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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7-8-30 06: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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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貓疲,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被穿越者所中興的數百年後,大唐的輝煌與榮耀已然不再,大陸中央王朝與遍佈諸洋大洲海外唐人諸侯的矛盾,卻已經不可妥協,

  不可知的混沌命運中,無數人和勢力,為了吃飽肚子的樸素念頭、向欺壓者們復仇或是結束亂世的簡單理念,乃至風光門楣,封妻廕子,打破舊秩序,渾手摸魚實現和追逐自己的慾望和野心,甚至開創一個新時代的飄渺景願,投身在這時代的大轉盤中。

  一個充滿黑暗與血淚的綿連亂世,能夠為新的穿越者終結麼。

【其他作品】:《幻之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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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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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人間

  繁華億兆的神京,已成人間煉獄,千載的榮耀與開朝數百年的輝煌,一夜蕩盡。

  血,火焰還有慘叫聲,受到襲擊和蹂躪的女人聲音,從最初的成片尖叫,到參差不齊的慘叫,到像夜梟一樣此起彼伏低低的哀嚎,然後斷斷續續的消失在被染成紅色的夜空中。

  風從廢墟中飛吹起來的餘燼,像是雪花一樣的紛紛揚揚的飄灑在空中,就像是天落的黑色淚水,控訴這人間不盡殘酷的一切

  昔日上京女學的校花,驕傲如孔雀一般光彩奪目的獨孤雯學姐,嫁給還是見習中書舍人馬前卒,進而成為宰相夫人的那位貴婦典範,死了,雖然她指揮着家將和僕人,進行英勇的的抵抗之後,淒慘骯髒的死在一群兇暴軍漢的手下。

  曾經尤為失敗的一夜情之後,她只來得做一件事情,將她的女兒託付給我,我這個打着家庭教師旗號,混吃等死的宰相府眾多西席之一,居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跳進種滿金桃的御溝裏,借助滿身污泥和路面的陰影,艱難跋涉的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八百士官生的逆襲,只是個笑話,各方勢力共同縱容出來的,用來攪亂渾水清洗那些立場不夠堅定者的替罪羊,

  但他們差點成功了,護送着搶出來的年輕天子,擺脫把持朝政的熏天權臣,然後他們用年輕的生命和鮮血,創造出來的一閃即逝中興和還政的轉機,卻被那些勳貴們的猶豫不決和軟弱,給浪費了,

  最終的源頭,還是那位怯弱的天子,他甚至習慣了祖父以來在權臣的遙控下,扮演前臺提線傀儡的角色,不知道第一次將命運自己做主該怎麼辦。

  然後看着這些忠義之士的血,淹沒了自己。然後他也會很快「生病」不能視事,將攝政之權交給他的幼弟——襄王。

  京師兩學三附以包庇醞釀謀逆之徒的罪名被取締,從普通生員、見習士官到教師再到教授和山長,成千上萬的人被下獄,嚴刑拷打攀咬株連到足夠的人頭後,才被處刑。

  但是血已經開始流,就很難在停止下來,然後才遭到第一次的反彈,也是城中失聲的勳貴們,唯一一次的反彈,可笑的是熟視無睹了眾多變故之後,濫殺無辜的屠刀架到他們門口,這些以腹黑和精於算計的貴人們,才想起來要反擊。

  開國五百多年,積累了無數帶的京都貴人們的底蘊,一下子爆發出來相當可觀的能量,那是連坐在大明宮內指揮屠戮的權臣父子,都感覺到岌岌可危的震動,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人能夠統合這種力量,也沒有人想到過進行稍微的策劃,這股力量很快就變成對阿附或是權臣黨羽的殘酷報復浪潮,而讓從最重要的目標,從北方的玄武門脫逃出去。

  挾持着天子,逃到城外心腹的駐軍影帝中的權臣,不出意外的開始全面反撲,於是短暫的抵抗和戰鬥之後,被血水浸透的街道,再次被齊根的血漿所淹沒。

  自從泰興中興之後,已經過去五百多年,時間漫長的足夠各種社會資源、利益和階層固化到,已經積重難返。

  無論是歷代的有識之士,任何再開源節流或是改良體制的竭盡努力,所積累下來的優勢和紅利,或是海外輸入的財富和資源,乃至人才上的新血,都逐漸被龐漲到無以復加的官僚體制和利益集團,所吞噬殆盡而走上刹不住的下坡路。

  然後各種走到盡頭的王朝末路的徵兆,開始層出不窮的顯現出來,因為無所不在的土地兼併,和來自官府基層的社會賑濟調控能力,被扭曲成為豪門大族服務的爪牙和走狗,此起彼伏的農民暴動,甚至波及到關洛地區。

  最後一點社會秩序和倫理道德觀被摧毀殆盡,更多人的流離失所,自願或是不自願的加入到對抗這個吃人的亂世和讓人活不下去的賊老天的盲動暴行之中去。

  以土地為核心的社會資源,被一小撮把持和壟斷着,一個個莊園堡塢被建立起來,成為社會動盪的亂世中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孤島,結社自保為名的各種地方勢力和私兵部曲,從塵封的歷史中重現。

  借着滿天下圍堵剿滅流寇的,擁兵自重的地方勢力,也開始萌生成為一個個形同割據或是半獨立的武人集團。

  煌煌大唐萬國來朝的天可汗之威名,就如同年久失修的宮牆梁祝上剝落的青瓦金粉一般,隨着風雨飄零浸散洗刷而去,只剩下荒廢的宮苑庭院中,輕羅小扇撲流螢,白髮宮女說往事式的模糊回憶。

  政令不出京畿,已經成為居於高位的天子,無可奈何有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百十多年時間,就更立了二十六位皇帝的事實,則述說着作為名義上至高統治者,在大權逐漸旁落之後,無力回天的悲苦和淒歎。

  但至少作為最後一點遮羞布和大義名分的寄託,天子的存在,還是被最後的忠臣義士所勉勵維持着,

  但是現在,顯然連着最後一點遮羞布,也維持不下去了,通過黨同伐異的殘酷政爭和攜大義名分攻打不臣,已經佔據了中原大部和關洛膏腴之地的權臣,已經迫不及待的要丟到尚父和攝政的名義,效法那普六茹堅的故事了。

  「藏好,全部給我藏好。」

  我傢一隻在無可抗拒的天災下,努力想保住自己最後一點尊嚴和地盤,名為土撥鼠的困獸一樣,繞着這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再一次檢查這個曾經華麗,卻是一片廢墟的豪宅下的冰窖,確保倒塌的房屋足夠將入口蓋住,卻由不至於讓內部推不開。

  留下足夠的食物和水,十幾名我沿途收羅來的御姐、蘿莉,還有人妻和熟女。雖然我的動機不是那麼純良的,可是還是禁不住某種良知和道德的濫觴,利用這處宅院所具有的特殊環境和位置,救了一個路過這裏的,然後就不可收拾的撤出這一大串來。

  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從滿是亂兵和正在發生暴行,而混亂和嘈雜的街道中,領着她們繞過一個個迷宮一樣的廢墟和殘垣,

  這要感謝數百年前,當權者重建洛陽時,所留下寬大到足夠人並肩穿行的下水道系統,哪怕其中滿是城市陰暗面所積累下來的穢物和惡臭。

  你是個好人,我想不到剛來這個時代,給發了一堆好人卡,我要的東西可比這個現實多了。

  我和我的同伴失散了,利用某種預知的可能性,而在動亂的城市中謀取利益的打算,也失敗了一大半,事情崩壞的速度和結果,遠遠超過我的計算和預期。

  這短短的兩天內,我所見識的醜惡與悲慘的事情,已經多的髮指到令人麻木了,還要提這群女人尋找足夠的食物和基本用品,我就算化身某個把頭掐掉,就什麼都可以吃的男人,也不夠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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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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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色的掩護下,我拖着一袋滿是污泥和塵土的食物,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瓦礫之間,作為短暫的西席生涯中,對附近環境和人家,以及相應廚房位置的熟悉程度,略微擴大了活動半徑之後,我在焚燒和倒塌的民宅下,翻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塊莖和乾貨,還有一些鹽和小塊臘肉。

  這樣可以燉一鍋雜粥了,冰窖裏還有水,至於柴炭,在這個過火的場景裏,幾乎到處都是。

  可惜的是作為那個不知名任務的一部分,我的印象中,也有好幾個藏身處和物資儲藏點,只是兵火一起,除了這個大型冰窖,就再沒能爬上用場了。

  我突然汗毛綻起,就聽咻的呼嘯,擦着頭皮拉出一條火辣辣的溝痕,釘落在牆上,咄咄有聲濺起一抹塵土。

  半推倒的牆上,露出好幾個帶盔和包布的人頭,那是搶劫和焚掠這座城市的亂兵之一,

  其中有名存實亡的近畿府兵,有充斥着濫竽充數之輩的十六衛軍,也有來自大內宮苑,僅剩花架子的羽林軍和殿前儀衛,乃至先期奉詔前來勤王或者說,渾水摸魚的各路雜牌人馬,甚至還有某些公侯家的部曲和家將.

  更不用說那些市井無賴臨時轉職的暴徒,要多少有多少。

  被封堵了城門之後,他們自暴自棄的襲擊和洗掠所能看到的每一個城坊和宅邸,在無辜者或是不那麼無辜的人身上,宣洩着自己的恐懼和茫然,在火拼和殺戮中,歇斯底里的燃燒着生命和精力。

  因此,因為自殺和或是被追逐砍殺,讓洛水上的四座天津橋畔,飄滿了密密麻麻的浮屍,就算是成年人落上去就像平地一樣的結實。

  這也是他們最後的狂歡,或許在明天或是後天的天亮之後,將會是那些死裏逃生的權臣一黨,開始反攻倒算的日子,而這些肆虐在城中的軍人和暴民,將會成為新一輪的野心和欲望的祭品。

  但至少暫時還需要他們的暴虐,來清洗那些積重在這座城市裏,多如牛毛的豪門世族和他們黨羽們。

  高貴或者低賤的人,富有或是貧寒之家,也不具有地位的太大差別,唯一能夠衡量他們存活幾率的,是所在城坊宅院牆的高厚,以及周圍人群結對自保的決心和意志。

  這麼胡思亂想這,我沒命的奔逃,只要能跳下下水道的豎井.幽黑的街角陰影中,一個絆馬索一樣的東西,將我掀翻,重重的滾落在地面上,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

  「又一個。。」

  天亮之後,嘴裏滿是鮮血和塵土的味道。

  雙手束後被繩子拉扯的我,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大腿上老大一塊已經腫了起來,但至少我還活着,骨頭也沒有斷,所以還能拖着腳走着,其他沒有用處的人,已經被處理掉了,比如被割喉放血,然後成為路邊的溝渠裏眾多無名屍體的一份子。

  一群渾身散發的血腥和煙火味的軍漢,或站或坐,或倚靠在牆角上。

  地上躺着好些屍體,不論男女老幼,貴庶良賤,幾乎都是被幹淨利落,一刀斷頭的,然後用腦袋在他們橫七豎八,扒得精光的屍體上堆起一座過人高的小京觀,屍堆上流淌下來新鮮血水和陳舊的汙血,匯流成一個漂浮着已經凝固發黑硬塊的血泊。

  在小京觀的頂端,還有先前見過的十幾個倒霉蛋,鬚髮血淋淋粘連在一起的頭顱,讓我有些肝膽欲裂,顯然就是一言不合,或是其他理由,被當場戲耍做樂之後,才殺掉的。

  一個沙啞的聲音,像是從火光與殘燼背景的地獄裏,幽然冒出來的一般

  「給個由頭,留你一命。。」

  「我是個好廚子。。」

  「廚子。。」

  周圍哄笑了起來,連臉上的疤痕,都抽動着扭曲起來。

  「我們都有做米肉的本事,要你何用。。」

  看着提刀湊上來的,我急忙道

  「我還會一些處置傷創的手藝。。」

  「哦。。」

  哄笑聲,頓時平復了下來,擺擺手,一個半邊身體血淋淋的人,被攙扶到我的面前,剝開的手臂上,一種濃重腐臭味撲面而來。

  在用小刀剝離了爛肉和寄生的蠅蛆,用板油和肉皮裹緊之後,於是我暫時成了他們的編外一員。

  還有幾個同樣資源或是不自願入夥的新人,有都亟府大獄跑出來的重犯,一個自稱手上十幾條人命的江洋大盜;也有商販出身的市井小民,一個據說會五金修補技藝的店家子;或是一名前獄卒,殺掉多名同僚獻投名狀的節級;乃至一名肥頭大耳的野和尚,打殺了自家掛單主持;甚至還有

  被驅趕着,匯合到更大的一個團夥中後,我也逐漸知道了這些人的來歷。

  他們是所謂響應號召,入京勤王的遠州鄉兵之一,來自青徐鎮的某只團練,青徐鎮乃是為了抵抗那些所謂海外亂黨,而在河南道興起的諸多軍鎮之一,也是桀驁不遜的諸鎮中,與政令不出京畿搖搖欲墜的朝廷,態度相對恭順的一鎮,

  而這支團練的成分更雜,其中大多數人前身乃是,天下多如牛毛的反賊流寇中,被自覺實力單薄的州府,而成建制招安的少數幸運兒,因此並不缺乏殘忍、兇狠和其他可以在這紛亂如麻的吃人世道上活下去的特質。

  於是這次大發勤王之召,就被派來作為表態和探路的炮灰。然後也和其他人一起,變成坐困在這座巨大城市裏的甕中之鼈之一。

  而在城中經過幾日的瘋狂屠戮燒掠,和他們一般聚而未散,各自行事的武人團夥,據聞也有大小數十股之多,雖然相遇少不得火拼一場,但是這座神都實在太大了,大的足夠讓他們有足夠的肆虐的空間,而存留下來足夠的數量。

  所以傷亡總是不不可避免的,而幸運或者說不幸的是,他們至今沒能找到一個像樣的傷科大夫,所以給了我些許活下去的機會

  唯一一隻雜毛騾子身後拉的板車上,堆滿了他們搶來的財貨,先是亂七八糟的家什,很快被換成慣常各種流通的絹帛,然後這些大而不當的東西又被丟掉,換成了敲碎的金銀器皿什麼的,最後又昇華成鼓囊囊袋裝的錢財和珠寶.

  這也是他們遊蕩在這座城市裏,與其他劫掠者多次火拼的成果,

  因為我表現出來的一手廚藝,還有那麼一點點外傷急救的手段,被留了下來,半脅迫半威逼的,成了他們的編外成員,為了保護我這個稀缺資源,甚至和另一個埋伏在一群團夥拼了一場,死傷了好幾個人。

  畢竟只要在戰陣上,就永遠不會缺乏受傷的機會,關鍵的一點點救治手段,或許就是活下來的契機。

  但我絲毫沒有感謝過他們,哪怕他們大多數用勾肩搭背,同碗豪飲酒肉的方式,表示已經接受了我,並且信誓旦旦的,從這裏出去後,就給我搞個官家出身和好女人。

  但是強忍着噁心和戒懼,而表現出隨波逐流麻木和順從的我,還是一心想擺脫他們,回到藏身之所,好度過這次兵禍和災難,完成這次,順便向那些女人收取,本該一步上壘的利息。

  特別是見識過他們之間簡單淳樸的同袍情誼,和對各種無辜受害者的兇殘暴虐的巨大反差之後,各種老人、女人和孩童的毫無憐憫可言。

  但是我似乎表現的有點太好了,以至於他們對我的看重,晝夜不離的都有人保護或者說監視,讓我幾乎一點機會都沒有,而和這些虎狼之輩同處,一點點的措施,都可以給我和我庇護下的那些存在,帶來可怕的滅頂之災,或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兄弟,不乘熱來一發麼。。」

  一名亂兵,放下被捏成青紫的腳踝,從一雙彈動的女人大腿上心滿意足爬起來,對着我熱情的招攬道。

  雖然對方被蹂躪眼眶漲裂,被暴毆的口鼻俱血,已經徹底斷氣了,但是他們還可以意猶未盡的繼續在屍體上肆虐,然後得意洋洋的炫耀誰留下的東西更多,堅持的更久。

  我維持萬年不變的僵屍臉,低頭調理着成分不明的藥膏,讓他們很有些無趣,很快就有其他人湊上去。

  「卻還是個沒膽的貨色。。」

  「人家可看不上你們這些大老粗玩爛掉的東西」

  不出意外的,一片嘲諷紛紛之聲。

  躲在城坊中避禍的良家婦女,雖然剪掉髮髻,穿上男裝,並把臉塗黑,但是因為焦渴難耐而跑出來打水所留下的些許痕跡,還是難逃這些人的毒手,不合身的一炮,讓這些慣於施暴的軍兵,眼毒的瞧出卯端,然後就是比後世看過的所謂暗黑秀色文,更加重口和直觀的,現場視覺和聲音的衝擊。

  受害者,往往會被先輕車熟路的折斷或是脫臼臂彎,以免額外反抗造成更多的妨礙和抓傷,然後按照這個團體臨時的階級和輩分,一時興起失手擰斷脖子或是活生生掐死,是再常見不過事情了,他們有足夠的獵物。

  而那些被抓來,或是裹挾進來新人,在暴力下拋棄了基本人類道德和廉恥心後,墮落的比這些還要更快,很多惡貫滿盈的點子和建議,都是自暴自棄的他們提出來的。

  他們數量雖然少,但也是最看不慣我的存在之一,因為我居然可以勉強從這些暴行中獨善其身,每次冷嘲熱諷幾聲,總是少不了的。

  我眼角的餘光,卻在打量着他們所獲的物資和裝備,

  十幾張手牌和,二十幾杆槍矛,同樣數量的橫刀,甚至還有一杆喇叭口的銃狀物,一盤引線和幾隻藥瓶等雜物,據說是作為新興的軍鎮下屬,曾經在與那些海外亂黨的交手中,沒少吃過精湛嫺熟的火器的虧,因此多少也發展了一些使用火器的手段。

  當年晚上,久候機會終於來了,火拼了另一夥盤踞在生藥鋪子的亂兵,我終於湊全了大部分東西。

  洛水之上已經出現連綿的船幅和桅杆,那是漕營所屬舟師,開始封橋了,相比對岸圍繞着皇城大內和圓壁倉城所在的方向,殺聲震天,煙火繚繞的北城,如今我所在身在南城,也就剩下死一般的靜寂了。

  大家似乎都意識到某種終結來臨的徵兆。像溺水的蟻穴一般,開始放棄掉最後一絲幻想,開啟最後的瘋狂,處置掉體弱和傷重的成員,又因為出路分裂火拼了一場,然後將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大吃大喝濫飲無度。

  在湯鍋和酒水中,然後我吧所能找到的東西,都加了進去,有多少效果,就看天意了。

  最先倒下的是外圍的警哨,然後是那些正在休息的輕傷者,

  然後頭領和僅存少數親信,剩下的人,偷偷鑽進了某處下水道,離開這裏,但是似乎出了個意外,隨即有人追了上來,似乎是因為沒有喝下加料的酒水,或是分量不夠。

  狠下心來與這些昔日同袍做了一場,將對方殺光,又處置了走不動的傷者,

  然後負責探路的我,直接把他們一頭帶進了,某條充滿沉積氣體的巷道。

  我捂住鼻子,封堵在石板後面的怒吼聲,哀求聲,咒駡聲,還有威逼利誘的許諾,最後變成了一片死一般的靜寂,

  哪怕是其中最稚嫩的聲音,撓着石板,對天發誓和痛哭流涕,他其實是剛被裹挾的良家子,連惡事都沒敢做多少,給一條悔改的活路。

  跨過那些因為煙氣和窒息,橫七豎八的堆疊在一起,扭曲而猙獰的表情,似乎是第一次殺人,就弄死這麼多個的我,幾乎卻出乎意外沒有任何的不安、恐懼和其他負面的情緒,

  只是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出地井旁邊坐了下來,對着天邊籠罩在黑暗中的晨曦歎息道「天亮了啊」

  或許還有一些人會活下來,但是已經不重要,隨着隆隆的鼓號聲,聚集在權臣麾下,那些整好以暇的軍隊,開始進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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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人間(下)

  然後,比較完整的記憶,就在這裏戛然而止了,然後是一些支離破碎的印象:

  我有些頭脹欲裂的抱住腦袋,一陣劇烈眩暈的噁心嘔吐讓我差點昏闕過去,

  最後一點片段,我似乎在一艘行駛的河船上,順流而下的水聲,隨着幾乎感覺不到的蕩漾,輕輕拍響在底艙,然後船上突然發生了內訌,在爭鬥中沉沒了。

  艱難的喘了口氣後,好吧,我到底是誰。

  因為這個念頭的觸發,另一波劇烈的記憶衝擊,也湧入我的腦中,走馬燈一樣的閃過一些影像和生活體驗之後,我腦子裏已經多了一大堆記憶碎片,既有古代生活場景的,也有某個未來科幻味十足的時代背景。

  這個身體所殘留的知覺,和我來到前的那個時代記憶,亂糟糟交織在一起,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和違和感。

  而且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生體驗,明顯出自不同的人和個體,我的前任這具身體裏,究竟塞了多少亂七八糟的靈魂或者人格啊,居然沒有精神分裂變成柰普拉提托的行者、梁公正、薛定諤貓、張太平之類的東西。

  但至少我能夠確認一件事情,首先,我身處在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古代時期,而且還是TM對穿越者最不友好的亂世,其次,根據不完整的模糊記憶,「我」居然還是這個亂世中重要大事件的見證和參與者,並且似乎有所預見,然後就成了擺上這個時代大茶几上的杯具之一。。

  想到這裏,我再次確認了記憶中的自己,我叫羅夏,字思恭,乃是大唐南海國,西婆羅洲路,撫寧府的望族之一,新義伯藩的別支兼封臣——奉義男家的長男,

  因為某個緣由,拜在安東道遼郡羅氏的門下,而被舉薦入洛都修學。

  曾是京師大學堂,安藩院,經略科生長兼助學,依靠七拐八彎的裙帶關係,最後做當朝尚書右朴射、參知政事——馬前卒家的西席之一。。

  不,我再次捂住腦袋,大腦又開始抽痛了。

  「我」其實應該叫王陽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東南沿海的某所二流省立大學的留校返聘生,據說是我家老頭子,仰慕明代那位上馬能領軍平叛,下馬能治學開宗的一大大家王守仁,而特意給取得寄仰先賢的名字。

  現實職業是被稱為文宅和瞌睡聖地的,某省大圖書管理員,沒錯就是圖書管理員。

  最初騙我們入行的那位師兄,曾經吹噓說這是個一個擁有萬里無一的隱藏屬性的職業,出過許多牛逼轟轟的不世人物,最近一位臨時工,從取了老師的女兒開始,結果橫掃天下的牛鬼蛇神,威震英美鬼畜列強,

  差點被淳樸的中國人民封神,即使是在很多年後還是,有無數五毛黨用他編寫了很多喜聞樂見的段子,來散發對現狀的不滿意。

  雖然隨着時代的發展,紙面媒體的弱化和消退,但是作為國內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型孤本殘本古籍修復項目的指定單位,本地大學的圖書館還是頗有些投入的。

  我的工作,也不是給那些情侶們提供安靜的談情場所,或是驅逐那些混冷氣貪懶睡覺的同窗們,那是接待登記小學妹的事情。

  我是負責最外圍的打雜,就是搬運和整理,定期查看那些陳舊藏本,進行除塵和滅殺蟲鼠性質的保養,兼帶這對其中內容進行電子化錄入的計件活。

  因此我對繁體,古代方言什麼的都可以說是略懂一些,使喚的也勤快,對於那些深度電子盲和條形碼帶入障礙的老頭老太太什麼的,幾乎趕得上一號人肉搜索器。

  雖然私人時間比較少,但是相對收入不錯,最後還混到了留校聘用的名額。

  因為學委會和團委、社工組織的那些高貴冷豔的學長學姐們,多數不屑與這些發霉的故紙堆打交道,因此相關的學分倒是給我加上去了。

  最後在單位留校三選一名單外,項目負責人和博導堵了學院領導的門,拍着桌子說你娘的全是雙手不沾陽春水的關係戶,還要不要出學術成果了。

  最後擇業也算爆了個大冷門,不用和那些同年一起捧着PS火沒PS過的寫真和灌水履歷,跑到人肉市場一般的這個中心那個會場去風吹日曬雨淋,夢想這被第二個麻花騰或是陳天橋看上,然後過上又是秘書幹,沒事幹秘書的白領生涯。

  圖書館的特殊性質,也遠離了學生會組織裏那些政治系或是拜金系需求,而產生的侵軋,因此很有些笑看他香車炫富,笑看她虛慕墮胎,笑看他喪失跳樓的,恩怨是非的超然於上。

  此外,我還兼幾個五毛向軍史論壇的業餘版主,咋家的第二隱藏屬性,就是某號稱最黃最軍的論壇版主,經常值夜班,對圖書館電腦和百兆寬帶。公器私用的成果是,大量與論壇閹黨和腦殘粉戰鬥的歷史和無數打臉和被打臉的經驗,

  抱着認識軟妹子的動機,鼓起勇氣冒着見光死和見面殺的風險,參加某論壇組織的福利——東南地區的同好見面會。

  然後為了更進一步名正言順的欣賞妹子們的身材,主動提議增加下海游泳的項目,然後玩的太嗨,腿抽筋不幸溺水了。等我再次擁有了意識,就是岸邊漂浮的屍堆中,不得不面對大吐特吐的慘淡人生。

  不對,這具身體裏應該還有其他人的意識殘留。只是剩下的就想不起來了。而且,總覺得有很重要的東西,被忽略和遺忘了,只是腦子被塞了太多東西,實在想不起來。

  我只好暫時放下這些雜念和糾結,轉而檢查其這具名為「自己」的身體來,水坑裏倒影出來的相貌,依稀有我原本的樣子,只是看起來清瘦一些,電腦前坐得多而堆積起來的小肚腩也不見了,就算沒有了我戴習慣那副黑框眼鏡,我也能很清楚的看見水裏倒影中的細沙塵泥。

  這具身體素質感覺上還是不錯的,頭上的額腫塊已經消退了不少,身上的蹭刮和劃破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癒合了,根本看不出來原本血肉模糊的樣子,也米有腫脹化膿的跡象,至於對照水窪中與我前生的相貌,也有幾分近似,那就是某種巧合了。

  皮膚潤澤而緊繃,這意味這營養充足的生活,雖然肚子沒有六塊腹肌什麼的,但是腿腳胳膊都還算結實,顯然得到充分的鍛鍊,並且保持了一定良好的生活水準和規律。

  然後我試圖從這具身體裏再挖掘出些什麼

  「誰啊誰的,來個反應行不。。」

  努力做冥想內視狀半響,卻只感覺到自己的心煩意亂和穿越前的某些泳裝戲水片段的閃現。

  至於,隨身攜帶的老爺爺,不知道多少歲的腹黑禦姐、神話寵物、電子精靈,輔助芯片,傲嬌女鬼。無口主神。。什麼都沒有,你這叫我這一窮二白的附身流穿越者怎麼混。

  「屬性界面。。」

  我又集中精神吼了一聲,可惜除了搖曳的灌木叢和風聲,什麼都沒有。

  果然,這也不是某太監狒狒的坑爹之劍或是M抖之旅,自然也與某很清新很純潔的貓娘無關。

  我又檢查了隨身物品,抱歉,出了幾枚沒打孔的陌生錢幣,幾張被泡爛的不明紙,斷開的皮質腰帶,等雜物之外,就是沒有諸入筆記本電腦,太陽能手機啊,密碼箱之類,能夠與其他時代牽扯在一起的東西,

  這樣的話,就沒法用道具裝神弄鬼的神棍套路,騙取第一桶金和部下,進而席捲天下;用驚人之處隨便刷聲望,動不動就有名人送上門來打臉送名氣,最後驚動上位統治者破格進入權力中樞大張拳腳;

  或是只要有擦拭錚亮的馬靴和刺刀,就可以大開嘴炮洗腦古人,連帶把妹子,刷古典軍隊副本無往不利的套路;號稱找群流民練一堆被歷史淘汰進垃圾堆的長槍陣,就能士氣爆棚中心無限的橫掃蠻族野人某路數。

  都要與我無緣了。估計這也是魂穿的缺陷吧,我居然有心自嘲道

  重新回到現實,身上其餘可以利用的物品,樹枝捆紮成的手杖一隻,金屬夾片火石一塊,一把精緻的小折刀,繡工精緻的手袋一個,浸濕的熏香和手籠一截,濕乎乎的包頭巾、幾隻裝在琉璃小瓶裏的藥膏,一枚黑鐵指環。。

