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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指雲笑天道1,男,江蘇 - 南京,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兩晉隋唐

【內容簡介】:

  一個隋末的商人之子,進貨跑斷了腿,賣東西喊破了嘴,做生意碰到了官匪,賭輸了錢給打得後悔,正路闖過,邪路走過,既然條條路都不通,那就戴上面具,天下無敵吧。

  從此他心機深沈,內心陰暗,腹黑權謀,殺伐果斷,是為陰雄。

  他逢場作戲,巧言令色,洞悉人心,一世奸雄,是為影帝。

  貓鬼案,廢楊勇,罷高熲,扶楊廣,平突厥,弒文帝,害楊素。一系列的詭異事件背後,是他那張陰沈的臉。

  烽煙起,金鼓急,大爭之世,多少英傑,他能脫穎而出嗎?

  且看王世充的帝王之路。

【其他作品】:《滄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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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征的號角

隋朝開皇八年的夏天,新豐(今陝西西安臨潼區)城裡,陽光普照,天空蔚藍如洗。

時值五月底,關中地區到處都盛開著槐花,一串串銅錢大小的白色槐花掛滿了新豐城大街小巷兩側的槐樹枝,而那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混合著飄滿全城的柳林酒香,被這和煦的暖風一吹,薰得路上行人一陣沉醉。

大隋建國已有八年,當今皇上楊堅算得上是難得的明君,躬行節儉,廣施仁政,手下又多重臣悍將,大隋的國力蒸蒸日上。

這幾年的關中地區更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自五胡亂華以來關中一度殘敗不堪、赤地千里的慘狀早已成為遙遠的記憶。

已到正午,城裡最大的福順酒館中,這會兒已經擠了不少食客,坐得滿滿噹噹,推杯換盞,大快朵頤,有的吟詩作賦,有的行酒划拳,更有些人天南海北的一通閒扯。

二樓的臨窗雅座上,坐著一個十八九歲,個子中等的青年,穿著一身上好的藍色繕絲衣服,他的頭髮有些捲曲,眼珠子卻是碧綠,五官算是周正,身板兒也還算壯實,但膚色略有些黑,鷹鼻深目,看起來和一般的漢人不太一樣。

藍衣青年端起面前酒碗裡的酒,一飲而盡,強烈的酒勁一陣沖腦,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記憶中刻骨的疼痛一下子讓他的腦子變得異常清醒。

藍衣青年名叫王華強,在穿越前是河北省某市一家物流公司的總經理,正好名字也叫王華強,早年在該市的一家工廠裡做青工,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弟弟和自己相依為命,早早地進廠當工人供弟弟讀書。

1986年,單位分房,按各種條件,王華強都應該分到一間自己的套房,可是廠長卻硬奪了他的房分給了自己的司機。

王華強的弟弟王華文嚥不下這口氣,直接拎了一把菜刀上廠長家鬧事,結果被廠長報警逮捕,高考資格也被取消,而王華強也被開除出廠,兄弟二人成了社會上的盲流和混混。

經過了多年的混社會,帶著無數的傷痕,王華強兄弟終於1998年,在某市火車站附近開了一間自己的託運站,手下也有了幾十個過命的兄弟,在某市算得上是個混得開的人,手上有了錢後,更是上下打點,成了個當地的公眾人物。

可惜好景不長,王華強在發家時的仇家趁著他在外地談生意的時候,趁夜伏擊王華文,砍了有幾十刀,直接把王華文砍成了植物人。

看著在病床上的弟弟,王華強一怒之下大開殺戒,一星期內把在某市的四個仇家殺得一乾二淨,成為轟動全國的大案,也因此被手下的兄弟們出賣,最後落入法網,刑場槍決。

王華強想到這裡,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十年前剛穿越時,那腦袋上挨了一槍的感覺,就像是灼熱的金剛鑽鑽開了自己的腦袋,火辣辣的疼,連自己這一世也無數次地夢中驚醒,但與這**上的疼痛相比,被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十幾年的兄弟出賣的那種感覺,更是讓自己撕心裂肺。

從這一世開始,世間已無王華強,有的只是這新豐王家的二兒子王華強。

王華強的父親王何,曾經做過兩任州長史,官至六品,家境也還算富裕,王華強母親早亡,兄弟三人,從小就被逼著習武。

王華強從小體弱多病,拉不開二石弓,騎不了烈馬,舉不起四十斤的大刀,跟武藝高強的兩個兄弟相比,上了馬後連二十個回合都撐不過,王華強在剛穿越過來時還殘存著一些前世裡刀光血影的記憶,勤學苦練過一陣子,無奈這身體底子太差,最後只能放棄。

時值南北朝亂世,還沒有科舉制度,所謂富貴險中求,戰場搏命可出將入相,王華強的哥哥王華師,弟弟王華偉都是能臂上走馬的壯士,王華強穿越前肉身來這個時代也打不過他,於是王華強便早早地放棄了靠著武力打出一片天地的打算,讀經明史,精研兵書戰策,想在這方面有所長進。

幸運的是,王家的藏書還算不少,《史記》,《漢書》之類的經書史書都還算全,上天沒讓王華強有一個強健的體魄,卻是讓他有了一個過目不忘的本事,十年下來,王華強已經是滿腹才學,加上前世的經歷,更是讓他有了遠遠超過實際年齡的城府和智商。

從三年前開始,王華強就開始參與王家的生意,幾次河西隴右的商隊走下來,不僅讓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還結識了隴右一帶的眾多豪強。

也正是因為王華強的出色表現,讓父親王何力排眾議,把王家的生意完全交給了王華強經營,在王家上下的眼裡,王華強已經是未來接管王家的人了。

「槐林五月漾瓊花,鬱鬱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

隨著這四句詩,一名戴著軟腳幞頭,穿著黃色綢緞衣服的中年人面帶微笑,從樓梯口向著王華強走了過來。

待到黃衣中年人最後一個涯字出口,青年微微一笑,輕輕地鼓起掌。

「王兄好文采啊。這吟詩作對的本事,小弟可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那黃衣人看起來丰神俊朗,長鬚飄飄,是個標準的文士,眉宇間卻有股說不出的愁苦,他作了這首詩後,直接在王華強的對面坐下,將面前的柳林酒一飲而盡,臉上卻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關中雖好,畢竟不是江南,也不知道我們打過江南,平滅南陳,還要等多久。我這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親手報得血海深仇!」

王華強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聽旁邊一桌的幾個酒客擺起了龍門陣:「都聽說了嗎?皇上已經下了決心了,正準備起兵南征陳國呢。」

「老劉,你這消息靠譜麼,開皇三年的時候不是已經說了要打嘛,後來也沒打成。那次我還在右屯衛大軍呢,還在江淮一帶準備了幾個月,最後不也是作罷嗎?」

「李癩子,你上次沒打成是因為突厥人來了,當時你在南邊,我老張可是緊急應徵入伍,隨著衛王楊爽的大軍出塞反擊突厥,打了三個月才把他們打跑呢,所以你們南征的事才黃了。」

「原來是這樣啊,反正我們這些當兵的,上面讓我們打哪裡,我們就得打哪裡,不過這次要是征南陳,我現在這樣子可是再也上不了戰場嘍。

而且那長江我見識過,一眼望不見對岸啊,聽說對岸的南人都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島上,真想征南陳的話,我看得造幾百條大海船才行。」

聽著這些酒館裡的議論,那黃衣文士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一連喝了好幾碗酒,臉色也變得有些微微地泛紅,這柳林酒也就是後世的西鳳酒,一向以後勁綿長,醇香芬芳而著稱,配合著這滿城的槐花香氣,讓這文士有些酒勁上臉。

王華強搖了搖頭:「王兄不可再飲,那事還需從長計議。」

黃衣文士壓低了聲音,帶著滿臉的興奮:「賢弟,就連這些升斗小民都知道南征在即,我們還等什麼呢,你若是怕擔干係,那我一個人做好了。」

王華強微微一笑,目光炯炯:「王兄,現在這些都不過是街頭巷尾的議論,皇上並沒有明確的旨意下達,也沒有徵召天下府兵南征,你若是在這個時候募集壯士,萬一到時候沒有南征,那可就要擔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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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男人的約定

黃衣文士的臉色微微一變,只是一閃而過,轉而恢復了剛才的堅毅:「賢弟,你也知道我王頒和陳霸先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當年先考王僧辯,跟陳霸先乃是並肩勤王的戰友,沒想到此賊為了自己登上皇位,背信棄義,偷襲家父,將家父與我的五個兄弟全部殺害,若不是愚兄當時身在荊州,只怕也要遭他毒手。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現在雖然老賊已死,但他建立的陳朝還在,他的侄孫陳叔寶正是現任國君,不消滅陳國,我死後有何面目去見亡父和死去的兄弟!」

黃衣文士王頒說到這裡時,雙眼都像要噴出火來,狠狠地一拳捶在桌上,震得面前的碗裡一陣酒花飛濺,惹得不少酒客紛紛向這裡看來。

王華強把手搭在了王頒的拳頭上,眼中碧芒一閃:「王兄不必如此,小弟剛才只是想說茲事體大,等正式詔書下來後,自然會有王兄建功立業的機會,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王頒嘆了口氣,又是一碗酒下肚:「賢弟有所不知,愚兄現在並無軍職在身,就算皇上下了詔書,徵調天下府兵,只怕愚兄也不可能應徵入伍,更不可能作為先鋒了。

若是想要沙場建功,消滅陳朝,只有自己募集壯士,先於大軍偷渡過江,到時候愚兄再想辦法聯繫先考的舊部,為大軍帶路,這才能報仇雪恨。」

王華強聽得心中一動,臉上卻仍然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那王兄為何不向皇上上疏主動請戰呢?想必以皇上的睿智,不可能不心動吧。

畢竟你們王家在江南歷經三代,舊部眾多,大軍南征的時候,一定可以引為援手的。」

王頒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回道:「愚兄在接到你的信件,動身來這裡前已經給皇上上過疏了,估計這幾天就會有回報。

只是愚兄的情況你也知道,靠著那點俸祿拉不起隊伍,更置辦不了軍械鎧甲,所以這次只能厚著臉皮來尋求賢弟的支持了,萬一皇上開恩,愚兄就需要賢弟實實在在的支持。」

王華強哈哈一笑:「王兄太客氣了,小弟在信件裡說得很清楚,這次如果真的皇上南征,對我們新豐王家也是個機會。

你也知道家父雖然做過兩任州長史,但沒有爵位,我們幾個兄弟不能象世家子弟那樣襲爵當官,我們王家並非高門大族,想要當官只能在戰場上搏個功名,這次南征,是你報仇的機會,也是我們當官的機會。」

王頒笑了笑:「其實你們王家的生意已經做得這麼紅火了,為什麼還要當官呢?我這主要是報仇,可是你們就算當了官,這俸祿也沒你們做生意來得多啊。

而且這次南征,如果皇上開恩,愚兄也是當先頭的偷渡分隊,風險不小啊,雖說富貴險中求,但那是對一窮二白的光棍漢,你們家大業大,至於嗎?」

王華強也喝了口酒,微笑著搖了搖頭:「王兄有所不知啊,所謂人生四大悲,就是種田累斷了腿,賣草鞋喊了嘴,經商碰到了官匪,賭輸了錢給打得後悔。

像我們這樣商人,無權無勢,在達官權貴的眼裡就是一塊大肥肉,誰都想來咬一口,我們兄弟三個,要是有一個人在朝做官,也就不怕這種事了。」

王頒看了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說道:「只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聽說今天下午,當朝的宜陽郡公,上大將軍,你王賢弟的遠房堂兄王世積就要來你們家了,應該也是跟南征之事有關吧。」

王華強笑了笑:「真是什麼事也瞞不過王兄啊,南征的事情這兩個月傳得沸沸揚揚,家父也給這王世積寫信,請他方便時過來一趟,名為親戚家的走動,實際上也是想把我們兄弟塞到他的麾下,畢竟王世積是朝廷大將,又有開府招募僚屬的權限,在他的手下建功立業比較容易。」

王頒說道:「賢弟,不要怪愚兄多事,王世積一向飛揚跋扈,而且他跟你家只是祖父輩是兄弟,這種關係已經是在五服以內最疏遠的那種,還不如近鄰來的關係親密,你看他這輩是世字,你和他同輩卻是華字,可見一斑。

而且這幾十年來他都沒有上門,為什麼這次肯來呢?

想必是令尊這次肯大出血,而他的開府也需要你們家的財產扶持,所以這應該是個交易。」

王華強點了點頭:「應該如王兄所分析,這事小弟和家父還沒有商量過,估計要見了王世積後,才能相機行事。」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響動,一個黑衣小帽,僕從模樣的人跑了上來,胸間已經濕了一大塊,一抬頭就直接看到了王頒,馬上面露喜色,迎了上來:「老爺,可讓我找到你了。」

王頒面露不悅之色,眼中寒芒一閃,壓低了聲音道:「不是說過了嘛,沒急事不要來打擾我,更不要在這人多耳雜之處大呼小叫的!」

那僕人迎上了王頒那張冷酷的臉,嚇得一個激靈,低聲說道:「小的該死,事情緊急,一下子忘了這些,還請老爺責罰。」

王頒哼了一聲,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吧,這位王賢弟是我的生死弟兄,有什麼事都不用瞞著他。」

黑衣僕人應了聲是,小聲說道:「剛才二老爺的急件傳到了客舍裡,說是皇上下旨,召您速速入京奏對,二老爺對來宣詔的使者說您出門訪友了,那使者後來又傳了旨意,讓您接到消息後趕快面聖。」

王頒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站起身來,對著王華強一叉手:「賢弟,看來皇上是看到愚兄的那個平陳十策了,愚兄現在就動身,一旦皇上開恩允許我先行渡江,我會第一時間和你聯繫的。」

王華強微微一笑,起身叉手回禮:「好的,在此我王華強也表個態,只要事情順利,皇上開恩,能讓兄長如願,無論這次我們王家是否跟王兄聯手渡江,跟您說好的那十萬錢軍資,一定會如數奉上,以作軍資的。」

王頒長出一口氣,笑道:「賢弟真夠爽快,那就請你等愚兄的好消息吧。」言罷兩人行禮作別,黃衣文士興沖沖地帶著那個隨從下了樓。

王華強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抓住一切機會當官是他父親王何的意思,而自己在前世的記憶,雖然也有做生意一定要上下打點的意識,卻還是不理解為什麼父親要自己兄弟三人冒著生命危險到戰場上去搏個功名。

想著想著,王華強走回了自己家,在這新豐城裡,王家也算是個大戶人家了,朱漆大門,青磚砌就的兩人高院牆,在這城東一角形成了一個兩進院子的獨立大宅。

走進門去,只見十幾個青衣小帽的家丁僕役和丫環僕婦們正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一個二十出頭,身著黃色繕絲衣服,身長八尺,高鼻深目,孔武有力的壯漢正吆喝指揮著這些人打掃房屋,張燈結綵。

「王福,那門框上的灰還沒擦乾淨,你今天沒睡醒嗎?」

「王壽,庭院裡叫你灑水,說了多少遍了怎麼還沒見水啊!」

「王財,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王將軍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大將,要的就是個寬敞,你把幾張廳裡的椅子排那麼近,是想讓他老人家不舒服嗎?快點重新排!」

隨著這個人的吆喝,這座兩進院子的大宅內外忙得是不亦樂乎。

王華強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壯漢,笑道:「大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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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送錢從軍

黃衣壯漢正是王華強的大哥王華師,他聽到王華強的話,迎了上來:「二弟,阿大找你好久了,要你一回家就過去。」

王華強點了點頭,直向內院走去,三拐兩拐,走進了內院裡一間樸實無華的屋子。

屋子不大,只擺了幾張胡桃木打造,上了清漆的桌椅板凳,榆木製成的榻上,藍色的薄被裡躺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額頭處纏著厚厚的帶子,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眉眼間倒是和王華強有幾分相似。

這位老者正是王華強的父親王何,現在他有氣無力地倚在靠枕上,聽著外面忙碌的腳步聲與吆喝聲。

王華強進門後一抬頭就看到了王何,連忙上前行禮:「阿大,您有事找孩兒?」

王何嘆了一口氣,抬頭對著王華強說道:「華強,坐吧。」

王華強應了聲是,順手把外屋裡榆林圓桌上的一個湯藥碗放在了王何床邊的小幾上,自己則在床前的板凳上坐下,低著頭,若有所思。

王何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華強,你還是對為父邀請王世積上門有想法嗎?」

王華強微微一笑,自從一年多前他在隴西成功走了兩趟商隊,在絲路豪商雲集的姑臧城成功地建立了王家商號後,王何便當眾宣佈,王家的生意由他全權掌握。

也正因此,現在外面的兄弟們還在忙碌著迎接貴客,而王華強則在小屋裡與病榻上的父親深談。

王華強與王頒見面的事情現在還瞞著王何,而且事情沒有絕對把握前,他也不打算和盤托出。

想到這裡,他說道:「王世積今天晚上就會到,孩兒只能保留看法,服從阿大的安排了。您放心,在王世積的面前,孩兒一定會好好表現,不會給您丟人的。」

王何看了一眼王華強臉上的表情,笑道:「華強,你又想跟為父說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的道理了嗎?」

王華強嘿嘿一笑,這兩句詩是後世的宋真宗趙恆那《勵學篇》裡的千古名句,幾年前大哥王華師取笑自己文弱的時候自己曾拿出來反駁過,當時說得幾個哥哥那呆若木雞,窘得無地自容的樣子,現在還記憶猶新。

但是一想到王頒在酒樓裡和自己說的話,王華強又搖了搖頭:「阿大,咱們王家乃是經商人家,現在生意做的也不錯,我們兄弟幾個都沒打過仗,這次南征要上戰場搏命,用人頭換個功名,有這個必要嗎?

