  如果革命成功後只在這些有選舉權的有產階級當中進行新的政府首腦選舉,那麼波拿巴派必敗無疑,於是革命即使成功了對波拿巴派也毫無意義。

  所以無論如何,也需要通過一次遍及全民的選舉把路易-波拿巴扶上台。

  之後再怎麼鎮壓人民那都是上台之後的事,現在為了上台就必須先客串一把共和分子。

  這是很明顯的邏輯,幾乎無懈可擊。

  於是約瑟夫只是經過了短暫思考之後就輕輕點了點頭。「好的,我會轉達給他的。」接著他又看向其他人,「還有別的意見嗎?」

  夏爾發言了,他說出了自己的提議。

  「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暫時放緩當今王朝對長子世襲地產的限制……」

  在帝國時代,拿破崙在《民法》中規定了一個人死去後他的財產將有所有孩子均分,廢除了長子繼承製,但是為了博取貴族的支持歡心,他給貴族們開了個後門:他規定貴族可以把自己的領地註冊為長子世襲地產,每代由家族長子繼承,不計入遺產分割行列。這樣,貴族就可以儘量避免在一代代財產分割中把家產瓜分殆盡使得家族衰微了。

  這項法令在貴族們的波旁王朝復辟之後得到了貫徹和實施,但是到了七月王朝時代,為了打擊支持正統派的舊貴族們,政府頒布法令,規定從1835年開始禁止註冊設立任何新的長子世襲地產,同時舊有的那些也將在一定期限後自動廢除。

  夏爾的提議,就是在奪權之後暫時先放緩這種限制。

  聽到了夏爾的提議之後,約瑟夫看向夏爾,而夏爾則毫無避縮地回視對方。

  「為什麼提出這樣的提議呢?因為您的貴族出身嗎?特雷維爾先生?」

  夏爾對這個問題並不吃驚,它在預料之中,他也並不驚奇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仍舊看著對方,然後平靜地回答。

  「不,這是策略考慮。即使打倒了一個王朝和一個國王,我們的大部分敵人仍舊會存在著,我們需要拉攏一些盟友,至少讓他們不倒向我們的敵人。而七月王朝對舊貴族的打擊讓這些人心存餘恨,只要我們有一定的表示,他們會支持我們的,他們也有足夠的東西來回報我們。」

  頓了一頓他又繼續說了下去,「況且,這只是一種策略而已,如果有一天有需求,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打擊。同時,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在當前這個時代還把自己的眼光束縛在田地和莊園上簡直是愚不可及的一件事情……但是這不妨礙我這樣提議。」

  約瑟夫仔細聽著夏爾的解釋,然後進行了一番思酌。

  片刻後,他微笑著對夏爾點點頭。

  「好的,這個建議我也會轉達給我兄長的。」接著他又問,「還有誰有別的意見要提嗎?」

  「我建議……」

  接著又有好幾個人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有些約瑟夫答應轉達,有些他當場駁回了,場面既熱烈又有序。

  直到最後,再也沒人發言了。

  「沒有人有其他建議要提了嗎?」約瑟夫環視了眾人一圈。

  大家都輕輕搖頭。

  「那麼,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大家乾一杯吧?」約瑟夫舉起了自己座位前的酒杯。

  「乾杯!」人人舉起酒杯喝了下去。

  喝完後,約瑟夫給了卡里昂一個眼色。

  然後卡里昂站了起來。「那麼,我宣佈,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祝大家好運!」

  人人互相致意,然後紛紛離開。

  夏爾正準備跟著離開時,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他回頭一看,是卡里昂,而約瑟夫仍坐在原位上,微笑著跟自己點了點頭。

  要留我單獨談一下嗎?夏爾心領神會。

  很好,求之不得。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5章 拉攏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遵從對方的邀請,夏爾留了下來。他繼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靜靜地看著桌上的杯子。

  而約瑟夫-波拿巴則和卡里昂一起出去了,送其他與會者離開這次的集會地點。

  不過好在他沒有等多久,約瑟夫就一個人回來了,然後順手關上了門。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然後走到夏爾旁邊的一個位置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特雷維爾先生,我剛才問您那個問題,並非是要有意針對您,請您不用放在心上。」

  夏爾無所謂地搖搖頭。「沒關係,在聽到我的建議之後,很多人都會那樣想,您那樣問反而給了我向其他人解釋的機會,恐怕這才是您的本意吧?」

  約瑟夫輕輕點頭。「您能想得這麼清楚真是太好了。果然,您不愧是組織內少有的青年俊傑……夏爾,我聽過您的名字,而且大部分提到您的人,對您都印象不錯。」

  他直接叫出了「夏爾」而不是原本的「特雷維爾先生」,一下子就不著痕跡地拉近了和夏爾的距離。

  這是在示好嗎?為什麼?夏爾在心中思索對方的真意,不過面上表情卻沒有顯露出疑惑。

  「這是我的榮幸。」夏爾以同樣的微笑回應。

  約瑟夫拿起桌上的酒瓶,然後先給夏爾的酒杯倒上紅酒,再給自己的酒杯倒上。

  「夏爾,不用太過謙虛,我們都是年輕人,您甚至比我更年輕,我們兩個人面對面的時候,就不用講那麼多俗套了……」他舉起了酒杯,「來,乾一杯!」

  看到他這樣,夏爾自然也舉起了酒杯,和他的玻璃酒杯輕輕一碰,「幹!」

  然後兩個人都抿了一口酒。

  「我兄長這次派我過來,既是因為事情太重要,必須由信得過的人來傳遞;另外,還有一些鍛鍊年輕人的意思——畢竟,就和您的爺爺在兩年前讓您來代替他參加組織一樣,未來終究還是得由我們年輕人來打天下嘛……」約瑟夫喝完之後,重新開口,「所以,您剛才提供的建議我會好好跟路易說的。而且,就我個人看來,確實很有道理……」