  而身上的衣物更像是古裝劇裏的長衫,但是去掉了大口長袖和寬幅下擺,看起來比較緊身合體一些,在內裏還有類似口袋的內夾層,質地上像是粗紡的棉布,因為反復水洗的已經露出布料原色,還有一些常年積澱的污漬。

  還有一個捆在身上的油紙包,裏面是一疊裝訂好的紙片,因為破損了一角,開始浸濕進去了。我趕忙拆散攤開來晾,跑得軟乎乎濕噠噠的,但是上面的字居然沒有褪色多少。

  但是最多的是類似剪報一樣的東西,沒錯就是剪報,雖然名為「文抄」,但是各種熟悉的版式和體裁,讓人一目了然,排版清晰而緊湊的蠅頭小楷,代表着徐昂當精良的印刷技術和材料工藝,畢竟這種東西不是最早的木雕版或是泥活字,可以湊合完成的。

  而最新一張的刊首。偌大的油墨字體頓時晃瞎了我的眼睛,

  「共和曆一九六三年。。辰甲」,這個稱謂是如此的激動人心,以至於下面諸如附注嘉佑七年之類的通書,就被我習慣性忽略了。

  我真的很想抬頭怒吼一聲賊老天,

  共和你妹啊,這滿眼冷兵器戰爭和封建農民起義的共和時代,算是什麼神展開啊。

  或者說,這是何等詭異坑爹的年代啊,然後翻來覆去幾遍後,我才弄明白,這只是一個遵從古制的曆法版本而已。

  這個所謂共和紀年,既不是來自那些古希羅控的奴隸城邦寡頭貴族共和國,也與後世那些近代意義上的共和國聯邦什麼的,真的沒有一毛錢關係,

  而是一種從正史的公元前八四一年的周代,以周公和召公聯合執政大事件為起始的,所謂周昭共和紀元,開始計算的曆法,而且這個共和曆,又被稱為西元,因為是數百年前,從唐人在嶺西外域建立的大國——西夏,開始使用進而推廣開來。

  而這個西夏,也與歷史上黨項人元昊所建立的西夏,沒有一毛錢關係,而是由數百年前力挽狂瀾,令唐朝再度中興的不世權臣及其後裔,在外域所開拓和統治的藩屬之邦,初建國號為夏,或曰大夏。

  只是因為國姓梁氏,因此被稱為梁夏,又因為地處西錘極域,因此在官方文書上才有了西夏的統稱,連同所使用的曆法,也變成了所謂的西元曆。

  而相比混亂的年號和朝代,這種直接溯及周禮根本的曆法,很容易就被廣而受之,變成一種生產生活中常用於,換算和對照的便利曆法版本。

  當然了,如果我的歷史常識,還沒還給老師的話。

  如果除掉公元前的年份,現在應該是我那個時空的公元1116到1118年,也就是北宋末年,崛起於東北一隅的金人開始攻滅遼國五京的時代左右。

  雖然天下已經頹勢漸現,動盪四起,不知道大廈將傾的士大夫們,還沉迷在貢天下的美夢和東京夢華錄所描述的,聚天下財貨以供一都的畸形盛世中,勾心鬥角黨同伐異,陶醉的難以自拔。

  歷史,似乎有種時間線的默契和共性。

  然後,通過對照這個身體僅存的記憶碎片,以及來自這一大疊名為「抄」的歷代報刊,上隻言片語彙聚起來的有限信息。

  首先我終於可以確認一個一直被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這是一個被穿越者所改變後的時代。因為其中反復提到最多的,就是那位名為梁公的傳奇人物,及其相關的各種年代事記和生平事蹟。

  原本該終結於安史之亂後百多年間的唐朝,因為天寶末年一個號稱千年難得一遇,縱橫古今之才的人物橫空出世,不但掃平原本曠日持久動盪連年的安史之亂及其餘波,還一口氣幹掉了同時代稱雄的南詔、吐蕃等一系列強敵,將室韋、契丹等未來草原強者,也扼殺在萌芽之中,

  最後拔劍四顧皆無敵之後,甚至發起了一場橫跨萬里的遠征,將如日中天的阿巴斯王朝和伊斯蘭大擴張時代,送進歷史的垃圾堆,建立起眾多海外唐人主導藩國、城邦和領地。

  還大興海運和倡導對外的海外殖**動,在有生之年甚至還發現了,好幾塊其他大陸。其光彩風頭熾盛,甚至連當時號稱文治武功,如同光武在世的唐光宗,也有所黯然遜色,也埋下了後世子孫捲入權利鬥爭的禍根。

  然後其他東西就很好解釋了,洛陽城外那些砍倒的像電杆一樣的東西,居然是比較原始的有線電報!我在洛陽見到疑似投擲和發射火器的東西,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穿越者帶來了大量的改變和新事物,大大緩和了戰後百廢待興的社會矛盾。

  再加上有了海外掠奪的財富和奴隸等大量資源,以及在域外開拓的土地和人口的補充

  於是,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的大唐帝國,又繼續以光武中興式的氣相,在對外用兵和開拓時代運動和潮流慣性中,繼續雄起和維持了兩三百年的輝煌時代,然後才開始因為各種積重難返的因素頹敗至今,

  因此哪怕距離被稱為乙未之亂的混亂開端,已經過去了好幾代人,天下大亂動盪了很久,但影響力僅存在都城裏,名義上依舊作為天下共主的天子,還是來自李唐皇家。

  作為一代偉人梁公,從一個來歷成謎,出身卑賤的小卒,成為獨掌天下的曠世名將和至高權臣,乃至諸多藩屬諸侯追認的開國太祖等故事,實在太過傳奇色彩,因此他生涯中的每一個細節,幾乎都被後世人以各種詩文戲劇詞曲等載體和方式,所津津樂道,哪怕是鄉野小民,也不乏耳聞。

  雖然乙未之亂後,李唐皇家開始大力對其各種着述和流傳,進行了刻意的限並和壓抑,並以反思為名,發動當世名家大儒,逐步否定其成就和功績,皆歸於竊據朝廷之功或是某些包藏禍心的權奸動機,進行黑化和反面處理。

  這位前輩,也變成了某個不能直接說名字的存在,只能用梁公、梁某人來含糊概稱。

  但是一些已經流傳開來的傳說和軼事,卻是已經氾濫到了屢禁不絕的程度,因為梁公的一生涉獵和殘餘的方方面面和領域實在太多,三教九流,諸子百家之說,都可以在其中援引到,因此幾乎禁無可禁。

  但就像殘陽夕落一般的王朝週期律,終於還是降臨到了煌煌大唐的頭上,各種能人志士窮盡一生,也只能的修補或是維持這個逐漸垂老僵化的王朝,然後各種重口愛好者和紳士們喜聞樂見的戲碼,就在這亂世悲喜離合中,反復上演了。

  但對我來說,卻不是個好消息,貌似電報、報紙和火器什麼的大殺器,都已經提前出線了,你叫我們這些晚來的穿越者,怎麼混下去啊,我不由在內心開始詛咒那位姓梁的穿越者前輩。

  更何況,

  別人穿過來都有大把大把的福利和金手指,就算是被下人欺負退婚打臉的廢材庶子流什麼的,至少還有從小養大的貼身丫鬟暖床,世襲忠僕什麼的跑腿,動動嘴就能混吃等作為籍慰。我卻只能飄在河水裏和一堆浮屍相伴,我能罵一聲,日你個賊老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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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四章 餓殍



;  但無論我怎麼糾結,還得面對現實。

     之前是從漂浮在岸邊的浮屍中爬出來的,渾身濕漉漉的感覺讓人很不好受,雖然我又活了過來,但誰知道這麼下去,會不會生病啊。

     觀察了下太陽的位置,看看樹葉的生長情況,現在時節似乎是夏秋之交,但是山林裡陽光被遮蔽的地方,已經頗具涼意了。

     依靠這句身體殘留的某些記憶本能,就這岸邊的林子,笨手笨腳的好容易生著火,一邊輕輕活動著四肢,一邊勉強烤乾身體和衣物,

     卻不由的再次回憶起在某個悶濕的熱帶雨林中,燒烤一隻碩大蜥蜴的片刻情景,我這副身體和記憶裡,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啊。

     將編好的草束捆紮在腿上和腰上,用割下來的布條胡亂紮住頭髮,在用葉子保住肘和腳踝,防止進一步的搽傷,將小折刀捆在手杖前頭,就成了個不倫不類的防身武器。

     挖出灰燼裡悼條,包好踹進袖袋,這東西研磨成粉,可以用來引火,也可以用來做標記,乃至暫時性處理傷口,或是作為偽裝和防身。

     然後把多餘的東西,塞進某個大樹樹洞裡,用泥土封住做好標記,結合樹冠生長的方向和還有天空上太陽的位置,我開始向河流上游的偏北向行進。

     在樹上刻下第四十七個記號之後

     囫圇熬了一晚上而腿腳酸軟的我,終於出了這片其實並不算大的山林,來到一條不知名的土路上,夜晚山林中的生存經歷,並不像後世那些帶著睡袋和帳篷喜歡往深山裡扎堆的小清新們,描寫的那麼美好。

     凹凸不平的地面,無所不在的蚊蟲和螞蟻,還有潮濕的地氣和露水,讓人輾轉反覆腰酸背痛而睡眠不好,所幸我居然還沒有頭痛鼻塞之類,生病的跡象。

     至於我一身連身袍衫袖口和下跨的邊緣,早已被刮蹭拖掛成乞丐一樣的布條,但我還是有些欣喜和期待,回到人煙和開化的世界。

     作為習慣了日夜顛倒,幾乎不間斷的網絡社交咨詢生活的我,僅僅一個晚上的孤寂寞洛,就讓人毛骨悚然的幾乎有發瘋的衝動。

     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一個人,然後和他說幾句話也好。懷著這種複雜坎坷的心思,這段荒廢的土路很快走完了,見到了綽約的人影……

     然後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還是忍不住被眼前的衝擊,所震撼了一下,並不寬敞的土路上,幾乎是黑壓壓的人群,各種皮包骨頭、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的形象,差點讓我以為亂入了諸如行屍走肉之類的末世影視場景。

     或者說,他們其實就和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兩樣,那種令人絕望到窒息的呆滯麻木,不是國產影視那些紅光滿面,油水十足的群眾演員可以表現出來的。

     全是是那種因為飢餓和跋涉,渾身污垢和塵土,皮膚皺巴巴在乾枯的肢體上,搖搖晃晃在風中,幾乎要馬上就會被吹倒的虛浮和無力。

     很多人餓的連說話的多餘氣力都沒有,只有當體力衰竭倒在地上,被後面的人慢騰騰的踩踏而過的時候,才冒出一兩聲若有若無的。

     不過我也好不到哪裡去,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包裹得像個野人一樣,混入這些緩緩行進在大路上,成群結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流蕩人群中,其實並不算顯眼。

     在我某段依稀記憶中,在戰火紛飛和人禍不斷的這個時代,這些流民反而是城邑和大路上,最常見的一道光景。只是那會我是坐在舒適的馬車裡,由開道的御手驅趕著前列,冷眼旁觀者這一切,而沒有真切的成為其中一員靛驗。

     他們像蝗蟲一樣的經過田野和樹林,留下被剝的露出白生生硬芯,只剩下光禿禿枝杈的樹幹和滿地被連草根翻都出來的土塊,在他們活動的半徑內連深藏地下老鼠和蛇蟲,都難以倖免,更別說某些身為同類的幼弱之輩。

     不是有人嘔吐著就這麼栽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來,他們飢不擇食胡亂吃下去果脯的東西,只能給腸胃一些虛假的滿足感,而且往往是有害的,隨著身體的劇烈反應,青草樹葉,乃至細土結塊的殘渣,帶著內臟的顏色,被一點點的噴濺出來,然後抽搐著變得冰冷僵硬。

     對此麻木和呆滯是其他最常見的表情,還有一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起來比較強壯的男子,將一些看起來年老體弱或是有資色的女人,拖到大路旁去,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崎嶇的土路變成了坑坑窪窪的大路,坑坑窪窪的大路又變成更加平整的官道,各種逃亡和流浪的人群,就像是無數溪流匯合成的江河,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

     幸運的是,至少到了大路上總是不缺乏足夠的獵物,至今為止還沒有人將我視為潛在的目標,但是第一個夜晚來臨的時候,靠在樹下的我還是不敢合眼,並將棍矛放在身邊,隨手可以揮舞的位置。

     因為這是一個道路兩旁,依舊有野獸頻繁出沒的時代,哪怕在人多的大路上。

     時不時可以看見好幾隻,不知道是狼還是狗的動物,毫不避人的站在某具倒斃道途,就被啃的七零八落的屍體前,撐的圓滾滾的肚子,舔著嘴上的殘渣,用血紅的眼睛,打量著下一個潛在的可能目標。

     其中一隻個頭碩大的,盯著我手裡揣著的棍棒,不懷好意的遠遠尾隨了了一段,才失望的調頭回去,尋找新的目標。這就所謂國之將亡,連禽獸都能堂而皇之上路啖人的亂世。

     而我也親眼看見一些落單的人,精疲力竭的經過一個晚上後,就變成一具被扒光的屍體,和那些因為衰弱和飢餓,再也沒有能醒過來的人,胡亂丟在一起。夜幕的黑暗足以掩蓋太多的罪惡和殘酷。

     天亮後,我繼續一邊用最節約體力的速度行走,一邊對照周圍猜測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順水漂流的話,這裡應該算是洛陽以南偏東的方向,我只想找到下一個城鎮,然後伺機搞清楚自身所處的位置和時代,為下一步再作打算,最好能找到代步的交通工具,重新弄回到洛陽,哪怕是微薄渺茫的希望,我還有一些牽掛,沒有了結總是放不下的。

     唯一可以果腹的,就是十幾個烤焦外殼的鳥蛋,捏在袖管裡,實在覺得撐不住了才吞上一個,然後感覺胃酸在體內翻滾的響動。

     順著人流,在中午的時光,我終於遇到了第一個村鎮,很可惜,沒有見到我期待中的秩序和居民,身上僅存的原本計劃中,用來獲取消息和食物的錢幣,也沒法派上用場了。

     因為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焦臭味,昭示著這處村鎮所遭遇的事情。

     這裡只剩下道路旁,被戰火摧毀的滿地瓦礫和廢墟,而且被烏鴉一樣黑壓壓的,各種蓬頭垢面的難民盤踞著,連火燒過留下的殘垣斷壁,都被人給扒下來,作為生火的材料,或是某堆蓬窩的一部分,看起來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像屍體一樣,或坐或躺斷牆和瓦礫中,只有人靠的很近,才能從起伏的胸膛,稍微察覺他們還活著的事實。

     唯一一點殘存的活力和聲響,那是來自稀稀拉拉的站在路邊的女人,敞開乾癟的胸懷,用沙啞的聲音,向過往的人群,兜攬這自己的姿色和身體,只要一口吃的而已。

     「行行好……」

     「可憐天見,」

     「只要一個大錢,就拉走把……」

     「吃得少,什麼都能做……只要給點吃的……」

     一個骨瘦如柴的婦女,用力推搡著一個看不出性別特徵的半大孩子,聲音嘶啞如嚎叫般的賣力喊著。

     緊包在臉頰上皮膚,讓營養不良的孩童,像老人一樣皺巴巴的,只有因為眼窩凹陷而凸出格外大的眼睛,充滿了讓人無奈而悲哀的絕望和麻木。

     越是走近她們,

     各種怪異口音的乞求聲,衝擊著我的耳膜和現代道德構築的人生觀,畢竟在電腦前看圖片和近距離目擊是兩回事。

     然後我的腳步越來越快,逃一樣的將這一切甩在身後,我,在這一路,已經看的夠多了。

     拐進了村鎮殘存的街道裡,突然腳下被東西重重絆了一下,我可以聽到低沉的慘叫聲,卻是一個伏倒蜷縮在地上的女人,和她呆坐在地上的女兒,呆滯的眼神看的我嘴角有些抽搐,

     「要了我把……只要給口吃的」

     女人像是彈簧一樣的坐起來,突然扯住我的褲腿,聲音沙啞的告求道。

     被我狠狠掙脫後,又拉著女兒爬幾步跪倒在我面前,

     「不然要她也行,這孩子怎麼樣都行……有吃的就行」

     她一邊諂媚的傻笑著,一邊用力扯下裹在孩子身上破布,露出下面骨瘦如柴的驅干,然後推到我懷裡來。

     我幾乎是倒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土牆上,才心煩意亂低出一把烤鳥蛋和幾枚銅錢,亂塞給她手中,然後半是嫌惡半是慚愧的,緊步逃似得轉身離開,將她們的叫喊甩在身後。

     然後我在這處村鎮的廢墟裡轉了一圈,失望的沒有找到任何居民和正常商家的存在,得到只有一些殘垣斷壁的陰影中,若有若無意圖不明的注目,讓我有些身體發冷,加緊腳步離開這裡。

     從街旁里巷的拐角看出去,發現聽到持續的告饒和慘呼聲,那是從幾名男子圍著小圈子裡發出來。

     這些男人身體乾瘦,但是明顯營養狀況好得多,動起手來不惜死力的。下意識的避開他們,卻突然停下腳步。

     隱約發現,那對剛剛向我兜售自不果的母女,已經被人重重的踩踏在腳下,我甚至都可以聽到她們單薄的身體裡,被踢打脆弱的斷裂聲,各種稀薄到可憐的嘔吐物漸滿了地面和牆。

     「壞規矩的賤奴坯子……」

     「居然私藏錢……」

     「還偷吃……」

     「敢壞團頭的章程麼……」

     我忽然覺得熱血上湧,怒不可遏的抓起一大塊破瓦,就朝那幾人飆過去。

     然後沉悶的嘙一聲,正中其中一人的後腦,他嚎叫了一聲,像蝦子一樣的抱頭栽倒在地,然後痛得直打滾,隱約有血線從他的指縫中流淌出來。

     畢竟,這可不是後世那種用手就掰碎的機制薄瓦,而是寸厚的窯燒陶瓦,並不會實心磚差多少。

     剩下的人頓時像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怒吼叫罵了起來,一窩蜂衝了過來,我退後到街角,心中無比平靜的拿起手杖,

     當第一個口沫飛濺的面容出現拐角時,我這具身體就像訓練了千百遍,條件反射一般的雙手突刺,將杖頭的刀尖迎面戳在最靠前一人的臉上。他不禁慘叫起來,帶著一塊扯下來的血淋淋的皮肉,我再次稍縮杖頭,順勢又越過他捂臉低伏的脊背,猛刺在另一個人肩膀上,在痛呼聲中,他歪倒在一邊。

     這個變化,讓其他人嚇了一跳,本能的身體一頓。然後迎面幾塊石頭,才擦著我的身體砸在地上,我不由冒出絲絲的冷汗。

     鬆開一隻手,拽下窗台上預放的一大包草木灰,劈頭蓋臉的潑灑過去,頓時迷了好幾個人的眼,一片涕淚橫流而咳嗽不止。

     當先從灰土中,嗷嗷叫著衝出來的傢伙,看到的是迎頭一棍,他猛一個激靈跳起來,卻正好被沉重的杖頭打中腿脛,脆弱的卡嚓一聲,讓他抱腳痛嚎起來。

     嗯又一個暫時失去戰鬥力的,然後我俯下身體踏步猛蹬,用左肩頂撞在另一眼睛迷糊的漢子小腹上,將他頂起來,又倒撞在土牆上,頓時酸臭的嘔吐物,噴湧著濺滴在我的頭髮上。



     看著他翻出的白眼和腦後濺出的殷紅,嗯,又KO一個,剩下的是滿臉驚懼望著我的瘸腿漢子,他也是毆打那對母女的領頭人。

     「。」

     他張開滿是黑灰和口水的嘴,揮舞著手臂,對我驚慌失措的想說什麼,

     可惜我怒氣滿槽的抓起一塊石頭,拍在他頭上,可以聽到清晰的臉頰和牙床碎裂的聲音,幾隻鮮紅的斷牙,伴隨血線一起噴濺出來,一下兩下就像是雞蛋一樣凹陷下去一塊,像是破爛的稻草人一般的倒向一邊,眼見沒法活了。

     在我的怒吼聲中,我只能看見最後一個人,屁滾尿流的從長街上遠遠奔逃而去的背影。

     嗯,不對,還有一個。

     我慢慢走過街角,抓去一塊青磚,對著一個還沒有昏迷正在爬走的漢子丟過去,嗯,沒中,再撿一塊再丟,打中肩膀,再來.直到他哀叫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身下的大團血跡中。

     經過了暴走模式中的激烈運動和發洩之後,力氣一下子從體內被抽空了,我覺得肚子格外的飢餓和反酸,撐著酸脹發麻的腿腳,我撿起手杖,慢慢走到那對已經沒有動靜的母女身邊,微微歎息了聲。

     女人眼皮動了動,哀求的看著我,我堆出一個表情點點頭道「她沒事。」

     然後不管聽懂沒有,女人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再也不動了,這是她最後的迴光返照,所以她並沒有能察覺,被她保護在身下,已經臉色青紫,停止呼吸的女兒。

     一種哀傷和嗷動浸透了我的全身,讓我之前生出的憤怒和嫌惡,現在都變成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和惆悵。

     把她們拖進一處,然後用瓦礫埋了起來,這是我能為萍水相逢的她們,所做到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雖然剛剛親手連殺數人,但我卻出奇的沒有任何愧疚,噁心或是厭惡的情緒,這具身體裡的本能,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奪取別人活路,或是被別人奪取生機的存活方式。只剩下靈魂層面上深深的倦怠和疲憊空虛感。

     但是顯然事情並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突然在村鎮廢墟裡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就像是統了一個馬蜂窩一般。

     「這廝在那……」

     「做了他……」

     「剁死這狗賊……」

     「替二子出氣……」

     「害死我弟的狗子在哪……」

     最後是一個格外洪亮的嗓門。

     然後更多的怒吼和咆哮聲向我迫近,居然不是幾個人,而是盤踞在這裡的一個整個團伙,他們像是捅翻的蟻一般,從各個角落裡紛紛冒頭衝出,對我追來,於是我不得不借助,被衝撞的人仰馬翻的人群,大步狂奔而逃。

     迎面就見滯留在大路上的大隊人群,隨著他們騷動起來,幾個騎馬的人和一群手持兵刃的武裝人員,推著幾輛大車,將人群驅趕開來。

     車上成筐的東西被抬到路邊,然後像雨點一樣的灑向人群,卻是一個個灰黑色的疙瘩,滾落在塵土裡發出硬邦邦響聲,這些行屍走肉彷彿一霎那活了過來,猙獰咆哮的推擠廝打這身邊的人,惡狠狠的撲上前去。

     沾滿塵土和污泥的疙瘩,被人爭搶著送到嘴裡去,或是拳打腳踢的從別人的嘴裡,血淋淋的再摳出來。

     爭搶最厲害的人,被一個個用槍桿子點著頭,給圈了出來,基本上都是青壯,我頭也不回的猛衝進去,

     「算我一個……」

     然後借助人群的掩護,我從另一端衝了出來,將他們甩在了身後。我甚至依稀還能聽到風中隱約傳來驚呼和叫罵的聲音,

     「想要更多吃食麼……跟上來就有」

     我一口氣穿過空曠原野,穿過被踩踏的亂七八糟碉梗和溝渠,穿過山丘和灌叢,我到我還這麼能跑,這句身體的潛力和素質,遠遠超過我的預計。直到.

     「夠了,已經夠了……」

     就聽見身後馬蹄的聲音,一個碩大的身影突然越過我。

     「麼……」

     我楞了一下,看著攔在突然面前的騎手,餘勢未減的一頭撞在臭烘烘的馬腹上,然後被重重的反彈開來,突然的失力,讓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喘著氣,下肢酸痛的幾乎不想起來了。

     然後我發現,在我身後不遠處,莫名其妙跟了一小群人,有些人一邊跑一邊啃著黑疙瘩,惡狠狠的瞪著別人手中的,他們望著我的表情有些複雜。

     這是什麼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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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五章 生與死(上





     遙遠洛都的夜晚,約摸一更天氣,偌大城裡已經靜街,顯得特別的陰森和淒涼,猶然一個黑色的吞口巨獸。

     重要的街道口都站著兵丁,盤查偶爾過往的行人。家家戶戶的大門外都掛著紅色的或白色的紙燈籠,燈光昏暗,在房簷下搖搖擺擺。

     在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各街口的牆壁上貼著大張的、用木版印刷的戒嚴佈告。在又窄又長的街道和胡同裡,時常有更夫提著小燈籠,敲著破銅鑼或梆子,瑟縮的影子出現一下,又向黑暗中消逝;那緩慢的、無精打采的鑼聲或梆子聲也在風聲裡逐漸遠去。

     儘管東城和洛水南岸的哭喊喧囂聲不斷,火光流動,城內有兵馬巡邏,禁止宵行,但少數深宅大院中仍然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無論哪個年代,哪怕是末世之期,總也不缺乏這些焚屋痛飲,漏舟將歌的得過且過之輩。

     雖然這些離大內較近的府第中,為著怕萬一被禁中聽見,在歌舞佰酒時不用鑼鼓,甚至不用絲竹,只讓歌妓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輕輕地點著板眼,婉轉低唱,有時歌聲細得像一絲頭髮,似有似無,裊裊不斷,在彩繪精緻的屋樑上盤旋,然後向神秘但空飛去。

     主人和客人們停杯在手,腳尖兒在地上輕輕點著,注目靜聽,幾乎連呼吸也停頓下來。歌喉一停,他們頻頻點頭稱賞,快活地勸酒讓菜,猜枚划拳,他們很少人留意城坊外的動靜,更沒人去想一想應該為這個衰亡的朝廷做點什麼,好盡快結束這場紛亂。

     倒是那些住宿在太廟和皇天后土祠附屬院中作為最後一點祥瑞的幾隻掉光毛的仙鶴,被城中的聲音驚得不安,時不時成群飛起,在大內和東城之間的夾城上空盤旋,發出一些淒涼的叫聲。

     但是相比這些膽戰心驚的苦中作樂的豪門,東城和南城則是另一番景象。

     因為歷次變亂,城裡的災民和乞丐本來就多,兩天來又從河陽和邙山逃進來十幾萬人,沒處收容,有很多人睡在街兩旁的屋簷底下,為著害怕凍死,擠做一堆。

     他們在入冬刺骨的寒風中著,著,抱怨著,歎息著。女人們小聲地呼著老大爺,哀哀哭泣。孩子們在母親的懷抱裡縮做一團,哭著喊冷叫餓,一聲聲撕裂著大人的心。

     但當洛都府和金吾街使,派出的巡邏兵丁走近時,他們就暫時忍耐著不敢吭聲。生怕引得這些虎狼之輩的不快。

     從上月二十四日通城戒嚴以來,每天都有上百的難民死亡,多的竟達到二三百人。雖然洛都六城十一門都設有粥廠放賑,但死亡率愈來愈高,特別是體力不濟的老年人和兒童死得最多。

     今夜開始刮起帶雪粒的東北風,冷得特別可怕,誰知道明天早晨又會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屍體被抬送到邙山下的亂葬場中?