而且孩兒知道您老是看重了王世積的上大將軍身份,想要他這個名義上勉強在我們家五服內的遠親提攜一下咱們兄弟,可是這人早跟我們家沒了什麼往來,又一向眼高於頂,叫他來了,我們家也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何必呢?」

王何無奈地搖了搖頭,睜開了眼,目光渾濁:「華強,你的幾個哥哥都沒有你腦子活絡,我王家雖然經商,但是一直受官商聯手欺壓。

你別以為這兩年你經手的生意做得不錯,那是因為我們王家的勢力還不夠大,沒對別人構成威脅。一旦你生意做大了,別人就會打你的主意,無權無勢,手上就是有了錢又能如何?」

王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再次閉上眼,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王華強連忙掏出懷中的絲巾去拭,卻被他伸出手推開。

王何嘆了口氣:「你說這王世積一向眼高於頂,那也是人家拿命換來的,就是你的爺爺傑公,能當上這個儀同,也是拿命去搏得的功名,戰場之上,血肉橫飛,哪這麼容易建功立業?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你爺爺的功名一半是自己得來,另一半則是得了他侄子王雅的好處。

這王雅乃是我大隋前朝北周宇文氏開國始祖宇文泰的手下大將,當年硭山一戰,宇文泰六軍盡滅,要不是王雅返身死戰,連殺幾十名追兵,宇文泰只怕會被敵軍生擒。

所以王雅最後官至驃騎大將軍,一州刺史,而作為嫡長子繼承了他爵位的,正是為父今天請來的這個王世積。」

王華強對這王世積的來歷倒是清楚,知道王世積將門世家,自己也是能征慣戰,大隋建國前後,也跟著打了不少仗,平定過北周最後的忠臣,相州總管尉遲迥反對楊堅的叛亂,並累功做到了上大將軍,爵位從長子縣公變成了宜陽郡公。

加上王世積的年齡比起王何也只小了幾歲,他一向不把王何這個名義上的長輩放在眼裡,幾十年來和新豐王家從無往來,形如路人。

想到這裡,王華強抬頭說道:「阿大,那王世積和我們家關係隔得這麼遠,又一向看不起我們家,為何您這次還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呢?」

王何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是為了你們這幾個小子的前途麼!為父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而且為父是有官無爵,你們襲不了爵位,只能是平民身份,你還不知道我們家這樣有錢無權的人,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眼裡,就是待宰的肥羊嗎?」

王華強低下了頭,他知道父親的意思,是怕別人起了歹心,奪了自己的這份家產,所以想讓自己的兄弟三個靠了王世積的這層關係去投軍,畢竟在這個文官基本上由世家子弟世襲的亂世裡,從軍建功是最好的陞遷途徑。

王何接著說道:「聽說當今皇上有意南征,平滅陳國,一統海內,王世積沒有兄弟,這幾年他的官越做越大,也想找些靠得住的本家親戚。

雖然我們和他多年沒有來往,但我們家這幾年生意做得不錯,也有了些財產,可以供他開府招募人才,所以說這本質上還是一宗交易。」

王華強沒有說話,隋朝時的開府是指可以自己招募幕僚的高級武將,而這些幕僚的薪水,朝廷是不負擔的。

因此一個有開府權的武將,需要巨大的財力支持,只靠自己的俸祿,那恐怕是遠遠不足。

眼下南征在即,王世積的軍府一定會大量擴招謀士悍將,而這些都需要錢,這才是王世積這次願意賣自己家一個面子,走訪自己這個多年沒上門親戚家的真正原因。

想到這裡,王華強開了口:「阿大,那我們家這次準備給王世積多少錢,他又能給我們家兄弟什麼官職?」

王何想了想,緩緩地說道:「這個嘛,信上沒有明說,要等他來了以後慢慢商量,如果他肯提攜一下你們兄弟,那我願意每年以十萬錢相贈。」

王華強脫口而出:「十萬?阿大,是不是太多了點!我們王家的生意現在所有的店舖加在一塊兒,每年除去工錢外,純利也不過二十多萬,給那王世積一人就拿去十萬?」

王何吃力地抬起手,搖了搖:「華強,為人要大度些,不能太小氣!

如果王世積這回能安排你們兄弟三人在他手下做事,征南陳這一戰總會有人立下軍功,當上儀同這樣的官職,到時候我們就不用擔心受人欺負了。要不然無權有錢,遲早會被他人所吞併的。」

王華強恨恨地說道:「那真是便宜王世積這小子了。阿大,你現在這身體不太適合出去見他吧,等他來了,還是讓孩兒出面吧,孩兒心裡有數,您放心吧。」

王何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外面一個粗渾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阿大,阿大,王將軍已經到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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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跋扈將軍

話音未落,兩個人直接撞進門來,前面的一個足足比王華強高了半個頭,壯如熊羆,頭髮有些棕黃,穿著一件黃色繕絲長衫,正是剛才在門口與王華強相遇的大哥王華師。

而跟在王華師後面的,則是個頭稍矮一些,穿著一身紅衣,十七八歲,一臉的稚氣,但眉宇間和王華師有七八分像的三弟王華偉。

王華強看了一眼滿頭大汗的大哥,急問道:「不是說要晚上才到的嗎,怎麼這剛過中午,人就來了?」

王華師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連珠炮般地說道:「二弟,那王將軍說什麼兵貴神速,只帶了一個隨從就騎馬過來了,還說什麼聽說了阿大臥病在床,就不勞他老人家見他,他看一看我們家的幾個兄弟,合他意的就會帶走。」

王何的眉頭一皺:「他可說了怎麼才算合他的意?」

王華師搖了搖頭:「他還沒說,只是要二弟也早早地過去,說是等我們兄弟到齊了,他自然會測試。」

王華偉勾了勾嘴角,眉毛一挑:「這王世積好沒道理,作為晚輩,即使阿大臥病在床,他也應該上來拜訪一下。

哪有阿大還沒出面,他倒像個長輩似的,呼喚平輩的兄弟們出去做什麼測試的道理?我們可不是他手下的兵,給他這樣使喚。」

王華強低頭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三弟,我看這王世積這次前來,恐怕是想找可以對他打仗有幫助的人,在錢財方面的考慮倒是其次。

畢竟如果真的象阿大所說的那樣,皇上決定攻取南陳,那這王世積若是在此戰中立了軍功,得到的賞賜和晉陞帶來的俸祿增加,會比我們家能給他的錢多出許多,現在只怕找他從軍的關係戶也不少,他未必會看中我們家的錢。」

王華師和王華偉都沒有聽到剛才王何說的話,這下子一聽王華強的話,雙雙一愣,異口同聲地說道:「還要給他錢?」

王何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們也不用用腦子,若不是為了我們家的錢,那王世積跟我們家二十多年都沒來往,怎麼會突然上門呢?你們啊,以後就是到了他手下當兵,也得學學老-二,多用用腦子。」

王華師和王華偉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是,不再說話。

王華強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兄弟,微微一笑:「阿大,大哥和三弟沒聽到您老人家剛才的分析,就是孩兒,剛才乍一聽之下,也是吃驚不小呢。

孩兒雖然能隱隱地猜到他是沖了錢來的,但也沒想到您老準備給他這麼多。現在看來,他恐怕胃口不小,十萬錢也未必能讓他滿意,依孩兒看,還是讓他走吧。」

王華師和王華偉都睜大了眼睛,嘴都合不上了:「什麼,給他十萬?阿大,您老不是病糊塗了吧。」

王何氣得大罵:「兩個蠢材,你們懂什麼!那王世積要的是開府的錢,他若是征南陳成功,那肯定回來後就是柱國,甚至是上柱國,光是軍府內外就會有上百幕僚,沒十萬錢人家肯來嗎?

這會兒他擺出這副樣子,就是想著先說你們幾個不成器,他不想要,到時候再坐地起價,你們連這都看不出來嗎?」

王華師和王華偉嚇得一吐舌頭,低頭不敢吱聲。

王華強眉頭深鎖,父親的話正是他心中所想,王世積上門擺出這副姿態,擺明了就是想獅子大開口,如果真的看不上這十萬錢,那也不用再來這裡一趟了。

王何長嘆了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管怎麼說,世積還是來了,就是給了我這個做叔叔的一個面子。

華師,扶我起來,華偉,把我的衣服拿來,我得梳洗一下。華強,你去前面看看,他在信裡提到過你,好像對你挺有興趣,你先好好招呼他,把他引到會客廳,就說為父隨後就到。」

王華強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哥哥:「大哥,二哥,阿大病得厲害,還有勞你們多費心了,千萬多照看著點。」

王華師正色道:「華強,你放心吧,趕快去前面,我們來的時候那傢伙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王華強轉身奔出了門,王家在這新豐城裡也算大戶人家了,可也不過就是前後兩進院子,只消片刻,王華強便跑到了門前。

只見王華強的其他幾個兄弟正在大門前守著呢,而一名身高八尺,頂盔貫甲,外罩大紅將袍,全副武裝的黑臉虯髯大漢,正傲然立於大門外。

將袍大漢的身邊跟了一名隨從打扮,身著黑色勁裝,壯如熊羆的漢子,正牽著兩匹高頭大馬,低頭站在將袍大漢的身後。

王華強一看這架式,就知道這是王世積和他的那個隨從,這會兒在王家之外,遠處已經圍了不少人,竊竊私語地議論著,王華強甚至還聽到有些人在說是不是王家犯了什麼事兒,朝廷派人前來捉拿。

而王世積則是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嘴角邊甚至帶著一抹笑意,他很享受這種王家被鄉鄰們議論的感覺,這讓他那種心理上的優越感更加強烈。

王華強強忍著心中的不爽,上前笑臉相迎:「您一定是當朝的上大將軍,宜陽郡公王世積王大將軍吧。家父正在更衣,命我先來迎接貴客,請王將軍到會客廳一敘。」

王世積冷冷地看了王華強兩眼,他濃眉如墨染,眼神冷厲似刀,在門口一站,峙淵岳停一般,將軍的氣場盡顯無疑,身邊的那名壯漢看起來身板比王家的幾個兄弟都要壯實,可是在他身邊卻是垂首恭立,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王世積的嘴動了動,聲音粗渾有力:「你可就是王家的二公子華強?」

王華強再次行了個禮:「在下正是。家父吩咐,請將軍到會客廳一敘。」

王世積沉聲道:「今天本將甲冑公服在身,不說私情,只講公事。王員外來信說,你們三兄弟都是可造之材,勸本將加以關照,所以今天本將才會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考察一下你們,畢竟你們的祖父也曾經是將軍。

可是剛才本將讓你的大哥三弟進去通報一下王員外,讓你出來,現在你來了,他們兩個卻又不出來了,你們就是這般浪費本將的時間嗎?」

王世積說到最後幾句話時,聲色俱厲,嗓門也大了起來,震得王華強的耳膜一陣鼓蕩,而那雄獅一樣粗渾的聲音,也讓遠處嘰嘰喳喳的人們嚇得不敢再出聲,整條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他身後的兩匹馬,也低下頭,不敢吭聲。

王華強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既然王將軍今天上門是來談公事,那就是要檢測我們兄弟們的武藝了。家父重病,不可能再從軍,那只要我們三兄弟在,就可以跟您去城外的跑馬場一較武藝高低了吧。」

王世積本來只是想盡快讓王何出來,卻沒料到會被眼前這王華強拿住了話頭,反將一軍,只好點了點頭,硬著頭皮說道:「不錯。」

王華強轉頭對著身後的僕役王財說道:「王將軍的話你聽到了吧,現在你去叫大少爺和三少爺出來。對了,老爺快要到吃藥的時候了,你記得去煎藥,晚上我們也應該趕不回來了,要是老爺吃藥出了點什麼岔子,我拿你是問!」

王世積心中暗叫壞菜,要是王何不出面,只怕這到手的錢就要飛了,與面子相比,實打實的錢串子才更重要。

他眼珠子一轉,臉上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華強,叔父的病真的這麼嚴重,不能自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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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縱論兵機

王華強心中冷笑,但臉上卻作出一副痛心的模樣:「可不是麼,從三月開始就一直臥床不起了,這一陣子都是我們兄弟幾個輪流服侍他老人家的。

今天聽說了將軍大駕光臨,他說什麼也要下床來見你,我來的時候,大哥和三弟正幫著他更衣呢。」

王世積連忙說道:「哎呀呀,你怎麼不早說呢,要是知道叔父病成這樣,我這當侄子的說什麼也得先去請安才行。華強賢弟,還請前面引路,我這就去探望一下叔叔。」

王華強冷笑一聲,說道:「王將軍,公事要緊啊,家父那點小病,怎麼能影響你老為國選材的大事呢?我看還是我們兄弟先跟你走吧。」

王世積的黑臉微微一紅,轉瞬間又恢復了常態,他擺了擺手:「我朝以孝治天下,再大的公事,作為後輩也應該先去探視的。

我們是五服之內的同族親戚,叔父重病,我這當侄兒的要是不先行拜見,那天下人都會罵我王世積不懂禮節,朝中御史們也會參我不孝的。華強賢弟啊,還是先引路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身子側過,向著門內作出了一個請君入內的手勢:「堂兄請進!」

王世積大步上前,進了王府大門,那名護衛緊緊地跟他的身後,寸步不離,王華強在前引路,幾個僕役則是擁著王世積,一路向內。

王家剩下的僕役們則趁勢出來把看熱鬧的閒人們都驅散,順便把王世積二人所騎的馬牽到一邊的馬廄裡照看起來。

王華強一路引著王世積來到了會客廳,只見王何已經穿戴了一身絲綢料子的藍色長衫,坐在主位的榆木椅子上等著眾人了,而王華師和王華偉則站在門前迎客。

王世積一見到王何,馬上上前行禮,以拳按胸,略一欠身,朗聲道:「侄兒王世積,見過叔父大人,願叔父身體康健,侄兒軍裝在身,不能行跪拜之禮,還請見諒。」

王何的額頭上還是纏著黑色的病帶,他吃力地點了點頭,略一抬手:「賢侄不必多禮,還請上坐。」

王世積也不客氣,直接大喇喇地坐到了左邊的主客位上,那名壯漢隨從則站到了他的身後。

這會兒他昂首挺胸,王華強也才看清他的相貌,只見此人紅臉濃須,眼如銅鈴,臉上好幾道深淺不一的刀疤,一臉的桀傲與凶悍。

王華強三兄弟全都在王世積的對面陪坐,五六個丫環如穿花蝴蝶一樣,流水介似地向賓主獻上果盤茶湯。

王何輕咳一聲,對著王世積說道:「賢侄,今天我們先談公事,再敘家誼,你看這樣可好?」

王世積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剛喝了一口的茶碗,拱手道:「一切但憑叔父吩咐。」

王何點了點頭,向著一邊的王華強使了個眼色,王華強心領神會,起身對著大廳裡站在眾人後方的丫環僕從們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等到廳裡的閒雜人等都走完後,王何正色對王世積說道:「賢侄,上次在書信中你提到皇上有意南征陳朝,一統海內,這消息屬實麼?」

王世積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應該是千真萬確了,近日吳州總管賀若弼賀將軍,信州總管楊素楊將軍都向皇上獻了平陳良策。

就連那文壇領袖,內史侍郎薛道衡,也上書說滅陳就在此時。現在皇上決心已下,各地兵馬已經開始調動,我也接到調令,三天後就要動身前往南方。」

在場的王華師和王華偉都沒有聽說過南征的事情,乍一聽聞,相顧失色,只有王華強和王何仍然神情自若,直視著王世積。

王世積也注意到了王家眾子的表情變化,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對著王華強說道:「好像華強堂弟已經聽到過這個消息了呀。」

王華強的嘴角勾了勾,話語中透出一股平靜:「華強也是剛剛得知此事,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當時華強並沒有大驚小怪。」

王世積的臉沉了下來,他對這個只有十**歲的瘦弱少年越來越有些捉摸不透了,把手中的茶碗向手邊的幾上一放,說道:「還請堂弟說得明白些,就連我聽到這事時都吃驚不小,你又如何能在意料之中呢?」

王華強嘴角微動,臉上浮現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以當今皇上的英明神武,又怎麼可能在臥榻之側,容他人鼾睡?

從五胡亂華算起,南北割據的亂世已歷三百年,而南朝自從蕭梁以來,經歷了候景之亂後,西川和荊州,還有作為江南屏障的兩淮地區已失,只剩下東南地區苟延殘喘。

至於北朝,北周滅了北齊後,一統北方,當今皇上英明神武,以丞相外戚的身份代周而立,建我大隋,如今三分天下已經有其二,形成了當年晉朝滅東吳,一統天下之勢。

本來在開皇三年時,皇上已經有意南征,但當年北方突厥突然入寇,皇上才不得已調南徵兵馬回師打退了突厥。

這幾年下來,在我朝軍政兩手的打擊和分化下,突厥已經四分五裂,雄踞大漠的東-突厥沙缽略可汗被迫向我大隋稱臣,北方的威脅暫時不復存在。

加上去年南陳國主陳叔寶,公開寫信挑釁我大隋,說吾皇治國還不如他,所謂上天讓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此人治國無能,只會風花雪月,還狂妄自大,又怎麼可能擋我大隋天軍的雷霆一擊呢?」

王世積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他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王華強是王家諸子中最有見識的一個,但料想一個年未弱冠的少年又能強到哪裡去?

