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六十九章 軍使與諫言

在最初的的驚愕之後,戈爾恰科夫將軍很快就同意了法國人的要求。

他確實很想知道法國人到底想要跟他說什麼,畢竟現在打了這麼久的仗,多少也算是交情了。

再說了,就算現在法國人並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樣山窮水盡,他們肯來找自己商量暫時停戰,肯定也說明他們的處境不是太好,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雙方就有機會討價還價了。

在總司令的命令下,這群法國軍使很快就被帶到了將軍的跟前,在開口之前,戈爾恰科夫將軍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下這些法國人。

這是一群衣裝鮮亮的軍人,見了俄軍總司令之後都是馬上敬了軍禮,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但是又不失莊重。

他們身上都穿著大衣,而在軍大衣下面的軍禮服,人人胸前還別著在戰爭當中得到的勛章,雖然衣服都已經開始發舊,但是都被擦得發亮,乾乾淨淨,並不顯得困頓。從他們身上看得出來那種屬於軍人特有的英挺和堅韌不拔的氣質,展現出了法國軍隊應有的風貌。

看來法國人的狀況確實不那麼糟糕啊,將軍忍不住在心裡略微失望地想。

不過,想想也對,他們有世界上最為良好的運輸船隊,又有戰艦掌握著整個黑海,想要補給那還不容易,哪像彼得堡那些蠢驢……他又不禁心想。

「你們想要過來談什麼?暫時停戰嗎?」將這些念頭都壓在了心頭之後,將軍鎮定地問。

當然,他用的是法語,實際上自從18世紀以來,俄羅斯貴族階層都通行法語,作為一個高等貴族家庭出身的將領,戈爾恰科夫將軍的法語自然也極其流利,甚至可能比俄語還要流利。

「是的,司令官閣下。」對面的軍使當中領頭的一位點頭確認,「我奉我軍總司令官德-特雷維爾元帥之命,代表我軍前來與貴國軍隊洽談短期停戰事宜,請允許我介紹自己,我是雅克-米納爾少校,很榮幸地在法軍司令部擔任參謀軍官。」

「好的,我知道了,很高興見到您。」戈爾恰科夫將軍淡然點了點頭。

雖然對這些打過來的法國人他毫無好感,但是貴族的風度不能不講,所以他表現得十分禮貌,不過也沒有什麼熱情。

「那麼,為什麼?為什麼貴國軍隊突然想要短期停戰?」

「目前我們兩國軍隊已經交戰了多日了,雙方都蒙受了慘重的傷亡,恐怕我們需要一個短暫的休戰期來收拾戰場,順便交換一些戰俘。」這位米納爾少校連忙回答,「將軍閣下,我和我軍官兵上下,都十分欽佩貴國軍隊在此次戰爭當中的表現,貴國軍隊展現的勇敢和大無畏精神,不愧延續了貴國優良的軍事傳統。」

雖然明知道這只是對方出於客氣的恭維話,但是戈爾恰科夫將軍聽了之後仍舊感到十分高興,不過他自然也不會因為對方的幾句話就點頭。

「我也很欽佩貴國軍隊的勇敢和犧牲精神,只可惜你們是以侵略者的身份踏上俄羅斯的土地的,而這就注定了你們不可能得到我們的歡迎。」他先諷刺了一句,然後馬上轉開了話題,「你們想要以什麼方式休戰?」

「特雷維爾元帥的要求十分簡單,而且很公平。」少校立刻回答,「以一個月為整個休戰期,在這一個月之內,我們雙方互相不進行敵意的軍事行動,也不改變主要部隊的部署。同時劃定中立區域進行戰俘的交換,順便各自允許一支不攜帶任何武器的收容隊前往激烈交火過的前沿陣地收斂戰士們的遺骨。元帥認為這個要求公平合理,而且是相互的。」

確實十分公平合理,而且似乎確有必要——戈爾恰科夫將軍心想。

目前兩軍交戰已經多次了,在激烈的會戰當中都產生了巨大的傷亡,而各自手中都抓了不少俘虜——因為俄軍基本上都是失敗和撤退的一方,所以俄軍被俘人數要比英法聯軍多少不少。

不過,對方顯然也是討了巧,現在正是隆冬時節,氣候十分寒冷,完全不適於大規模的交戰,而且會持續一段時間,所以這一個月內本來就沒辦法激烈交火,所停下的只能是雙方之間的騷擾戰而已。

但是就算這樣,對戈爾恰科夫將軍和俄國軍隊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如果真能執行的話,那麼他們至少可以在這個難熬的時節稍微喘口氣。

原本俘虜對他們就沒有什麼用處,在如今各支部隊都因為供應狀況而陷入窘境的情況下,這些俘虜就更加成了一個讓人頭疼的煩惱,而如果能夠進行戰俘交換的話,那麼很顯然就可以去掉累贅,減員嚴重的部隊還能得到一支意料之外的援軍的補充。

同樣,因為激烈的交戰,大量戰死官兵們的屍骨就躺在了各個主要戰場的遺蹟上,尤其是在雙方激烈爭奪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陣地,更加是屍骨纍纍。雖然兩軍都很注意收斂掩埋戰死官兵的遺體,但是顯然還有大量可憐人被遺漏了,一直躺在那裡不得安息。

這些在戰場上慢慢朽爛的遺屍,足以讓任何一個勇敢的士兵心裡發寒,生怕自己也會落得如此下場,影響到他們繼續作戰的勇氣和士氣。而哪怕不從士兵們的感情角度來看,適當收斂一下前沿陣地的屍骨也能避開天氣轉暖之後軍隊所將面臨的瘟疫的威脅。

更何況,短暫的停戰也可以讓已經十分疲憊和痛苦的部隊得到喘息,回覆自己的精力,或者至少更輕鬆地度過這個冬天。

所以,從字面上看這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提議。

不過,正因為是從字面上看顯得太過於美妙,所以戈爾恰科夫將軍感到有些難以置信,深怕敵人在字面之下潛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聽上去是不錯的提議,不過我真的有些難以相信貴軍的誠意。」他也懶得彎繞,直接就說了出來,「畢竟,沒有什麼人能夠保證你們能夠忠實履行承諾。」

「德-特雷維爾元帥用自己的名譽擔保,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背信棄義的舉動。」這位少校抬起頭來,以一種十分誠懇的態度看著將軍,「他說自己身為元帥,而且又是名門貴族,是不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的,也請您相信這一點。另外,貴軍也可以向我軍派出軍使,監督我們對休戰協議的執行情況,如果感覺不對,你們可以停止配合,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德-特雷維爾曾經是一個光輝的姓氏,可惜被投靠了波拿巴的人給玷污了,而投靠了波拿巴的人,我們又怎麼可能十足相信呢?波拿巴在我們看來,本身就代表著狡詐、殘忍,還有背信棄義。」戈爾恰科夫將軍冷淡地譏嘲了一句。

「但您仍然不能否認這些提議確實對您和您的部下有利。」米納爾少校卻沒有放棄,「將軍,我們提出的條件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您哪怕是嘗試一下也可以看到我們的誠意,如果我們背信棄義,那時候您再痛罵我們不遲!」

這位少校的話,倒讓將軍有些意外,畢竟他身為俄軍總司令,已經老久沒這麼被人當面頂撞過了。他的態度不卑不亢。恭敬但不畏縮,並且敢於和自己據理力爭,從這一點來看,這位少校確實有資格擔任軍使。

「那好吧,請您轉告德-特雷維爾元帥,我願意接受他的提議,並且執行這個協定。既然他拿自己的姓氏做擔保,我就姑且相信一次。」沉默了片刻之後,在最後,戈爾恰科夫將軍以一種十分貴族化的腔調做出了答覆。「等下你去找我的參謀官吧,讓他和你制定詳細的協議執行條款,我們姑且就把這些提議執行以下。」

「謝謝您的寬宏大量,將軍。」米納爾少校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喜笑容,「我代表我軍上下感謝您,而且我相信您的部下也會感激您的決定的。」

「這是特雷維爾元帥的提議,如果要謝你們就謝謝他吧。」戈爾恰科夫將軍的表情十分淡然。「對了,不是說他還有一封給我的親筆信嗎?給我吧。」

「這個……」少校有些猶豫了,顧盼了一下左右。「信上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告訴您……」

「嗯?」戈爾恰科夫將軍再度感到意外了,他不明白那位元帥有什麼私人的事情需要和自己談。

向自己勸降?不可能,特雷維爾元帥不會鬧這樣的笑話。

想要投降?更加不可能了。

左思右想他也沒有想出什麼門道來,然後他又看了對方一眼,對方的神情堅定,顯然是想要單獨將信件交給自己。

「哼。」將軍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然後輕輕地揮了揮手。

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在場的軍官們和他的副官馬上離開了營帳,只剩下了兩個人留在了這裡。

「好了,現在可以給我了吧?」將軍冷冷地問。「我真希望特雷維爾元帥不至於是在消遣我。」

「他當然不會了。」這位少校又笑了笑。「相反,他將會給您極大的幫助,將軍閣下。」

將軍忍不住又愣了一下。

因為在這一瞬間,這位軍官的氣質好像轉變了,原本的剛毅已經消失不見,似乎多了幾分陰沉,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怎麼了?」

他倒不是怕對方搞什麼花樣,畢竟刺殺對方將領只會丟盡法軍和特雷維爾元帥自己的臉面而已,對戰爭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甚至這樣卑劣的行動反而會更加讓俄軍同仇敵愾。他只是不明白,有什麼事情非得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對方馬上從自己的衣兜裡面掏摸出了一封信,然後雙手畢恭畢敬地遞了過來。

將軍不耐煩地一把抓了過來,然後馬上撕開了信封拿出了信紙,接著仔細看了起來。

最初,他的神色還有些漫不經心,但是後面卻變得越來越凝重,直到最後就像是呆住了一樣,顯然是陷入到了思索當中。

許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軍官,神色變得十分古怪,

「那個壞種,竟然已經來了?」他冷冷地說,「真是讓人不快。」

「我不明白您所說的壞種是指誰,閣下。」米納爾少校搖了搖頭,「不過,特雷維爾大臣閣下代替皇帝陛下來視察前線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別裝傻,我所說的壞種當然就是他了。」將軍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難怪我最近覺得空氣多了股臭味,原來就是這個原因!」

因為這場始料未及的戰爭,將軍確實十分厭惡和痛恨於俄國為敵的路易-波拿巴皇帝以及他的統治集團,而作為這個統治集團的中堅一員,年輕的帝國大臣夏爾-德-特雷維爾自然也分享了這種厭惡。

更何況,之前數年以來,夏爾-德-特雷維爾還一直以親俄派自居,口口聲聲說要加強法俄兩國之間的關係,構造一個新型的、面向未來的新時代云云,結果後來的發展證明他根本只是在欺騙俄國,這更加加深了俄國上下對此人的厭惡和痛恨。

冷酷狡詐,背信棄義,厚顏無恥……等等標籤,已經被勃然大怒的俄國人們貼到了這位年輕的政治家身上,而且也沒人為他辯解。

某種程度上,戈爾恰科夫將軍雖然和特雷維爾元帥相互交戰而且吃了大虧,但是對他仍舊有幾分尊重;可是對他的孫子,那就是完全的厭惡了,他甚至懶得掩飾下。

「您有權對他抱持任何看法,不過……我認為您最好審視一下他給您的提議,將軍。」在勃然大怒的將軍面前,米納爾少校仍舊十分冷靜,「畢竟,這對您,對您的部下,甚至對俄羅斯都是極有好處的。」

「見鬼的好處,我們已經受夠了欺騙了,難道還要再上他一次當嗎?這個見鬼的豬玀,誰都不願意理會他!」將軍破口大罵了起來,「他想要跟我們和談?見鬼去吧!」

「可是,我們的皇帝陛下已經授權他來和貴國接觸,尋求和平談判事宜了,處在如今的環境下,我認為兩國進行相應的談判是正合時宜的。」米納爾少校仍舊十分冷靜,「將軍,我理解您的某些感情,但是,您身為俄軍的總司令,您不應該去感情用事,這會讓貴國的利益受到損害。」

而他的冷靜,也讓戈爾恰科夫將軍心頭的火焰慢慢地熄滅了,他也暗暗後悔自己在一個平民面前失了態。

「我只是一個將領而已,我的天職和義務就是為沙皇陛下打仗,我沒有權力來討論戰爭或者和平的問題。」他冷漠地回答了對方,「我也沒有興趣和夏爾-德-特雷維爾這樣的人進行什麼談判,我寧可率領我的軍隊把他趕走。好的這就是我的答覆了。」

正當他準備結束這場談話的時候,米納爾少校突然走上前兩步,面對面地看著將軍。這時候,他已經變得有些挑戰性了,再也不見了剛才的恭敬。「我再說一次,請您不要因為個人感情而損害國家的利益了,閣下。否則,這真的會減少我們對您的尊敬的。」

「什麼意思?」將軍氣得暴跳起來。

「將軍閣下,您的話我明白。不過,如果您沒有權力進行和談,為什麼您不轉達給有權力的人呢?」沒有理會他的憤怒,少校繼續侃侃而談,「沒錯,您是一個軍事人員,您無法干涉政治和外交,但是您至少有權力把這個信息上報,把情況交給有權力的人來判斷,不是嗎?」

「要我上報給彼得堡?」將軍瞪大了眼睛,「怎麼?是想要讓我也在他們面前出洋相嗎?現在陛下恨透了那個混蛋,他怎麼可能接受和這種人談判?想都別想了!」

「不管你們怎麼看待特雷維爾大臣閣下,至少在目前,如果想要和談的話,就必須要和他打交道不可。」米納爾少校冷靜地跟他轉達了現實,「而且我認為,無論談或者不談,您必須要轉交給彼得堡來判斷,否則您就是失職了,不是嗎?」

接著,在將軍的注視下,少校又加大了音量,「將軍,這場戰爭從一開始您就在場,所以您是最好的見證著,那麼您應該就看到了,從開戰開始,兩邊已經損失了多少兵力,流了多少血,又出現了多少悲劇?如今我們都在這種地方煎熬,為了什麼呢?就為了克里米亞嗎?不,法國對克里米亞毫無要求,也不想佔有俄國的任何一寸國土,她只要維護自己的榮譽,那麼既然這話的話,為什麼這場戰爭非要繼續下去呢?」

戈爾恰科夫將軍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十分生氣,但是卻沒有說出話來。

少校心裡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點作用了,於是繼續說了下去,「對您,對俄羅斯來說,難道少死一些俄國青年不是更好嗎?他們就是未來的希望!如果進行談判的話,對俄國有什麼損失呢?最差無非就是繼續打下去而已,而最好卻有可能讓兩國重歸和平,您難道非要為了自己的一時之氣而影響到國家的利益嗎?將軍,我們只需要您轉告彼得堡一聲而已,無論談不談,談成什麼樣,您都不會承擔任何的責任,相反,您是盡到了對俄羅斯的義務。」

將軍仍舊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鎖地站著。

他心裡知道,對方說得很有道理,而且他身為俄羅斯軍隊的統帥,自然明白軍隊目前的困境和國家現在遭受的打擊,也明白人民遭受的苦難,如果真的有機會能盡快結束戰爭,而且不必屈辱地投降的話,那麼為什麼不試試呢?

他確實討厭特雷維爾,但是現在情況很明顯,想要和平就不得不和他打交道。而且,如果真的能夠媾和的話,那麼就算不得不和他打交道,也不是不能付出的代價。

還是那句話說得對,就算沒談成,也只不過是戰爭繼續下去而已,和現在有什麼區別。

可是那口氣實在很難忍。

他想要拒絕,可是眼前突然就浮現出了之前倒斃在戰場上的官兵們的樣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下了。

最後,他閉上了眼睛。

「好吧,既然這樣,我會轉達給彼得堡的,無論他們怎麼處理,我都會遵命行事。」

「您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米納爾少校輕輕躬身向他致敬,「您的祖國一定會感謝您的,將軍。」

「哼。」將軍冷笑了起來,「這就是你們要停戰一個月的原因嗎?確實夠彼得堡打個來回了。對了,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感覺你不像個軍人,倒像個外交官。」

「哦,我就是特雷維爾。」這個人聳了聳肩,「很高興我的臭味兒還沒有熏到您。」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章 兩手準備


突如其來的話,讓戈爾恰科夫將軍一瞬間又呆住了。

「夏爾-德-特雷維爾?」他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對面的這個年輕人。

但是接下來,怒氣驟然湧上了他的心頭。

「好啊!你這個狗東西,居然跑到我們這兒來了!」他的眼睛瞬間有些充血,鬍子也顫抖了起來,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要抬手給這個混蛋一個耳光,「你是瞧不起我們俄國人嗎?好,我就讓你嘗嘗我們的厲害!」

不過,總算他還是有一點理智,不想失去貴族的風度,因而沒有真打過去,只是他已經不想再和這個混蛋談下去了,直接就想要喊衛兵進來。

然後,就在這時候,夏爾突然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將軍,我理解您對我的觀感不佳,不過還是那句話,請不要感情用事,影響到您的判斷,可以嗎?我既然親自過來和您談,那麼自然就是盡了最大的誠意的……」

將軍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因為夏爾抓得很緊,所以他一時間沒能成功,而這一番拉扯也讓他沒有喊出來。

而這時候,他終於已經恢復了一點點理智,然後就犯難了起來。

特雷維爾毫無疑問是眼下俄羅斯朝廷上下現在最為討厭的人之一,但是他真的來到俄軍的軍營的話,還真是不好處置。

如果是俄國人和1813年一樣打進巴黎,俘虜了法國皇帝和他的這幫寵臣們,那自然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可是現在,是俄國人在自己的家門口被打,處於完全的下風,那就不能夠任性行事了。

再說了,特雷維爾是代表法國政府來克里米亞的,為的是和俄國人進行談判,那麼不管俄國人怎麼討厭他,都應該以必要的禮貌來對待他,扣押對方的談判代表,這種事情足以讓整個俄羅斯帝國的名譽毀於一旦,並且對岌岌可危的戰爭形勢沒有任何幫助。

他確實是法國皇帝的寵臣,也是現在法軍總司令的孫子,但是就算扣押了他,也沒辦法讓法國軍隊投降或者認輸,相反這種行徑反而會激怒到所有法國人,讓他們更加下決心把戰爭進行下去。

說到底,現在俄國人局勢不佳,實在沒有隨便行事的特權。

恐怕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這個可惡的年輕人才敢於就這樣跑過來,然後大大方方地在自己面前暴露身份……一想到這裡,戈爾恰科夫將軍心裡就更加憤怒了。

但是憤怒歸憤怒,他此刻甚至不敢把衛兵叫進來,因為真要是把衛兵叫進來了,這件事恐怕就沒辦法瞞下去了,勢必會傳到整個軍營裡面,萬一有什麼士兵因為一時激憤對他來那麼一槍的話,固然出了一口氣,但是只會讓形勢變得更糟。

那麼,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還是裝作不知道有這個事情,繼續把他當成法軍過來的軍使和聯絡官,他愛說自己是誰就說吧。

因為急速的思索,他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不過他的表現自然也暴露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夏爾變得越發氣定神閒起來。

「我很高興您能夠認清現實情況,先生。」

看到他這麼得意的樣子,將軍的臉上又抽搐了一下,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叫人進來把他揍一頓的想法,「特雷維爾先生,如果你跑過來是想要笑話我們的,就請馬上滾回去吧,我們俄羅斯人現在確實是面臨困境,但是我們從來不怕任何困難,我們會和法國戰鬥到底的。」

「我當然不是來笑話您的了,如果為了這種目的我就跑過來讓自己冒風險,那我豈不是一個更大的笑話?」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先生,我親自過來只是為了完成我的使命,盡快讓我們兩個國家取得和平。」

雖然他和皇帝陛下都是打定著繼續耗下去看看俄國內亂的主意,但是他並不介意多對對方表露一些誠意,畢竟現在他確實需要一條和俄國人溝通的渠道。

「法國人為什麼這麼著急?」將軍反問,「是你們的政府岌岌可危了嗎?」

「不,是我們已經達成了進行戰爭的目的!」夏爾仍舊微笑著,「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就告訴您吧,法國現在的狀況很好,他的財政穩定,軍隊狀況良好,他能夠把戰爭繼續下去,至少可以比俄國人進行得更久。」

「哼。」戈爾恰科夫將軍冷笑了起來,「既然這樣那還談什麼?你們繼續打下去直接進軍彼得堡和莫斯科等著讓我們俯首投降不就好了?」

「這種氣話您就不必說了,我們的力量足夠繼續打下去,但是不足以毀滅俄國,這一點我們是十分清楚的。」夏爾攤開了手,「而且,我們對俄羅斯作為一個強大的國家在歐洲存在,毫無惡意,也不希望排除俄國在歐洲大陸上的影響力,因為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積極因素。」

「你又想要用花言巧語來誆騙我們了嗎?」戈爾恰科夫將軍沒有相信他的話,「我告訴你吧,這種話對為我們來說沒用。」

「語言確實勝不過行動,但是我們也確實在為和平而努力不是嗎?」夏爾反問,「和平需要我們兩方的努力,如果談都不談的話,那麼我們怎麼去結束這場戰爭呢?」

將軍緊皺著眉頭,冷冷地看著這個年輕人,雖然他說的話確實有道理,但是現在他已經對法國這群人無法寄託信任了,所以很難相信對方的話。

不過,就算再怎麼討厭對方,俄國需要盡快和平這一點是不會錯的,現在看來,和談確實需要和這個年輕人打交道。

哎,我管那麼多事情做什麼?讓彼得堡為這件事頭疼吧……反正這種事情又不歸我管。

驀地,將軍只覺得心裡有些倦怠,畢竟和這種人打交道確實太費精神了,他巴不得早點把這個人趕走,眼不見心不煩。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滾過來了,那我就幫你轉達給彼得堡吧!」他沒好氣地衝著特雷維爾大喊,「然後我們就等彼得堡的回音吧,如果他們同意了,會有人過來和你進行這該死的和談的!現在,你就給我滾回去,我再也不想在這裡看到你了,而且我也沒有辦法保證你的安全。」

「如果完成了我的使命,我會離開的,這您放心。」夏爾仍舊還是從容不迫,他又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兜,然後又從裡面掏出了一封信,「這是我國皇帝陛下寫給貴國沙皇陛下的親筆信,還請您讓使者交給貴國的宮廷。嗯,這封信當然是國家機密,所以請您和您的使者都保密,謝謝。」

又來這一套了。

將軍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不過,兩位皇帝之間的信件,他當然是沒有理由拒收的,所以一把抄過了這封信放進了他自己的衣兜裡面。

「我會讓人送給彼得堡的。」

「那麼,既然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夏爾點了點頭,「將軍,說實話,我之所以以身犯險,也就是為了讓您看到我們對和平的誠意和決心,當然,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目的——那就是向您表明,現在,隨著形勢的變化,我們雙方所面對的矛盾都會有驚人的轉移……」

「什麼意思?」將軍反問。

「現在,我們已經進行了長時間的戰爭,而這場戰爭當中我們已經達到了目的,所以我們已經要考慮戰後的情況了,而對我們來說,戰後如果歐洲是某個國家一家獨大的話,肯定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情況。」夏爾不慌不忙地解釋著,「而對貴國來說,不得不說貴國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太樂觀,財政窘迫,軍事損失極大,這肯定會削弱貴國政府的力量……而更讓人憂心忡忡的是,隨著軍事上的損失,政治上貴國政府也會面臨國內的危機,至少鎮壓力量會被削弱,那些反對分子恐怕會趁機生事。」

「這種局面不就是你們造成的嗎?」將軍沒好氣地反問,「而且,我們俄羅斯人忠君愛國,在你們這些侵略者面前都會團結在沙皇陛下的周圍,絕對不會破壞政府贏得戰爭的努力,相反,他們只會對你們背信棄義的行為充滿了憤怒,這種憤怒遲早會讓你們法國人得到報應的。」

「隨您怎麼說吧。」夏爾聳了聳肩,並沒有把對方的這種大話放在心上,「總之,我想您自己也看得到,現在貴國需要和平,需要一個安撫國內的和平。而彼得堡更應該看到目前的形勢……我只想您提醒一下沙皇陛下,能夠威脅他安全的人決不在西歐,而是在俄羅斯境內,我們絕無毀滅俄國或者羅曼諾夫家族國祚的意願。」

「國內現在很安定……」戈爾恰科夫將軍剛想反駁對方,突然腦中靈光了一下,「你是在暗示什麼嗎?還是說你們得到了什麼消息?」

「不,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而已,這個建議是基於常識而不是基於我知道什麼消息。」夏爾搖了搖頭,然後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笑容,「畢竟,查理一世和路易十六都是被他們的子民謀害的,而不是被外國人。哦,還有彼得三世和保羅一世。」

戈爾恰科夫將軍緊皺眉頭,顯然被對方的譏諷弄得心裡盛怒。

但是他現在也知道,怒也沒用,更何況,這個年輕人所說的話,也許確實有些道理,畢竟前線如此巨大的損失,而且一直在喪師失土,一定會侵蝕政府的實力,敗壞政府的信譽,而那時候,國內政府所面臨的壓力肯定會更大,一定會有某些心懷不滿的叛亂分子趁機鬧事。

雖然在特雷維爾面前說了大話,但是他可不敢真的打包票俄國人民個個忠君愛國。

「俄國人的事情,我們俄國自己能夠解決,不勞你費心。」最後,他冷淡地回答。

「好的,既然您這麼說,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希望沙皇陛下和貴國政府能夠聽進去我的諫言。」夏爾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那麼我們回到這個休戰協議吧,在休戰期間,貴軍可以派駐聯絡官來到我軍監督停戰,我軍也要求得到同樣的便利,您看著不過分吧?」

戈爾恰科夫將軍心裡清楚,這裡所說的聯絡官,所負責的絕不僅僅限於監督停戰而已,同樣還是準備作為和談的先導。不過,他倒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好吧,就這樣吧。」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現在,請您離開我的視線吧,我真的不想多看你一分鐘了!」

「那麼,再見,閣下。」夏爾躬了躬身,禮節備至地離開了對方。

……………………

當夏爾回到法軍的營地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當天的晚上了,而特雷維爾元帥當時也沒有休息,馬上把夏爾召見了過去。

「和那邊談得怎麼樣?」一見到夏爾,老人的臉上露出了喜色,但是馬上回覆了平靜。

雖然表面上他顯得鎮定和從容,但是心裡的擔心卻怎麼也無法完全掩飾住,而這也讓夏爾心裡生出了感動。

「談得挺順利的,戈爾恰科夫將軍是一個理智行事的人,他聽得進道理,並且已經準備為我們架起對彼得堡溝通的橋樑了。」他低聲回答。

「俄國人在得勢的時候飛揚跋扈,只有在被打了之後才聽得進道理。」特雷維爾元帥冷冷地說,「現在他們內憂外患,只能講道理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夏爾笑了起來。

他是拿俄國國內的反賊來嚇唬沙皇,逼迫沙皇盡快做出讓步和他和談,而這一手確實管用,至少目前戈爾恰科夫將軍不反對和談。

「俄國人現在開始動了,但是我們得給他們加把勁,不能讓彼得堡一直猶豫下去。」特雷維爾元帥繼續說了下去,「這個月反正我們什麼也做不了,那就停戰吧,不過……只要等到開春,如果俄國人還是沒有回覆我們的話,我們就發動攻勢,繼續給他們施加壓力,直到他們終於肯和我們好好談為止!」

「好的,我也認為我們確實應該做好兩手準備,不能把希望都寄託在俄羅斯人的理智上面。」夏爾馬上附和了爺爺,「有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們可以充分利用足夠我們把更多重炮和炮彈運過來了,到時候天氣轉好,我們就用大炮開路,打下塞瓦斯托波爾!我想,只要我們取得這樣的勝利,那麼這就足夠觸痛整個沙皇政府了。」

「是的,那個見鬼的要塞,一定要在和平到來之前落入到我們手裡,我一定要讓它變成我的戰利品。」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嘶啞了,顯然這座他幾次強攻也沒有打下來的要塞,在他心裡已經變成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塊壘,非要強行把它打下來才甘心。「我倒希望那位沙皇陛下不要那麼輕易點頭了,不然我都不好找藉口來發動新的攻勢了!」

「沙皇總是會猶豫兩下的,畢竟他們需要時間才能夠體會到他們已經走投無路的現實。」夏爾冷笑了起來,這笑容當中帶上了一點殘酷和嘲諷,「希望那時候不要為時太晚,否則的話我們還真不知道該跟誰打交道了啊。」

就在第二天清晨,雖然天氣依舊陰沉,寒風肆虐,但是俄軍的營地當中也出現了一點點的騷動,幾個穿著厚厚大衣的使者策馬狂奔,一路向北疾馳而出,然後消失在了無邊的荒野當中,他們將會帶著他們的使命,經過一個個驛站、城池和要塞,越過廣袤的國土,前往彼得堡這個帝國的中心。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一章 陰雲