     紛紛灑灑的雪粒同樣飄搖在一片黑洞洞的皇城大內上空,最後在幾處稀薄的燈火處,鋪出一層泛黃的霜白。

     作為大內中使留宅中,年紀和資格最老的一位中官,知內常侍魏岳,也在慢吞吞的嚥下一口已經嘗不出滋味的濃茶,壓下那一絲絲咳嗽的癢癢。



     他看著房頂漏瓦透進來的絲絲冷風,把身上脫毛斑駁的舊裘,又裹緊些,這可是追隨出奔某代皇帝,獎賞他忠於任事,親自從身上脫下來賞賜給他這個奴婢的,那年他還是個頭髮烏黑,感激涕淋的少年人。

     從他戴冠履事的寶應三年,到現在鬚髮皆白的退養之歲

     他已經侍奉了六任天子,有牙牙學語的孩童,也有因為過渡憂愁而早生白髮的佝僂中年,乃至酒色無度縱情虛脫的早夭少年,當然也有試圖勵精圖治重振朝綱,然而隱忍不能,被現實摧折成瘋子的某位廢帝。

     眼睜睜的看著氣象萬千,宏華闊達的大內,一點點的凋零衰敗成鼠雀橫行,蛛網盤結的廢宮傾殿。

     在皇權衰弱之下,也就剩下這些無根之人,用最後僅有的一點衷心,維持著天子微不足道靛面和排場。

     外朝權臣當政之下,作為皇帝為外朝溝通的緩衝和紐帶,原本氣貫指使,不可一世而被稱為清貴尊崇的中使們,開始變成一個高風險的職業,作為大內與外朝權力角逐的夾縫,以皇權為基礎和靠山的他們,總是很容易成為一次次宮廷變局墊罪羊,或是新舊更替的殉道品。

     要麼成為外朝攝政的耳目,要麼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陰暗的角落裡,或是被同僚和御史檢發有或沒有的不法事,屈辱哀哉的爛死在牢獄之中。

     當然了,這些監視和凌逼天子的少數內宦,也很容易在政治的妥協上被用來平復天子的情緒,不過如殺一犬爾。

     魏岳的前輩們,自然也有不甘忍受,奮起相爭的,然後揚眉吐氣的帶兵,抄沒當權者的家宅和妻女,意氣風發的站在朝堂之上,俯瞰垂首畢禮的外臣。

     但這些往往只是曇花一現的輝煌,就像烈日下的泡影一般消失無蹤。微薄的武力和並不可靠的人心,然後不得不引入外援的重蹈覆轍,然後在外軍亂入的侵軋中,和他們所扶持奠子一起粉身碎骨。

     他在十多年前,最後一個死掉的養子,罪名居然是值守太廟時,偷吃神牌前的供品,作為昔日擅權自裝,作威作福的內官們,曾幾何時淪落到要偷吃皇家祭祖的冷筵剩菜。

     而當年他最有出息的一個義子,一度做到了樞密僉事,兩府行走,但是最後他被處刑的罪名竟然是——盜賣天子器物,可是他明明記得,那個所謂被人贓俱獲的那只天子隨身玉環,其實是當代的陛下,親自授予的。

     他親眼所見,但是卻在那位天子哀求的目光下,狠狠昧著良心,大聲的斥罵這個胡亂攀污主上的內宦敗類,然後在他的嚎啕大哭的認罪聲中,眼睜睜的看著被杖刑成一團爛肉。

     往昔的舊事,就像是被攪動的混酒,一點點的沉渣泛起的漂浮在記憶的表層,但是他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那是在不知道侍奉的第幾位天子,被人綁起來掰嘴塞藥,活活痛死的苦痛流體中,已經被哭干了。

     某些被稱為報應想還的歷史重演而已,有時候他甚至會產生這種想法,如果當初不是乙未年間,那位瘋了頭的逆帝,一一要將執政的梁氏打倒屠滅並且斬盡殺絕其黨羽的話,天子的權威和朝廷靛面,還不會敗壞掃地如斯呢。

     起碼梁氏當政時,專權跋扈歸專權跋扈,對與至尊天子還是足夠禮遇和崇奉的,卻是後來這些儀仗武力之輩沒法可比的,在梁氏專政下,就算是天子如何昏聵庸弱,天下開始內患頻顯,但總體上大唐國勢卻是依舊威加海內,四夷九邊爭先來貢的守成之局。



     所謂上昏於內,政清於下的最後輝煌,因為一心想大政奪還,就天真認為可以就此解決一切問題和積弊的君臣們,而徹底走向潰滅。

     不幸的是,魏岳所出生的年代,正好是這個終末之兆的開始而已。而曾幾何時,天子所能仰仗的對象,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他們這些五支不全的殘弱之輩

     如今作為內官中使的最好結果,就是花錢重賄外朝,然後自請外出使藩,然後藉著天子使的最後一點外皮,討好和仰仗那些藩鎮的鼻息,寫一些歌頌事跡和表明立場的奏章,獲得相應的優待和供養。

     諸如觀軍容使,軍容觀察之類,曾經威風凜凜,令人敬畏的頭銜,現在只剩下宣慰安撫跋扈之臣,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充當替罪羊的最後一點職能。

     運氣好的可以撈一點養老錢,或是老死在任上,算是老天庇佑了。當然,被心懷不滿的藩鎮,當作洩憤對像殺掉的,也不是沒有,但是總比呆在朝不保夕的洛都的好。

     突然而來的動靜,打亂了他沉溺在過往的回憶,顫顫巍巍撣起滿是白髮的頭顱,卻發現火光刺眼的讓人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

     只聽得一個同樣出自宦者,公鴨一樣的嗓門,

     「魏老公,你的事兒犯了……」

     他瞇眼看著明亮的火光,心中明悟道,看來這次是沒法在困頓中慢慢老死了。

     請慢些,讓我這把老骨頭死的也能體面些,他咕噥著,毫不反抗的任由這些人把自己拖到皇城外銀光門前的廣場下,那裡已經跪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開始大聲宣讀他的罪狀,無非就是閹豎亂國,內蠱天子,外結亂黨,凌逼忠臣。

     難道他們在天子身旁內侍中,都找不到像樣墊罪羊了麼,非要把自己這個退養數年的老東西也拖出來湊數麼。

     他忽然有些感悟,大概當年那些義子養子們,被斬首處刑的時候,也是類似的心情把。據說只要下刀夠快,會感覺不到痛的。

     然而過了一會,屠刀並沒有馬上落到他的頭上。

     然後一些年輕的面孔,被死狗一樣的拖出來,他們據說就是這次變亂的始作俑者,一群,樞密院教導隊和京師兩學的生員而已,都被挖掉雙眼和舌頭,渾身血污披頭散髮的蜷縮在地上,就算是被砍掉腦袋的,也只是像人偶一般多掙扎一下,讓血水噴的更遠些。

     隨著這些腦袋的堆積起來,魏岳滿腦的混沌也像是被揭開了一角,他似乎是在大內撞見過這些年輕人,作為大內的儀衛數量不足,而支派來湊數的武學生,在天子面前一副感激涕淋的模樣,給他這個拉出來湊數的宮中老前輩,留下些許記憶。

     他突然格格咳咳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啊,雜家真是死的不冤啊,只是,他再次望向被籠罩在一片黝黑中的宮城,那個被困禁在宮室中的佝僂身影,大家啊大家,你又須得等多久才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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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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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五章 生與死(中)







     當我氣喘如牛的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發現卻被再次攔住。

     「行啊,你這身骨,還這麼能跑……」

     對方用長刀比劃了下道

     「會是個好軍卒的,保不準還能做個火頭……」

     看著他手中的兵刃和鞍具上的箭壺,空空如也的肚子裡的抽搐,讓我猶豫了下,還是放棄了反抗或是立馬逃走的打算。

     當我扶著酸脹的腿腳,再次能夠停下來喘口氣,舒緩一下火燒火燎胸腔的時候,已經在路邊曠野中,小有規模的營地中,被砍掉的樹木枝幹綁成一排串插在地上,被粗粗的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形狀。

     雖然營建的十分潦草,粗粗看去,也不過千把人,武器制式雜亂無章,大多數人都沒有甲,只是多套了一兩件,看起來比較臃腫而已,隨著跟過來的人加進去,頓時多了一大截,而變的更加更加混亂。

     挑選甄別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挖一條土溝,你能跳過去,或是能用雙手拿起來一個圓石頭,就算過關,在這個過程中,

     還有一些明顯在年齡和身材上不夠格,或是渾水摸魚之輩,則被清理了出來,無論他們怎麼哀求,或是嚎啕大哭,也不能換得絲毫憐憫,被拳打腳踢之後,像屍體一樣的推滾到路邊去。

     剩下的人都被塞了一隻長短不齊,斜斜削尖的木棍,宣揚了一堆「尋求功名富貴大有可為」的空話,就成為這只「義軍」的一員了。

     沒錯,就是義軍,連普通官軍和地方土團兵都不如的,介於反賊、流寇和鄔堡武裝之間的所謂「義軍」。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子裡湧出如是的想法。作為他們之中,表現最好的一個,嗯或者說領頭人,我得到協助分發食物的權利,幾筐子冷冰冰的東西被抬到我面前,按照人頭分發開來。

     這次發下的東西,不是形狀可疑的黑疙瘩,卻是有點食物形狀的灰色餅子,好吧總算有點像樣的東西了,還有一勺子糟糠和野菜熬成道糊,沒有什麼容器,只能用手,用瓦片,用嘴巴,用所能找到一切去承接,然後不時有人被燙的嗷嗷叫,卻捨不得吐出來或是放手。

     百多號人頭分下來,長時間飢腸轆轆,肚子可以跑火車的我,也抓過一塊形狀尚可的餅子,用力咬在嘴裡,卻忍不住重重呸了一聲,裡面摻了太多麩皮和其他的雜質,在牙齒和舌頭之間儘是的沙沙聲,就像是在嚼成疊團砂紙一樣,令人食慾全消。

     似乎是不小心聲音太大,頓時引起了注意。

     「狗雜碎……」

     在場監管的一個布包頭頭目大步走過來,惡狠狠兜頭揮起刀鞘,

     「還敢嫌……」

     突然被另一隻孔武有力的手臂攔住這個下馬威,卻是另一名鬍子如雜草的男子,看起來頗有威望,那名作勢凶狠的布包頭,連辯說都沒有就趕忙退到一旁。

     「你的牙口很好。」

     他瞇起斜眼,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才突然出聲道。

     我這才注意到,雖然外表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但是其他人張嘴進食之間,露出的基本都是釉質磨損嚴重的黑黃板牙,顯然和我這副良好生活習慣包養的牙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吃更好的麼……」

     「。」

     「且隨我來……」

     我第一眼感覺,這是一名形容滄桑的老兵,他穿著一件頭目身份也頗為罕見的陳舊鎖子背心,好多個甲環都已經崩落了,身上纏著麻袋一樣的大塊破布,只有靴子還像樣點,但是上面可疑的血跡,讓人有些心驚膽戰。

     半新不舊的脫漆刀鞘和纏著布條的弓身,臉上的褶子,昭示著他已經不再年輕了,總而言之,這就是個散發著危險味道的老傢伙。



     這個亂糟糟擠滿人的營地,其實不大,一眼就可以從外看到裡,繞過幾個破棚子,驅散了一堆堵在路上的兵卒,沒走多遠的就聽見。

     「雜捨家辦的事義軍,可不是開義莊的……」

     「他們愛拿去滾哪去……」

     「沒有餘糧……有本事自己去那些鄔堡要啊」

     一隻不明飛行物幾乎搽著我鼻尖,滾落在塵土中,然後就見一個身影像獵狗一樣撲撿了起來,伴隨其後的是叫罵聲。

     「媽個巴子,快給我撿回來,好不容易弄來的肉,」

     一個用布幔圍起來的草棚下,我見到了這只不明武裝的所謂首領:

     一個盤腿坐在泛白的胡床上,長髮披散,布帶纏額的中年男人,他敞開汗津津的胸懷,專心致志的對付著半隻不明動物的腿,那種燒烤流油的香味,讓我的口水和肚子都忍不住顫動起來,哪怕上面還粘著塵土和沙粒。

     連帶旁邊幾個長相不似善類的人,都被我條件反射般的給暫時忽略了。我這句身體可是餓了超過24個小時以上。

     又不像其他小說穿越者一樣,在山林裡就像在自家菜園子裡,隨隨便便都可以獵獲野雞兔子,或者用嘴炮都能忽悠其他動物來肚子裡送死,然後收穫忠誠度MAX的超級寵物一隻。

     老兵走了上去,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他們交頭討論了起來。

     「這廝可比那些橫倒路的白淨多了,手腳肩背連個繭子都沒有……」

     嘀嘀咕咕的的聲音,直接傳到我的耳中,讓努力嚥著口水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食慾全消,不由想起傳說中類似水泊梁山好漢們,類似貝爺的某些職業嗜好。

     「兀那漢子,上座乃是將岸將主,須得好生回話……」

     終於有聲音喚我,卻是剛才那個獵狗一樣撿東西的少年。他站在名為將岸的首領的身邊,故作凶聲道。

     只是那個稚氣未滿的變聲,多少破壞了這種努力營造出來凶狠和肅然

     「你姓甚名誰,是哪裡人士……」

     首領將岸,用衣襟抹抹下巴上的油漬,盤腿抱胸沉聲道

     「可有什麼本事……」

     「那個……將軍大人,在下姓名夏亞,嗯,字有德……」

     這一刻,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某個,身負血海深仇什麼的,卻不停有妹子主動倒貼,而讓人羨慕妒忌恨的冷酷面具男。

     「有德,真是個好字號……」

     似乎是口稱將軍奉承,讓他稍稍有些受用,語氣也不是那麼死板嚴厲了。

     「這個口音……」

     不過旁邊一人卻驟起眉頭,讓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彷彿在東南海陸的那幾個島子上聽過……」

     「那就是個海生子了,和那些北狗或是西虜沒有什麼牽連了……」



     另一個聲音接道

     「原來是海生人啊……」

     我彷彿感覺到對方眼神好像閃爍了一下,語調也變的熱切起來。

     「不知道你是興化黨還是維新黨……」

     「尊攘派還是皇統派?.」

     「東海還是南海路數……」

     「夷州藩還是扶桑藩……」

     「.」

     我沉默無語做呆若木雞裝,心中卻驚駭莫名,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怎麼會連維新都出來了。

     「回稟將軍.」

     最後,我只有摸了摸頭上還有血伽的腫塊,結結巴巴裝傻道

     「先前被人劫道追得沒命,一頭撞下山崖,頭傷的厲害,忘了許多事情了……」

     「那要你何用……」

     我的反應讓將岸的臉頓時跨了下來,大失失望的揮揮手,像蒼蠅一樣的將我趕走,然後又被老兵勸住嘀咕了幾聲,才轉過頭來。

     「那你會讀文識字算數記賬麼……」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鬆了口氣,瞄了一眼他們腰上跨的刀劍,這關總算過去了。

     看著我討好似的,用炭條在桌面上,描出來的幾個大字和符號,首領將岸有些遲疑的咕噥道

     「速記文和硬筆字麼……還算有點用處……」

     好吧,我有些驚訝,卻又噓了口氣,這個世界難道還流行過這些東西?,好吧我已經不怎麼驚起了,我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的,一種是筆畫更多的古體(繁體?),屬於官用文字和士大夫之流的身份高端大氣之選,而所謂梁公發明的這種速記體(簡體?),是為了粗通文墨的軍將和平頭百姓學用方便,而流傳於世的。

     「從今兒始你試個簿記夫子好了……」

     隨著幾本給塗寫的七扭八歪,賬冊一樣的東西,給丟在了我的懷裡。於是我有了第一個落腳之處,營中一個三面漏風的棚子,雖然看起來同樣的朝不保夕,也十分的不靠譜。

     雖然我當初學的不是什麼會計專業,而是為了能夠參加司法考試混入體制不果,選修了最大路貨化的法學科目,但是起碼雜貨店小老闆水準的出入流水賬目,還是能看得懂的。

     用細碳條一字一筆的辨認和重抄在,不知道哪裡扯下來的皺巴巴紙片上,然後用打眼用粗麻線裝成冊。

     於是,

     晚飯多了毫無肉味的一碗雜菜湯,可以泡著比別人多拿兩塊,卻依舊死硬的餅子,待軟化後再連湯手抓進食,在棚屋下有獨自的一塊草墊子,也不用和那些前流民,露天席地,臭烘烘的擠在一起了。

     不過,暫時遠離和風吹日灑雨淋,以及不懷好意的人群和威脅的食腐動物,躺在充作牲口飼料的草團上,我反而徹底失眠了,不僅僅是因為上面刺鼻的牲口氣味,或是到處悉悉索索忙個不停的齧齒動物,也不是因為咯吱作響的乾草刺人。

     一邊想著,昏昏沉沉勉強合上眼簾,結束了我在軍營裡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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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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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五章 生與死(下



     我又做夢了,夢見被我砸死的那幾個流民,然後由被我給重新砸死一邊,用磚頭敲的就算是他媽來也絕對認不出這一團爛肉,就算是喪屍也沒法原地滿血復活的程度。

     被我藏匿在冰窖下面的那些女人的面孔,她們或風韻或嬌嬈,或明媚或甜美的絕色容姿上,宛然無助和依戀,是那樣的鮮活,而又缺乏真實感,當我我想擁抱和親吻她們,接著做點什麼,這些溫香軟玉的情景突然攪動了起來,如同深邃的漩渦一般,變成了火光照耀的蕩漾水面。

     噴濺的血液和兵刃交錯的廝殺聲;燃燒的畫舫和垮塌的橋樑;冰冷的河水和岸邊奔馳追逐的火把;黑暗中那些惶急無比的年輕面孔,以及他們對我身後意味不明的怒吼;像鉛塊一樣的沉浸在河水深處,近距離接觸那,起來而變得蒼白詭異的死人臉,急速消失靛溫,死死捂著自己的口鼻,望著水面上密集晃動的火光……

     感觸著還纏在身上的布條,那似乎是一雙溫柔的手臂,用撕下的裙擺替我綁上的,我突然再次產生某種幻聽。

     「學長……」

     「你醒了……」

     一些爭先恐後的聲音,湧入耳中

     「你看,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你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一定會名揚天下的……」

     「我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為還活著和死去的人討回這一切,」

     「該死……」

     「他們又追上來了……」

     然後是感官上奠翻地覆和河水冰冷的感覺,以及緊抓不放的觸感。

     「對不起……」

     一個飄渺的女聲幽幽道

     「你真是個大好人……」

     「可惜生不逢時……」

     「遇到你之後的這一切,顯然是個錯誤,我已經不能在讓它繼續下去了……」

     「所以……」

     「只好……請你永遠消失了……」

     頭上的劇痛和絲帛撕裂的聲音,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戛然而止。

     我捂著激烈抖蕩的心臟,猛然坐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悲哀和決然,讓我睡意全無,我慢慢收起來抓向黑暗的僵硬手臂,抹掉眼角的濕潤感。

     顯然,我又夢見身體前任的遭遇了,似乎被某個所救出來的對象,突然發了好人卡然後十動然拒式的,果斷送了便當,拋棄在河水中隨波逐流。

     最後似乎是重大挫折的傷痛和打擊,加上萬念俱灰的心碎,而讓他主動放棄生存的意志,這才有了我的附體和新生,雖然還有更多東西暫時想不起來。



     放心,沒有人能夠辜負我而不用付出代價,不管她是誰,我對著上一個不知名的意志,暗自發下如是誓言。

     就像是某種心理安慰或者說是解脫一般,我身體上最後一點不協調感,也隨著逐漸靈敏起來的感官,而逐漸消失了,另一些記憶,像是時光回溯一樣,慢慢的浮現出來,包括從小生活和成長的片段,充滿熱帶風情故鄉。

     各種念頭和回憶在我腦海中亂糟糟的交織著,讓人睡意全消,舞者還在激烈跳動的心臟,我慢慢爬起來,走到棚外,迎著冰涼的夜風,開始放水。

     呼嚕嚕的鼾聲起伏中,幾點暗淡的火光,照出這個營地的輪廓。

     大片的黑暗中,席地躺滿了橫七豎八的人體,他們亂糟糟的堆擠在一起,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相互靠體溫取暖。

     根據白天的觀察和目測,這裡的防備並不算如何嚴謹,就算是我這種介於嘴炮和考證流之間的偽軍迷,也可以看出來,這個營地扎的不怎麼合格。

     歪歪扭扭的木柵充滿了間隙,並不是那麼結實,甚至沒有專門望高的哨樓,前後營門口各自只有兩個人的看守,而且在這晚上,作為巡哨的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移動過了。

     這樣我就不是就有了逃出這裡的契機了?我心中矛盾著看著黑洞洞的夜空,似乎自由什麼的就垂手可得了。

     就此逃離戰場和是非,尋找機會秘密回到洛陽,取回我應得的報償,然後買舟出海南下,這個紛亂之世,我玩不起還躲不起麼,起碼可以眼不見為淨。

     在我剛剛恢復的另一段記憶裡的故鄉,位於安南都護府附近的,某個溫暖濕潤密佈的大島上,擁有大片林田和奴僕成群,除了每年會偶然與上兩三次颱風外,可以說四季如春,安定舒適的莊園生活。

     作為眾多島藩之一。就算有所紛爭,衝突的規模也不會太大,比起中土大陸這些曠日持久,動輒數萬十數萬計的戰火,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有這些物資基礎,再加上我身為穿越者的知識,很容易就能創造出更加好的享受條件,起碼已經有穿越者前人,為我做好了鋪墊。無論是作為領地上閒得無聊,到處欺男霸女的紈褲,或是沉溺於興趣愛好之中的實驗黨。

     從此遠離戰火和這些煩擾的時局,悠然度日,走上通過廣開後宮天下布種擴散後代的方式,來慢慢改變世界的某條路線,也是不錯的選擇。

     我慢慢的邁開腳步,低俯下身體,將注意力和力氣,集中到腳尖,跨過一堆堆鼾聲如雷,或是夢囈的軀體。

     但我並不是潛行專家,在這期間沒少碰到或是刮落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好在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多少為我提供了掩護。可以看到營門口的火光,沒有任何的變化和動作。

     突然我身體頓了一下,想起來忘了某些東西,起碼還要拿上一些必需品,比如一個耐磨的行囊和口糧,還有手杖和折刀,天人交戰之後,還是決定還身回去。

     某些細碎的聲音,讓我再次停了下來,慢慢伏低身體,難道晚上睡不著的,不僅僅是我?。

     屏住呼吸,尋找聲音的來源,突然我看到了不遠處的火光邊緣,一大團影子正在蠕動,我搓了搓眼睛,並不是晃動火光造成的錯覺,而是真的有幾個人形在動,他們同樣佝僂這身體,小心的爬過地上的睡覺的人體。

     我忽然發現,按照行進的方向,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居然是貯放馬料以及我睡覺的棚子,我再次停了下來,在一口貯水的大甕後藏住身形,然後探頭繼續觀察。

     慢慢靠近後,藉著營中的火籠,我可以看到他們拿的是當作柴禾的粗木棒或是明顯隨手撿來的石頭,顯然是來自新募的流民中,為首一人拿著一把短刀,輕輕佻開幕布,然後湧湧而入,狠命又戳又打下去,口中還唸唸自語些,模糊不清的東西。

     不由讓我冷汗交背,似乎是這些鎮子裡的暴徒,竟然鍥而不捨的追到這裡,混進來要我的命了。

     我轉過了數個念頭後,感覺對方的動靜停了下來,顯然已經發現不對,終於還是下定決心,站起身扯開嗓子大喊

     「有人要逃……」

     可惜,回應我的是空蕩蕩的回聲和幾聲叫罵,以及心驚膽戰的匆忙鑽出來,一片猛然四處張望,恨不得扒皮吞骨的吃人目光。

     我硬著頭皮再次大喊道,



     「有賊偷營……」

     這回總算像打破的漣漪一樣,營地中心的一些帳篷開始發出此起彼伏的動靜,各種被擾亂清夢的罵娘和神智不清的嚎叫聲。

     那些襲擊者也終於發現了聲音發出的方向,但他們似乎有不同程度的弱視,哪怕隔著十幾步距離,依舊茫然盼顧著,愣是沒能發現我的存在,最後只好咬牙切齒的向外跑去。

     於是我心中大定,這個該感謝他媽的夜盲症麼,再次張口大叫。

     「有刺客。」

     「走水了……」

     這次效果似乎好的不得了,頓時營地中心的帳篷裡,如同澆上一潑滾水,猛然跑出許多光著膀子和毛腿的人來,不過他們手中都操持著兵刃,睡眼惺忪的茫然四顧,怒吼著。

     「賊子在哪裡.」

     「那個狗賊亂叫……」

     然後終於有人看到了,那些用力踩踏和踢拌著,越過匍匐的睡覺人堆,而激起一片片慘叫聲,沒命狂奔的身影,於是目標就很明確了。

     「夫子也徹夜難寐啊……」

     那名老兵從黑暗中,披掛齊全的慢慢走了出來,站在我身邊。

     看著我褲腿上的水漬,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慢慢的轉身離去,讓我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重新回到被抄的七零八落的棚子,我一屁股坐在被劃破的草垛上,這對我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來說,還真是要命的刺激了。

     慢慢平緩心情,聽著夜幕中傳來某種響動和風聲,風中送來了追逐和叫喊的嘈雜聲,大約在我靠了半個時辰之後,差不多要打瞌睡的時候。

     營門被突然打開,鼾聲大作的人堆,也被踢打著叫醒起來,逐漸點燃的火光照亮惺忪人群的蒼白面容,將他們茫然的神情,染上了一層血色,來自洞開的大門外,一些傷痕纍纍的人,被從馬後面捆拖著,跌跌撞撞的進來。

     「把他們掛起來……」

     「讓大夥兒看個真切……」

     「這些就是聚眾潛逃的下場……」

     隨著頭領將岸充滿惱怒的發號施令聲,這些未遂滌亡者,被扒光了下裳,然後由將岸的親隨拿起了幾根鐵皮包頭的棍子,

     「噗。噗……」

     沉悶的棍刑之中,臨時豎起的木桿上很快就變得鮮血淋漓,哀求和告饒聲卻在逐漸消失。看著領頭幾個受罰的人,我心情可並不像像我的表情一樣平靜,這顯然先前追逐我的那幾個人麼,他們怎麼也被招募進來了。

     看到他們的慘狀,我像是被澆了一團冰水,整個後背徹底被冷汗浸透了,又有些悲喜交加起來。

     悲的看到他們的下場,忽然意識到我滌跑大計,恐怕是困阻重重沒有那麼容易了。喜的是,這些人也居然混到軍中來,卻因為失手當夜逃跑而被處刑,算是去了我一個潛在隱患。

     這到底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於是我再次無眠糾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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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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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六章 義軍




     晨曦中,木桿上吊著的十幾具被露水打濕的人體,已經變得僵硬無比了。在眾多睡眠不足,不停打著哈欠的新丁們,戰戰兢兢的眼神和表情中,在風中繼續懸掛搖蕩著,這也讓他們各種號令下的動作起來,顯然更加賣力了些。

     一些因為夜驚而踩踏受傷的人,則被堆放在旁邊,低低的著,就像是一種背景和烘托。

     好吧一個潛在隱患就這麼消失了,我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還有些不夠真實的錯覺,這只人馬的規矩粗暴而簡單,潛夜奔逃和攪亂軍營,無論怎麼樣都是作死,至於他們為什麼要「逃」到我的篷子裡來傷人,應該已經沒有多少人關心了

     早早起來的火頭們,已經在打水造飯,蒸烤的煙氣開始瀰漫在這處營地中。

     只有頭目才有早起的一碗熱湯粥,兵卒們就只有一天兩頓的野菜黑糰子和沙子多到咯牙的粗餅,而且要得到日上三竿後才能領到。

     而我所熟悉的那名老兵,他正在撕咬一根乾肉條,巡視這那些新丁的操行,臉色很有些無奈。

     這些前流民,組成的桿子隊,光是被叫起來找到自己的隊屬,就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

     不由讓我想起了後世的軍訓,那些大學生什麼的,以周為單位速成的集團方陣和各種操條,卻是從小在幼兒園的排隊過馬路開始,養成秩序和服從的。

     相比這些動作和方向感都慘不忍睹的流民,實在沒有什麼可比的。不過要指望這些幾乎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馬上能找到什麼叫方向感和協調感,實在過於勉為其難。

     想到這裡,抱著簿子聽他們點數的我,不由在嘴角露出某種情緒,

     「夫子,對行伍操習也有興趣麼……」

     老軍突然開口道,他似乎眼角餘光觀察到我了。

     「略懂,略懂一些吧……」

     我揉揉嚴重抗議的肚子,打著哈欠道

     「主要是聽人說過那麼一點點……」

     「多聞外藩子弟多習弓馬,少事團練府兵,以備蠻荒……」

     他繼續試探道

     「說實話,過去的許多事情我實在記不起來了的……」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

     「不過我倒是記得些獎懲激勵的法子……」

     「哦……」

     「還有,放任他們這麼到處便溺好麼……」

     我得到鼓勵,繼續對著滿地狼藉的黃白痕跡道,人群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站在上面,踩的一片狼藉,被太陽曬的逐漸發出一種讓人抓狂的氣味。

     「不怕發了時疫麼……」

     「哦.」

     他這才正色了下,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有些簡單的處置手段……」

     「你可以叫我鄧坊,或是鄧軍頭.」

     老兵鬆開表情打斷我道。

     「且說來聽……」

     這名叫鄧坊的老兵,據說是將岸的鄉黨,歸遣的前官軍出身,但是雖然不是頭目,也不帶隊,卻在這只草草編成的人馬中,擁有相當的威望,

     我給他出的的主意,說白了,就是常見的末位淘汰制,只是獎懲手段變成了食物配給份額。

     按照幾十個火為單位,表現最好的火可以獲得表現最差的火一半配給,此外表現最差的火,還要負責清理營地中的污物和垃圾,在餓肚子最大的現實威脅下,其他什麼的自然都是可以克服的。