沒想到此人的見識居然如此深刻,甚至有不少還在自己之上,看來自己先貶低王家眾子,再趁機抬價的計畫要改一改了。

可是王世積仍不服氣,他聽到了王華強最後一段話,心中一動,轉而哈哈一笑:「華強堂弟,你畢竟沒有上過戰場,不知道兵凶戰危。

官渡和赤壁之戰我就不說了,只說當年淝水之戰時,前秦帝國以百萬大軍對東晉雷霆一擊,當時天下人都以為穩操勝券,誰曾想到,前秦百萬大軍居然不敵東晉數萬北府兵。

再說了,三十多年前南陳代梁時,北齊趁機護送蕭梁宗室過江,都已經十幾萬大軍兵臨建康城下了,還是被兵不滿五萬的陳霸先徹底擊潰,成就了他的帝王之名。

畢竟北方的戰馬無法在江南水網交錯,道路泥濘的地形馳騁,所以我北方以騎兵和戰車為主的大軍,在南方向來很難施展,這點你沒注意吧。」

王華強微笑著搖了搖頭:「王將軍,南人的優勢在於其舟船,在於其長江天險,而南陳自從失去荊州和兩淮,這兩點已經不復存在。

當年東晉能擋住前秦的百萬大軍,陳霸先陳武帝可以絕地反擊,打垮北齊的十幾萬大軍,靠的也不是長江天險和道路泥濘,而是在於君臣一心,上下用命。

淝水的苻堅和北齊的胡騎,都是標準的胡人,當年東晉從丞相謝安到前線的主將謝玄,再到每個普通士卒,都不想當胡人的奴隸,絕中華之正溯。

陳霸先則是剛剛打敗了為禍江南的匈奴人候景,他反擊北齊的胡人大軍,也得到了江南漢人的全力支持,民心可用,士卒能戰,所以才能一擊成功。

現在呢?陳叔寶成天醉生夢死,不理國事,南陳奸黨橫行,把持朝堂。除了周羅喉和蕭摩訶外,已經沒有良將。

而我大隋自從吾皇代周而立,已經是漢人王朝,不再是番邦胡姓,僅憑這一點,南人對我朝南征的牴觸情緒也會小許多,所以勝敗是一目瞭然的事,華強不才,卻敢放言,只要大軍能過了長江,兵臨建康城下,南陳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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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福禍相倚

王世積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整個大廳裡鴉雀無聲,王華強的兩個兄弟都在以一種景仰和崇拜的眼光看著王華強。

以前他們只知道這個弟弟頭腦精明,做生意時有一手,平時愛讀經史兵書,但沒料到今天在朝廷大將面前,居然能有如此見解和氣度。

王何輕輕咳了一下,扭頭對著王世積說道:「王將軍,犬子年輕氣盛,在這裡妄議國事,還讓你見笑了。

他這些都是書生之見,缺乏歷練,不知道將軍的幕府裡是不是能讓他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戰爭。還有我其他的兩個小子,平日裡舞槍弄棒,也有一把子力氣,在您麾下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王世積今天當眾給個後輩小子說得張口無言,心中惱恨,也不管那十萬錢了,冷冷地說道:「華強堂弟乃是人傑,諸葛孔明之才,我的幕府裡都是些庸材,哪能容得下華強堂弟呢?只會誤了堂弟的前程。

叔父大人,世積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多叨擾了,您老多保重,世積改日再來拜訪,告辭了。」

王世積說完這話後,也不等王何回話,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個五大三粗,面相凶狠的壯漢狠狠地剜了王華強一眼,也緊隨而出。

王何氣得一張老臉通紅,發青的嘴唇都在哆嗦著,整個人也一下子癱在了椅子裡。王華師離他最近,直接上前扶住了他。

王家的三個兒子紛紛上前,圍住了自己的父親,一個個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王華偉回頭埋怨了王華強一句:「二哥,你明知那王世積來的目的,還要如此激他,現在把阿大氣成這樣子,這可如何是好!」

王華強也沒料到王世積的器量如此之小,居然當場翻臉,一時慌了神,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著門外大叫道:「快去請郎中!」順便跟著幾個兄弟一起,七手八腳地扶著王何回到了臥室。

鬧騰了好一陣,王何的病情才算穩定下來,請來的郎中施過了針之後,王何總算活了過來,靠在枕頭上,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眼神渾濁而黯淡。

王華師一看到他這樣,就知道老爺子有話要說,便把房間裡的僕人郎中都清了出去,不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了病床上的王何和站在床邊的三個兒子。

久久,王何才嘆了一口氣:「唉,華強,這回大家的求官之路,都給你弄黃了。」

王華強在這一陣的忙活過程中一直在思考,聽到父親這樣說,迎著兩個兄弟投向自己的埋怨目光,朗聲說道:「阿大,孩兒不這麼看,今天我們也應該徹底看清了王世積其人,孩兒以為,即使我們今天跟了他走,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王華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孩兒也同意二弟的意見,此人嫉賢妒能,心胸狹窄,即使兒子們這回跟他從征建功,只怕也會被他打壓,不會為我們報功的。此人來我們家只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錢,並不想真正提攜我們兄弟。」

王世偉也跟著附和道:「是啊,阿大,要是我們真的一個個立了軍功,當上了官,有了功名,也就沒必要再依附他了。

滅陳之戰只有一次,所以這次的合作應該也只是一次性的,只怕這王世積見識到了二哥的才能在他之上,更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了。」

王何閉上眼,搖了搖頭:「可是王世積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親族,他若是不肯帶上我們,你們又能如何在這場大戰中建功立業,搏取功名呢?」

王華強雙眼一亮,朗聲說道:「阿大勿憂,孩兒已經有了計較,一定不會讓我們兄弟落下這次機會的。」

王何聽到這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連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一些,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華強,快說來讓聽聽。」

這回王華師和王華偉投過來的目光從剛才的略為埋怨變成了充滿期待。

王華強在心裡又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確認無誤後,開口道:「阿大,首先,這王世積沒有容人之量,而且他手下也沒有真正親信之人。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王世積沒有兄弟,又看不起我們這些堂兄弟,所以他身邊其實無人。

今天這種情況,按理說他應該帶些幕府中真正靠得住的軍師謀士,至少是帶個智囊之類的人,可是他卻帶了一個武夫隨從。

而且那人面相凶狠,目光陰騖,一看就非善類,不是那種忠心效死的部下。他在王世積視線範圍內的時候,頭都不敢抬一下,但只要離得稍遠一些,則是狼行鷹視。

孩兒不才,也曾學過幾年相人之術和龜策之道,此類人就如呂布,如候景,一旦有機會能踩著舊主上位,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王世積不信任自己的親族,卻又重用這種野心勃勃的人,將來想必也會被此人所害。」

王華師聽到這裡,說道:「二弟所言,為兄也看到了,可是那個武夫看起來並無頭腦,只是個粗暴之徒,應該還不至於能害到王世積吧。」

王華強搖了搖頭:「這個事情就說不準了,不過直覺告訴我,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就像我們今天這種密談,王世積都帶著此人,可能他自己也覺得此人是個赳赳武夫,沒有根基,自己對此人有提拔再造之恩,他不會出賣自己,所以對此人並無防備。

可是王世積今天能當著我們說起南征之事,想必其他軍國之事也會在此人面前和其他人說起。

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將來王世積隨口而說的話,有可能都會成為他的死罪,而到時候出賣他的,很可能就會是這個他所信任的隨從。

今天的情形已經很清楚了,王世積無容人之量,對我們尚且如此,想必在軍中和朝中,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數。

這次南征如果他立了功,更是會目中無人,從而遭人嫉妒,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們去跟隨此人,未必是福。

所以孩兒以為,今天我們兄弟沒有進王世積的軍府中效力,還真的不是壞事。」

王華強的一番分析鞭辟入理,說得在場眾人連連點頭。

王何的眉頭還是鎖著,他對著王華強問道:「你剛才只說了第一點,那第二點又是什麼?

就算我們不去跟王世積扯上關係,那又如何能在這次南征中建功立業?還是說你已經結交了什麼人,這次南征可以抱到別的大腿?」

王華強自信地笑了笑:「阿大,這正是孩兒要說的重點,南征的消息,其實孩兒月前便有耳聞,當時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而建功立業的事情,也大體有了眉目。」

王華偉在三個兄弟中性格最急,連忙說道:「二哥,別吊著大家了,快說啊。」

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王華強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本來此事沒有完全敲定,就是因為南征之舉是否屬實,我一直沒有聽到來自官方的消息。

像是那種主動聚集私兵,準備從軍出征的事,要是在和平時期去做,就會是圖謀不軌了,要滅族的,所以我也只是跟別人有過口頭約定。

但就在剛才,王世積親口證實了這件事,他可是上大將軍,能統領一衛的大軍。如果連他都說三天內要調去南方,那肯定是錯不了。所以接下來,我和那人的約定,就可以變成行動了。」

王何滿意地點了點頭:「難怪你這一個月來總是四處奔走,原來是在忙這事,你看中的又是誰呢?」

王華強微微一笑:「太原王氏,王僧辯的兩個兒子,王頒和王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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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原王氏

在場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先是一驚,轉而喜色上臉。

中國的世家大族,自從先秦兩漢開始,傳到隋時,已經有千年。

自從三國時曹丕為了篡漢,向著代表著地主豪強勢力的高門士族作出妥協,實行了九品中正制以後,三百多年來世家大族在中國得到了前所未有地發展,可以說漢人的世家大族才是真正控制了整個國家的力量。

經過幾百年的發展,不斷有舊的世家沒落,消亡,而新興的世家也會經過幾代乃至幾十代的發展和競爭,最後得到鞏固,站穩腳跟。

北方已經形成了七個超級世家,被稱為五姓七望,而太原王氏,則是王姓七望裡頂尖的一個世家大族。

太原王氏的始祖乃是春秋時周靈王的太子晉,因為靈王昏庸,當時只有十五歲的太子晉幼年時就非常聰明,博古通今,小小年紀就以太子的身份輔佐朝政。

他眼見父王為了治當時的洪水氾濫,準備採取堵的辦法,憂心忡忡,犯顏直諫,舉出了上古大禹治水時只堵不疏的失敗案例,結果觸怒父王,被廢為庶人。

太子晉被貶為庶人後不到三年,便鬱鬱而終,他在被貶為庶人時,曾預言自己三年內要到天帝之所,甚至在幾十年後還有世人看到過他在緱山飛昇成仙。

由於太子晉犯顏直諫,為民請命,被視為正義的化身,更是因為他這個預知生死,飛仙得道的本事,在民間傳說中成為了神仙似的人物。

太子晉的兒子宗周成年後在周朝繼續任官,以司徒的身份輔佐自己的叔叔,太子晉的弟弟周景王,並在年老時辭官隱退,到晉陽(今太原)養老。

時人仍視宗周為王室,稱他們為王家,於是宗周改姬姓為王姓,後世的王姓子孫都以成了仙的太子晉為太原王氏的始祖。

太原王氏一門,歷代人才不斷,戰國時的秦國滅楚大將王翦,滅燕大將王賁,後來率北方秦軍鎮壓陳勝吳廣起義,與項羽大戰的王離,都是太原王氏正宗嫡流的祖孫三代。

王離成了秦國最後的殉道者,死於項羽之手,他的長子王元為了避禍,舉族遷移到山東琅玡,成為另一支後來南渡長江的名門,琅玡王氏的始祖,而次子王威,則留在了太原,繼承了太原王氏的正統。

太原王氏在王離之後最有名的人物應該就是東漢末年的司徒王允了,由於他忠心為國,冒死誅殺了逆賊董卓,最後又死在了董卓部下的叛將手中,成為千古忠臣。

而王氏一門也因此更加發揚光大,王允用命為後世子孫們掙了一張幾百年的飯票,太原王氏在兩晉南北朝的數百年時間都在北朝開枝散葉,代代為官。

到了王頒的祖父,北周青州刺史王神念時,王家舉家歸南朝,王僧辯則是王神念的兒子。

在南梁的匈奴大將候景謀反時,王僧辯和陳霸先同時起兵勤王,卻在打敗了候景後,這對並肩戰鬥的戰友反目成仇。

陳霸先殺了王僧辯和他的幾個兒子,最後自立為陳武帝,建立南陳,而王僧辯的另兩個兒子王頒和王頍則逃到了北周。

王華強看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王頒和王頍來到北周後,身懷著對陳霸先的刻骨仇恨,無一日不在想著報仇雪恨,但他在北朝全無根基。

王頒入隋後,曾任金城司馬,負責鎮壓隴西一帶的羌人起事,一年前我隨商隊去姑臧時,正好與他結識,也利用了自己走絲路的一些關係和情報幫他平叛,從此與他結交。

這王頒雖然在西北一帶當官,但每天唸唸不忘的就是打過長江,滅掉南陳,親手殺了陳霸先,為父報仇。

現在陳霸先已經死去多年,他的侄孫子都當皇帝了,王頒雖然不可能親手報仇,但滅南陳之心反而更加強烈。

依我看來,這次皇上征南陳之戰,一定會征發天下府兵從軍。這王頒不用徵召,肯定也會盡發自己的家僕部曲,自請為先鋒。

王氏在江南三代經營,王僧辯的不少舊部也散落民間。而且當年王僧辯被戰友攻殺,許多南人都心懷同情,

只要王頒主動請命為先鋒,肯定能吸引不少舊部以為內應,我們要是跟著他去建功,一定比跟著王世積來得靠譜得多。

王頒和王頍都是漢人文官,手下沒什麼強悍的將領,而大哥和三弟的騎射武藝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大家想想吧,王頒有建功立業之心,也有熟悉南朝內情的當地內應,手下又無良將,這不正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麼?」

王華師略一沉吟,說道:「二弟的意思,是要跟著這個王頒,在大軍出征前,先行渡江?」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有危險,但是富貴險中求,王頒現在不過是個中州的司馬,從五品官而已,根本不夠當帶兵大將的。

朝廷也不可能讓他這個文官當先鋒,所以他一定會是自已招人,先行偷渡,到了南陳後再想辦法暗中聯絡當地舊部,接應大軍。阿大,跟著王頒干,這就是我的建議。」

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大家本來很高的興致在這巨大的危險面前,一下子又變得低落了,畢竟帶著私人武裝偷渡長江,萬一後援不至,這幾百人還不夠陳朝大軍塞牙縫的。

即使偷渡成功,接應了大軍過江後,朝廷是不是會認可這個功勞,也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這難言的沉默氣氛中,最後還是王何開了口:「華強,還有沒有更穩妥的辦法?比如王頒有沒有辦法得到皇上的詔命,允許他自行募兵,甚至是先行過江呢。別弄得不好,反而坐了個圖謀不軌的罪名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說道:「孩兒今天中午還和那王頒見過面,當時他剛好接到家裡的消息,說是皇上急召他入宮奏對。

他在一個月前剛聽到南征的風聲時就向皇上上書,獻了平南之策,還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自行募兵過江,招集舊部,以為嚮導。

皇上既然派的是使者召他入對,而不是直接派官差來抓他,就是認可了他的這個方案,以孩兒愚見,一定會給他一個開府權限,讓他去自由發揮,反正不佔用朝廷的軍餉和資源,要是能成事,可真是無本萬利的買賣了。

所以孩兒以前對他一直沒鬆口,在阿大和兄長們面前也一直沒有提及此事,既然今天跟王世積翻臉了,那跟著王頒南征,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啦。」

王何點了點頭,問道:「這麼說,我們也要對王頒提供資金上的扶持吧,你跟他談的是多少錢?」

王華強雙目炯炯:「當時孩兒還不能確定我們家是跟著王世積還是跟他合作,在臨走時答應過他,無論我們是不是會加入王世積的帳下,都會給他十萬錢以作軍資。現在王世積那裡我們去不了啦,我看我們要主動加價到十五萬錢。」

王華強此言一出,兩個兄弟都面露不忿之色,王華師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給人活活地割掉一大塊肉那麼心疼,而年紀最小的王華偉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十五萬,這麼多啊!」

王何閉目沉思了一下,睜開眼,搖了搖頭,一下子坐直了身,雙眼神光一現,整個人也從剛才那病懨懨的樣子變得有了精氣神:「十五萬太少了,加到三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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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家痛史

王何此言一出,連王華強都吃了一驚,王華偉和王華師更是臉色大變,紛紛上前想要進言。

王何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堅毅:「不用說了,我們家出得起這錢,而且這基本上是你們三個當官的最好機會,錯過這次南征,想要國家有大戰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三十萬錢足夠兩千人半年的軍需之用,如果不夠還可以追加。」

王華師等人不情願地應了聲是,王何決定了的事情是從來不會更改的,但心中總歸不情不願,應答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王何嘆了口氣,身子又靠回了床頭,閉上眼,緩緩地說道:「為父知道,你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要逼著你們去做官。

也許你們都以為,家裡只要有錢就有了一切,當不當官也無所謂吧,更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戰場上求功名,是不是?」

這個想法確實是大家的心聲,就連王華強的潛意識裡也是這樣想,聽到王何這樣一說,個個低頭不語。

王何睜開了眼,環視了自己的兒子們,聲音低緩而深沉:「以前為父一直沒有跟你們提起過我們王家的事情,對你們的爺爺更是基本上閉口不提,我也知道你們幾個孩子都對這個很感興趣。

但自從十四年前的中秋,吃飯時提起此事的華偉被我當眾責罰後,你們兄弟三個就再也沒敢提這事,一直放在心裡。但為父知道,哪有孩子不想問爺爺的來歷呢?今天,為父就把這事告訴你們。」

兄弟三人一下子兩眼放光,全都抬起了頭,只聽到王何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我們王家跟普通人家不一樣,不是立嫡長子,而是立了最精明能幹的華強來執掌家業,你們可知道為何?」

