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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以權謀私

王華強自信地笑了笑:「齊國公,您猜對了,下官斗膽請您出面,遊說這次得到大筆絹帛賞賜的各位功臣,拿出絹帛出來,運到突厥販賣,所得利潤可以由國家跟他們平分。畢竟現在大興城裡絹帛堆得到處都是,他們若是此時販賣,只怕賺不了多少錢,但運到突厥去賣錢,那價格至少是在這裡賣的三倍。」

高熲點了點頭:「確實,聽說今天下午大興城內的各布料莊和綢緞店的布料價格已經開始暴跌了,到晚上收市的時候,原來一百二十錢一匹的上等絲綢已經跌到了八十錢一匹,看這架式明天還會繼續下跌。拿到突厥去去賣的話,一匹上等絲綢應該能賣到至少三百錢一匹,比在這裡賣賺得多。」

裴世矩突然插了句嘴:「下官一直不明白,那突厥人在草原上成天餐風露宿,騎馬睡帳蓬,穿了絲綢衣服也不方便啊,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每年需要這麼大數量的絲綢。」

長孫晟笑了笑,開口道:「因為突厥人作戰主要用弓箭,突厥缺鐵,而且穿太重的盔甲影響戰馬的速度,所以一般突厥內部的部落攻殺都是穿皮甲或者棉袍,即使弓箭的箭頭是以獸骨磨製,仍然難以抵擋,但如果內穿兩三層絲綢,則可以有效地降低弓箭的穿透力,把箭頭包起來,止血也方便。」

裴世矩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要絲綢是為了作戰啊。齊國公,那看來這絲綢也同樣是軍用品,是不是也要以後對他們禁運呢?」

高熲搖了搖頭:「不需要,絲綢只能防他們草原部落間相互攻殺時的弓箭傷害,真正碰到我大隋的鐵甲部隊,無論是強弓硬弩,還是鋼刀鐵槊,絲綢內衣都是無法防禦的。向突厥販運絲綢,可以有效地挑起他們草原部落的互相爭鬥,對我大隋卻是沒有什麼損害。」

眾人聽到後都點了點頭,高熲看向了王華強,說道:「華強,你繼續說。」

王華強繼續說道:「從大興到突厥,如果是跟著使團走,這一路上還可以免掉過卡的稅,每過一道關卡,都要抽百分之二的稅錢,只是這次運的絲綢數量巨大,只怕一路之上的守卡官兵會見財起意,還需要齊國公出具一份正式的免檢公文才是。」

高熲道:「這個事情我可以辦。明天向皇上上奏去突厥貿易的時候一併討來這道詔書。華強,還有別的事情嗎?」

王華強皺了皺眉頭,說道:「只是我們運過去這麼多生鐵,不知道突厥那裡能不能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劉居士跟安遂家應該也沒有談及生鐵交易的事情,我們突然來這麼一出,會不會讓突厥人感到有些意外?再一個就是這些錢他們如何準備?」

沒等高熲開口,長孫晟就接過了話頭:「王校書,你有所不知,突厥境內的貿易,往往是以物易物,我朝的五銖錢在那裡沒有大規模流通,每次商隊帶著絲綢去突厥,往往是直接換馬匹,牛羊和毛皮這些草原的特產。

去年邊境還開放集市的時候,那裡的物價大概是十匹中等絲綢換一匹戰馬,五匹中等絲綢換一匹普通馱馬,一匹下等絲綢換一張狐狸皮。而在大興和關中這裡,一匹戰馬可以賣到四五千錢,馱馬也有兩千錢左右。也就是說只要來回走一趟,至少能賺四倍,現在突厥因為內亂有大半年沒開市了,價格會更高。」

王華強笑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齊國公,下官的家裡經商,您也知道,這次為國辦事,也希望能搭這班順風船,自己賺點錢,這個要求還希望您能同意。」王華強知道這個時候必須要把這話提前挑明,在座的都是人精,如果自己不提及自己賺錢的事情,只會讓高熲覺得自己虛偽,甚至另有所圖。

高熲點了點頭:「華強,你為國效力,置生死於度外,在錢財上給予你補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次的交易,無論是鐵礦石還是絲綢,由你全權負責,一路上的稅卡全部由老夫出具公文放行,所賺的錢,一半歸這些拿出絲綢的功臣,三成歸國庫,還有二成就歸你了。三十萬斤鐵礦石也由老夫來安排,你不用費心。」

王華強心中飛快地算了一筆賬:以十萬段,也就是五萬匹絲綢來算,全帶上等絲綢的話,按現在突厥的物價,大概五匹絲綢可換一匹戰馬,一萬匹戰馬能賣上四千萬左右的錢,自己得二成,就可以淨賺八百萬,而三十萬斤鐵礦石,在大興是十錢一斤,運到突厥起碼會漲到三十錢,這一筆又是價值上千萬。

兩筆交易加起來,自己不用任何本錢就可以合法所得一千萬錢,端地是無本萬利的買賣,自己捨命搏個功名,不就是為了家族產業能興旺發達嗎。有了這筆錢,就可以大張旗鼓地在江南,在荊湘,在蜀中,在絲路開展生意了,實現祖輩的未酬壯志,也終於能看到希望。