     隨後幾天的營地中

     亂哄哄的操練還在繼續,那些前後左右都分不清楚的前流民,幾乎會舉著木桿茫然四顧,不然就是遲疑愚鈍的原地發呆,或是急吼吼的轉錯方向,和別人對撞糾纏在一起,然後演變成一連串連喊帶罵的毆鬥,但是至少那種行屍走肉一般的頹然之氣,已經慢慢從他們身上消退。

     顯然用食物做獎懲手段的末位淘汰制,正在慢慢的作用。

     因此我再次被的頭領將岸召去,他端著大碗吸溜狂啜疙瘩湯,口齒不親的擺擺手道

     「曹犢子……你可以滾去哨隊了……」

     「軍籍員額錢糧帳**交付你辦,需的什麼直接找老鄧要」

     「咋可算超脫了……」

     一個愁眉苦臉趴在案上,矮墩墩的傢伙,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的,所有的東西丟下就走

     「要的,俺這些日子,抄寫的手抖腫了……」

     「還是回頭找那些兄弟去耍耍的……」

     於是,有了更進一步的便利和待遇,比如可以以檢查這只武裝為數不多的輜重為名,從中優先挑選一些日常用品什麼的。

     然後只是稍微出了幾個隊列訓練的點子,比如用一根繩子來提示他們方向,觸線者就要挨打;又改良和簡化了糧秣輜重的分配和計算方式,解決因為保管不善和人為方面的浪費,據說可以每日省下十幾斗幾升幾合的物耗;再優化一下人員勞役的配置,讓每日的各種活動,可以行進更持久一些。

     當然這一切,與頭目們的日常分子和配額是分毫不相干的。宅歸宅,起碼的事理還是知道的,毫無根基的新進為了一點效果有限的表現欲,貿然去挑戰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那是腦子抽風了。

     為此,將岸特地單獨把我找去詢問了一番,然後拍肩搭背的信誓旦旦道,若是我做得好,此番義軍追逐的大富貴,自然也有我的一份子。最後個人獎勵了一整張,可以披在草甸上睡覺的老羊皮。

     於是我在這群人中,稍微抬高了那麼點待遇,可以從丁卒中挑兩個幫手打雜,並且獲得和頭目們一起開伙的資格。

     這樣我就在這個團體內,獲得了第一份小小特權和職責,為了擺脫繁重的操行和雜役,還能比別人更早吃飯,而不用去刮鍋底的殘羹,因此在新募的人中,還是有不少願意成為我指派的幫雜,這樣大多數需要使力氣的活計,我就只要動嘴就可以,還可以收穫一些微薄的感謝。

     不過,這對我有意義麼,一有機會我還是要離開,因為除了那些女人之外,感覺冥冥之中,洛陽哪裡有未了結的東西,在吸引著我前去。

     慢吞吞的一路募集又一路淘汰,走走停停之後,在我粗略記載在賬簿上的物資,因為逐漸增加的人頭,消耗到百位數為單位後,將岸終於決定開拔,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而我作為這隻小小義軍的簿記,需要負責的事情不會太多,但卻比較瑣碎,但是我有空也會湊到那些頭目身邊,扮演一個喜歡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一來二去,他們不習慣也習慣性無視了,我這個打醬油的存在。



     因而也逐漸瞭解這只義軍的些許情況,比如將岸雖然是個地方上的小豪族出身,但是早年隨父輩出海做過營生的,直到近年才還鄉,安分沒有多久就散財舉募這麼一隻義兵,據說各種見歷委實不少。

     將岸身邊那個猴子一樣的少年,叫王佛兒,是將岸的家生子,別看年紀小,有著一身在山林裡奔走追獵的本事,因此也兼職本軍的先手、探哨之一。

     負責淄糧的矮矬子叫曹犢子,乃是將岸的發小,一起提石擎馬的伴當,其他十幾個頭目不是部曲,就是宗親,或者附從的鄉黨,算是一個鄉土特色的小集團。

     在這個末世之朝,所謂擾亂天下聚掠一方的勢力有很多,饑荽無食而揭竿的,且可以稱之為暴民;那些落草為寇而四出擄掠,據地而食的,只能算是山賊或是流匪;以鄔堡割據自守一地的,只能算是半黑不白的豪強;

     而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來說,在天下這些多如牛毛的烽煙中,只有敢打出推翻朝廷的旗號,自稱王道孤的,才可以被叫做反賊,而那些來自海外的勢力,則被統一稱之為亂黨。

     對於朝堂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來說,作為數次逼迫大唐天子不得不北狩和西授,以海外諸藩為背景的亂黨,可是比那些目光短淺的反賊或是聚散不定的流寇,更加可恨和危險的存在。

     不惜放棄部分統治權和尾大不掉為代價,遍置軍鎮以聯協自守,發展至今已是形同自立,在朝廷僅存的名義下,用授官和封爵來約束和協調,諸鎮之間的紛爭和矛盾,以共同對抗發源自嶺南諸道,的所謂海外亂黨。

     當然因為分封諸藩的緣故,這些海外亂黨也分作大小十幾個團體和派系,各自在王朝本土的訴求和主張也略有不同,

     所以多少給了這些旋起朝夕的地方武裝,短暫存身和活躍的空間。而這些身份的流轉並非一成不變的,也是充滿各種多樣性的能性和變數。

     比如,其中偶有鄉土背景的某只鄉兵團練,因為表現出色或是其他方面得力緣故,被那些軍帥鎮守看中,一躍成為吃官家糧的州郡兵,或是某部流賊因為危害熾烈,被招安對同袍舉起屠刀的,乃至是領頭的人洗白後,逢得大機緣抱上強力靠山,得以專領討賊定亂之要務,進而積功開府建牙,擎帶鄉黨威福生殺一方的。

     或是正編的官軍運氣不好,在攻戰中被擊破打散,淪為打家劫舍的流寇盜匪,或地方守軍因為糧餉衣食不濟,上官貪瀆苛待而嘩變聚嘯落草為害一方的,也不乏其事。

     所謂亂世如熔爐,已經吞噬了太多的野心家和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夢想。

     而這只連統一旗號都沒有的義軍,是那位首領將岸連同那幾位殷實鄉黨,破家捨業才募集起來,在這青州地界,連作為駐地的城鎮村邑都沒有,只能在荒野裡紮營,徵募流人來作為補充。

     為的就是將岸口中鼓吹的,那場從征官軍的富貴事業,這也是地方武裝的一條常見出路。

     但是總體上說,這隻小小的義軍也就是一兩個營頭的規模,根據我記憶中的印象,按照朝廷的法度,沿襲自府兵制度的一個整營,最少也要有八百到千二的員額,其中刀排槍槊弓弩,乃至哨騎馬隊車團輜重之屬,須得配備齊全,方可算一部。

     但是經年累月之後,到了這亂世之秋,尋常鎮軍、守捉、團練的一個營頭裡,能夠有三四百可戰之兵,就可算是一隻完整的軍備了,至於剩下的缺額,那是用名為「驅從」的炮灰來填補的,反正在這中土腹地的戰場,只要有城邑村鎮,補充起來就要多少有多少。

     這支小規模義軍也不能例外。

     千多人中真正能拉出來上陣的,也就是地方小豪強出身的,首領將岸身邊,百八十號的鄉黨和夥計,雖然武器比較雜,但是多少有件皮套子或是襖子防身,健康營養也比較好一些,還有作為巡哨和親衛的十幾匹馬和騾子什麼的,稱之為「排兵」。

     其他都是老家一路拉來湊數的人頭,真正到了陣前,能夠舉著木排和武器,亂糟糟的站在一起,沒有馬上腿軟逃跑,就算是訓練有成的兵卒。他們僅佔了三成,短鐮、柴刀、手斧之類使他們主要裝備,還有相當比例的草耙之類農具,

     唯一比較像樣點的,是幾十名獵戶山民之類,組成的弓隊,但是長短樣式也不統一。這些人被統稱為「梢頭」,由被視作心腹的十幾個大小頭目,管領著。

     然後數量更多是被稱為「桿子隊」的,半路上幕編來嚴重營養不良的流民,他們連稍重一些的農具,都拿不了多久,只能拿上一根削尖的桿子,撐住身體站在隊列最後,和輜重的騾馬一起充數,或者說,輜重都比他們要緊的。

     光是每天起來亂哄哄的列隊和行軍,就消耗了他們大部分靛力,雖然一個個搶食起來的像餓死鬼,但是大多數人沒走多遠就死狗一樣,開始陸續的趴在地上,需要不停逐一的鞭笞和嗬罵,才能繼續前進。

     不知什麼時候,走著走著就散掉一部分人,還得從頭去收攏,受不了零星逃亡的事情也時有發生。遇到這種情形,

     負責督促的排兵們並沒有所謂留手或是顧慮的概念,虐氣十足的動不動就發狠打死裡抽到體無完膚到奄奄一息,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也是消耗品,隨時隨地可以補充的消耗品。掉隊的話,未必不會比死了更好過。

     這時候我就多少能夠派上一點用場,判斷和決定那個人還有救,哪個人就不用浪費糧食了。

     儘管這樣,這支人馬在表面上看起來是頗具陣容,因此哪怕在大路上遇到幾隻小股的流匪什麼的,也會知趣的遠遠的避開來,丟下那些被洗掠的喊爹叫娘的受害者,

     在這種情形下,這支義軍就會視情況,將損失慘重的對方滅口,作為黑吃黑的戰利品吞掉,或是勒索一筆救助金,然後將其「護送」到下一個城鎮去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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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七章 一場富貴?(上










     但是也有不信邪的

     第遂,就遇到了公然堵路的山寇團體,他們肆無忌憚的遊蕩在大路旁碉野裡,扛著旗幟和槍矛,傲慢的將派出交涉的人拉下馬來剁死。

     數百名武裝人員,大呼小叫的發起衝擊,最前列桿子隊還沒有觸敵就散了,不過多少分散了對方的注意力,隨後稍頭隊,承受了不小的傷亡,也各種跪了,不過他們至少還懂得從兩邊跑。

     所謂的一波流遇上了三層糕,結果在最後一層被排兵們擋住了,十幾匹騎騾馬繞到背後一衝,這些盜匪就喊爹叫娘的潰散了。

     不過後續的追擊,就組織的相當糟糕了,剩餘的盜匪幾乎都四散開來跑掉了,而這些義軍還在當地為了搶奪看起來不錯的戰利品大打出手。

     事後才知道,這是一股鬧餉嘩變的前官軍而已。不過他們的行頭裝備,要比這只義軍好一些,還順帶補充了八九十名俘虜,總而言之是利大於弊的。

     這場戰鬥,也讓我對這個滿身土鱉味道義軍頭子的軍事素養,稍稍有些改觀而已,只是從大部分很渣的流寇評價,進步到部分不是那麼渣的民兵水準。

     於是我們拖在隊列中後面的瓶瓶罐罐中,又多了十幾名哭哭啼啼的女人,作為被盜匪下手和施暴的目標,她們一般會被留到最後,所以得以倖免。

     不過對這只義軍來說,她們也不過是消耗品,只是時間長還是短而已,比如晚上得輪流睡在頭目們的帳篷裡。

     經常走了一半,頭領將岸會帶著一部分武器裝備較好的,離開大路,去籌集所謂的「軍資」或曰「哨糧」,有時候是幾隻騾馬和推車上的穀物瓜菜,有時候還有一些被綁起來青壯,拳打腳踢家餓肚子的威脅,很容易就讓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的,成為這支還沒正式開張義軍「光榮」的一員。

     不過大多數成果看交涉的對象而定,如果是有圍牆和足夠精壯的村落,考慮到傷亡和收穫的性價比,那就通過形式和口頭上的威脅和交涉,有代價的獲得一些補給;如果是比較弱小缺少防護的村莊,他們也不介意客串一把劫匪,收取過境勞軍的代價。

     但不總是有所收穫的,遇上壁壘森嚴的豪族鄔堡,交涉不成反被驅逐,罵罵咧咧滿身狼狽的空手而歸,乃至攙扶著死傷者逃回來的,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無論任何時代,具有有知識和見歷的人,總是更容易獲得樸素的尊敬和禮遇。哪怕是一隻從草莽中,誕生沒有多久的「義軍」,但也僅僅是尊敬而已。

     雖然不免要和臭烘烘的雞鴨禽畜什麼的坐在一起,但是相對於那些光腳走路走到磨破的腳底板,被血伽和泥土糊起來的桿子隊麼,我卻又是幸運的多。

     隨著在這只武裝裡的短暫生活,我的一些相關記憶也開始恢復和呈現起來,比如一些行伍的基本常識,行營立賬的事項到尋找水源,乃至利用地形的知識,夜禁和防要的基本操條,

     「夏夫子.」

     一個聲音把我喚回來,是一個殷情的面孔。

     「麼、。」

     一名頭目,遞給我一張破破爛爛的皮紙,相當模糊的線描地圖。

     「將頭讓你瞧瞧我們到了哪裡……」

     我點點頭,在上面標記摸索了一下,用炭條畫個標注。

     「前面應該就是普樓鎮了,沿著官道過了西夾架山,就到官軍的地界了……」



     「好咧……」

     他應聲回去覆命了。

     雖然身處亂世,但畢竟是內地,作為大唐王朝再興之後的四百多年時光,積累下來的物質基礎,猶然可見。

     比如我們剛剛走上的這條直道,雖然只是地方修建的一條分支,已經多年使用過度並且年久失修,但是被嚴重磨損的路面表層下,露出來依舊堅固的基石和水滲不進的細密夯土,就訴說著昔年盛世時,王朝上下,所擁有的財力和技術。

     作為這些直道,最大的敵人不是歲月也不是行人商旅,而是附近的鄉民,在失去了基本秩序和監管維護之後,他們會紛紛跑來,將這些看似堅實耐用的路基,想辦法弄回到自己家裡去修築房屋或是鄔堡牆寨。

     他們像是螞蟻搬家一樣,一點點將寬敞平整的大路,蠶食成越來越細的羊腸道或是深淺不一的路溝……

     就如泰興年間的中興治世,所積累下來的諸多善政和盛世景觀一般,除了那些個被分隔截斷成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區域,多少在修補和使用的直道外。

     像郵傳驛遞文抄物流海河漕輸之類的東西,都已經被龐勳之亂後,繼續綿連了數十年戰火和兵亂破壞,或是隨著朝廷日益崩壞的權威和財計,日久失修荒廢的七七八八,也今猶在東南沿海少數繁華大邑,和自成體系的嶺南諸道,還有維持著最後一點舊觀。

     上了直道後,速度總算加快了不少

     在精密計算下的所有物資都用光之前,沿著滿是車轍和人馬腳印的蹤跡,我們終於抵達了這次長途行軍的最終目的地。

     在人聲馬鳴,塵土飛揚的原野上,一個各種旗幟招展,刁斗森嚴,游騎巡曳,哨塔箭台林立而更加龐大的營地,聳立的醬色大旗,若大的一個「青」字,另十幾面稍小一些的豎條旗上,則是諸位領軍將的姓。

     其規模和氣派,根本不是之前那個小破營地可比的,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讓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己而尤然生畏。

     而據說,這個大營只是此次各路官軍中,其中不是最重要的青州一路而已。然後頭領將岸才對大多數人,宣佈了這次助官軍討賊的使命和由來。

     這裡就是,討伐梁山賊的五州大營之一,沒錯,就是梁山賊。

     就像是同時空錯亂的巧合性,同樣有一群打著劫富濟貧旗號的好漢,盤踞在這河南河北兩道的河界,管制混亂的之地,借助著河流改道出海形成數百里泊澤,與四周土團、官軍周旋,從自處的打家劫舍,聚嘯山林,最終演變成擁有動則攻陷州縣的巨寇大擎。

     據說近年還得到海外亂黨支援而呈現愈演愈烈之勢,而變得周圍軍鎮的心腹之患,甚至有一位駐留高唐縣的觀察使,公然被滅門在城中的府邸中,最終引得數位鎮守使暫時放下紛爭,五州鎮軍、團結、鄉兵等地方勢力的聯合會剿。

     為此還頒布了《助剿恩功令》,以發四鄉之義士、豪傑。

     由於事先安排人聯絡過,作為可有可無,但是多一份力量有總比沒有好,比較早主動來投的地方武裝之一。

     我們當日從官軍那裡得到幾百石雜糧,大多數是陳年的栗米和梁米,還有一些谷子和大豆,但絲毫不妨礙將岸他們就地開磨,蒸貼了一大堆餅子,美美大吃了成軍以來的第一頓飽飯。

     然後就是一份地方簽押的鄉兵頭目告身,算是協助官軍作戰的憑據,這讓一心指望這謀場富貴的將岸有些大失所望,將部下聚集起來破口大罵了一番。

     然後又搜略了一些比較值錢的物件,低頭哈腰的再到大營裡去走了一趟,總算變成了一個旅帥,一個別將的誥身,但是簽押的依舊是地方的刺史印,而非正規的兵部火符,只能算是比正官要第一頭的權領。

     經過這一番折騰,



     最終到達這裡,的只剩下一千一百七十一人,因為募集的當天晚上,就跑掉了幾十號人,被馬隊一一抓回來後,按照四抽一的比例,活活打死,還有一半人因為熬不過鞭刑,而直接被丟棄在路邊自生自滅。

     然後因為,諸如飲用了不乾淨的水,操練時失手傷到自己,各種突發的狀況和傷病等原因掉隊,或是實在體力不支,就再也沒有跟上來的,或是派去哨糧,然後被人追砍回來幹掉的,加起來大概有兩三百人。

     但不妨礙他,多削幾根木桿扯布做旗,然後號稱三營一千四百員,向官軍請數要求協糧什麼的。不過,官軍的糧食可不是白吃的,各種差役很快就支派下來。

     「什麼,收屍……」

     首領將岸的怒吼聲,蕩漾在不大的營地中。

     「俺們辛辛苦苦老大遠跑來協軍,就是為了給人收屍麼……」

     他們湊在一起痛罵發洩了一通,還是得低頭接受現實,吃進去的東西,是不可能吐出來的。

     商量了半天,多要了一些工具和手推車,算是變相的補償。

     我們所處的大營只是外圍,水泊環抱的群山之內,已經是打的一片熱火朝天,幾乎每天都有傷員和屍體如流水一般的被送下來,

     有傳聞說,五軍三路並進的攻勢,並不順利,這些梁山寇,仗著綿連水澤對馬步軍的妨礙,以及熟悉地理的,讓官軍有些舉步維艱,步步為營的戰略,只推進到很小一部分,連梁山的邊上都沒能摸到。

     據說通過水泊連接出海口的水路,還能得到某些外援,所以官軍被牽制了相當部分力量,防備這些海外來襲的亂黨。

     然後處於後方的外圍營地中,善後清理之類的這些髒活累活,就被攤到這些雜牌義軍身上了,但是相比被指派去,伐木採石挖土築壘的其他雜牌之屬,我們這支人馬來得早還算運氣。

     因為除了場面比較噁心,血肉模糊的讓許多人乾嘔的好幾天吃不下飯,又比較晦氣,經常會有人體的零件掉落或是沾染在身上,之外又略微輕鬆一些,還有些許死人身上揩油水的機會,習慣了場面後膽大一些的人,會從屍身上找到一些小物件。

     大營中的官軍,對掩埋處置自己同袍屍身的輔助部隊,多少會額外多給一些口分糧,索要工具物資,也會大方一些,起碼作為上中上層一員,頓頓吃上小灶烙出來蔥油餅子,是沒有問題的……

     我只是順水推舟提了兩個建議,一個是所以參加過收攏搬運的人,必須在河裡舀水,從頭到腳沖刷過一遍才能歸營,一個是寧可多花點力氣集中深埋,讓桿子隊輪流參加這些搬運,可以作為參戰前預演。

     之前我已經對這支隊伍,自上而下糟糕的衛生習慣深惡痛絕,這次總算有條件也有機會,接著還這個由頭,有所改變,起碼他們對這些東西的忌諱,不會比別人差多少

     並不值得讓我有代入感,或者為之做些什麼,除了因為考慮到自身的安全,給他們出了幾個關於衛生清潔和個人防疫方面的建議外,然後低調而冷眼旁觀著他們的一言一行,等待能夠脫離的合適機會。

     起碼要獲得一份官方開具的身份證明,哪怕在朝廷和官府權威掃地的亂世之中,一個身家清白的間接證明,在城邑中落腳,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然後是代步的牲畜,起碼要是一隻騾子,不顧及掉膘的話,光靠啃草起碼可以自持上好幾天,足夠擺脫有心人的追索。

     然後是一些稱手而輕便的武器,比如小型弩弓和短刀,不要說亂世,就是在太平年代,獨自在野外旅行,同樣是一件充滿風險的事情。

     然後就是便攜的乾糧等雜物,畢竟不是什麼地方都有機會用錢買到食物和其他零碎用品的。

     所以我暫時還是需要這只雜牌部隊中地位和身份,來逐漸達成目標的。我摸著手中的木牌,那是我隨將岸出入官軍營中,領取物品的臨時憑信,這顯然是一個好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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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八章 一場富貴?(下


  
     通通的升帳擂鼓聲中,我打著哈欠從棚子裡走出來,用水抹抹臉,算是徹底清醒過來,抬頭望向遠方台地上的軍營

     在彷彿撕破了天幕一般低沉震聲中,透過吹動號角擂動大鼓的身影,昏黃的背光中煙塵滾滾的營地中,是奔走的人頭和槍矛,各色各樣的旗號五彩流雲一樣彙集在一起,然後奔卷而出,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歎息道。

     沒有水電沒有網絡,沒有坐便器和衛生紙,長年夜貓子養成的習慣,讓我憂鬱的盯著發黑的棚頂,感受著油水不足的肚子,咕嚕嚕的響動和抗議,每天晚上總是胡思亂想到很遲,才能睡得著,然後被老早就被吵醒的時候,還是要重新面對,一片亂糟糟的現實。

     按照人頭點數,晨操完吃飯,分配物資和工具,開始幹活。要出營的人必須強制集中方便完,以免誤事,現在能夠在半個時辰內完成這些,也就算是不錯的進步了。

     我沒有本事吧他們一夜之間變成悍不畏死的敢戰之士,但把這些流程之類的東西,通過鞭子和飲食之類的獎懲手段,變成他們每天起來本能進行吊件反射,還是可以做到的。

     收屍的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只有膽夠大不怕血腥髒臭的人,才會被挑選出來,優先供應和配給,吃的半飽去幹活,然後會比別人多一餐。雖然這個過程噁心並且無聊的很。

     但至少我預期中,被當做廉價的炮灰和不可避免大規模傷亡的擔心,並沒有實現。能夠整好以暇的收斂陣亡和傷員,代表官軍起碼是目前掌握了主動權和戰鬥的節奏,直接參戰的需求和受傷的風險很小。

     要知道作為自備口糧和甲械的義軍,可是沒有多餘的藥物,提供給傷員浪費的。搗爛的樹葉和草木灰是最常見的應急手段,剩下的就只有聽天由命的。

     畢竟,我可以教他們用火烤和煮沸消毒,包紮傷口來保持衛生,但是沒法憑空編出來抗生素和消炎藥。在整個過程中我的頭銜和稱呼,也從有點小本事的夏夫子,變成受人敬畏,某種程度上可以決定他們待遇的夏先生。

     不過對於頗有野心和想念的將岸來說,這就不是一個好消息了,不能直接參戰也意味著,沒有戰利品和軍功斬獲,他好幾次帶人應差出去,卻又滿身汗水和疲憊的失望而歸,於是他只能加倍的發洩在操練那些桿子隊的身上。

     因此處於自身某種私心的考慮,在我的人不能閒下來的建議下,留守營中的百十號剩餘人員都被暫時劃撥到我手中。

     難得吃上幾天飽飯,又有人可以使喚,當然要想辦法不讓他們閒著,有精力和心思折騰點別的東西。

     每天除了無聊單調的操桿子練習站隊行走之外,就是有事沒事的挖壕溝築土壘,像土撥鼠一樣的用各種溝壑,將四周圍繞起來,留出一條大路之後,後插上寸長的竹籤,挖上密密麻麻點口陷坑。

     雖然我只是個紙上談兵為主的古戰迷,沒有本錢像國內那些狗大戶壕一般,花錢堆出一個場景再現來,但至少土木作業什麼的模型構建,還是在網絡上搞過的。規劃和指揮一些簡單作業,還是能夠勝任的。

     只可惜我入伙時間太短,也沒能樹立起來什麼威信,除了日常生活和活禽上的需要,真有什麼想法和建議,都要通過留營老軍鄧坊才能執行。

     從某種意義上上說,這只義軍首領將岸,雖然表現的粗野不文,但是所懷不小,對部曲也抓的很緊。



     畢竟,

     在普遍文盲愚昧,各種溝通不暢的情況下,很難光靠嘴巴忽悠出一批心存好感的潛在支持者,這只以鄉黨親族為核心紐帶的武裝,我一個半路加入外來人,實在是太過人微言輕了,更不用說讓人追隨的信賴度和可靠度。

     如果是要刻意結好收買人心,我手頭也沒有那個物質資源;潛移默化的利用職權施恩的話,我的地位也不夠,難以產生什麼有力的效果,反而容易觸犯當權派的利益。

     因此說實話,我很羨慕那些歷史YY小說中,一穿越就能三言兩語得到別人傾心投靠和賣命的主角們。我也就混了個刀筆吏/文員的水準而已,還是皮包公司加臨時工的性質。

     在這個期間,我不止一次看見了奇怪的東西,雖然被塗的花花綠綠的形同鬼怪,但我還是輕易認出來,那是一個短暫懸空的熱氣球。

     好吧,顯然又是某些前輩們的遺澤,不過要我有些麻木不仁了,還有什麼比穿越者本身,能夠更讓人驚奇的呢。

     這段時間內,糟糠和野菜和成的黑糰子,基本從軍營裡消失了,大餅菜粥管飽,那些面有菜色的桿子隊,踹打叫喊起來也不再是那麼有氣無力。

     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官軍的攻勢也緊要關頭,遠處山頭上的火光和煙塵,無論白天和晚上都可以看得到,連派出去輸役輔戰的各部義軍鄉兵,也開始出現了傷亡,

     其中包括了將岸的一個表弟和幾十名排兵,在來自蘆蕩中的梁山寇偷襲下,他們幾乎是猝不及防的敗逃回來,連屍身甚至都丟在哪裡,沒法弄回來。

     但最讓將岸心痛的是,十幾騎騾馬,也損失過半,這可是他家裡省吃儉用,好容易攢出來的坐騎和配備。

     今天難得官軍沒有派人來支役,青州軍的大營裡也稀疏了許多,只剩下幾隻寫著低級軍將姓氏的大旗,有氣無力的在風中飄動著,其他的都消失不見了,因為據說佔據兵力和裝備優勢的官軍,已經不惜代價蕩清了外圍,攻上了梁山,正在爭搶破敵的軍功和人頭呢,斷然不會讓這些外圍和雜牌來礙事。

     因此作為呆在營地待命,暫且閒暇無事的眾人,唯一的樂趣,就是看人宰殺一隻受傷的驢子,

     從排兵刀斧手中,臨時轉職而來的幾名屠戶,很不專業的手法,讓催死掙扎的牲口,噴濺出來的大量血液,一不小心就浪費的澆濁在污泥和塵土中,引得一陣叫罵聲。

     用力劃開之後,花花綠綠的肝腸內臟什麼的,像是濡滾的,伴隨著熱乎乎的熏人熱氣和腥臭,瓢潑的墜落在地上,露出血色的內腔和隔膜,

     這兩天因為死了親隨,一直表情陰鬱,眼睛通紅,脾氣暴躁而滿臉便秘的將岸,也難得開顏了一下,提起猶帶血絲的腸子,舔著嘴唇讚歎道

     「又有血腸可以享用了……」

     驢血在大盆裡被不停的攪拌著防止凝固,然後加入粗鹽、蔥蒜、豆豉還有熬過的板油渣,然後用漏斗將腸子灌得滿滿的,用細線紮緊然後成捆的放在柴堆上去熏干。據說這是當地殷富人家,要到年節才享用到的大菜。

     其他部件也被分解開來,順著紋理分成一塊塊不同的部分,骨頭也被丟進燒開的大湯鍋裡,煮浮起一層層濃厚的灰色血沫,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湯水香氣,讓圍觀的排兵和梢頭們,露出某種期許的神態,除了寡淡到可以鑒人的所謂肉湯之外,他們也好久沒有見過真正意義上的肉味了。



     作為這個時代比較珍貴的大牲口,它身上每一個部位幾乎都可以派上用場,哪怕是看起來沒用點子和皮毛,或是下水都有其用處,比如,碩大的膀胱則可以做成水袋,甚至連內臟裡掏出來污濁無比的消化物,據說可以治療金創和燒傷。