  政治嘛,無非就是團結大多數,孤立少部分,打擊一小撮。成熟的政治家從不同時對付很多敵人,他們會先拉一派打倒一派,然後再打倒之前的盟友。

  現在奧爾良派既然是首要大敵,那麼奧爾良派的對頭正統派自然也是在「暫時可拉攏」的盟友範圍之內了。

  這就是夏爾提議的核心實質。

  「那就謝謝了。」夏爾點頭致意。

  約瑟夫抬起了酒杯,然後仔細注視著酒杯中殷紅的酒液。

  「夏爾,我和路易都對特雷維爾侯爵多年來對波拿巴家族不離不棄,十分感動……然而,您也知道,作為回報的話,『感動』實在太過廉價了,終究還要用實際的東西來說話的。」他繼續微笑著。「我的叔叔拿破崙一世皇帝陛下,就從不虧待自己的恩人和忠臣,想必您的爺爺很清楚這一點。」

  「我們忠於對皇帝的理想的堅持,波拿巴家族能夠重返法蘭西之巔就是對我們一家付出辛勞的最大獎賞。」夏爾馬上回答了一句公式化的廢話。

  「只靠理想大家當然都是活不下去的,我們波拿巴家族向來很清楚這一點。」約瑟夫又抬起就被抿了一口。「在其他才能上,我和路易無論如何都無法與驚才絕豔的皇帝陛下相比,但是在『慷慨』這一方面,我們自認是能夠學到他幾分精髓的……所以,夏爾,好好幹,波拿巴家族絕不會虧待自己的忠誠之士。」

  他這是什麼意思呢?夏爾微微心頭一緊。

  他之前就已經對大家封官許願一次了,為什麼還要特意再給我說一次?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底有什麼企圖?

  「畢竟,就和您的爺爺在兩年前讓您來代替他參加組織一樣,未來,終究還是得由我們這些年輕人來打天下嘛……」

  這時,夏爾心頭忽然又想起了剛才約瑟夫若有所指的這句話,然後心下恍然大悟。

  他是在為日後謀打算啊!

  路易-波拿巴是1808年出生的,算起來到現在已經接近40歲了,此時這位未來的皇帝仍然在忙於篡權奪位的「革命事業」,連婚都沒有結,更別說生下正統的繼承人了(私生子倒是有兩個,不過是完全不具有合法繼承權的,無法繼承波拿巴家族家主之位)。

  而且,由於路易的哥哥早已故去,且再沒有別的親兄弟(同母異父的兄弟倒是有一個,他媽媽奧坦絲‧德‧博阿爾內另有一個私生子,不過這位兄弟顯然同樣沒有資格繼承),如果路易現在突然離世的話,那麼波拿巴家族的族長位置,將理所當然地由堂弟約瑟夫-波拿巴來繼承。

  但是,繼承族長位置不代表能夠完全繼承組織的資源,如果沒有及早樹立起足夠的個人威信的話,恐怕很難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所以,為了日後順利接掌波拿巴派首領大位,他想要事前打造自己的班底,這種想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甚至是勢在必行的。

  而作為組織內部這一層級中少有的青年少壯派,夏爾得到他的看重和有意拉攏也就絲毫不足為奇了。

  顯然,他是準備收伏夏爾,當做自己日後順利完整接掌波拿巴派組織的一大助力。

  他這個想法很好,很值得夏爾感動。然而,夏爾到底應該怎麼看這種拉攏呢?

  在瞬間,夏爾腦子裡轉過了好幾個念頭,然後很快他就得出了結論。

  可以觀望,但是不能過於投入。

  從後世的歷史中,夏爾知道拿破崙三世在1853年同西班牙貴族小姐歐仁妮結婚,然後在1856年3月16日生下了他的正統繼承人拿破崙-歐仁-路易-波拿巴(也就是後來的拿破崙四世),於是,約瑟夫繼承波拿巴族長和帝國皇位的夢想瞬間破滅。

  雖然隨著夏爾的穿越,歷史也許會有某些變化,但是既然前世既然能夠發生「路易-波拿巴登上皇位之後娶妻,然後生下正統皇位繼承人」的事件,那麼這一世應該也能夠發生,頂天了換個皇后而已——所以,正常來看,在這個世界裡的法蘭西第二帝國建立之後,「約瑟夫-波拿巴丟掉自己繼承大位的希望」這一重大事件,應該也會重新發生一次。

  所以,夏爾決定,不能將自己過於緊密地綁在這艘看上去注定要下沉的大船上。

  不過,這並代表不能和未來約瑟夫-波拿巴親王好好結一結交情。

  他說得這麼隱晦,很明顯,是在試探夏爾的理解力和思路是否清晰,是否是個值得招納和結交的人才,夏爾自然不能讓他失望。

  夏爾字斟句酌地回答。「特雷維爾家族蒙受過拿破崙皇帝的恩惠,並且將以忠誠回報於波拿巴家族,不管皇帝在不在,我們對波拿巴家族的忠誠是始終如一的。我很高興您能夠看重我們的這種忠誠……」

  夏爾在「波拿巴家族」上加了重音,表示他和特雷維爾侯爵一家會忠誠於每一個繼承了波拿巴家主之位的人,不會因為對方是誰而有所遲疑。

  毫無疑問,約瑟夫也聽懂了,並且他很滿意這個回答,同時也對夏爾的理解力和機敏十分欣賞——他根本無法瞭解,夏爾其實什麼都沒有對他承諾。

  「很好,我們是不會讓特雷維爾家族失望的。」他點了點頭,然後再度舉起了酒杯。

  兩人再度喝了一口酒。

  「我聽過您加入組織之後的表現,十分可圈可點。」約瑟夫再度出言,「尤其是最近拉攏老元帥的這件事上,做得太好了!連我的兄長都讚不絕口。」

  夏爾笑著點點頭。「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做得到。」約瑟夫回了一句。「我們不會看不到才能的可貴之處的。」