在戈爾恰科夫將軍的首肯下,俄軍和法軍以極快的速度達成了暫時休戰的協議,兩支軍隊將利用這個難得的時機來舔舐自己的傷口,收容那些不幸被俘的袍澤,克里米亞半島上原本激烈的戰場突然陷入到了難得的平靜當中。

雖然天氣惡劣,讓兩軍的官兵們都不勝其苦,但是暫時的休戰卻讓這種天氣變得不那麼令人忍受了,除了必要的警戒部隊之外,人們紛紛中止了作戰任務,在自己的營地當中休息,享受難得的閒暇而且不用面臨生死危險的時光。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戈爾恰科夫將軍的報告也經過使者們一個一個驛站的傳遞,最終來到了俄羅斯帝國的神經中樞當中。

如今還是隆冬時節,所以相比於克里米亞半島,彼得堡還要更加冷一些,最近以來降雪連續不斷,氣溫也隨之變得極低,哪怕是已經習慣了嚴寒天氣的本地人,仍舊對最近的天氣抱怨連連。

他們抱怨的並不僅僅是天氣而已,最近一直升騰的物價和越發混亂的治安形勢也成為了居民們抱怨的事項,從秋天開始,物資短缺的現象就十分嚴重,高騰的物價折磨得普羅大眾們苦不堪言。

而一切問題的根源,就是這場已經進行了長時間的戰爭,正是因為戰爭,大量物資被徵調運往了前線,供應給首都的糧食和其他物資都出現了短缺;正是因為戰爭,大批軍隊和預備役人員也被調去了前線,結果各地的治安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對於俄羅斯人來說,戰爭已經開始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造成了惡劣影響。

如果前線的戰事一切順利的話,這些已經付出的代價倒還能算是可以接受的代價,可是現在前線傳來的消息卻沒有辦法讓這些居民們感到安慰。

自從戰爭爆發以來,雖然最初俄羅斯軍隊在對土耳其的戰場上取得了優勢,一度打進了瓦拉幾亞公國境內,但是在幾番鏖戰之後,因為土耳其軍隊退入到要塞當中拚死抵抗,所以大軍進軍的腳步被遲滯了,他們圍攻這些要塞,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結果卻戰果寥寥。

如果說這樣的結果就已經算作是不如人意的話,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可以說是災難了,是俄國和土耳其開戰後不久,西歐列強突然開始武力干涉,先是法國人然後是英國人,紛紛對俄羅斯發佈最後通牒然後宣戰,雖然他們的藉口是維護近東的和平,但是人人都知道,他們是在刻意找藉口,只是為了壓制俄國人。

他們的做法自然而然地在俄羅斯引發的憤怒,一時間群情激憤,人們紛紛要求和英法一絕死戰,而且人人都十分自信,他們都認為曾經擊敗了拿破崙的俄國大軍可以毫無懸念地擊敗這些卑鄙的敵人。

可是當戰事步步進行下去之後,人們心中的盲目自信逐漸就消失了,因為俄軍遭受了一次次的挫敗,先是在瓦拉幾亞,然後在敖德薩,最後英法聯軍居然直接在克里米亞半島登陸了。

接著,這些入侵者一路進軍,並且幾次擊敗了迎戰的俄軍,一路進軍到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城下,並且圍困住了要塞,雖然他們幾次對要塞的進攻都被要塞的守軍以莫大的犧牲精神強行抵擋住了,但是俄羅斯帝國的挫敗卻是確定無疑的了。

偌大的一個國家,居然被遠道而來的西歐入侵者打到了家門口然後被壓著打,這著實讓高傲的俄羅斯人心裡十分憤怒難受,而這場戰爭所帶來痛楚也變得更為難受了起來。

而這時候,前線的消息也慢慢地傳到了後方,士兵們所面臨的巨大傷亡和遭受的巨大痛苦也被後方人民所熟知,更加加劇了各地人們心中的痛楚。

對於這些居民們來說,眼下他們自己在忍受著戰爭的折磨,而他們的子弟兵現在就在前線受苦,他們不能不對此感到痛苦和抱怨。最開始他們支持戰爭的那種狂熱已經在生活的痛苦面前消失了,眼下人們只是以一種麻木的態度來看待戰爭而已,每個人都希望它早點結束。

而在城市每個角落的陰暗處,都有人在暗中宣傳,之所以戰爭要落到這個地步,之所以俄羅斯要蒙受如今的恥辱,正是因為沙皇和他的政府的失誤和無能,正是因為外交上的失誤,所以俄羅斯才會面臨在歐洲大陸上四面楚歌的窘境;也正是因為政府的無能,所以軍隊的裝備和供應條件才會大大劣於入侵者,讓前線的士兵們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隨著戰事越發變得不利,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這樣的宣傳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猶如烈火一樣傳遍了整個城市乃至整個國家,憤怒的烈焰開始在許多人心中燃燒。

而這股陰暗中的烈火,此時當然還沒有辦法燒到冬宮當中,身處這座奢華宮殿當中的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還可以以他至高無上的身份號令整個帝國,儘管他已經感受到了這個冬天無比的寒意。

此時的沙皇陛下,正在自己寢室旁邊的小會議室當中接受兩位大臣的覲見。

儘管這個房間金碧輝煌,儘管壁爐正在熊熊燃燒,將溫暖送到房間的每個角落,然而三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嚴肅,猶如冬雪降臨一般。

而就在窗外,冬宮面前橢圓形的廣場杳無人跡,寒風在這片空曠的場地當中呼嘯掃蕩,更加加重了這種蕭瑟之情。

在如此陰沉的沙皇陛下面前,兩位大臣誰也不敢說話,冰冷的沉默在持續,但是誰都知道,僅靠沉默是解決不了目前帝國正在面臨的危機的。

「對法國人最近的提議,你們沒有什麼看法嗎?」也許是對大臣們的沉默感到不耐煩了,沙皇陛下終於開口了。

眼下,這位沙皇雖然穿著一身軍禮服,但是起色看上去卻十分不佳,他高大的身軀有些佝僂,而且也許是因為經常熬夜的關係,他的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前,身形變得消瘦了不少,眼角也佈滿了皺紋。

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正折磨著俄羅斯帝國,也在折磨著沙皇陛下的精神和身體,而且誰也不知道這份痛苦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以什麼方式解脫。

「陛下,我們應該盡快謀求和平了。」沉默了片刻之後,一位穿著外交官禮服的中年人開口了,他的聲音尖利,因而吐字十分清晰,而且帶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我認為既然法國人提出這樣的建議,那麼就是一個好機會,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盡快媾和,讓這場徒勞無益的戰爭早點結束,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無妨。」

這個中年人名叫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戈爾恰科夫,他和眼下克里米亞的俄軍司令官戈爾恰科夫將軍堂兄弟關係,作為帝國的名門貴族家庭,戈爾恰科夫家族自然也高居於朝堂,這位戈爾恰科夫先生進入了帝國的外交界,而且仕途亨通,不過因為為人心直口快,所以他也經常惹怒他的上司們,惹來無妄之災,最後仕途別耽誤了許久。

在之前,他曾經在奧地利使館工作,他反對俄羅斯帝國和奧地利走得過近,認為這個虛弱的奧地利根本無法給俄羅斯帶來任何幫助,只能拖累俄國,而這就惹怒了外交大臣涅謝爾羅迭閣下。

也許是因為自己身為德意志人的緣故,這位大臣素來親善普奧,並且認為同為君主制的普奧兩國是沙皇俄國的天然盟友,也正是他在1848年力主沙皇陛下出兵匈牙利,為奧地利帝國鎮壓了匈牙利的叛亂,解除了空前的危機。事後看來,這個決定倒讓沙皇后悔不迭,因為奧地利人根本沒有感念俄國人當時的恩惠,反而和英法走得更近。

受到大臣敵視的戈爾恰科夫被派到了小國擔任公使,不過他畢竟出身名門而且才華出眾,所以還是被沙皇陛下記在了心中。

這位公使也並沒有因為被投閒置散而銷聲匿跡,他旗幟鮮明地反對當前俄羅斯的外交政策,並且幾次提醒沙皇不要冷落法國,不要和西歐國家疏遠,更加不要貿然發動戰爭以免落人口實,然而他的諫言都沒有起到作用,沙皇君臣自信滿滿地發動了戰爭,一心認為戰爭將會侷限於俄國和土耳其之間,西歐大國不會為了幫助聲名狼藉的土耳其人而和俄羅斯兵戎相見。

然而,他們的如意算盤最終還是落空了,西歐大國最後還是發動了對俄國的干涉戰爭,而這對俄國來說不啻為一場巨大的災難。

在英法兩國和俄國開戰之後,他被沙皇陛下召回到了彼得堡,並且被當做了外交顧問來諮詢,這是他仕途的一大進步,而對他來說,祖國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才得到這種進步,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而且,他也依舊在沙皇陛下面前直言不諱,他認為效忠君王最重要的就是應該如實地提供自己的看法,不能為了討沙皇陛下的歡心而曲意逢迎。

和往常一樣,他的話刺痛了沙皇陛下,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不反對和英法兩國媾和,不過他們是否值得信任?」就在這時,外交大臣涅謝爾羅迭開口了,已經老態龍鍾的大臣說話有氣無力,因而吐字有些模糊,「別忘了,他們慣常說假話,如果他們只是用謊言來進行試探,我們就不應該投入太多精力。」

「如果因為畏懼他們的欺騙就不肯和他們談判的話,那麼我們到底該怎麼去結束戰爭呢?」戈爾恰科夫大使反問了大臣閣下,「閣下,現在的情勢下,我認為我們已經沒有多少選擇了,就算是和一群騙子手打交道,也必須奉陪到底。」

如此不客氣的話,讓涅謝爾羅迭閣下有些不高興,不過他並沒有發作,只是黯然垂下了視線。

讓俄國被拖入到和英法兩國的戰爭當中,誠然將是本屆政府的最大污點,雖然不能說全部都是他的責任,但是身為外交大臣,他自然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自從沙皇陛下將一貫和他唱反調的戈爾恰科夫召回到彼得堡開始,涅謝爾羅迭大臣就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即將結束,他是時候去準備退休的生涯了。

所以,他已經無暇去生氣,就連參加國務會議也只是沒精打采地旁聽。

不過,即使如此,這個已經為帝國政府效忠了半個世紀的老人,在沙皇陛下面前,仍舊想要盡最後的義務。

「如果我們乞求和平的話,那麼和平就永遠不會到來,我們必須讓法國人知道我們不害怕繼續下去。」他低沉地說,「陛下,法國人是在試探我們。」

兩位大臣的視線,瞬間就集中到了沉默不語的沙皇陛下身上,等待著他的裁斷。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決議

被兩位重臣注視著的沙皇陛下依舊沉默著,他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因而也透出了一股巨大的壓力,讓兩位重臣心裡都噤若寒蟬。大臣們都知道,陛下這副表情的時候,正是他最為生氣的時候。

如果不是因為形勢已經如此敗壞的緣故,他們也不會在這種場合下還侃侃而談,刺激陛下已經不堪重負的神經。

時間慢慢地流逝著,兩位大臣屏氣凝神,等待著陛下的裁斷。

而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此刻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在平靜的外表之下,確實內心波濤洶湧,憤怒至極。因為他已經看出來了,他所倚重的兩位外交官,雖然表面上有所分歧,但是在本質上,都是明顯地支持和法國人媾和,所爭議的只是採取何種節奏和態度而已,而這就明確地表明了,即使他的大臣們,也對戰爭的勝負毫無信心了,寧可早日媾和結束戰爭。

一位君王是很難接受戰敗的恥辱的,更何況是俄羅斯的沙皇?羅曼諾夫家族的歷代先皇們,歷經艱辛,不知道花費了多大的代價,披荊斬棘最終把一個小小的莫斯科擴張成為了一個橫跨亞歐大陸的超級大帝國,武功是如何之盛?

他的祖母葉卡捷琳娜大帝東征西討,把一個個敵人打得丟盔棄甲最終威震歐洲;他的哥哥亞歷山大一世繼承了先輩的功業,在最為艱難的困境當中擊敗了拿破崙的入侵大軍,最終成為了歐洲的解放者……而現在,身為一個打了敗仗的沙皇,他將如何面對這些先皇們?

這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敗仗而已,這是俄羅斯帝國自從立國以來的空前慘敗之一。西歐強國無視了俄國人的威名,強行登陸到了俄羅斯的國土之上,進攻他的軍隊,圍攻他的要塞,一路把俄軍打得節節敗退,這不僅僅是欺凌了俄羅斯,更進一步地是刺痛了沙皇本人的自尊心。

眼下,他感覺自己已經成為了整個歐洲的笑柄,在面臨的慘敗面前不得解脫,也正因為如此,沙皇陛下處於他有生以來最為低落最為憤怒的時刻。

更加讓他憤怒的是,在如此惡劣的形勢之下,他平素所依仗的那些傲慢自大的大臣們居然一個個都毫無主意,只能看著帝國節節敗退而一籌莫展。他們平素被自己如此優待,得到了那麼多的獎賞、榮典和勳位,結果在這樣的危急時刻,居然就百無一用,只能勸著皇帝趕緊和敵人求和!

然而,儘管心裡猶如怒海狂濤,但是沙皇陛下知道,發洩的話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反而只會讓形勢更糟,並且讓人譏笑自己的驚慌失措,所以他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壓抑住了心中的憤怒。

「如果要和法國人媾和的話,那麼我們如何保證他們的誠意?」沙皇陛下不想和這兩位大臣兜圈子的了,於是直接說了出來,「還有,法國人之前提出的條件,我們應該做出何種還價?」

沙皇陛下此言一出,兩位大臣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因為陛下的意見不同程度上支持了他們的論點,外交大臣涅謝爾羅迭閣下看到了陛下在顧慮法國人的誠意,而戈爾恰科夫則注意到了陛下終於在實際考慮和法國人和談的問題了。

「法國人雖然蠻橫無理,但是他們畢竟還是可以打交道的人,他們也明白戰爭如果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對他們並無多少好處。」戈爾恰科夫大使馬上繼續向陛下解釋,「實際上,最為記恨我們,最想要打擊我們的是英國人,因為英國人想要保衛他們的印度,想要守衛那些大英帝國最為重要的資產,把我們打倒對他們極為有利;可是對法國人呢?打倒我們對法國有什麼好處?法國人無法從俄國人這裡搶到任何東西,他們的努力只是為了鞏固英國人的優勢!如果我們真的全面退出了歐洲,那麼接下來的歐洲就將成為英國人的遊樂場了,難道法國人樂於看到這種情況嗎?不,我相信,任何有理智的人法國人都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的,因為這就意味著法國自己的利益也沒有辦法在戰後得到伸張。」

接下來,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實際上,從前線送過來的報告,有一點很值得注意,夏爾-德-特雷維爾很明確地說了,他們不想要看到一個被英國人獨霸的歐洲,他們也絕對不樂意做英國人的僕人。我覺得,雖然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寵臣們都是一群怙惡不悛的混蛋,但是他們的話在這方面意義來說反而很有道理,因為越是這樣的野心家和惡棍,越是不會願意屈居於他人之下……」

「那麼,你的意思是,法國人的和談誠意是十分確切的?」在他解說的時候,沙皇陛下一直都沉默地傾聽著,直到他說完之後陛下才反問,「這一次我們可以相信他們確實不想做英國人的走卒?」

「路易-波拿巴想要博取威望,想要得到軍隊的效忠和擁護,也想要打破舊體系對法蘭西的桎梏,這一切目的他已經得到了,我看不到他繼續戰爭的理由。」戈爾恰科夫篤定地回答,以便給這位君王以信心,「所以,陛下,現在時機已到,我們盡快和法國人和談吧,只要法國人和我們媾和成功,英國人孤掌難鳴一定也會尋求媾和,到時候這場戰爭就可以結束了,我們也可以解除現在帝國面臨的危機……」

沙皇陛下垂下了視線,顯然陷入了思酌當中。

「我不反對和法國人進行談判,可是我們真的能夠答應他們的條件嗎?」一直沒有說話的外交大臣涅謝爾羅迭閣下突然插言了,「如果我們不能答應他們的條件,和談就肯定會被延長,直到某一方取得更大的優勢為止。」

外交大臣的話,讓原本熱切的戈爾恰科夫一時也犯了難。

是的,在之前,俄國就已經和法國進行了初步的外交接觸,互相尋求停止戰爭的條件,然後當聽到了法國人提出的條件之後,俄國政府迅速地就中斷了談判。

在那次秘密接觸當中,法國政府要求俄羅斯帝國把之前佔領的多瑙河口和比薩拉比亞南部的領土割讓給摩達維亞公國,把高加索的卡爾斯地區歸還給土耳其帝國,並且聲明完全放棄俄羅斯帝國對土耳其境內的東正教徒們的保護權。

同時,俄羅斯帝國還需要承認塞爾維亞、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等等斯拉夫國家的宗主權仍歸土耳其,由列強共同保證他們繼續屬於土耳其的領土範圍之內;更有甚者,法國還要求俄羅斯將黑海整個中立化,要求俄羅斯允許土耳其禁止各國軍艦通過扼守著黑海通入地中海的兩個海峽(這個各國當然也就是指俄國,也即是讓俄羅斯軍艦不得穿行到地中海當中),同時還要求禁止俄國在黑海沿岸建立或保有任何兵工廠和海軍基地等等設施……

種種條件極為苛刻,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喪權辱國,所以在第一時間點燃了俄羅斯君臣的憤怒,沙皇陛下馬上中斷了談判,寧可和英法聯軍打到底。

然而,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交戰之後,俄羅斯帝國的君臣們無奈地發現,他們也許將會面臨著軍事上的可怕失敗。

軍事上的失敗,也就意味著政治和外交上的失敗,更進一步,也就意味著帝國在談判桌上的底氣會變得更加不足,再也沒有任何能力能夠逼迫對手做出談判上的讓步了。

想要答應這些屈辱的條件,沙皇陛下心有不甘;可是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沙皇陛下又對戰爭的前景不甚樂觀,因而他此時的心情極為糾結,簡直有點無所適從。

「如果答應這樣的條件的話,沙皇政府的顏面就將當然無存。」眼見無人反駁自己,外交大臣涅謝爾羅迭閣下繼續說了下去,他的語氣十分冷靜,但是卻在揭露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國民將會怎麼看到陛下和政府?又將怎麼看待帝國所遭受的空前失敗?這將會對帝國政府本身造成巨大的衝擊。」

戈爾恰科夫的臉瞬間漲紅了。「難道這不是應該讓那些把帝國貿然帶入戰爭的人們來負責嗎?大臣閣下,如果不是您當時的力主的話,帝國就不會如此輕易地陷入到了和英法兩國作戰的窘境裡面,如果說戰爭的失敗會讓政府的威望受損的話,那麼閣下,至少您是毫不冤枉的!」

如此毫不留情的話,十分符合戈爾恰科夫素來直言不諱的個性,而這卻讓涅謝爾羅迭瞬間鐵青了臉,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顯然,這話無異於是在指控大臣誤國。

「好了,之前的事情不用再談了,誰也不會希望事情發展到今天的地步。」在兩位大臣發生爭吵之前,沙皇陛下打斷了他們的話。「我們現在是要解決現實的問題,糾纏過去有什麼意義?」

他之所以打斷,倒不是因為他現在還特別重新涅謝爾羅迭大臣,純粹只是為自己也解脫責任而已,畢竟如果細究的話,讓俄國貿然捲入戰爭,肯定最大責任人就是他——而這正是沙皇陛下難以面對的事情。

「好的,陛下。」戈爾恰科夫大使點了點頭,他心裡也自知自己說得過頭了。

氣氛一下子又被凍結了下來。

沙皇看了看戈爾恰科夫,發現他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得心裡嘆了口氣。

「好吧,還有什麼話就說吧。」

「陛下,我知道,法國人的談判條件十分苛刻,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屈辱,但是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戰敗者就一定會蒙受屈辱,只不過看程度大小而已,現在我們形勢不利,我們不得不做出某些讓人難受的讓步,免得讓現在已經十分艱難的形勢進一步惡化。」得到了允許之後,戈爾恰科夫終於說了出口,「如果我們現在媾和,我們會面臨屈辱,可是如果我們一直打下去,我們會面臨什麼?您現在一定會收到許多報告,告訴您現在民心同仇敵愾,想要為保衛您和帝國而戰,可是陛下,您不要被這些官員們給騙了!現在戰爭已經給國民的生活帶來了太多不便,而戰況的失利更加讓人怨聲載道,如果情況持續的話,形勢只會更加糟糕……您想想看,如果有什麼野心家或者暴亂分子趁著這個時候來進行什麼煽動的話,那麼後果會如何?比起些許讓步來,國內的動亂才是最為可怕的啊!」

他的陳詞慷慨激昂,充滿了一腔熱情,但是在沙皇陛下聽來,卻無疑像是最為刺耳的轟鳴,畢竟沒有一位皇帝願意聽到這些東西。

可是,事到如今,不承認現實又有何意義呢?

國內的紛亂情況,他當然也收到過無數報告,所以他自己也憂心忡忡,因而他知道戈爾恰科夫的諫言是極為正確的。

可是,正確卻不意味著它討人喜歡。

無論是從帝王的尊嚴,還是從個人的威望來考慮,他都是不願意讓自己去向英法兩國屈膝求和,這個屈辱太難受了,不到絕望的地步,他根本無法讓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就像一個已經虧了大錢的賭徒一樣,哪怕心裡清楚繼續賭下去自己有可能會更加走投無路,但是心中的僥倖心理仍舊讓他期待著某種奇蹟能夠發生。

「情況並不像您說得那麼糟糕,至少我們還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看看情勢能否有更多變化。」最後,他嘶聲說,「也許法國人現在也難以支撐了,他們會慢慢降低他們的要價的。」

這番話讓戈爾恰科夫心裡十分失望,正當他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沙皇陛下又開口了。

「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您去負責和特雷維爾談判吧。」皇帝陛下抬起頭來,又既帶有無奈又帶有期許的眼神看著戈爾恰科夫,「帝國需要您的熱情和雄辯,去為俄羅斯爭取更多利益吧。」

一邊拖延一邊談判嗎?果然最後關頭還猶豫不決啊……戈爾恰科夫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個任命十分重大,某種情況下也可以說是陞遷,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悲還是喜。

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重任在肩,而且必須扛下去,因為俄羅斯需要自己。

「好的,陛下,但願上帝讓我不辱使命。」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志得意滿


在聽取了兩方面的進言之後,俄羅斯帝國的尼古拉一世沙皇陛下終於遲疑著決定和法國人進行和談了,他並不怎麼信任法國人提出和談的誠意,但是卻又希望能夠盡快結束戰爭,所以只能帶著將信將疑的心態進行和談。

同時,作為俄羅斯帝國的沙皇,他又很難鼓起勇氣來接受自己的國家在戰爭當中落敗的現實,畢竟這將會成為羅曼諾夫王朝兩百多年來最大的污點之一,他實在無顏以這種姿態面對先輩和兄長的在天之靈。

所以,無論情況有多麼糟糕,在他的心靈深處仍舊有一個暗暗的企盼,希望上帝能夠保佑自己一次,讓法國人和英國人突然因為某些突發性的事態而停止這場戰爭——就好像俄羅斯在彼得三世上台之後突然結束了七年戰爭,讓已經山窮水盡的普魯士最終成功翻盤的戲劇性事件一樣。

也正是在這兩種心態的驅使下,沙皇對和談的心態更為猶豫,不願意在談判桌上做出太大的讓步,寧可先再觀望一下,等待形勢的好轉。

而沙皇陛下的這種心態,毫無疑問也讓他選定的談判特使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戈爾恰科夫先生憂心如焚,因為在他看來如今帝國的國內外形勢已經是危如累卵,帝國已經在這場戰爭當中消耗了太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說接近筋疲力盡。如今,到處都潛藏著危機,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都面臨著險惡的形勢,比較起來甚至可以說國內的形勢要更加可怕。

帝國已經在戰爭當中消耗了太大力量,而屢戰屢敗的現實又讓帝國政府愈發令人失望,這兩個現實不可避免地就會讓那些原本就對帝國心懷不滿的人們變得愈發危險,因為他們已經有了民意基礎,持續下去的話足以動搖帝國的統治。

畢竟,夏爾-德-特雷維爾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外國人是滅亡不了羅曼諾夫王朝的,只有國內的叛亂才可以——那些死於非命的沙皇們,都是被國內的叛亂者們所殺死的,沒有一個人死於外國人之手。

而羅曼諾夫王朝從來不缺乏鐵桿的反對者,這些反對者甚至有一大幫人就是本應該身為帝國支柱的貴族們,這些貴族們一邊享受著帝國政府為他們提供的特權和榮華富貴,一邊卻又認為帝國政府墮落得不可救藥,應該盡快終結掉沙皇的專制統治,將自由賜給每一個俄羅斯人。

這些貴族們十分危險,因為他們有錢有勢,而且富有號召力,而他們所擁有的特權更加給了他們行事的便利。1825年的十二月黨人們發動的叛亂,就是最有利的證明。

十二月黨人雖然當時被鎮壓了,但是無論是沙皇還是戈爾恰科夫自己,都知道在帝國的貴族階層當中,這群人的同情者大有人在,只是因為帝國的強力鎮壓所以才暫時偃旗息鼓隱身幕後而已,而他們的蟄伏讓他們變得愈發危險,因為他們在積蓄力量,吸取教訓,下一次的叛亂肯定要更加劇烈。

比較起來,甚至可以說國內暗藏的反對者們比克里米亞明火執仗打過來的英法聯軍更加危險,因為英法聯軍只想要逼迫帝國妥協,他們願意繼續承認帝國的存在;而那些反對派的貴族們卻希望帝國整個地被摧毀掉,以便實現他們的政治理想。

也正因為如此,戈爾恰科夫審時度勢,認為局勢不能再進一步地惡劣下去了,否則帝國將會面臨更加沉重的國內危機,必須盡快地和英法兩國和談,讓流血不止的傷口趕緊止血,也讓帝國可以更加從容地面對那些潛藏在陰影當中的國內反對者們,必要時甚至可以以血腥的方式鎮壓。

所以他對沙皇陛下現在的猶豫心態十分不滿,對他暫時拖延觀望的談判方針更加反對,可是身為陛下的大臣,他不得不依照陛下的指示進行談判,無法越雷池一步。

就這樣,帶著憂心忡忡和無可奈何的心情,他帶著自己的隨員們踏上了前往南方戰場的旅途,只能在心中祈盼一切都還來得及,帝國政府能夠在可怕的事件爆發之前就和英法媾和。

相比於他內心裡的憂心忡忡,遠在千里之外的克里米亞半島,此刻卻顯得風平浪靜。原本暴烈的風雪此時已經變得平靜了不少,而原本激烈交戰著的兩支軍隊,也已經因為最近生效的休戰協定而暫時偃旗息鼓,槍炮的轟鳴也驟然停歇。

這是一個讓兩軍官兵愜意的和平時光,不過它也注定只是短期的時光,在平靜的表面之下,也潛藏著駭人的風暴。

這場風暴的核心就在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城下。

槍炮的轟鳴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列車汽笛的轟鳴,從鐵路建好之後,每天都有列車在路上來回穿行,這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甚至讓許多之前從未見過列車的俄軍士兵也好奇地注視起來。

然而,即使最為愚昧的要塞守軍也能夠看出來,這種新玩意兒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加強著法軍前線軍隊的實力,無論運送過來的是補給品還是武器。

實際上他們的視線還沒有辦法看到敵軍後方的全貌。經過了數個月的努力,沿著聯軍主要的海上補給基地巴拉克拉瓦港口,直到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之下,到處都是一片繁忙,在工程師和工人們的努力下,雖然有惡劣天氣的阻撓,但是他們還是修建了一條簡易的鐵路線,也讓要塞下原本陷入困頓的法軍士氣為之大振。

大量的越冬物資被呼嘯而來的列車送了過來,供應狀況頓時為之好轉,而更讓他們振奮的是,一門門新式重炮被艦船也運送到了前線,成為了前線軍隊最為有力的補充。

短暫的休戰時期,也給了聯軍趁機大肆調兵遣將順便補充武器的最好時機,在帝國大臣親臨前線督陣之後,工程師和工人們更加賣力,終於讓原本就已經接近完工的鐵路最後建成,而這條僅有三十多公里長的鐵路也讓夏爾和特雷維爾元帥心中更加篤定,認定本方的勝利已經不可逆轉。

此時,夏爾帶著自己的隨從們視察鐵路終點站,看著一群群士兵和工人們從列車上卸貨。

氣候依舊寒冷,但是他卻心情甚佳,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甚至還走到了卸下來的貨物旁邊,仔細地檢查著這些來之不易的物品。

最吸引他視線的,是那些一根根藏在長長的箱子當中的炮管。

為了方便運輸,重炮都是被拆卸下來裝運的,炮管和炮架以及炮彈都被裝載在了不同的箱子裡面,而炮管自然是大炮的靈魂所在,被得到了最為妥善的保管措施,裡面塞滿了乾草作為填充,而粗長的炮管則隱身其中,含銅的材質讓它們泛出青黑色的光線,猶如是潛藏在草叢裡面的巨獸一樣。

夏爾忍不住伸出手來,摸到了一門大炮上面,炮身十分光滑,只有在觸碰到底部之後才因為那些標識著型號和產地的銘文而變得有些粗糙,此時的氣候寒冷,金屬的炮身貪婪地吸收著人類身體上的熱量,讓夏爾感受到了一股懾人的寒意。

不過在寒意之外,他又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自豪,因為這些重炮,除了原本的國營軍工廠之外,許多是吉維尼的工廠製造的,也是兵工廠的產品當中現在最有威力的武器之一。

經過了他數年的培育和精心扶持之後,他的那些兵工廠規模已經逐年擴大,產品的種類和技術含量也愈發提升,現在已經可以製造代表著火力最頂端的大炮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場地內堆積如山的物資和武器,看著繁忙的士兵和工人們,忍不住興起了一股志得意滿的感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彈雨所構成的風暴將會席捲整座要塞,而那將是塞瓦斯托波爾要塞面臨的空前劫難,曾經在這裡受挫了多次的法軍,這次將會有奪取榮譽的最好機會。

「我想您應該已經見識到英法兩國聯合起來的威力了吧?」在志得意滿的時候,他忍不住也有一點炫耀的慾望,於是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接著,他抬起手來,指向了那些堆積如山的物資,「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我們達成自己的目的。」

在蕭瑟的寒風當中,理查德-馮-梅特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當然聽得出來,在夏爾「沒有任何力量」的話當中所隱含的威脅。

而且更讓他心中不爽的是,這種威脅,和現實已經相差無幾了。

確實,面前他所見到的一切足夠可怕,英法兩國聯合在一起,在數千里之遙的地方已經搶到了完全的制海權,並且利用他們無比強大的財富和實力供應著龐大的軍隊,電報,鐵路,蒸汽船,種種現代科學所發展出來的智慧結晶武裝著他們,讓他們可以從容不迫地和俄羅斯這樣的帝國搏鬥,而他們現在甚至可以集結起如此強大的火力。

他是和幾位武官一起過來的,而在此刻,他們都已經心悅誠服,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確實無話可說。

在克里米亞英法聯軍佔盡優勢,如果英法聯軍在威尼斯,在的里亞斯特登陸呢?對他們來說只會更加輕鬆,因為距離被縮短了,氣候也更加讓他們適應。而如果這樣龐大的國力和軍力用來和奧地利為敵的話,奧地利能夠擋住嗎?