王華強沉吟了一下,說出了自己心中多年來的所想:「如果孩兒所料不差的話,我們家應該是混了一些胡人血統,並非正統漢人吧。」

王何點了點頭:「不錯,其實我們本姓不是王,而是呂,我們呂家是涼州和西域一帶的富商,從你們祖父那輩,才遷居到中原的。」

王華強雖然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但聽到這話仍然大驚失色,一下子抬起了頭,顫聲道:「怎麼會這樣?祖父和阿大不是關中人?」

本來他心裡一直以為父親可能是王家的庶子,沒有繼承家業,給趕出霸城老家,卻沒想到連祖父也是個外地人。

而其他的兄弟幾個,都個個張大了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王何長嘆一聲:「你們的祖父,姓呂,諱行雲,一向是在西域和涼州一帶經商,我們呂家經過多年的積累,到了你祖父這輩時,已經在絲綢之路上的重鎮,涼州首府姑臧城裡紮下了根。

而你們的祖父更是一個經商天才,到了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力壓絲路上的多家累世豪商,成了姑臧城的首富。」

王何說到這裡時,兩眼都在放光,而王華強聽到自家祖輩的光輝事蹟,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幾年他也隨自家商隊走過幾次絲路,去過姑臧,見識過那裡富可敵國的豪富們,卻沒想到自己的祖父居然能在這些人裡出人頭地。

王何看到王華強和其他兒子們的這副表情,知道他們在嚮往著自己的祖父,繼續說道:「可是你們的祖父雖然富可敵國,但卻高估了金錢的力量,對權勢認識不足。他成了絲路首富後還不滿足,想要獨霸姑臧城,把其他幾家豪商都擠出去。」

王華強的臉色一變,失聲道:「什麼?他想把安家、李家這樣的豪富都擠走?」

王何點了點頭:「正是,天有多高,你們祖父的心就有多大,他想獨霸絲路。」

王華強嘆了口氣,目光轉而黯淡:「難怪我們現在會在這裡了。阿大,祖父是不是給那些豪門聯手,勾結官府反擊,最後弄破產了?」

王何微微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王華強的眼光變得深邃起來:「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姑臧那裡的安家、李家都是歷經幾百年,十幾代人下來的累世富豪,除了賬面上的資產外,人脈、關係和底蘊更是無形的財富。

自從漢武通西域以來,幾百年來絲路上的明爭暗鬥,改朝換代都動搖不了這些豪門的地位,我們呂家又怎麼可能做到獨霸呢。」

王何的眼睛一亮,沉聲說道:「華強,說下去。」

王華強站起身,負手於背後,在房裡踱起步來:「阿大,我只舉一個例子,您可能就會清楚了。

三百年前五胡亂華,神州陸沉的時候,姑臧城就已經是涼州的中心了,諸胡和漢人軍閥勢力圍繞這塊地方你爭我奪,打了足有百年,最後還是北魏一統北方,徹底控制了姑臧。

在這百餘年的血戰裡,姑臧城可謂城頭變換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可是這姑臧城裡的富商們卻沒有受到影響,生意反而越做越大。

他們戰時販軍馬,平時販絲綢,安家和李家這樣的,平時發小財,戰時發大財,而那些軍閥們對他們也是無可奈何,阿大,您知道這原因嗎?」

王何搖了搖頭,他自幼讀書做官,對此事也不甚了了。

王華強繼續道:「因為這些豪富的錢,沒有多少是存在姑臧城內的故居的,他們一方面給佔著姑臧的統治者們上貢納稅,另一方面把這些錢財轉移到別處。

如果有哪個統治者打他們家財的主意,他們就罷絕絲路貿易,讓這些軍閥們征不了稅,最後只能乖乖地放人,兩邊方能相安無事。

所以,在孩兒看來,這些豪商們最厲害的不是現在這一代人生意的規模,而是幾百年來積累的人脈。

無論是在西域還是在中原內地,如果真有人想和他們斗,那他們一定可以勾結官府進行反擊,直到把你的勢力擠出姑臧,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

王何嘆了口氣:「原來如此,如果你祖父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會鎩羽而歸了。」

王華強的眉頭深鎖,眼中綠芒一閃:「阿大,您剛才說過到了祖父這輩時,才在姑臧城紮下根,他大概並不清楚這些姑臧豪商們的在錢財和店舖之外人脈的可怕。

所以最後才會失敗。如果孩兒所料不差的話,他應該是被這些人聯合官府,還有內地的豪商們一起打壓,最後只能破產,離開姑臧。」

王何的臉上浮過一絲痛苦的表情,閉上了眼睛:「華強說得不錯,你們的祖父被姑臧城的富豪們聯手官府打壓,今天說他的商隊走私,明天說他的護衛是盜匪,三天兩頭地找事,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而他運往中原內地銷售的貨物,又被當地的地頭蛇們趕出市集,禁止銷售,最後你祖父只有變賣祖業,來到這新豐。

他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遭遇如此挫折,嚥不下這口氣,很快就含恨而去,走的時候還不到三十五歲。而你祖母帶著三個孩子,無以為生,只得改嫁給附近霸城的儀同王傑,就是你所知道的爺爺了,而為父則改姓為王。

王傑家世居關中一帶,家族從小尚武,那王世積的父親,北周大將王雅,便是他的大哥之子,由於王傑和他大哥年齡差了許多,甚至比王雅還小了幾歲,所以為父的年紀也跟你們的那個堂兄王世積相仿。

王傑的這個儀同一職也是在戰場上搏命換來的。但他在家中是庶子,沒什麼家業,你祖母嫁給他的時候,手上還有些錢,他也是靠了這些錢置了些產業,做起了這王家商號。

後來你的祖母沒有和他生下別的孩子,為父和你的兩個叔父繼承了王桀家的家業,他們兩人在霸城的王家故居,而為父則從小經商讀書,因緣際會,當過兩任的州長史,在我們這樣沒有根基的庶民家庭裡,基本上是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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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府兵制度

王華強看了一眼周圍沉默不語的兩個兄弟,說道:「難怪阿大一門心思地要讓我們當官,我們家不是姑臧城的富豪,能強大到可以用金錢和人脈來控制官府。

只有自己家族有人當官,才能給我們王家的產業撐起一塊保護傘來。不然就是生意做到了祖父那樣,還不是過眼雲煙麼。」

王何讚許地點了點頭:「華強,為父就是喜歡你的這種睿智,這是世偉他們都沒有的,老實說,有時候我真的奇怪,為什麼你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心性卻像是一個飽經滄桑的成年人,這些道理連為父也未必清楚,又是誰教你的?」

王華強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心裡卻暗暗地說道:「阿大,難道我會告訴你,自己是個穿越者嗎?」

王何看了一眼其他的兩個兒子,正色道:「你們平時也多用點心,向老-二學學,多讀讀書,這次他給你們掙來了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以後真當了官,就像你們這樣子,能升堂理事嗎?

我們又不是鮮卑兒,而是漢家子,走馬的事情這次南征後就放一放吧,多學學怎麼潑墨。」

王何說到這裡,三個兒子都笑了起來,北方漢胡雜居已有三百多年,早有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的說法,意思就是種田當文官的事由漢人來,上馬打仗,保家衛國的事情由鮮卑和匈奴這些北方胡人來搞定。

基於這種原則上的是自西魏到隋朝的府兵制度。當年縱橫大漠的拓跋氏鮮卑人,先後滅掉同為鮮卑人的慕容氏後燕和匈奴人赫連氏的胡夏,建立了一統北方的北魏王朝。

在拓跋鮮卑入主中原後,他們原來的大漠草原故地被另一支新興的草原民族柔然所佔據,為了防備柔然,北魏在長城一帶的故地建立了六個軍鎮,以胡人精兵鎮守,時間久了,這些精兵也成了世襲邊軍。

北魏開國之初,中原戰亂方平,普通民眾吃糠咽菜,以胡人為主的六鎮精兵卻是衣食無憂,有獸皮衣服穿,每頓都能吃到肉包子,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

當時胡人們爭相加入六鎮精兵,為了那些入伍指標都打破了頭,流行的口號是一人當兵,全家光榮!

可是一百多年下來,南北朝沒有大的戰事,北方的生產恢復,連普通人家也頓頓有酒有肉,大戶人家的管家都能穿上絲綢衣服。

相比之下,裹著獸皮,啃著肉包子,在北方邊境喝風吃沙的六鎮精兵逐漸地成了人間吊絲,社會底層。

更可悲的是,犯人服刑還有個刑期,而這些六鎮精兵卻是世襲罔替,子孫後代都得繼續為北魏站崗放哨,比勞改犯還慘。當年參軍光榮的口號也化作了穿上軍裝,世代遭殃的衝天怨氣。

加上北魏自孝武帝開始進行漢化改革,連皇家的拓跋氏也改為元氏,整個上層階級一下子玩起了漢人貴族范兒,強制胡人們改變許多古老風俗,比如兄終弟及改成父死子繼,老爹死以後那些漂亮的小老婆們也輪不到兒子們收歸房中了。

這一下,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六鎮精兵們終於象火山一樣爆發了,掀起了如滔天巨浪般的六鎮大起義。

起義雖然最後被鎮壓了下去,統一的北魏卻從此被分裂成了以鮮卑化漢人權臣高歡為首,雄霸關東的東魏,和以出身六鎮義軍的鮮卑族大將宇文泰為首,佔有關中隴西地區的西魏。

宇文泰在建軍之初,以六鎮精兵為基礎,設立了十二個衛,又在國內設了八大柱國將軍,除了宇文泰自己和傀儡皇帝元氏以外,實際上掌兵的正好是六個柱國將軍,分管一個鎮,每人手下有兩個上大將軍,分掌兩衛。

這種軍制是照以前胡人部落而來,當時每個部落首領都掌管本部私兵,平時放牧,戰時應召,可汗只是一個召集人,並不能直接管轄這些首領的私兵。

六大柱國將軍手下各有一萬兩千胡騎,每一軍則是六千人,這支一共六萬人的職業軍人,也構成了西魏開國之初的主要軍事力量。

高歡和宇文泰各自立了一個元氏傀儡皇帝,你來我往地打了幾十年,不分勝負,幾十萬剽悍的胡人騎兵在這場戰爭中傷亡殆盡。

打到後來,兩邊都不得不大量地徵召原來只管種田,不管打仗的漢人入伍,以純胡人騎兵為主的軍隊也改成了以漢人步兵為主,胡騎為輔的混合部隊,而西魏的柱**制卻保留了下來。

每個上大將軍手下設兩個開府,各設一個將軍統軍,而楊堅自己的父親楊忠,則是西魏開國時的上大將軍之一。

現在大隋全國各地的州郡,都會劃歸到十二衛的某一衛中,在幾乎所有的州郡裡都設了驃騎將軍府和車騎將軍府,分別管理這些州郡的馬步軍。

王何突然開口問道:「王頒說是召集募集他的私兵,是在我大隋境內募集,還是說到了江南以後招他父親的舊部?」

王華強答道:「聽他的意思,應該是在這裡先募集幾百人,要我們家出錢先準備甲冑兵器,把這幾百人給武裝起來,在大軍出發前先偷渡過去,然後在當地跟他父親的舊部接上頭,最後接應大軍過江。」

王何的眉頭深鎖:「這幾百人渡江不給發現,他有把握嗎?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在南陳聯繫舊部,就能做到不洩密?萬一出了差錯,陳軍在接頭的地方伏擊,你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王華強的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這些問題孩兒在和王頒商議之初就考慮過了,確實風險不小。

但是陳叔寶無道,南陳文恬武嬉,內有奸臣小人,外無良將,就連南陳的不少官員都主動偷偷向皇上上書,請為內應,所以我們偷渡成功的把握還是很大的。」

王何的雙眼一亮:「你這些消息確實可靠嗎?」

王華強沒有說話,卻看了一眼門外,王華師心領神會,出門把站在門口的幾個僕人都支得遠遠的,而自己則在門外當起了守衛。

王華強感激地衝著大哥點了點頭,轉向了王何,微微一笑:「孩兒最近一直通過各路情報在查大江南北消息。

現在可以確認的是,南朝的裨將軍羊翔,已經和王頒搭上了線,願意作內應。而比羊翔地位更高一些的興寧令,直閣將軍裴蘊,聽說也已經秘密向皇上直接上書,願意歸順,還說天兵一到,他就率部為先導。」

王何臉上的喜色一閃而沒:「這些人的地位都不算高,手中的力量也有限,最多只能帶些宗族部曲帶帶路,形不成大規模的倒戈。」

王華強神情自若,平靜地說道:「阿大說的沒錯,可那是因為南人以為有長江天險,可以擋我大隋的天兵,所以只要我大軍一過江,肯定會是從者如雲。

三十多年前候景作亂,最後攻克建康,在他過江前兵不過八千,可是在建康城下打了一年多,部眾卻增加到十萬。因為長江就是南人的心理防線,長江如果過了,那南陳軍民來主動投軍者,一定如過江之鯽。」

王何點了點頭,又問道:「現在陳朝的江防大將是誰?」

王華強答道:「應該是驃騎大將軍蕭摩訶。」

王華強的兩個兄弟一聽這話,臉上馬上變了色,王華偉連忙問道:「就是那個當年斬將奪旗,橫行天下的南朝戰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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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南朝戰神

王華強微微一笑:「正是此人。」

蕭摩訶,字元胤,出自蘭陵(今山東峴縣),最早的祖先可以上溯漢初名相蕭何,五胡亂華時蕭氏南渡,僑居南方,蕭摩訶本人則以勇猛稱著。摩訶二字出自佛經,梵語,意思是大。

蕭摩訶的祖父蕭靚是南梁時的右將軍,父親蕭諒做到了梁朝的郡丞,至於蕭摩訶本人,在三十多年前的南梁時代就已經粉墨登場了。

早年的蕭摩訶曾經多次斬將奪旗,單騎衝鋒陷陣,號稱有關羽張飛之勇,更是在與北齊軍的大戰中,一人獨斬十餘名北齊軍中的胡人猛將,殺得北齊軍人人喪膽,從此威名天下皆知。

開皇元年(580年)的時候,楊堅登基,以隋代周,從此開始一心準備南征滅陳,陳宣帝大駭,命蕭摩訶為驃騎大將軍,率鐵騎沿江防範。

到了開皇二年(581年)年的正月,陳宣帝因焦慮和疾病而過世,當時的太子是陳叔寶,但他的弟弟始興王陳叔陵也在場,趁著陳叔寶哭泣不備之時,拔出一把銼藥刀砍到了陳叔寶的脖子,又刺傷了陳叔寶的生母柳皇后,企圖奪位。

結果陳叔寶傷重未死,逃出了大殿,回東宮據守,而陳叔陵也一不做二不休,發動了自己的王府衛隊,準備在建康城內與太子大戰。

當時陳朝的正規軍全在江岸一帶佈防,城內空虛,百官也不知道應該支持哪方,都持觀望態度,以至於無人去討伐陳叔陵。

陳叔寶回東宮後,緩過了神來,聽了左右的諫言,派人急召蕭摩訶,於是蕭摩訶率了數百步騎緊急回城,入東宮護衛陳叔寶。

陳叔陵沒有辦法,只能跑路,最後蕭摩訶率兵緊追不捨,將其斬殺。

由於蕭摩訶在最關鍵的時候支持了陳叔寶,所以這位陳後主即位後,對蕭摩訶也是厚加賞賜,封他為車騎大將軍,綏建郡公,食邑三千戶,特賜蕭摩訶開黃閣,位同三公,可以乘車上殿的待遇,並以其女為皇太子妃,還把陳叔陵的財產金帛全賞給了蕭摩訶,一時間恩寵無以復加。

蕭摩訶的勇名,幾十年來傳遍天下,不僅在南人眼裡是南朝第一戰神,就連隋人聽到蕭摩訶三個字,也都是人人變色。一聽說是此人負責江防,房間裡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王氏父子個個面沉如水,眉頭緊鎖。

王華強看到父親和兄弟們這樣,哈哈一笑:「其實大家不用擔心,蕭摩訶勇則勇矣,可是智商捉急,是典型的將才,而不是帥才。他負責江防,其實對我們大隋來說,是件好事。」

王何一下子來了精神,問道:「此話怎講?」

王華強微微一笑:「吳州總管賀若弼賀將軍,已經開始了攻取南陳的準備,他秘密收買長江上的船隻,把這些船隻藏在蘆葦蕩中,卻又故意弄了幾百條破舊的小漁船,放在江面上,讓南人看了以後以為我們隋軍不習水戰,從而放鬆警惕。

賀將軍還在江邊一直搞疑兵之計,每次換防的部隊到了江岸的大營裡,他都會讓接防和換防的部隊都大張旗鼓,多設旌旗,遍佈營帳,還讓官兵們沿江射獵,聲勢震天。

蕭摩訶開始的時候一看到這種情況,還會領兵佈防,後來幾次都發現賀將軍只是在換防時故意搞這種疑兵之計,也就懈怠了。最近一個多月朝廷已經開始向前線秘密增兵了,而南朝從陳叔寶到蕭摩訶,對此卻都一無所知。」

王何搖了搖頭,表情還是很嚴峻:「華強,就連你都能通過自己的眼線得來這些消息,蕭摩訶作為南朝大將,會對此一無所知?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王華強的表情充滿了自信與鎮定:「阿大,您想想,大江相隔,我們想要打探南朝的情報不容易,可是南朝的探子想要知道我們江北的情形也難。