王華強按捺著心中的狂喜,臉上仍然是平靜如常,拱手淡淡地說道:「一切但憑齊國公安排。」

高熲的眼中光芒閃爍,對著王華強道:「華強,不過老夫還得提醒你一下,這筆交易僅限於此次,今後你要入朝為官,心思不可完全放在做生意上,而且此次做生意賺錢並不是主要目的,打擊突厥對中原的貪念才是此行的主旨。

以後你也最好不要跟突厥那裡有什麼往來,畢竟突厥是友是敵還很難說,關係好時做做生意沒什麼,一旦翻臉開戰,那時做生意就是資敵,要是不能再做生意,你的前期投入也是打了水漂,得不償失。」

王華強正色道:「謹遵齊國公的教誨,這次交易是一次性的,賺了錢後,以後華強也不打算和突厥人有什麼往來,而是想在江南和西域那裡開店。當然,這些都是交給手下人去打理,華強自己是準備為國出力呢。」

高熲微微一愣:「你打算在江南做生意?」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現在南方已定,皇上又下旨免了江南十年的稅賦,民生一定會得到快速發展,南北間的貿易屏障已經不復存在,而且我們北方的商人如果能在南方市場打開局面,供應北方的貨物,也有利於江南人減少對我們北方人的誤會。

這次南征,下官親眼所見南人對我大隋仍然心懷恐懼,無論是下官隨韓將軍攻下姑孰時,還是後來進入建康的第一個夜晚,南陳人家家關門閉戶,不敢接納大軍,齊國公,下官以為攻取南方之地易,攻取南方人心難,畢竟南北分離已達三百年,這不是幾張安民告示或者說十年的免稅就能迅速彌補裂痕的。」

高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華強,你有這心很好,但未免把事情想像得太簡單了,你若有這心思,不妨在這次出使突厥回來後再去南陳走走,也許自己就會打消這念頭了。此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先來商量一下具體的出使安排。」

王華強心中一動,高熲這樣當面駁斥他,還是跟高熲認識以來的第一次,江南和北方中原的物價有巨大的差距,對一個商人來說,這就是顯而易見的巨大利潤空間,他卻不讚成自己去經營,原因又是語焉不詳,這反而激起了王華強的好奇心,他暗中對自己說道:「這次從突厥回來後,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高熲看著王華強,笑道:「華強,老夫知道你這次回來後還沒回家,但為了國事,只好再辛苦你一次了,這次去突厥,你要給自己想一個新名字和身份,明天一早你就跟王頒去代州,長孫將軍,現在你來給華強講一下接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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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代州城頭

一個月後,代州城頭,王華強和王頒並肩而立,看著城關北邊那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

代州,古稱雁門,號稱天下九塞之首,戰國時期的趙國大將李牧,漢朝時的酷吏蒼鷹致都,都曾在這裡駐守,防備北方的匈奴,成為千古流芳的名將。

雁門雄關依山傍險,高踞勾注山上,山脊長城,其勢蜿蜒。東臨雁門山,西靠隆山,山巒起伏,兩山對峙,形如鬧門,每年都有大雁飛臨其上,故稱雁門。

代州北邊的關城前,是一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甚至不能容兩匹馬並排通過,小道的兩邊則是山巒疊嶂,怪石嶙峋,險惡到了極點,而矗立在小道盡頭的代州北城雄關,則會扼殺掉好不容易爬到這裡的來犯敵軍殘存的希望。

正因為這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以成為了晉北防禦匈奴的天然屏障,千百年來,無數次,剽悍的胡騎面對這座雄關望關興嘆,而關南的數千萬漢家百姓,也因此得以保全。

王華強這回已經換成了那天長孫晟的那一身突厥人打扮,棉袍,皮帽,領口左衽,圓領小袖,配合著他那高鼻深目的模樣,還真像是個塞外的胡人。

王華強以前在隴西一帶做生意的時候,也多次穿著胡服,對這身打扮倒是習以為常,只是這樣站在一身三品淺紫色官袍的王頒身邊,卻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王頒的鬍鬚被這邊塞的山風吹動,嘆道:「可惜這代州北城還是建在山裡,向北出了勾注山,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了,華強,那地方我們前幾天也去過,我記得你當時說,站在那裡,只會覺得天地的偉大,人的渺小。」

王華強微微一笑,扭頭看著王頒,說道:「可是當時景彥兄也說過,如果是皇上在那裡,只會感覺到天地的渺小,自己的偉大。」

王頒笑了起來:「愚兄的意思不是說皇上自大,而是說他的心胸開闊,胸懷天下。這次突厥之行,你的任務重,步步危機,愚兄幫不了你什麼,只能在這代州做些力所能及的時候,希望能給你一些方便。」

王華強看了一眼下面城關那一車車運往關外的鐵礦石,幾百名身手矯健的壯漢正在吃力地推拉著重達兩千多斤的大車,在這只能容得下兩輛車並行的狹窄山道上艱難地行進,王華強皺了皺眉頭,說道:「早知道這裡的山道如此艱難,我就不會走代州了,而是改走相對平坦的朔州那裡。」

王頒搖了搖頭:「朔州那裡確實好走,但一來愚兄不是那裡的刺史,沒法像在這裡這樣給你方便,二來朔州人多眼雜,北邊就是千里草原,這些鐵礦石的運輸和儲藏也不可能像這裡這麼方便。」