雖然熱愛祖國,但是理查德能夠承認現實,他確實認為本國無法匹敵。

也就說,現實比人強,現在必須要和西歐強國打好關係,寧可得罪俄羅斯也無妨,因為如此慘重的失敗肯定會讓俄羅斯無力報復了。

毫無疑問,當年俄羅斯對奧國有恩,但是如果不站法國一邊,那麼接下來面對法蘭西的怒火時,勢必孤立無援,因此哪怕忘恩負義,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了。

他已經將自己的見聞報告給了維也納的帝國政府,他也相信弗朗茨-約瑟夫陛下和帝國的官員們足以做出準確的判斷。

他認為,哪怕冒著和俄國人決裂的風險,也要搭上英法兩國的船,也只有這樣才能夠使得帝國從未來的危機當中擺脫,如果能因此熄滅撒丁人的野心的話,那就更是最好不過。

「確實,您已經佔盡上風。」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他不由得恭維了夏爾一句,「我們會本著兩國的友誼做出合理的判斷的,夏爾。」

「很好,我們果然是朋友。」夏爾大笑了起來,然後,他抬起手來,指向了遠方模糊不清的要塞,「如果天氣狀況允許的話,在休戰結束之後,我們就會發動一次大型的攻勢,以無比猛烈的炮火結束整個要塞的抵抗,而那時候整個俄羅斯就將會瑟瑟發抖了!」

「那和談怎麼辦?」理查德反問,「據說沙皇已經派出了特使前來和談了。」

「沙皇陛下的動作十分遲緩,而這本身就證明了他對和談的誠意不足,既然這樣的話,我們也沒有其他話可說了,只能用刀槍來讓他做出明智的判斷。」夏爾聳了聳肩,「我相信,要塞的陷落將會是一次徹底的證明,會讓他和他的大臣們明白,戰爭絕不可能以俄羅斯的勝利來結束,他們在內外的危機面前,是時候做出足夠的讓步了,否則他們只會更加追悔莫及。」

「也就是說,你堅信俄國人會發生內亂?」理查德精明地抓住了夏爾的話頭,「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一點嗎?」

「我可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夏爾繼續擺著那種莫測高深的笑容,「我只是根據常識判斷而已,要知道沙皇陛下可從來不缺乏反對者,現在他們面對如此危機,如果這些反對者們不趁勢做點什麼的話,那才是奇怪。」

「這倒也有道理。」理查德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位軍官穿過了人群,走到了夏爾的身邊,然後小聲報告。

「這時間真是巧。」夏爾聽完之後,轉頭看向了理查德,「沙皇的使者已經到了,正在約定和我們談判!」

他們在瑟瑟發抖,只能讓自己落入怪物的鐵爪裡面了。看著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理查德心想。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歡而散

在理查德-馮-梅特涅親王的注視之下,夏爾志得意滿地宣稱法蘭西已經勝局已定,只等俄羅斯人屈膝投降,雖然他確實有足夠的理由志得意滿,不過這種得意忘形的姿態並不僅僅是出於發洩心中的喜悅而已,更加重要的是為了展現出一種姿態。

他要用現在聯軍難以抵抗的實力來懾服奧地利人,讓這些猶豫中的奧地利人盡快認清形勢,站在英法兩國一邊共同對付俄羅斯人——而這也將會為未來的法奧聯合打下堅實的基礎。

很明顯,奧國和俄羅斯決裂之後國際形勢就會變得更加險惡,俄羅斯人會恨上他們再也不會幫助他們,而普魯士則血氣方剛,對他們德意志盟主的地位發起強力的衝擊,英國人太遠鞭長莫及,那時候他們就只能顫抖著依靠法國的幫助了。

而那時候,只要法蘭西不至於瘋狂到為了幫助意大利人而和奧地利徹底決裂,他們就可以收穫一個不得不靠攏自己的朋友。

在歷史上,拿破崙三世皇帝陛下做了這樣一個瘋狂的決定,他決定幫助撒丁王國的陰謀,結果釀成了與奧地利的戰爭,最終在馬真塔戰役當中擊敗了奧地利,讓撒丁王國收復了倫巴第地區。而後,他又後悔了,想要阻止意大利的統一,強行命令撒丁王國停止進攻奧地利人。

可惜那時候大勢已經難以阻止,加里波第的遠征軍直接征服了意大利南方,並且將新徵服的土地交給了王國來統治,最終讓撒丁王國開啟了統一意大利的大業。

奧地利因此陷入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然後被普魯士人徹底擊敗,遠離了德意志,而法蘭西卻也同樣變得孤立無援,最終也被普魯士人打垮,成就了德意志帝國的威名。

這種進退失據的狀況,不得不說就是由於拿破崙三世皇帝短視而又過於投機取巧的外交策略造成的。

不過,現在因為夏爾的到來,情況有所不同了,夏爾有信心自己能夠讓皇帝陛下改變主意——如果萬一無法改變,那就強行地讓一切改變,他沒有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完全地和拿破崙三世皇帝陛下綁在一起的興趣,他必須要讓自己得到不一樣的結果。

理查德當然明白他的這個朋友是在向自己示威,不過現在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奧地利確實處於一個弱勢的地位,他需要在已經靠不住的俄羅斯人和日漸咄咄逼人的法國人之間做出一個選擇。而在東西這兩個帝國之後,還有一個陰沉沉的普魯士需要警惕,在奧地利已經日薄西山的今天,他們不得不拉攏外援來保衛自己的既得利益。

這些天來,他一直跟隨在特雷維爾大臣的身邊,親眼見證著英法聯軍和俄羅斯軍隊在克里米亞的對峙,在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之後,他已經明白留給奧地利做出選擇的時間不多了,現在只能小心應對,以避免成為法國鐵蹄下的又一個目標。

收到了俄國使團到來的消息之後,夏爾也草草地結束了視察,回到了軍營當中,然後法國和俄國的軍隊之間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接觸,為接下來的和平談判做出準備。

最終,兩邊達成了初步的共識,決定盡快開啟談判。

為了讓談判得以順利進行,兩軍在各自的控制線的中間劃定了一個非軍事區作為兩個談判團的見面地點,而後,因為還是在休戰期間,所以這兩邊的軍隊都克制了自己的舉動,整個陣地都限於沉寂當中,就連原本相互之間的騷然戰也結束了,這也為和談創造了一個良好的契機。

彷彿是上天也感受到了這種氣氛似的,在和談開始的當天,連天氣都開始平緩了下來,原本肆虐的寒風開始平息,而之前一直斷斷續續下著的雪最近也開始停歇了。

就在這平靜的天氣當中,夏爾所率領的法國使節團在一隊士兵的護送下來到了預定的談判地點——一座簡陋的小教堂當中。

這是一座東正教的小教堂,坐落在一個小村莊當中,不過因為戰爭的緣故,村莊已經被逃離的村民們所廢棄,而村莊和教堂也被路過的法國軍隊洗劫了一通,已經變得完全殘破了,只是在休戰協定達成之後,為了預備今後的和平談判,法軍高層才下令士兵們重新暫時修葺了一下這座教堂。

說是修葺,但是主要也就是稍微恢復了一下受損的教堂結構,順便重新用木材做了一批椅子而已,當夏爾來到這座教堂裡面的時候,鼻子裡面還聞到了因為草草打掃而產生的灰塵的氣味。

被草草修葺的梁木和桌椅都泛著新木材的黃色,教堂裡面充斥著讓人難受的氣味,不過夏爾卻不為己甚,平靜地走到了教堂中央,坐到了特意製作的大談判桌的一邊。

俄國人那邊還沒有動靜,不過他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掏出了懷錶,從容地看了看時間,然後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以如今俄國人所面對的形勢,他不擔心俄國人會跟他耍弄什麼花樣,更不認為他們會拒絕和談。

果然,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很快,在俄羅斯軍隊的控制區一方傳來了一陣喧鬧聲,聽上去也有一大群人湊了過來。

雜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停留在了教堂的門外。

接著,教堂的門重新打開了,一群身穿著軍裝的士兵簇擁著幾位穿著便裝的人走了進來。

這幾個人高矮胖瘦不一,不過都穿著黑色的禮服,胸前還佩戴著勛章,一副衣冠楚楚的外交官模樣,領頭的是一個戴著眼鏡、不留鬍鬚的中年人,他面孔斯文當中透著剛毅,步伐堅定,昂首闊步地向夏爾走了過來。

雖然現在的形勢對俄國極其不利,但是這些俄羅斯人都表現得氣度不凡,唯恐被法國人看成心懷畏懼,不過這樣的做派卻並沒有讓夏爾為之所觸動,對他來說,在自己處於優勢地位的時候,就必須對對手窮追猛打,壓榨出最後一分能夠壓榨到的好處為止。

在夏爾的注視下,這一群人走到了談判桌的對面,然後紛紛落座了下來。

領頭的俄羅斯外交官又打量了一下夏爾,彷彿是驚詫於對方的年輕似的

「我是夏爾-德-特雷維爾,蒙拿破崙三世皇帝陛下之恩典,特命為法蘭西帝國全權大臣來和貴國進行和平談判。」夏爾卻沒有說任何客套話,直接就站了起來,向對面的人點頭問好。「希望我們能夠盡快為兩個偉大的國家和民族取得和平。」

「我是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戈爾恰科夫,受沙皇陛下之命前來和貴國談判。」戈爾恰科夫連忙也站了起來,平靜地對夏爾一方人點頭示意,「陛下希望我們能夠解除兩方現在面臨的災難。」

「很高興能夠和您見面,戈爾恰科夫先生,我久聞您的大名了。」最初的介紹之後,夏爾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外交套話,直接就直奔主題。「之前,我們兩國曾經進行過談判,但是很遺憾……因為貴國的一些原因,談判很快就被終止了,這誠然是十分可惜的事情,因為有難以計數的生命就在這段時間內白白消逝了。不過……我認為對我們來說,現在是彌補這些遺憾的時候了,我們可以讓兩國的青年少流一些鮮血了。」

說完之後,他揮了揮手,讓旁人走上了前去,遞上了一份份文件。

「這是我方現在提出的和談條件,請你們過目一樣。」

他的態度十分平靜矜持,但是又帶著一種冷漠的傲慢,彷彿吃定了對面一樣,這讓戈爾恰科夫感到十分不舒服。

不過現在形勢比人強,所以他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就從使者手中拿過了文件。

他一條條地仔細看了過去,發現法國人提出的條件,基本上是和之前和談當中提出的條件一樣,換湯不換藥,有些條件甚至更加過分了,比如在黑海沿岸還劃定了一個非軍事區域,禁止俄國在這個區域擁有要塞和駐軍。

「德-特雷維爾先生,既然我來到了這裡,那麼想必我們已經證明了自己對和平的珍視和追求,至少不亞於貴國。」他冷笑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爾,「然而,我們珍視和平,不是因為我們畏懼挑戰,更不是我們向貴國屈膝投降!如果貴國還是提出這些條件的話,恕我們無法答應,而且容我直言,有些條款甚至都沒有必要討論,沙皇陛下肯定無法答應的。所以,據此我認為,我們需要重新為和平商談一個基礎。」

「我認為,法蘭西提出的條件十分合理,甚至可以說寬宏大量。」夏爾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們不需要俄國人割地賠款,只需要他們承認對面國家的領土完整和主權不受侵犯而已,難道這不合理嗎?另外,關於黑海沿岸非軍事化的問題,這也是事出有因的,畢竟這場戰爭的起因,就是因為貴國在這一區域無窮的擴張野心引起了鄰國的戒懼,所以為了未來的和平,俄羅斯消除鄰國的戒懼是很有必要的。」

「您的意思是,為了防備一處農莊的莊稼不被人偷采,您收繳走了它旁邊農戶的鐮刀!請問這合理嗎?」戈爾恰科夫先生卻絲毫不肯讓步,「您不要忘記了,俄羅斯的鐮刀也是保衛自己的最重要的東西!我們如果在黑海沿岸非武裝化,那麼就意味著門戶大開,而您卻想要剝奪我們保衛自己的權力!」

「我認為,俄羅斯是足夠安全的,沒有任何人會想要去進攻俄羅斯,所以哪怕黑海沿岸被非武裝化,俄羅斯的安全也不會減損幾分。」夏爾仍舊十分平靜,「當然,如果貴國對此大有疑慮的話,法蘭西倒是願意同時給貴國一份安全保證……」

戈爾恰科夫瞬間臉色就漲得通紅,這個特雷維爾說話果然尖刻混賬,還越說越難聽,又說什麼要給俄國安全保證……這簡直就是羞辱性的提議了。甚至他自己也一定知道俄國不會答應,純粹就是譏刺自己而已。

總算他從事外交工作多年,所以才沒有讓自己勃然大怒,他冷冷地看著夏爾,「謝謝您的熱心,不過我們不需要什麼安全保證,我們能夠自己保衛自己,就連世界上最強大的那些敵人打過來,我們俄羅斯人也依然無懼。」

「我很敬佩您的信心,不過現在情況看來似乎並非如此。」夏爾冷靜地反駁了對方,「否則您可能不會坐在我的面前了。」

夏爾的話又讓戈爾恰科夫感到憋悶。

雖然只見到特雷維爾十幾分鐘,但是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年輕人真的十分難纏,而且冷酷無情,話語也十分尖刻,讓他有一種難以招架之感。

當然,最最關鍵的還是俄羅斯現在確實形勢太壞,以至於讓他說話沒有底氣,否則現在對法國人大發譏刺的人就是他了,不會有什麼不同。

「也許您對您現在所處的地位有一種過於樂觀的估計了,先生。」沉默了片刻之後,他重新開口了,「沒錯,我們確實不利,但是1812年的時候我們更加形勢不利,我們當時丟失了上千里的國土,甚至還丟掉了莫斯科,結果呢?最後我們還是勝利者,而法蘭西帝國卻因為我們而崩塌了。」

「確實,1812年的戰爭帶來了一個悲劇性的結果……」夏爾不緊不慢地回答,「然而,如今的俄羅斯和1812年已經大為不同了,先生。那時候的俄羅斯人們不會想到自己除了效忠沙皇還有別的路可走,如今的俄羅斯人可是大為不同。」

「俄羅斯人民依舊完全效忠於陛下!」戈爾恰科夫加大了音量,「您無權懷疑我們對陛下的忠誠。」

「哦?那麼姑且當做如此吧。」夏爾冷笑了起來,「看來我們暫時是無法達成什麼有建設性的結果了……既然這樣的話,那請恕我暫時中斷談判吧。」

「什麼?」戈爾恰科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沒有想到在對方千辛萬苦開始談判之後,僅僅談了幾十分鐘,這個年輕人突然就宣佈要中斷談判了。

「我們雙方各執一詞,那麼我想我們需要一些契機來證明孰對孰錯,否則都只是空口爭論而已。」夏爾的眼神變得愈發犀利了,「恰好休戰期就要結束了,那麼就讓我們先看看誰說得更對吧!」

說完之後,他直接站了起來,轉身離去。「再見。」

戈爾恰科夫呆愣地看著離去的法國人們,一時間還是說不出話來。

「這群混蛋!」直到最後,他憤憤不平地怒罵了一句。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五章 躊躇滿志

經過了長時間的準備和協調,法國和俄羅斯兩個帝國終於在他們一直激戰中的克里米亞半島上舉行了和談。

如同預料當中那樣,兩邊一開始接觸之後就爆發了唇槍舌劍,為各自的立場和利益各不相讓,這一切也是正常的兩國停戰談判套路,並不足以為奇。而俄羅斯帝國的代表團早已經為這種局面進行了充足的準備,他們希望以漫長的討價還價來最終為帝國彌補損失,讓帝國能夠儘早從噩夢當中走出來。

然而,讓戈爾恰科夫大使愕然的是,夏爾-德-特雷維爾所率領的法蘭西代表團突然在僅僅談判了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就直接宣佈談判中斷,並且離開了談判地。

他們突然的行動,讓俄羅斯人之前精心準備的許多話術和談判套路都變成了空談,整個談判都已經失去了節奏。戈爾恰科夫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千辛萬苦費盡心機促成了和談之後,特雷維爾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就中斷了和談,難道他不明白自己將要為此付出代價嗎?難道法蘭西帝國會將和談看得如此兒戲?

他不明白對方的動機雖然這個特雷維爾確實是十分年輕,但是他怎麼也不相信特雷維爾是那種會逞一時之氣的愣小子,更不相信他會是突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同時,更讓戈爾恰科夫驚懼的是,在臨走之前,這個年輕的大臣還直言不諱地宣稱,休戰期已經將要結束了,他們將會利用這個機會來重新進行戰爭。

確實,經過克里米亞和彼得堡的往來,再經過了這幾天為了談判而進行的交涉,兩軍協議當中所約定的一個月休戰期已經差不多到期了。為了和談,同時也為了讓軍隊可以得到更多休整的時間,俄羅斯代表團原本希望能夠在後續提出繼續延長休戰期的提議,可是現在既然談判已經中斷,那麼這個提議就已經根本沒有機會提出來了。

這也就說,只要談判過期,法**隊就有完全的自由來進行任何軍事行動。

而且他們也完全有意願進行這樣的軍事行動。

一想到這些,戈爾恰科夫的心裡突然生出了難以抑制的憤怒和一種被愚弄了的羞辱感。

這簡直是在發瘋!他們一邊死乞白賴地要求和談,一邊又迫不及待地中斷談判然後準備繼續發動戰爭,這些人都已經瘋了!他在心中大聲咒罵。

當然他心裡也清楚,法國皇帝和他的寵臣們也許是邪惡的騙子,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是白痴或者瘋子,所以他們既然做出了這麼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那麼背地裡肯定就隱藏著別的不可告人的打算,而他左思右想卻也找不到答案,心裡的煩躁也就變得極為熾烈。

不過,他畢竟也是在宮廷和外交界混了這麼多年,定力早已經不同於凡人,所以哪怕現在心情十分激烈和焦躁,還是保留著一些理智。現在倉促之間他也沒有辦法探究法國人這麼做的動機,最重要的只能是先行通知自己那位身為俄軍總司令的堂兄戈爾恰科夫將軍,讓他盡快做好準備,迎接法國人的新攻勢。

好在雖然之前簽訂了協議的時候,戈爾恰科夫將軍也還是沒有完全放鬆下來,雖然停止了敵對性的軍事行動,但是他有意讓自己的軍隊大部分處於戒備狀態,隨時可以重新投入到戰鬥當中,雖然因為供應狀況而缺乏發動大規模進攻的能力,但是防守尚是可以應付的,不至於無法抵抗重新發動進攻的法國人。

可是,在另一外一個地方,情況就不會是那麼樂觀了那就是仍舊陷於敵人重圍當中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

這座要塞已經被敵軍圍困好幾個月了,處境十分艱難,而且因為多次和法軍激烈交戰的原因,裡面的人力物力都已經蒙受了十分慘重的損失,壓力越來越大。

而在兩**隊暫時休戰期間,雖然法國人停止了對要塞的攻擊,但是卻也沒有允許包圍圈外的俄**隊將援軍和補給送入到要塞當中,只是允許城中的守軍將一些重傷員運出來而已,這雖然能夠緩解要塞內部所面臨的物資壓力,但是對加強守軍的防衛能力則毫無幫助。

而通過這些已經被運送到俄軍外圍營地當中的傷員,戈爾恰科夫將軍其他俄國人都已經明白了要塞守軍面臨的情況有多麼艱難,雖然他們的作戰意志都還算是十分堅定,但是情勢已經是危如累卵。

是的,塞瓦斯托波爾……塞瓦斯托波爾!在一瞬間,戈爾恰科夫大使的腦中閃過了一道靈光,好似明白了整個問題所在。

在休戰期過去之後,看來法國人會繼續對要塞發動進攻,加大對要塞的壓力,甚至會再次嘗試攻克這座已經屢次給他們帶來挫折的要塞。

可是他們非要打下這個要塞做什麼呢?就為了出口氣嗎?戈爾恰科夫大使仍舊想不明白。

他當然想不到,夏爾現在的做法只是人為拖延談判而已,他之前要求和俄國人進行談判,是為了讓兩國盡快建立一條聯絡的渠道,而當渠道建成之後,他反而就不急著談了,畢竟他心裡清楚,俄國內部的內亂已經是迫在眉睫了,他完全可以先拖延時間等待內亂中的俄國自己做出讓步,而不用他自己辛苦在談判桌上爭取,這也是在履行他對伯爵的承諾。

如果不是事先已經確定別祖霍夫伯爵將會要在俄國搞出大新聞的話,他當然也不會這麼咄咄逼人。當然了,特雷維爾元帥也確實存在著想要在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上找回顏面的想法。

隨著法國和俄羅斯的代表團各自離開了臨時的談判地點,原本相對和平的兩軍陣地,驟然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各支部隊又開始慢慢地進入到了臨戰狀態當中。

和談被暫時中止的消息都已經傳遍了兩支軍隊當中,不過當然,在俄羅斯人口中談判破裂的原因是法國人傲慢自大,要求難以接受;而在法國人的口中,原因是俄羅斯人過於冥頑不靈,不能認清現實。

不管如何,兩支軍隊都已經明白了,在得到最終的和平之前,他們還要面對更多險惡的廝殺。

相比之下,因為供應狀況更好,所佔的地位也更加優勢,所以法**隊投入戰爭的速度和力度也就更強得多,他們利用之前短暫的休戰期,極大地充實了自己的力量。

而現在,也是施展這種力量的時候了。

經過了幾天的喧囂和紛擾之後,在休戰期的最後一天的下午,夏爾和特雷維爾元帥聯袂來到了塞瓦斯托波爾城下。

相比於之前風雪交加的時節,最近的天氣已經好了許多,雖然氣溫依舊不高,但是已經沒有了礙事的風雪,足夠軍隊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了。

天色已經變得很陰暗,似乎馬上就要入夜了,夏爾跟在了爺爺的身邊,默默地走在了法軍的前沿陣地上。在他們的腳下,密如蛛網的小路和士兵們自己修建的戰壕散佈在陣地的各處,而在後方營地裡面休息的法軍士兵,也都已經絡繹不絕地向前沿陣地開拔而去。

等到了明天,短暫的休戰期就將結束,他們就將投入到重新燃起的戰火當中,用自己的生命來為帝國尋求勝利的光榮。

踱步在坑坑窪窪的陣地當中的時候,夏爾能夠在寒冷的空氣當中感受到軍隊特有的肅殺之氣。

他們一行人一路沿著陣地走了過去,最後來到了一座丘陵上面,在高處遠眺著不遠處的要塞。

現在儼然已經成為了俄羅斯人抵抗精神像征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此時正掩藏在微微在隆起的丘陵和峭壁之間,孤零零地面對著他,而在視線的盡頭是一道窄窄的海灣,海灣當中還有一些蒼白的帆在微微搖晃。

這是俄羅斯帝國黑海艦隊剩餘的戰艦,自從戰爭爆發之後,因為英法聯軍所擁有的絕對的制海權,黑海艦隊只能選擇逃走避戰,有一些戰艦則被留在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當中。

這些留下來戰艦,也根本不敢出來迎戰英法聯軍的新式戰艦對戰,只好一直停留在了要塞的海灣當中,依靠海灣兩邊的堡壘來保護自己,同時,這些艦隊也充當了要塞內部的移動炮台,在幾次攻防戰當中都為守軍發揮了作用。

而在圍繞著港灣兩邊的這些丘陵當中,還隱藏著大量俄軍修建的防禦工事和堡壘,經過法軍和俄軍幾次殘酷的爭奪戰之後,之類已經被炮火和鮮血染出了一層黑褐色外皮,和旁邊灰褐色的荒原對比起來,顯得格外滲人。

石岩峭壁,丘陵夾道,還有港灣當中的戰艦,還有裡面英勇的守軍,這一切一切都讓這個要塞的防禦能力變得異常的強大。

不過,再強大的要塞,在被擁有絕對物質優勢和同樣堅定的決心的進攻方面前,也仍舊會顯得孱弱,尤其是已經被團團圍困,無法從外界得到增援和補充的情況下。

在法軍歷次的攻勢當中,雖然守軍以莫大的英勇氣概一次次地挫敗了法軍,但是經過法軍一次次瘋狂的衝擊,他們依舊取得了不少戰果,至少讓戰線不停地往要塞內部移動,現在俄軍的陣地已經被壓縮到了一個很小的區域,以至於夏爾能夠在制高點上清晰地看完要塞的全貌,甚至他此刻立足的地方,就是法軍通過浴血奮戰從敵人手中奪來的。

當然,歷次的進攻當中法軍都有大量人員傷亡,但是夏爾不在乎,他的爺爺也不在乎,他們只要看到勝利正在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這就夠了。

夏爾轉頭看向自己的爺爺,此時特雷維爾元帥也正拿著望遠鏡看著遠方的陣地,一身軍服的他面無表情,高大的身軀在寒風當中挺直屹立,猶如是塑像一樣,令人肅然起敬。

而當特雷維爾祖孫兩個人來到了前沿陣地之後,一大群軍官們也陸續跟著過來了,他們同樣屏氣凝神,嚴肅地站在元帥的身邊,隨時等待著他的召喚。

夏爾掃了這群軍官們一眼,然後自己走到了其中一人的面前。

「呂西安!」他熱情地朝對方伸出了手。

「夏爾!」呂西安連忙應了下來,然後也握住了夏爾的手。

「明天的攻勢,請一定要努力。」夏爾用力地搖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叮囑了對方,「這事關我們的榮譽,和和談的進展,我們必須要打出漂亮的戰果來。」

「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夏爾。」呂西安挺直了腰,向夏爾做出了承諾,「而且,不光是我,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拼盡全力的,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勝利!」

不光是呂西安,幾乎所有法軍士兵們都相信,只要打下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俄羅斯人就會陷入絕望,然後同法國求和,而他們也就可以盡快得到和平,回到遙遠的家鄉,而光是這個想法,就給他們平添了不少戰鬥的意志。

更何況,同之前惡劣的準備條件和天氣狀況相比,現在情況已經大有改觀,在夏爾的督促之下,軍隊的供應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而且還增援了一大批重型的火炮,就連天氣也都在好轉,開始變得有利於軍隊的行動所以,現在就連一向謹慎的呂西安,也開始對接下來的戰事充滿的信心。

同時,新的作戰計畫當中,特雷維爾元帥為首的指揮層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他們決定擯棄消耗甚大的正面突擊,轉而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壓迫敵軍的陣地,逼迫要塞內俄軍已經所剩不多的預備隊無法兼顧。