如果蕭摩訶真的有辦法打探到賀將軍的虛實,就不會幾次中了疑兵之計,更不會現在我朝真正要大軍南征的時候,卻沒有任何反應了。

南朝的君臣,現在還是一片歌舞昇平。蕭摩訶一勇之夫,徒有虛名,卻連孫子兵法裡的用間防間都做不到,既查不到江北我軍的虛實,又阻止不了羊翔和裴蘊這樣的人向我方通風報信。

可以說這場仗,南朝已經輸定,這次不會再有淝水之戰,建康反擊的那種奇蹟重演了。」

王華強嘴上說著這些話,心裡更是放心,在穿越之前,他並不是個很懂歷史的人,但也知道隋文帝楊堅滅掉陳國,一統南北朝的故事。

雖然說穿越本身就改變歷史,但這些年來南朝越來越弱,大隋越來越強的趨勢非常明顯,他有足夠的信心,這次南征之戰一定會符合歷史的軌跡,而自己如何在這次的南征中把握住機會,實現入朝為官的父願,也就看這一錘子買賣了。

王何聽到這裡,閉上眼,沉思了一下,當他再睜開雙眼時,已經是目光如炬,完全不像一個垂死的病人:「華強,這事由你全權決定,你們三個,這次全都上戰場,不過跟在家裡一樣,大家要聽華強的安排,明白了嗎?」

王家眾兄弟個個面露喜色,齊唰唰地向著王何拱手行禮:「謹遵阿大安排。」

下面的事情就變得非常簡單了,王華強安排起各個兄弟的任務,大哥王華師去兩淮一帶收購糧米,供兩千人食用三個月所用。一旦這裡萬事具備,就運向南征的前線。

三弟王華偉,則負責盤點關中到隴西一帶各商舖的餘錢,自從開皇五年以來,楊堅統一幣制,大隋境內全部改用名為五銖錢的銅錢,而西蜀由於道路難行,又沒有銅礦,只能採用鐵錢。

在這個時代裡,金銀還沒有進入流通渠道,錢莊銀票也還沒有出現,一千錢重達四斤二兩,如果要隨身帶一萬錢,那得背上四十多斤,更不用說三十萬錢了。

所以這三十萬錢的徵集工作遠不是後世裡銀行轉賬那麼輕鬆,這麼多錢光是重量就有四五百斤,得去各地的商號裡提了錢後,再僱車運回新豐的總店。因此這一路上的轉錢行動都要挑選精幹的護衛才行。

好在王家多年經商,有一支精幹的護衛隊伍,王華偉本人也是個赳赳武夫,關中地區作為帝國的首都,治安一向良好,經過了仔細的籌劃後,王華強基本安了心。

王華強自己則負責軍械盔甲的打造,新豐城地方不大,只有一兩家鐵匠鋪,供應不了幾百副軍械鐵甲,而如果要到大興城(今長安城,當時隋朝的國都)周圍的城鎮打造這些兵器,在王頒沒有拿到允許他自行招募部眾的許可前,只會給自己惹麻煩。

所以王華強的任務是先購買生鐵和皮革這些原料,等到王頒拿到了聖旨後再著手準備,而購買三百副皮甲,打造三百套鋼刀,長矛和弓箭所需要的一千斤皮革,兩千斤生鐵,則可以由新豐的王家庫房裡先取出五萬錢去大興的市集上置備。

一切安排停當後,王華強的兄弟們本著想到不如做到,心動不如行動的原則,紛紛出門辦事,房間裡只留下了王華強和王何父子兩人。

王華強看了看病榻上的父親,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可是王何卻把王華強的這些細微表情變化盡收眼底,他嘆了口氣,說道:「華強,你是不是對為父讓你們兄弟三個全上戰場,有些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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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五龍奪嫡

王華強心中正是這樣想的,一聽王何這樣說,乾脆把話挑明:「阿大,您就不怕萬一真的出什麼事情,我們王家就有絕嗣之危嗎?雖然大哥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是那兩個侄子畢竟年幼,我們這幾個成年的兒子若是出了事,以後還有誰能來侍奉您老人家呢?」

王何長嘆一聲:「華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雖然你的才能出眾,我力排眾議,讓你成了嗣子,以後王家商號也會由你來掌管,可是你其他的兩個兄弟,卻多多少少對這些不太服氣的,尤其是你大哥世師。

雖然我們王家有一些胡人血統,但早已經漢化,廢長立嫡一向是取禍之道,你遍讀史書,應該清楚這一點。

現在為父還在,你的幾個兄弟和你又是一母同胞,而且確實信服你的能力,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是為父的身體你也看到了,恐怕掙不過今年,所以……」

王何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王華強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在這個時代,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上一世沒有的父愛,一想到這份父愛有可能不再,他的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哭道:「阿大,您千萬別這樣說,不會的,不會的。」

王何擺了擺手,話語中透出一份慈愛:「傻孩子,都快及冠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哭鼻子,你這個樣子,為父怎麼能放心把你的兄弟們和整個家業交給你呢?堅強點,男人不可以哭!」

王華強抹乾淨了臉上的眼淚,平復了一下情緒,垂首恭立,但鼻子仍時不時地抽搐著。

王何繼續說道:「為父走後,你們兄弟一定要團結,這點上不能學那些高門世家的子弟,老子一死就鬧分家。

這件事為父跟你的其他幾個兄弟都交代過,但一直沒跟你說,就是因為為父還沒有最後下定決心,要不要真的把這個家的重擔給你來擔。

雖然王家的生意由你經營和打理,但我王氏一脈,是不是由你來當族長,這點在今天之前,我還沒有最後決定,因為你的才能以前只體現在經商上,而非軍政。

可是你今天的表現,無論是應對王世積,還是與王頒的交往,都足以讓我放心,你的才能足以安邦定國,而不止是一個小小的商人。

所以我希望你在這次的南征中,一定要做出成績,也讓你的幾個兄弟在這方面對你徹底服氣。

至於你所擔心的事,其實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南陳已經人心盡失,你們只要偷渡成功,就一定是安全的,到時候只要你別貪功冒進,跟賀若弼的大軍早早接上頭,軍功自然少不了。

你的才能出眾,這次南征中只要建功,得個儀同之類的官職就可以了,以後進了官場,自然可以一路上升。

你的其他幾個兄弟,他們雖然才能不如你,但是互相之間能力區別也不大,如果這次南征的事情我讓誰去,不讓誰去,那麼這個去不成的人一定會心懷怨恨,這些就是家族的取禍之道。」

王華強這回算是明白了父親的用心,他點了點頭:「阿大說的是,您是為了給每個兒子一個公平的機會,這樣大家不會心裡有怨氣。」

王何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世師和世偉,他們兩個做生意的本事和頭腦確實不如你,但是都孔武有力,腦子也不算笨,這次南征應該都能立下些戰功,到時候封個軍職,以後也可以不用依附你而獨立生活。

我們王家的生意剛剛起步,這個創業階段需要你們兄弟一心,等過個十幾二十年後,一切穩定下來了,你們到時候可以分家,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

所以這次南征的事情,你要好好把握,不要置自己和兄弟們於危險之中,實在不行也不要勉強,安全是第一位的。

你要知道,王頒為了報父仇可能會不顧一切,而你卻要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不能無條件地順從他。

要是他過了江以後,想著靠那些舊部去直接偷襲建康,攻進皇宮去殺陳叔寶,你千萬別跟著他犯傻,而且破國擒君,是不賞之功,你切忌不要亂來。只要做好接應賀將軍大軍的事情就可以了。」

王華強表情嚴肅,點了點頭,他心裡還很清楚,父親跟自己說的這些道理,其實換作皇家也是一樣。

楊堅和獨孤皇后相守一生,沒有與其他妻妾生下一男半女,只和獨孤皇后生下了五個兒子,長子是太子楊勇,次子晉王楊廣,三子秦王楊俊,四子蜀王楊秀,五子漢王楊諒。

這五個兒子裡,楊勇一向賢明,禮賢下士,有治國之才,當年楊堅篡周自立的時候,當時身為皇宮衛率,統領禁軍的楊勇幫了大忙。

而楊堅在建國之初,有鑑於北周的宗室不強,被他這個外戚篡權的前車之鑑,早早地把其他幾個兒子分封各地,輔以重臣從小教導,授予這幾個兒子地方上的軍政大權。

有了權力必然會讓人產生非份之想,偏偏在開皇五年的時候,有個洛陽人高德上書楊堅,請他學北齊的皇帝高緯那樣主動退位當太上皇,從此只管自己享樂,而把皇位讓給太子楊勇。

當時楊堅接到這個上書時非常激動,還特地召開朝會,表明自己為民勤政,絕不學那北齊的禍國昏君,並下令徹查這個高德。

後來經查實,高德乃是當朝尚書左僕射(宰相)高熲的族人,而高熲正是和楊勇結了兒女親家,也是楊勇在朝堂之上的最大支持者。至於那個高德,則在上書後從此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此人。

從此以後,楊堅便開始疏遠楊勇,雖然在國事上楊堅還是一如既往地倚重高熲,但是楊勇卻從此被排除出權力中心,成天只能在東宮裡飲酒度日,縱情聲色。

由於楊勇沉迷酒色,又引起了一生節儉,信奉一夫一妻式堅貞愛情的獨孤皇后的不滿,幾次三番地痛罵楊勇的不成器。

如此一來,楊廣等幾個兄弟都看到了一絲入主東宮的希望,這幾年開始加緊地活動和表現,而這次滅南陳時主帥的選擇,就能看出日後東宮是否會易主的一絲風向。

王華強前世的記憶裡,好像最後皇位是落到了楊廣身上,沒辦法,這傢伙在歷史上的昏君名聲太過於響亮,以至於初中畢業,對歷史幾乎一無所知的王華強(王華強)都知道此人。

但是在他穿越過來的這十年裡,聽到的卻是楊勇荒淫無度,楊廣禮賢下士,與自己的蕭王妃伉倆情深,甚至沒有一個妾室的傳聞,時間長了,也只能以穿越改變歷史這點來自我安慰。

王何看到了王華強的沉吟不語,知道他是在想著楊堅諸子的事情,微微一笑:「華強啊,如果這回南征的主帥不是太子楊勇的話,那朝堂之上可能要起一陣風波了。」

王華強被自己父親的這番話拉回了現實,嘴角勾了勾:「阿大,孩兒畢竟沒有做過官,這朝堂之上的事情並不是太清楚,還請您老給分析一下。」

王華強確實對朝堂之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今天既然父親主動提到,也好趁機聽聽,以免得這次南征中站錯了隊。

王何今天心情舒爽,談興也很高,自從被郎中施了針,又喝過了湯藥後,感覺也好了許多,聽到以前很少過問朝堂之事的王華強主動問起,心中高興,坐起身,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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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朝堂之上

大隋自建立以來,已經八年多了,主上賢明,又能放手使用有能力的重臣大將,所以這幾年堪稱是治世。

而協助楊堅實現這一治世的,首推當朝的尚書左僕射高熲高大人。

高颎家是山東的名門望族,渤海高家地位雖不如那五姓七望,但也是北方有名的世家大族了。

高颎家歷代侍奉東魏和北齊,到了高颎的父親的時候,舉家投奔了西魏,高颎出來做官的時候,已經是北周的臣子。

當年楊堅還是北周丞相時,在篡位之前找過高颎,想求得他的支持,結果高颎當即表態,願意冒著滅族的危險支持楊堅。

後來北周重臣尉遲迥起兵反對楊堅時,高颎在平定此次叛亂過程中立下大功,成為楊堅登位的首功之臣。

在那些直接幫助楊堅登位的從龍之臣中,只有高颎是真正有治國的才幹,又忠誠可靠,加上做過獨孤皇后娘家的門客,跟皇后的關係也很親,以至於皇上直呼其叫獨孤公而不叫高颎。

獨孤皇后是西魏開國時的八柱國之一獨孤信的女兒,閨名伽羅,身份地位尊貴。

獨孤信在北周的時候因為反對權臣宇文護弄權,而和另一名柱國趙信一起被殺。當時幼小的獨孤伽羅被流放蜀中,直到後來北周武帝誅殺宇文護後,獨孤伽羅才隨著父親被平反,回到大興。

在獨孤信被殺前,十七歲的楊堅就和十四歲的獨孤伽羅成婚了,誓言白首不相離,而楊堅更是立誓不會與別的女人生下兒女。

即使在獨孤伽羅被流放川中的那些年,楊堅也做到了這點,所以這對皇帝夫妻的感情,甚至超過了絕大多數的貧賤夫妻。

高熲則是因為做過獨孤家門客的原因,被獨孤皇后看成了半個娘家人,而且高熲自幼博古通今,有治世之才。

更難得的是,高熲心胸寬闊,氣度非凡,是天生的宰相之才,不僅自己治國有方,還向楊堅舉薦了楊素,蘇威,賀若弼,韓擒虎,牛弘等一大批人才。

楊堅在登位以來的一系列惠民強國的新政中,如均田法,府兵改制令,幣制統一令,輕傜薄賦令,減輕刑罰令等,多數出自高熲之手,所謂開皇之治,高熲作為帝國的首相,實在是第一功臣。

除了高熲以外,曾任御史大夫的楊素和尚書右僕射蘇威也是難得的人材。只是這二位才華雖然絕世,可是楊素為人生性忌刻,蘇威則喜歡揣摩聖意,逢迎主上,都沒有成為宰相的器量,和高熲相比,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楊素和蘇威相比,有領兵打仗之才,本來被高熲推薦也比蘇威要早,開皇五年的時候就做到了御史大夫這樣的要職,離宰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可是卻不料在家裡和老婆鄭氏吵架的時候,楊素一句戲言,說自己要是當了皇帝,你這個樣子怎麼能當皇后,被作為獨孤皇后閨蜜的鄭氏一氣之下說給了獨孤皇后。

結果苦逼的楊素就此被免官,而蘇威則跟著撿漏成了御史大夫,後來更是當上了尚書右僕射。

前兩年楊素雖然閒居在家,但也一直向楊堅上書,獻南征之策,結果沒過兩年就被任命為信州總管,以上柱國的身份統領長江上游的兵馬,這次南征,很可能他會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鹹魚翻身。

王華強靜靜地聽著父親把當朝的幾位重臣分析了一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以阿大看來,高熲高僕射應該是偏向太子楊勇無疑了,楊素和蘇威的動向又是如何呢?」

王何笑著搖了搖頭:「現在還看不出來,楊素因為一句戲言丟官,現在好不容易才當上了信州總管,在蜀中訓練水軍,一旦皇上的平陳詔命下達,楊總管一定會順流而下的。

他這個時候應該也沒有心思去巴結哪家王爺,好好效忠皇上,恢復朝中的官職應該才是他現在的想法。

至於蘇威,此人老奸巨滑,逢迎聖上,我當年任汴州長史的時候,就曾聽說他直言向皇上進諫,說是大隋初建,需要艱苦奮鬥,而他在皇宮裡還看到了白銀做的勾子,用來掛布幔,希望皇上撤掉這些白銀勾子,換成普通的銅鐵勾,結果皇上果然照做。

華強,你不要以為他是忠心進諫,因為蘇威自己家裡連喝酒的杯子都是金銀製作的。

他是看準了皇上和皇后生性儉樸,這樣的進諫不僅沒有風險,還會給自己留個好名聲,給皇上留個好印象。

這樣的人,遇到明君時,可以做個還算不錯的臣子,但如果碰到陳叔寶那樣的昏君,一定是禍國奸臣。」

王華強笑著點了點頭:「阿大,想不到你雖然沒有進入朝堂,卻對朝堂之上的事情這麼清楚。

那依您這麼說,蘇僕射現在一定也不會輕易壓寶在哪位皇子身上,而是會根據這次南征的主帥安排,再次揣摩上意吧。」

王何正色道:「正是如此,所以你最近要多方收集這方面的情報,這次如果能在南征中建功,也注意不要在聖意未明的情況下跟這幾位重臣走得太近。

不然一旦你所依靠的對象在立嗣之事上失了勢,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諸東流。

當今皇上是明君,但其為人也頗為猜忌,因為他自己也是篡權自立的,所以千萬不要在立儲之事上站隊,只要忠於皇上就可以了。」

王華強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孩兒謹記阿大的教誨。」

王何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這會兒也有些累了,不自覺地打起了呵欠,王華強扶父親睡下後,走出了房間,外面的院子裡空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王華強抬頭看著晴朗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心潮起伏,思緒萬千。

五個多月後,已到十一月下旬,長江以北的廣陵城(今江蘇揚州)外,連營數百里,從城內的吳州總管府,一直排到長江北岸,人喊馬嘶,鑼鼓喧天,塵囂日上。

廣陵到廬江(今安徽合肥)一線,三十多萬隋軍已經完全展開,只等渡江令一下達,便要渡江滅陳。

江南採石磯對岸三里處的一處蘆葦蕩裡,王華強一身黑色緊身水靠,和同樣穿著黑色水靠的王頒呆在一起,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江面上的十餘艘陳朝戰船。

上次王頒被徵召入朝,與楊堅奏對,當場提出了自己的那個先行偷渡,召集舊部,接應大軍渡江的方案,楊堅龍顏大悅,當即准奏,並且授予其開府之職,允許他自行招募手下,一應軍費,滅陳之後會論功賞賜。