  然後,他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凝重,「說到這裡,我看過您最近遞交的報告……您看,有多少成功的希望呢?」

  「就我感覺來看,成功的希望不小。」夏爾再次按事前想好的話來回答。「蘇爾特雖然厲害,但是這次我們是內外夾攻,我覺得他很難招架得住。」

  他不想把話說死,但是又希望能夠給出一些有說服力的論據來說動上面。

  果然,約瑟夫微微低下了頭,陷入了沉思。

  夏爾不再說話,任由對方考慮。

  短暫的沉思過後,約瑟夫重新抬起了頭。「這是一個好主意,夏爾,我會讓卡里昂等人儘量協助您的。有需要的話,您可以儘量調動組織的資源來達成這個任務。」

  接著他直視著夏爾,「如果您能夠辦到這件事的話,這將是大功一件,相信您自己也清楚這件功績的價值。同時,我們將絕不會忘記您的功勞……」

  接著他害怕夏爾沒聽懂似的,又強調了一遍。

  「路易和我,都不會忘記。」

  「謝謝。」夏爾的聲音還是如之前一樣鎮定。

  「很好。」約瑟夫收回了目光,「這段時間我還在法國有一些事情要辦,不過因為安全考慮我恐怕不會再度露面。一切都只能靠您見機行事了,您儘管按自己想的做吧!我相信,您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夏爾回視著對方。

  「謝謝。」

  「那麼,乾杯?」未來的親王微笑起來,再度抬起酒杯。

  夏爾抬起了酒杯。

  「乾杯。」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6章 少女革命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今天的芙蘭,同往常一樣,在吃完早餐後,就乘坐馬車來到來到杜倫堡老師的畫室準備開始今天的修習,她今天穿著一身素白色的連衣裙,然後將纖細柔滑的金發在頭上兩邊各打了一個髮髻,用粉色絲帶繫住,然後披散到兩肩,顯得十分清新自然。

  在畫家的小公館的門口下了馬車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好友瑪麗-德-萊奧朗小姐也正從出租馬車上下車。

  「早上好啊!瑪麗!」她打了個招呼。

  侯爵小姐循聲轉頭看過來,然後發現了給自己打招呼的人。

  「早上好啊!芙蘭!」她連忙也笑著打了個招呼。「今天也很好看呢!」

  「哎呀,你怎麼回事?一大早又這樣了!」芙蘭有些臉紅。

  「真的好看才會這樣說嘛……」瑪麗笑著回答。

  說實話,就是因為芙蘭總是這樣反應,所以她才會這麼樂此不疲地逗弄自己的好友。

  接著兩個人並排走在一起,穿過大門口的走廊,向裡面的公館走去。

  「最近聽說老師要辦一場新的畫展了啊?」瑪麗問了一句。

  「嗯,是的,就在這幾天。」芙蘭點頭。

  「哎,離上次畫展才多久呀?老師真是受人追捧呢……不過他也確實是實至名歸……」瑪麗輕聲感嘆著,「不知道我們之中,是否能有人在以後成為他那樣的知名畫家呢……」

  然後她轉頭看向芙蘭,「芙蘭,如果我們這些學生當中,真的能出現這樣的人的話,我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了。不是我有意要誇獎你,恐怕這裡大多數人都會這麼想吧?你真的有這份天賦,我們所不及的天賦。對了……」她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聽說老師要在這次的畫展中展示一些自己學生的畫作,老師那天找你過去,該不會……是想推薦你的畫作吧?」

  芙蘭臉紅著微微低下了頭,小聲嘟囔著。「不是啊……」

  看來真的是了。

  瑪麗內心對芙蘭的表現感覺很好笑,但是沒有拆穿她的打算。

  「哦,那到時候真要看看是哪位優秀學生能夠得到老師的看重呢……」

  芙蘭仍舊微微低著頭,但是內心中的欣喜和雀躍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和前幾天那個心事重重的樣子相比簡直判如兩人。

  瑪麗有些奇怪地問。「芙蘭,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呢?是不是最近碰到什麼好事了?」

  芙蘭好像被驚醒了似的,連忙抬起了頭。「沒有啊,你想到哪裡去了?!」然後訕訕地笑了出來,「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進去吧?免得要遲到了。」

  芙蘭的表現讓瑪麗更加疑惑了,但是既然對方不肯說,她也不好去盤根問底。

  既然不肯說就算了,反正她開心總比不開心要好。瑪麗暗暗心想。

  「嗯」,她也微笑起來。「我們趕快進去吧。」

  等到兩位少女走上閣樓的畫室後,她們幾乎立刻就感到了不對勁。

  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明明按人數看,學生們已經基本來齊了,但是這裡令人驚奇——甚至可以說是令人驚悚——的安靜。

  平常時間,剛剛來齊之後,少女們總是會三三兩兩地依據自己的小圈子各自閒聊,絕對不會這麼安靜。

  就算是最近因為瑪蒂爾達的「暫時退隱」鬧得貴族黨氣焰大挫,低調了不少,但是她們的死對頭最近可是風光正好,天天在貴族黨面前趾高氣揚,不會像如今這般安靜。

  今天兩派居然會都沉默下來,著實令人驚奇。

  難道說……?