同時,之前困擾著法軍的指揮問題也得到了改善,在約瑟夫-波拿巴親王被元帥強行解職並且趕回本土之後,近衛軍的指揮權重新落到了元帥的手中。而這次,最精銳的近衛軍官兵將會充當這次攻勢的總預備隊,將會在形勢達到決定性關頭的時候投入到戰場之上,盡自己的全力來給俄國人以打擊。

就在這些軍官們的注視下,整支軍隊也在進行著最後的準備工作,架設工事,安置大炮。在浩大的準備行動當中,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們都深信,在接下來的攻勢當中,這座曾經幾次阻撓了自己的要塞,將會在烈火當中呻吟哀嚎,並且最終死去,成為他們戎馬生涯當中最為光輝的戰利品之一。

是的,他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六章 總攻

時間緩緩地流逝,從白天變成了黑夜,又從黑夜當中透出了幾縷灰色的光芒。``し對於生活在和平地帶的人們來說,這個新來的凌晨只是又送走了日曆上的一頁而已,但是對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兩邊軍隊而言,這即將要降臨的白天又代表了一種新的含義。

之前,他們在這裡彼此廝殺,耗盡了全力,流遍了鮮血,而在一個月之前,兩軍軍隊又突然達成了暫時休戰的協議,讓兩邊的官兵得以在筋疲力盡的窘境當中休養生息。

而現在,整整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協議當中所規定的休戰期已經到期,而雙方在談判當中也沒有繼續延續休戰的共識。

那就意味著,隨著這新到來的一天,兩支軍隊又將投入到廝殺當中了。

而這一次,圍攻要塞的法蘭西軍隊已經是躊躇滿志,他們甚至不打算多浪費一天,直接就將在天明之後發動進攻。

在這段休戰時間當中,雖然法軍停止了針對敵人們的軍事行動,但是他們集中部隊和武器的步伐卻從沒有一刻停歇過,在工程師和工兵們的努力下,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之外的圍城軍隊,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就沒有這份幸運了,雖然要塞這段時間裡面並沒有遭受到法軍的直接攻擊,但是他們的供應依舊處於被斷絕的狀態,無法補充任何急需的彈藥和物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變得越來越強大。

在持續了多天的繁忙當中,準備工作已經就緒,預定發動進攻的部隊都已經就位,隨時等待發動進攻的命令。

而在法軍佔據的各處制高點和預設陣地當中,一門門大炮也都已經在炮兵們的推動下部署到位,在晦暗的光線當中若隱若現。

而在陣線的後方,法軍總司令特雷維爾元帥帶著自己的司令部親臨前線指揮作戰,並且用這種方式來向全軍宣示自己的決心。

之前幾次的攻勢,法軍雖然投入了巨大的力量和決心,但是幾次都在守軍面前鎩羽而歸,而這一次,元帥已經下定了決心,決不讓自己和自己統帥的軍隊再次蒙受這樣的失敗。

夏爾也陪同著爺爺來到了這裡。

這次的攻勢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而他心裡比誰都更加清楚,現在戰爭已經來到了尾聲了,他希望自己能夠親眼見證這場戰爭落幕時最為輝煌的時刻。

天色已經越來越亮了,整個要塞殘餘的輪廓也被展露在了他的眼前,而被兩邊的海岸和丘陵所包裹住的港灣遠遠望去,猶如是灰白色的綢緞一樣,閃耀著點點的星光。

此時萬籟俱寂,只有風聲和斷斷續續的呼吸聲傳入到他的耳中,對面那座死氣沉沉的要塞還在沉睡,甚至感受不到被人類佔據的跡象。然而,在無形當中,他卻也能夠感覺得到,對面的要塞也在戒備著,等待著法軍注定會到來的進攻。

是的,休戰期已經結束了,而且法軍的準備一直都落入到守軍的眼中,所以誰也不會再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感到茫然無措,這些守軍依舊將以莫大的氣概來迎擊敵人,準備為俄羅斯帝國的榮譽戰鬥到最後一刻。

穿著一身軍服、佩戴著勛章的特雷維爾元帥,筆直地站在臨時指揮所的前方,用鷹隼般的視線注視著前線的一舉一動,他拄著自己的元帥杖,不緊不慢地敲擊著地面,似乎像是在敲擊士兵們行軍的鼓點一樣。

滴滴咚咚的敲擊聲節奏平穩,猶如時鐘的擺動,這聲音每個人都心頭沉重,許多人都按捺不住自己心裡的焦急,不時地掏出懷中的懷錶看時間,這種焦躁也隨著天色的變化而越來越濃烈。

當天空已經從深黑色變成了灰白色的時候,大地開始震顫了起來。

彷彿是地震一樣,夏爾感覺自身在搖晃,然後就是可怕的轟鳴聲。這是陸地上最先進、威力最大的怪獸的怒吼,這是為了擊破要塞而被法軍盡一切努力集結起來的攻城巨炮的轟鳴。

在之前,法國遠征軍攜帶的炮火主要是輕便的野戰炮,只有少量榴彈炮才能對要塞造成殺傷,而在幾次進攻要塞受挫之後,法國上下都下定了決心,拚命從國內調集了大量重炮前往前線,雖然它們笨重而起運輸不便,不過在幾個月的旅程當中,它們終於次第來到了塞瓦斯托波爾城下。而現在,就是它們履行自己作戰任務的時候了。

在大炮的轟鳴聲當中,巨大的炮彈不停地從巨獸的口中被吐出來,帶著駭人的呼嘯沖上了天空,在它們離開陸地的時候,炮口不住地冒出白色和火紅色的光芒,這些光芒如此耀眼,以至大地突然變得亮堂了起來。

短短在一瞬之間,已經扎入到了半空當中的炮彈突然急轉而下,然後沿著被事先計算好的彈道猛然向前方的要塞紮了過去,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在炮彈可怕的動能之下,丘陵上的工事被直接炸開,大地隨之震顫,而大塊大塊的石頭被呼嘯著拋向了天空,這些帶著火光的石塊和金屬碎塊,遠遠望去猶如是著了火的流星雨從天空當中降臨一樣。

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敵軍的防禦能力,法軍的計畫當中,將會進行長達幾個小時的炮擊。不絕於耳的轟鳴聲彷彿持續了一個世紀,攻城的軍隊不計成本地炮擊著對面的要塞,原本巍峨屹立在敵人面前的要塞就成為了一個淒慘的受害者,在如此猛烈的炮擊幾乎被轟擊得面目全非。

已經被擠壓在一個狹小的地帶當中的俄國守軍,此時將會面臨比之前幾次攻勢更加可怕難熬的考驗。在猛烈的炮擊之下,他們原本精心修建和維護的工事有許多瞬間就變成了淒慘的廢墟,到處都是轟然倒落的石塊,灰塵構成的濃煙很快就升騰到了半空之中,並且籠罩住了整個要塞。

在重炮的轟擊之下,大地搖搖晃晃,整個要塞已經是岌岌可危。

在前沿的陣地當中,夏爾心驚膽顫而又欣喜地看著面前由炮火造成的慘狀。對他來說,炮擊的效果越是清晰明顯,就越是證明他的工作卓有成效,也越是證明他離勝利有多麼近。

而這種毀滅性的炮火轟擊,也莫名地讓他生起了一股奇怪的思緒。

在原本的世界線上面,1942年的時候,當時有另外一支外**隊踏上了克里米亞半島的土地,這支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並且已經在之前短短幾年時間裡面就征服了幾乎整個歐洲大陸的土地,而在征服了西歐和北歐之後,他們將鐵蹄伸向了蘇聯,並且以當時有史以來最為龐大的軍隊規模向蘇聯發動了進攻。

在納粹德國的兵鋒之下,位於內陸的克里米亞半島很快也面臨了戰火的侵襲,而當時統帥著這一路德軍的,正是曼施坦因將軍。在那一年,當時的蘇聯守軍以莫大的英勇和入侵的德軍相抗衡,然而他們最終還是節節敗退,一路蘇軍退縮到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之內。

依靠著這座堅固的要塞,蘇軍挫敗了德軍的幾次進攻,而最終,在希特勒的支持下,曼施坦因元帥集中了大量的重炮來圍攻這座要塞,甚至還調集了當時世界上最為龐大的大炮——800毫米口徑的古斯塔夫巨炮。而這門巨炮也不負重望,在加入圍攻之後就得到了巨大的戰果,蘇聯人精心修建的防禦工事竟然對它毫無作用。

在這些重炮的轟擊下,原本堅固的要塞終於被攻破了,雖然守軍依舊英勇抵抗,但是在優勢的德軍面前,沒有要塞可以依託的他們最終還是失敗了,德軍得以就此肅清了整個克里米亞半島,而曼施坦因將軍也因為征服克里米亞的功績而被希特勒封為元帥,走上了軍事生涯的巔峰。

隨著自己的穿越,那條世界線已經被擾亂和改動,而他卻提前預演了這麼一幕,這讓他有些百感交集。

雖然這個年代的大炮和炮火不可能如同20世紀中葉那麼犀利和恐怖,但是現在的要塞也不可能有那時候堅固,所以守軍依舊只能面臨同樣的命運。

他十分欽佩這些守軍的英勇精神,但是在戰爭當中僅僅靠著英勇和熱血是無法戰勝鋼鐵的,意志雖然重要,但是物質才能決定一切。

正如夏爾所見證的那樣,這麼多重炮的轟擊,很快就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效果,烈焰席捲了整個燃燒,到處都是散落的巨大石塊,如同被巨人狠命撕扯過一樣。

同時,由於俄軍的陣地已經大為縮小,所以甚至有些炮彈還直接飛越到了港灣當中,轟起了大片的水花,讓霧氣也隨著煙塵開始瀰漫。

雖然各處都是濃煙滾滾,而且到處都有灰塵和泥土阻礙視線,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不光是夏爾,就連其他所有人也都深信,他們已經將這座要塞壓服在地了。

幾個小時的炮擊幾乎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這場規模宏大的炮擊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才開始漸漸停歇,然而這並沒有意味著戰事的結束,相反,這只是為這場攻勢揭開了一個宏大的序幕。

大量已經集結好了的法軍官兵們,在軍官們的催動之下開始如同潮水般向要塞湧了過去,因為之前的猛烈炮擊,所以他們的耳朵現在都有些失聰,所以他們現在的呼喊聲變得格外的響亮,有些人甚至還有些魂不守舍,只是紅著眼睛跟著大部隊往前衝。

作為第一批的強攻部隊的指揮官,勒弗萊爾-呂西安拿著軍刀,跟在了他的部下們後面,一起向要塞衝了過去。

作為特雷維爾元帥所青睞的主力部隊之一,他從頭到尾都見證了這場戰爭,並且在幾次會戰當中,他的部隊蒙受了巨大損失,雖然後方一直都有新兵補充,但是這對他的部隊的戰鬥力不可能不帶來負面的影響。不過,本著對軍人天職的尊重,他依舊不折不扣地執行著上面的計畫,沒有因為部隊的損失而推卸責任,而是身先士卒,帶領著自己的部下們向前強攻。

之前他對強攻要塞感到悲觀,而現在,他深知經過了幾個月的圍困之後,要塞守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法軍部隊卻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和補充,並且還擁有了如此強力的炮火助陣,因而現在他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在他和其他法軍軍官們的催使之下,數不清的法軍士兵衝入到了已經面目全非的要塞陣線當中,而在法軍陣線的後方,還有數不清的後援部隊和預備隊在緊張不安地等待著,祈禱著前線的袍澤們能夠旗開得勝。

在之前的炮轟當中,位於丘陵和溝壑當中的俄軍工事,大多數都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甚至都讓人懷疑是否還有生靈居於其間。衝鋒過來的法軍士兵們踩過坑窪不平的地面,越過了壕溝和石塊等等障礙,強行衝入到了前沿陣地當中。

而俄軍一直都奇異地沉默著,只有當法軍幾乎衝到了前沿陣地的時候,他們才開始進行回擊,不光是後方僅存的炮火,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也不時地傳出了槍聲,帶走了一些法軍士兵的生命。

然而,雖然他們的反擊造成了少量殺傷,但是比起之前的幾次攻勢來,俄軍的反擊力度卻發生了肉眼可見的減弱,而這反而給了法軍官兵們以莫大的鼓舞。

很顯然,在長期的圍困當中,俄軍的力量已經極為衰弱了,而且剛才長時間的炮擊更加讓他們蒙受了慘重的損失。

「贏了!」

「俄國人就要完蛋啦!」

「殺了他們!」

在此起彼伏歡呼聲當中,一群又一群的法軍士兵魚貫衝入俄軍的陣地當中,他們絲毫沒有在意戰友們的傷亡,而是不顧一切地衝擊著,衝進了俄軍的戰壕,沖上了布有工事的丘陵,在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陣地當中與殘存的守軍瘋狂地廝殺著。

而和之前幾次打照面的時候相比,此時的守軍模樣要更加淒慘得多,他們人數稀少,面色憔悴,臉上都普遍留著長長的頭髮和鬍子,就連衣服也已經破舊不堪,幾乎看得不像是生人,反倒如同叢林當中的野獸一樣,可怕的戰爭已經在他們這裡留下了足夠深刻的痕跡。

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卻還是掙紮著還擊,用自己殘存的能量,堅韌地抵抗者蜂擁而來的敵軍,接著被藍紅色的洪水所吞沒。

這股洪水向著要塞席捲而去,似乎勢不可擋。

而看著前線的一切,後方的司令部也發出了小小的歡呼。

「爺爺,您勝利在望了!」夏爾走到了爺爺的身邊,然後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七章 告捷

「爺爺,您勝利在望了!」夏爾走到了爺爺的身邊,然後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毫無疑問,在他看來戰事的進展十分順利,甚至可以說是超乎了他原本的預期。

不過這倒也很正常,在之前幾次的攻勢當中,法軍雖然都被擊退了,但是他們也給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守軍帶來了重大打擊,消耗了他們的人力物力,也壓縮了他們的活動空間。

持續多個月的圍城,和多次不遺餘力的進攻,已經極大地消耗了守軍的人力和資源,而長時間的封鎖也讓他們得不到外界的支援,所以要塞的防衛能力一直都在被嚴重消耗,此時已經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了。

在大洋當中飄零的小船,依靠其穩定的結構和不辭辛勞的船員們的努力,有驚無險地經歷了數次風暴,保存下了自己,然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它也一直都在受損,其船身和桅杆都已經佈滿了裂紋。終於,在新一次更加猛烈的風暴當中,已經到達了臨界點的海船突然在轟隆聲當中解體,然後帶著心有不甘的船員們沉入到了海中——這大概就是塞瓦斯托波爾要塞如今面臨的處境。

夏爾提前對爺爺發佈勝利賀喜,並沒有打動特雷維爾元帥,這個可敬的老人依舊站在高地上,目光炯炯地看著前方,就在他的注視之下,無數士兵們蜂擁而上,沖上了幾座設有堡壘的丘陵,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的工事上和俄軍的守軍激烈廝殺。

之前猛烈的炮擊,讓守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也嚴重地打擊了他們的精神,所以當法軍發動進攻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有些暈頭轉向,直到法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深深地楔入到他們的前沿陣地,甚至有些還深入到第二線陣地之後,俄軍的反擊才開始變得初具規模。

也許是知道要塞將要面臨的命運,俄軍開始不再顧忌彈藥儲備,不斷地向進攻過來的法軍傾瀉炮火,而停留在港灣內部的殘存戰艦,也開始不停地向兩個衝過來的法軍開炮——現在的要塞前線,已經在他們的火炮範圍之內了。

艦炮的轟鳴讓帆船在水面上搖搖晃晃,水霧當中虛影也隨時搖擺起來,而要塞和戰艦上的炮火則拚命地向攻入要塞當中的法軍傾瀉而去,讓原本就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的陣地蒙受了又一輪的摧殘。

然而,已經看到了勝利曙光的法軍官兵們,再也沒有一個人在乎敵軍的反擊了,他們不顧迎面飛來的槍彈和炮彈,頂著濃煙衝破了俄軍的前沿陣線,然後向縱深衝了過去。

在這種毫不留情的衝擊之下,早已經遭受了嚴重破壞的前沿陣線被輕鬆突破了,他們來到了要塞的縱深陣線當中。他們衝入縱深陣地之後,各處的炮火和槍聲並沒有停歇,不時有人因為中槍而倒斃在了地上,然而這並沒有阻止進攻一方的腳步。

除了坑坑窪窪的走道之外,到處都是狹窄的巷道和供守軍居住的平房區域,前沿部隊很快就衝入到了這片區域當中,而呂西安所率領的部隊正是其中的一支。

因為炮火所產生的煙塵,所以這裡能見度很低,給人帶來了一種隔絕於世外的疏離感;而不絕於耳的槍炮轟鳴更是讓人心生恐懼,眼睛看不清耳朵也聽不見的窘迫狀況,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讓人幾乎瘋狂,哪怕是已經征戰了多年的呂西安也是如此。

但是他還是強行克服了現在的困難,帶著所以自己能夠控制住部隊向縱深推進,擴大滲透進來的佔領區,在濃煙當中,從各處方向都會有槍彈飛過,雖然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瞄準,但是密集的彈丸仍舊打到了許多人的身上,接著在哀嚎聲當中帶走士兵的生命。

在四處不停紛飛的子彈和嗆人的煙霧當中,人已經很難保持自己的理智,血在四處靜靜流淌,濃煙和火光將這裡變成跟地獄無異。

在這混亂的秩序當中,呂西安聲嘶力竭地大吼著,依靠著精良的一線軍官們,勉強地維持著前沿部隊的秩序,他重重地推開那些在迷霧當中亂竄的士兵們,大聲斥責他們。

「站住!」在嘈雜的混亂當中,呂西安抽出了自己的指揮刀,在半空當中狂亂地揮舞著,「誰也不准後退!不准後退!擅自撤退的人會被就地槍決!」

當然,這不是空口東合而已,在他如此高喊的時候,他身邊的參謀和副官們也紛紛朝天鳴槍,用這種最為原始的手段來約束已經亂如蜂群的士兵們。

在他近乎於殘酷無情的鼓動下,他的部下們終於在這混亂不堪的環境當中保持著最基本的秩序,並且跟著最前沿的官兵們一點點地沿著坑坑窪窪的路往前行進。

路本來就十分不平整,因為大炮的猛烈轟擊,現在更是多了不少磚石的障礙,以至於寸步難行。在這種環境之下,摸索著前進的士兵們已經無法保持陣型,只能分散著強行向前突進,他們蒙受著巨大的痛苦,不時都有人倒下,剩下的人則依靠著石塊甚至戰友們的屍體的遮擋向前挺進,他們衝到了要塞的最深處,而後越過了已經出現了大量裂痕的矮牆,衝入到了各處院落當中。

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殘存的守軍們正在裡面,當看到了這些衝過來的法國人之後,這些已經被煙火和長期的封鎖熏染得像是野獸一樣的俄軍士兵們瘋狂地向他們開火著,但是同樣已經被鼓起了血氣的法軍士兵們也發出了怪叫,同樣拿起了槍向這些守軍們還擊。

因為剛才所蒙受的慘重打擊,這些法軍士兵們已經窩出了極大的火氣,此時他們的心中已經被仇恨和廝殺的慾望所佔據,渾然忘記了自己的安危,有些人甚至嫌裝彈開火的速度太慢,直接瘋狂地向敵人們衝了過去,甚至連自己身中槍彈也渾然未覺。

慘烈的廝殺很快就在要塞各處徐徐展開,在煙幕當中,這些瘋狂的士兵們互相開火、互相用刺刀拚殺,不時有人倒下,將自己的生命獻祭給了死神。

在混亂的廝殺當中,呂西安帶著自己的指揮部的人們沿著狹窄的道路四處穿行,雖然他是高級軍官,但是這裡已經沒有前線後方之分,所以哪怕是他們這群人,也參與到了這場廝殺當中,他自己也拿著手槍,到處向可能有敵人的方向開火。雖然手槍的威力很小而且沒有準頭,但是他心裡清楚,只有自己展現出這種身先士卒、不懼危險的風範,他的士兵們才有可能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勇氣,拼了命為了勝利而戰。

在四處紛飛的槍林彈雨當中,呂西安帶著幾個人衝進了一幢平房當中,他們一踢開門,裡面突然就響起了幾聲槍響,呂西安身邊的一位軍官沉悶地倒了下去,甚至都沒有發出呻吟,而呂西安也無暇顧及這位部下,直接帶著剩餘的人衝了進去。

裡面有兩個俄軍士兵,雖然頭髮和鬍子都留得很長,但是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個士兵十分年輕,身上的軍服已經破破爛爛,端著槍看著衝進來的入侵者們,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憤怒。

他們手上的槍還在冒煙,而看到了這群衝進來的人之後,他們的手又往槍管伸了過去,似乎想要重新裝填槍彈,也許是因為緊張,他們的手都在發抖,所以裝彈的速度並不快。

幾乎是本能一樣,呂西安馬上就拿起手槍對對方開火。

然而,手槍卻沒有發出槍聲。

片刻的驚愕之後,呂西安無暇顧及是沒有子彈還是卡殼了,他直接扔掉了手槍,拔出了腰間的指揮刀,近乎於瘋狂地對對面衝了過去,狹小的房間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而且距離也很近,還沒有等這兩個士兵反應過來,他就衝到了對方的面前,然後揮舞著指揮刀向對方砍了過去。

這兩個士兵幾乎同時放棄了再裝彈的打算,直接抬起了槍口,準備用刺刀來迎擊這個衝過來的法軍軍官,可是呂西安的動作十分敏捷,他突然彎腰向下一沉,然後拼盡全力將手中的刀重重一掃。

在一聲沉悶的聲響噹中,一大片鮮血瘋狂地飆了出來,落到了地上,呂西安的指揮刀深深地扎入到了一個士兵的肚子裡面,在當中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就連腸子都在露出了一截。

鮮血所帶來的刺鼻的腥氣瞬間就散亂到了整個房間裡面,然後就是一聲劇烈的慘叫,呂西安顧不得清點自己的戰果,他想要拔出自己的指揮刀,然而也許是砍進去的傷口太深了,他一下子竟然拔不出來,而這時候另一個士兵的刺刀已經直挺挺地向他紮了過來。

呂西安慌忙丟掉了自己的指揮刀,然後再往旁邊一滾,總算堪堪躲過了刺刀的襲擊,只是在肩膀上留下了一條出血的傷口,而這時候,他的部下們也已經衝了過來,一起向那個士兵圍了過去。

滾落到一邊的呂西安劇烈地喘息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直面生死關頭了。

而這時候,那種劇烈的血腥味再度衝入到了他的鼻端,刺激得他回覆了一些理智。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那個被他用指揮刀砍進了腹部的士兵。

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已經放棄了抵抗,只是痛苦地摀住自己的肚子哀嚎著,他似乎想要制止傷口不停湧出的鮮血,但是他的努力卻毫無效果,他注定要死亡了。

最終,他原本明亮的眼神化為了一片灰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也將自己的生命和所有希望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願你安息,孩子。

呂西安在心裡默默唸了一聲,儘管親手奪走了對方的性命之後再說這樣的話似乎有些虛偽,但是這確實是他的心裡話。

不過,他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為已經死去的人哀悼,而是重新站了起來,從窗口觀察了一下旁邊各處的動向。

「大家先在這裡休息下吧,等下再繼續前進!」帶著一種莫名的疲憊,他低聲說。

就這樣,法蘭西人和俄羅斯人的浴血廝殺進行了好幾個小時,激烈的戰事甚至讓整個要塞都被掩蓋在了濃煙當中。不過,雖然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是在法軍官兵堅定不移的步伐之下,他們的控制區域越來越大,將俄軍的控制區域一點點地壓縮,直到最後只剩下了要塞一隅。

雖然各部隊都蒙受了損失而且筋疲力盡,但是特雷維爾元帥卻毫不留情地催使著自己的部下們繼續進攻,同時一批一批地投入預備部隊,他非要馬上拿下這座要塞不可。

總司令不可動搖的意志,被整個指揮體系傳達到了每一個士兵的心中,不管他們心中有何意見,在軍令之下,他們都別無選擇,只能咬著牙頂著敵軍的反擊瘋狂衝擊。

已經被圍攻了幾個月的要塞,在如此可怕的攻勢之下終於完全地動搖了,那些堅韌不拔的守軍們,現在大部分都已經為國戰死,而少部分倖存的士兵們,也終於感受到了形勢的絕望,他們已經彈盡糧絕了,而且不可能有什麼能夠來救援他們。

在法軍持續了兩天兩夜的攻勢之後,殘存的俄軍官兵們終於不得不承認了已經無法抵抗的現實,他們已經光榮地戰鬥到了最後一息,完成了他們對帝國的義務。

在法軍前線部隊已經衝到了港灣時,停在港灣內的殘存的幾艘戰艦的桅杆上,原本迎風招展的俄羅斯海軍軍旗徐徐降下,然後突然又冒出了白色的旗幟,一步步地升到了半空當中。

小小白色旗幟,在這一片被鮮血染紅了的灰黑色的土地當中顯得是那麼清晰,吸引住了每個人的視線。

這個小小的旗幟,所有人都明白代表什麼。

已經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戰事的法軍官兵們,突然都感覺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虛脫感,在付出了無數的鮮血和生命之後,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之後,在經歷了這麼激烈的戰事之後,他們終於壓服了面前的敵人,得到了最終的勝利。

雖然要塞還有幾個零星的地方有人在繼續抵抗,但是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征服了這座要塞。

「勝利啦!」幾個士兵們脫口而出。「帝國萬歲!」

馬上,這句歡呼傳遍了城內各處的法軍官兵,最後匯聚成為了喧囂的海洋。

「萬歲!」

這些官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歡呼著,他們的臉上都佈滿了灰黑,有些人甚至還帶著傷口,而他們的衣服也早已經在這些戰事當中變得破破爛爛,再也看不出之前的光鮮。

雖然之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蒙受了恐懼,但是他們現在心中只有喜悅。

所有人都在歡呼著,有些士兵甚至把自己的軍帽摘了下來,然後直接扔到了刺刀上面,瘋狂地揮舞了起來。

他們終於攻陷了這座要塞。

「爺爺,我們勝利了!俄國人對我們投降了,這座要塞現在歸我們了!」

前線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後方的指揮部裡面,然後就引起了和前線一樣的歡騰。

在這一片歡騰當中,依舊留在指揮部的夏爾快步走到了爺爺的面前向他道賀,「祝賀您,我們勝利了!作為總司令,您必將為此而名垂青史的!」

「是嗎?」

一直拄著元帥杖觀看著前線動向的特雷維爾元帥,此時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是啊,他已經帶領著自己的部下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他們終於在俄國人的地盤上擊垮了俄國軍隊。

幾十年前所埋下的怨恨,現在終於得到瞭解脫。

皇帝陛下,您看得到嗎?

看得到的話,就請為我祝賀吧……

不管以後我的孫子對您侄子做了什麼,至少我是對得起您了,想必您也沒法兒對我們生氣了吧?