王華強點了點頭:「景彥兄所言極是,這裡雖然難走,但是出了城後就是勾注山,還虧得你找了山北那裡的一個山洞,用來儲藏這些鐵礦石,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存放在哪裡呢。」

王頒勾了勾嘴角,笑道:「愚兄也是剛來這裡上任,原來並不知道這處山洞所在,也是十幾天前州衙裡的馮司馬跟愚兄提起,說那裡曾經是漢朝時攻打雁門的匈奴人存儲糧草的一個臨時基地,這回正好為我們所用。」

王華強突然說道:「那地方安全可靠嗎,畢竟離了代州城關了,如果突厥人發現這地方,直接來搶,怎麼辦?」

王頒搖了搖頭:「不會,那個山洞也是隱秘所在,藏在山間的,突厥人前些年幾次攻打代州的時候從沒有去過那個山洞,肯定沒有發現,再說了,這次蒙你特地調來段儀同他們,率了一千驍果騎士護衛這些鐵礦石,我想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當天在議事的時候,王華強一直擔心這鐵礦石的運輸問題,畢竟向關外運鐵礦石乃是大事,三十萬斤的鐵礦石也需要裝車二百輛左右,這樣龐大的車隊行動,靠著民間的運輸根本不行,而且民伕們一旦發現車上所裝的物品,一定會議論紛紛,整個計畫都有夭折的風險。

當時王華強就想到了段達和司馬德勘等人,南征時自己有恩於這些人,更重要的是,在滅陳之戰中自己給了這些人現實的好處,以驍果軍士來扮作民夫,至少不用擔心護衛安全的事,而且驍果軍士一向眼高於頂,瞧不起其他部隊,也不用擔心他們跟別人吹牛時洩露秘密。

於是高熲就密令段達和司馬德勘率一千驍果騎士,扮成民夫押運這些鐵礦石,為了讓他們更有動力,臨行前每人的家裡發了一百錢,所以這些人個個兩眼放光,興高采烈地上路了,只用了二十天左右的時間,就把這些鐵礦石運到了代州。

而王華強則早早地跟王頒打過了招呼,讓他安排代州這裡的接應,自己跟著車隊一路前行,每輛車上面蓋著茅草,裝著大米以掩人耳目,加上有高熲的親筆手書,因此一路之上的官卡都是直接放行。

到了代州之後,王頒早早地安排好了城防,把自己的親兵護衛們分別派到了城南關和北關,原城中的守衛軍士們則讓馮司馬帶著,到了城北的草原上去巡視了。

昨天夜裡車隊從南門悄悄入城,停在北關城牆下,今天的天一放亮,北關城門就打開,由於代州地處邊關,很少有關外的人進出,因此這二百輛大車所組成的車隊,居然沒有讓城中居民有任何注意。

王華強看著站在城下,一身黑衣勁裝,向著部下們低聲吆喝指揮的段達,叫道:「段儀同,段儀同,還請你來城樓一趟,有事相商。」

段達把手頭的事交給了站在身邊的司馬德勘,匆匆地奔了上來,一看到王華強,就問道:「華強,還有何事?」他雖然已經是五品的儀同,但是南征之戰中對王華強的能力早已經是死心踏地,加上知道他有重要任務在身,更是不敢怠慢,這一路上反而像是王華強的下屬。

王華強從身上摸出一塊玉珮,雙手一用力,將其掰成兩半,取了其中一半遞給段達,神情嚴肅:「段儀同,你可千萬要收好這塊玉珮,到時候突厥人會持這塊玉珮前來,如果對上了,就讓他們把這些鐵礦石取走。」

段達接過玉珮,問道:「華強,這麼大宗的交易,你到時候自己不來嗎?」

王華強並沒有把此行的真實目的告訴段達,他也知道這一路上,段達一直心存疑慮,但因為有高熲的敕書,所以他也不敢打聽,畢竟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但找到機會,就會像現在這樣旁敲側擊地打聽。

王華強笑了笑:「段儀同,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些鐵礦石是跟突厥某部進行交易,要他們忠心歸順我朝,以作屏藩的,上次在慶功宴上,你也看到皇上是如何用韓將軍的虎威來震懾那突厥使者的,光靠這個還不行,我們還得扶持一些小部落,這樣突厥人就會自相攻伐,無力禍害我中原了。」

段達不屑地歪了歪嘴:「原來是這樣,真沒勁,以前也不是沒跟突厥打過仗,他們除了馬多,跑得快,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真要是敢來犯我邊關,正好也是來給我們送人頭呢。」

王華強笑著拍了拍段達的肩膀,震得他全身的甲葉子一陣作響:「段儀同,突厥人居無定所,打不過就跑,不像南陳的建康城在那裡跑不掉,到時候這茫茫草原,你又怎麼去抓他們呢?」

段達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倒是,還是華強想得周到,不怕跟他們打正面,就怕他們跑,煩死。」

馬老三的聲音突然從城樓的內側響起:「王刺史,王刺史,我朝出使突厥的使節團已到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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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與段達的約定

王華強臉色微微一變,他沒有料到長孫晟一行來得如此之快,本來約好他們是在自己動身後二十天才上路的,沒想到他們只用了十天就從大興來到了這代州,而且他們也要帶著十萬段絲綢上路的,使團加上商團一共有三百多人,並不是輕車簡從。