王頒得到了這個任命後,馬上找到了王華強,兩人按約定行事,衝著那從天而降的三十萬錢,王頒二話不說地答應了王家三兄弟和一百多名王家的商團護衛全部進入他的部隊。

由於王家兄弟都是土生土長在關中,不習水性,因此王頒特地提前帶他們來到這長江邊上,日夜操練游泳技能。

兩個多月下來,王家兄弟們都在嗆了不少長江水後,從旱鴨子變成了浪裡白條,即使在黑夜裡渡江,只要風浪不是太急,也能游過半條長江去。

與此同時,五百套皮甲和軍器也已經打造完成,在上個月底的時候運到了江北。

王頒和王華強兩家的部曲一共有六百多人,五百套甲冑軍械已經足夠使用了,而剩餘的一百多套兵器皮甲,這幾天也都在大營裡加緊趕製,兩三天內便可備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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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萬鈞神弩

楊堅的平陳南征令讓整個大隋上下都進入了戰爭總動員的狀態,從隴右到河北,一隊隊的兵馬如同流向大江大海的溪流,在整個北中國的大地上奔騰,最後匯向廣陵、江陵、信州這三個主要出兵點。

巫郡一路由信州總管,上柱國楊素為行軍元帥,十萬大軍順江而下,目標直指南陳的巴郡,湘南等處,準備盡奪南陳的湘州(今湖南)之地,兵出江陵的總管劉仁恩也歸他所節制。

江陵一路以秦王楊俊為行軍元帥,上大將軍王世積當上了這一路的實際掌兵者,統兵十萬,目標直指南陳的九江,豫章等郡,準備奪取南陳的江州,從側翼威脅建康。

而攻陳的主力,則是廣陵這一路的晉王楊廣,楊堅這次果然沒有讓楊勇為帥,而是派了原來封在並州(今山西)的次子楊廣坐鎮壽春(今安徽壽州),以高熲為晉王元帥府長史,兩大名將賀若弼,韓擒虎盡歸其所轄。

楊廣這一路是平陳的主力,擁兵三十多萬,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只有一江之隔的陳朝國都建康城。

除此之外,柱國將軍燕榮,率領數萬水軍,從山東出發,經海路直撲郁州(今江蘇連雲港),以為奇兵。

八大行軍總管,五十二萬大軍,已經在數千里的戰線上擺開了陣勢,不滅陳朝,勢不罷休。

王頒死死地盯著江面上的陳國戰船,這些船都有十餘丈長,上面足有兩層甲板,船的兩側蒙著牛皮,只是從一個個方型小格中伸出船槳。

而在戰船之上,陳國的水軍們個個挎刀執弓,船頂層還放著幾張巨大的弩機,上面搭著三四尺長的短槊而不是普通的弓箭,幾個執著大錘的壯漢立於弩機邊上。

王頒低聲對王華強說道:「華強,看到沒,那個就是南朝著名的金翅戰艦,你看那些槳,劃的速度都是一模一樣,這些槳手全都是多年行船,訓練有素。

第一層甲板上的都是弓箭手,水戰第一要務就是弓箭,南人弓強箭快,這些弓箭手們可以不畏風浪,在甲板上射箭作戰如同平地,而且你看他們的船上都蒙著濕牛皮,就是為了防火,若是風向有利,他們會轉用火箭攻擊。」

王華強點了點頭,這些都是他早就瞭解到的,他真正感興趣的是第三層甲板上的那幾部巨大的弩機:「景彥,那幾部弩機就是南朝聞名於天下的萬鈞神弩嗎?」

景彥是王頒的字,這一陣兩人打得火熱,互相以字相稱,王華強還未及冠,暫時無字,所以王頒還是稱他的名華強。王頒被楊堅特授了一個上儀同的武職,並加了開府權限,而王華強也當了他軍府中的大都督,實為其謀主。

按隋朝軍制,五人設一伍長,五伍為偏,有偏師,二偏為一隊,設都督一人節制,現在的都督,就成了隋軍中最基層的軍官,相當於後世的排長,而隊就成了隋軍最基本的作戰單位。

二隊一哨,設哨長一人,即為百夫長,哨長之上,還有帥都督(連長),大都督(營長)等職務,王華強現在和兩個兄弟都是大都督,名義上可以統兵五百人。

王頒微微一笑:「不錯,這就是當年南朝開國皇帝,劉宋武皇帝劉裕所開發出來的萬鈞神弩。」

王華強倒吸一口涼氣,終於見識到了這個傳說中的神兵利器。此物的力量相當於五十石強弩,可以打到兩百步外,而且發射的是長槊而不是普通弩箭,普通的漁船被打到,會被直接擊沉。

當年劉裕北伐,他的目標是雄踞關中,由羌人姚氏建立的的後秦帝國,而黃河以北的北魏並不是他的原訂攻擊目標。

可是北魏初入中原,銳氣正盛,也容不得劉裕的北伐大軍大搖大擺地在自己眼皮底下武裝大遊行,於是一直派騎兵襲擾劉裕在黃河上的運糧船,

劉裕嚥不下這口氣,乾脆在黃河北岸背水為陣,三千步兵配合著幾百輛戰車,圍成一個卻月陣,裡面放了幾十部這樣的萬鈞神弩。

北魏大將看到劉裕上岸的兵少,直接出動十萬鐵騎,想要一舉吃掉這支部隊。

當時劉裕的卻月陣裡全是跟他身經百戰的精銳北府兵,就是淝水之戰裡大破前秦百萬大軍的那支部隊,仗打得天昏地暗,北魏騎兵也是橫掃天下的勁旅,死戰不退,最危急的時候,已經攻入北府兵的戰車防線。

這時候這些萬鈞神弩就起了大作用,北府兵們用大錘敲擊弩機的扳機,直接發射這些截斷了的矛槊,一時間槊如飛蝗,血雨滿天。

整個戰場上,到處是給一枝飛槊串了四五個北魏騎兵,連北魏大將阿薄干也被陣斬,三千步兵大破十萬鐵騎,打得北方胡騎再也不敢小看南軍步兵。從此這些萬鈞神弩便和劉裕的宋武帝之名一起載入史冊。

看著對面船上的這些萬鈞神弩,王華強嘆了口氣:「為什麼我們大隋就生產不出這種威力十足的武器呢?」

王頒笑道:「華強,就是我們平時用兩石弓或者三四石的重弩發射時,也會感覺箭矢離弦後,會有一股巨大的衝力把我們向後頂吧。」

王華強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哦,你是說那種後座力對吧,也是,這東西要是真的有五十石強弩的力道,那可不是普通的人或者馬能受得了的,只要一發射,就會給頂出好遠,也只有裝在這樣的船隻或者戰車上才能用。」

王頒喃喃地重複了幾遍「後座力」,他以前沒聽說過這個名詞,王華強笑了笑,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少會用到後世的詞彙了,許多穿越前的事情已經彷彿隔世,都成為遙遠的記憶。

「景彥兄,這是小弟自己發明的一個詞,就是說向前射箭的時候,對後面的人向後頂的那個力,五十石強弩的力量,估計這個後座力能有上千斤吧,沒人能受得了。」

王頒點了點頭,指著對面的船,說道:「這種金翅戰艦隻有兩層,還不是最大的,所以這上面的萬鈞神弩也不是威力最強大的,因為這種戰艦的主要作用還是巡江,而並不是決戰時的主力艦。」

王華強驚疑地瞪大了眼睛:「還有比這個更大的?」

王頒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錯,南朝最強大的戰艦,足有四層高,長五六十丈,寬也有十餘丈,叫作八艚戰艦,一艘船就可以裝載戰士兩千多人,甲板上甚至可以跑馬。

而這八艚戰艦的槳手也足有三層,最上面的一層在近戰時還會伸出足有大樹那麼粗,頭上包著鐵皮的拍桿,能直接把一些個頭小一點的戰船打碎。

至於頂層的萬鈞神弩,有現在我們看到神弩的兩到三個那麼大,力道足有上百石,一次性可以射出四五支長槊,威力更是驚人。

華強,我們北軍靠的是鐵騎衝殺,陸戰無敵,而南人靠著水網密佈,舟船犀利,才能保這南北對峙長達三百年。」

王華強哈哈一笑,指著對面的這些艦船說道:「景彥兄,南人能保江南半壁,靠的絕不是船隻或者是長江,而是江南的人心。他們自詡漢人正統,衣冠南渡,不願意成為胡人的子民,所以才能屢次化解危機。

但是這次,大隋乃是漢人王朝,而且陳國皇帝昏庸無道,朝廷奸黨當道,聽說自從上個月以來,信州總管楊素楊將軍和秦王楊俊已經出兵南下了,楊將軍更是順流而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打過了巴郡(今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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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賀若弼很生氣

王華強扭頭看著王頒,繼續說道:「現在長江中上游的陳國各寨求救的消息象雪片一樣地傳到陳國朝廷,可是奸臣施文慶和沈客卿卻把這些文書全部壓下不報。

而現任南朝尚書令,身為百官之首的江總,也收了這兩人的賄賂,幫著他們一起欺瞞陳叔寶。

景彥兄,你說那裴蘊派過來的使者告訴了我們這些南朝事情,要是這樣的南朝還不給滅,那真的是老天無眼了!」

王頒笑道:「不錯,所謂眾志成城,如果南人君臣一心,將士用命,象北齊那樣即使打過了江去,還是一敗塗地。反過來現在的南陳,君昏臣庸,即使有千艘八艚船守在這裡,也改變不了覆滅的命運。」

說到這裡,王頒的表情突然變得可怕起來,眼睛也開始泛紅:「只恨老賊陳霸先早死,我不能親手報仇,只能在他的子孫身上報復了。」

王華強想到了來之前父親正告過自己的事情,心中一凜,默然無語。

王華偉那大嗓門的聲音伴隨著馬蹄聲傳了過來:「王將軍,二哥,賀總管軍令,要我們速速前去!」

一個時辰後,三十里外的廣陵城外吳州總管行營內,王頒和王華強換上了一身皮甲,並肩而立。

甲冑做得很合身,王華強這次從軍也是第一次穿甲冑,只覺得這種熟牛皮的硬甲穿起來很舒服,並不影響身體的舒展。

坐在兩人面前的,則是吳州總管,隋朝名將賀若弼。

他的個子不算很高,七尺三寸而已,四十多歲,鼻翼間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眼睛不大,但是神光中透出一股威嚴,高鼻樑,赤面長髯,獸面連環甲,外罩白色將袍,大將的氣場尤在王世積之上。

帳內除了兩個親兵,沒有其他的人,賀若弼在兩人剛進來時,正左手捧著一份軍報,仔細地看著,兩人入帳後,他的眼睛也一直沒有從那本軍報中移開過,甚至在兩人稟報自己奉命前來的時候,他也只是輕輕地「唔」了一聲。

王華強這是第二次見到賀若弼,除去王頒三個月前剛來這裡時,帶自己見過一次賀若弼外,這幾個月是第一次被賀若弼主動召見,即使是上次的見面,賀若弼的態度也是相當的冷淡,公事公辦地說了兩句話後,就打發二人離開。

事後王頒和王華強也對此事進行進交流,王頒說了不少賀若弼不為人知的過去。

賀若弼乃是將門虎子,鮮卑人,父親賀若敦乃是北周大將,一向以武勇而聞名,但也被當時的北周大權臣宇文護所忌,抓住他口出怨言的把柄,將其賜死。

賀若敦在臨死前,曾把賀若弼叫到面前,以錐子把他的舌頭刺出血來,警告他說,自己就是因為管不住嘴才死的,所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以後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亂說話,這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賀若敦還說,自己平生的志向就是打過長江,平定天下,自己是沒戲了,希望自己的兒子一定要繼承自己的遺願。

賀若弼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在自己面前喝下毒酒,痛苦地死去,而賀若敦的臨終遺言卻刻在了他的腦子裡。

成年後的賀若弼不僅繼承了父親的武勇,更是熟讀兵書戰策,遍涉經史,文武雙全。被當時的北周齊王宇文憲所看中,引為幕僚。

後來北周武帝宇文邕趁機誅殺控制朝政十幾年,連廢三個皇帝的大權臣宇文憲,並親征滅掉北齊,而賀若敦也被平反昭雪,作為罪人之子的賀若弼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出來做官了。

宇文邕一生在外征戰,對自己的兒子去疏於教育,太子宇文贇道德敗壞,又縱情聲色,還警告左右近臣都不敢把這事上報給宇文邕。

當時的重臣烏丸軌準備直言進諫,勸皇帝廢掉太子,並拉上賀若弼一起進諫。

但賀若弼上了殿後卻從宇文邕的話裡聽出皇帝對太子的行徑一無所知,根本不可能輕易廢了太子,而且當時宇文邕因為操勞過度已經重病,於是賀若弼在殿上一言不發,甚至在烏丸軌拉他作證時也是一問三不知。

結果宇文邕沒有當場表態,只說會查證此事,退出大殿後烏丸軌氣急敗壞地責怪賀若弼臨陣退縮,而賀若弼卻說出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這句名言。

宇文邕的查證還沒來得及展開,自己就先死了,太子宇文贇即位後果然第一個就殺了烏丸軌,而賀若弼卻因為這次管住了嘴而逃過一劫。

此後賀若弼曾隨北周戰神韋孝寬攻取陳朝的兩淮地區,其中賀若弼出謀劃策,居功至偉,也因功被封為壽州刺史,此後楊堅篡位,尉遲迥謀反時,楊堅曾擔心同為胡人的賀若弼會起兵響應,因此緊急將其召回。

開皇二年時,已經坐穩皇位的楊堅想要一統天下,平定江南,向當時的尚書左僕射高熲詢問誰可鎮守江淮,高熲則答道:「朝臣之中,文韜武略,沒有強過賀若弼的。」

楊堅則大笑道:「獨孤公所言極是!」於是便詔命賀若弼為吳州總管,鎮守江淮。

明眼人都知道楊堅是要以賀若弼為主,攻取江淮,賀若弼終於有了實踐父親遺命的機會,欣然前往,並寫給時任壽州總管的老將源雄,立詩明志:「交河驃騎幕,合浦伏波營,勿使麒麟上,無我二人名。」

開皇三年的那次南征因為北方突厥的入侵而作罷,而從開皇七年開始,賀若弼就不斷上書楊堅,獻上平陳策略,並終於在今年等到了這個機會。

當時王華強聽到賀若弼的這些往事後,便斷言賀若弼對自己二人態度冷淡,一定是不想讓兩人立下頭功,搶了自己的風頭。

王頒則長嘆一聲,說自己只是為報父仇,不想搶了任何人的功,卻不曾想到躺著也中槍,平白地遭了賀若弼的猜忌。

現在多說無益,先期渡江接應是楊廣親自下的旨意,賀若弼最多也只能來個非暴力不合作,在軍糧供應上做做文章,還不至於壞了自己的事,所以這幾個月來,王華強和王頒一向自行其事,並沒有和賀若弼扯上什麼關係。

現在兩人站在帳中已經有了一會兒,賀若弼還是這副冷淡的態度,就連脾氣涵養一向修煉得不錯的王華強,心中也有了幾分怒意。

賀若弼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緩緩地響起,而眼睛依然盯著手中的塘報:「兩位這些天來天天到江邊探查,可曾找到什麼偷渡江的好機會?」

王頒心中雖然有氣,但在軍帳中,作為低階軍官也不敢失了禮數,一拱手,回報道:「回總管,這些天來南陳軍加強了在江面的戰船巡察,包括夜間也是如此,現在還不是寒冬,江上沒有霧,我們想要偷渡很困難。」

賀若弼重重地「哼」了一聲,抬起頭,目光犀利,刺得王華強心中一凜:「偷渡困難?王頒,當時你跟皇上拍胸脯打保票說一定能潛入江南,以為內應的時候,可沒說這話啊。

我來問你,你說你在江南的內應每十天的過江送情報從來沒有斷過,他既然可以派人過來,你為何就沒本事過去?」

王華強心中雪亮,這賀若弼是故意找磋的,但身邊的王頒只能拱手回道:「回總管,我們偷渡是要五六百人的,雖然不是大軍,但目標也不小。怎麼著也得幾十條漁船,所以只要不起霧,還是會被發現的。

而對面的裴將軍,他每次派人來只是一個人,而且此人水性絕佳,是自己游過長江的,所以才不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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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後果很嚴重

賀若弼哈哈一笑,把手中的塘報重重地向桌上一扔,沉聲喝道:「王頒,不要再東拉西扯地找藉口,你當初跟皇上奏對的時候,只說你過了江就行,到了江南你也能拉到你父親的舊部作援手。

要是真如你所說,你有必要帶五六百個人一起過江嗎?還是你根本就是跟皇上吹大氣,一看到真正的戰場,就心生懼意了?」

賀若弼拿起了桌上的那份塘報,直接扔到王頒的腳下,吼道:「你看看這份塘報,楊素將軍已經在信州組建了強大的水軍,他的主力戰船足有五層高,稱為五牙戰艦,可載戰士八百多人,十幾萬大軍。

楊總管的數千艘大小戰艦順江東下,陳將戚昕率了幾百艘青龍戰艦抵擋,卻被楊將軍大敗。

陳朝的三層戰艦,被楊將軍的五牙戰艦上伸出的拍桿直接擊碎,南人一向精於水戰,這次卻被我大隋的水軍正面擊敗,碎裂的戰船殘骸和陳軍的屍體堆滿江面,順流而下,南陳軍民所見無不驚惶失措。」

王華強從賀若弼的話中聽出了他的極度不滿:楊素已經在上游建功了,我在這裡作為主攻方向卻是沒有任何進展,你們兩個是干什麼吃的!