拿破崙做得好,我們特雷維爾做得也不差嘛……

看著表情從興奮變為疑惑與焦急的孫子,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他已經為他的孫子做了足夠多的事情了,以後就全靠他自己吧。

好累啊,想要休息下。

那就休息下吧,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這段時間他已經被病痛折磨得太厲害了,幾乎是靠著血脈中殘留的意志,才讓他強行撐了過去。他心裡有一口氣,拚命想要在勝利最後到來之時以統帥的身份接受它。

而現在,他得到了。

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的身體馬上變得虛脫。

「爺爺?」夏爾拉了拉爺爺的手,他發現爺爺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當他拉住爺爺的手時,他驚愕的發現,爺爺突然向他懷中倒了下來。

他連忙抱住爺爺,發現對方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蒼白。

原本的威嚴已經全然不見,此時只剩下了虛弱和解脫。

「爺爺!」夏爾連忙大聲喊。

「讓我休息下吧,我……」特雷維爾元帥微微閉上了眼睛,花白的頭髮也套拉了下來,「我累得很。」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叛亂(一)

直到入夜的時候,法軍官兵們的狂歡仍舊還沒有結束,為了慶祝自己剛剛得到的勝利,各支部隊都將自己給養當中珍藏的酒都拿了出來供前線士兵們享用。

在要塞的各處,士兵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邊大聲談笑,一邊縱酒狂歡,這些已經在廝殺當中經受了太多考驗的人們,需要一個好好發洩自己情緒的機會。

而相比於眉飛色舞的勝利者們,那些殘存的俄軍官兵們卻是愁雲慘淡,他們在幾個月的時間裡面都頑強抵抗,擊退了法軍的多次進攻,然而最終他們卻沒有得到勝利,擁有壓倒性物質和火力優勢的敵人們,在多次挫敗之後,終於以不惜任何代價的攻勢攻陷了這座要塞。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卻最終只得到了失敗,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大的打擊。此刻,他們都是蒙頭垢面,神色木然,呆呆地在廢墟當中走著,任用勝利者們驅使。

好在他們這段時間的英勇作戰,已經贏得了敵人們的敬重,所以他們投降之後也沒有被法軍虐待,相反這些法軍士兵們以奇異的友好態度迎接了這群俘虜,並且將食物遞給了他們,讓這些已經有些營養不良的俄軍士兵們大快朵頤。

無論是興高采烈的法軍士兵,還是垂頭喪氣的俄軍士兵們,他們都知道,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最終陷落,足以成為這場戰爭一個鮮明的象徵,也足以成為俄軍輸掉這場戰爭的里程碑之一——無疑,這座要塞的面積對領土廣袤的俄羅斯帝國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但是這座要塞被英法兩軍團團圍困了幾個月而俄羅斯軍隊一籌莫展的現實,則無情地揭示了俄軍已經無法和西歐強國軍隊相匹敵的現實。

現在的形勢已經極其不利於俄羅斯了——哪怕最為忠誠於帝國的被俘俄軍軍官也不得不承認了這一點。

法軍在塞瓦斯托波爾取得最終勝利的消息,很快就經過電訊系統傳達到了整個歐洲大陸,一時間法蘭西的重大勝利就成為了整個歐洲外交界的焦點,每個國家的首都都在紛紛議論現在的形勢,並且以或豔羨或畏懼的視線注視著巴黎的那位高深莫測的皇帝陛下。

到現在,整個歐洲已經沒有人膽敢再小看法蘭西的這位皇帝陛下了。

而紛紛擾擾的外交風雲當中,並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在要塞被攻陷之後,特雷維爾元帥病倒了的事實。

這位年事已高的元帥,在要塞投降的當天就臥倒在了病床當中,時而昏迷不醒,即使醒過來的時候也是意識模糊不清。

也許,這場戰爭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精力,唯一使他一直支撐下去的就是贏得戰爭的信念,而塞瓦斯托波爾要塞最終被攻陷,意味著這場戰爭已經是勝局已定,而這個消息似乎也讓他失去了支撐自己的理由,也許感覺自己已經大功告成了吧。

在爺爺病倒之後,夏爾原本的喜悅也一掃而空,他將消息報告給了國內之後,就推掉了自己的行程計畫,留在醫院當中陪著自己的爺爺,儘管對醫學所知不多的他其實留在醫院也無法做出什麼幫助,但是他依舊緊張得無法離開。

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陷落,也像觸電一樣驚動了整個俄羅斯,當這個消息傳入到了聖彼得堡的時候,整個俄國朝廷都為之震動。

自從英法兩國對俄國宣戰,加入到這場戰爭當中之後,俄羅斯的運氣就從來沒有好過,幾乎都是連戰連敗,一路敗退,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俄軍的主力並沒有受到嚴重的損失,雖然會戰失利但是都能夠後撤,為之後的戰爭保留希望。

可是,當俄軍被分割,一部分兵力被包圍在要塞裡面之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要塞雖然能夠堅守,但是卻也讓其中的守軍無法脫逃只能被敵軍團團包圍,如果要塞被擊破,那也就意味著這支部隊被完全殲滅。

而現在,帝國面臨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們已經丟失了這座帝國曾經引以為傲的要塞,丟失了裡面的守軍,也隨之丟失了帝國的顏面和榮譽。

雖然要塞的守軍以英勇無畏的精神幾次挫敗了法軍的進攻;雖然外圍的軍隊幾次發動攻勢想要給要塞解圍,但是種種的努力最後都被證明為無濟於事,要塞最終還是陷落了。

當收到了這個消息的時候,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半晌無語,然後幾乎徹夜未眠,整個人又憔悴委頓了幾分。

他明白,帝國已經蒙受了一個巨大的恥辱,而這份恥辱,也許將會伴隨他一生,哪怕他長眠地下的時候,也無法擺脫。

羅曼諾夫家族兩百年來,披荊斬棘,一路將領土從小小的莫斯科公國擴張成為了如今的龐大帝國,何曾蒙受過這樣的屈辱?

在蒙受了這樣的恥辱之後,不管他之前做出了多少功績,為帝國人民的福祉做出了多少努力,都將一筆勾銷了,他將作為一個被羞辱的帝王載入史冊。

正因為抱有了這樣的覺悟,所以沙皇的身體狀況變得越發糟糕了,他面色發青,眼神遊移不定,就連腳步都有些虛脫,看到他如此模樣的外臣們,無不心驚膽顫,深怕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陛下發生什麼不測。

和皇帝模樣相符,冬宮如今也是一片愁雲慘霧,黑色的雲十分厚實,幾乎已經貼到了宮室的頂端,寒風在冬宮之前的廣場當中呼嘯,猶如是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在哀嚎哭叫一樣,而斷斷續續從天空當中落下的飄雪,更加讓這裡蕭瑟了幾分。明明現在已經到了早春的時節,但是氣候卻冷得讓人心悸,預示著今年又是一個令人憂慮的年頭。

就在這個陰風怒號的下午,沙皇陛下又將以涅謝爾羅迭為首的大臣們叫到了御前,而這些大臣們似乎也分享了沙皇陛下的陰鬱情緒,各個都陰沉著臉,誰也不敢多說話。

儘管魂不守舍,但是職責所在,沙皇陛下還是強打著精神來舉辦會議。

「前線的報告怎麼樣?」他冷冷地看了陸軍大臣。「官兵們的士氣也沒有受到要塞陷落消息的打擊?」

「陛下,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陷落,誠然是我們的重大打擊,但是它並沒有消磨掉我軍將士的意志。」身形肥胖的陸軍大臣連忙回覆沙皇陛下,「相反,法國人的行動激起了他們同仇敵愾,他們紛紛表示要繼續奮勇作戰,為要塞的袍澤們報仇雪恥。」

聽到了陸軍大臣的話之後,沙皇陛下微微眯了下眼睛。

當了這麼久的沙皇,他當然知道這種話只是對方撿好聽的說而已,要塞的陷落必定是對軍隊士氣的重大打擊,不過現在這種時刻,信心極為重要,所以他也沒有興趣去反駁對方的說法。

再說了,既然沒有更壞的消息報告,那就說明至少現在前線還能維持,不至於發生崩潰性的慘敗。

前線如果還能維持的話,那麼情況就還沒有達到最為糟糕的狀況,至少帝國還有資本繼續和英法兩國周旋,哪怕是和談,也還有些籌碼可以減低對方的要價。

更為讓人憂慮的是國內,帝國遭遇如此空前慘敗的事實,足以讓沙皇陛下和帝國政府的名望降低到極為危險的地步,哪怕沙皇陛下深信大部分子民都是對他效忠的,但是他也不敢確信會沒有人想要利用這種條件來煽動反對帝國政府的行動,或者暴動。

也正因為這個憂慮,他最近一直都在責成內政大臣加強國內的治安,並且還制定了在緊急狀態之下,在首都、莫斯科、斯摩棱斯克等等城市實行嚴格的軍事管制的計畫。

儘管有了這樣的計畫,但是沙皇陛下仍舊心緒不寧,他深知他的帝國,本身就是建立在軍事征服和軍事威望上面的,並不為多少人所愛,而在帝國如今遭遇到了空前失敗的情勢下,帝國的軍事威望也在搖搖欲墜,那麼政府本身也就不得不直面危機了。

危機,危機……沙皇陛下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心臟也開始加速跳動,他幾乎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

咚咚,咚咚,咚咚,聲音沉悶單調,但是卻又讓人十足緊張。

沙皇陛下只感覺心頭一陣煩悶,想要作嘔的感覺揮之不去,儘管他今天基本上就沒有吃過東西。盡了最大的努力,他才讓自己表現得正常,沒有失去帝王應有的儀態。

他轉過頭去,看了看內政大臣,張了張嘴,但是最終卻又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內政大臣肯定不會跟他說太糟糕的消息,所以問了也是白問,再說了,那些強化治安、鎮壓有可能的叛亂的計畫,又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下討論呢?

帝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它的虛弱,尤其是在它真的如此虛弱的時刻。它必須鎮定,必須讓所有人相信它還和之前一樣穩固。

同時,沙皇陛下也知道,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內政大臣所能夠解決的了,需要來幫助解決的是外交大臣閣下。

是的,必須和談,必須盡快和談,也只有這樣才能把帝國從危險的邊緣拉回來。

在一個月之前還猶猶豫豫的沙皇陛下,現在終於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明白,自己的聲譽已經再也沒有機會挽回了,現在能夠挽回的只有帝國,而且要快,必須要快,趁著現在前線還沒有完全垮掉。

而且,這也是為了他的皇太子。

在他手中向英法屈膝求和,總比在皇太子手中向英法求和要好。

這個恥辱就交由自己來背負吧,讓皇太子可以以全新的姿態來統領俄羅斯,進行必要的改革,洗雪帝國、洗雪他的父親所蒙受的恥辱。

眼下,沙皇陛下已經決定讓自己的統治盡快結束了,他無法容忍自己帶著這樣的屈辱繼續高居寶座之上。

他以一種下定了決心的態度,轉頭看向了外交大臣、年邁的涅謝爾羅迭大臣。

「去通知戈爾恰科夫吧,允許他做出盡快的讓步,讓他盡快和法國人和談。」他平靜地說,彷彿是在說一項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眼下,分化英法兩國對我們來說極為重要,對停戰來說也極為重要,其他問題我們以後再說。」

年邁的外交大臣看了看陛下,他想要說什麼,但是在陛下木然的神色面前,他止住了口。

他明白,陛下此言,無異於是承認陛下和他自己這幾十年來的功業化為烏有了。

他不甘心,可是這是陛下的意志,再說的話又有意義呢?自己只是一個隨時將會去職的人而已。

「明白了,陛下。」他點了點頭。

沙皇陛下如此表態,讓整個房間內的氣氛突然為之一鬆。大臣們都已經明白了,沙皇陛下打算做出讓步,盡快贏得和平了,而這也是這群大臣們想要進言而又不敢說出來的話。

事到如今,俄羅斯必須做出痛苦的決斷,結束這場消耗巨大的戰爭了,這是幾乎每一個大臣的共識。

「戈爾恰科夫先生是一個明智而且富有遠見的人,他多年從事外交工作,經驗豐富,由他來主持和法國人的談判正好是相得益彰。」沙皇陛下冷靜地看著大臣們,語氣平靜到近乎於冷漠,「我認為,在皇太子執掌國事的時候,他將會成為一個足夠優秀的輔佐大臣。」

陛下突如其來的話,讓群臣們相顧失色,倒不是因為他誇獎了誰,而是因為大臣們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意——陛下的話,似乎彷彿是交代自己的遺言一樣。

其中的含義,令人驚悚。

「陛下!請不要灰心!」驚愕之後,幾位大臣連忙對皇帝進言,「帝國還需要您來引領,您不能……」

…………………………

就在群臣們和沙皇陛下會談的時候,在彼得堡狹**仄的街道當中,一群身穿著軍服的士兵正在向冬宮的方向挺進。

自從戰爭爆發以來,這種情況十分正常,所以周邊的路人們也並不以為奇,而且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街道上行人寥寥,因而他們的行進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這支軍隊隊列齊整,步伐有力,看上去和平常的正規軍無異,然而不知為何,卻能從其中感受到一種異常的緊張感。

寒風在街道當中呼嘯著,從每個人的臉上刮過,似乎是在為他們送行,也似乎是在呼喊著什麼。

「那麼,讓一切都做個了結吧!」

在冬宮幾里之外的街巷當中,一個穿著便服、身形肥胖的老人,從自己的衣兜裡面掏出了手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叛亂(二)

每次到了冬季,彼得堡的寒風似乎永無止境。

因為處於地勢開闊地帶,所以冬宮的風又尤其大,呼嘯著的寒風穿過涅瓦河衝入到空曠的廣場當中,然後再向宮殿的拱形鐵門和四周的柱廊橫掃而去,將這座皇家宮殿隔絕在塵世的喧囂之外。

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四處街巷當中行人變得愈發寥寥,而如同他們所預料的那樣,在風聲的伴奏下,如同指尖大小的雪花從陰沉沉的天空慢慢地飄落了下來,一場新降下的早春小雪,又將彼得堡上空的夜幕徐徐拉下。

雪花前仆後繼地落在地面,一點點積累在屋牆上,不管是天生貴胄所居住的奢華宮殿,還是平頭百姓所居住的寒街陋巷,很快都被它細心而又一視同仁地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絨毯——如果今天晚上依舊還在降雪的話,那麼到了明天,這座城市就會變成一片白色的天地了。

這原本是彼得堡每年這個季節的常見劇目,並不足以為奇,可是在如今這個艱難的年份,它又將帶來新的嘆息。

雪花會帶來美麗的景色,但是也會帶來降溫,對有錢人來說這不是什麼問題,因為他們大可以在溫暖的廳堂裡坐在壁爐邊靜靜地欣賞雪夜,對那些生計窘迫的普通百姓來說,這就意味著又一筆支出將會煎熬著他們。

對彼得堡的居民們來說,冬天的燃料從來就不是可以輕鬆負擔的支出,而在這個因為戰爭而物價騰貴的年頭,更加是變成了令人痛苦的折磨,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

這種生活上的壓力,自然就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加壓抑,因而在夜幕之下,除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整個城市都陷入到了昏暗當中,似乎所有的活力都已經被戰爭之神帶走了。

也正是在這種昏暗陰沉的光線之下,一大群穿著軍服的士兵整齊劃一地向冬宮進發的場面顯得越發有些突兀,這些士兵們各個都神情嚴肅,堅定的步伐中則透一股緊張。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吹拂到他們身上,給他們的軍服上面塗了一層白色的薄米分,也讓這支軍隊顯得越發詭異。

天色越來越暗了,昏暗的燈光取代了天光成為了城市的主要光源,城市也異常的安靜,只有這支軍隊行軍時踏過雪花時沙沙的腳步聲迴蕩在街巷當中。

他們所經過的街巷,大部分人對這支軍隊的行動漠不關心,畢竟在這個戰爭年頭,軍隊的調動也十分正常;有少部分人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只是冷眼旁觀,畢竟又有誰膽敢去阻擋軍隊的行動呢?

隨著他們的行動,他們所穿過的街巷也越來越寬,最終,這支部隊來到了冬宮面前的廣場當中。

這個寬闊的廣場,既是隔絕冬宮和普通居民區的通道,也是彼得堡最重要的集會地點之一,過去在盛大的節日當中,沙皇或者其他皇室成員將會出現在這裡接受民眾歡呼和朝拜,不過在現在這個國運窘迫的年頭,這種場面只能留存在人們的回憶當中了。

從廣場向前看過去,沙皇所居住的冬宮就近在眼前。和平凡的居民區相比,這座經過了精心設計的宮殿,華美而又優雅,旁邊靜靜流淌著的涅瓦河更是給它增添了幾分秀美,哪怕是在這個沉悶陰鬱的夜晚,它依舊被輝煌的燈火妝點得雍容華貴,仿若存在在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在無言的沉默當中,這群軍隊進入到了廣場的邊緣,來到了這個空曠的場地之後,他們原本緊密的陣型頓時就變得鬆散了起來,寬闊的廣場當中這群士兵們以橫隊前行,他們的軍服在光線下顯得有些顯眼,猶如是在白雪當中滾動的狐狸一樣。

很快,這群突如其來的軍隊就落到了王宮衛兵們的眼中。

他們愕然四顧,互相詢問是否有聽過上面調兵來王宮的事情,但是誰也沒有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

「站住!給我站住!」一個衛隊軍官連忙對著這群軍人們大喊,然後帶著自己的幾個部下迎了過去準備攔截這群軍人,「這裡是王宮禁地,不允許擅自闖入!你們是哪個部隊的?趕緊回去!」

然而,令他們更為驚愕的是,這群軍人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反而加快了步伐,大步穿過廣場向王宮衝了過來。

這下誰都覺得情況不對了,看向這群軍人的眼神也由疑惑變成了恐懼。

衛兵們立馬端起了槍來,然後驚恐地向後退,準備退到大門的鐵柵欄後面。

「你們這是謀反!趕緊放下武器!」驚恐之下,軍官的聲音也變得顫抖了起來,「立刻停下來!」

一邊說他還立刻大聲向旁邊的部下下令,讓他們趕緊去宮內報警。

在紛擾的喧囂當中,這支軍隊似乎毫無所覺,已然在向宮殿靠攏,每個人的表情仍舊和剛才一樣嚴肅,他們的步伐毫無慌亂,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一樣。

「砰!」承受不住壓力的衛兵們紛紛向衝過來的軍隊開火。

而這支軍隊也立刻開槍還擊,而伴隨著兩邊激烈交火的槍聲,彼得堡這個夜晚原本的靜謐也就隨之被打破了。

「砰!」

不絕於耳的槍聲穿過了宮廷的走廊和弄堂,達到了最深處的禁地當中。

哪怕是沙皇陛下和重臣們商談大事的會議室,一下子也充滿了喧囂,讓陛下和重臣們的會議猝然中斷了。

「怎麼回事?」沙皇陛下驚愕地走到了窗邊,看到不遠處廣場的片片火光,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而重臣們也相顧駭然,人人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

槍聲是如此響亮,以至於他們都無法自欺欺人。

這很明顯是一次叛亂行動,只是不知道規模有多大而已,不過從槍聲的密集程度來看,進攻冬宮的反叛軍人數不會少於千人。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著制服的軍官嗆嗆踉踉地衝到了會議室的門口,然後對著門口的書記官們大喊。

「有不明身份的叛軍在進攻皇宮,快讓陛下去安全的地方!」

他的聲音十分淒厲,所以還沒有等書記官回答,這個驚人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會議室當中,也讓這裡壓抑的氣氛變得更加令人窒息。

所有的眼神瞬間就集中到了沙皇陛下身上,有焦急,有憤慨,也有恐懼,而沙皇陛下本人則瞬間漲紅了臉,呼吸也變得粗重了起來,顯然憤怒已經達到了極點。

因為戰爭的失敗,他想像過國內會發生不穩定的動亂,可是卻沒有想到,發生的居然是一次直接針對皇宮的反叛。

對外戰爭的驚人失敗,規模巨大的反叛……這會給他在歷史上留下什麼樣的評價?

「混蛋!厚顏無恥的反叛……邪惡的逆賊!」巨大的憤怒頓時就沖昏了沙皇陛下的理智,他幾乎毫無形象地大喊了出來,「無恥的反叛!我要把這些叛賊們一個個都絞死!!」

狂怒的陛下,更是讓在座的大臣們相顧無言,人人心裡都驚慌失措。

「陛下!請冷靜一些!」年邁的涅謝爾羅迭外交大臣連忙走到了沙皇陛下的旁邊,扶助了他的手,「現在您先去安全的地方吧……」

接著,他轉頭看向了其他同僚們,「會議結束,大家一起行動!」

一邊說,他一邊拖著沙皇陛下往門外走了出去,而其他大臣們也忙不迭地跟著出來了。

一群衛兵馬上就簇擁到了沙皇陛下的身邊,團團將他保護了起來,可是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們卻也沒有辦法給陛下帶來多少安心感。

槍聲依舊不絕於耳,到處都是子彈穿過空氣擊中磚牆的聲音,鋪天蓋地的喊殺聲再配合不住在空氣當中閃光的槍口,讓每個人都心緒極度不安。

「叛亂者有多少人?」他直接問旁邊的軍官,「他們是哪支部隊的?」

「陛下……目前……目前還不清楚他們有多少人。」軍官顫抖著回答,「部隊番號也不明。」

「混賬!」看到對方都這個時候還一無所知,沙皇忍不住又罵了出來。

「你們能守住嗎?」外交大臣直接問。「你們必須堅守,直到援軍到來!」

「我們將為沙皇陛下戰至最後一人,閣下!」軍官慌忙向他保證,「但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壓力很大,我們需要外界的援軍盡快趕過來!」

外交大臣愕然地停下了口。

從軍官的口中,他已經感受到了現在所面臨的危險,他並沒有信心能夠堅守到援軍的到來。

既然敢於直接進攻皇宮,那麼這支叛亂軍隊肯定是有恃無恐的,所以情況可能會比預想中還要糟糕。

羅曼諾夫王朝立國兩百多年來,已經有幾位沙皇死於非命了,針對沙皇的陰謀早已經屢見不鮮,不過這種軍隊明火執仗地向皇宮衝鋒的場景仍舊顯得駭人聽聞。

但是,不管怎麼樣,現在他必須安撫住人心。

「陛下,現在槍聲已經傳遍整個彼得堡了,很快會有軍隊過來鎮壓叛亂的,只需要我們繼續堅守一段時間。」他又轉過頭去看向沙皇陛下,「現在您最好不要親臨前線,我們不能讓您留在危險的地方。」

「不!我要去看看,究竟是什麼無恥的叛徒,敢於對他們的爸爸,對他們的沙皇陛下開槍!」沙皇陛下依舊憤怒,他抬腿就想要走出去,「上帝一定會讓這群叛賊萬劫不復!」

「陛下!」旁邊的衛兵軍官連忙拉住了他,「請不要以身犯險,您靜等城內的軍隊過來平亂吧!」

然後,他和幾位衛兵拉住了猶自暴跳如雷的沙皇陛下,將他往旁邊的一個房間拖了過去。

「快!快去調集城外的軍隊入城,剿滅叛逆!」

雖然被衛兵們制止了衝動,但是沙皇陛下仍舊餘怒未消,對著大臣們大喊,「不許放過一個叛賊!」

然而,大臣們卻沒有響應他,只是沉悶地互相看著,在皇宮被進攻的關頭,他們也沒有辦法穿過正在交火的街道去尋找軍隊來鎮壓叛亂。

很明顯,這些叛賊們挑了一個好時機,現在沙皇陛下和幾位重要的大臣們統統聚集在冬宮開會,所以只要進攻冬宮,就可以讓整個帝國首都的神經中樞癱瘓。

挑選這個時機,是叛賊們的運氣太好,還是因為他們蓄謀已久處心積慮呢?

答案自然不言自明。

一想到這裡,隱藏在幕後的敵人也就愈發陰森可怕,他似乎對帝國政府瞭如指掌,而己方卻甚至連叛亂者們的首領都一無所知。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因而誰也說不出話來,這種未知更加帶來了深重的恐懼。

就在這個黑沉沉的夜晚,涅曼河畔激烈的交火一直沒有停歇,冬宮的衛兵們以莫大的勇氣一直抵抗著外面的進攻,等待著援軍的到來。

而令他們氣餒和恐懼的是,源源不斷地有新的軍隊從別的街道開了過來,匯聚到這個廣場當中,成為他們進攻者的一部分。

巨大而懸殊的兵力差距,讓這些防守者們越來越吃力,他們只能秉著滿腔對皇室的忠誠拚死地抵抗著。

就在這時,已經聽到了城內交火聲的其他部隊也開始在迷惑不解當中集結,並且試圖向冬宮開過去,解救那裡的沙皇陛下,可是這些分散的部隊因為沒有統一的指揮而行動遲緩,他們甚至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就在各支試圖救援的部隊來到了市區當中的時候,他們發現在許多街巷當中突然多了一些簡易的路障,並且還有人在不斷地向自己開火。

開火的人不多,但是卻帶來了十足的混亂,這些部隊馬上試圖還擊,然而突然又有一些混跡在他們中間的士兵向他們開火,又帶來了新的混亂。

就在這些陷入混亂的部隊的見證之下,一場精心準備的叛亂正徐徐展開,黑夜掩蓋了太多東西,也混淆了太多東西。

在毫無防備的攻擊之下,各支試圖前去救援皇宮的部隊都步履遲緩,陷入到了混亂當中,而苦苦等候他們救援的冬宮也變得越發岌岌可危。

就在一陣密集的槍聲當中,一群士兵冒著槍林彈雨衝入到了拱形鐵門前沿,不顧身邊倒下的戰友,直接開火,踏著衛兵們的屍身衝入到了皇宮當中。

原本矗立在入口處的阿特拉斯巨神群像,此時已經因為激烈的交火而變得面目全非,到處都是磚石的碎塊,和呻吟著的傷兵們一同躺落在地上。

天空依舊下著雪,這雪沒有因為塵世的喧囂而變快變慢,依舊以原本的節奏緩緩飄落著,彷彿一點也不為世人所動一樣。

雪花無情地飄落在碎石,走道和屍首上面,給大地均勻地鋪上了白色的絨毯。

天色越來越晚了,守衛著冬宮的衛兵們仍舊勉力支撐著,他們的人數已經越來越少,心情也變得愈發絕望,他們的陣線一直被壓縮,叛亂者們已經衝到了皇宮當中,而他們拚死抵抗所拖延到的時間,卻並沒有換來等候中的平亂軍隊。

隨著時間的退役,他們的最後抵抗也變得衰弱,而那些進攻皇宮的叛亂者們則毫不留情地繼續進攻,將整個皇宮置於了自己的控制當中。

他們一個個房間地清理了過去,把所有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的皇宮僕役們集中到了庭院當中,而那些原本傲慢的皇家官員們,此時都已經渾身發抖,再也不見了平日裡的趾高氣揚。

就在凌晨時分,伴隨著最後一聲槍響,冬宮再度又陷入到了沉寂當中,彷彿又回歸到了之前的靜謐。

只是,它已經暫時換了個主人了。

「烏拉!」

在潮水般的歡呼當中,一大群人簇擁著走到了冬宮裡面,然後踏著走廊向樓上走了過去。

他們之中為首的人,正是垂垂老矣的別祖霍夫伯爵。

此時的伯爵,雖然表情十分平靜,但是他步履輕快,顯得神采飛揚。

是的,這是他一生最為重要的一刻,而從目前來看,他已經佔據先機了——他最為一個密謀者的首領,經過了周密的計畫和漫長的準備,終於製造了一個發動叛亂的時機,並且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它。

不過,他心裡十分清楚,現在只是一個開始而已,甚至連開始都算不上。

控制了皇宮不代表控制了彼得堡,更別說控制整個俄羅斯了。

「快,把冬宮已經被攻佔的消息傳出去!」他大聲命令旁邊的人,「讓那些試圖靠過來的軍隊就地回營,等待新政府的改編!否則的話他們將被無情消滅!」

伯爵知道,只要冬宮被攻佔、沙皇和重臣們落入自己之手的消息傳開,那麼絕大多數處在猶豫觀望立場的軍隊就會即可地喪失抵抗意志,他們要麼會有保留地投靠到自己所建立的臨時政府手下,接受擁護自己的軍隊的改編,要麼就會拿起武器離開聖彼得堡,流散到周圍的廣大農村當中,而無論他們選擇哪一種做法,他的政變計畫的第一步都已經成功了,聖彼得堡將會落入到他的手中。

然而,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八十章 叛亂(三)

在叛亂士兵們的歡呼當中,別祖霍夫伯爵和其他政變的主謀們一起大踏步地從隱身的街巷當中走了出來,走進到了冬宮當中。

這座剛剛被他的同謀們攻陷的皇家宮殿,雖然很多地方已經因為激烈的交火而面目全非,不過依舊還是能夠看得出來那種優美華貴的輪廓。

在來到了宮殿之後,別祖霍夫伯爵立即下令叛亂士兵們停止在宮中開火,並且嚴禁士兵們在這裡搶奪物品,這樣做一是為了維護秩序,盡快讓政變的領導人們可以騰出手來控制首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這座宮殿,因為在伯爵看來,這座宮殿已經不再是暴君的居所了,它是整個國家的財產,理應得到妥善保存。

伯爵的命令很快就被傳達了下去,並且被那些軍官們所執行,在整個密謀集團裡面,別祖霍夫伯爵威望和地位都極高,是他們的精神領袖,他也將在叛亂成功之後,就任臨時政府的首席執政官。

自從四十年前開始,這位伯爵多年來一直都在暗地裡宣揚和傳播自己的思想,並且在政界和軍界當中都積累了一大群追隨者和支持者,他滔滔不絕的雄辯一直都為人們所深深敬重,那種理性的思考和對俄羅斯以及俄羅斯人民毫無保留的熱愛,也讓那些有著和他一樣看法的貴族知識分子們大為折服,自然而然地也就成為了密謀者團體的精神領袖。

更何況,這位伯爵還一直都為組織進行投資,多年來不計成本的注資已經超過了千萬盧布之巨。如果沒有他的努力,整個反對帝國政府的集團不會如此輕易地捏合在一起並且做出行動來。

因為,哪怕從最為庸俗的觀點來看,他也是這場革命的最大股東,理應在革命當中據有最高的領袖地位。

當走到了冬宮當中的時候,別祖霍夫伯爵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四處張望了一下這座宮殿內的陳設。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然而這一次他的心情卻和以前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

他畢生的希望,他耗費了幾十年的精力制定的計畫,他為俄羅斯所準備的一切……就將在這一夜開始徐徐展開了,從這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在青史上留名。

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毫無後悔,也絕對不會有什麼愧疚。哪怕他的事業沒有成功,人們也將會記住,曾經有一個俄國的貴族和大地主,苦心孤詣地想要為國家尋求一條更好的出路,並且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做出了常人所難以想像的大事。

已經年邁的伯爵眼睛突然有些昏花,恍惚中他發現似乎有個年輕人人正站在樓梯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

這個年輕人十分英俊,穿著一身精緻的禮服,表情淡定當中又有些厭倦,似乎已經受夠了俗世的喧囂,轉而想要追尋精神上的安寧一樣。

他靜靜地看著皮埃爾,似笑非笑,彷彿在說「朋友,你終於過來了。」

「安德烈,你能看到這一切嗎?」和這個虛幻的影子對視了許久之後,別祖霍夫伯爵喃喃自語。

「什麼?爸爸?」旁邊的安德烈-別祖霍夫略顯奇怪地問,「您在看什麼呢?」

隨著年輕人的詢問,皮埃爾發現對面的人影慢慢地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在了昏暗的燈光當中。

是啊,安德烈已經不在這裡了。

真可惜,你沒辦法看到我都做成了什麼!