王頒也感覺有些意外,問了一句:「怎麼這麼快?」

那馬老三一邊擦著臉上的汗水,一邊說道:「王刺史,現在要不要過去迎接呢?長孫將軍在隊伍的最前面。」這馬老三自從南征結束後,雖然沒得到封官,但也在軍中混了個帳下大都督的軍職,可帶五百兵,索性把他山寨裡的賊人全部帶了出來,跟王頒一起到了代州。

王華強對著王頒說道:「那就有勞景彥兄去迎一下長孫將軍和裴舍人了,現在我的身份要保密,暫時不能公開露面,對了,有勞景彥兄跟長孫將軍說一聲,讓他和裴舍人來刺史府內我住的那個偏院相見。對了,使團的人千萬不要安排進城,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們這裡正在運鐵礦石。」

王頒點了點頭,轉身走下了城樓,而王華強則走進城樓上的箭樓,換起衣服來,他在城內走動時一向是青衣小帽,裝扮成一個王頒的長隨,今天本來打算出城到那個山洞看看,才換上了這身突厥衣服,現在又得穿回原樣了。

段達在一邊看著王華強更衣,問道:「華強,那現在我怎麼辦?你今天不出城了,我們還要去山洞嗎?」

王華強一邊換著衣服,一邊說道:「你們的動作還得加快,使團內可能有突厥的奸細,要是讓奸細看到我們正在向突厥運鐵礦石,事情就麻煩了。」

段達睜大了雙眼,吃驚地問道:「什麼?出使突厥的使團裡還有奸細?這怎麼可能!」

王華強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段兄,小聲點,當心隔牆有耳。」

段達醒悟了過來,上前兩步,走進箭樓,低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王華強知道現在並不需要瞞著段達了,此人不算聰明,現在又知道了此事,若是不跟他說透,他心裡總是疑神疑鬼的,那事情也不可能辦好。

於是王華強輕聲說道:「突厥這次看到我們滅了南陳,心中惶恐,再加上他們的新可汗即位,為了鞏固人心,有犯我中原的企圖,這次他們派出使者來恭賀我朝平定南陳,但私下裡卻暗中和一些逆賊串聯,企圖約為內應,長孫將軍已經得到了情報,基本上鎖定了內鬼,就準備在這代州將其拿下。」

段達的眉頭一下子舒展了開來,哈哈一笑:「我就說嘛,這奸細怎麼可能鬥得過我朝的天羅地網。」可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疑雲再次上臉:「不對啊,華強,既然早早鎖定了內鬼,為什麼要在這裡才動手?還要讓他跟在使團裡?」

王華強笑道:「段兄你想想,這個內鬼是要到突厥去跟都藍可汗報告我朝內情,順便約定內應的細節,如果我們在大興就動手,就打草驚蛇了。在這裡把他拿下,搜出他身上的信物,然後由我拿著信物去突厥,就能將計就計,不僅套出整個本朝內的謀逆集團,還可以引突厥軍隊到我們指定的地點,一舉殲滅。

段兄,你剛才不是說就怕突厥人到處亂跑嗎?要是這回情況順利,我們大隋會給突厥人來個大口袋,他們一個也別想逃跑。」

段達狠狠地一拳打在門框上,震得樑上一陣灰塵抖落,滿臉都是興奮,低聲道:「還是華強你厲害,這個好點子都想得到,比我們這些只會打打殺殺的武人要強多了。你這次要我們運的這些鐵礦石,想必也是用來誘敵的工具吧。」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突厥缺鐵,我們只有拿出這東西,才會讓這些狡猾的草原餓狼們上當,段兄,這次任務的重要性,不下於平定南陳,如果能一舉成功,那北方就會安定許多年,而你我也將會被載入史冊,封官賞爵的。」

段達的兩眼都開始放光:「我早就知道你王老弟是我命中的貴人,這次我全聽你的,我現在就叫大家加快速度,早早把這些大車全部運到北邊的山洞,然後全力防守住,直到持你這半塊玉珮的人來。」

王華強低聲道:「萬一出事,千萬不能透露你們是驍果騎士,一口咬定你們是劉居士的手下,反正他也是結交壯士,陰養死士,手下有你們這些壯漢不奇怪。」

段達倒吸一口冷氣:「這麼說,這個內奸是劉居士?娘的,皇上待他家天高地厚之恩,這狗東西居然還想當漢奸?」

王華強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肯定,也許劉居士只想和突厥做生意,做點走私賺錢之類的生意,所以我這次也要假扮他的使者,混進突厥,從那裡得到更詳細的情報才行,看看姓劉的是不是真的想謀反。段兄,我這次的命就捏在你手上啦,拜託了。」

段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吧,只要有我段達這條命在,這批貨就絕不會落到賊人手裡。交接完後,我們是回代州,還是直接回大興?」

王華強沉吟了一下,問道:「這回你們出來,兵器和鎧甲都沒有帶嗎?」

段達笑了笑:「讓王老弟見笑啦,雖然上面命令不得帶這些東西,但我們多年征戰,這些就是吃飯的傢伙,就跟親兄弟一樣,一天不摸著都不踏實,所以我們把武器都偷偷地藏在大車裡呢。萬一真要到拚命的時候,也有放手一搏的實力。」