  芙蘭和瑪麗往畫室的一個角落看去。

  「瑪蒂爾達!」兩個少女幾乎同時喊了出來,然後臉上同時顯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

  是的,畫室內貴族黨的領袖、當今掌璽大臣的孫女兒瑪蒂爾達-德-迪利埃翁小姐今天回到了畫室內。

  感受到兩位少女的視線之後,戴著細金絲邊框眼鏡的棕髮少女往門口轉過了臉,然後帶著微笑,隨意而優雅地朝這邊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明明坐了多日的禁閉,但是她現在仍舊顯得溫和沉穩,精神上絲毫沒有萎靡的跡象。這更讓兩位少女心生佩服——因為她們兩個是知道瑪蒂爾達「告病假」的真正原因的。

  這段時間,她的父親迪利埃翁子爵肯定沒給她好果子吃,沒想到挨了這麼多天后她還能像現在這般鎮定如恆……真是了不得啊。

  芙蘭一喜之下,不自覺地準備向她那邊走去。

  結果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人扯了扯。她回頭一看,瑪麗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然後她轉回頭時,發現已經移開了視線的瑪蒂爾達也輕輕搖了搖頭,好像是在要自己先別過來。

  這時,她終於完全清醒了。

  隨著瑪蒂爾達的強勢回歸,兩黨的對峙又重新開始了,而且好像經過這段時間的醞釀,變得更加激烈了。此刻空氣中瀰漫著帶脂粉香的火藥味兒,其危險性和險惡程度並不比炸藥好到哪裡去。

  幾位少女站在瑪蒂爾達的旁邊,而她的對面,也正好站著一個小集團。

  蘿拉-德-博旺,大銀行家的女兒,法蘭西最有錢的女繼承者之一,畫室內銀行黨的領袖,此刻也正站在瑪蒂爾達幾米開外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著瑪蒂爾達,而她的身後也站著幾個少女。

  瑪麗和瑪蒂爾達的意思很明確,都是叫芙蘭不要摻合到兩個少女和兩個集團的爭鬥當中來。芙蘭也聽從了她們的意見,靜悄悄地走到了自己平常呆的那個角落。

  蘿拉今天仍舊高高地盤了一個髮髻,她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絲綢長裙,脖子上佩戴著一塊藍寶石吊墜,顯得極其高傲。

  「迪利埃翁小姐,看到您回來了,我很高興。」她冷冷地說。

  「看到您還在這兒,我也很開心,博旺小姐。」瑪蒂爾達也以同樣的冷靜回敬。

  空氣中的溫度彷彿又下降了一些。

  芙蘭和瑪麗剛剛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放,突然發現座位上多了個小禮盒,仔細一看,

  原來是用金色絲帶禮盒包裝起來的黑松露巧克力。

  「今天已經升級到這種地步了嗎……」芙蘭忍不住跟旁邊的瑪麗小聲感嘆了一句。

  「是啊……」瑪麗也感嘆了一句。「有錢真是好啊……」

  最近一段時間,蘿拉和她的同黨們經常在上課之前給同學們派發小禮物,一開始是畫筆、優質顏料之類,後來上升到點心、鮮花還有香水這種貴一些的東西。

  沒想到今天,小禮物等級已經上升到價值十分高昂的黑松露巧克力了。

  在暗暗鄙視之餘,芙蘭也只能感嘆一句有錢真是好……

  蘿拉這麼幹,一來是為了拉攏其他「非黨員」,二來也是為了向對手們示威。而她的對手們最近也只好忍氣吞聲,以冷暴力和不接受禮物來對抗,顯得完全落於下風。甚至,有一兩個意志不堅定分子還因為貪圖小恩小惠而投靠到了對方那邊去,更讓貴族黨們恨得咬牙切齒。

  正因為如此,所以今天瑪蒂爾達的回歸是多麼讓這些少女歡欣鼓舞也就能夠想像得到了。

  「我今天正好帶來了些好吃的,您要不要嘗一點?」蘿拉的笑容顯然有些不懷好意,「沒關係,我送的,儘管吃吧。」

  「不用了,」瑪蒂爾達微笑著拒絕了,鏡片閃過一道光,「我不是很習慣於接受他人的餽贈,尤其是不懷好意的餽贈。」

  蘿拉的臉色驟然一僵,幾乎就要發怒了,可是很快她就抑制住了。「是嗎?那就太可惜了,我還以為您『因病』被關在家裡這麼久之後,總會想嘗嘗鮮呢。」

  聽到蘿拉的嘲諷之後,瑪蒂爾達的臉色也驟然一變——這句含而不露的嘲諷顯然是觸犯了她。不過她也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好意?那麼我心領了。就要上課了,我們先別聊了?」

  說完,也不給對方答話的機會,瑪蒂爾達就轉過身去,而她身後的同黨們彷彿取得了一次重大勝利一般,嘲笑地看著對面的對手,然後趾高氣揚地跟在瑪蒂爾達後面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異變發生了。

  一位先前還在貴族黨,後面因為貪圖蘿拉的禮物而投靠了銀行黨的學生剛好趕過來上學。看到瑪蒂爾達後她臉色一白,然後低下了頭準備繞過這一群人走到自己的座位去,結果不知道怎麼,她突然跌倒了,摔倒了地上。

  「叛徒!」她聽到了若有若無的一聲嘲諷,和幾聲低低的嘲笑。

  羞怒之下她拿起旁邊座位上的糕點直接向那群人扔去。

  「啪!」瑪蒂爾達身旁的一個少女直接中招,身上一下子全是黏黏的蛋糕。

  這還了得!