「帶我去見尼古拉。」別祖霍夫伯爵淡然下令,神色當中再也沒有了任何波動。【】

此時,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正在一群叛亂士兵們監視下,獨自被關押在一個一間小小的房間裡面。

這個房間原先是作為儲藏室所用的,因而帶有蔬菜和家禽混合起來的刺鼻氣味,而且沒有取暖的設備存在,更加是冷得刺入骨髓。

沙皇就身處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房間裡面,無邊的黑暗籠罩著他,他全身都在發抖,這倒不僅僅是因為氣溫,是是因為他還沒有適應突然從一國的皇帝變成階下囚的劇烈轉變,。

他現在心裡充滿了驚慌,憤怒還有無比的痛苦,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恥辱感,那種恥辱感比自身落入到叛亂者手中的恐懼要更加劇烈。

是的,太恥辱了,輸掉了一場對外國的戰爭已經是恥辱了,被叛亂者攻入皇宮淪為階下囚,更是奇恥大辱,有哪個君王能夠忍受這種屈辱?

他現在並不恐懼死亡,在之前準備跟英法兩國求和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生命終結的覺悟,他現在更害怕的反而是他的帝國,以及他的繼承者。

這些反叛者們顯然是處心積慮準備了今天的叛亂,他們既然能夠暗地裡組織起這麼多反叛者,那麼肯定還會有更多潛藏在暗處的同情者,他們會不會還有更多更厲害的手段?他們又準備怎麼樣對待帝國?

這些問題他都沒有得到答案,所以他只能在恐懼和痛苦當中煎熬。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房間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隨著光線被投入到了這個房間裡面,沙皇陛下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人間,但是這光線很快就被幾個走進來的人所遮擋住了。

這幾個人穿著不同的服裝,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沙皇的面前。

盡自己最大的意志,沙皇控制住了自己身體的顫抖,在這些叛逆者面前他不能有失體統,哪怕是死,他也必須要死得像個皇帝。

「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你們的父親?」他低聲問。「上帝是不會饒恕你們的!」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話,相反,有兩個人走到了他的兩邊,然後強行夾住了他的肋部,把他強行架了起來向外面拖了出去。

最近一直都在患病的沙皇現在身體十分虛弱,所以哪怕他一直在抗議,也不得不任由這些人將自己架著拖出了房間,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求饒。

在他的抗議聲當中,他被拖到了一個房間裡面,相比於那個陰冷的儲藏室,這裡要溫暖得多,而在這個房間裡面,坐著一群面色陰沉的人。

當沙皇被帶入房間之後,這群人的視線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不過這些視線裡面沒有恭敬,沒有憐憫,只有冷漠或者仇恨。

接著,沙皇被架著坐在了一個椅子上,旁邊兩個人繼續抓住他以免他亂動,而其他人則坐在面對著他的地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在往日,他就是這樣高居王座面對著所有人的,盡享皇冠的尊嚴,而今天,雖然形式差不多,但是這中間已經沒有了恭敬,沙皇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被推上了被告席一樣。

他只覺得眼皮沉重,身體虛脫,但是他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仔細地看了看對面的人,他想要搞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做出了如此邪惡的舉動,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行,他要將這些人全部銘記在心裡。

他的視線掃過了每個人的面孔,然後愕然停在了別祖霍夫伯爵的臉上。

「我……我早就該知道……我早就該知道!」他喃喃自語,「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們!你終究還是個叛賊!這麼多年了,你倒把自己隱藏得夠深,我真是後悔,沒有把你早點投入監獄,讓你邪惡的陰謀得逞了!」

「您確實犯下了失誤,先生。」別祖霍夫伯爵冷淡地評論,「但是您更應該後悔的是您辜負了自己的義務,如果您做好了您應該為俄羅斯人民做的一切,那麼我本來就應該是您忠誠的擁護者和臣民。」

「我是你的君主,你稱呼我為先生?」沙皇怒視著伯爵。

「先生,現在您已經不是沙皇了,您是尼古拉-羅曼諾夫公民,您的家族的所有成員同樣無意識如此。」伯爵平靜地回答,「並且,從今往後,俄羅斯也不會有任何等級稱號了,所有人都將成為一樣的公民。」

「呸!都到了現在,你們還拿那種騙人話當真嗎?世界上哪有什麼平等!人民本就需要主宰!」沙皇仍舊怒視著伯爵,「……別祖霍夫,你……你告訴我,羅曼諾夫家族有哪裡對不起你們父子兩代人的?你的父親給我的祖母當寵臣,我的祖母給了他無數的財產,你的父親臨死前懇求了我的哥哥,所以身為私生子的你才能夠繼承到這些財產……而你呢!你卻拿著我們贈與的財產反對我們,世界上還有如此無恥如此忘恩負義的行為嗎?哪怕是一條狗也會比你做得更好!」

他如此惡毒的謾罵,讓安德烈有些憤怒了,他馬上摁住了沙皇的肩膀,想要讓他冷靜下來,然而別祖霍夫伯爵卻搖了搖頭,阻止了兒子的舉動。

「是的,正是因為有亞歷山大沙皇的恩典,我才能夠繼承父親的遺產……可是我們的財產,是羅曼諾夫家族的嗎?不!羅曼諾夫家族勞作過嗎?他們耕作過任何土地嗎?如果沒有,那麼你們有什麼資格自稱為土地的主人?不,先生,您還有我們,我們所有的土地,我們的農奴,我們整個的財產都是建築在不義的血淚上面的,它本身就是一種罪惡,我不會將它視為恩典。只有把這種財產用在摧毀整個邪惡大廈的地基時,我才能夠活得心安理得。」

「你在這個大廈裡面擁有特權,而你卻想要摧毀這座大廈!」沙皇依舊怒視著伯爵,「如果你真的無法忍受這一切,你就應該留在法國,而不是一邊享受著我們給你的特權一邊卻詛咒我們!」

「是的,我享受了特權,所以我對俄羅斯人民也犯下了罪孽,我無意於否認這一點,也不想把自己打扮成聖人。」出乎沙皇意料的是,伯爵很乾脆地點了點頭,「但是,正因為如此,我更加有義務贖罪,我要讓罪惡在我活著的時候就被終結,我要讓這個國家,這個偉大的民族在我親眼見證下浴火重生,拋棄原本腐臭的沉痾,以全新的姿態走向一個新的未來,走向一個人人都可以有希望的未來。」

「什麼瘋話!」沙皇怒吼了,「你只是為了個人的權欲而已!你就是一個羅伯斯庇爾,你就是個無恥的陰謀家!上帝是絕對不會饒恕你們的!」

「先生,您剛才說到羅伯斯庇爾了,那我倒要告訴您,我最佩服他的,就是他的膽量。」伯爵突然冷笑了起來,「當年我就在巴黎,我親眼目睹了他是如何把一個國家從混亂、從被敵人大軍壓境的折磨當中拯救出來的。你們這些人詛咒他是劊子手,可是這幾個世紀以來,有多少農奴在你們的壓迫之下走向死亡,在飢寒交迫當中哀嚎著死去,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你們,你們才是最大的劊子手!如果能夠終結這一切恐怖和壓迫的話,我也不介意做一個劊子手!所以,要詛咒就詛咒吧,聽到你們的詛咒,我高興極了!」

也許是從伯爵的話裡面品嚐出了某種危險的含義,沙皇突然怔住了。

「現在您已經明白了吧?為了這個在壓迫當中呻吟流血的民族,我們需要緊急行動拯救它,而您,正是整個罪犯集團的魁首,這整個制度的代言人,您必須承擔您的責任。」別祖霍夫伯爵霍然站了起來,走到了沙皇的面前,然後伸出手來,指向了沙皇陛下,「尼古拉-羅曼諾夫公民,你,作為前沙皇,作為一位暴君,將要為千百年來流傳在這片土地上的恐懼,血淚和罪孽承擔罪責,這罪責只能由您的生命來償還!」

沙皇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著對方。

他不想求饒,而且他也知道求饒毫無意義。

這時候,有一個人拿著已經準備好的繩子走了過來,並且用繩子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當脖子傳來了被繩子壓迫的窒息感的時候,沙皇終於重新開口了,他用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伯爵。

「皮埃爾-別祖霍夫,你是一個卑賤的忘恩負義的畜生,上帝是不會饒恕你們的,俄羅斯也不會饒恕你們的!你們將會被帝國碎屍萬段!」他急促地詛咒著對方,「你們將會背負弒君的罪孽走入煉獄,我詛咒你們每一個人,永世都要在煉獄當中哀嚎!」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面孔扭曲,聲音聽起來也十分懾人,可是伯爵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打量著對方。

「這就是您的遺言嗎?真遺憾,我以為您還會懺悔呢。」等到對方說完了之後,他淡然擺了擺手,「那您先去一步吧,畢竟煉獄早就為您留了個位置了,先生。」

沙皇還想再說什麼,但是繩子卻越勒越緊,讓他窒息當中無法再說話,慢慢地他的視線變得十分模糊,誰也看不清了,面前只剩下了無邊的黑暗,而他的身體卻不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這種抽搐十分劇烈,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卻慢慢地平息了,直到最後,沙皇的身體重新平靜了下來。

安德烈-別祖霍夫示意行刑者鬆開繩子,然後自己伸手放在沙皇的臉上試了一下。

「他已經死了,陛下。」

「好,我們至少已經做成了一件大事了。」

雖然努力讓自己顯得淡然,但是打量著已經死去的沙皇的時候,別祖霍夫伯爵的語氣裡面仍舊帶著一種由衷的喜悅。「他終於為自己的罪孽付出應有的代價了!暴君的生命正是對死去的先烈們的最好補償。」

1825年,正是這位沙皇鎮壓了十二月黨人的革命,殺掉了他的同志們,也讓伯爵的理想蒙受了重挫,而今天,他終於讓陛下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不過,他選擇現在就殺死沙皇,並不僅僅是為了宣洩那種復仇的快意而已,也是為了盡快掌控住局勢,同時安定住同黨們的決心——畢竟,在犯下弒君大罪之後,誰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每個人都只能拼了命地向前衝。

同時,一直不會逃跑、不會反抗的沙皇,也是一個極好的工具。尤其是在這混亂的初期,對他來說十分有用。

「你在周圍警戒一下,不要讓他的死訊流傳出去。」僅僅愉悅了幾秒鐘之後,別祖霍夫伯爵就恢復了平常的冷靜,然後對自己的兒子下令,「我們盡快以沙皇的名義對外發佈命令,讓我們的同情者盡快接收各地的政權,哪怕不能控制全國,至少我們也要盡快控制住彼得堡到莫斯科一線,我們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做到這一點,就是成敗的關鍵。等過了這段混亂的時期,我再對外宣佈已經將暴君正法。」

「我明白的,爸爸。」安德烈點了點頭,「沙皇現在還活著,您需要他活到什麼時候他就活到什麼時候。」

「那好,我們盡快行動!記得,最重要的是軍隊,軍隊!」伯爵的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只要我們控制了預定的區域,得到了當地軍人的效忠,那麼我們的事業就成功了……前線的軍隊和遠東的人們都會服從新政府的命令。」

就在父子兩個人還在商量的時候,房間之外興起了一股騷動,安德烈感覺情況有些不對,連忙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回來了,而他的神色則變得有些古怪。

「娜塔莎從家裡逃出去了。」安德烈看著父親,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措辭,最後乾脆只能陳述事實,「皇太子殿下也不知所蹤,沒有被我們抓住。可能……可能是最後關頭娜塔莎找到了他……」

「這個……這個混賬女兒!」伯爵猛然摀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被大錘重重擊打了一下一樣,「她要是……她要是知道,有多少人將會因為她的行為白白死去,那該多好!」

「怎麼辦,爸爸?」安德烈連忙扶住了父親,「您……您別太動氣,保重身體!」

「我……我能不生氣嗎?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卻背叛了我!」伯爵怒喝了一聲,再也看不出平常的淡然,好不容易他才恢復了神智,猛烈地搖晃了一下兒子,「快!快去執行計畫!盡快控制各個地方的政權!我們要趕在皇太子之前控制主要地區,趁現在還來得及!」

「會打內戰嗎?」安德烈問。

「哪怕打內戰,我們也必須做到底,誰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伯爵冷冷地回答,「如果要打那就打吧!如果注定只有被鮮血洗滌一遍才能拯救這個國家,那麼……那麼我就來背負起這個罪孽吧。」

「好的,父親。」安德烈顫聲回答。

雖然他們事前就預估過會有打內戰的可能性,但是當真的面對這一切的時候,誰都忍不住心裡遲疑。

畢竟,他們想要的是救國,又怎麼會希望內戰呢?

可是伯爵畢竟還是做出了覺悟。

他從法國的經歷當中吸取了足夠的教訓,因而也不會幻想輕輕鬆鬆地就能夠把這個國家攬到手裡,所以哪怕內戰也在所不惜。

只不過,在有皇太子的情況下,內戰肯定會更加劇烈一些,因為羅曼諾夫家族失去了沙皇的話本來群龍無首,可是得到了皇太子之後又有了新的旗幟,反對臨時政府的勢力只要有了皇太子這面旗幟,肯定會以比預想中還快的速度聚集起來。

而那也就代表著,內戰將會變得更加殘酷,有更多人將會失去生命。

好在,在事前的計畫當中,伯爵也做好了羅曼諾夫皇族沒有被一網打盡的準備,因而也有應對的方案,只不過會更加艱難一些而已,伯爵和他的同黨們已經投下了如此巨大的賭注,他們沒有回頭路可走,要麼是絞刑架要麼就是新的俄羅斯。

「你立刻派人去找,去搜,不管他們有沒有在一起,只要發現了娜塔莎和皇太子,那就就地槍決。」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伯爵繼續對自己的兒子下達了命令,「記住,兩個人都是就地槍決,不必請示我。」

「是,我會傳達您的命令的。」遲疑了片刻之後,安德烈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協定

當宮廷當中傳來沙皇任命臨時政府來維持秩序的消息傳了出去之後,已經混亂了一夜的彼得堡總算稍稍停歇了下來,在忠於臨時政府的軍隊的彈壓下,趁勢而起的騷亂也很快被平息,而那些並不打算立刻效忠於臨時政府的軍隊,因為沒有得到來自於上峰的任何命令,所以只好帶著疑惑和無奈返回到了軍營當中。

而在當天,稍晚一些的時候,在俄羅斯帝國另外幾個大城市當中,也發動了同樣的叛亂,一些事前早有準備的叛亂士兵們強行衝入到了當地市政廳當中,宣佈代表臨時政府接管當地政府維持秩序。

很快,在最初的混亂之後,彼得堡所發生的一切很快就傳揚了開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驚愕不已,茫然無措。

冬宮被亂軍進攻,沙皇和帝國大臣們落入到叛亂者手中,叛亂者們成立了臨時政府……林林總總的消息,都超出了大多數人想像力的極限。

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多猜測和傳聞,這些傳聞在流傳的時候因為人們的緊張不安而越發變得離奇,有人說在叛軍攻佔冬宮之後,沙皇和皇太子都已經遇難;有些人則說他們落到了叛賊的手中,現在傳出的命令都已經是被脅迫之下的無效命令;還有人則說陛下已經和叛亂者們進行了和解,準備改組帝國的內閣,傾聽人民的呼聲,改善民間的疾苦。

在紛亂之下,一時間整個國家都陷入到了混亂當中,各地的秩序都出現了大幅度的惡化,哪怕臨時政府一直都在試圖維持地方秩序,他們暫時也只能控制幾個大城市以及周邊的農村地區,而對俄羅斯帝國廣袤的國土來說,他們所控制的只是汪洋當中的幾片島嶼而已。

不過,臨時政府的首腦皮埃爾-別祖霍夫卻是信心十足,他已經為這一天等待了幾十年了,在那幾十年的蟄伏當中,他冷靜而又慢條斯理地為最終起事做著準備,也為各種有可能的情況預定計畫。

對他來說,成功發動政變,殺掉沙皇,並且控制住彼得堡和另外幾座城市,已經是完成了他本人的夙願了,接下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說是賺到的,他不害怕失敗也不會害怕死亡。

在他的督促之下,臨時政府開始試圖行使政府的職能,有條不紊地頒布各項早已經準備好的政令,從政治到經濟、到民權自由等等領域都囊括其中,雖然以臨時政府現在的控制力和控制範圍,這些政令都不可能完全落實,但是發佈命令本身,就已經代表臨時政府開始建立自己的威信和政治權力了。

當然,除了這些理想主義的舉動之外,別祖霍夫伯爵還做出了一些更加現實主義的舉動,在首都因為秩序的混亂而出現供應困難,短時間內物價就開始飛漲的情勢下,他下令將各處政府的倉庫打開,盡快發放物資給平民,幫助他們度過這個難熬的冬天。

而別祖霍夫家族的商號也同時開始發放物資作為俄國有數的大地主之一,別祖霍夫伯爵的領地是物產十分豐富,而在多年的經營當中,這個家族也建立了大量的商號來分銷自己領地的產品,各個商號當中也存儲了大量物資。

在戰爭期間,為了打擊帝國政府的威望,同時也為了加速戰爭的失敗,別祖霍夫伯爵授意自己手下的商號開始囤積居奇,使得食品和薪柴的價格開始飛速上漲,很快就讓民眾怨聲載道,帝國政府也因此更加不得人心。

不過,現在,既然大事已成,伯爵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囤積了,相反他主動讓自家的商號開始以極低的價格大規模在市面上供應糧食,甚至還免費分發了一大批,如此一來,首都的物價被穩定住了,因為政變而興起的騷動也很快歸於平息。

雖然是個知識分子,但是伯爵畢竟在沉浮了這麼多年,所以他也深知想要博得民眾的擁護,光是空口高喊什麼口號是沒有意義的,最重要的是要讓他們覺得自己能夠得到擁護的好處尤其是在現在,更是如此。

就這樣,靠著一系列的努力,伯爵在原本沉悶腐朽、猶如沼澤泥潭一樣的俄羅斯投下了一聲聲的驚雷,這個死水一潭的國家,突然就被捲入到了時代的激流當中。

投入巨石的水潭泛起了劇烈的波瀾,席捲向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而帝國此時正在和敵國激烈交戰的前線,更是強烈地感受到了早春的寒意。

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陷落,原本就是對帝**隊的重大打擊,而當彼得堡發生了政變、沙皇陛下可能已經落入叛亂者之手的消息傳達到前線之後,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眼下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帝**隊,已經陷入到了十足的混亂當中,就連還能不能繼續以原本的強度作戰,也已經成為了一個問題。

至少,在俄軍總司令戈爾恰科夫將軍和他的堂弟、正在克里米亞的俄軍代表團的首席代表戈爾恰科夫大使看來,這場令人反胃的戰爭已經沒有任何繼續下去的意義了。

從接到了彼得堡傳過來的消息開始,戈爾恰科夫大使就一直試圖求見法軍的談判代表德-特雷維爾大臣,這些天他的使者幾乎在兩軍陣地當中穿梭往返,一直都沒有停歇。

可是讓他喪氣的是,法國人一直都不願意接見他,只是收下了他的陳情書,之後就不聞不問了,法國人給出的理由是特雷維爾元帥現在病重,大臣閣下一直都在照顧他,無暇再和俄國人會談,可是大使心裡當然清楚,這只是法國人繼續待價而沽的手段,他們想要趁著俄國現在的形勢橫敲竹槓,可是現在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繼續一次次發出請求,等待著法國人大發慈悲。

他也不得不這麼做,眼下帝國已經是一片混亂,叛亂者堂而皇之地佔領了皇宮和首都,以沙皇和臨時政府的名義頒布各種命令,如果再拖延時間的話,形勢會更加不可收拾。

而想要解決現在的問題,最重要的就是趕緊停下和英法的戰爭,調集前線的軍隊回師平叛,或者至少先佔領一個區域,為接下來平叛做準備,不管怎麼樣這支軍隊都是至為重要的籌碼,不得有絲毫的毀損,甚至可以說是眼下帝國唯一的希望所在。

而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英法兩國繼續和俄國為敵的話,那麼這支軍隊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回師的,甚至就連能否繼續存在還是一個疑問。

重重顧慮,讓大使現在憂心如焚,整個人都變得憔悴了不少,直到最後,他顧不得自己的體面,幾乎是以哀求的語氣請求和德-特雷維爾大臣會談,並且承諾可以做出法國人想要的任何讓步。

也許是他的一片誠意終於感動了對方的緣故,終於,特雷維爾大臣知會了大使,告訴大使自己同意重新開始談判,而談判地點則還是之前那個小教堂。

幾乎是迫不及待,大使馬上就在談判的當天清晨,帶著自己的隨員們來到了那座教堂裡面,並且焦急地等待法國人的到來。

而法國代表團卻顯得從容不迫,直到中午時分,特雷維爾大臣才帶著自己的隨員們來到了這座教堂當中。

也許是因為一直要照顧病危的元帥的原因,特雷維爾大臣似乎顯得有些憔悴,他的皮膚變得蠟黃,眼圈也很重,再也不復上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不過他的眼神依舊犀利,足以讓人相信他還是那個刻毒的野心家。

小子,算你走運,我送個大勝利給你們了。

大使在心裡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苦澀,他深知,在今天的談判之後,路易-波拿巴和他身邊的這群寵臣們就將名聲大噪,也許將會成為整個歐洲大陸所敬畏的人物。

禮貌性的寒暄馬上就結束了,大使不想讓客套話浪費一分鐘時間,直接就發問了。

「大臣閣下,想必您已經聽說了發生在我國首都內的不幸事件吧?」

「我們確實有所耳聞,但是並不能夠確認知道全部事實。」夏爾有所保留地回答。

「那麼我就告訴您我知道的事實吧,就在半個多月前,一群卑鄙的叛亂者在我國的首都發動了叛亂,並且衝入到了皇宮,挾持了我們的沙皇陛下,現在陛下身死未知。」大使痛苦地說,「眼下,這伙叛賊正自稱臨時政府,試圖發佈政令來擾亂我們的國家,這群卑鄙的叛賊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

「我們收到過一些他們發佈的政令,老實說並不是那麼罪大惡極,至少我們看上去是如此。」夏爾卻沒有像大使那樣義憤填膺,而是有所保留地回答。

確實,在建立臨時政府之後,別祖霍夫伯爵幾乎立刻發佈了政令,除了宣佈各地政府要擁護臨時政府之外,還宣佈要在接下來廢除貴族等級特權,廢除苛捐雜稅,並且還認定農民有權分割他們所在莊園的地產。

這林林總總的政令,幾乎整個就是法國大革命的翻版,而且也立刻引發了各地的動亂,到處都有農民和農奴試圖對抗他們的領主,分割他們租種的村社土地,而各地的貴族地主們則惶惶不可終日,有些人試圖組織武裝自保,有些人則乾脆丟下莊園逃跑。

這些政令,也是讓戈爾恰科夫和其他貴族們五內俱焚的根源他們的特權,他們的財產幾乎都要被一筆勾銷了,這讓他們如何能夠安寢?

所以,大使咬牙切齒想要盡快鎮壓掉這群叛亂者也就十分正常了。

「難道作為法蘭西的合法政府,貴國居然要為叛亂分子們張目嗎?」夏爾冷淡的答覆讓大使有些著急,他馬上逼問,「別忘了,眼下一位君王正陷於生命的危機當中,作為一個君主國家,作為他的兄弟,貴國的皇帝陛下也應該明白,每一個君主的危機都是共通的。」

「真感謝您現在承認我們的皇帝陛下和貴國的沙皇是兄弟了。」夏爾突然笑了起來,「要是你們早點對我們如此看待,也許情況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這種含而不露的譏諷讓大使微微一滯,他一下子感到有些尷尬。

確實,自從路易-波拿巴登基以來,沙皇和帝國政府一直都是對他持蔑視態度的,幾乎不和他來往,更別說平等相待了,現在又說什麼「兄弟」,難怪惹得人笑話。

可是現在,就算笑話也沒辦法了,他硬著頭皮也要說下去。

「在我們兩國之間,之前確實存在一些誤解,不過現在,誤解已經消除了,我們很歡迎貴國皇帝消滅了共和制,在法國維護了君主制度的神聖價值,並且樂意將貴國皇帝接納入歐洲君主家庭的懷抱裡面。」大使小心翼翼地對夏爾說,「如今,我國的君主和君主制度陷入到了空前的危機當中,而貴國也應該看到,支持俄羅斯的合法政府,是各國神聖的原則。」

「是啊,您說得有道理,不過……我們也不知道,這一條適用於哪個政府?」夏爾仍舊微笑著反問,言辭當中仍舊透著少許的譏諷。

「當然是合法的君主制政府!」戈爾恰科夫大聲回答,「先生,您應該看得到,在俄羅斯維護君主制,就是在法國維護君主制,因為歐洲是一個大陸,共和制在任何地方的勝利都會引起其他國家的動盪……所以我認為,我們鎮壓叛亂,也將是對歐洲、對貴國的貢獻,我懇請貴國對我們予以方便!如果我們不盡快行動的話,共和制的病毒就會在俄國生根發芽,最後讓整個歐洲都不得安寧!」

「我可否理解為,您希望盡快讓俄軍對我們投降,然後停止這場戰爭,以便貴**隊可以回師平定叛亂?」夏爾反問。

「我向您請求停戰,請您看在君主制度的份上。」大使回答。

「投降。」夏爾再度強調了一遍,「只有正式的投降才能讓我們有理由結束戰爭,畢竟現在我們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當然,投降之後,貴**隊依舊可以保持應有的建制,武器也不必交出來。」

「那好,我們投降。」聽到可以保持建制和武器之後,大使根本就不想爭辯,馬上就點頭答應了,對他來說這只是個名義而已,反正已經丟盡顏面了,再丟點也無所謂。「同時我請求您在我們的軍隊投降之後放開通路,讓我們可以北上。」

「這要看你們是否同意我們的談判條件了。」夏爾仍舊十分平靜。

「我們答應您上次提出的所有條件!」大使連忙回答。

「不,在這樣新的形勢之下,以前的條件已經不適應形勢了。」夏爾冷酷地搖了搖頭,「現在我們需要更新一下條件。」

聽到這番話,大使心中又是一痛,他明白,自己很可能將會留下一個喪權辱國的罵名了。

可是如今國家遭逢危難,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罵名?

「您提吧,如果我能夠答應的話,我都會答應的。」大使忍耐著心中的傷痛,以儘量平靜的態度回答。

「黑海沿岸必須永久軍事化,所有艦隊,要塞,兵工廠,兵營,都必須予以廢棄。」夏爾也不想耽誤時間,所以馬上就開始說,「同時,俄國必須予以保證,賠償法國在戰爭當中消耗的一部分軍費,這些軍費的具體數目將在之後統計出來交給貴國。」

軍費?賠款?

大使愣住了,然後他猛然搖了搖頭。

「黑海的問題我們可以答應,但是我們沒辦法給出賠款。」

他的話是實話,此時國家都已經變成這樣了,他哪裡去找出賠款來?