王華強搖了搖頭,他早就知道這幫驍果是不可能真的手無寸鐵的,但這樣一來,也有了防守山洞的能力,雖然這次他們沒有帶披甲戰馬,但步行的驍果騎士在這深山裡對上突厥騎兵,仍然可以以一當十。

可是王華強仍然覺得不妥當,開口道:「去了山洞以後,還是把鎧甲和重兵器放回城,不要穿鎧甲,安排人放哨,監視周圍,如果有大股敵軍,上萬人來襲,你們就是全副武裝也很難擋住,還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現在這樣江湖人士打扮,帶上防身的刀劍即可。交易結束後,大家都直接回大興,高僕射有重賞。」

段達點了點頭:「華強這樣說了,段某一定遵從,我就在大興等你的好消息。」言罷,他以拳按胸,向著王華強行了個軍禮,轉身就奔下了城樓。

王華強這時也換好了衣服,從另一邊的城樓下去,向著刺史府走去。

城下的幾條街道已經被王頒的親兵護衛們遠遠地設卡封鎖,不允許人進出,現在只不過是辰時剛過,大街上還沒有什麼百姓,王華強估摸著再過半個時辰,這代州的百姓們按平時的作息規律起床時,那二百輛大車也應該全部出城了。

設卡的官兵有幾個是原來馬老三帶到江邊接應過王華強的手下,認得王華強,加上他的腰間掛了王頒的刺史令牌,直接將王華強放行,王華強一路穿街過巷,這幾天他對這個並不算大的代州城內道路路已經瞭如指掌,只花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就進了刺史府的後院,來到了他被特意安排的那個偏院廂房。

王華強走到床前,也不脫衣,直接躺倒在床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屋樑,馬上就要出關了,前方是不可知的命運,此刻他雖身在隋境,但感覺就像那天晚上夜渡長江一樣,感覺四處都是殺機和危險,這一次,能逢凶化吉嗎?他在心裡悄悄地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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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復議(一)

正當王華強閉目沉思著,門口卻由遠而近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頒的聲音遠遠地響起:「你們在這裡好好看守,不允許讓任何人進來。」

他猛地坐起,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長孫無忌和裴世矩被王頒引著走近了小院,王華強走到門口,笑著拱手行禮:「長孫將軍,裴舍人,怎麼來得這麼快?」

長孫晟今天換了一身五品的緋紅色朝服,戴著高高的進賢冠,而一旁的裴世矩則是六品的深綠色朝服,也戴著進賢冠,三人有一個月沒見了,相視大笑,走進了屋子,王頒則識趣地走到了院外,當起看守來。

長孫晟進屋後找了張椅子坐下,自顧自地拿起客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和裴世矩倒了兩杯水,端起茶杯,長孫晟一口喝下,才咂了咂嘴,說道:「這一路風沙可不小,給吹了一嘴沙子,著實難受。」

王華強笑道:「雁門山和勾注山兩山相夾,這裡乃是一個風口,每天早晨從卯時到辰時,都要刮上一個時辰的大風,北邊的風沙都會吹過來。你們非要挑這個時候入代州,這可是自討苦吃啊。對了,二位這次來得怎麼這麼快?」

裴世矩跟著也喝了一口水,說道:「本來在大興時預料籌集絲綢需要個七八天,可沒想到你剛走三天,關中一帶的上等絲綢就跌到了五十錢一匹,加上皇上任命了不少功臣異地任官,剋日上任,那些得了絲綢的功臣們來不及處理,賤賣又覺得心疼,乾脆就直接托給齊國公,讓我們這次帶來突厥販賣了。」

王華強點了點頭,這事也多少在他意料之中,他問道:「那麼這一回你們籌集了多少絲綢?不太可能都是上等吧。」

裴世矩笑了起來:「原來只要十萬段,結果這次一共收了上等絲綢十萬三千匹,全運過來了。中等絲綢和下等絲綢加起來還有十幾萬匹,齊國公都按著降價前的大興物價,收歸國庫了。這次賞絹帛都是上中下等混搭,各佔三分之一。

但這些人不可能只賣上等的,所以齊國公幹脆用這種方式把所有的絲帛收回,反正中等和下等的絲綢以後或要再賞賜,或要拿去和突厥或是吐谷渾,高句麗做生意,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長孫晟連喝了幾杯水,也平復了下來,對王華強說道:「華強,我們比預料的提前到代州,你這裡還順利嗎?鐵礦石有沒有全運出城?安放這些鐵礦石的地方找好沒有?」

王華強微微一笑:「段達剛剛押運著最後十幾車鐵礦石出城,城外的勾注山裡有一個天然山洞,足可存上這些鐵礦石,我已經安排段達在這段時間內守住山洞了。」

長孫晟的表情一下子舒緩了開來,又是一杯水下肚,笑道:「這樣我就安心了,我就是怕我們來得太急太快,誤了你們運鐵礦石的事情,所以特意讓使團不要進城。」

王華強看著長孫晟,問道:「劉居士派到突厥的內奸已經查到了嗎?這個可是最重要的事情。」

長孫晟笑了笑:「華強老弟,這事你就放心吧,我們出發前就鎖定了這個奸細了,他是劉昶的好友,當年的從龍之臣盧賁的兒子盧德林,也是劉居士的那個官二代黑勢力團夥的主要成員,有個左翊衛宿衛的身份,這次劉居士想辦法讓他混進使團,那塊玉珮也給了他。」