  驚怒之下,中招的少女也抄起旁邊的糕點向對面扔去,然後她理所當然地迎來了還擊。

  僅僅幾秒鐘之後,整間畫室都沸騰了。蛋糕、巧克力、茶汁甚至顏料,帶著五顏六色的光線和各自的軌跡向對面陣營轟去。

  瑪蒂爾達和蘿拉初時似乎還打算制止,但是很快連她們都參與到戰鬥當中。

  兩黨的戰爭就這樣未經預謀地突然爆發了,這就是法蘭西最近五十年歷史的縮影。

  芙蘭和瑪麗等幾個少數的中立派一邊小心躲避著四處亂竄的「流彈」,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戰鬥的進行。

  「這是怎麼了!」瑪麗驚呼了一聲。

  「不知道啊!」芙蘭低頭避開了擦著頭髮飛過的一塊蛋糕,「也許是平素在家裡管的太嚴了,到這裡來發洩發洩吧!」

  正當兩黨打得激烈,分不出勝負的時候,一聲大喝傳來。

  「你們在幹什麼!」杜倫堡老師終於出現在門口,「統統都給我住手!」

  就在這時,一塊糕點正好砸中了他的頭,頓時白色的蛋糕炸裂,覆蓋住了老人整個頭部。

  全場瞬間寂靜了。

  「你們……你們……你們統統給我住手!」老畫家似乎是用盡全身喊了出來。

  戰鬥終於停止了,然而戰鬥的痕跡卻保留了下來。畫室一片狼藉。

  蘿拉看著瑪蒂爾達,價值不菲的絲綢裙子,此時上面佈滿了糕點和顏料的殘跡。

  「總有一天,您會跪在我面前,懇求我寬恕的。」一貫高傲的銀行黨領袖,此刻眼中滿是凌厲的視線,幾乎讓人忘記了此時她的狼狽,「而我會微笑著扶您起來,饒恕您的冒犯,然後祝賀您終於懂得了當代的現實。」

  「是嗎?」瑪蒂爾達的情況比蘿拉也好不了多少,但是在蘿拉的威脅面前她無所謂地微笑著,顯得根本沒有將對方挫敗後的狠話放在心上。「那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

  老師咒罵了很久才總算稍微消了氣,然後罰這些參戰的學生統統停課去打掃畫室。

  「芙蘭,我明天再來拜訪您家」在擦到芙蘭這邊的時候,瑪蒂爾達輕聲說,然後微笑著擠擠眼睛。

  「好啊!」芙蘭也笑了出來,然後低聲答應,「隨時歡迎!」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7章 還款與暗示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第二天早晨,由於是不用上學的週日,瑪蒂爾達果然如她昨天所約定的那樣來到了特雷維爾侯爵府上前來拜訪。

  芙蘭早已經在等候了,聽到了通傳之後,她立即跑了出來迎接自己的朋友。她仍舊和昨天一樣的打扮,金色的頭髮分作兩邊各盤了一個髮髻,然後用粉紅色的絲帶繫住,再披散到肩上。

  「瑪蒂爾達,您可終於來啦,等了您好久啦!」芙蘭歡快地打了個招呼。

  「我很榮幸。」瑪蒂爾達則沉穩得多,只是微微一笑。

  「走吧!」打完招呼之後,芙蘭就帶著瑪蒂爾達往自己家裡面走去。

  「好多天沒見到您了,我和瑪麗還怪想念的呢……」芙蘭輕聲說。

  「我也挺想念你們的。」瑪蒂爾達回答,接著她仔細打量了芙蘭一番。「你最近換的這個髮型挺好看的啊,昨天我就發現了……」

  「是嗎?」芙蘭聽到誇獎之後十分高興,「這是我小時候經常用的髮型,最近只是原來的髮型用膩了,重新拾起來舊的而已,小時候哥哥最喜歡把我的頭髮梳理成這樣了……」

  「明明才十五歲,說什麼『小時候』啊……」瑪蒂爾達笑著調侃了一句,「果然小孩子都喜歡裝大人。」

  芙蘭臉上一紅。

  「只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你也裝什麼大人啊?」

  「那也夠大了……」可能是因為剛剛重獲自由的緣故,瑪蒂爾達現在的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錯,和之前相比更加風趣了一些。

  芙蘭放低了聲音。「那個……怎麼樣了?您的父親那邊……?」

  瑪蒂爾達鏡片後的眼睛突然有些閃爍。「嗯……還好吧……」

  「嗯?」芙蘭對她的反應大惑不解。「怎麼了?」

  瑪蒂爾達卻輕輕搖了搖頭,避而不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您的哥哥今天在家嗎?」

  「在啊。」芙蘭馬上回答,「只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呆在那個小房間裡擺弄那些棋子兒……」

  「那就好,您到我過去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他。」瑪蒂爾達突然提出了要求。

  「好的,跟我來。」芙蘭並不是特別驚訝,馬上點頭應了下來。

  ===============================

  正如芙蘭所言,此刻的夏爾正如平常有閒時一樣,一邊在照著棋譜擺弄棋子,一邊思考問題。

  耳畔傳來了幾聲略微凌亂的腳步聲,但是已經投入了全部心神的夏爾並不以為意。

  直到門被輕輕打開了之後,夏爾才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什麼事?」

  「今天還真是悠閒呢……先生。」夏爾聽到了一聲招呼。

  他剛想回答,突然發現這個好像不是芙蘭的聲音,也不像是宅邸內其他人的聲音,而且好像還有一點點熟悉。

  他抬起頭來。

  「迪利埃翁小姐?」雖然確實十分驚訝,但是多年來老侯爵嚴厲的教育和自己這幾年來的經歷所鍛鍊出來的心態,仍舊讓夏爾習慣了凡事鎮定,所以並不顯得特別動容。

  他只是頷首致禮,然後示意請坐。

  瑪蒂爾達笑著走了進來,然後坐到了棋盤的對面,芙蘭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然後坐到了旁邊。