「考慮到貴國如今的財政狀況,我們當然不會逼迫你們交出根本不可能湊齊的金錢,不過這筆賠款倒是可以通過稅收來抵扣。」夏爾攤開了手,顯示自己有多麼通情達理,「俄國可以放開法國商人來經營其境內的鐵路,礦山,漁場,農莊,山林,工廠乃至商業機構……等等等等,這其中產生的稅收將會用來抵扣賠款。」

聽到了這樣的條件之後,大使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無異於是讓俄國放開一切關稅上的壁壘,允許法國人進行商業入侵,搜刮走帝國的重要資源和產業,其影響甚至比賠款還要惡劣。

「您這是趁火打劫,先生!」他忍不住抗議了。

「是的,我們這就是在趁火打劫,先生。」夏爾點了點頭。「既然可以打劫,那麼我們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他如此坦率的態度,更是讓大使怒不可遏,可是他也明白,對這種人進行道德譴責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現在,他能做的選擇確實不多。

「如果您非要這麼做的話,我們只能答應您,但是您也明白,這條件苛刻至極,一旦我們這麼做的話將會在輿論上使我們落到極為不利的境地……」大使咬著牙說,「而特雷維爾先生,您也看得到,我們答應的條件能否實現,是以我們能否勝利為評判標準的,如果我們在輿論上失敗了,我們作為賣國賊被打倒了,那我就算答應您再多東西,又有什麼意義呢?」

大使如此答覆,倒是出於夏爾的意料之外。

不過他仔細一想,這倒也有道理。

「那您是什麼打算?」最後他反問。

「我們的條件不變,但是法國必須給我們一筆貸款,讓我們可以以還貸的名義再讓出各項權益。」大使昂著頭看著夏爾,「如此一來,我們在輿論上就不至於被動了,而你們也可以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結果就變成了我們借錢給你們平叛?您想得真是美啊!」夏爾忍不住失笑了。

「那您看看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大使毫不畏懼地看著夏爾。「難道你們不希望贏得俄羅斯的友誼嗎?您現在雪中送炭,那麼我們將會一直感激你們,到時候法國人就算進行商業上的擴張,又有誰會多說一句呢?這總比趁火打劫看上去更美吧?而您呢?您也會從中得到多少東西!」

在他的注視之下,夏爾陷入到了沉吟當中。

「這一條我會啟稟陛下的。」最後他說。

「很好。」大使笑了笑,他明白,對方這麼說就是婉轉地答應了自己。

他知道,現在喪權辱國是免不了的了,他要做的就是儘量為國家多爭取一些東西,同時為盡快平叛創造條件。

「我們還有一項條件,那就是貴國不得作出任何擴張或者報復性戰爭,必須保證奧地利對瓦拉幾亞和摩達維亞的保護權。」片刻之後,夏爾重新開口了,「同時,俄國不得再派兵駐紮波蘭,保證波蘭人享受他們應有的權益……」

瓦拉幾亞,原本是俄國發動戰爭的原因,結果最後卻變成了奧地利人的盤中餐,這讓大使心中不免又是一痛。

而波蘭,更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創痛。

「波蘭?」他看著夏爾,喃喃自語。「先生,如果我們不在波蘭駐兵,我們賦予他們什麼一般民權,那麼這跟承認他們獨立有何區別?」

法國和波蘭可以說是世代友好,在拿破崙一世在位期間他還曾建立起了華沙大公國,而波蘭人也慇勤地追隨著他,並和他一起進行了征伐俄國的戰爭,沒想到到了拿破崙三世的時代,這種情結居然還有留存。

「至少在名義上他們還會屬於你們。」夏爾反駁。

「可是如果他們也反叛了,那該怎麼辦?!」大使當然不會被這種文字花招所欺騙。

「那就聽天由命吧。」夏爾聳了聳肩。

他這種暗含譏諷的態度,讓大使瞬間就血氣上湧,幾乎又要爆發了。

可是他知道,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在帝國岌岌可危的現在,波蘭可能本身就難以保全,畢竟那裡的人都十分痛恨帝國的統治。更別說帝國本身就還需要調走軍隊前去平叛了。

反正都有可能保不住,先答應了再說,以後再想辦法重新拿回來。大使心想。

「好的,我們答應您的條件。」帶著莫名的痛苦,他嘶聲說,「另外,為了表示對土耳其人的友好,我們在高加索也將撤軍,先生,我還記得您上次的承諾,您說法國願意給俄羅斯以安全保證……」

夏爾怔住了。

他沒想到對方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明明是要調兵遣將進行內戰和平叛,他卻說成是為了主動和土耳其人友好,還將法國人拉過來了,要求法國人約束土耳其人不要趁火打劫。

夏爾當初說給俄羅斯什麼安全保證,本來是為了刺激對方的,結果這倒反而是讓他拿過來將了法國人一軍。

不過,仔細一想的話,這倒也有好處,本來法國就不希望土耳其人過去膨脹,再者來說,大使的要求也給了法國繼續幹涉平衡近東事務的足夠理由。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隨了對方的心願吧。

沒想到,在這麼不利的條件之下,對方居然還是依靠著所剩無幾的籌碼,和現實的態度爭到了這麼多東西。

「您真是一個老練的外交家。」夏爾發自內心地恭維了對方,「我對您十分佩服。」

「我現在只是一個賣國賊而已。」戈爾恰科夫長嘆了口氣,然後意興闌珊地站了起來,「先生,要是沒有這場戰爭該多好!我一直都是反對它的。」

「至少您已經為結束它做出了足夠的貢獻。」夏爾也站了起來,對對方伸出了手。

就這樣,在入夜時分,法俄兩國的談判人員就以驚人的效率完成了初步的談判,而之前一年這種談判還是進展寥寥。

由此可見,這場突如其來的叛亂給俄羅斯帝國帶來了多大的創傷,又是多麼讓帝國的統治者們驚慌。

在談判的末尾,戈爾恰科夫大使甚至還請求法國派出軍隊或者志願者來協助俄國平叛,但是被夏爾婉轉但堅定地拒絕了。

畢竟,現在法國已經心滿意足,沒有讓自己涉足俄國泥潭的興趣了。

再者說來,法國不干涉,也正好可以左右逢源,等待著兩邊的出價。

對夏爾來說,這份協定既是預定的好處,也是可以用來壓迫別祖霍夫伯爵一邊給出好處的工具,處在現在的環境下,兩邊都不得不來仰仗他。

當拿到了協定的草案時,夏爾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在這份協定裡面,他已經得到了他所能夠期望的一切。毫無疑問,在和談結束之後,他也將再次震動整個歐洲,而那時候,再也沒有人能以蔑視的語氣談到路易-波拿巴皇帝和他本人了。

無論別人怎麼厭惡他,他們都必須承認他是個巨人。

如果爺爺能夠平安無事的話,一切就都會完美了。

如果……爺爺……

帶著突然油然而生的憂慮,在這個寒冷的冬夜當中,夏爾留下了自己的隨員們,再度和衛兵們騎馬向醫院馳騁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二百八十二章 離去

在離開了談判地點之後,夏爾直接快馬加鞭,加速向法軍陣地後方的野戰醫院馳騁而去。

雖然現在已經是相對平靜的時期,兩軍的交戰已經基本結束,但是畢竟還是戰爭期間,俄軍的投降通告還沒有下達到每一支部隊,所以他的隨從們也不敢怠慢,拚命地催動坐騎跟在夏爾的身邊,努力不讓他出現一點閃失。

夜晚趕路並不容易,尤其是現在身處荒野當中,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好在進入法軍的陣地之後,各支部隊的營帳所發出的燈光成為了天然的路標,才讓夏爾能夠在這片荒原當中前行。

夏爾的心裡很著急,因為最近爺爺一直都在病危狀態當中,身體狀況實在堪憂,幾次曾昏迷過去,就算是清醒的時候也只能斷斷續續地說些話而已。

原本,在他的運籌和輔助之下,帝國順利地和英國人結成了同盟,一同痛擊了俄國人。並且,同樣也是在他的幫助和策應之下,別祖霍夫伯爵也成功地發動了政變,讓俄國人的中樞陷入到了癱瘓當中。

可以說,他成為了俄國人的夢魘。

而伴隨著俄軍的投降和新簽訂的和約,他現在已經走上了人生的一個新的巔峰。此時,歐洲大陸上,一個強國落到了他的手裡,任他擺弄;一個強國被他擊倒,已經人事不省;一個強國瑟瑟發抖地站在他的面前,想盡辦法要來討好他……得到這樣的榮耀,還有什麼可以奢求的呢?

然而,爺爺的病情,讓夏爾原本應有的興奮消失了大半。

他上一世是個孤兒,這一世才真正享受到了親情,這麼多年來一直和爺爺共處,從小在他的關愛和呵護當中長大,而他更是在爺爺這裡,學到了踏入這個19世紀社會的一切竅門,爺爺教會了他怎樣應付社交界,怎樣去謀求得到自己的東西,怎樣像一個特雷維爾那樣行事……可以說,對他而言爺爺又是親人又是導師,是他整個生命當中最為關鍵的人之一。

雖然爺爺已經到了如今的年紀了,夏爾自己也知道他肯定將會不久於人世,可是當爺爺真的躺倒在病床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是有多麼留戀這個老人,雖然他從來沒有信過教,但是在這段時間裡面,他真的幾次向冥冥中的神祇祈禱過,讓他們再為這個老人延壽一段時間。

在深夜時分,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夏爾終於來到了醫院當中。

此時外面已經是寒風怒號,氣溫低得嚇人,哪怕是穿著厚厚的大衣,夏爾仍舊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一來到醫院,體貼的護士馬上就給他們一行人遞上了熱水,而夏爾顧不得休息,一邊拿著熱水杯喝水,一邊大踏步地向爺爺所在的病房走了過去。

身為法軍的統帥,即使在患病當中特雷維爾元帥自然也可以享受特權,他的病房在安靜的後院,普通傷兵們必須十幾個人擠在一個房間,而他直接就佔用了三間。

可是即使擁有特權,死神還是會無情的走到每個人的面前,死亡終究會成為每個人的歸宿。

夏爾努力拋開自己不祥的想法,走到了後院當中。

而正當他來到了病房門口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從中間慢慢地踱了出來。

這是一個身材瘦削的女子,在身上穿著白色裙子的映襯下,肌膚顯得煞白,在陰沉沉的燈光當中顯得突兀而耀眼。她五官姣好,不過也許是因為最近過於勞累的緣故,眼袋很重,透著一股筋疲力盡的憔悴,而她的腳步也很輕,簡直猶如飄蕩在半空當中的幽靈一樣。

當她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原本心事重重的夏爾馬上怔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認出了,這就是他的妹妹。

自從帶領志願隊來到克里米亞之後,芙蘭一直都努力地和其他志願者們一起照顧傷兵,這就給她積累了許多的勞累。而在爺爺病倒之後,她更是一直照顧在爺爺身邊,幾乎很少有機會休息,所以一個原本鮮麗可愛的女子,現在變成了如此憔悴的樣子,看著讓夏爾心疼。

正當夏爾打算去安慰她兩句的時候,他發現芙蘭走到了欄杆旁邊,然後扶著欄杆默然地抽泣了起來。

這梨花帶雨的樣子,讓夏爾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

他加快了腳步,一把衝到了妹妹旁邊,然後扶住了她的腰。

「沒事吧?」

突如其來的人讓芙蘭稍微一驚,但是當她回頭一看認出來來人之後,她的眼睛裡面頓時又冒出了一大股淚水,然後猛然抱住了兄長。

「他們……他們都說……他們……」一邊說,芙蘭又哽嚥了起來,淚水不停地從碧藍的雙眼當中傾瀉而下,猶如是瀑布一樣在潔白的臉上滑落,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她說了幾個字,又順不住氣,斷斷續續地抽噎著,直到最後,她說出了幾個讓夏爾如遭雷擊的詞。

「他們……他們都說,過不了今夜了。」

「過不了今夜?」夏爾喃喃自語。

雖然字義明確,但是此時他的腦中已經是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把字眼變成明確的意義,只是下意識地重複了幾次。

雖然本來就有這種預感,但是他之前還曾經抱有一些期待,希望能夠發生什麼奇蹟,讓這個老人可以繼續延命,回到法國,享受他應得的凱旋和榮華。然而現實確實如此的殘酷,讓他毫無辦法。

天哪……他今晚就過不了呢?

怎麼可能?一個陪伴了我二十幾年的人,就會在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晚上離開?這怎麼可以?!

夏爾一瞬間心亂如麻,手中的杯子也不知不覺當中砸落到了地上。

「是的,他們是這麼說的。」芙蘭一邊哭,一邊泣不成聲地說,「我不敢在裡面哭,只好出來哭一下了,先生……我……我的心好疼啊!」

夏爾沒有回答,他的心此刻也是一樣的疼,但是他沒有哭出來,他知道,如果他哭出來的話,妹妹會更加傷透心。

他只是伸出手來,輕輕撫弄著對方的背,讓她能夠暢快地哭下去。

片刻之後,芙蘭終於稍稍止住了淚水。

「我們一起進去吧,他需要我們兩個在身邊。」夏爾以一種異乎尋常的冷靜語氣說,「他終究是愛我們的。」

「嗯。」芙蘭順從地點了點頭,跟著哥哥重新走了進去。

房間裡面的燭光很亮,有一群人圍在一張病床的旁邊,而特雷維爾元帥此刻就躺在病床之上,他正閉著眼睛沉眠著,呼吸十分均勻,而表情近乎於莊嚴肅穆。

這個老人,原本就長得儀表堂堂,而在多年的從軍生涯當中,早已經積累一股威風,等到成為了說一不二的元帥和統帥之後,那種威風更是變成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看了心裡都發慌。

哪怕現在他在沉睡,也能讓人感到,這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所有人在他身邊屏聲靜氣,生怕驚擾了這位元帥閣下。

夏爾拉著芙蘭走到了爺爺的旁邊,靜靜地打量著這個老人。

不知道哪來的精力,他的臉色紅潤得就像個孩子一樣,眼睛也變得炯炯有神,而這卻讓夏爾看得心裡發慌。

「他……他怎麼樣了?」夏爾忍不住再問一次。

「抱歉,大臣閣下,我們……我們已經盡力了。」一位醫生小聲說。

「是嗎……」

這個明確無疑的判決,讓夏爾瞬間呆住了,哪怕他極力想要表現得鎮定,眼角的淚水卻不自覺地滾落了下來。

接著,一個權勢赫赫的大臣,一個讓整個歐洲都顫慄的野心家,驀然就在這群醫生們的面前哭了出來。

「先生……」看到哥哥如此傷心的樣子,芙蘭忍不住摀住了自己的嘴,也痛哭了起來。

兄妹兩個人泫然淚下的樣子,感染到了這些醫生,儘管他們每個人都已經見夠了生離死別,但是在那種人類發自內心的悲痛面前,仍舊會心生惻隱。

「對不起,閣下……對不起……」這位醫生連連致歉。

「不,這不是……這不是您的錯。」夏爾一邊垂淚,一邊輕輕地打了一個手勢,「你們都出去吧,其他人也需要照顧,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辛勞。」

既然這些醫生們已經是無能無力了,夏爾也不想他們留在身邊,他想要和妹妹一起靜靜地陪著爺爺走完最後的時刻。

「對不起。」醫生們又低聲致歉了一次,然後轉身紛紛離去。

房間頓時就陷入到了沉寂當中。

夏爾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也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抓住爺爺的手,不住地痛哭著。兩個人默默地在床邊哭泣,而他們的淚水,也順著面龐和衣角,慢慢地滴落到了病床之上,帶出了點點水跡。

而就在這時,沉眠當中的老人,彷彿聽到了什麼召喚一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手上不斷傳來的冰涼觸感,提醒他,他的孫子孫女們就在他的身邊,而這已經是最後的時日了,

他努力想要睜大眼睛,但是眼光依舊模糊,只能看到兩個孩子模糊的輪廓,這種焦躁,讓他忍不住抬起手來,無力而又固執地揮舞了起來,想要驅趕走面前的迷霧——他是多麼想要再看清他的孩子們啊,哪怕就多那麼一瞬!

「爺爺!」兩個孩子都大喊了出來,然後一個人抓住了老人的一隻手。

粗糙的雙手,一手拉住一個,就這樣緊緊握著,感受著兩隻手傳過來的溫度,感受著和孩子們血脈中的共鳴。

這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留存在人間的遺物。

他這一生,經歷太多磨難,也享受過太多榮華,面臨過斷頭台的威脅,也曾被拿破崙青眼有加,而在晚年當中,隨著一次最成功的政治投機,他從困頓當中一躍成為了法軍的元帥,成為了軍隊當中最為耀眼的元老之一,也成為了帝國的權貴。

那個1804年才鼓起勇氣從流亡地跑回法國,依靠過去的家族名望和對拿破崙畢恭畢敬的奉承而得以成為軍官的年輕人,曾經親眼見過繆拉,達武,內伊,蘇爾特……這些拿破崙麾下璀璨耀眼的星辰,他怎麼可能想得到,某一天他居然也會站在他們的位置上,成為帝**隊遠征軍的統帥,成為軍隊最頂尖的元老?

這一切,足以讓任何擁有雄心壯志的人為之所迷醉。哪怕是特雷維爾元帥本人,也曾經為此感到驕傲和自豪。

然而,當面臨著人生的最後時刻,傾聽到死神在門外徘徊的腳步時,這份驕傲,這份光輝,突然又是那樣黯淡。

等自己離去之後,什麼元老,什麼權勢,什麼榮譽,還有什麼意義呢?又有什麼值得牽掛的呢?

唯一值得牽掛的,只有這兩個延續了血脈的孩子而已。

哪怕自己成為黃土,他們也將繼承自己的事業,將這個家族延續下去,讓自己可以在追憶當中成為天國的魂靈。

「夏爾……夏爾……」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握緊了孫子的手。

這是他的繼承人,是他託付了一生的期待的人,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為割捨不下的人。

「爺爺,我在這裡!」夏爾帶著哭腔回答。

老人想要搜索自己的腦海,再給孫子一點交代,可是他的腦子已經十分迷糊了,整個世界都好像變成了一片空白,以至於什麼都想不出來。

是啊,想不到,對這個孫子,還有什麼不能滿意的呢?

上帝已經足夠眷顧自己了,在走了半生的霉運之後,終於將這個孫子交給了自己……老人深信,只要他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那麼就肯定能夠走到最後的光輝彼岸。

而自己,只需要滿懷欣慰地在天上看好就行了……

淚水還是在不停地滾落,打到他的手上,猶如天空落下的雨滴一樣。

他們的淚水是如此真摯,在父子、兄弟、夫妻常常反目的貴族家庭裡面,這種真摯的感情又是何等罕見?

能夠得到這樣的送別,這一生還有什麼遺憾可言呢?

在自己八十年的生涯當中,見過了多少慘事?

國王,王后,父親,姨父,丹東,羅伯斯庇爾……數不清認識的人上了斷頭台;拿破崙,身陷囹圄,死於孤島;內伊,繆拉,被人槍決;查理十世,路易-菲利普國王,客死異鄉……這可怕的八十年,讓那麼多人不得善終,自己能夠在這個可怕的年代裡面活了過去,在子孫的環繞當中善終,還有什麼可以奢求的?

不……上帝,我感謝您。

孩子們……我只求你們未來平平安安,像我一樣離開。

老人努力睜大眼睛,在迷霧當中打量孫子和孫女,但是令他遺憾的是,迷霧似乎越來越濃,什麼都看不清了。

上帝,求您了,再給我點時間吧。

請您寬恕我吧,我竟然在跟這麼愛我的孩子們慪氣,我竟然詛咒過他們!

我還有……還有什麼可以生氣的呢?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

我……我怎麼能夠去詛咒他們?

一陣令人心悸的急迫感突然湧上了老人的心頭,他突然害怕了,害怕自己曾經說過的狠話變成孩子們一生的負累。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任何惱怒了,他只想讓自己的孩子們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努力搖晃了一下他們兩個人的手,然後艱難地張開口,突出了模糊不清的話。

「孩子們,我原諒你們了。」

芙蘭和夏爾驚訝地抬起頭來注視著老人,這個執拗的老人,曾經那麼固執,但是在最後的時刻,卻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原諒……你們……」因為身體越來越輕,所以老人感覺張口竟然是如此艱難,但是他卻還是鼓起力氣說出了這句話。

「爺爺!」芙蘭這下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的淚水奔湧而出,伏下了身體貼到了老人的胸膛,就宛如她小時候那樣。

那時候,她是多麼可愛啊。

帶著這樣的想法,老人重新睜大眼睛。

他已經沒有什麼負累,是時候離去了。

迷霧當中突然出現了一些彩色的光線,然後幻化成了各種景物,最後,卻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是一個盛裝打扮的貴婦人,她穿著舊式誇張的宮廷長裙,身材高挑,面孔傲慢當中又帶著一點嫵媚。

王后……王后陛下?

老人原本遲鈍的頭腦突然靈光一閃。

這是他腦海當中最為深刻的畫面之一。

一瞬間,他回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十二歲的他,第一次被父親帶到了凡爾賽的盛大舞會當中,見到了王后陛下。

在那個懵懂少年的注視下,盛裝打扮的王后陛下,在侍從們的簇擁之下,以優雅的姿態走到了這個少年的面前,輕輕地伸出手來。

特雷維爾公爵的次子,對自己得到的殊榮心潮澎湃,激動得不能自已,他以近乎於崇拜的態度伸出雙手抱住了這隻手,然後如同親吻聖物一樣親吻了它。

那個懵懂的少年,就是以這種方式,投入到了五光十色的世界當中。

而今天,王后陛下又出來了,她依舊是那麼美麗,猶如是接引他前去一個光輝世界的精靈一眼。

老人輕輕地抬起手來,動作幅度之小以至於孩子們都無法覺察到。

但是對他來說這就夠了,在幻象的光線當中,那個少年再次抱住了那隻手,然後虔誠地吻了下去。

整個世界被金色的光輝所籠罩。

「那時候,我們多歡快啊……」以幾乎所有人都聽不清的音量,老人低聲感嘆,然後永遠地陷入到了沉眠當中。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nice boat

正當克里米亞進入寒冷孤寂的凌晨時分時,巴黎剛剛走入到了早春的夜晚當中。雖然天色暗得很快,但是燈火輝煌的城市很快就用人工的光源來繼續照耀這座城市,流光溢彩的街道當中到處都有人在尋歡作樂,昏昏然的光線當中,這座城市的居民們醉生夢死,給這座城市增添了別樣的放蕩魅力。

在這座現代的巴比倫城的中心,杜伊勒裡宮今晚依舊華燈高放,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紳士淑女們絡繹不絕穿梭在宮廷的大門和走廊之間,用自己身上的珠光寶氣妝點著這座宮殿。

最近以來,為了慶祝帝國在克里米亞半島上取得的一系列的軍事勝利,皇帝和皇后陛下多次舉辦宴會邀請各方名流進宮飲宴,高堂滿座之時,整個宮廷都是一片燈火輝煌,讓帝國的權勢和榮耀得以充分地展露出來,看到流光溢彩的宮廷時,誰又會去想到那些依舊在半島的荒原上忍受著寒冷和病痛折磨的可憐人們呢?

此時,宮廷今晚的宴會也在盛大的開幕當中,絡繹不絕的賓客們匯聚到宮廷的大廳當中,準備迎接新一次的盛筵,等待著將要盛裝出席的皇帝和皇后陛下。

而他們所等待的人,此時正留在書房當中,聽取著新任外交大臣亞歷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的報告。

「陛下,這是我們為俄國人擬定的和談草案。」伯爵以一種恭敬當中又帶著點矜持的語氣,將手中的一份文件遞給了皇帝陛下,「請您過目。」

皇帝陛下隨手拿了過來,草草地瀏覽了一下,然後直接就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不錯,我很滿意,你們辛苦了。」

他的笑容裡面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得意,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他已經取得了自己幾年前都無法想想的業績。

還在幾年之前,他還只是一個流亡在英國的王位覬覦者而已,沒有錢也沒有值得一提的勢力,除了一個波拿巴姓氏之外別無所有,誰也沒有注意他,世界似乎已經將他遺忘。

可是幾年之後,他就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的主宰者,並且用這個國家的財富和軍隊,擊敗了另外一個宿敵,讓他們不得不在自己面前俯首稱臣。

這是何等奇妙的經歷,這又是何等輝煌的成果!

除了上帝在眷顧他之外,難道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此時此刻,皇帝陛下已經深信自己吉星高照,他知道自己無論再做什麼都會諸事順遂,整個歐洲只能顫抖著拜服在自己的腳下,無人能夠反抗他手中的雷霆。

「恭喜您,陛下。」瓦萊夫斯基伯爵適時地再度向皇帝陛下道賀,「眼下俄羅斯人已經陷入到了內亂當中,今後一代人,甚至有可能更長的時間裡面,他們都沒有辦法對付我們了,我們可以盡情地在歐洲施展我們的力量。」

「你的意見是?」皇帝陛下反問。

「一個也許將會新生的波蘭,需要法蘭西的保護,雖然俄羅斯人會因為內亂而自顧不暇,但是波蘭仍舊十分孱弱,周邊虎視眈眈的國家依舊可能傷害到她。」外交大臣小心翼翼地說,「而且,我認為,如果我們能夠去成為波蘭的保護人的話,我們就可以恢復兩個國家曾有的親密聯繫,並且……並且在東歐得到一個符合我們利益的代言人。」

皇帝靜靜地看著外交大臣的話,臉上似笑非笑。

他知道,外交大臣的建議不僅僅是出於法蘭西的利益考慮而已,更有一些感情上的考慮——畢竟,他是拿破崙皇帝和波蘭情婦的私生子。

但是,這個大喜的時候,他也沒有揭穿對方的想法,只是淡然點了點頭。

「我會考慮的。」

然後,他馬上轉開了話題。

「前線有消息傳過來嗎?特雷維爾元帥的身體好些了沒有?」

「我……我很遺憾,陛下。」一說到這裡,大臣的表情迅速從興奮轉變成了哀戚,「剛剛收到了電報,元帥身體狀況已經……已經十分不妙,很有可能……就在這兩天就會回歸天主的懷抱。」

「竟然是這樣嗎?」

陛下略微有些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正常,特雷維爾元帥已經年近八旬,是風燭殘年的時候,現在又不辭勞苦前往前線,精力就此耗竭也十分正常,他也老早做出了心理準備。

只不過,當真正確認的時候,他心裡還是有些惻然。

特雷維爾元帥當年就是皇帝陛下的忠誠將領,而在他重回法國奪回權力的過程當中,元帥也曾經出了大力。他在成為總統之後,他也一直為波拿巴家族鞍前馬後地效勞,最終幫助他復辟了帝國,登上了皇帝之位。

對他的忠誠和功勞,皇帝陛下心裡也是頗為感念的。

可是,在這些年當中,特雷維爾家族勢力的膨脹,也不能不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威脅。爺爺是元帥,是軍隊元老,孫子是帝國大臣,權勢赫赫,兩個人組合起來,足以讓任何皇帝都不禁心生疑慮。

甚至可以說,特雷維爾家族已經在不期然之間變成了一個連皇帝都頗感棘手的勢力集團。雖然希望能夠繼續借助他們的能力施展自己的政略,但是皇帝陛下也開始在心裡暗暗防範他們了。

而這時候,特雷維爾元帥可以說走得正是時候,他攀登到了榮譽的頂峰,卻又無法再威脅皇帝的權力,而在他走後,特雷維爾家族也就沒有那麼可怕了。一想到這裡,皇帝陛下心裡不禁又有一點隱隱的慶幸。

既然這樣,他不吝於給毫無威脅的人最高的榮譽,以便激勵別的人繼續為自己效勞

「哎……命運真是作弄人。」皇帝陛下長長地嘆了口氣,「原本我還想為元帥舉辦最盛大的凱旋式的,這麼說來,我竟然沒辦法再見到他了嗎?這真是太殘酷了。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趕緊把該給的榮譽給他吧,免得沒來得及!」

「您的仁慈令人感動,陛下。」伯爵馬上附和了陛下。

既然帶著遠征軍取得了如此輝煌的勝利,那麼帝國皇帝自然要給元帥以軍人最高的獎賞,原本帝國政府已經開始準備了,要在元帥回國的凱旋儀式當中封賞全軍,但是現在看來是等不到那時候了。

而外交大臣當然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他跟特雷維爾家族的關係還算不錯,自然也希望繼續結下善緣。

「我要將他晉陞為大元帥,並且授予他最高榮譽勛章,」皇帝陛下低垂著視線,一字一頓地說,「另外,我將晉封他為公爵,至於爵號……」

想到這裡的時候,皇帝陛下微微猶豫了。原本這些事情是可以慢慢準備的,只不過現在元帥的身體沒有辦法再等待,所以只好抓緊時間了。

按照拿破崙皇帝習慣的風格來說,他會把取得勝利的地方作為徽號,授予那些率軍贏得了重要戰役勝利的將領,比如蘇爾特就是達爾馬提亞公爵,達武被授予奧爾施泰特公爵,內伊被授予埃爾欣根公爵等等,所以皇帝陛下開始思索該給特雷維爾元帥什麼封號。

「就叫克爾松公爵,怎麼樣?」外交大臣閣下抬頭看向了皇帝,「塞瓦斯托波爾在古代就叫克爾松。」

「克爾松公爵……」皇帝陛下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然後猛然點了點頭,「好,就用這個吧!你去起草電報吧,把這些榮譽和徽號就送過去,趁一切還來得及。哎,可憐的老維克托!」

「能夠被您如此惦念,已經是他最大的榮幸了,陛下。」外交大臣深深鞠躬,然後退出了房間。

而在外交大臣離開之後,皇帝陛下也馬上離開了書房,來到了已經高朋滿座的大廳裡面,投入到了浮華絢麗的輝煌燈火當中。

這將是他一生最輝煌的時刻之一。

皇帝陛下的嘉獎令,通過電報冰冷的滴答聲,很快就傳達到了千里之外的克里米亞,然後被譯員們緊張地譯成了明文司令部,再被司令的隨員們遞交到了當中。

當這份電報最終來到夏爾手中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而它最終還是沒有趕上時間,就在兩個小時之前,特雷維爾元帥,已經永久地停下了呼吸,帶著對孫子孫女們的祝願離開了人世。

這個老人,正安詳地躺在床上,神態平靜當中又帶著一點釋然,如果不是身軀漸漸變得冰冷的話,幾乎和睡著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對呆呆地坐在他身旁的兩個人來說,世界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了。

夏爾木然地從隨員手中接過了電文,然後草草地看了一下。

大元帥,最高榮譽軍團勛章,公爵的爵位……這些東西,都是如此令世人豔羨垂涎。

可是,那個要領受這一切的人,已經離開了,他再也無福領受這些令人炫目的榮譽。

不過,貴族的頭銜畢竟是可以傳襲的,哪怕元帥逝世,他得到的公爵爵位也會留存下來。

因為兒子埃德加早已經失蹤多年,法律上可以判定為死亡,所以按照繼承法來說,就在此刻,夏爾已經成為第二代克爾松公爵了。

公爵……說起來是如此耀眼,是帝國最為榮耀的頭銜之一,可是此時的夏爾卻沒有半點興奮,反而只覺得興味索然。

如果這就是不得不目睹老人離去的代價的話,他倒寧願從來都沒有這種東西。

可是,現在再這麼說又有什麼意義呢?離去的人將永遠離去,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想到這裡,夏爾忍不住重新看了看老人,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身為大臣,身為一位元帥的孫子,表現出如此感情用事的樣子顯然是很不得體的,可是,當那種發自內心的悲怮湧上心頭的時候,夏爾就渾然忘了什麼儀態,只能以人類最為原始的方式發洩自己的悲痛。

然而,死去的人終究已經死去,活著的人還有他們的生活,還有他們必須去走的路。

夏爾突然感覺有人從後面擁住了他,雖然力道很小,但是抱得很緊。

「您去休息一下吧,先生。還有這麼多事情等著您辦……」芙蘭的話聲裡面依舊帶著點哭腔,「我們,我們還得帶著爺爺回家呢。」

她的呼喚,讓夏爾的理智漸漸變得清晰了。

是啊,還有這麼多事情得辦,必須休息一會兒了。

他轉過身來,端詳著妹妹,看著她已經憔悴得不像樣子的面龐,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依舊光滑的臉頰。「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已經一宿沒睡的夏爾,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病房角落裡面的行軍床邊,然後自顧自地躺了下去。

然而,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當中就浮現出了爺爺的音容笑貌,然後就感覺腦和心的劇痛,怎麼也睡不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發自內心的疲憊終於讓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裡,夏爾就是這樣昏昏沉沉地過著,只是以機械的方式執行著自己的任務,並且將軍隊交代給了接替特雷維爾元帥的將領,這幾天他的睡眠十分不穩定,晝夜在顛倒,以至於整個人都變得憔悴了不少。

而在幾天的忙碌之後,大部分事務終於被他交代完了。而特雷維爾元帥,也被他裝到了靈柩當中,準備帶著一起回國。

他們搭乘的是特雷維爾指揮全軍的旗艦拿破崙號,這艘威武而壯美的戰列艦,曾經搭載著元帥從本土出發,經過加里波利,瓦爾納,一路意氣高昂地來到了克里米亞,見證了總司令的一個個勝利,見證了他的榮譽和輝煌,而如今,它又將帶著總司令回到自己的祖國,一如他來時那樣。

因為和俄羅斯軍隊已經停止了交戰,所以英法聯軍的各支部隊都可以空閒了下來,於是送別元帥的場面變得盛況空前,幾乎每一支部隊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來到了巴拉克拉瓦港口,目送法軍統帥的離開。

各支部隊的軍旗在海風當中招展,不絕於耳的槍炮聲,更加代表了軍人們對這位帶領他們走向了最終勝利的統帥的崇敬。

一如送別拉格倫元帥那樣,元帥的靈柩被炮車拖到了港口,然後被從炮車上卸了下來,然後被送到了戰艦之上。

就在靈柩被運上戰艦的那一刻,圍在港口的英法軍艦,乃至岸上的炮兵們同時開炮,巨大的轟鳴聲讓整個海面都開始搖晃了起來,而軍樂隊也開始鳴奏軍曲,如此盛大的場面,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永生難忘。

可是對夏爾來說,這些盛大的場面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想快點離開,早點踏上把爺爺送回到家鄉的旅途,他要把爺爺安葬在家族的墓地當中,正如同先代的特雷維爾公爵那樣。

在他的期盼之下,船終於在不絕於耳的炮聲當中徐徐開動了,隨著這艘戰艦離去的,還有一大批的運輸艦以及護衛艦,此時,這些船都桅杆高聳,船帆滿張,似乎在海上編織出了一片白色的帷幔,好一派盛大的場面!