     興高采烈的親手剝皮架到高處晾曬的曹犢子,突然像是吞了個大雞蛋,失手將偌大的驢頭,滾落在塵土中,混合著血污四濺,弄得污穢不堪。

     將岸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也包括我在內,

     因為順著他發愣的方向,我們清楚的看到青州軍的大營裡,正在起火,匆匆忙忙升起來的熱氣球,也被自下而上點燃了掛索,一條火線直接燒的熱氣球遠遠的飄開,然後一點點的失去浮力,重重墜落在地面上。

     而寄付在官軍大營左近的鄉兵、義勇的駐地內,已經是如滾開的沸水一般,喊殺成一片混亂不堪,不時有綽約的人影,喊叫著從火光中跑出來,然後被追逐在他們身後的人砍到。

     可以看出,是之前某只義軍的旗號,突然反水的他們頭紮白布,四出襲擊左近,放火焚掠營帳。要知道,作為指派協作的對象,將岸和對方的頭領喝過一頓酒,還交換過一些東西和消息呢。

     誰知道就這麼反水了,因為早來的緣故,我們這只部隊紮營的地方偏離的較遠,地勢比較高,所以僥倖還沒被波及到。

     直到,

     一小群騎馬的官軍,護送著一名青色袍子的官員,在一片紛亂中衝進了我們的營地,這才想起需要封門。

     將那些緊隨而來,哭爹喊娘的潰兵徹底擋在營外,他們怒吼叫罵不果之後,只好罵罵咧咧的繞過營盤逃遠去了。

     「該死,……」

     「瀛海軍和伏波營都完了,」

     「順河而下儘是旗仗和浮屍,」

     「海外亂黨已經登岸了。」

     「只怕鄧州軍那裡要陷沒的更快……」

     他們坐在馬背上,旁若無人的大聲叫囂著,青袍官員重重咳嗽了一聲,他們這才安靜下來,

     「此處主事是誰……且過來說話」

     領頭軍的軍官整整鑾兜昂聲道,他披著一襲連身的山紋甲,看起來相貌堂堂,只是身上的血肉狼藉,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好吧,莫不是我的主角光環開始發揮作用,展露王霸之氣的機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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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九章 折轉





;  啊,一片慘叫聲,那是事前挖的陷坑和木簽,發揮了作用,雖然被逃亡的官軍給趟掉不少,但是剩下來的部分,足夠將他們黑壓壓衝上來的人頭,變得稀疏和遲緩了許多。

     事實上這些密密麻麻的小陷坑和木簽並不致命,這些小陷坑是對馬的,如果是人踩上去,最多會扭傷腳而已。

     而對於這種數寸長的木簽來說,如果有雙好點的牛皮厚底靴子的話,幾乎都不會受傷,除非你摔倒的時候,正好對著眼睛等要害,但是對於這些草鞋布履的敵人來說,就相當要命了。

     幾乎是成群抱著腳坐在地上痛呼起來,他們同樣阻礙了同伴的進攻,讓氣勢洶洶的追擊陣形,也被打亂了不少。畢竟死了倒還好,直接踩過去便可,但是受傷的話,就得分出人手來攙扶。

     但是我還是算錯了他們殘酷和決心,隨後出現的一些明顯是頭目的人,直接將受傷的人推倒在地上,然後就這麼當作墊腳踩踏過去。如果傷者反抗,就會被砍死,如果不反抗,也是被踩死,早死晚死而已。

     「穩住,千萬穩住……」

     已經有人忍不住緊張,而大喊大叫的對著柵欄,將矛桿捅出去,然後被敵人輕而易舉躲開順勢一把抓住,連人帶桿拖到面前,隔著縫隙一刀戳死。

     但是剩下大多數人還是在排兵鞭子和刀柄的監督下,鼓起餘勇,站在柵欄後一步之地,按照口令,參差不齊的突刺出去,於是那些正在翻越和砍劈木柵,以及聚附柵欄後拚命搖晃鬆動的敵人,就像是成片翻倒的骨牌一樣,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像抖過的樹葉一樣,紛紛掉落下來。

     然後另一批人再迎上來,再一輪戳刺,那些排兵,迎上前去,將少數攀越過木柵的悍勇之士,圍起來砍成肉醬。

     於是最後,那些反水的鄉兵,只能呼喝著丟下一堆屍體,匆匆忙忙滌散開來,,我也鬆了口氣,發現自己捏緊的拳頭裡,都是汗水了。

     之前構築的那些外圍,總算發揮了作用,可惜弓箭太少,只能放近了用槍矛戳刺,居高臨下再打個落差之勢。

     在我的建議下,少量弓手則集中起來,站在柴禾堆成膽子上,專門射那些看起來像頭目和排頭兵的目標。

     主要因為對方也是鄉兵作亂,都是輕裝短兵,幾乎沒有像樣的防護,就算那根尖頭木桿捅上去,是一個血窟窿的,而且領頭的一倒下後,他們戰鬥意志就大幅的消退。

     因此對營中造成的傷亡相當有限,前後死傷不過十幾個人而已。

     幾陣下來,這群官軍,還敢策馬出去,追砍了一陣,直到對方潰不成軍,才帶著一身血回來。可惜將岸對他十幾騎的騾馬看的十分要緊,不然戰果還可能進一步擴大。

     看到對手也不過如此,將岸和那名官員的臉色,都不約而同的好看了許多。

     「真是想不到,土兵之中也有人才啊」

     青袍官員尖銳的公鴨嗓子,讓我們才意識到,這是一位貼著鬍子的公公。

     「放在這個不要緊的地方,實在是浪費啊……」

     「不過不打緊了,這番事了,咋家說不得也要給你們一個前程了……」

     「報信的人已經派出去了,我們只要等到別路的人馬來援……」

     說到這裡,我多少對這個沒卵蛋傢伙的印象,多少有些改觀,起碼還懂得看形勢,恩威結施的安撫人心。

     「是是……」。

     「貴人說的甚是……」

     「我輩前程,就仰仗大宦了……」

     將岸和他的小夥伴們,臉上像是綻開了一朵花,拚命的點頭稱是。



     直到我偷偷低聲提醒,該讓人替換下來進食了。然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拍著我的肩膀,親熱的囑咐道

     「嗯嗯,夏夫子,多虧了你的主意……」

     「咋們的富貴,斷然少不了你的功勞和份子……」

     「貴人打算讓咱補上前登營的軍額,少不了你一個兵參或是長史出身,」

     「眼下只能多多仰仗你出力了,還有什麼想頭,趕緊說來……」

     「儘管使喚他們去,……嗯我讓佛兒跟著你好了……」

     我唯有點頭稱是,至於這只義軍的富貴前程,我也只能呵呵再呵呵了。

     更多蒸好的餅和宰殺的牲畜被裹成肉夾餅,連通燒好的熱水,一同送到軍卒手中,大家開始輪流吃飯。

     雖然大多數是隔著柵欄的戰鬥,但是對這些新城軍沒有多久的人來說,也是極哄力的,很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脫力的沒法再自己站起來了。

     用沙土撲滅掉柵欄和零星燃燒的火焰,打開營門,一群空手的敢士衝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把屍身上的兵刃箭矢給摸回來,這樣又能武裝一批人加強些聲勢。

     那些被扒下來的幾件甲子,和幾十件還算完好的袍服,還帶著前主人靛溫和血跡,就被人瓜分穿在身上。

     義軍十幾個頭目中,已經有人臉色酡紅的,開始憧憬待到其他幾路的援軍來到,做了正餉的官軍之後,各種作威作福和享受的情景,或是可以得到什麼樣的軍號和誥身。

     手中的餅肉,再次掉到地上去,唯一平靜的,只有不知情的我和一片木然的老兵鄧坊。

     「是登州兵……」

     用一種的聲調

     「海外亂黨中的登州兵……」

     於是除了將岸之外,這些官軍,也露出駭然的表情,只有我懵然不知所措。後來我才知道著大名鼎鼎的登州兵的來歷。

     登州鎮乃是號稱海外亂黨的武裝中,裝備精良,驍勇善戰的一路,麾下平海、鎮遠、永興三個軍,常年輪流渡海出師,在安東諸道境內和新羅、渤海的故地,與那些不肯順服的土藩,以及流竄的番胡作戰而經驗豐富,堪稱一方勁旅。

     因此僅僅出現了一個營頭的旗號,就已經撬動了大軍後方的陣腳。但此刻,他們已經成為這個小小營盤的最大危機,那些擊潰的白布包頭反水鄉兵,還有另外一些服色雜亂的部隊,也在向這裡靠攏而來

     他們在我們孤島一樣的營前,不緊不慢的砍殺和處置滿地潰敗官軍的傷員,像獵手一樣追逐最後一股潰兵,將他們挑翻砍倒在距離臨營門不足十尺的地方,才因為誤入蹄坑,栽倒數騎,然後馬上跳起來,拖著同伴,在我們是否要出擊抓縛的爭論中,跑出營門的射界。

     「只要能護送雜家,回到州城……」

     那名公公也大聲許諾道

     「你們都是吃官糧的州兵了……」

     「人人賞絹十匹……」

     他有看了一眼首領將岸,想了想又加碼道

     「最少也是個大團練使、壯勇校尉的官身……」



     「我等當誓死護得貴人周全……」

     聽到這裡,將岸當先帶頭的大聲表態道。

     營地之外,這些登州軍,沒有任何交涉的意圖,只是列隊下來,然後推著大牌,步步緊逼過來,

     隨著某種某種令人牙酸的輪軸滾動和呼嘯聲,呯的稀疏的木柵牆,突然齊根斷開,破碎木屑的噴湧中,我看到義軍中唯一的弓手頭目,被一種的力量貫穿著飛了起來,的力量帶動著他,又帶上一個持牌的官軍後,斜斜的插倒在地上。

     而且這時他們居然還未完全死去,本能的掙扎在地上,哀嚎的伸手向最近的人求助。這也讓我好容易鼓起來的雄心和熱情,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

     我還記得那個獵戶出身的年輕弓手,片刻錢還在問我

     「夫子,我們一定可以活著回去吧,我還想拿賞錢娶個婆娘呢」

     他現在哭著喊著,把自己掉出來的場子塞回去,彷彿這樣就能活下來了,重複這個動作然後直到斷氣。

     這一刻,我忽然有些痛恨自己人微言輕的無能為力,竟然沒法為他們做些什麼。

     「車弩……」

     看到他們之中推出來的東西,不由騷動了起來。

     「降,還是死」

     一名身披明光甲的登州軍將,高齒持著一面插翅飛虎伏波旗,策馬上前,用一隻喇叭圓筒厲聲喝道

     在他們背後,數以千計軍兵組成的列陣,鼓噪著齊聲咆哮

     「降,或死……」

     煞氣衝霄之下,剎那間營地裡一片肝膽欲裂,許多人驚駭的握不住武器,而噼裡啪啦的倒了一片,連帶哪些一小隊官軍也面無人色,那名公公更是顫顫的,身上突然冒出嗤鼻的氣味來,他居然嚇失禁了。

     在背後暗自交換了幾個眼神之後,將岸使了個眼色,大喊

     「給我拚死堵住前門……」

     「堅決不能降……」

     「速速護衛貴人離開……」

     聽到這句,那些官軍鬆了口氣,把手從刀柄上放開來,卻不防被人從背後撲倒,或是重物橋在後腦之上,拖到撲按在地上,

     只有那名領頭軍將,機警的快,怒吼的用刀鞘架住偷襲,乘機抽出橫刀,血花翻滾的連砍翻數人,然後被站在木柵上的好幾隻弓弩,分別射中肩膀和肋部,不甘心的重重倒在塵土中。

     其他人哪怕叫罵怒吼的,可惜雙拳不敵四腳,又失了先手,已經被死死摁住,拳打腳踢的剝光衣甲兵刃,只剩下一件犢鼻褲,赤條條的捆成粽子。

     見了血之後,大家就已經無法回頭了,然後穿著那位軍將身上新鮮剝下來,猶有血跡的山紋甲,頭戴鑾兜的將岸擠出一個笑臉,對被這一幕驚癱倒在地上的公公道

     「這位貴人,為了我這麼多兄弟的身家性命,還得借您尊軀一用了……」

     好吧,看來我的流年不利,並沒有結束,又要再做一次俘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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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十章 轉職了?




     蹣跚而行的人群,多數光頭赤腳,只有一件布衣和侉子,臉上身上還帶著青腫之類的傷痕,顯然這段時間過的不怎麼好。

     「下一個,」

     我奮筆如飛的記錄著一個個姓名籍貫,身份和位階,將其中有價值的將被挑出來另冊記錄。

     他們不時掃過來期盼,或是憤怨,或是哀求的目光,都已經讓我麻木了。

     這次打破五州官軍的圍山,俘獲甚多,光是各地的州兵和團練之屬,俘獲就多達八九千人,還有前來助戰的民夫和義勇、鄉兵,沒能跑掉的數量則比這個更多一些。

     因此,梁山對這些俘獲大概可以分作三類來處置,有一定背景的,可以作為交涉的籌碼,通過某些渠道與戰敗的官軍進行交易,類似某種政治籌碼;普通有身家的俘虜,則可以換成錢財或者其他的物資,算作另一種形式的肉票;至於普通毫無身家和背景的俘虜,就只能留在梁山做苦役了,可謂物盡其用。

     如果你是傷員,抱歉了,梁山不會有多餘糧食來給你浪費的,補一刀算是痛快的,再不然就圖省事,死活直接一起埋了,除非你有不錯的身家,或是有價值的背景,才會被留下來養傷。

     這批俘虜,可以說是最後一批,他們所屬的密州防禦使,因為在五州聯軍中損失最大,連同防禦使高堯本人在內大批將領官員,一同折損在攻山之戰中,

     因此敗聞一傳回去,州城內就爆發了內亂,幾個豪門大族推舉留守官員中,職銜最高的一個司馬為代太守,然後將防禦使高堯一族斬殺殆盡,火速派人磋商與梁山行款之事。

     因此,除了少數豪門大族出身或是地方富戶背景的將官外,或許還有可能被贖買而留下來外,就沒有人理會這些普通軍卒了,因此他們最後的命運,就是當作商品被發賣到海外藩去,在夷州或是扶桑的某個大島莊園中,終其一生。

     這也是大多數海外藩在本土行事的某種慣例,自從李唐二次復辟的永泰年間之後,除了嶺南朝廷外,大多數外藩就失去了深入內陸發展的和動力,而是改而經營沿海,或是扶持相應的地方勢力代理人,然後從中土的戰亂中,源源不絕的獲得相應的人口和財貨。

     至少殘存的記憶裡是這麼告訴我的。

     但是輪到我所在這支義軍身上,又多少有些區別。因為一直在充作輔助役,沒怎麼沾血,又臨陣拿一群官軍和重要人物獻了投名狀,所以被另眼相看,正是所謂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雖然降了,但是大名鼎鼎的登州軍,才不需要我們這些雜牌炮灰,於是和那些收降的官軍一起,自願或者不自願的成為被圍剿的對象——梁山寇的驅役苦力。

     然後重操舊業,幹起來了戰場收屍掩埋和分揀傷員的工作,只是換了個陣營而已。

     而圍山的戰事一結束,蘆蕩水澤邊,荒坡野地上,各種驅趕著大車和牲口的男女老幼,開始出現在戰場忙碌起來,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大聲討價還價的身影。

     穿絲綢袍子的他們,大大咧咧的站在滿是屍骸和血跡的背景中格外顯眼,口沫飛濺的指使這自己的奴僕和雇工,將一件件新鮮到手的戰利品和財物,變成大車上迅速堆積起來的收穫。

     據說這些便是梁山寇之中最常見的,似乎無所不在的外藩商人,他們通過某些關係和渠道,幾乎把持和參與了,大多數戰利品和其他各種軍前買賣的出入。

     於是我這個義軍中,名不正言不順還沒干多久的主簿兼書記、帳房及庶務一肩挑的,被摘出來指派去幫忙,開始了我在梁山眾中的生涯。

     待到這些事情都暫告一段落後,另眼相看的效果開始體現出來,因為此番戰事梁山眾的損失甚大,因此將岸麾下這只好容易湊集起來,多少有些戰鬥力和其他口碑的義軍,被不少人給看上眼了。

     很快就被挑揀打散補充到梁山各部去,連將岸本人都歸入中軍所屬,給了個副都頭的身份,算是另一種恩典和前程,當然有多少實權和含金量,就另說了。

     「梁山寇,可是繼海內荼毒的五賊之後,熾烈天下的四大寇之一啊,可不是尋常聚散不定的流寇盜匪可比的.」

     臨分別之時,雖然追逐的一場富貴已然泡影,但看起來滿肚子心事的將岸對我歎息道。

     「你……且好自為之……」



     總之,不幸中的大幸,因為某個眾口一詞卻又莫須有的海生人身份,我的待遇居然還會比將岸他們稍好一些,多少是被另眼相看而分檢出來繼續我的臨時職業,卻是意外的結果。

     當然,我後來才明白,所謂海生人的意義。

     所謂的海生人,也就是海外出生燈人後代,早年類似於某種歧視性的貶義詞,專用來指那些各種卑賤出身的外藩封族,或是因為經營海貿而崛起的暴發戶之流。

     但是隨著朝廷權威的衰弱,逐漸沒落的豪門勳貴和海外藩的通婚,以及更多參與和滲透本土大陸的事務,而變成一個中性化的獨特稱謂。

     相對於兵火在荒連年,難得片刻安生之地的本土,海外諸藩雖然也有紛爭,或是相互攻戰不休,但是戰爭規模要小的多,對於失敗者的懲罰和連帶的荼毒,也更有底限一些。

     主要是因為當初遍設海外藩以開拓外域,採取的是逐級多層的分封制,很多底層藩主都是從地廣人稀的蠻荒莽林中,披荊斬棘世代繁衍生息發展起來的,對於本國同種燈人依仗更多一些。

     而另一方面,作為他們治下的土生或是填戶燈人百姓,還有大量來自倭州、新羅、天竺等藩屬臣國之地的數等雇工傭奴階層,可以作為剝削和壓搾的對象,所以大多數海生唐人的日子還過得去。

     因此,很有些海生唐人,帶著家將部曲,回到本土,加入到某家軍鎮名下效力以謀求出身,或者乾脆以義從的身份,遊蕩在戰場中,接受各家勢力的僱傭,吃刀頭舔血的拚命飯。

     據說還有一些人,以來自海外的財力和資源為後盾,則成了這持續了上百年風雲動盪的大時代中,陰謀和算計的參與和推動者。

     他們最大地征,就是這口子怪異的海生腔(普通話?),與東土迥然相異的行舉姿態,顯然我也被歸到其中去。

     當然海生唐人的範圍實在太廣了,從浩瀚無垠的東海到碧波萬里的南海,從親熟歸化的安南、驃國,到依舊大片蠻荒不化奠竺、波斯,乃至更遙遠的南部善洲和泰西之地,都有他們的存在,所以要具體分辨出來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於為什麼我又能知道這些,顯然還是前任給我留下的遺產。

     至於我暫時棲身的這些梁山寇.嗯,這些即時感十足的梁山義師,名命和口號,居然是來自數百年前民間私下流傳一本,據說為大名鼎鼎的梁公所著,名為《水滸忠義傳》。

     當然,此梁山非彼梁山,除了本身的名字之外,就沒有其他太多關係了。最初只是名為草山上一群不足百人的土賊,因緣際會趕上中原大亂,而在河南、河北中原兩大道的交界處異軍突起,進而站穩腳跟。

     據說梁山寇的這個格局,歷史由來和根源可以上溯到百年前,自從乙未之亂後,朝廷內有紛爭不斷,外有軍鎮威逼,原本作為國家管理者的中樞,已經自顧無暇,而地方官府也免不了貪瀆橫行,對於修補疏漕的治河投入幾乎就再沒有了,其中最早可以上溯到泰興年間重修的數段黃河大堤,不可避免的年久失修日益頹壞。

     於是汛期豪雨一下,黃河就多次改道,造就了大批災民和盜匪之外,也大大改變了流經地域的面貌,於是原本格局有限的梁山水泊,日復一日的灌積下,日益擴大,變成一個易守難攻的陂澤地勢。

     然後

     大量在亂世中饑荽無食的破產者和災民,逃奔到這一帶,開墾伙,且漁且獵,逐漸成為梁山寇庇護下的外圍勢力,雖然這個代價不會輕,他們至少要上繳五到六成的收穫,而且還要出役,但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地方上,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和加征名目,以及捉差擄丁的風險,總算還可以勉強活得下去。

     另一方面,梁山寇背後,還得到的是來自海外亂黨的支持和扶助,作為擾亂和牽制青徐腹地的重要棋子和勢力,可以從兵甲武備和各色物資,乃至人員訓練上的幫助。

     同時還具有通過梁山泊連接的水系,和河網陂澤的掩護,向內陸走私各種海外物產的便利。因此不用像普通賊寇一樣,全靠搶劫和盤剝來維持,多少維持了一個勢力範圍內的穩定性。

     是以,

     發展自今亦是是家大業大,號稱縱橫黃河兩岸,河北到淮上的廣大之地,自稱替天行道的義師,麾下坐擁前後左右中五軍,十二路正將。

     又有山內和山外合計七大營,大約有可戰之士,萬餘人至兩萬多人,此外還有十幾隻規模不等的附屬武裝,以山頭或是水寨的形式,散佈在梁山外圍。

     其中山外三大營,主要負責南、北、西三個方向的外圍據點和附屬武裝,山內的前後左右四大營,則是日常類似於軍民一體的非戰鬥人員和眷屬的管理機構。

     平時組織從事各種耕種漁獵等生產活動,和修造營建設等日常維護,關鍵時候可以來出來作為補充和助陣的兵源,也有大抵數萬之間,據說其中青壯約佔了大半。



     梁山五軍,每軍都有數個到十數個規模不等的都頭構成,所謂的都,是相對正編官軍的營團隊火十靛制,介於營團之間的獨特編製,起源於早期梁山寇的歷史遺留問題,當年扯旗聚義的時候,上山投奔的都是各種,以鄉黨或是親族為紐帶的小團體形式,而被保留沿用了下來。

     其中數目不定,多者上千比同官軍一個大營,少者不過百餘人不過一個隊頭而已,按照遠近親疏,分屬依附在各個將主名下。

     其中前軍麾下是梁山機動性最好的馬隊,擁有唯一一隻成規模的騎兵,以及相應數量驢騾代步的輔卒,前三個都,後者五個都,他們也是外出剽抄和襲掠的主要力量;

     左軍則是,既有傳統刀牌手、槍卒和弓弩的整編序列,也有自備兵器,大多數不披甲的混編步卒,也是梁山寇日常圍城拔寨和野戰的中堅部隊,足足有二十六個都頭,不過其中大部分都分駐紮在外圍;

     右軍乃是混編的水營序列,兼帶河海之間的水運輸送,主要是無甲短兵的水夫或是船工,戰時更多是充當側應和輔助部隊,在梁山水系接續的河網地帶也有相應的戰鬥力,他們的地盤主要在靠近海邊的一側;

     而中軍則是梁山高層的直屬部眾和本山防衛力量,掌握了最精銳的老營九都,以及類似敢死隊的選鋒都和蕩騎都,其中的裝備和訓練,都是那些海外藩一手提供的,據說還有有少量火器部隊。

     同時掌握著梁山所有的馬遞和探哨,以及外圍的眼線、暗樁什麼的其他力量。中軍的正將們,也負責新入伙或是被裹挾的新卒編管和分遣,稱之為新營和備丁。

     後軍則集中了後勤輜重輸送鍛治等,絕大多數輔助人員的編制,管理的人也最多最雜,同時還負責銷贓和裝備的日常維護。

     其中最精銳的是,梁山大首領直轄的一隻扈衛都,都是老梁山寇的二三代子弟,人人穿甲披氅,素青包頭,因此又被稱為青頭軍,兼帶執行梁山刑律,戰時充任督戰、預備隊之類的職能。

     如此實力和架構,放在同時代各種聚散不定的各路草莽烽煙之中,也算是地區一霸般的存在了。

     因此,梁山的領導層有九位,號稱北斗九曜,自大首領盧天君以下,各有司職和部下。然後是天干之數的十二正將,和各自若干副手,眾多的都頭、副都頭、偏領、中小頭目等。

     其中既有破產的商人,也有著名的綠林大盜;有交遊廣闊曾經的地方豪強,也有投賊的前官軍將領;有公門中人,也有重罪的流囚;有曾經的遊俠兒,也有破戒的僧道之流。

     他們被一種力量,奇妙聚合在這裡,成為齊魯大地上,各路官軍中,最是頭痛的毒瘤巨患。

     因此

     與其說是像歷史上被嚴重誇大和藝術加工化的水滸梁山,不如說更像是小一號的隋末瓦崗寨之類的東西,他們活動的地方,自然也不局限於水泊周大片的林田村落,而是在河南、河北兩道之間,乃至黃河兩岸到出海口的寬大地域。

     甚至還在還附近幾個縣治內,趕走官軍,掃蕩豪強,派駐武裝,設立了自己類似衙門的管理機構,以征發稅賦徭役乃至受理訴訟,乃至圍攻州府,勒索了一大筆才退去。

     因為他們的活躍過顯眼,也實在太樹大招風,這才引出了這番所謂河北道內的一位大鎮節度使親自出來,調停兩道交界而頗有積怨的另外幾家鎮守,而促成這次橫跨河南、河北兩道,齊、隸、青、淄、五州官軍的聯合會剿。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與周邊大小地主為主要成分的地方豪強,是天然的對立面,這些鄔堡田莊,也是獲得錢糧丁員的重要攻略對象,同時還可以通過分潤一些帶不走的財貨糧食,從貧民中吸收新血,順帶鼓吹和宣揚自己的名聲,所謂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之類的口號。

     但是和歷史上的水泊梁山一樣,他們的格局也就是這種程度了,受制於大多數人的見識和時代本身的局限性,大多數人吃飽穿暖的樸素要求,中層小富即安的原始公道主義理念,和上層對個人功名富貴的追求和野望,

     再發展下去,要想更進一步壯大,就面臨名為瓶頸,或者說是抉擇之類的東西。

     他們必須選擇一個方向和立場,才能繼續將自己的事業做大做強,這一點和後世的民營企業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把亂世中殺人放火的買賣,替換成那些該開初期,利用法律不完善,撈偏門的行為和手段,就行了。

     但是需要一個很有凝聚力和威信的核心,來壓制這些分歧和異見,他們的成分實在太複雜了,還有大量海外干涉的因素,也不可忽視的。

     這也是我稍微瞭解情況之後,就不怎麼看好這裡,一心思去的原因之一。

     不過這些東西距離我實在太遠了,算不算是拿的是民工的血汗錢,操政治局的心,我有些自嘲的回過神來,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信手接住一片雪花。

     不由歎了一口氣,眼看我是偏離最初目標,是越來越遠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重回洛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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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十一章 在山上



   距離最後一批俘虜被賣掉的,

     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紛黃的樹葉開始逐漸掉落的差不多,剩下的也只能在在風中輕輕的飄搖著。我也從忙碌了一半個多月的雜務中,暫時解脫出來。

     上次梁山大敗五州官軍,算是發了一筆橫財,繳獲的旗仗軍械堆積如山,經過各軍都挑揀之後,剩下的全部送來後軍來處置,修補或是再造,因為工作量一下太大。再加上擇撿其中青壯健力之士,充往各軍各都聽效,剩下其中和我一樣被淘汰到後軍的差遣的,就佔了其中的一半多,具體經手管事的人不夠用了。

     於是,有點文化水準的我,被人檢舉出來後,再次發揮專長,充任了一個簿記,所謂既出賊窩,又入盜,忙活了半個多月後。

     作為山上屈指可數,熟悉算學和文書的簿記之一,我再次被指派到山後左營,兼管了一個雜庫。

     當然了,比較值錢或是珍貴,乃至真正的好東西,通常不會出現在這裡,而是直接給那些頭領當場瓜分,或是作為分成和禮物,奉獻給上層人物的,

     只有那些打家劫舍之後,覺得無法分辨或是實在不值錢,卻被捎帶回來的破爛,就被歸到這裡來。

     然後供梁山的普通士卒,挑挑揀揀的繼續發揮點作用。雖然像樣點的甲械,刀仗,旗鼓、幕布、帳具、衣袍什麼的,都被分走了,送到這裡只有價值不高殘損品,比如等待修補的甲片,破洞沾血的毛氈,殘缺不全的旗布,開裂的手牌和半盔,殘缺不全的大車零件。

     其他尚且完好的舊水囊,補補就能用的穿眼襖子,骯髒的毛氈毯子,銅扣腰帶和皮具,空空的脫漆箭壺和刀劍鞘,底部鑲鐵的羊毛短靴,射箭用的皮革護套,一些價值不明的珠串掛飾之類的小物件。