王華強的臉色微微一變:「長孫將軍又是如何知道玉珮在此人身上的?那劉居士會不會使個聲東擊西之計,讓盧賁當誘餌,而派別人去突厥和大義公主接頭呢?」

長孫晟搖了搖頭,低聲道:「名單裡的每個人我都查過底細,因為這次是出使突厥,所以都要品行端正的人,高僕射嚴格挑選過,凡是跟劉居士有過往來的人,一概不得入選,只留了盧德林這一個。而且我派了三個人跟在他身邊,在他洗澡時翻過他的隨身衣物,那塊玉珮就在他身上。」

王華強「哦」了一聲,其實他本來就知道長孫晟足智多謀,算無遺策,但這次事關自己的性命,所以容不得不問明白,他自嘲式地笑了笑,開口道:「長孫將軍,那麼你已經計畫好了如何讓我頂掉這個盧德林了嗎?這人是大臣之子,只怕不能象原計畫那樣隨便殺掉吧。」

長孫晟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不過高僕射已經在我們出發前打過招呼了,說是劉居士已經搞得大興天怒人怨,而且聽說此人還帶著那幫狐朋狗黨,跑到漢朝的未央宮舊殿,在那裡南面而坐,這是不折不扣的謀反行徑,越過了皇上的容忍底線,即使沒這次突厥的事情,也會依法懲治他的。

現在我們要辦好突厥的事情,儘量多蒐集一些劉居士裡通外國的直接罪證,畢竟未央宮的那個事情沒有物證,但如果和突厥有往來,哪怕只是生意上的,也是實打實的證據。」

王華強笑了起來:「那既然劉居士這回死定了,還要留著盧德林做什麼?難不成他的父親盧賁,比劉昶跟皇上的關係更近?」

裴世矩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盧賁當年也是北周重臣,擁立了當今皇上,跟皇上的關係沒有劉昶近。只是現在沒有直接證據,光憑他身上有個玉珮,就要把他殺了,只怕盧賁會不服,皇上雖然不喜歡這些北周的叛臣,疏遠他們,不給他們實權,但要是直接下殺手,也怕天下人說他過河拆橋,冷血無情的。」

王華強嘆了口氣:「那你們準備把他拿下,然後在這代州城裡看起來?」

長孫晟笑道:「正是如此,此事交給王景彥去辦,想必他會盡心盡力吧,我把那三個監視盧德林的隨從留下,要是他想跑,直接動手殺他。」

王華強又問道:「當眾拿下盧德林,是不是會驚動使團其他人,讓他們生出猜測和議論?」

長孫晟擺了擺手:「不會的,我們路上已經跟王刺史說好了,請他到時候請盧德林一敘,就說跟他父親有舊,要托他帶點東西給盧賁,因為我們回來可能不一定路過代州,所以沒人會懷疑,到時候我們拿下盧賁,就說他突發急病,暫時需要留下來醫治,大隊人馬先行,那三個隨從留下來照顧他,不會有人懷疑。」

王華強滿意地點了點頭:「長孫將軍果然計算周密,華強歎服。」

長孫晟笑了笑:「與你要做的事情相比,這些不值一提,華強,整個行動的計畫你都確定不會有失誤嗎?我們出了代州可就到了突厥人的地盤了,在異國他鄉,我可救不了你。」

王華強咬了咬牙,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大丈夫就是要用命去搏個功名,長孫將軍,你在開皇三年兩國大戰的時候,孤身入突厥軍營,遊說達頭和阿波可汗的時候,冒的險可比我這次要大吧。」

長孫晟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一閃而沒,神色轉而變得黯淡起來:「好漢不提當年勇,而且那時我只要面對突厥人,可你這次碰到的,卻是精通我大隋內情的大義公主,我最擔心的,就是她問起什麼北周時上層的事情,或者是我大隋現在朝堂之事,華強,你畢竟以前沒有入朝,對這些都不知道,這是隱患。」

王華強笑著反問道:「那難道大義公主這個身處番邦的女人就知道我朝的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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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復議(二)

長孫晟的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華強,你可別忘了,她這次一上來就找到了劉居士,她清楚地知道劉昶被皇上疏遠,而劉居士又搞了個官二代**團夥的事情,所以她一定有自己在大興的耳目,可能是她的那個姑媽,也可能是別的宇文氏的宗室女子。

這樣的北周前公主在大興還有不少,宇文氏的舊部和忠臣也不是沒有,我長孫晟可以對突厥的內情瞭如指掌,大義公主也有她自己的渠道,不可不查啊。」

王華強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他嘆了口氣:「長孫將軍所說的,以前我都想到過,這次出行肯定是要冒風險,但現在我給自己想到的身份是驍果軍殿內將軍楊欽,本身是軍漢一個,並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大事。上次你也說過,安遂家和劉居士約定派人的時候沒有說明此人的身份,只說了以玉珮為憑證。」

長孫晟的表情依然沉重:「上次在高僕射家時你就這樣說了,我當時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說不上來,所以沒有直接提出異議,但我這一路走來,卻越想越擔心,劉居士平時結交的都是公卿大臣之子,而你現在的身份是驍果軍的殿內將軍,卻又沒有顯赫的家世,這如何能不讓大義公主起疑?」