一個大元帥離開人間,配得上這副場面。

為了禮儀起見,元帥的靈柩被存放在了他當時一直居住的船長室,而周圍的艙室也都被清空了,以免打攪元帥在天之靈。而夏爾就呆在靈柩隔壁的艙室裡面,一直呆呆地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面。

四周十分靜謐,只有大海的濤聲響徹於耳,地中海的溫柔搖擺,與其說是浪濤,倒不如說是海神的親密愛撫,船的搖晃,對已經漸漸地習慣了坐船的夏爾來說,不僅無法帶來多少新鮮感,反倒是更加增添了他心中的寂寥。

他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直到天空由明到暗,最終變得什麼都看不清的時候,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需要他來操心的事情還很多,但是滿心的疲憊和悲傷,讓他寧可什麼都不去想,那些事情就等到回國再說吧,現在他只想這樣過去每一天。

就在他打算睡下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然後輕輕的腳步聲傳到了他的耳中。

哪怕不借助燈光,夏爾也知道來者是誰,現在的環境下,除了夏爾之外也只有她才可以住在靈柩隔壁的艙室,也只有她才會來找自己而不用害怕惹怒大臣閣下。

「現在好受點了嗎?」夏爾頭也不抬地問。

「怎麼可能好受得了呢?」芙蘭苦笑了起來,走到了夏爾的面前,然後直接投入到了他的懷中,「先生,我這幾天一直都沒有睡好,腦子裡面老是回想起爺爺……」

「我也是。」夏爾苦笑了起來。「雖然早就有些心理準備了,但是真碰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我比想像中要脆弱。」

「您這不是脆弱!」芙蘭連忙說,「爺爺從小那麼疼愛您,您如果毫無悲痛,那才是……那才是毫無心肝呢。」

「他不也一樣疼愛你?」夏爾依舊苦笑。

「是啊,他也疼愛我……」這句話,卻不經意間刺痛了芙蘭,讓她眼睛裡突然閃現出了淚光,「他太愛我們了,而我……而我卻一直都沒有回報他,反而一次次……一次次忤逆他,惹他生氣……」

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聲哭了出來,然後環抱住了夏爾,「先生,我會下地獄的……!」

「我也會去的,所以別怕。」夏爾嘆了口氣,然後輕輕撫弄了一下她細滑的頭髮。

「先生,請抱緊我吧!」芙蘭仍舊哭泣著,語氣裡多了點哀求,「我只剩下您一個親人了!世上只剩下您值得我牽掛了。」

夏爾下意識地伸出了手來,緊緊地保住了對方,當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的時候,他感受到一種由衷的溫暖。

是啊,這就是我的至親,我們相依為命了二十年。

「我從來沒有想到,爺爺居然最後會那麼寬宏大量,您知道的,他很少原諒別人,可是他是那麼說了……他是多麼愛我們啊!」芙蘭在夏爾耳邊傾訴,「一想到這裡,我的心裡……我的心裡就如同刀絞一樣!先生,為了您,我差點連爺爺的愛也犧牲掉了,可是他最後卻原諒了我。」

「是原諒了我們。」夏爾長嘆了口氣。「從頭到尾,他都是沒有以自私的態度考慮過這件事,他都是為了我們……」

「是啊,自私的是我,我太自私了,我……我罪大惡極,可是先生……先生……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只有這條路可走啊!」芙蘭的眼淚仍舊在不停地流淌著,打濕了夏爾的衣襟,「我試過去死了,可是上帝和您都不准我去死,那我……那我還能怎麼辦呢?」

「別再這麼說了,如果有錯,錯的不是你一個人而已,這是我們共同的錯。」夏爾安慰了對方,「既然這樣,罪孽我們就一起承擔吧,我……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在這種負罪感當中煎熬了,爺爺當初原諒我們,不就是為瞭解脫我們嗎?」

「先生……?」芙蘭睜大了眼睛看著夏爾,她絕沒有想到夏爾會這麼說。

「是啊,他解脫了我們,也祝福了我們。」夏爾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我們,我們的路上已經沒有阻擋了……只要你還沒有改變主意,我就會一直照顧你,愛護你,陪你走到最後。」

夏爾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說出來,但是當說出口之後,他卻又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暢快感。

也許,這些話,正是他深藏在心裡,最想要說出來的話吧。

什麼都不想管了,就讓我……就讓我任性吧。他暗自心想。

「先生,哥哥……太好了。」巨大的幸福感讓芙蘭閉上了眼睛,她的臉頰也在發紅,「太好了!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的,再也沒有……再也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離了。我愛您,我永遠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兄妹兩個人就這樣擁抱在了一起,兩顆心似乎也隨之交融。

伴隨著這個擁抱,芙蘭的呼吸變得越來急促,她忽然伸出手來,捧住了哥哥的脖子,然後直接就吻了上去。

夏爾最初有些驚愕,然後馬上,他也熱烈地回應了妹妹的熱情,他伸出舌頭來,和她一起,將口中的交織在了一起。

也許過了一個世紀,兩個人的嘴唇才慢慢分開,而芙蘭依舊緊緊地盯著對方,彷彿生怕這個夢境突然消褪似的。

在看了幾秒鐘之後,她又毅然決然地吻了下去,兩個人再度沉迷在了溫暖的交吻當中。

他們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吻著,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而伴隨著這些吻,她那姣好的臉上出現了少女般的嫣紅,原本的疲憊和憔悴都已經一掃而空,只剩下了幸福的笑容,那是一個能讓人沉醉其中的笑容。

「讓我走上天堂吧。」她突然說。「到了現在,我只有這麼一個願望了,請您……請您滿足我吧!」

夏爾愣住了。

他當然聽得出這種暗語,可是……吻是一回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們現在還在爺爺靈柩的隔壁啊!他從沒有想過這麼瘋狂的事情。

他再度發現了她柔美的外表之下,所隱藏的那種決絕和恐怖。

在突如其來的驚慌之下,夏爾馬上打算推開芙蘭,但是他的嘗試沒有獲得成功,因為她抱得太緊太緊了,因為兩個人貼得太緊,所以夏爾只感覺她渾身在發燙,簡直就像是在發燒了一樣。而在這時候,他更加感覺,自己起了一點可怕的反應。

「我們……我們回國再來好嗎?」夏爾近乎於懇求地說,「我……我答應過就不會反悔的。」

「不,不行!」芙蘭抬起頭來,以幾乎從沒有過的堅決態度看著哥哥。「先生我……我為這一天已經等待了二十年了……我不會再多等一天了,也不會放過您了……您……您跑不掉的……請愛我吧,愛我吧!」

一邊說,她的手一邊摸索到了夏爾的胸前,一路解起了扣子,然後手慢慢地滑了下去。

夏爾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伴隨著那隻纖細的手在胸前的摩挲,伴隨著高聳的峰巒擦過身體的感覺,他只感覺理智在慢慢地離去。

如此美麗的女子,如此真切的愛意,他又怎麼肯能真正抗拒得了呢?

幾乎在他不經意之間,兩個人的肌膚就這樣貼在了一起。

「聽啊,您聽吧,這顆心跳得多快。」芙蘭的語氣變得十分柔膩,幾乎讓夏爾聽不出原本的聲音來了,「這都是在為了您而跳動的呢……」

這種魅惑的樣子,是夏爾幾乎從未想像過的。

她居然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嗎……是在什麼時候長大的呢?

他已經無暇顧及這個問題了,他伸出雙手攬住了對方的腰。

接著,一聲含痛的悶哼當中,兩個人溫暖的身軀突然之間融合在了一起。

海水拍擊船底的噗啦噗啦的聲響,猶如是一陣輕柔的音樂一樣為這場幽密又優美的舞劇伴奏。

而在這靜謐的夜晚當中,宏偉的帆船仍舊揚帆前行,似乎直到永遠。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完結感言

一覺醒來,上班路上,qq裡的各路朋友不管追沒追這本書都驚聞本書完結了的消息,然後qq瞬間刷屏……不捨的有之,道謝的有之,調侃的也有之。

一路上都在回覆,感覺卻甚是套路,簡直就可以複製粘貼一個個統一回答了。

不過有個好友倒說得不錯。

「既然完本了,那就寫個感言吧……」

是啊,想了想確實要感言一下了。

畢竟,我曾經為了這本書,度過了一千五百個日日夜夜,這一段超過我生命十分之一以上的生涯,也應該留下點什麼紀念。

我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多年來曾經看了許許多多的名著,也深深沉迷過那些大師們所營造的世界——尤其是雨果和巴爾扎克,他們兩個的作品我更是百看不厭,也曾經細細揣摩,學習他們的筆法。

他們都是法國的作家,生活在那個激盪的19世紀當中,也正是因為他們,我才對那個年代的法國和歐洲充滿了興趣,也願意去花時間研究當時的社會和風俗。

就在某一天當中,我就為此突發奇想,我能不能學習那個時代的文法,然後將之改造,寫出一本能夠迎合現在時代讀者的中國網文呢?

沒錯,就是迎合,我從不以為寫文該有多清高,既然想要給人看,就應該迎合市場受眾,巴爾扎克寫過驚悚故事,雨果也寫過志怪傳奇,我絕不認為一個作者想方設法去迎合讀者有什麼錯,或者降低了什麼格調,相反我認為某些故作高深矯揉造作的現代作者才更加俗不可耐。

當然,迎合是一回事,同樣重要的也是寫出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完全迎合的話就會讓作品變成空幻的人偶。

所以,對我來說,寫作就是在市場和自我之間走鋼絲,我小心翼翼地想要在這中間維持平衡,為此設計人物,構思情節,調整故事的結構。

不誇張地說,是傾注了我心血和希望的書。

我幾乎以比工作還要熱情認真的態度寫著這本書,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當它並沒有如同我預期的那樣時,我感到了痛苦的失落,我不想虛偽地說我不在乎成績,我真的很在乎,因為那代表著對我的評判、對本書的評判,也是我的努力是否成功的最直觀的指標。

對我來說,這本書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又有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人喜愛呢?

也正是因為如此,對這本書的批評都會讓我感到很尷尬和心疼。

當然,大部分善意的批評我都能夠接受,並且努力聽取,哪怕沒辦法聽取的我也會表示感謝。

然而,當在某個論壇當中,被人以「你是在中國寫書,憑什麼讓主角愛法國」這種荒唐的理由來質疑和指責的時候,我感到了由衷的憤怒,並且大發了脾氣,說了一些讓自己現在想來還很慚愧的話。

結果,自然就引來了更多的批評和蔑視,毫無疑問這也降低了許多人對我、對我這本書評價,這是我至今想起來還很難釋懷的事。我對我叱罵過的人道歉,但是我依舊不認為他們的建議有任何價值,我也有我的固執和堅持。

再加上那段時間,我的工作也十分不順利,最後不得不離職了事,重重打擊加起來,讓我當時心情極度低落,幾次在文章的末尾中發洩了情緒,實在對不起讀者們。

在最難受的時候,我曾經幾次想過要放棄,想過就這麼算了。

可是,也許是心中的執念吧,我始終割捨不下,就這麼斷斷續續地一直寫了下來,我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麼,應該就是為了愛,和一股「我才不想被你們笑話」的堅持吧。

是的,我堅持到了最後,寫了四百多萬字,一個我之前絕對沒有想像過的數字。

也許這個故事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講完,但是我覺得,到了這個點上完結,我已經無愧於心了,三年半的時間,我終究還是堅持了下來。

當然,我還要感謝那些陪伴著我一路走過來的書友們,謝謝你們的支持毫無鼓勵,沒有你們的話我真的不能想像這本書能堅持到現在。

雖然現實並不如同我期待的那樣完美,但是不正是因為如此才現實嗎?

我沒有寫出完美的作品,也沒有如同自己希望的那樣得到了市場的認可,但是,我至少得到了你們的支持和鼓勵,有你們關注著這本書,默默地花錢支持,鼓勵我,相信我會給你們奉送一個故事。

這是冥冥中的緣分,我對你們感激不盡。

謝謝一直支持著我的讀者們,因為你們的存在,我的努力,我所消去的時光,我所花費的心血,終歸不是沒有價值的。

我還能有什麼更多的要求呢?

…………………………………………

現在,正文已經寫完,這個故事的正篇已經到此為止了。

雖然還有很多東西沒有交代完,但是我想哪怕是最挑剔的讀者,應該也會原諒我的,因為我已經寫了這麼多年了……好吧,如果不原諒,我也只能說抱歉了。

當然,對我來說,也還是有所遺憾的,以後有些內容,我也想要去補完。

迄今為止我想到的是,把卡爾馬克思評論系列補完,把皇后和小姨的感情線(淪陷線?)補完。

當然,這些東西,以後也只能不定期地以番外的形式填補了,抱歉……

我在評論區會留下一個專樓,如果各位有什麼番外的創意,可以填寫到那個樓中,我會挑選一些來製作番外,以饗讀者。

好了,想說的話依舊很多,但是又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千言萬語最後只能匯成一個詞。

再見!

我深信,若是有緣,大家終歸還會再見的。
引言 使用道具
J.N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卡爾馬克思八評特雷維爾

最近從歐洲大陸上的事態發展變化,可以說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整個世界都在為俄羅斯帝國心臟所突然發生的一切所震動,一個原本貌似強大的帝國,也因為這突發的事件而陷入到了癱瘓當中這對它來說不啻是一個噩耗,因為他們原本就已經在和英法兩國的軍事對抗當中落入到了絕對的下風當中。 .

因為俄羅斯帝國所特有的閉塞、遲緩,以及官僚機構的**,所以他們的信息傳遞很慢,而且經常失真,所以我們也許永遠無法得知那至為關鍵的幾天裡面聖彼得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根據我們目前所得到的消息,倒也可以嘗試為讀者們勾勒這一切事變的大致輪廓:

就在俄國沙皇為了日漸敗壞的戰爭形勢而憂心忡忡、召見大臣們來到自己所居住的冬宮討論對策之際,一群看上去還得到了很大一批近衛軍以及彼得堡附近駐軍的配合的政變者們行動了起來,在短促的交火之後佔據了冬宮,並且控制住了沙皇和他的大臣們。

以政變的角度來看,它流的血不算多,俄羅斯帝國的神經中樞沒有預料到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所以很快就被這些政變者們所攻破,並且因為沙皇和大臣們都已經在這場變故里面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繫,所以在至為重要的幾個小時裡面,城外的駐軍並沒有能夠得到統一的命令和行動,最後只能驚愕地看著冬宮和整個首都落入到政變者們的手中。

現在,沙皇和大臣們都生死未明,而政變者們則控制了首都,並且大量發佈了通告,以新的臨時政府的名義要求各地政府聽從他們的命令,由此也將這場政變昭告於世人的面前。

現在,這個臨時政府推舉出了他們的首腦別祖霍夫伯爵,還組建了一個領導層,試圖以極快的速度來接管整個國家,並且施展他們的治國計畫。

儘管之前我們從未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和組織,但是從他們如此規模的行動、以及其後續的動作來看,這是一次蓄謀已久而且成功的行動。

毫無疑問,這場政變發生在克里米亞半島上的戰事變得愈發激烈,俄羅斯帝國損兵折將並且丟失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背景下,是俄羅斯舉國對沙皇和沙皇政府失望的具體表現。但是,聚集那麼多願意參加政變的軍官和士兵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聚集一個足以嘗試接管整個國家的領導精英團體同樣也不可能短期實現,所以這應該是蓄謀已久的行動,軍事上的失敗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這並不是說俄羅斯帝國的軍事失敗不重要,事實上這場失敗是政變能夠成功的最直接原因沙皇和整個俄羅斯帝國的體制早已經是聲名狼藉,廣大的人民被這個體制壓制在了沒有自由也沒有財產的苦境,而其他被征服的民族更加厭惡他們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公和壓迫,這個窮凶極惡的政體所能夠依仗的,僅僅只有殘暴的軍隊而已。

而當軍隊蒙受失敗之後,這個政體就將不可避免地走向虛弱,直到最後的崩潰。

一切**者都喜歡將自己打扮成人民的守護者,不厭其煩地灌輸給人們只有自己才能讓他們免於被外族所欺凌的神話;同時,正是因為軍隊和帝國的擴張,沙皇才能用虛幻的榮光來麻醉他的國民,讓他們多多少少忍受一下沙皇政體在加給他們自己身上的苦難,

然而,原本貌似強大的沙皇軍事機器,在和歐洲強國的對抗當中節節敗退,這無異於是向俄羅斯人民宣告他們所受的苦難全都白費了,沙皇的一切謊言也在失敗當中原形畢露,並且證明他們只是盤踞在人民頭上敲骨吸髓的寄生蟲而已,他們自己就是俄羅斯落後的根源所在。

沙皇的神話破產了,這就給密謀者們一個極佳的機會,而這些密謀者們顯然也抓住了這個機會,用一次猝然的襲擊震驚了整個世界。

儘管現在我們還無法確知一切情況的後續發展,但是我們可以斷言,猝然發生的變化,必將給歐洲帶來全新的衝擊。

和之前俄羅斯帝國宮廷內所常有的政變不同,這一次的政變者們抱持著爭權奪利以外的政治目的在控制了首都之後,他們所組成的臨時政府馬上宣告要在俄羅斯實行憲政,並且賦予每個帝國的公民以自由的人身權利,他們的目的,無異於是讓俄羅斯帝國整個地換上一個新的面貌。

是的,這不是一次宮廷政變,這是一次革命!

克里米亞半島上的戰事進展,竟然能夠催化出如此令人驚愕的結果,確實是我們所始料未及的,這也證明我們低估了俄羅斯人的覺醒程度,更證明了,即使是在最為沉悶、暴烈的政體裡面,人類追求自由的熱情也絕不會被磨滅。

以別祖霍夫伯爵為代表的密謀者們,出於一種令人敬佩的公心,冒著生命的危險,拋棄了原本優渥奢華的生活,去做出如此大事,這值得任何一個心懷善意的人欽佩,他們是俄羅斯帝國貴族階級幾百年的文明化過程當中所結出的最為耀眼的果實,而他們的努力,也是這個民族進入新時代的必要之路。

在幾個世紀的愚昧和黑暗裡面,孕育出了這樣一群深愛國家和民族,決心把俄羅斯從昏昏欲睡的泥淖當中拖出來的精英分子,這絕對是俄羅斯的幸運。而原本作為神聖同盟的中堅、被認為是歐洲最反動的堡壘的俄羅斯,居然會率先爆發革命,重新拾起1815年被覆辟的波旁王朝所踐踏的大旗,這也不失為一種諷刺。

隨著他們的慨然之舉,歐洲自1789年之後再度進入了風雲激盪的年頭,每個人都在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參與著歷史,也許僅僅一年就能代表一個世紀。

這場革命,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沙皇政體的窮凶極惡,既維持了它的生命,也為它自己積累了仇恨,當它被削弱的時候,火山口終於到了噴發的時候,這個政體迎來了一次命中注定的清算。

當然,俄羅斯帝國陷入癱瘓,沙皇和他的大臣們身陷囹圄,並不意味著沙皇政體的徹底崩潰。畢竟,現在還有不少忠於沙皇的軍隊留在克里米亞半島和各處邊境,外省的官員們也一定有不少會繼續終於這個政體的繼承者,他們會聯合起來試圖絞殺彼得堡的革命者們,保衛他們曾有的地位和利益。

同時,這些革命者們還必須面臨整個貴族階級的反撲雖然他們的領導者們有許多人出身於貴族階級,並且依靠自己的財富來為革命奠定了某種物質基礎,但是,覺悟的個人不能代表階級,就整體而言,俄羅斯的貴族階級是最為反動的,他們依靠效忠沙皇,心安理得地維持著自己在領地之內的絕對權威,對農奴敲骨吸髓。

如果要賦予俄國人自由,那麼就必然會極大地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協助反動軍隊來扼殺他們口中的叛逆者,讓俄羅斯重新回到他們的統治當中。

對於這些人,彼得堡的革命者不能抱有和解之類的幻想,他們必須知道,只有狂風暴雨才能夠滌蕩多少個世紀以來積累的罪惡,任何一點妥協都只會讓他們的事業功虧一簣。

另外,對於這些革命者來說,他們還有一個更為凶惡、更為強大的敵人,那就是歐洲各個強國。

這些國家,在半個世紀前曾經扼殺了法蘭西的革命,並且為之而自豪陶醉,如今他們自然也不會對來自俄羅斯的暴風雨無動於衷,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去破壞,去幹涉,去毀滅,要把革命的幽靈拒之門外,他們滿以為自己是做得到這一切的。

雖然西歐強國在和俄羅斯帝國打仗,並且某種程度上也是造成現在局面的原因,但是他們跟俄羅斯帝國、跟沙皇是沒有本質矛盾的,這些文明紳士們說著共同的語言,並且做著同樣的卑劣行徑,以專橫和暴虐的手段來統治國家,驅趕著各國的人們互相廝殺,為了他們見不得光的利益去死。

他們互相廝殺,但是他們也樂於維護他們中任何一人的統治,因為對他們來說,人民永遠是不能放進陽光下的怪物。

我們有足夠確切的消息證明,在克里米亞半島前線,俄羅斯軍隊已經和英法聯軍開始洽談和約。

夏爾-德-特雷維爾,那個騙子手皇帝的忠實手下和智囊,早已經趕往了克里米亞,並且和俄羅斯人的代表團談判停戰,而彼得堡所發生的一切,必然也會刺激俄羅斯代表團加快速度,盡快和西歐強國達成和約,然後將軍隊調回到俄羅斯帝國的腹地當中,去扼殺革命。

為了停止戰爭,為了得到西歐強國的支持,這些俄羅斯的文明紳士們是樂意出賣利益的,他們寧可賣國給身為同類的文明紳士,也絕對不將自由恩賜給俄羅斯人,過去的種種事件也早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現在沙皇的支持者們已經開始四處行動,糾結反動軍隊,控制地盤,準備以槍炮來彌補自己在一夜之間損失的東西。

當然,雖然他們的軍隊訓練有素,而且在多年的戰爭當中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但是他們也絕非沒有弱點一切軍隊,說到底是由普通民眾構成的,任何對人民有利的行為,說到底也會對軍隊裡面為數最多的士兵階層有利,對這些被強行徵調的莊稼漢們來說,沒有比土地更為直接、更為明確的東西了。

外國的干涉也不可能齊心,和對法國的干涉不同,俄羅斯並沒有處在一個被四面包圍的環境當中,外國聯軍很難協同地對它發動進攻。而俄羅斯的廣闊幅員和氣候條件,也為外國的干涉製造了極高的難度,廣袤的領土給了俄羅斯人以從容迴旋的縱深,有了拿破崙的前車之鑑,外國君主們很難再下定孤軍深入的決心。

於是,我們可以預見到,外國的干涉將以支援各地的反動軍隊為主。

所以,為了將革命持續下去,為了鞏固臨時政府的權威,為了打擊正在四處糾集起來的反動軍隊,佔據了彼得堡的革命者們絕對不能心存幻想,他們必須要明白無誤地確認自己的立場,以急速的土地改革來瓦解這些軍隊,他們空口對國民許諾的自由,絕對不會比土地更讓普通士兵們動心。

現在,彼得堡的革命者們無疑已經通過了自己深謀遠慮的謀劃和決斷,得到了一個好的開頭,但是只有以暴風驟雨般的行動,和一往無前的氣概,他們才能夠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否則他們的事業就將會在敵人的反撲之下歸於失敗,並且讓俄羅斯失去一次迎向光輝明天的絕好機會。

在其他地方,那些有閒暇喝茶並且某些誇誇其談的布爾喬亞們,也許會譴責這場革命,認定它會讓俄國的文雅階級蒙受苦難,讓美好的時代一去不返,他們慣常是這樣的幾百年的苦難和暴政所造就的冤魂,他們無動於衷,卻對幾百顆頭顱的掉落哭泣不已!

我們不能否認,這代表著暴力和血腥,某種程度上甚至有可能是大規模的內戰,在立志要實現革命和扼殺革命的兩群人當中,必然要發生決一生死的惡鬥,絕對不可能有突如其來的勝利,必須要經過艱難的跋涉,歷經無數艱險、苦難和犧牲之後,才能夠品嚐到最後的甘甜。

別祖霍夫伯爵以他莫大的勇氣和智慧,為大陸掀開了光輝的新一頁,歐洲的君主們又將回到當年被革命所震顫的日子,而他們的成功也必將給歐洲各國的有志者們以鼓舞。

在此,我們衷心祝願他能夠成功。我們也深信,作為一個有活力的民族,在這群覺醒過來的鬥士們的帶領下,一定可以奪回他們被暴政所掠奪的自由,迎向一個全新的未來!

評分

已有 1 人評分名聲 金幣 收起 理由
mars520titan + 30 + 30 完本加分獎勵!

總評分: 名聲 + 30  金幣 + 30   查看全部評分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