     登記照冊後,分類整理成一個個架子上的陳列,然後由那些梁山的部眾和眷屬們,拿一些自產或是其他來源的東西來換,按照慣例是管庫負責登記做賬,另派幾個夫子評估好壞,外加一個過秤的老頭子。

     只是原先的管庫死在官軍攻山中,剩下的幾個人手,也被補充道別處去了,僅存個過秤老頭不耐這些繁瑣的東西,整天打瞌睡曬太陽,大多數時間內,這地方基本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乾脆告求一聲搬了過來,用庫房裡的東西,自己搭起一個臨時安身的小窩。雖然還時不時懷念水電網絡和各種方便的外賣快遞,盜版下載。

     但是起碼不用眼巴吧諜肚子抗議,也不用到身不由己的顛沛流離,躺在豬圈一樣草墊上,與各種牲口的氣味做伴,忍受各種蟲子作怪的滋味。

     用某種話說,就是穿越前身為資深宅的慣性,沒心沒肺到隨遇而安的惰性,讓我比較平靜的安頓下裡。

     甚至連記憶中在洛陽留下的想念,都暫時被放在腦後了,因為那暫時不是我個人意志和能力,所能左右的,雖然偶爾還有些不甘心,但有些東西得是被環境逼出來……

     漏進來的冷風輕輕搖動著滿是補丁簾布,我蹲坐在土捏的爐子邊,山中百姓自燒自用的木炭,正在發出金紅色的溫暖和熱力。



     輕輕哼著唐伯虎電影「死了還要吃,吃了還會死……」的調子。

     我小心的用兩片木碗模子裡壓好的飯餅,夾住一塊澆了許多黃醬和芝麻,在爐子上烤成七分熟的肉片,用力轉了幾轉,一個古代版的米漢堡就做好了。

     這次因為官軍大舉攻山造成嚴重破壞的緣故,梁山外圍能耕種的地方,幾乎顆粒無收,不過好在梁山不是普通的賊寇。

     很快就有海外給梁山運來了大批糧食和其他用品,當然不是無償的,得用戰利品和財物去換的,只是相較內地其他地方那些囤積居奇的奸商們,遠要實惠的多。

     因此除了傳統人吃馬嚼的麥豆之外,甚至還有幾千石來自南方的稻穀。

     連我也按照人頭,領到了半石作為勤勉幹活的嘉獎,當然能夠分到手上的,大都是放了幾年以上的陳谷,而且那種味同嚼蠟的口感不是很好,明顯是早生快熟的品種。

     不過比起另一些人的待遇,就算好的多了,據說那些官軍俘虜轉變來的新卒,吃的還是豆子糊糊和半生不熟的陳麥飯,其中那個滋味,讓人印象深刻的一次就夠了。

     只有我這批人,算是集體在陣前獻了投名狀的緣故,待遇比大多數俘獲的官軍,稍好一些,再加上有可以派上用處的專長,所以過的還可以。

     宅在家裡的時候,逛各種美食論壇就是一種樂趣,然後做一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實驗黨,反正網購是如此發達,號稱天上地下無所不包,只要有足夠的食材,連神明我都可以扭頭吃給你看……

     今天是重九日,也是我穿越到這世上的第三個月份,按照古代風俗,本該是頭插茱萸,與家人登高遠望,共飲菊花酒,以寄托思遠至親。不過這種太平年景的東西,顯然與梁山上下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還是分到一塊性的肉食。作為勞作致死的耕牛,最後宰殺分食的老牛肉,就像鞋底一樣又柴又硬,硬著頭皮撕咬幾口牙縫裡就幾乎是卡住的肉絲,然後沒有牙籤,用削尖的小樹枝挖的牙齦出血。

     不能燒烤不能紅燜不能醬煮不能煎炒,於是只好拿來燉湯,燉到肉絲發白沒有一絲滋味光喝湯好了,反正柴炭不值錢,扒拉扒拉就有了。

     夾餅的肉則,是來自一具烤架上的半截兔子,我小範圍倡導下簡易版本包產到戶的,梁山生產自助自救的成果之一,個人版的新奧爾良烤兔腿。

     爐子一端燻黑嫡罐裡,還燉著滾燙的山藥蛇羹,對付多刺的蛇骨,只要把它燉到稀爛脫骨就行了,然後濾出濃稠的羹湯來吃。畢竟相對於嚴格管控的豬牛羊馬等大畜,這種野物在這個時代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只需一根舊皮帶的價值而已。

     梁山四野土地還算肥沃,五穀豆薯什麼都能種,山林也不少,有足夠林果禽畜的來源。因此我還準備了一份酸菜烤小魚什麼的。

     因為物資的緊缺,水泊裡打上來的大魚和其他品相稍好的水產,都是頭目以上階層才能享用的,大伙房裡順來這些小魚小蝦的邊角料,就便宜我了。



     要知道,作為梁山上下的伙食,也就可以入口或者說果腹而已,同樣參大量雜麩的餅和菜湯,可謂是纖維十足而熱量有限,人體所需的蛋白質和脂肪類,都嚴重攝入不足,這就照成日常的不耐餓和肚子犯空,所以我的想辦法另闢蹊徑打點牙祭,增加自身的營養狀態。

     這個雜庫,就是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來源之一,因為剛打了一次大戰,裡面大部分的隔間,都堆滿了破爛。

     苦中作樂,利用一點小便利,改善一下自身條件,還是可以做到的。在梁山上除了頭目們,金錢能買到的東西,都是相當成本不菲的,就如後世某些院校打著關注學生安全和紀律的招牌,所經營高價食堂和小賣部一樣,因此以物易物才是底層人們的常道。

     在我的分類和整理下,雜物庫也成為他們最喜歡前來淘貨的地方之一,當然這點利益全部體現在實物上,不至於引得上司和其他同行,動了****之心。

     只是偶爾成堆送來的雜物破爛上新鮮或者陳舊的血跡,才讓我從這種片刻的安逸中驚醒起來,原來我還生活在亂世中,作為賊寇的一員,這種寧靜只是一種虛假的安全感而已。

     我雖然身在其中,但是還是像一致蜷縮起來的刺蝟,小心翼翼的保守者我本身所具有的秘密和所謂來歷的謊言,

     對這個團體,也沒有多少認同感,而作為新附之人,短時間內,想取得足夠的注意,並且輕易的獲得信任之,實在太勉為其難。

     我也只能在涉及到我的事項上,稍微提出那麼點合理化建議,然後一點點的試探來自團體上層的底限和接受程度,為自己換取一些力所能及的待遇改善。

     妄想著王霸之氣一震,周圍人都變成腦殘,哭著喊著來求助,送上妹子和勢力,然後甘願屈居人下,或者果斷去死之類芸芸,那是嫌死得不夠快啊。

     身體前任記憶的部分經歷和結果告訴我,

     在個人擁有的實力,足以支持和保護自身,所表現出來的能力之前,永遠都是替別人做嫁衣,或是虛浮在沙灘上的城堡而已。

     就算再怎麼坑爹,背景靠山什麼的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所謂對等和尊重,都是建立在相應的實力基礎上的。

     就算是想從屬別人來借助力量的捷徑,也需要合適的契機和途徑,至少我所在梁山,並不算什麼良好的息身之所。

     畢竟梁山寇的根子,只是一個亂世中的草寇團體,如果沒有海外勢力的扶持,紀律和組織上,不會比那些官軍好多少,而他們針對普通百姓之類的弱者,會做的事情也一樣都不會少,只是通常殺傷的少擄掠的多而已,因此與其說是替天行道,不如說是有特殊目的和利益述求的暴力集團。

     與小說中那種一廂情願的浪漫主義豪俠情節不同,他們平時甚少滋擾窮人的原因,不過是因為這些草根實在太窮了,窮到搶劫他們實在是得不償失,反而只需用少量糧食和暴力手段的威懾,可以從中誘獲到臨時炮灰和眼線的補充。

     但是在需要的時候,他們也不介意痛下狠手製造一些慘案,或是驅使填壕攻堅,來殺雞儆猴和宣示暴力。所謂劫富濟貧什麼的,只是這紛亂時代中,某種具有表面欺騙性的宣傳手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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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十二章 山中日月長

神都洛陽,

     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了世間的醜惡和傷痛,也掩蓋了街角牆下硬梆梆的,成群連片抱在一起取暖的枯瘦身體。

     隨著街頭奔走往來的軍士,和抄家破門的哭喊叫罵聲,洛陽發生的一連串變故,對於一些人來說,已經結束了,可以重回歌舞昇平的虛假安逸中去,但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隨著新一輪大索亂黨的命令,卻才是噩夢和地域般煎熬的剛剛開始。

     因為塞入太多圈管居住的宗室,而變得狹促雜亂的十六王宅中,宗正卿李睿,迎來了他一百零七歲的壽誕,雖然因為城中一片破敗和紛亂,而讓他的壽誕格外的冷清和孤寂,兒女具不在,只有一群同樣老的走不動的家奴和老僕,在身邊用顫顫巍巍的老胳膊腿侍候著。

     結結巴巴的說著老掉牙的吉祥話和恭維,然後給分上一盞子,就算是慶壽的席面了。

     牙齒還沒有全部掉光,也還嚼的動老羊湯燉面皮的羹糊,要是在太平年景,那是任何一任天子,都要恩加賞賜的人瑞之表了。

     作為皇族中最年長的尊親長輩,他已經見證了至少十一位大唐天子,沉浮起伏的人生跌宕變幻的時代,其中最長的不過荒淫無道的折騰了十七年,而最短的不到六個月,就在皇位上驚恐萬分的鬱鬱而死了。

     但幾乎每一代天子的更立,無疑都要像消逝的漩渦一樣,裹挾著大量皇族宗親和近屬臣子,作為已故皇帝的陪葬和犧牲品。

     儘管如此,類帶積累下來龐大的宗室人口,還是像皇城倉稟裡的耗子一樣有增無減。

     雖然因為各種天子登基之後的避諱,而讓多次改名改字,更換字號,從李雲睿到李明睿,又到李睿;但是他無疑是皇族總最幸運的,低調無爭的性子,讓他作為類似擺設的宗伯身份,被很好延續下來,

     僅僅是因為當權者在大位更替的時候,需要他這麼個皇族宗長,作為各種篡逆廢立的行為背書和充當某種程度上可有可無的遮羞布。

     在這期間,膝下的七個兒子已經死了五個,十幾個嫡出和庶出的女兒,也只剩下身邊的一個,還有一些孫輩和外孫也已經去世,但是他還是頑強者活著,作為真個時代的見證者。

     在這個大權旁落末世王朝,作為只剩下名義上存在的皇族,無疑是令人痛苦而絕望的負擔。無數人寧願脫籍,落魄與貧寒困頓之間,成為他們過去所遙望的庶族貧民中的一員。

     但更多人卻沒有足夠的勇氣,打破宗室身份所營造的牢籠,繼續糾結在勉強能夠得到保障和虛假的安全感中,日復一日的沉淪下去。不是沒有人想過改變現狀。

     不過他們的結局,不是變成失蹤人口,就是成為高懸城頭,眾多風乾頭顱的一員,或是亂葬崗中的某具無名屍。

     但是李睿都頑強的熬過去了,甚至比自己的大多數兒女都要活得久,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作為某種標誌性和門面的存在,他還會繼續活得更久。

     然後拿著天子之外,最優先撥給的待遇和配給,在朔望朝會的賜座上,繼續坐視那些輩分上,比自己小了數代的新天子們,在權力和現實的威逼下,隨著幕後當權者的意志,而在名為大位和朝堂的舞台上,身不由己的繼續做那脫線的傀儡之舞,直到徹底崩壞,被換上一個新的。

     塵囂而近的叫喊聲,打斷了他的沉思和回憶。

     十六王宅之中,年久失修的大門,在明火執仗的咆哮聲中,被撞開,轟然倒在塵埃中的情景,僅存的僕人,躲閃逃避不及,就被追殺砍殺在廷柱迴廊之間,無數器物陳設轟然被撞倒又被踩踏在腳下的嘈雜和聲響。

     他忽然有些明悟,顯然,他們連自己這個擺設,也不再需要了。

     但至少,作為最年長的宗親,還是盡力動用最後一點資源,為自己親族的最後一點血嗣有所安排,剩下的只有祈福和等待了。

     聽說有一群人從城東水門脫逃出去了,他這樣想著突然有些額牽纏掛肚起來。

     在高高舉起步步逼近的刀光中,他忽然想起,那位權臣的父輩,牽著年幼的子嗣,卑恭虛膝的請求他摩頂祝福的情形。

     不由老淚縱橫的,高聲唱起了數百年前流行一時的白劇《帝女花》中「香夭」的唱詞:

     「落花滿天蔽月光

     借一杯附薦鳳台上



     帝女花帶淚上香

     願喪生回謝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

     他帶淚帶淚暗悲傷

     我半帶驚惶

     怕駙馬惜鸞鳳配

     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

     鴛鴦侶相偎傍

     泉台上再設新房

     地府陰司裡再覓那平陽門巷……」

     用最後一句「自恨生在帝王家」的遺言,作為尾聲和余響,李睿在壽誕這一天,結束了他107歲的人生。

     以這位宗伯的遭遇為縮影,呈現在史書中只有寥寥的一行字「上思歸,遂盡屠宗室數千」

     而對另一些人來說,這卻是新時代拉開的大幕而已

     吃了個八九分飽後,我在草木灰裡搓幾把,弄乾淨手上的油漬,開始雙手扣住木樑,做一些簡單的肢體運動。

     經過還算充足的飲食和注意鍛煉方式,我這具身體的契合度和潛力,似乎被慢慢恢復過來。比如思維上敏捷和神經反射對力量的控制什麼的,起碼我很滿意這副身體所具有吊狀腹肌,而不是原來彈性十足的小肚腩。

     等到發汗的差不多,我開始用麻布沾著陶盆裡的冷水搽試身體。

     我在梁山的這段月半的日子,各種旮旯倒是轉了不少,不過,既沒有隱藏屬性的老爺爺傳功,或是瀕死的神秘人物送藏寶圖,更沒有撞見軟妹子洗澡的奇遇。

     倒是那些滿身污垢,體味熏人的摳腳大漢,或是開口如天籟,殘渣與菜絲共一色的黃板牙土鱉,要多少有多少,

     這讓習慣了現代衛生習慣的我,每每避之不及逃如敗犬,因此有了雜庫旁的乾淨水源後,哪怕冷的全身發抖,我還是堅持每天都擦澡。

     要知道習慣了泡澡和二十四小時無間斷熱水供應的現代人,重入蠻荒的那個不便和彆扭勁啊。很容易積攢起來的泥垢和無所不在跌蚤虱子等寄生物,足夠讓人印象深刻的。

     雜庫旁邊有個涓涓細流的山泉,就成為剛剛解決肚子問題的我,專門搬過來的主要因素之一。畢竟按照梁山上吊件,洗澡雖並非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情,

     但是叫我和一群渾身體毛的粗魯漢子,站在體味十足的水房裡,冒著撿肥皂的風險去玩渾水摸魚;或是和關屁股的孩童一起,跑到冰冷的河水裡去,接受周圍鄉人百姓的圍觀和注視,實在是勉為其難。

     另一方面則是,和其他人比鄰相居,相處見面的多了,所謂人多口雜,一些生活習慣和語言上的紕漏,很容易引起別人的關注,或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每天都會專門燒上一鍋水,用來蒸燙消毒衣物等生活用品,沒有洗滌用品又缺乏足夠換洗的情況下,這點很關鍵,也可以土製飲品補充水分,或是作為調配加工食物的需要。

     寄生蟲和傳染病,同樣是這個災荒兼動亂的時代,最常見的病源和死因。畢竟,良好的衛生環境和個人生活習慣,需要安定時期的社會秩序來貫徹和維持。



     為了避免礙事,我連兩鬢以上的頭髮都給剪了,然後用一塊素布包起來,這樣不至於和別人差別太大……

     除了溫飽之外,這個時代業餘的生活,也單調的令人髮指,據說梁山高層還有一些擄來或是買來的伎樂,聊以解悶消閒。

     我就只有通過一些簡單的道具和體操動作,不停的鍛煉這副身體,直到全身酸脹,汗流加倍,以保持比較穩定靛能狀態,這樣可以避免生病的概率,一旦將來有那麼一天,也能堅持的更久些。

     然後就是做各種記錄,抄寫來自這個身體的記憶,也記錄一些我來自後世覺得或許有用,又擔心隨著時間會被忘掉的東西。這個年代的書寫,除了傳統的筆墨外,還有兩種比較普遍的廉價替代方案:

     用蘆葦桿或是禽羽尖,沾著墨汁寫的小字,據說是海外藩的舶來物;或是用竹管套起來地制硬炭條寫的大字,不過因為碳粉易掉,所以在紙面上抹蠟加固,則是來自數百年前,大唐軍隊中的發明。

     忙完這些後,又是一個擁有閒暇無事的一天,眼見冬日已至,雖然雪花還沒有下來,但是因為寒冷而大大減少了人們的戶外活動,因此這處雜庫的業務也基本停了下來,我開始用樹葉子捲成的口笛,吹起來《故鄉原風景》,這算是後山單調孤寂的生活中,少有的自娛自樂了。

     因為寒冷,連鳥雀聲都不見了,只剩下空中環繞著口笛聲,沉靜在這種片刻的安寧之中,我再次想起洛陽生活的片刻點點,然後想起好容易救出來那些女人,如今身材何方處境如何,不由有些走調起來。

     但是這種寂靜很快就被一些細碎的動靜所打破。

     我豎起耳朵,聽到草叢中的雜音,歎了口氣,這種天氣居然又來了。隨後我看見一隻大蘑菇,一隻行走在樹叢後小路上的大蘑菇,忍不住出聲招呼道「嗨,須奈」,

     碩大的蘑菇頭,其實是一頂垂紗過頸,將整個頭部遮蔽起來的帷帽,與下面嬌小的身材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是馬裡奧兄弟的二次元蘑菇,跑到現實來一般。所以我給取了個綽號——須奈。

     雖然地處偏僻角落,但是我私下開小灶的時候,偶爾會引來零星額外亂入的拜訪者。比如這對頗為神秘的一大一小,純粹是特意跑來聽我講故事的。

     雖然對方看起來毫無威脅的武力負值,甚至給人一種很好欺負的錯覺,不過站在「蘑菇」身邊的人,可就不好惹了。那是一個身體健碩,膚色黝暗的老者,不動聲色在站在就自然有一種引而不發的彪悍氣場。

     第一次見面的下馬威,就是隨手捏碎一截準備用來劈柴的圓木,那可是海碗粗的實心松柴啊,然後就像是掰甘蔗皮一樣,將開裂的原木徒手拆成一條條更細的指粗柴禾,於是我當天不再缺柴火燒了,順便還知趣的多了一對聽眾。

     好吧,這是亂世,高手在民間的古代版,我如此告訴自己。但我更好奇的是,在這個是滴啊,人類靛魄和潛力,能夠被鍛煉和強化到什麼程度。

     梁山不僅僅是是一座山頭,而是一條水泊半環繞的小山脈而已,除了武裝和輔助,及其生產人員之外,還有若干特殊的客人。

     來自於古老的業務——綁票,當然,與那些只能小打小鬧的普通匪寇不同,能給專門請上梁山做客的,都是些相應身份的遮奢人物,大有來歷的高官顯貴,或是富甲一方的巨賈。

     從某種程度上說,各色名目的保護費和勒索金,是相輔相成的重要收入渠道之一。多少會得到優待,甚至專門愛找個人口味開具的小灶,只要你有足夠大額權勢,或是財富的背景,暫時的困頓,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此外就是一些業務上往來的貴賓,也會在山上落腳,不過時間都不會太長,畢竟這裡的主業還是個強盜窩。

     但是這一對主僕,卻是個相當例外的存在,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身份神秘的很,梁山上下對他們相當客氣和禮遇遠遠超出普通「客人」的水準,但是卻又嚴格的限制其人身活動的範圍,僅限於這後山。

     綜合說來,我個人的感官是,與其說是某種被約束的對象,不如說更像是被嚴格保護的貴賓。

     更別說,這只介於孩童與少年之間,正太氣質和外形,相對梁山上下一干或粗野或橫暴,或彪悍或是豪曠的眾人之中,實在是太過顯眼了,就像是一條精心培育的錦鯉,被放在一片滿是只會打洞泥鰍黃鱔的污泥沉濁中,那種悠遊自在般的礙眼。

     或是一隻羽毛鮮明的小孔雀陪著一隻老鷹,混在一群雜毛鵪鶉裡,玩過家家遊戲的那種近乎招搖式的存在感。特別是被我取個綽號叫「須奈」的大蘑菇,雖然穿的是男裝,但是說話細聲細氣的,更傾向於是個娘娘腔或是弱受正太。

     在我被支派到這後山之前,他們已經在梁山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似乎成了他們尋求消閒解悶的樂子一部分了。

     不過這和我有一毛錢關係麼,至少他們的出現,多少能給我帶來些許便利和優待,

     至少那名滿臉皺紋,幾乎會被人當成啞巴的老跟班,在梁山上擁有相當的權限,至少在我所能見到的人中,當面幾乎都是畢恭畢敬招呼一聲,基本言出必從的要什麼就有什麼,不折不扣的去辦。

     在梁山這個特大號的強盜窩裡,貌似好奇心過於旺盛的人總是活不長的。老實的講我的故事,然後提出一些不算過分的小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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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十三章 山中歲時短

相比來自天家的血水和眼淚,洛都城裡其他人的故事還在繼續著,比如

     被燒掉半邊的宅邸中,最後一位可以被世人稱為「救世宰相」的杜寰,也在默默等待自己的來臨的命運。

     這是他仕途的第三十七個年頭,也是他在度支宰相任上的第十一個年頭,官道仕途的蹉跎和歷練,直接在他身上剝蝕出難以磨滅的印記和氣度。

     杜氏家族是有名的宰相世系,也是自李唐開國以來能夠延續下來,翎毛鳳角的幾個京望氏族之一,更早以前的祖上在襄州,就是號稱杜半城的郡望。

     泰興中興之後數百年間,自拜在梁氏門下的杜佑開始,更是出了六個宰相和無數代的高官顯宦,「滿門冠帶」「累世瓔珞」,是歷代天子對他們家族的最好褒獎。

     因此,

     杜寰從十三歲就蒙父蔭,成為這個大唐帝國官僚體系中的一員,在家人的幫助下學習親民之政和經濟之道,並且依靠家族的人脈和幫襯,在十七歲,就在亟縣的任上做出成績,被稱為當世少俊第一。

     當然了,作為龐大的官僚階層中,哪怕是一個腐朽垂老的帝國,比他更年輕更出色的,不是英年早逝,或是遭遇人生無法跨越的挫折,就是被踩在腳下,成為這位宦門新秀墊腳石。

     相對於理論上可以獨斷專行,總覽全局的大相來說,歷代的度支宰相們,總是處於第二序列之首,卻是相對最穩定的一個群體。天子可以處斷和更換掉一個大相,來昭示自己的權威,但是在決定由誰來打理和掌控國朝財經上,卻是慎之又慎。

     自從權臣政治開始頻發的崛起後,這個做出同樣決定的對象,又變成了幕府裡的主人,他們同樣也要謹慎對待這個人選,而不是讓自己某個不學無術的親寵,在需要術有專攻的領域把自己治政的基礎搞垮。

     沾血的刀劍固然可以掠奪財富和震懾人心,但是卻無法讓錢生錢完成經營和理財的需要。

     雖然被惡意的稱為裱糊匠和守戶犬。

     雖然有不能容人、任人唯親、侵軋同僚、專權、愛財、好奢事、護短的種種毀譽,但可以無心無虧的說,他最好的年華和精神,全部奉獻給了這個垂老亦亦不止終將何去的末代王朝。

     在他的手腕和維持下,大唐朝廷內外,畸形扭曲到令人髮指的財政體系,居然還能像一輛不停磨損和掉落零件,卻依舊在比較正確的軌道上,依靠僅存的破爛而搖搖晃晃慣性滑行的大車,

     繼續磕磕碰碰的運轉上這麼久,而沒有因為隨時隨地出現的坎坷,而翻進溝裡,可謂是居功甚偉。

     庸弱無能奠子,名義上僅有的權威和大義,都隨著被撕破的最後一點遮羞布,墮落在塵埃裡。他們這些臣子,又自當何處呢……

     「無論如何……大府都是需要尊公的財計手段」

     輪流被派來傳話的政事堂同僚和下屬,苦口婆心,或是有些羨慕妒忌恨的勸說聲,猶在耳邊。

     「且不論尊位如何,日後少不得繼續倚重和禮遇啊……」

     「就算公矜持自身,也要顧及親眷族人啊……」

     「他日大府當朝,還是有所關照的啊.」

     「某雖不才,但世為國臣,當與國同殉……」

     他微笑著,飲下了化了阿酥機丸的酒水,這些苟苟且營之輩,怎麼能夠理解他的絕望和破滅呢。

     他不僅僅是度支宰相,作為名義上的大學士兼諸館學檢正,當親見京師兩學諸校,具化為屍骸漫地的廢墟。

     於是連他這個官僚階層之中,最後一點改良和維持的希望,所代表於世混同的理念和旗幟,都伴隨著對這個時代和世道絕望,一同死去之後。

     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新時代之前的黑暗重重

     今天連載的,是比較應景的故事,那就是那部獨立導演的小清新電影《假如愛有來生》,關於有理想的山賊兄弟與滅門馬幫的復仇者遺孤,糾結在真愛與親仇之間的人性掙扎。



     「最後,和尚說,我在這樹下等了數十載,現在終於可以放下,且去往生……」

     「那女子有些慌亂道:茶涼了,我去續,。卻不由自主的走到鏡前,看著倒映出滿身新婦裝的自己……」

     「她轉頭奔逃而回,只看到在月光中散去的點點熒火……」

     「謝謝.」

     我搖搖頭。

     說實話,當初我第一次我聽到「他」,這種明顯是個變聲期的嗓音,多少有些失望,畢竟對蔭蘿的一絲期望破滅了,不過現在倒也麻木不仁了。

     幃帽輕輕的抖動著,似乎已經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拜託,你是好歹是個公的,不要動不動就像隻兔子一樣的多愁善感啊。

     說實話,這種段子算得了什麼,對我來說要多少有多少,作為新時代新世紀,有理想有信念有節操,網絡上口口聲聲火把汽油聲援做一輩子魔法師,現實中堅決向脫團道路上奔跑的大學僧,

     遠可知紫式部,近熟讀張愛玲,通曉各種小清新段子,能夠背誦星爺在內眾多經典台詞,像自學成才的廣大銀民,能夠深入淺出的瞭解蒼老師之類的國際主義戰士一樣,熟知各種不明覺厲的典故和出處。

     當然,這些只是前置條件和基本功,那些車子房子之類五子登科條件尚未達成,就妄想按照張愛玲大媽的理論,通過生命之門到達對方內心深處的大多數,

     不是被備胎、接盤俠或是劈腿的現實拍的鼻青臉腫,就是一不小心走上歪路奮鬥到局子裡去,和那些有活力的社會團體成員們,探討一下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或是在哪菊花盛開的地方。

     好吧,我可以確認,這是一個文藝少年。也只有有這年涉世不深內心容易幻想的少年人,才會輕易被打動,

     卻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前生的某些事情,在城市獨生政策下形同平輩兄妹的,某個喜歡多愁善感的小表妹。

     手腳露出來的地方看起來溫潤如玉,蹭著點水跡什麼的,實在很有點楚楚可憐的味道,讓我忍不住把手伸過去想做出個搽試的動作,

     突然覺得背後如芒在刺,好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似乎感受到些許殺氣和怨念,不由一個激靈僵在空中,然後燦燦的收回來。好吧,我似乎又忘了這是梁山,某個亂世中的強盜窩。

     梁山上的女人其實並不會少,只是出於某種生產生活上的實用性,這些女人就算談不上哇瓜裂棗的女漢子,也是十足臂粗腰圓的潛在龍騎兵路線,遠遠背離我給無數AV和ACG所養成的審美口味。