  坐好之後,瑪蒂爾達伸出左手,然後用中指扶了扶眼鏡,臉上還是帶著剛才那種和煦的笑容。

  「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出來了吧,特雷維爾先生。」

  「嗯,確實沒想到。」夏爾點了點頭,「雖然我之前確信以您的才能,一定能夠說服自己的父親,不過您的速度和效率仍舊讓我有些吃驚,我還以為您至少要呆上一兩個月呢。」

  「這不僅僅是我的功勞。」瑪蒂爾達的回答似乎有些深意。

  「那現在怎麼樣了呢?您一家作何打算?」夏爾把視線從棋子移到了對面的少女身上。

  瑪蒂爾達卻微微垂下了目光,顯得心情很複雜的樣子,片刻之後才回答。

  「父親終於在既成事實面前妥協了,決定有條件地承認姐姐的婚事……」

  「太好了!」芙蘭歡呼了出來,少女在這種事情面前總是沒有什麼抵抗力。

  而夏爾卻注意到了其他方面。「有條件地?」

  「是的,有條件的。」瑪蒂爾達表情變得有些凝重,輕輕嘆了口氣。「他的意思是先讓姐姐和勒弗萊爾先生回來,並且給姐姐一筆錢當嫁妝,但是暫時不對外公開這件事……對外仍舊宣稱朱莉是因為身體不適在南方療養。」

  「哦?」夏爾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意思?您的父親內心還是不願意承認這門婚事嗎?」

  「不是這個原因。」瑪蒂爾達搖頭否認,然後樣子變得有些遲疑,瞟了芙蘭幾眼。

  芙蘭感受到瑪蒂爾達的視線,然後十分驚詫。「嗯?不能告訴我是嗎?」

  「芙蘭,對不起,並不是不相信您……」瑪蒂爾達的口吻有些抱歉的成分,「實在是裡面有些事,我只能跟參與者夏爾說一下……」

  芙蘭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關係,您也有自己的考慮嘛……」然後她轉頭看向自己哥哥,「我先出去了,您一定要多幫助瑪蒂爾達啊!」

  「好的,我知道。」夏爾輕輕應了一聲,然後伸出手來拍了拍妹妹的頭。

  芙蘭被奇襲之後臉上閃過怒容,瞪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後出去了,走時還小心關上了門。

  夏爾靜靜地坐著,眼睛盯著棋盤上的棋子,直到聽見妹妹的腳步聲已經走遠了之後,他才開口詢問。

  「那麼您現在可以說了吧,迪利埃翁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瑪蒂爾達卻沒有回答,而是先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小紙片,遞給了夏爾。「這是我之前找您借的三萬法郎,現在我還給您……這是卡泰勒銀行所開具的期票,這家銀行和我家來往很多,聲譽卓著,絕對不會存在支付問題。」

  夏爾接過了期票,卻發現有些古怪——不是說無效,而是說太有效了,這上面的簽名是當今掌璽大臣迪利埃翁伯爵本人的簽名。他重新抬起頭來看向瑪蒂爾達,眼睛裡充滿了疑問。

  瑪蒂爾達卻仍舊微笑著。

  「夏爾,把姐姐他們的地址告訴我吧,我要去把他們接回來。」瑪蒂爾達,「在外面帶了那麼久,又是在偏僻的鄉下,難為姐姐了,肯定是受了不少苦……我得早點把她帶回來。我得親自去勸說才行……」

  「這個沒問題。」夏爾答應了,「跟我來。」

  接著他站起身來像門外走去,瑪蒂爾達則跟在後面。

  夏爾來到了自己的書房之後,從信匣裡找出了阿爾貝之前寄過來的信。然後遞給了對方。

  「地址就在信裡面。」

  瑪蒂爾達接過了信,然後仔細看了一遍,接著折好放進到自己的懷中。她看上去似乎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們過得還挺悠閒的嘛……」

  「是不錯,整天打獵聚餐。」

  「不過,我得在姐姐過膩那種生活之前,把她帶回來了。」瑪蒂爾達冷靜地說。

  「這個看您自便了。不過我挺奇怪的,迪利埃翁小姐。」夏爾突然說。

  「奇怪什麼?」

  「您的爺爺和父親既打算把朱莉叫回來,又不打算直接承認她的婚事……恕我直言,我真的看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什麼,瑪蒂爾達突然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重新開口。「時勢比人強,特雷維爾先生。」

  「嗯?」

  「您對如今的朝廷怎麼看?我知道您爺爺是前帝國將軍,但是您應該能夠客觀看待一些。」瑪蒂爾達低聲問。「就您看來,會不會覺得這個王朝是不是到了特別危急的關頭了?到處都是災荒和不滿的人民,以及顛覆王朝的陰謀……」

  夏爾心中猛然一動。

  「最近的法蘭西,看上去確實不太太平。」他含糊地回答。

  瑪蒂爾達嘆了口氣。「實話跟您講吧,我們家對這個王朝是否還能再活幾年,沒有多少信心。」

  夏爾睜大了眼睛,沒有說話。

  「所以,為了不重蹈60年前的可怕經歷,我的爺爺自然會想到要為家族早點做些打算,」瑪蒂爾達好像沒有看到夏爾的反應似的,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勒弗萊爾先生這種人,在王朝時代也許是有些礙人眼,但是如果歷史重演的話,說不定會是法蘭西所需要的那種人……」

  「唔,有這個可能性。」夏爾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正為了保住他的這種價值,所以我們就不能公開宣揚『勒弗萊爾已經成為了一個舊貴族的女婿』,這可能會毀滅他未來可能獲得的威望,然後連帶毀滅了我們的希望……所以,並不是爺爺不願意承認,而是暫時不能夠這樣做。」

  夏爾完全聽明白了。

  「很有道理地想法。」他口氣十分平穩,似乎沒有任何波動。

  但是他內心此刻卻完全不平靜。

  這個王朝已經混到了連掌璽大臣都沒什麼信心的地步了!可見打倒它是多麼地有希望啊!