王華強哈哈一笑:「這個身份的事,我已經在路上想好了,這個楊是賜姓,我可以說自己的本性是尉遲。」

一向沉穩的裴世矩臉色一變,失聲道:「尉遲?你是說北週末年起兵反對皇上的北周名將尉遲迥?」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尉遲迥的母親是北周文帝,西魏大權臣宇文泰的妹妹,而他自己後來又娶了宇文泰的女兒金明公主,在西魏時期就跟隨宇文泰南征北戰,屢立戰功,雖然不是八大柱國家族,但無論是功勞還是能力都不比他們任何一個差,後來還趁著南梁的候景之亂,親自帶兵奪取了巴蜀,威震天下。

後來北周宣帝死後,靜帝年幼,當時朝廷的四位顧命重臣,尉遲迥和當今皇上是並列其中的,尉遲迥作為從北周開國一直到現在的大臣,論資歷國中無人能及,因為血緣的因素,對北周皇室也是忠心耿耿。

皇上想要奪取北周天下,時任相州總管,鎮守整個北齊關東故地的尉遲迥就是最大的障礙,可是尉遲迥沉不住氣,搶先起兵,首先在大義上失了分,置自己於叛賊的地位。

最後皇上得到了關隴一帶的漢胡大將們鼎力支持,名將韋孝寬,梁士彥,竇榮定,宇文忻,宇文述,楊素,高熲等全部效忠皇上,這才經過苦戰,在鄴城打敗尉遲迥,平定了叛亂。」

長孫晟聽得連連點頭:「不錯,尉遲迥之亂,就在十年前,本朝人盡兼知,可是這跟你這個楊欽的名字有什麼關係?」

裴世矩笑了起來,對長孫晟說道:「長孫將軍,我明白華強的意思了,他說的尉遲不是尉遲迥,而是他的同族尉遲崇。

當時的尉遲崇也是北周大將,率兵鎮守常山,他是尉遲迥的族侄,可是卻是跟皇上交好數十年,心向皇上,沒有跟著尉遲迥起兵,反而把自己鎖在牢裡,向皇上請罪。也正因此,他事後沒有受到牽連,繼續出任朔州刺史。

開皇三年的那次突厥入侵,尉遲迥戰死沙場,他妻子早死,幾個兒子年幼,皇上感嘆尉遲迥的忠義,把這幾個兒子都接到宮裡收養,賜姓楊,認作侄孫,編入皇室族譜,給予他們最好的皇室教育,大兒子楊義臣已經做了兩年的千牛侍衛,前一陣剛被外放為陝州刺史。

華強,你說的這個楊欽,想必就是這尉遲崇的某個兒子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正是。尉遲迥當年起兵反抗皇上,從他的角度來看,是北周的忠臣,尉遲崇的兒子未必會認為他父親當年的選擇正確,再說了,連尉遲這個姓氏也給改了,皇上可能覺得是恩德,但尉遲家的人未必會這樣認為,所以這個虛構出來的楊欽,完全可以說是國仇家恨,苦大仇深。

這樣的人又是身為驍果軍的殿內將軍,武藝高強,孔武有力,還有公卿之子的身份,具備了和劉居士混到一起的可能,而且他平時要值守皇宮,不會整天跟著劉居士一起在大街上橫行霸道,相對目標較小,所以如果真的有楊欽這樣的人,出來當聯絡使者顯然要比盧德林合適。」

長孫晟那張緊繃的臉終於舒緩了開來,露出了一絲笑意:「華強,你這個身份和故事編得很完美,即使我是大義公主,也挑不出什麼刺來。如果你是自幼在皇宮中被養大,那不知道朝堂之事很正常,只要有一顆為北周復仇的心就足夠了。」

王華強緊緊地盯著長孫晟,沉聲道:「只是長孫將軍,你恐怕應該擔心一下你自己,你在突厥的名頭很大,都藍可汗這次看到你又來當使者,會不會對你有所不利?」

長孫晟笑著擺了擺手:「不會的,當年夜入阿波可汗和達頭可汗軍營,挑唆染干騙沙缽略退兵的事情,突厥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即使在本朝,知道此事的除了皇上、高僕射和你們兩位以外,也只有兩三位重臣,這是我大隋的最高機密,不會外傳的。

在突厥人眼裡,我只是個箭術超神的友好使者,每次來都會帶大筆的錢財貨物,他們歡迎都來不及呢。」

王華強反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這次一開始沒有讓長孫將軍這個熟人來當大使,而是準備派我和裴舍人呢?」

長孫晟正色道:「其實這次本來高僕射準備雙管齊下,一邊派你們出使都藍可汗這裡,一邊派我西出陽關,出使西突厥,萬一都藍可汗搞鬼,就再次使出當年的驅虎吞狼之計,撮合達頭可汗與染干聯合,攻擊都藍可汗。

可是現在大義公主這個威脅出乎了我們原來的預料,原以為都藍新登汗位,地位不穩,暫時不可能發動大規模的挑釁行為,可是我們低估了大義公主的復仇之心,她每年都存了大量的梳妝錢,這次都藍即位,能一舉消滅他強大的弟弟部落,大義公主的巨額金錢資助起了決定性作用。