     不然別說梁山眾很早就少量存在的妓館娼寮,就算是那些普通部眾中,在這個亂世邊緣地帶中,願意兼職和客串古老服務行業的女人,也不會少的。

     我什麼時候已經飢渴到對素未蒙面的正太,也能產生旖念了呢,好吧這其實是第二性別特徵具無的謎樣生物,我自嘲道,這樣心裡就平衡多了。

     「覺得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多吃點……」

     我使出一個絕招,有些肉痛的遞給他一個東西。

     那是一節竹筒燜蝦,整只竹竿是從南邊運來的,甚至還沒有脫青,燜出來白花花的小蝦子,沒有了河塘的土腥味,充滿了某種竹青的鮮甜味。

     總算打發了這對奇葩,雖然是被人當做解悶取樂的對象,但是我也能獲得一些我想要的東西

     作為交換的收穫,就是一疊新舊不一的文抄,我需要對這個世界有進一步的足夠瞭解。

     雖然朝廷權威已經不再,昔日隨著四通八達的直道和郵驛體系,而發行天下的文抄體系,也隨著翻覆毀滅的七七八八,但是在一些被海外藩所控制下,相對安定的東部沿海地區,還是在某種力量和慣性的扶持西啊,繼續發行者一些地區性的文抄。

     此外,來自海外藩的輸送中,同樣也有一些針對性提供給梁山上層的文抄,只是有能力閱讀或是有興趣的人並不多,年過一遍就丟掉了,因此從聚義堂眾多的雜役手中獲得這些東西,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雖然時效性很差,這也足夠讓我繼續獲取外部的信息了。

     然後我還要撿起幼時作為興趣班的技藝,重新學寫毛筆字,雖然炭條和葦管發展起來的硬筆書寫,已經在世上流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對於這個時代的上層人物來說,毛筆小字才是真正高端大氣的東西,連梁山這群土鱉也不例外。

     好在穿越者前輩,已經為史上發明了簡體字,不然我真要抓狂了。打敗了官軍之後,梁山寇本身的損失也不會小,有很長一段休養生息的平靜時光,讓我考慮何去何從。



     就如同另一個時空養成的習慣一般,散發著油墨味道的紙張,很快讓我沉浸到閱讀的樂趣中去。

     「河南東路,青、徐兩守睦和,互結姻親……這個估計就是五州攻梁山的前提了」

     我暗自嘀咕了一聲。

     「密州之圍四月城破,海藩擄數萬口歸……」

     這就是五州圍山打敗之後的連鎖反應吧

     「閩中疑光明教餘孽作亂……明州守捉再入溫麻縣,候官水軍嚴陣以待.」

     邪教什麼的東西,顯然亂世中最不缺這些東西了

     「夷洲藩與耽羅聯合再起紛爭,扶桑太宰府表示中立」

     是扶桑,不是倭國,著似乎能說明什麼,穿越者前人的大能,都染指到日本列島了麼

     「渤海滕侯暴亡,諸子相爭,兵戈四起,安東各藩嚴正關注……」

     渤海,又是一輪地區動亂的根源,就不知道是否會我所在梁山產生什麼影響。

     「洪州大旱,雲夢水賊復起.」

     「南嶺軍於浦口洞大破山哈蠻,殺獲各萬,……」

     「南朝科道舉,南中四子嶄露頭角……安南學院重奪首席」

     「環海競渡大賽,南氏雪風號獨得魁首……」

     「道場之爭,上清派對三皇皂閣宗,論法方城山……」

     隨著我更加深入的瞭解玉這個嚴重偏離本來時空的時代,相干的點點滴滴,基本可以確定,同時空的實際年代,相當於北宋末年到南宋初之間,但是社會生產力已經相當明朝中晚期南方的普遍水準,各種區域性的產業和資本經營專業化地色城市,頻頻出現在各種記載中。

     再加上,我甚至在梁山看見了土豆和地瓜之類的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退化的很嚴重,個頭小的可憐,但這種明顯是新大陸才有的神奇作物,出現在華夏大地的同時,也意味用同樣的土地面積,可以養活數倍乃至更多的人口,和地理分佈上更加密集的村莊、城市,以及更高程度的土地開發度。

     要知道前一個「我」的記憶力,整個黃河流域,都是大規模種植著水稻和其他後世只能在秦嶺-淮河天然分界線以南成活的作物。

     而光一個青州的郡治下,居然就有十多個縣治或者軍城。

     繼續看下去就是有些類似娛樂新聞的瑣碎了,卻一直沒有我所關心洛陽方面的片言自語,放佛這裡就是一個黑洞,將所有資訊都吞噬了一般。

     雖然沒有我所參與和目擊的洛陽事變任何內容,但是其他一些消息,還有頗有借鑒意義的。但我依稀總覺得,還是有什麼東西被我遺忘掉了。

     「梁公秘藏再現蹤跡?……疑無良輩欺詐言,士民百姓慎察之」

     「梁公寶藏?」

     看到這個字眼我心中一動,隱隱約約抓住了什麼東西,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一邊慢條斯理的大快朵頤,將覺得有用的關鍵字,圈點在一張紙上後,然後順手滿是印刷體的紙張逐一丟進火堆裡。

     雖然這東西獲取的過程不算太難,但是被有心人看到少不得還是一場風波,這個時代識字的人不多,而有興趣收集和閱讀報紙的人,就更顯得林毛鳳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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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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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十四章 浮生夢誰客

我又做夢了,夢見很多熟悉或是萍水相逢卻讓人印象深刻的面孔都死了,紛亂之中,這些出身尊貴或貧寒,人生平凡或不平凡的生命,就像飛舞在火光之緣的蝶蛾一樣脆弱。

     那個臉圓圓且身家不菲卻人緣頗好,號稱要繼承家業,成就一代天下豪商,當代陶朱公的小胖子徐震,因為體力不支扭傷了腳,哭哭啼啼的淹沒在追兵的火把中;

     那個總是靦腆溫柔的懷念著家鄉,回老家玉青梅竹馬結婚的蘇明輝,則因為一隻流箭,倒在了一步之差的船板前,雖然竭盡全力拉住他伸出的手臂,但還是脫力滑沉在幽暗的河水中

     那個滿口要實現尊王攘夷之志,再開乾元泰興中興之世的韋伯,被一根燃燒的門珊砸到,和他的理想野望一起,葬身在烈焰之中。

     天生少白頭卻有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囊,世代以家學屠龍術為己任,輔佐明主重定天下為所願的徐勝治,因為片刻的猶豫和失手,被摧折的木桿碎片打的血肉模糊,掉進水裡。

     那個天生老相,說起相依為命的女兒就一臉溫柔,號稱要中興沒落很久的氏族,光大門楣的長孫武,義無反顧的迎向了追兵,渾身浴血拖著被砍斷的手腳,怒吼著吸引更多的敵人。

     還有,發誓在有生之年完成人生三立之說,成就王咭摩般的一代學宗大家,京大最年輕的講習——管平潮。最後卻只能躺在船板上,因為傷口發炎和感染高熱,帶著無盡的遺憾和夢想,在高燒不止的夢囈中,僵直詭異笑著嚥下最後一口氣。

     蟬聯兩學斗球聯賽的多年魁首,自創風林社的林聽濤,因為自告奮勇水性甚佳,潛入水門旁通渠打開橫鏈,卻被胡亂丟下的雜物纏住,再也沒能浮起來。

     作為兩學三輔倖存者中,好不容易拚死援護,才送出來的士林種子,碰見我既是他們的運氣又是他們的不幸,因為我會竭盡所能的幫助同時也是利用他們,增加我逃出洛陽城的成功率。

     當我藏身在半廢棄的皇家大圖書館尋找某樣東西,而撞見這一群人的時候,還沒有少被他們各種猜疑和驚懼.

     不管他們是何種的出身背景和來歷,在逃出洛都的求勝下,聚合在一起謀取這一線微博的希望,但最後和我一起奪船燒門從洛水上衝出來的,有多少人,三分之一?,或者更少的人……

     一種悲滄和沉重的情緒剎那將我抓住,他們將希望和遺願交給了我,而最初我想的只是,找到那筆傳說中的藏寶,然後把他們拐到南邊去替我效力

     難得溫暖的午後,短暫的瞌睡,被人給打斷了,我看了眼來人嘟囔道。

     「騾子,你擋住我太陽了……」

     「那真是罪過罪過了……」

     對方笑嘻嘻的滿不在乎道

     「那要我怎的補償你才好呢……」

     這隻身上裹纏紗布,像是半截木乃伊的年輕人,叫羅克敵,也是我屈指可數的訪客之一,乃是左軍游弋都的都頭,手下管領著為數不多幾十騎的哨馬。

     因為喜歡猛打猛衝的性子,因此也得了綽號「大騾子」或者「大羅羅」,當然只有他認可的少數人,才能這麼叫他的。不然就可以像老營第七都都頭那樣,領教牙齒被打掉只能露著風說話地殊滋味。

     「補償就省了,少來找我幾次就好了……」

     我擺擺手道,

     「我只是個管庫簿記,當不得如此的待遇……」

     他雖然只是個小都頭,但經不住靠山夠硬,他的兄長是梁山左軍三正將之首的羅驃騎,據說出身平盧道的老三鎮邊軍,是當地有名的將門子,當任的是左押衙的軍職,只是在賞識他的前任鎮守突然暴斃後,幾位繼承人的權力鬥爭中被人所構陷,憤而殺光對頭全家,而無奈上山落草。

     因此羅氏兄弟及其麾下的一幫部曲從屬,也是梁山之中,屈指可數的正牌軍將出身。

     當然羅驃騎本人,雖然入伙並添為五軍正將之一,但是對於身處這個群體,多少總有點莫名其妙的疏離感和超脫,除了值守本分之外,基本很少有主動體現的存在感。

     倒是作為弟弟的,游弋都頭羅克敵,對這個團體的事物熱心的多,也是我接觸的比較多的年青一代,對現狀的牢騷和對將來的期許,都會多一些,也罕有那種目空一切的傲氣。

     「話不能這麼說,你我有過命的交情……」

     「那只是你身體底子好,再加上運氣不錯而已……」

     羅克敵使的一手好馬上飛槍,平常攜帶三到五隻,比尋常馬槊短上許多,但是能刺能投,還可以雙持擋格,連帶麾下一騎都人馬,也是輕騎如風和馬上飛投的路子,相對於傳統騎兵戰技,算是受制於某種環境和條件有限下的無奈之舉。



     但是,

     所謂自古槍兵幸運E,所謂有碼和無碼也是一樣的,他在這次五州圍攻,被人打落下馬好幾次,最後是赤腳步戰沒能脫身出來,他的游弋都也就剩下傷殘過半的幾十號人。

     因為傷亡慘重和調配上的混亂,他被丟在一大堆傷員裡,失血過多半死不活的沒地方處置,好容易被屬下找到,哭著喊著拿著刀子威脅僅有的醫匠也沒有辦法。

     然後處於某個坑爹的理由,莫名其妙的被禍水東引抬到我面前,僅僅是因為從俘虜中,聽說過我有類似的救治手段。

     在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脅下,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式的,從他破篩子般的身體裡,挑出五個箭頭和若干碎片,用針線縫合和特製油膏抹上之後,居然靠身體素質熬過了感染的危險期,總算活了過來,所以算是有了一份結交的香火情。

     因為這個緣故,事後他家老大也放話要罩著我,五軍正將之一話,哪怕損失不小,在中下層中還是有所管用的,讓我名正言順的躲在雜庫這裡,自己孤島一些東西,而少了許多煩擾。

     「你給我說的那位闖王的典故和民調,實在是太妙了」

     我撇了撇嘴,看了眼他手中作為樣範的傍貼,上面黑子白紙寫著從我這裡抄去的口號:

     「朝升堂,暮登床,豪門大戶搶你娘,」

     「吃他娘,穿他娘,近來貧漢難求活。」

     「快開城,迎梁山,梁山來了不納糧。」

     「早早開門拜梁山,管教大家都歡悅」

     廢話,這是歷史上著名的下崗郵政快遞人員李自成,干翻明王朝的成功宣傳手段之一,據說還是哪位被兔死狗烹的傳說人物李巖所編。

     「大兄特地囑咐我來來多多請教……」

     「你家老大,真是有心的……」

     「那還用說……」

     他遞過來一份紙包,赫然是一份滿是油垢的舊地圖,以及幾個金屬製作的小零碎。

     「東西弄到了……」

     「我這裡只有壽光縣衙裡的摹本,地域更大的圖本,那是大節鎮裡才有的……」

     「據說海外藩哪兒還有更大更詳盡的,不過想要弄到手……」

     他搖了搖頭。

     「看過了,盡快還來.」

     「還有.」

     他順手丟過來還有一把連鞘的短刃。

     「大兄特地交代送你的……算是酬勞」

     我握在手裡,覺得頗有份量,說它是匕首未免太長了,說是短劍又未免太細了,看起來有些類似後世的長刺刀,只是被套在精緻的皮套和掛具。

     露出來的鋼製圓頭柄上,還有模糊的「樞密……工都監製」字樣,顯然是有來頭的東西。輕輕抽出來,光是目視的鋒刃,就讓人覺得犀利,但是另一邊卻只開了小半刃,餘下是鋸齒狀的邊沿,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感覺。

     「大不言謝了……」

     「你真不想過來幫我家兄長做事麼……」



     羅克敵再次勸說道

     「可以給安插個好位子……」

     「安插你妹啊……你這想把我這種上山沒多久,沒根底沒資歷的待察留用人員,專門架到眾目所指的火上去烤麼」

     我怎麼可能輕易答應,被這兩兄弟套牢了,就意味更沒機會擺脫這個毫無前程和未來可言的強盜窩。

     「且不說你家老大的親信和手下人會怎麼看……梁山其他部曲的人,會不會借此生事還不好說呢……」

     「你還真是考慮周全啊……」

     他也不生氣,藉著話頭道。

     「我要是有妹子,說不定就招了你,這樣隨便怎麼插都沒關係了吧……」

     「如果你做了我的妹婿,過來幫我的名頭和資格也有了把,雖然老家已經沒有人了,要不認一個義妹怎樣……」

     「喂喂,你就這麼當著我的面說這些……真大丈夫?」

     看他一副難得認真考慮起來的樣子,我不由眼皮抽搐著扭過頭去,果然是人無恥就無敵啊

     通常情況下,作為山上極少數可以交流的對象,他會帶瓶酒水和食材來蹭吃蹭喝,然後聊領什麼,談談人生理想,增長點眼界什麼的。

     畢竟我名義上也算是個撞傷頭的失憶海生子而已,只是來自海藩中更偏遠的大洲而已,和中土的風物有些格格不入而已。

     當然我更懷疑他其實有潛藏的話癆屬性,只要他看對眼的,就能喋喋不休的扯上一大堆,絕不重複的廢話,讓人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從小缺少關愛和表達的渠道。

     但是我更多是負責給他說書,因為他就算是上戰場,居然也隨身不離的,帶著一本翻捲邊的《水滸英雄志》,當他活過一口氣來,只能挺屍養傷不能搬動的時候,還請我給他念上一段。

     這也是我和他相熟的由頭和話題之一,因為他對小說裡描述的充滿反政府浪漫主義,和替天行道之類體制外的義理情節,頗有憧憬之意。

     可惜這些梁山部眾與其說像水滸裡的結義之士,不如說更像是瓦崗寨式的造反集團,更兼背後海外藩的出力和間接遙控,而讓它與普通走投無路的造反者,相去甚遠。

     儘管如此,

     他喜歡和我討論水滸裡的人物和各種得失,雖然是修改版的,但是他毫不掩飾對悲壯之林沖,或是豪爽如李逵、仗義若魯智深之類傾向和喜愛,當然偶然夾雜其中,明顯不像是他能夠問出來的問題,就被我選擇性無視了。

     但他畢竟只是粗通文字,因此偶爾會找我去,給他手下弟兄說上一段,諸如三碗不過崗,罪打蔣門神,智取生辰綱,乃至智探燕子樓,私會李師師,嚇萎皇帝之類,無論哪個時代的群眾,都喜聞樂見的段子。

     然後這個聽書講古的範圍,有時也不僅僅局限與他的部下,一片黑壓壓三五大粗漢子的腦袋,聚精會神大氣不出的認真聽講的情形,讓人略有些成就感,又有些詭異莫名。

     這樣我也多少在前山的營地裡,混個臉熟和出入的便利。

     畢竟梁山雖然作為橫行一方的巨擘,但是本身的業餘生活和娛樂項目,卻是單調的可憐,這些莽漢子身邊稍有點積余,幾乎都消耗在為數不多的娼館女人的肚皮上了。

     所以我給他們「發明」了幾個投入簡單,佔用場地少靛育活動,一來二去就熟稔了起來,成為我擴大活動範圍,策劃逃亡路線的最好掩護。

     作為交換,他們也會幫我獲得一些想要的紙筆、書籍、器具之類的稀罕東西,還有一些需要鐵匠打制地殊小玩意。

     有這些閒暇時間,我利用羅克敵和其他給我找來的東西,用古代的材料做一個手工實驗黨,反正除了個別需要畫圖定制的個別部件外,通常情況下的雜庫裡,我並不缺少來源。

     比如試制一些便攜耐存的方便食品,調配一些驅蟲消毒的藥水,多用途的背包和行囊,炊飲兩用的水壺,一些可以反覆使用的索具和扣件。

     比如羅克敵帶來的那幾個小零碎,被我在幾條割好的指寬牛皮上組合成來,逐漸行程一副行軍背帶的雛形,然後用那只匕劍輕輕一劃,堅韌老牛皮的多餘部分,就裁斷開來了,甚至連底下的硬木案,都劃出一條深痕,確實出乎意料的好用。

     望著手中吹毛可斷的短刃,我開始思考,羅克敵這次出現的意義和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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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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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十五章 常平若驚夢

殊不知的與此同時,離開山後的羅克敵,也正在考慮某種所謂交淺言深的道理。

     作為老邊軍子弟,十五歲就隨兄長上陣,然後再官軍中鏖戰各地,幾乎缺失了正常少年人成長的情感和生活,然後不得已上了梁山之後,很少會為什麼事情唉聲歎氣的。

     作為一個水滸的愛好者,他最容易為各種人物命運和機遇,感懷歎息不已,很難想像這麼一個外表相當彪悍的年輕頭目,也有這麼細膩豐富的一面,聽完天王晁蓋之死,他又在歎氣了。

     有感而發又想起兄長的話,多與這位接觸一些,眼下梁山正多事之秋,雖然他是邊緣人物,但是還是有點見識的,更兼有海生子的身份,結交往來也不容易犯人忌諱,說不定說定什麼時候,就能派上映出的。

     要知道,

     梁山寇的領導層,更像是某種程度上,小範圍內的原始軍事民主議會制,七個不同職權的頭領都有提議權,然後眾多高層頭目進行商議和表決,大頭領擁有唯一一槌定音的決定權。

     這樣的話,梁山寇的發展方向,不會超脫出幕後扶持勢力,用規矩所設定的軌道,壞處是,在面對外來攻擊時自守有餘,進取方向上就不免要因為立場和分歧,要束手束腳了。

     每個月合議事務的時候,忠義廳的大嗓門吵架聲,終日不絕於耳。用後世的標準和名詞來形容,這就是「有活力的社會組織」,發展成為「有實力的反政府武裝」,所必須面臨的瓶頸和問題。

     梁山寇自從前代頭領宋賢帶數十人落草開始,當代大首領盧天君臨危受命,帶著外援將梁山的事業做大,發展至今的存在已經是二十五年,大首領也開始老去,越來越多的為身後做打算,而對內部的爭端,採取某種和稀泥和放任態度。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完成權力交接後,他會在幕後勢力的海藩安排下,帶著身家積蓄,到海外藩治下的某個大島上去買田置業,以一個富家翁的身份頤養天年。

     因此在那些有些失望的少數激進派中,不免生出一種按起來大逆不道的言論,大天君已經老了,老了糊塗到,以為做了一輩子這種刀頭舔血,傷天害理的營生,居然還妄想著能夠安然全身退養天年。

     幾位首領之間的矛盾,已經貌合神離到連他這樣並不特別關心權力鬥爭的人,都能感覺到的地步,更何況那些梁山的老人呢,只是有人視而不見,有人得過且過,有人勉勵維持和調和,更有人視為改變自身地位的契機而躍躍欲試而已。

     雖然不在正式場合表現他們的分歧和爭端,但是作為他們各自的部屬和親信,卻是各種小動作不斷的,連後軍所在這種既苦又閒的旮旯,也不免被波及了。

     比如私下來山上的醫帳,調用各種傷藥和其他輔助物品的人,越來越頻繁,甚至包括一些低層頭目,私自開始囤積物資。

     而另一些人,私下勸說驃騎大兄的理由,也很給力。

     所謂朝為賊寇,暮入官軍,乃至割據一方,獲得官府承認的例子,也不是沒有,但是梁山因為海外藩,長期幕後操控的緣故,一直處在不官不賊的尷尬地位。雖然威名遠揚,家大業大,但也約束了更進一步的發展。

     是該做出決斷的時候,而且這次五州官軍圍山的危機,差點讓稱雄二十載的梁山萬劫不復,原本是大首領當堂斷然宣稱,三路之中最先接敵破圍的頭領,將成為他的繼任。

     結果大家辛苦鏖戰了數日,梁山四十七個都奮力爭先,戰死傷殘不等,最後卻是海外藩背景的登州軍,橫空殺出,一錘定音。

     這讓梁山下一任主事者之爭,頓時變成一團漿糊,各人前景也更加混沌。不甘心,深深的不甘心。然後再戰利品和俘虜的分配上,外來的登州軍,也以強勢拿走了優先權和大頭,這更讓梁山之中某些人,屈辱橫生。

     可惜大首領現在一心想的是將事情含糊過去,早早退往海外養老。

     於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連他兄長這樣,仗著資格一直力圖超然紛爭,置身事外的所謂中間派,也不得不到了選擇站隊的時候。

     一想到這些,他就有些頭疼,

     他兄弟都是敢拚善戰的人,但是在經營和謀劃上,就是明顯的短板,只可惜那個人來梁山的時間尚短,底子也沒有摸清,不然也可以引為內用。要是平日裡,還可以納為己用然後慢慢打磨,可是現在,只能是小心一些的好……

     不過羅克敵又有些不以為然,這亂世天下,海生人到子滿地走,就是梁山各部之中亦是不乏其人,有差別多這一兩個麼,說不定還是某種機緣呢。

     按照大兄的說法,

     這位也是頗有心思和想念的人物,日常微微顯露出來在學識和眼界上的涉獵,可不是不是尋常渾噩度日的梁山眾人可比的,被裹挾了上山做了這個簿記管庫,實在屈就了。

     真要想用他,或許就算是一個營頭參事的格局,未必容得下。只是有些東西急不得,他上山的日子實在太短了些,得慢慢打算。因此他要什麼只要不是妨礙很大,大可以想辦法滿足,好試出他的能耐和底子。



     「哎呀,壞了,」

     羅克敵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忘了大兄的那個交代……」

     他猶豫了下,還是下定決心,

     「這種讓人為難的事情,還是等下次來再說把……」

     但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手中拿回來的水滸評書,被折在了林衝上山和火拚王倫的章節上……

     我得暫時放下心思,因為上頭有人過來傳話。

     我名義上卻素未蒙面的頂頭上司,據說是梁山大首領盧天君的親信,叫魯白眼,掌握著梁山境內鹽鐵茶酒鋪子之類,大部分日常營生,也是某些黑市地下物品的源頭之一,

     不過有傳聞說他更多是作為大首領的眼線,廣泛存在於梁山集團內部。我為什麼知道,當然因為有人「好心」,特地說給我聽的。

     這次我被找去幫忙,是登記一批新入庫的食材,為了過冬,都會宰殺一批較為贏弱的牲畜,製成各種臘味和醃貨。

     作為山上比較稀缺的肉食來源,被宰殺的大牲口,分出來每一點零碎,都被要求詳細的記錄在冊以防浪費和損失。

     這個負責點數的任務,自然是個多少有好處的活計,顯然是來自某些人善意的外延,不過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種各樣的需求和私心,體現在這些日常的雜務,則是各種庶務經手過眼的權利。

     「夏夫子……」

     「夏簿記……」

     各種點頭和招呼聲中,我嚼著嘴裡的泡椒鴨爪,將面前一袋袋佐味和香料,清點過秤,不時抓上一點塞進縫在衣擺下的小口袋裡,所有忙碌和監管的人,都對我熟視無睹。

     雜庫藏品出入的另一端,也包括了梁山的大伙房,一些重新辨明的東西,會被我專門送過去,一來二去就獲得了某個熟悉的門徑和渠道。

     雖然這個紛亂之世的生活水準普遍底下,但是作為主宰梁山上層,還是竭盡所能滇供便利和享受吊件,這多少也給我提供了一些可乘之機。

     在大伙房裡,我做為某些新菜譜滇供者,也是有著相應的便利,順便看到菜單上有什麼新花樣,然後拿一些頭爪尾蹄什麼的邊角料回去,自己炮製成小菜。

     做為前世物質大豐富時代的吃貨天賦覺醒之後,我無形間就成為梁山眾大伙房裡最受歡迎的人之一,不但可以私下假公濟私的試吃和嘗菜,還可以對一些新食材和菜色提供某些合理化建議。

     這樣也讓我獲得了一個瞭解梁山管理層的消息來源,作為大伙房外圍延伸的,是數以百計的下人奴僕構成的服侍群體,雖然梁山本質上是個大強盜窩,但是絲毫不妨礙梁山上層,對日常生活的享受和奢侈的追求。

     而且相對於作為部下、附庸的其他人來說,這些負責照料日常起居的奴僕,無疑對樑上上層日常生活的一面,有更直觀的瞭解,而且大多數沒有明確隱私的概念,多少有助於我避免和預防某些東西和忌諱,而做到獨善其身。

     曠達的木柱棚頂之下,已經被油煙熏的發黑,數十口鍋灶四散開來,在潺動的人頭和身影間,噴吐著煙雲和火光。

     嘁嘁喳喳的鍋鏟碰撞,水汽的蒸騰澆淋,洗切烹炒,鍋碗瓢盆,大嗓門的吆喝和報菜,各種乒乒乓乓攪動在一起的聲響,連同人體汗蒸味和食物烹調煎炒的氣息混合在一起,讓我覺得既熟悉又親切,彷彿回到了當年勤工儉學過的大學食堂。

     「夏夫子,且過來一下」

     我忽然被人叫住,引我來到一個更小更清靜一些的廚間裡。

     相比不遠處數百人揮汗如雨的忙碌和出入,一片鬧哄哄的大伙房,這裡只有幾十個人在做事,但是食材和用具,以及分工和手法,都無疑精緻的多,



     連出入端菜的僕役,走起路來腳步都是掂足貼地,細條絲裡的,而不像大伙房裡那麼大大咧咧的。

     「聽說你見聞得多,卻可知曉,」

     負責專供高級頭領小灶的伙頭廚,一個渾身油膩膩的胖子,有些煩惱的對我甩甩手道。

     「怎得去這腦花裡的腥襙和血水啊……尋常涼水沖洗一撥就散不可用了……」

     他身邊另一個廚頭,低聲抱怨道

     「山上之前可沒人做過這東西啊……」

     「哦……略微聽過一些做法」

     我看了眼他捧在手中的一缽子腦花,想想道

     「先要用細簽,挑乾淨上面的覆膜……然後用溫水泡出底下的血絲,再撈置冷水輕輕搖蕩,腥膻自去」

     「好咧……」

     事後,他遞給我一捆風乾的熏腸子和一大塊板油,還有那碗攪爛不用的腦花,這可是不錯的蛋白質。

     我拿著這些酬謝,剛走出來就見。

     「該死的閹貨……」

     方才個廚頭,正在罵罵咧咧的嘀咕這,偷偷往做好的菜裡吐口水,又用手指狠狠攪動了幾下。

     「讓你會嫌,吃死你個癟犢子-

     醃貨?閹貨,我心中動了一下,不由想起五州聯軍中,那名被陣前放倒當作投名狀的公公,他居然還活著,且看這份專供的待遇,可不是尋常人的口味。

     「這些腦子是打算做什麼菜啊……」

     我不動聲色的道

     「三腦羹啊,上頭特意要求的做法,就是用豬羊牛的腦子,和紅花、桂皮、末藥等香料,混搭烹製成的羹糊.」

     「因此特地搞了一批牲口來宰殺取腦,」

     我更加確認了心中的猜測,只有太監之類的,才有這麼偏門的口味和不厭其煩的要求。而且秘密成為,梁山寇內部的座上賓.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如果這名太監,能夠成為梁山寇禮遇和倚重的對象,作為當面出賣他的那批人,肯定多少要受到影響的,就不知道這究竟是,領導集體的意志,還僅僅是某些人的決定。

     可惜我不知道如何運用這個契機,我既沒有足夠的渠道,也沒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貿然找人邀功的結果,可能是變成套上麻袋掛上石頭,沉在水泊裡種荷花的眾多倒霉鬼之一。