但王華強依然裝傻充愣,拱手道:「楊將軍治軍有方,我大隋天軍威武,南陳跳樑小丑,怎堪我天軍一擊,可喜可賀。」

賀若弼的聲音中透出一股殺氣:「王華強,不用在本將軍面前耍嘴皮子,楊將軍建功立業是他的事,我們這一路的目標就是對岸的建康城,現在我來問你們,你們還要讓本帥等多久?是不是要本帥看著楊將軍一路從信州打到金陵?」

王頒看了王華強一眼,知道他是為自己出頭,刺了賀若弼一句,心生感激,轉而對賀若弼正色道:「賀將軍,您應該知道屬下和陳氏的不共戴天之仇,比起您的建功立業之心,殺父之仇更是讓屬下恨不得現在就游過江去。

可是這畢竟是滅國之戰,由不得屬下個人的情緒,屬下是可以隻身過江,不用帶人,但您也知道,南人中有不少以長江為天險,騎牆觀望,如果只是屬下一人前往,有可能會無人接應,到時候只會誤了將軍的大事。」

賀若弼厲聲喝道:「無人接應?你敢跟皇上這麼說嗎?你不是說你王家在江南經營三代,部曲遍地,只要你過了江振臂一呼,響應者云集嗎?怎麼這會兒又變卦了?」

王頒的神態自若,不卑不亢地回道:「將軍也知道,南陳朝堂之上,施文慶和沈客卿這兩個奸臣把持朝政,根本不把上游的敗報呈上。

所以對面的陳軍還不知道我朝已經下了決心,要大舉滅陳了,他們現在還以為跟您前幾次使喚的疑兵之計一樣,只是做做樣子呢。

以屬下所見,蕭摩訶雖然並非帥才,但是起碼的防備也是要做做的,只要過一陣子,我軍偃旗息鼓,他們的防備自然也會鬆下來,到時候江上一起霧,我們就很容易過江了。

南陳的裴蘊和羊翔等人若是看到我帶了一支不大小小的軍隊過去,一定會主動響應的,再加上我王氏舊部,到時候有幾千人接應,大軍過江不成問題。」

賀若弼一下子站起了身,身上的甲葉子碰得嘩啦啦地響,在王華強的耳朵裡,就像家裡錢幣互相撞擊的聲音一樣悅耳,只是他的話就沒那麼中聽了:「王頒,你給我聽著,不要在這裡鼓弄唇舌,現在我整個大軍都在等著你的接應。

你一天不過江,我大軍在這裡就是浪費糧餉,你要本帥偃旗息鼓,你自己看看,幾十萬大軍,都想著建功立業,成天看著江對面,眼睛都要瞪出血來了,你讓他們偃旗息鼓?

好,我讓他們偃旗息鼓,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你的頭現在砍了,然後向全軍將士說,就是此人向皇上說他有辦法能接應大家過江,結果害大家空歡喜一場,現在此人伏誅,大家也就散了吧,你看如何?」

王頒的腦門上開始沁出汗水:「賀將軍,屬下可沒說不過江,只是說機會未到,還需要時間。」

賀若弼不耐煩地叫了起來:「不用找這麼多理由,今天已經是十一月二十三日了,你說江上有霧了你就能過江,我就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原來是江南人,也應該知道這十天之內,長江上一定會有霧,到時候你若是再不過江,軍法從事!」

王頒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一看到賀若弼的那張紅臉,卻只能生生嚥回,拱手應了聲是,悻悻退下。

出了帳後,兩人走到一處僻靜之地,王華強對著王頒問道:「景彥,十天內一定要過江嗎,你可有把握?」

王頒的目光炯炯,長嘆一聲:「軍中無戲言,今天賀將軍在軍帳中這樣說,那就是軍令,就是他本人也不能收回的,說不得,十天內一定要過江了。」

王華強是北方人,對長江之上的氣候並不清楚,繼續問道:「十天內要是不起霧怎麼辦?」

王頒沉吟了一下,說道:「那只好夜裡偷渡了,實在不行只好少帶些人先過去,你們的水性還不行,黑夜裡游長江,又是冬天,會有危險,就算了吧,留在這裡跟著大軍來接應我就是。」

王華強搖了搖頭,說道:「這可不行,哪怕你別人都不帶,也要帶我們過去,我們兄弟這回從軍是為了什麼你也知道,如果沒這個先期渡江的功勞,以後跟著大軍一起過江,只怕是撈不到能封官賞爵的戰功了。」

王頒微微一笑:「命總比戰功重要吧。人要是沒了命,那什麼戰功也沒了。就像今天賀若弼提到的楊素楊將軍,他的父親楊敷是北周的汾州刺史,在和北齊的戰爭中困守孤城,援兵畏敵不至,最後他只能城陷被俘。

北齊皇帝看他守城英勇,想要招他為已用,結果楊敷寧死不屈,最後在齊都鄴城,也就是今天的相州憂鬱而死。

楊敷死後,當時的北周朝廷一直沒給他封賞,楊素幾次上書為父請功,都如泥牛入海,最後楊素冒死直諫,氣得當時的周武帝下令把他推出去斬首。

楊素這時候說了句我侍奉無道昏君,死也活該,這句話拿住了周武帝,不僅保了自己的命,還讓周武帝下詔追封了父親的爵位和官職。

華強,所以說沙場無情,賞官封候的名額就是那麼幾個,要不然為什麼這麼多人會為這個搶破了頭,為什麼地位尊貴如賀若弼,也要跟千里之外的楊素爭功?但如果你的命沒了,你有像楊素這樣的兒子為你爭功請爵嗎?

華強,令尊的想法我也知道,他讓你們來這建功,但不是要你們來送命的。」

王華強低下了頭,王頒說的這些入情入理,對軍功的渴望還是被理智壓了下來,而臨行前父親王收也是同樣的意思,他抬起頭,正色道:「好吧,我答應你,如果不起霧,只能游過長江的話,我們就不去拖你後腿了,到時候你準備帶多少人?」

王頒想了想,說道:「我的部曲裡,也多數是關中人,水性比不上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水性能好到隨我橫游長江的,也不過二三十人,靠著這些人是無法接應大軍過江的。

所以我得先和昨天江南來的使者麥鐵杖說一下,讓他今天晚上就動身回去,先找我王家的舊部來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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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史上第一飛毛腿

王華強一下子明白了王頒的想法,如果帶去過江的人太少,沒準羊翔和裴蘊就會打退堂鼓,畢竟他們也並不知道北方的真實情況,萬一這次只是賀若弼這幾年一直在搞的疑兵之計,那自己全族的性命都可能不保,他們甚至有可能在重壓之下臨陣變卦,抓了王頒去報功。

所以王頒只有在身後站了幾百個人的時候,才可能讓他們安心,既然從江北帶不過去這麼多人,就只能靠著江南的舊部們給自己撐場面了。

想到這裡,王華強問道:「景彥,你家在江南的舊部可靠嗎?畢竟也過了這麼多年,當年跟著你父親的那些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了,靠這些人能打仗?」

王頒微微一笑:「華強啊,要打仗當然不能靠這些爺爺輩的,但是他們有子侄啊,當年先考對部下將士甚厚,所以老賊陳霸先在向他下毒手的時候,根本不敢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交鋒,而是假傳聖旨讓他離開部隊進城,然後才暗殺。

按理說,其實老賊打仗也算一把好手,南陳的半壁江山幾乎他也是打了個遍,還擊潰了北齊的十幾萬大軍,但即使是老賊,也不敢和先考正面交戰,就是因為先考厚待士卒,故而人人願意為他效死。

所以當年先考冤死後,不少舊部雖然沒了領頭人,無法反抗老賊,但也不願為他效命,而是選擇瞭解甲歸田。

這些年有些老弟兄聽說我們兄弟二人逃得大難,在大隋為官,主動地派子侄過來與我接頭,說是只要我踏上江南大地,就一定會帶著全族來迎,這次來我們這裡接頭的那位麥鐵杖麥壯士,就是其中之一。」

王華強想到了這幾個月一起跑來接頭的那個麥鐵杖,略一皺眉:「看此人的年紀只有三十不到,他真的對令尊有這麼忠心嗎?」

王頒哈哈一笑,拍了拍王華強的肩膀:「你可別小看這麥鐵杖,他不僅水性極佳,可以游過大江,更有一雙飛毛腿的絕技,可以日行五百里呢。」

王華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日行五百里?那還是人嗎?就是通過快馬傳遞的軍報,也不過是六百里加急,他還能比馬跑得快?」

王頒搖了搖頭,跟王華強說起這麥鐵杖的來歷:

麥鐵杖的父親麥曾唯,本是嶺南地區的始興人(今廣東始興),陳霸先從嶺南起兵討伐候景時,麥曾唯先是加入了陳霸先的部隊,後又被劃到王僧辯手下,當了一個小軍官。

陳霸先攻殺王僧辯後,麥曾唯也解甲回鄉,繼續當了百姓,並在那裡娶梁氏為妻,生得一子,取名饒豐,號鐵杖。

麥鐵杖父親早死,從小逢異人指導,習得一身武藝,更難得的是其身輕體健,有神行之術,他少年時曾嘯聚山林,帶了一夥鄉黨為盜,被官府擒獲,罰為官府奴隸,一兩年後,被帶入建康城,為皇帝撐御傘。

而麥鐵杖即使到了建康,還是賊性不改,每天晚上皇帝散朝後,他便趁著夜色徒步跑到幾百里外的南徐州(今江蘇鎮江),明火執仗地入室搶劫,然後又連夜奔回建康,第二天一早繼續為皇帝打傘。

麥鐵杖這樣當了幾回夜行大盜後,在一次盜竊時露了相,由於他長得比較特別,當時南徐州的捕快裡也有曾經在京城當過差的,認識麥鐵杖,於是報到京城,說皇帝的打傘侍衛是個江洋大盜。

當時陳朝是陳霸先的侄子陳宣帝陳頊在位,根本不相信麥鐵杖有這本事,後來告狀的人越來越多,當時的尚書蔡征就想了個辦法,在散朝時當眾宣佈,以重金為酬,征尋一個人持一份公文去南徐州刺史府,並必須要在第二天早晨持回函回此報導。

麥鐵杖一見有錢賺,欣然接了這個任務,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把回函帶到,這才讓陳宣帝和眾臣見識到了他的飛毛腿功夫,也相信了那些案子是他做的。

出於愛才之心,陳宣帝沒有殺他,但仍然將其重重責罰一罰後,讓他回歸故里,重新當了百姓。

而麥鐵杖回鄉之後,無意中看到了父親留下的遺書,知道了父親與陳氏的恩怨。

想到父親被陳氏害得窮困潦倒,自己又是永無出頭之日,麥鐵杖一下子變得苦大仇深,主動地串聯起不少在父親遺書裡提到的老戰友,幾年功夫下來,居然被他串聯了一百多王僧辯的舊部。

這些人原來在王僧辯手下有多風光,現在就過得有多淒慘,不少人的子侄嘯聚山林,混得最好的也只能在家裡種田,可謂苦大仇深。因此他們跟麥鐵杖是一拍即合,紛紛表態,只要王公子站在江南大地上,一定舉家投奔。

這一兩年來,麥鐵杖幾次偷渡隋境,往來於王頒家與江南,王頒也幾次解囊相助,給他不少錢去接濟這些江南故人。

在裴蘊和羊翔主動向隋朝上書,約為內應後,麥鐵杖還成為他們兩人和王頒之間傳遞消息的信使,光是這個月,王華強就看到他三次來往於大江兩岸,從未出過紕漏。

王華強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麥鐵杖的那對不成比例的大長腿,還有那張須如亂草的大黑臉,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這人有些不靠譜,但這話他從沒有和王頒提過,聽到王頒說起麥鐵杖的光輝往事,他收住了嘴,但心中還是有一絲不安。

王頒看了一眼王華強,低聲道:「那就一言為定,我們分頭行事,我先去找麥鐵杖,讓他聯繫我們王家舊部,你去管理一下後勤,兩手準備。要是起霧的話我們就全部過去,要是不起霧,我就帶先頭的人夜渡長江,和我們的人接上頭,再去聯絡羊翔和裴蘊。」

王華強點了點頭:「景彥兄珍重,一定要記得多留個心眼。」

王頒笑道:「這個自然,沒了命還怎麼給先考報仇呢。對了,幫我們多準備些烈酒和小塊砒霜,快要臘月了,夜裡游這長江會給凍死,不靠這東西暖身根本過不去。」

「砒霜?」王華強一臉的茫然。

「對,小塊砒霜含在嘴裡可以驅寒,但數量一定要嚴格控制,這個到時候我來操作,你備好一斤左右的就可以,再弄些動物油脂,到時候要抹在身上禦寒,要不然在冬天的江水裡會給凍死。」

王華強點了點頭:「一定聽景彥兄安排。」

與王頒分手後,王華強回到了營地,一看到他,王華師和王華偉就迎了上來:「今天怎麼去了這麼久?」

王華強看了一眼營地,大家都在忙著做出征的準備,磨刀的磨刀,整備的整備,一個個都低頭做事,還有些人光著膀子,往身上塗著油脂,鍛鍊自己耐寒的能力,這些天天氣寒冷,想要練游泳的人不塗了厚厚的油脂根本無法下水。

王華強看了兩個兄弟一眼,使個眼色,向著自己的營帳內走去,兩人心領神會,也跟著進帳,走在最後的王華偉進帳後順手放下了幕幔。

王華強盤膝而坐,這裡畢竟不是自己家,地上只鋪著一層毛毯,因為自己家有錢,還鋪得起毛毯,其他一些營帳裡的窮哈哈們只能蓋著層粗布,甚至連布都沒有,直接睡在凍土地上。

天寒地凍,帳內又嚴禁生火,這幾天夜裡常有給凍醒的士卒們跑出來在外面烤火取暖。

還是王華師看了於心不忍,出錢給每個沒錢買粗布的帳都配了兩層粗布,這樣才讓夜裡沒人再跑出來烤火了。

王華師也跟著王華強坐了下來,開口問道:「怎麼樣,江防有漏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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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搶功

王華強嘆了口氣,搖搖頭:「還是不行,現在江上沒霧,江面上一直有金翅戰艦在巡防,根本不可能偷渡。」

王華偉還是不死心:「那晚上呢?晚上我們總有機會吧。」

王華強還是搖著腦袋:「敵艦晚上都打火把,而且他們最近這段時間晚上也增派小船巡邏,我們的人太多,幾十條船想過去,肯定沒機會。」

王華師恨恨地一拳擊到地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總不能在這裡乾瞪眼吧,二弟,阿大給的那三十萬錢用得差不多了,我們準備的那些干糧只夠再吃一個月,接下來就得靠賀若弼的軍糧了。」

王華偉插嘴道:「賀若弼給的那些軍糧根本沒法吃,一小半都摻了沙子,剩下的一半也都是至少放了三年的陳糧,裡面都發霉生蟲子了,他給自己營裡發的可是有酒有肉,可就是不待見咱們。」

王華強眉頭深鎖,想起了今天和賀若弼的營中對話,說道:「賀將軍是要用這種辦法催我們過江,上游的楊將軍已經打了勝仗了,他今天把我和景彥兄叫去,下軍令,要我們十天之內必須過江。」

王華師倒吸一口冷氣,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什麼,十天?」

王華強連忙以手指撮著嘴唇,示意大哥噤聲,拉他坐回了地上,低聲說道:「剛才我已經和景彥兄說好了,十天內江上若是不起霧,我們這麼多人沒法一起過去,到時候就由他帶些水性好的人先游過江,跟他父親的舊部先會合。」

王華強接著把剛才和王頒商量的事情與兩個兄弟細細地敘述了一遍。

王華師聽得默不作聲,直到王華強說完,才說了一句:「那若是王頒自己帶人去偷渡,我們又能做什麼,如果不能在此戰中立功,我們這麼費力花錢,又是為了什麼呢?」

王華強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嘆了口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現在的水性,根本不可能在這冬天的黑夜裡游過長江,要是淹死在江裡,又能有什麼功勞?