  但是她為什麼要跟我說得這麼多這麼細呢?難道……

  夏爾又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看著瑪蒂爾達。

  戴著眼鏡的少女仍舊是那種一成不變的笑容。「特雷維爾先生,我說了這麼多,如果您是對朝廷有異心的反叛分子就好了,您一定會對迪利埃翁家的態度和打算非常感興趣的,然後會找機會來和我們洽談和合作。哎……真可惜,您一定不是。您只是我朋友的哥哥而已……」

  夏爾不禁也笑了出來。

  「是啊,真可惜我不是。如果我是那種希望推翻這個王朝的革命分子,而且有希望能夠得到迪利埃翁家族的幫助和合作的話,我一定是會非常非常開心和期待的。」

  他又強調了一次。「一定。」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58章 逃脫 小說: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夏爾和瑪蒂爾達兩個人僅僅互相試探了一句,就都不約而同地轉換了話題。又聊了一會兒無關的閒話之後,瑪蒂爾達提出了告辭,然後順勢拿走了那封信件,準備之後就去接她的姐姐,而夏爾則以事務繁忙為理由拒絕了她一同前往的建議。

  在她走後,夏爾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陷入了沉思。

  瑪蒂爾達說的這席話,實在有些出人預料。她到底知道什麼?知道多少?

  也許,她是從夏爾的某些言行裡猜測出了一些東西,像她那樣的人,不會有所懷疑才奇怪。從她剛才說的話和試探來看,她內心裡很有可能已經基本斷定夏爾就是心懷異志的反叛分子了。

  但是,很顯然她沒有選擇告發,反而代表迪利埃翁伯爵一家試探著尋求某些合作。當然,雖有了某些半隱晦的暗示,但是兩邊都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互相託付信任,所以今天這只是第一步的試探而已。

  甚至,瑪蒂爾達似乎還是以「可以用呂西安-勒弗萊爾這個共和派分子來兩面下注」為理由,說服了自己的父親承認了姐姐的婚事。

  也許,一開始她就有了這種打算?對王朝的危機,恐怕她早有所感,心裡已經在為家族暗暗尋找出路了吧?姐姐的事情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契機……

  夏爾腦中突然閃過這個想法,然後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氣。

  這個女的,實在有些過於厲害了!他一邊感嘆之餘,一邊又不禁暗生冷汗——如果她不是因為想尋求合作而幫忙隱瞞,而是告發了自己,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穿越雖然讓自己知道了一些大勢,能夠做出一些「正確的選擇和決定」,但是顯然沒有提高自己的智商,如果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們只是「近代歷史中的人物」而只把他們當做愚昧無知的人的話,吃虧的只可能是自己!

  之前各項工作的順利展開和完成,讓夏爾不禁產生了些飄飄然的情緒,而最近約瑟夫-波拿巴的刻意拉攏,更是讓他不期然間產生了有一種「勞資橫行天下無往不利」的感覺。而此刻,經過瑪蒂爾達無意之間帶來的這番打擊之後,他終於深刻地檢討了自己,然後重新回覆了之前那個冷靜、充滿自省的狀態。

  「總不能比個小女孩兒表現還要更差勁吧?」他低聲自語了一句,勉勵自己。「繼續努力,夏爾!」

  「先生,怎麼了?」芙蘭送瑪蒂爾達離開後,重新走回了小會客室,看到自己的兄長的奇怪表現。

  「沒什麼。」夏爾微笑著回答,然後站了起來,整個人因眼中的光而顯得神采奕奕。「我只是想起一些事了。」

  「您今天真是奇怪……」芙蘭嘆息著搖了搖頭。

  夏爾伸出手來放在妹妹頭上,然後開玩笑似的左右搖擺了兩下。「今天的髮型不錯。」

  ===============================

  雖然約瑟夫-波拿巴已經代表他的堂兄、組織的首領路易-波拿巴同意了夏爾「聯合王黨共同扳倒蘇爾特」的計畫,但是目前夏洛特那邊還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傳遞過來,所以只能先暫時擱置一下。

  但是,這絕不代表夏爾無事可做。

  吃完午飯之後,他按照預定的日程計畫,換了一身裝束,然後出門溜躂了一會兒,再找了一輛出租馬車,駛向第十一區的一個破落街區。夏爾今天和人約定好了,要將新的傳單底稿交給對方。

  由於有一些寫作天賦,所以波拿巴派的煽動家們散發的傳單裡,很多原本就是出自夏爾之手的。

  出於一種必要的謹慎,夏爾讓出租馬車的車伕在離約定地點兩三條街的地方就停了下來——他寧願靠自己雙腳多走一些路,也不想讓人摸透行蹤。

  付完車錢之後,夏爾走下馬車。

  由於時間正好是正午,許多在工坊做工的工人們也剛好從工作地點出來,去小餐館或者回家吃午餐,因此這也給了夏爾極大的掩護。夏爾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當中,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然而,也許是因為今天受到打擊後,產生了過度的警惕心,夏爾總感覺心裡頭有一種不適感。這是之前極少有過的感覺。

  夏爾掃視了周圍一圈,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異常,人流熙熙攘攘,談話聲、爭吵聲、商販的叫賣聲,一如正常。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受打擊了結果心態失穩?

  夏爾正當有些自嘲的時候,突然……他終於想起了哪裡不對勁。

  在一個小餐廳的臨街邊的位置上,有幾個圍著一張小桌子團團而坐,然後邊看報紙邊聊天的人,似乎是在商討什麼國家大事。

  在前世的諜戰劇裡,經常有這類「便衣借助看報紙來給自己打掩護」的劇情,因此夏爾下意識地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還有,在這種工人和貧民聚集的街區當中,真的會有很多人有閒情去關注報紙在講什麼然後互相聊天嗎?