     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名字——將岸。

     我再次見到將岸的時候,是在梁山那位道貌盎然的軍師身邊,俯首帖耳的像個多年跟班,不過身上穿戴和臉上的油光,代表他哪怕改換門庭之後,很快就報上給力的大腿,因此日子依舊過得不錯,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雖然對我能夠出現在這個場合,比較驚訝,但皮笑肉不笑的恭祝一下,就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了,

     沒有直接的利害衝突,也沒有深交的需要,更像只是生命旅途中的一個點頭之交的過客而已。

     走到半路,就撞見羅克敵派人來,送了一個口信,海市就要開放了。這樣的話,我的計劃,或許可以加快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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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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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的前山和四野像是正兒八斤的山寨外圍,而後山及其沿海的大片平地,則坐落了大大小小的聚落,沿河而下八九里不遠,就是一個豁然開朗的河口,和坐落在河口沙洲上的所謂海市。

     當然,相比正規的港口什麼的,這個更像是某個季節性的,大型後勤營地和走私集散地,常年有大量渡海而來的不明身份外來人員和物資,出沒在期間。

     對於梁山這個以流寇為根基,以反政府為主業的山頭集團,本身所具有的生產和經濟結構是相對單調且畸形的。

     因此從維繫自身的經濟命脈上,就不得不大量依靠海外藩的輸送和交易來彌補。

     因而到了一年兩度開放海市的日子,梁山上下,平時很缺乏存在感的老弱婦孺,像是螞蟻一樣的蜂擁而出,讓這裡變成人生鼎沸的繁華之所。

     隨著冬天的鄰近,靠近海邊地區,一下子冒出如此之多的人來,各種臨時搭建彈位肆鋪,像是雨後春筍一樣的冒出來,然後淹沒在潺動的人頭之中。

     平時在梁山上存在感很低的附庸人家和其他丁口。這也是一年到頭,缺少消費渠道的梁山上下,可以進行盡情採買和消費的少數幾個日子。

     雖然這裡被圍攻的官軍,焚燬過一次,又被登州軍當作突入的戰場,但是還是很快被重建起來,當然主要是竹木結構。

     停泊在近岸的大海船,用平板大舟,送來堆如山積的貨品和成群的商家。其中包括了平日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件,以滿足當地倉鼠一樣的過冬前的需求。

     理論上我兼管的雜庫,也有交易的需求,不過就屬於那種瞎蒙式翟貨了。不過,利用管理雜庫和日常出入中,各色個人認知和辨別的等差,我雖然沒能賺到什麼錢,但是手頭也積累了一筆灰色物資。這是也交換其他物品,乃至便攜通貨的好機會。

     於是,

     這次出門坐船的時候,我身邊已經多了一個,背負著若大包袱推著小車,默不作聲緊隨其後的跟班,他一名明顯具有番胡血統的少年。

     他是和前主人,一名身軀肥胖的胡商,一起被擄上山來的,算是戰勝了五州官軍圍山之後,梁山外圍打秋風活動澱頭之一。

     只是花了大代價之後,他的主人好歹被贖出去,而他就被徹底遺忘在土牢的陰暗角落裡,發霉發臭。

     當我在看守的引領下送一批生活用具到骯髒污穢的土牢裡,無意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廋的皮包骨頭,身上的創口長滿了蛆蟲,準備丟出去騰空間。

     但是他活了過來,突然抱住我的大腿,說的幾句話,讓我改變了主意。我只用口頭許諾在內的很少代價,就獲得了這位明顯具有胡族血統少年的所有權。

     我並不算是會照顧他人的人,刮掉生蟲的爛肉,用油脂和羊血、三七什麼的亂七八糟東西,熬成的膏糊敷上他的外傷,然後包在破毯子裡,偶爾灌點殘羹剩飯煮開的雜糊,在併發症的高燒和發熱中熬過來後。於是我就多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奴僕,從土牢裡撿出來的阿骨打。

     沒錯,就是叫阿骨打,只是這個時代並沒有完顏這個部落,也沒有了女真這個族群,而阿骨打是來自安東都護府境內,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雜胡小聚落,被當地藩領捕奴隊虜賣的後代而已。

     雖然這個名字有點,但是一想到時空錯位的歷史已經持續了數百年,已經足夠徹底泯滅或是改變許多人世世代代的生活軌跡和命運走向,因此經過無數代人之後,就算是提前或是推遲一些出現,似曾相識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這個朝不保夕的時代和輾轉人手的經歷,已經教會他足夠的恭順和服從,至少從表現上是如此的。也為我省了很多事情,因此,偶爾有空我叫他辨識一些基本文字和常識。

     「阿默達,到了……」

     阿骨打低聲提醒打斷了我的回憶,「阿默達」是他對我的專用稱呼,既當地口語「恩主」的意思。

     我哦的一聲站起來,伸展一下手腳,走出悶熱的船篷來,迎面是一陣冰冷而清新的海風,然後看到的是,滿地是新搭建的木樓草棚,乃至席地而占彈鋪,

     最顯眼的就是各色流動的妓館和兼職的酒肆,男男女女沉溺在東紅酒綠的調笑聲,充斥在這片區域內。到處是縱情恣意,喝的醉醺醺的人,以及那些時不時隨著掀翻的桌案,或是翻倒的草簾門板,成團滾在地上,或是乾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魯莽漢子,以及無所不在圍觀轟叫的人群。

     對於梁山上下大多數男性來說,最常見且最受歡迎的,顯然是同船前來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們,這個道理,也同樣適用於,那些常年航行海上而來這裡落腳的船工水夫們,因此她們也佔據最靠裡面最是避風的好位置,甚至為她們製作了彩色的布簾,和特別的招牌。

     其中最多見的,據說是來自新羅和倭地的女人,她們操著結結巴巴並不熟練的漢話,哪怕是大白天,也在成群結隊的招攬生意,甚至和意動的恩客們一邊調笑著,一邊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顧忌的撩起裙擺和胸衣,算是當場驗證貨色。



     不由讓我不由想起論壇裡某個狗大戶,特意發過的阿姆斯特丹紅燈區的視頻,各種喊著「有發票,可報銷」的各色大洋馬們。

     越靠近裡面,就越是混亂不堪,我在這一路上至少目睹了五起以上的群體鬥毆時間,還有一個扒光光,生死不明倒在巷子污水裡的人體。

     領著阿骨打,穿過這些藏污納垢的風月敝數時,也惹來不少關注和招呼。

     不過我腰上掛著這代表梁山身份地制木牌,足以為我省卻了大部分不必要的麻煩,只留下一堆匆沖覬覦又失望的眼神。

     作為梁山賊所維繫地殊秩序體系下,越線或是犯下大錯的結果,直接忽略了傳統刑罰中懲戒救人的大多數選擇,只直接跳到了當場處死或是在試圖反抗的過程中,被剁成肉醬之類的二選一最終選項,對這些來自海外成色複雜的人來說,顯然粗暴而簡單實用。

     隨著我繼續幸進的腳步,瀰漫在空氣中劣質脂粉混合酒味汗臭,終於變淡了,我也看到了一個正常集市所具有的其他東西,在鹹腥的海風中,綿連不絕彈鋪肆位,絡繹往來的人頭,讓偌大的海邊灘地,變得狹促而擁擠。

     還有仿若隔世的燒烤攤子,各種魷魚蝦類和大小整魚的烤串子,讓我放佛回到了大學門口的大排檔,只是成群結隊的年輕牲口們,變成了敞開胸懷的摳腳大漢。

     用面皮捲起煎豆腐和蔥絲的夾盒子,雜糧炊熟的鹹糕,大海螺肉片成的炙白,肥肉裹上米粉的炸裹子,海米和蔬菜做成的雜羹,各種各樣頗具海邊特色的吃食和湯飲。

     最多見是蛤蜊和海菜煮出來的鮮湯,隨著眾多湯鍋上冒出裊裊不去的煙霧,灌滿灌暖著那些被冰冷海風吹得,發青泛白的臉龐。

     空中傳來帶有樂器伴奏的喧囂聲,那是來自那些比較高檔一些的草棚和木樓裡的,除了聚集在街頭賣吆喝,各種形式的雜耍表演,乃至比較高端的歌舞伎樂,主要是為那些常年飄行海上,許久沒有落地的海商、私販之類所準備的。

     然後就是各種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草市,絕大多數都是地攤,僅有少量草棚子和寥寥無幾,木板條搭成的店舖。連書店都有,當然售賣的都是寫印刷質量低下,錯誤百出,專供下層人等消乏娛情的三俗故事。

     甚至還有幾本春宮冊子,署名花間派名家溫庭筠、李商隱什麼的,只是翻進去看了幾眼,就讓人有種瞎掉眼睛的感覺。

     海市中大多數是以物易物夾雜著錢幣交易,比如掛出招牌指定要交易什麼,然後拿些東西來換。我拿著這片牌子,註解驅趕開一群上前兜攬的,佔了一個顯眼的位置,交代了幾句算是開張了。

     作為這個時代的通用貨幣有很多,從前朝古錢到開國發行的開元通寶,乃至外藩流行的金銀餅和各色寶貨什麼的都有,但是比較堅挺確實從泰興改新以後,開始通用海內的寶幣制度。

     最小的單位是所謂足晰錢,因為黑色鑄鐵的質料,也被稱為小黑錢;其次為青銅料的當五小錢和當十大錢,也被稱為青錢或是青眼;然後是白銅料的當二十和當五十的大小白錢,也稱為白眼兒。

     然後接著是貴金屬的大額鑄幣,銀鑄折百文的小銀寶,當二百的中銀寶,當五百的大銀寶,當一緡的小金元,當五緡的大金元。

     因為相對於黑錢、青錢以及白錢,銀寶和金元是不打孔的,也被稱為大小黃白餅什麼。其中尤以泰興到普寧年間的兩百多年間發行的幣值和成色,最為穩定。

     此後因為各種緣故,朝廷例行發行的寶幣,或有同重增值或是面額減重,因此信用和比價不是那麼穩妥,因此一般以發行數量最多泰興年間的為標準。

     其中又以「三造」最為上佳,其成色和工藝質量,甚至超過了京師鑄印局的官樣,既所謂的南平造,夷洲造和安西造,據說是因為當地的礦色好,又結合擄自外藩匠人的精煉工藝,是為天下一百多所爐治、錢監之中的翹首和樣範。

     當然據我前身所知,夷洲造的說法已經被證明只是一種謬稱,實際上夷洲造的大多數錢料,都是來自倭國,只是按照慣例還是沿用下去而已。

     比如我一直藏在身上中那十幾枚錢幣,最值錢的是一枚小金和七枚大銀,主要是我在洛都時帶出來的活動經費,合計大概有五六緡的身家,放在斗米數錢道十數錢但平年景購買力,就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哪怕是在這個物價騰貴的亂世之期,也可以足飽有餘的生活上一兩個月。

     我也在路邊席地經營的飲食攤子裡,買了一份蟹蓋子,隨著摩肩擦踵的人流,慢慢渡開腳步,隨意的問價和看行情。

     現撈張牙舞爪的大海蟹,揭蓋扣在新羅稻米上,大火蒸透蒸熟,直到黃白相間蟹汁蟹膏滲透到飯粒裡,蟹螯都被敲碎拍扁,直接剝出來雪白的蟹肉,就著木勺挖浸透蟹味的米飯,格外鮮美開胃。

     比如這海市集裡,個頭最大的雜面蒸餅一個,要一枚大青錢,相比之下最便宜的是干魚蝦蟹之類的海產,都是按照筐簍賣的,理由很簡單,這些東西不耐餓還容易變質。

     最貴的是鮮活的禽畜,如果整雞或是半腿,則要至少兩三個大白錢或是一隻小銀,而且很少見,市面上能買到的,大多數風乾的臘味。

     一邊吃著蟹蓋子,一邊陸續從這些雜亂彈位上,淘出了好幾件有用或是有趣的東西。



     比如:我甚至看見少量明顯帶有商標包裝的罐頭,以及一些深加工的乾貨海產,雖然只是竹筒、陶罐和不怎麼透明的雜色瓶子裝著,帶有液體或是呈現粘稠膏狀的果蔬肉類。

     好吧,作為一個有穿越者引導過的世界,這已經不足以讓我大驚小怪了,沒怎麼討價還價就打算買了下來。

     不過賣法是用猜,就是一個大罐頭交一枚白錢,但是裡面究竟有什麼就全憑你自己手掂和的運氣了。

     好些人都是圖個新鮮,然後開出來現吃,各種口味的醬菜和醃貨,是最常見的結果,豆類和豬血製品代肉罐頭或是質地不明凍泥狀的肉類,偶爾也有比較稀罕果肉和魚肉鬆之類的高檔貨色。

     和這些罐頭一起賣的,還有號稱水軍乾糧的餅乾和醃肉,不過我一看那個色澤形狀和質地,就能肯定,發明這東西的人,一定和水軍是苦大仇深,不過看在價格實在便宜,就買了一點。

     在一個賣藥的船商攤位上,我還順帶買了幾樣應時的南海成藥,畢竟我記憶中的南海諸道,算是這亂世最繁華太平的少數樂土之一了,因此雖然與北方的朝廷依舊勢不兩立,但是出於這些往來南北商人的節操實在太過硬,私底下各種物產和製品,卻是從來沒有斷絕輸入過。

     比如號稱能夠治療大部分傷創,收瘡止血生肌拔毒的安南白藥。

     沒錯,就是安南白藥,是不是有一種山寨的感覺,但人家說,這是僅次於最初原產地的劍南白藥和南平白藥,南嶺地區最好的外創傷藥了。

     還有卻拔散,號稱是外敷內用皆應,消腫退毒,消解痢症腸胃各種不調的散劑。聽起來頗為類似後世的應急藥——行軍散,甚至連瓶裝粉末裡的應急小丸,都一個樣。

     還有一種紙包的清涼散,可以消抹蟻蟲叮咬之患,驅風散濕醒神之效,好吧,那個穿越者前輩的影響,真是無所不在啊。

     雖然價格並不便宜,也有假冒的風險,但是我稍微驗證了一下後,還是掏錢賣了下來。

     市集上最好賣的卻是種類眾多的酒水,當然大多數是下層人等飲用的廉價雜糧酒,我也買了一大瓶蔗頭燒,雖然有些渾濁發黃,但是的確是燒酒。

     這樣拿回去,用絹紗過濾和再蒸之後,可以得到更加純淨的成分,無論是用來泡藥酒,或是炮製膏藥,或是當作外創處理的藥水,都可以派上用場。

     我又買了一些糖,明顯這個時代南方已經擁有足夠規模的甘蔗或是甜菜以及其他糖類作物的種植規模,因此在這次海市中出現登類,既有粗粗熬製,殘渣很多的黑色或是焦黃色糖磚,亦有明黃色一大塊,用小錘子敲著賣的所謂板糖。

     也有大桶裝登稀和小甕裝的膏糖,或是做成各種造型登藕、糖團之類。再好一點就是紙包的,顏色泛白登砂,類似冰糖一樣的粗、細糖晶。

     乃至加了牛乳和其他成分的石蜜,帶果子味的小粒細糖,最昂貴的自然是用罐子和盒子裝起來登丸、糖果子。小小一盒,就要一個半小銀寶。

     我花了一枚大銀寶的代價,買下幾大包糖塊和一罐糖稀,然後討價還價的搭送一小包味道古怪而賣不出去的藥糖,這些可不僅僅是作為日常零嘴,在需要的時候,這些糖塊也可以用來解乏提神和暫時補充熱量。

     糖稀可以用來做糖炒的米糕,在冬季也是可以長期貯放的便攜食物之一。好吧我承認我的倉鼠控,多少有些發作了。

     買了這些東西後,我身上的錢就花差不多了,用剩下的零碎買了一包蝦醬,連同一份葉子包的蟹蓋子之後。

     我拎著這些東西,,丟到阿骨打身邊看著,這段時間,排開彈位上,已經賣掉了大半的貨品,看著袋子黃白混雜的顏色,看來收穫還不錯,

     「看好東西……有什麼不能決定的,就留個口信」

     「唔……」

     他還是那麼惜字如金。

     我吧這些錢都取出來,繼續走到另一個街區去。

     這邊就乾淨整潔的多,各種棚子和木屋林立著,出入著川流的人頭,比較礙眼的,是在一個木柵欄圍起來的空地上,

     這是個小規模的人牙市,這也是梁山處理那些過期肉票的渠道之一,不過眼下幾乎是一些是來自海外藩的土奴蕃人什麼,個頭矮小,皮膚黝黑,像牲口一樣的蹲在地上。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8-30 00:22:10

   「看不上這些麼,」

     一個沙啞的聲音將我喚醒過來,一個穿著灰紋裘袍,從腳到頭都寫著我是奸商的胖子,主動靠了過來,見我頓時眼睛一亮。

     「原來是夏夫子……」

     「你是……艇爺」

     我想了想,吐出一個名字。

     「夏夫子真是好記性……」

     他笑容可掬的道,習慣行的摸摸肚子上的贅肉,於是我也想起來

     他叫鄭艇,人稱艇爺,自稱海藩商人出身的浪蕩子。據說家族以販奴祖業,祖上做的就是新羅婢的生意,主要是在新羅沿海,捕獲當地女子,然後稍作訓練,就充作當地著名地產——新羅婢,來售賣。

     顯然,梁山的海市也是他落腳的據點之一,當初對官軍俘虜和戰利品進行記數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和其他的交集。

     「有母的麼……」

     我皺著眉頭看著這些番人兩腿之間毫不遮掩的東西,有些嫌惡道。

     「夫子想買一個女人麼,」

     他已經藉著話頭,自來熟爹上來,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其自己的生意來。

     而今按照他自吹自擂的說法,他的生意來源據說從夷州和倭國,一直做到極西的凍土冰原去了,畢竟無論是亂世和太平年景,無論是中土還是海藩,總是不會缺少各種人口走私來源的。

     這次被風浪吹歪了航路,損失了不少人手和貨物,這才就近跑到這處來休整,順道挽回些損失。

     「廢話少數,有合適的女人麼……」

     我聽他扯了半天如何的損失慘重,不耐煩道

     「有有,只要一緡錢.」

     他豎起一根手指,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有些為難的說。

     「這個女人你就牽走好了……」

     然後我看一眼就深感怒火中燒,深感上當受騙了。

     「這個皮包骨頭的像骷髏一樣的生物,也能叫女人!」

     我對著帳篷裡一個蜷縮成一團的物體,怒吼起來

     「第二性特徵呢,前凸後翹的事業線呢,」

     「除了沒有喉結這東西外,其他方面怎麼讓人硬的起來,難道叫我對著一具活幹屍擼?那會做噩夢的……」

     好吧,我似乎不小心吧什麼東西和節操一起吼出來了

     「話說,養養就好啊,你這裡不差這點吃喝吧-

     鄭艇雖然聽得有些不明所以,還是摸著臉上被噴到的沫子,努力辯說道。

     「我只是想要個有事她幹,沒事可以干她的侍女,不是找個病秧子回來照顧啊……」

     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喂喂,你該不會是荒野裡面遇上快餓死的路倒,隨便扒拉一個給我吧……」

     「別看這個婆娘要死不活的樣子,當初可是掙扎起來力氣不小,掀翻了好幾個兄弟,差點跑掉了。」

     顯然被我猜中了部分事實,他臉色變了變,趕緊轉而言他

     「養回來的肯定是個能幹活能使喚的好女人啊……」

     「我要這種怪力女漢子有什麼用,耕田還是砍木頭啊……」

     我更加氣急敗壞,口沫飛濺起來

     「我要的是那種能出入廳堂,前面後面上面下面,都能侍候人的好女人。」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啊……船被風浪吹的厲害,最先受不了的就是這些比較體弱的女人啊,折騰下來也就剩下這一個了……」

     「好了好了,那就算半緡錢,你老先湊合著用吧……吃飽了就能幹活,」

     他摸著腦門子上不存在汗,苦臉道



     「打死還是埋了隨你便,販運到這裡的花銷,起碼起碼給我點補償……」

     最後殺價到三百錢,我用一根繩子牽走這只人型生物,順帶一件裹身破毯子,我可不想沒走幾步就凍死在路上了……

     「眼下山中多事,真不好弄新的來源啊……」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抱怨道

     「若是青州軍那裡交涉的好,說不定有可以添好幾百口貨色了,正路出身的官眷家人也不是沒可能啊」

     可惜,他不願意多談,就匆匆讓我領了走人。

     好吧意外目標達成一,入手一個屬性用途未明的廉價勞力。

     重新回到阿骨打那裡,倒是有些收貨獲,一個來自內河的船頭,用一些紙製品,換走了一雙翻毛靴子。其中有殘缺不全的書冊,也有一些包裹過東西的舊文抄。

     我翻看了一遍,發現其中總算有我關係的洛陽方面的消息了,卻是幾大張不知道從那裡撕下來的官貼。

     以洛都樞密院的名義,募集河南、河北諸道的壯士健勇,討伐勾結朝中逆黨,作亂洛都的平盧道清遠、武平、燕山諸鎮。

     看來那位權臣剛剛平復了政變危機,就迫不及待的向外展示武力和強權了,顯而易見是某種為了轉移矛盾的軍事冒險。不過這和我期待的東西,顯然是南轅北轍。

     這時遠處的街口突然變得熱鬧起來,幾個穿青布衫的人,揮動木錘,在人群的圍觀下,咄咄大力釘著什麼。

     我皺了皺眉頭,擠了過去,清楚的看見,這是一份白紙黑字聯名的海捕令,雖然墨色已經掉了不少,擋在前面的人有識字的,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

     「難道是朝廷的詔旨麼,」

     「怎麼還有洛都刑部發出的捕文……」

     「非也,關鍵是趙王令,」

     聽到這裡我心中一動,

     我記得,趙王也就是洛都攝政的那位權臣封號,從某種程度上說,趙王幕下發出的懸拿令,可比朝廷的海捕文書,或是大內天子的中旨,要更有效果的多。

     趙國者,戰國七雄之一,僅次於春秋五霸的大國之封,看來這位攝政,距離天子的至尊之位,也不是太遠了。

     我我又向前擠了擠,惹出幾聲抱怨和叫罵之後,終於能夠看到了依稀的字眼

     「.有元亨逆黨餘孽在逃,.首要者阿姆羅,.生死不論……凡獻者,可受縣伯,實食一千邑,給從三品祿,賜錢五千萬,尚宗室……」

     阿姆羅,我不由冒出一身冷汗,這不是我逃出洛陽時,用過的化名麼,眼前不由浮現出一群少年人的面孔,以及各種仰慕、崇敬、或是悲憤之類的神情。

     老子明明是個路過打醬油的倒霉鬼,怎麼就成了餘孽之首了呢,我的前身到底幹了些什麼惹這位攝政,大動干戈的事情啊,可惜一時卻想到啊。

     還好我用的是化名,而且體貌特徵的形容,顯然謬誤頗多,真要按照這份懸賞上的寫生,起碼好多人要被誤中副車了,我心情錯雜的被人群重新擠了出來,

     「老夏……」

     一個聲音招呼我回過神來,卻是帶人在街上巡遊的羅克敵。

     「聽說你買了個女人.」

     「麼,這麼快就知道了麼……」

     我楞了一下。

     「廢話,這些天,就你一個人照顧過那死胖子的生意……」

     「不過,」

     他有些促狹的湊到我跟前,

     「你口味也忒特別了些吧,大伙都知道你買了個風吹就會飄走的路倒……」

     「你們還真是有心了……」

     我吐糟道,我買了個女人做掩護,你們也該放心了吧

     「還是讓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消遣吧……」

     他神神秘秘的帶著我,轉過幾條街市,有穿過一處鬧哄哄的棧橋倉房,來到一個散發著土木清香膽子前,兩邊被用布障子給圍住。

     「這是……」

     我看見台上比較搶眼的是,幾名奇裝異服的女子,正在慢悠悠的動作且歌且舞,台下已經站了些稀稀拉拉的人,有些大惑不解。



     「這些是來自倭地的巫女戲啊……」

     羅克敵為我解釋道

     「算是難得的消遣了……」

     「不是吧.」

     我看他一臉期待,勉為其難的留下來

     說實話,此時的倭國巫女服色,並不像後世那樣,經過了各種二次元的美化和修飾,專門用來賣肉的類型,顏色也不甚鮮艷,也沒有露腋順便掉節操什麼的。

     雖然她們招呼和交談的幾乎都是漢語,跳了幾場,誰也看不懂的酬神舞,也實在沒什麼看頭,再加上口音半懂不通的,奇形怪狀的樂器,還有咿咿呀呀不明所以的唱聲,讓人一聽就覺得昏昏欲睡。

     最後除了我在內的少數人之外,居然還陸續聚攏了好多看客,並且頗有期待之情,讓我頗有些吃驚,什麼時候古代國人,或者說這些山賊和船商什麼的,對這種舶來物,也有這種高端大氣的欣賞能力了。

     這是樂聲和節拍,也變快了許多,周圍的人群也開始露出某種期待和心照不宣的表情,原本昏昏欲睡滿口哈欠和不耐的人群,突然振奮起來了。

     走出一群帶著面具的女性,看到她們裝束的那一刻。

     好吧我頓時明白了,這種古代祭服裝束,根本就是幾根布條纏在身上,而且因為裡面是真空的。

     於是激烈的運動或是高高跌躍起來的時候,隨著抖動和搖蕩,隨著圍觀人群轉動的眼神,就會抑揚頓挫的發出一些,讓人心領神會的感歎,或是各種抽氣吁聲。

     這些舞者姿色一般,但是就是足夠年輕,看起來頗有活力。戴著面具,用舞蹈表現各種神話紀事,我居然還能看明白一些,這卻是因為當年,為了舉證霓虹自古以來的歷史傳統,而去考證日本古事記的後遺症。

     好吧,我可以承認,顯然在脫衣舞式的表演面前,什麼民族和宗教上的代溝,哪都是浮雲啊。

     隨著表演者的一身汗水淋漓,讓人戀戀不捨的巫女戲終於結束了,許多明顯眼神還轉不過來,卻沒有離開。

     然後一個頗有風塵顏色的中年女子站了出來,相當流利的說了一些感謝的話,然後自稱是這些女子都是發下誓願,為了重修某個叫做物部的大社,而乘船出海西渡來中土籌款的云云。

     然後,居然就有人上前去,像箱子丟錢,各種大小錢叮咚的聲音頓時不絕於耳。

     我卻已經忍不住吐糟開來,一群倭國的巫女跑到梁山這個強梁背景舉辦的海市上做什麼,

     還是為籌集修善神道大社的這種梗,你以為個個都是傳說中出雲的阿國,名氣大的走到哪裡都有人貼上來啊。

     中土可不吃來自吐鱉小國神道教這套的,光靠跳舞籌款什麼的,恐怕連路費都不夠啊。

     但我看到的卻顛覆了這種想法,

     「國人君……」

     「務必請接受我們的感謝和招待。」

     隨著招呼聲,最先投錢的那幾個傢伙,被迎了進去,然後更多一擁而上,高聲詢問價錢幾何的人群。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麼,貌似古今中外的古老職業,都有某種程度上的共通性吧

     雖然這群倭國巫女什麼的,大多數姿色一般,腿短點,臉扁點,皮膚粗黑點,但是按照梁山眾的口味,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這樣募集財貨重修大社就容易的多,改良人種的目的也達到了,顯然一直到明治維新開始去中國化影響之前,各種渡來人借種的傳說,顯然不是空來風。最好再有個叫阿國的,那就更是完美了。

     好吧,打著巫女旗號跑中土來,不但籌錢還能借種,後世某只紅白的節操,原來就是在這裡丟掉的麼。

     不過對我來說,經過諸多AV的現代審美觀的洗禮,這些困聚在幾個大島上長期只能玩小圈子近親血親通婚,而普遍品種劣化的古代倭國女人還真看不上眼。

     起碼也得是近代經過駐日美軍,幾十年如一日親身實踐的人種改良混血之後,那種前凸後翹,比較符合童什麼巨什麼的主流審美觀。

     我也在箱子裡丟下一枚白錢,然後在幾聲例行招呼聲中,丟下一句

     「好吧,其實就是對AKB48的一點怨念而已……」

     我很快就在在一片如同蛙叫蟬鳴一般的背景聲中敗退下來,伴隨著那些已然迫不及待,此起彼伏的喘息和聲中,拔腿飛似得快步逃離開這裡,連和羅克敵的招呼都顧不上打了。

     這對我來說未免恥度高了點,看AV裡成群結隊的表演擼是一回事,親自參與其中給別人表演助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走了麼……」

     不遠處的盤腿坐在棚子裡的羅驃騎,頭也不回道

     「看來和扶桑藩沒什麼干係,也看不上這種污爛貨色……」

     「不過對外藩的風物,頗為熟稔麼」

     「繼續使人跟著把.」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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