大哥,出來時阿大也跟我們說過,千萬不要勉強。而且萬一我們在江裡撐不住了要呼救,引來敵軍,那整個計畫都會失敗了。」

王華師的眼神逐漸地變得黯淡,表情中透出一絲不甘,不再說話。

王華偉在一邊問道:「二哥,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王華強說道:「除非這十天裡江上起霧,如果大霧滿江,那即使敵軍的戰艦巡邏,也看不到我們。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找機會偷渡了。」

王華師先是喜色上臉,緊接著發現有些不對勁:「不對啊,二弟,敵人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到敵軍,那萬一撞上,還是倒霉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這就不怕了,敵軍巡邏的時間是固定的,尤其是晚上,巡江的陳軍戰船,都只不過是應付差事,每天什麼時辰,有哪些船會經過江面,這些天都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如果大霧之夜,敵軍的戰船上一定會打起火把,到時候我們看到火光就知道敵軍的戰艦位置,根本不會讓他們碰到的,所以我和景彥兄約好了,只要起霧,就所有人一起偷渡過去,但若是這十天不起霧,那就由他先游過去了。」

王華師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王華偉,幼弟心領神會,走到門口,撩起門簾向外看了一眼,確認外面無人後,才向裡面點了點頭。

王華師壓低了聲音,對王華強說道:「王世積也來了。」

王華強吃了一驚:「大哥怎麼知道?消息確實嗎?」

「我和三弟親眼所見,不會有錯,他那個上次來我們家的護衛這次也跟著他一起來,大約就是在你和王頒去找他之前的事。

賀若弼的中軍營裡有一個兵曾經在我們家的商舖做過事,是他偷偷告訴我們,要我們當心。」王華師的表情異常嚴肅。

王華強的腦子裡開始飛速地旋轉起來:王世積作為此次滅陳的一路大軍統領,卻在此時來到幾百里外的賀若弼處,顯然有事發生。

而且王世積現在肯定也知道自己兄弟三人這次就在這裡,賀若弼今天突然對自己和王頒下了軍令,只怕也與他的到來有關。

王華強看了一眼王華師的臉色,從哥哥的眼神裡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就和自己剛才想的一樣。但是王華強一轉念,又覺得有些不對:

以王世積的地位,且不說沒什麼必要在南征的時候跟自己這樣一個小角色置氣,真要賀若弼給自己一點顏色看的話,也不必離開防區,親自上門,只要隨便找一個延誤軍機,辦事不力的理由,都可以讓賀若弼今天重罰自己。

可是今天賀若弼的那種憤怒,不像是衝著自己,以自己的判斷,更像是被其他大將搶功後的一種情緒發洩。王世積剛走,賀若弼就把王頒叫去,下了軍令,如果自己不是今天正好與王頒在一起,只怕賀若弼根本顧不上跟自己說話。

想到這裡,王華強的心頭的疑雲和陰影漸漸地消散,臉上也開始浮現出一絲笑容:「大哥勿憂,依小弟所看,王世積這回來我們這裡,是為了跟賀若弼搶功,而不是對付咱們兄弟。」

王華師精神一振,連門口的王華偉也大喜過望,向著這裡看過來,兩人雖然沒有開口問,但熱切期盼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華強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水,水的溫度正好,不冷不熱,讓他的舌頭一下子滋潤了不少:「今天賀若弼下軍令,直接是對著王頒去的,根本沒有整我的意思,也沒有說要我們兄弟三人必須跟著王頒過江,由此看來,王世積害我們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而且王世積作為一軍主將,從蘄州千里而來,不可能只是為了整我們幾個小角色,從賀若弼今天一反常態的急躁和憤怒來看,這王世積恐怕是直接過來想搶軍功的。

蘄州的對面是九江,在這次皇上南征的八路大軍裡,這路只是偏師,王世積的部下不過三萬人,主攻方向也不過是九江一地,即使一切順利發展,也撈不到攻破建康,生擒陳主這樣的大功,甚至連楊素那種擊破陳軍水師,千里下江陵的戰功也很難有。

所以這次王世積只怕是過來找賀若弼,希望能自己帶一支軍隊在這裡,他大概也打聽到了王頒是去做什麼的,就想把這跟進接應的事情給搶下來。」

王華師鬆了一口氣:「嗨,要是這樣的話,以賀若弼的那個性格,不把他趕走才怪呢。」

王華強的眉頭一皺,又喝了一碗水,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睜開眼後,搖了搖頭:「大哥,我不這麼認為。只怕賀若弼會答應王世積的提議。」

王華師本來也高興地舉起碗來喝水,他剛才一直很緊張,連水都沒顧上喝,聽到王華強的話後,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這又是怎麼回事?賀若弼還用得著給王世積面子?我可是聽說這回賀若弼為了獨佔滅陳大功,已經是六親不認了,連名義上的主帥晉王楊廣,也給他頂到了壽春的行營,離這裡幾百里哪。」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賀若弼的吃相確實難看,但跟他打同樣心思的,可不止他一個,晉王畢竟沒上過戰場,而作為晉王元帥府長史的高熲高僕射,又是虛懷若谷,加上賀若弼又是他親自舉薦的,所以才這麼好說話。

可是另一位猛虎,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那就是離這裡只有兩百里不到,同樣有可能直搗建康,破國擒王的韓擒虎韓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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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王世積上門

王華師失聲道:「你是說廬州的韓總管?」

王華強所說的,正是另一位隋朝名將,現任廬江(今合肥)總管的韓擒虎。

韓擒虎的父親韓雄,是西魏到北周時代的大將,曾經拋妻棄子地投奔過西魏權臣,北周的創始人宇文泰,累功做到上大將軍,勇武之名傳遍天下。

韓擒虎繼承了老父優秀的武將基因,從小就精於騎射,武藝高強,他本名韓擒豹,十三歲的那年,他親手打死了一隻老虎,從此改名韓擒虎。

宇文泰曾在韓擒虎幼年時見過他一面,當時年幼的韓擒虎就已經身板強出同齡孩子一大截,而容貌也是瑰偉異常,蓄了一把成年人才有的大鬍子,於是宇文泰便特地讓年幼的韓擒虎進宮,陪太子讀書習武。

和一般陪太子讀書只是為了陪太子玩耍的貴胄之子不同,韓擒虎利用這機會熟讀各種兵書戰冊,尤其是對孫吳之道有了很深的心得體會,不僅勇力絕倫,還修煉成一位兵法大師。

韓擒虎長大後,長年鎮守合州一帶,屢次擊退陳軍趁著北周滅北齊,尉遲迥起兵等一系列變故時的趁火打劫,陳朝大將任忠(小名蠻奴),蕭摩訶等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這次隋朝興兵滅陳,廬江總管韓擒虎和賀若弼就是直指建康的兩把尖刀。而這兩人一向關係平平,韓擒虎在廬江呆的時間比賀若弼還要長,更不可能把這滅國大功拱手相讓。

所以這樣一來一去,作為友軍的韓擒虎,比起對面的陳軍,現在還讓賀若弼頭疼。

王華強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正在沉思的兄弟,微微一笑:「所以為了能讓同樣老資格的王世積出力擋住韓擒虎,讓自己獨攬破國擒君的大功,只怕賀若弼會答應王世積的這個請求,讓他第一批過江。只怕這會兒王世積已經找到我們這裡了。」

王華師正要開口,只聽到外面傳來了王世積那粗渾威嚴的聲音:「王家兄弟可在此帳?」

王華師和王華偉的臉色同時大變,只有王華強仍然鎮定自若,又喝了一碗水,才長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大踏步走出了帳蓬,王華師和王華偉對視一眼,都跟在他的身後,也一起走了出去。

只見王世積帶著二十多個盔明甲亮的護衛,站在帳外,鐵塔般的身材配合著明光大鎧,大紅戰袍,更是不怒自威。

上次跟他一起來的那個紅臉黑鬚護衛這回也穿了一身甲冑,站在王世積的身後,這人個頭比王世積還要高出一些,壯得如同一隻狗熊,須如亂草,一臉的凶悍,可是在王世積的身後,這會兒卻乖得像只綿羊,頭都不敢抬。

王世積一見王華強,哈哈一笑:「賢弟,別來無羌?」

王華強回了個軍禮,淡淡地說道:「王將軍好,軍營之中,請恕小的不能談及家事。不知王將軍千里來此,有何吩咐?」

王世積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轉而又是笑容上臉:「你我雖然軍職有高下,但現在你並非我的部屬,因此不用如此拘謹,這次我來,是為了和你們兄弟敘敘親情的。」

王世積說完,對著後面的護衛們沉聲下令:「都守好了,任何人不許進入五十步內。」

以那壯漢為首的護衛齊聲喝了聲是,迅速散開,面朝外地樹起了一道警衛線。而王世積則直接鑽進了帳蓬裡。

王華強心中有數,腦子裡飛快地想了一些應對的手段,低頭對王華偉說道:「去請景彥兄來。」

王華偉心領神會,馬上匆匆地離去,而王華強則和王華師一起走進了帳蓬,卻發現王世積已經盤膝坐地,脫下頭盔,拿著王華強剛用過的碗喝著水。

王華強微微一笑:「王將軍,這碗我剛才用過,給您換一個吧。」

王世積擺了擺手:「不必,我們都是軍人,不用那麼講究,平時我也經常和士卒們一個鍋一個碗吃飯的,再說了我們是親戚,是兄弟嘛。」

王華強點了點頭,也在王世積對面坐下,看著王世積,說道:「王將軍今天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不知我們兄弟能為您做些什麼?」

王世積哈哈一笑:「痛快,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性格。華強,今天我們不要分軍中職務的高下,只說我們王氏一門的親誼,可好?」

王華強心中冷笑,明明是要利用自己,還非要找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但他的臉上還是擺出一副驚喜的表情,說道:「難得堂兄這麼費心,說實在的,大戰在即,我們兄弟這是第一次真正上戰場,心裡也是慌得很,有你來,我們就安心多了。」

王世積看了一眼王華強,嘆了口氣:「也難怪你們心慌,你們這回跟的人不太好,賀將軍好像對你們不太夠意思啊。他撥給你們的糧食我看過了,餵豬都不一定會吃,今天為這個事,我還特地跟他理論了一番呢。」

王華強聽他這樣一說,心中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王世積這次來一定是想把自己這支偷渡分隊收歸帳下,為他所用。

於是王華強也跟著嘆了口氣:「這事小弟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們一來這裡的時候,賀將軍就對我們非常冷淡,幾個月了才見兩次面,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

堂哥,你是朝廷大將,能不能幫忙向賀將軍求求情,請他看在同為朝廷效力的份上,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呢?」

王世積湊上前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賢弟可知你們哪裡得罪了賀將軍?」

王華強裝得一臉茫然,搖了搖頭:「小弟怎麼知道啊,巴結他還來不及呢,來了以後也是天天跟著景彥兄一起到江邊探查,就是江南來人的消息也從不敢對他隱瞞,自問並沒有做錯什麼啊。」

王世積搖了搖頭:「你們啊,做得越多,他越不高興。賀將軍是這次南征在建康方向的大將,這攻破敵都的大功怎麼會捨得拱手讓人?連晉王都給他硬頂著不讓進廣陵城,不要說你們這支偷渡小分隊了。」

王華強的臉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景彥兄是直接向皇上上書得來的這個差使,難怪賀將軍會不高興。

可是我們也不能因為他不高興,就不去做事吧。景彥兄可是在皇上面前也拍了胸脯的,若是無所作為,那可是欺君之罪了。對了,堂兄,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這些人擔負的任務?」

王世積微微一笑:「王景彥跟陳朝的仇恨路人皆知,這次他面聖之後直接就招募了數百壯士,想做什麼還不是一目瞭然嗎?而你們三兄弟上次那樣故意氣我,只怕也是想拒絕我的招攬,跟著這王頒更好建功吧。」

王華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堂兄,你怎麼這個也知道呀,家父的意思你也知道,就想我們這幾個這次能建功,您的幕府裡的能人太多,我們怕出不了頭,所以……」

王世積擺了擺手,阻止王華強繼續說下去:「行了,這事到此為止,不用多說了,我要是為這事跟你們置氣,今天也不會來找你們了。

其實賀將軍現在也是兩頭為難,江面上陳朝的防守也很嚴密,他如果想要強渡,就憑現在手中這十餘萬不習水戰,又無大型戰船的北方軍士,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唯一的機會就是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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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巧舌如簧

王世積看了一眼帳中的三人,發現他們都在仔細地聽自己說話,喝了口水,繼續說道:「賀總管現在也需要王頒和賢弟你們這幫人先到江南,然後再按你們的計畫,找人接應,能為大軍開闢出一塊登陸地點,引他們偷渡。

可是你們現在這樣遲遲不動,他眼看著其他各路的大將已經開始行動,甚至有的已經建功立業了。還有廬江那裡的韓將軍,聽說也是躍躍欲試,萬一讓他得了滅陳的首功,那賀將軍這些年的心血不是全部付之東流了嘛。」

王華強長嘆一聲:「唉,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今天賀將軍把景彥兄叫過去,向他下死命令,要我們十天內必須過江,堂兄來之前,我們正為這個發愁呢。」

王世積微微一笑:「這個事情你們也不用太著急,我來之前和賀將軍商量過,渡江後接應你們的事情,現在就由我來接手了。這次我從蘄州那裡帶來一萬精騎,都是甲騎俱裝的鐵甲騎兵,只要過了江,對付南人的步兵,那就是砍瓜切菜。

所以賀將軍已經同意了我的方案,畢竟他這段時間跟你們關係沒處好,也怕跟你們的溝通成問題,所以請了晉王下令,調堂兄我過來,就是為了跟你們好好合作。我是很看好你們的,十天時間,你們一定有辦法過江。」

王華強心中一動,正要開口,卻被王華師搶了先:「堂兄這是什麼意思?賀將軍把我們這批人轉交給你的麾下了?」

王世積擺了擺手:「這可不至於,王景彥乃是皇上欽命的,實際上他不屬於任何一支部隊,就是賀將軍也管不了他,只能在軍糧供應上做做手腳,催你們快點出發。現在嘛,嘿嘿,只是說跟你們接頭的變成了堂哥我。到時候我們兄弟齊心,合作起來一定能成事的。」

王華強早料到王世積和賀若弼的這個交易,心中冷笑兩聲,想必這王世積渡江後,撈到了第一個過江的首功,他的主要任務就不再是攻取建康,而是擋住韓擒虎的進軍路線,確保賀若弼的破國之功。

只靠王世積手下的萬餘騎兵,攻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擋在韓擒虎前面,拖他個四五天,總是不成問題,因為韓擒虎的大軍總不可能去主動攻擊同為隋軍的王世積。

王華強正想開口說話,門外卻傳來一陣喧嘩聲,王頒那富有磁性的聲音鑽進了王華強的耳朵:「都讓開,這是我的軍營,你們想做什麼?」

王世積長身而起,走了出去,王華強也跟著出帳,只見王世積手下那個黑熊一樣的護衛,正強硬地擋在王頒的身前,而那門板一樣寬的身形,直接讓王華強剛出門時只能聽到王頒的聲音,卻見不到他的人。

王世積對著那護衛沉聲喝道:「皇甫孝諧,怎麼可以對王將軍如此無禮!還不退下!」

那名喚作皇甫孝諧的護衛一見王世積,低頭行禮而退,王頒那滿臉的怒容一下子映入了王華強的眼簾,和他並肩而立的,則是自己的三弟王華偉。

王世積哈哈一笑,拱手行禮:「王將軍,我的手下不知禮數,多有得罪,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王頒冷冷地「哼」了一聲:「將軍的職位比末將高出許多,末將豈敢怪罪王大將軍?只是此處乃是末將的營地,末將在自己的營裡都不能進出了,將軍的虎威,實在是讓末將歎服不已。」

王世積面不改色,笑道:「王將軍,實在是因為我跟幾位堂弟商量的是軍機大事,關係上萬人的生死,萬萬不可讓敵軍細作探聽到,所以防範措施才嚴了一些。

我這些手下不認識你,是奉了本將的軍令不得讓人進出的,有得罪之處,還請多擔待一二,改天我一定向你奉酒陪罪。」

王世積這話拿了一個軍事機密的制高點,王頒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看了王華強一眼後,直接走進了帳,王世積又向著那些護衛下了同樣的命令後,也轉身進帳,王華偉主動站在帳門口當起了守衛,而王華師和王華強則回到了帳中。

王頒和王世積已經盤膝而坐,在這個時代,胡床(後世的馬扎)還是大將們的專屬,王家兄弟這種級別的還不夠資格配備,因此眾人只能在這裡席地而坐,好在這裡鋪著毛毯,又堆了兩個火盆,坐在地上也不覺得寒冷。

王世積看了一眼王華強,轉向王頒說道:「景彥,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剛才我跟華強已經說過,賀將軍有令,你們的接應任務由我來負責,也就是說我是你們需要接頭的第一批部隊,後面賀將軍的大軍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今天我來此,就是為了和你們約定好接頭的地點和細節。賀將軍的那個十天內過江乃是軍令,必須要執行,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困難。」

王頒冷冷地說道:「王將軍,末將記得你應該是在蘄州那裡的行軍總管,為何這次會出現在這裡?你這樣帶上大軍私離防區,皇上是否知道?」

王世積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蓋著朱印的官文,遞給王頒:「這是此次南征總指揮,節制八路大軍的大元帥,晉王殿下的公文,特准調我王世積及麾下一萬鐵騎馳援吳州總管賀若弼。

你可看清楚了,皇上現在遠隔萬里,出征前授予了晉王指揮諸軍的全權,包括你王將軍,賀總管管不了你,但是晉王殿下還是能對你下令的。」

王頒接過官文,仔細地看了一眼,傳給了王華強,抬頭對王世積說道:「既然如此,王將軍何不設中軍帳當眾下令,而是要搞得這樣神神秘秘?」

王世積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王將軍,你也清楚你的使命就是先行偷渡,聯絡在江南的內應,為大軍渡江開闢一塊登陸場,然後作為嚮導引大軍攻城,這種事情能在中軍帳內明說嗎?你就不怕有陳朝的奸細?」

王頒臉色一變:「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們的任務?」

王世積哈哈一笑:「本將軍要是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會主動來找你們嗎?所以剛才我就說過,不用拐彎抹角,大家都拿出些誠意來。

我今天沒在中軍帳點將下令,一方面是防奸細,另一方面也是想拿出些誠意出來,不是以上下級的關係給你下令,而是商量著來。」

王華強心中一凜,暗嘆這王世積手段了得,王頒這人有著文人的臭清高,吃軟不吃硬,你若是捧他,他會非常受用,不是事關原則的事情很多就會應承下來,反之你若是不給他面子,那他就會跟你硬頂到底,寸步不讓。

王世積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既給足了王頒面子,又點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與那個剋扣軍糧,給自己供應豬飼料,又把自己呼來喝去的賀若弼相比,地位相仿的王世積如此謙恭有禮,肯定會讓王頒非常受用。

果然,王頒的那張冰塊臉一下子融化了,哈哈一笑:「王大將軍,都是為朝廷效力,不用計較這些細節,既然晉王的調令在此,你肯直接來找我們,想必也是得了賀總管的許可。你說吧,要我們怎麼做?」

王世積一拍大腿:「痛快,景彥兄果然不愧是將門虎子,氣度非凡啊,這次我來就是幫你向陳朝復仇的,只恨我的鐵騎沒有長上翅膀,飛不過這大江,所以還需要老兄先行渡江,接應我軍,這地點嘛,你看在哪裡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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