  發現了這一點疑點之後,夏爾慢慢地走到了一個小店裡面,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了那幾個看報紙的人。

  雖然被掩飾得很好,但是夏爾明顯感覺到他們的眼光在隱蔽地不斷從所有路人中掃過。並且時不時地還用眼神交匯來交流。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夏爾再往周邊掃視了一圈——這次是帶了十萬分的小心。

  他發現,幾輛樸素的簡便馬車正好停在巷口。看似無關緊要,但是只要有需要,它可以在幾秒鐘能就堵住巷口。

  發覺這一切之後,他的心迅速沉了下來。

  怎麼回事?

  是那邊的人暴露了嗎?還是又和那天一樣是城門之殃?

  夏爾腦子飛速運轉著。

  不管怎麼樣,先離開再說,下次再約吧——如果對方沒出事的話。他很快在心裡暗自下了決定。

  接著,他走出小店,然後順著過來的路重新往回走。

  「砰!」

  「砰!」

  槍聲響起。

  該死!是從約定的地點的那個方向傳過來的!夏爾一瞬間就陷入了震驚。那個人真的暴露了嗎?

  不管他了,先離開這裡再說,回去再好好想。

  聽到了槍聲之後,街上的人們陷入到了驚慌當中,有些人往家裡和街邊小店躲,有些人則順著街道往槍聲相反的方向逃。

  夏爾求之不得,連忙也混在這股快速奔跑的人流中,企圖混出去。

  然而,果然如他所料,這邊的巷口被他之前所看見的那幾輛馬車給堵住了,然後那些之前還坐著看報的人們,則已經佔到了巷口,手裡還拿著武器。

  「統統給我站住!我們是警察,今天是來抓叛賊的,這可是幾個街區同時的行動!你們誰都不要跑!」其中一個貌似為首的人喊話了,「誰在往我這邊跑,誰就是叛賊!到時候別怪我們的槍不講情面!」

  在他說完之後,人流依舊向這邊湧動。

  這個人臉上閃過一絲怒色,然後朝天鳴了一槍。

  清脆的槍聲終於讓人們停了下來,夏爾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也只好跟著停了下來。而那邊的槍聲還沒有止歇,但是越來越零星和微弱,顯然情況不太妙。

  「我們要對這裡的人一個個排查,你們都不要動,就呆在原地等著我們的排查!我再說一遍,我們時間有限,你們最好配合一點,否則不僅有可能要吃牢飯,還要吃槍子兒!」警察頭目再度喊話。

  接著他一揮手,然後帶著幾個人開始走了過來。

  他們走到最前面的一個穿著破舊、面目消瘦的中年人面前,然後這個頭目厲聲喝問。「你!名字!幹什麼的!」

  「讓-佩波……」對方牙都在打顫,「做工的……」

  「在哪兒?!」

  「就在這裡……」他慌忙回答,「在帕爾寧先生的工廠裡面……」

  警察仔細盯了他片刻,然後走到他後面的人面前。

  「你!幹什麼的!」

  ………………

  就這樣,警察們一個個排查,然後終於輪到了夏爾。

  仔細打量夏爾一番後,警察頭目笑了起來,眼睛裡滿是殘酷和陰冷,「先生,您來這裡做什麼?能好好告訴我一下吧……」

  夏爾知道他在想什麼。

  因為他的穿著雖然並不貴重,但是太過整潔了,實在無法和這個窮街陋巷相稱。很可疑,簡直一看上去就可以。

  他臉色煞白,舌頭也顫抖著。「窩……系學僧……系學畫畫的……」

  「喲呵?外國人?畫家?」警察聽到了他的古怪口音,忍不住笑了出來。「哪個國家的,什麼名字?」

  「窩……」夏爾的顫抖蔓延到了手上,「窩系德國人,叫……叫卡爾-弗裡德蘭,來自……來自漢堡……系來法國……來法國學畫的……今天,今天在介裡……采風……」

  接著他將手伸進了懷中。

  立馬有幾支槍指著夏爾,不過看到夏爾拿出的只是一枚小小的徽章之後,槍重新放下了。

  夏爾顫抖著的手拿著徽章,遞給了警察。「介……介系……我的……」

  這是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徽章,而且毫無疑問是真貨。

  警察看了看徽章,然後點了點頭。「是真的。」

  氣氛陡然一鬆。

  然而,正當夏爾以為已經過關了之時,警察頭目突然又開口了。「既然您是來畫畫的,那您肯定有帶畫本來了?給我看看吧,畫家先生?」

  這是警察的慣用伎倆,先讓你放鬆,然後突然一擊,許多人就是倒在這個「突然」上面的。

  夏爾用顫抖著將手中的素描本遞給了對方。

  他打開,隨意翻閱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爾,然後調侃了一句。「這些肖像畫得還不錯,有前途啊,年輕人……」

  夏爾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謝謝……」

  這時,有一個警察快步從另一條街巷中走到這邊來。「幾個嫌疑分子都被抓到了!」

  「好啊!」警察們都發出了一聲歡呼。

  警察頭目將素描本還給夏爾,「好不容易來法國,好好學吧,年輕人,看你還有點天賦的樣子……你回去吧,這裡今天不太平。」

  接著他看向其他人,「今天你們統統都給我回家去老實呆著,聽到了沒有!」

  接著警察們移開馬車,然後讓開了巷口的道路,夏爾混在人群中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儘管他比誰都想盡快走掉,但是他必須走得很慢。

  直到走出一條街區,之後,他才長舒了一口氣。

  謝謝你!芙蘭!果然哥哥疼愛你是有回報的!

  這是他妹妹的素描本。

  然後,他重新收回了心神,現在還不是慶幸的時候,如果今天要見的人被抓了,那麼組織暗地裡的宣傳窩點就危險了,必須快點去處理。

  快!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