草原之上強者為王,但如果兩強並立,一大批處於觀望狀態的中間部落就很關鍵,根據我的情報,大義公主用錢收買了這些中間部落,甚至讓都藍弟弟的部落裡不少大將倒戈,這才輕鬆獲勝,出於回報,都藍可汗也對大義公主言聽計從,答應起兵為她復仇,連汗庭牙帳都遷到了陰山腳下的漠南之地。

最近大義公主在草原的各部遊說,許諾說一旦打進關內,他們所得到的好處會是每年我朝給他們的十倍以上,由於大義公主前一陣出手非常大方,這些目光短淺的部落首領們都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也正因此,大義公主才敢派安遂家來我朝主動探聽虛實,甚至勾結北周餘黨約為內應。

華強,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被緊急調到這裡來當大使了吧。」

王華強聽完後,一言不發,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心中想著,兵凶戰危,真的好險,大隋若不是快刀斬亂麻地平定南陳,主力要是現在還被拖在江南和荊湘一帶,突厥此時南下,還真的難以抵擋,從這點上看,賀若弼和韓擒虎二將爭功,搶出了個速戰速決,倒是誤打誤撞地立了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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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天野蒼茫

三人商議已定,各自起身,長孫晟看了一眼外面已經開始爬上枝頭的太陽,笑道:「想必這時候那個盧德林應該已經被王刺史拿下了,華強,你現在換一身盔甲在身,隨行的護衛不少,我也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多一個護衛不會讓人起疑的。」

王華強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去了,二位辛苦,換好衣甲後我們還是在這裡碰頭吧。」言罷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長孫晟臉上的笑意漸漸地凝固,看著王華強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裴世矩上前兩步,輕聲道:「季晟,這回華強真的可以搞亂突厥嗎?」

長孫晟的表情變得很嚴肅:「只怕沒他想像的這麼簡單,不過這次只要除掉大義公主就行,都藍和染干,還有達頭的事情以後還得我親自出馬。弘大,記住高僕射臨出發時的交代,萬一王華強那裡出了紕漏,我們絕不能讓他牽扯到使團,牽扯到大隋,到時候還得跟他劃清界線才是。」

裴世矩嘆了口氣:「咱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太仗義?人家玩命,冒這麼大風險,我們就眼睜睜看他去死?」

長孫晟搖了搖頭,臉上表情一如既往地堅毅:「出使虎狼之邦,每個人都是提著腦袋在玩命,你看我長孫晟以前那幾次,有哪次不是置生死於度外嗎?個人生死事小,兩國開戰,塗炭的就是幾百萬的生靈,孰輕孰重,不用我多說了吧。」

裴世矩不再說話,只剩長長的一聲嘆息。

五天之後,蒼茫無邊的大草原上,王華強全副盔甲,騎在高頭大馬上,混在一堆強悍威武的護衛壯士中,跟著一條長達兩三里,拉著上百輛大車的長龍緩緩地前進。

從代州出來已經四天了,三人碰頭的那天下午,王華強估算著段達等人應該已經在山洞裡紮營了,又暗中囑咐王頒派親兵連夜把路上的車痕抹去,第二天天一早,使團就動身上路。

突厥和大隋的界碑就在代州城北那段羊腸小道的盡頭,出了山後,就是一望無際的千里大草原,而突厥的迎接使者,也在前一晚得到了長孫晟的通告,早早地帶人來這裡迎接。

這次長孫晟和裴世矩的使團帶了一千多人,有三百名從各軍中挑選的精英,按慣例,都是精選了箭術超群,武藝高強的人,以威懾突厥。

由於大家來自的部隊不一樣,長孫晟又在代州特意挑了十名壯士,把王華強也混在其中一起加入,因此大家對王華強倒是也沒起什麼疑心,外事紀律,不該自己問的,一句話也不能多嘴,這一點,在出發前就宣佈過,大家還是懂的。

除了三百名護衛外,使團的正式使節只有四五十人,其餘的都是拉那一百多輛運絲綢大車的僕役。

王華強看出這些人也個個身手矯健,孔武有力,遠非一般民伕,應該也是精兵銳士臨時客串。與北方強鄰的外交,示強示威是必須的,相比之下,本來身體比一般人還要強壯一些的王華強,在這些如狼似虎的壯士們中間,顯得有些單薄和瘦弱了。

突厥來迎接的使者是一個名叫因頭的特勤,特勤乃是突厥可汗的兒子或者兄弟,出去執掌一個部落後的官名,相當於隋朝的宗室或者親王。這個因頭特勤是都藍的另一個弟弟,手下有一個一萬帳的部落,這次帶了本部的兩千騎兵過來迎接隋朝使團,負責護送到可汗本部。

長孫晟多次入突厥,跟這因頭特勤熟識,兩人關係一向不錯,這一路上也是並轡而行,一路談笑風生。而那兩千突厥騎兵,都是一人雙馬,騎一匹,牽一歐,在隊伍的兩側夾道護衛,但是看著隋朝使團的眼神中卻是在陰冷中透著一股陰寒,總像是在打量著自己的獵物,絕非熱情友善的迎客眼神。

王華強這一路上也是舉著長槊,挎弓背箭,這次出使突厥,為了顯示隋朝軍威,所有騎士都穿著重達五六十斤的明光大鎧,舉著長達丈餘的重型馬槊,背著二石四分的強弓,馬鞍的左邊都掛著騎弩,右邊則掛著鏈錘,馬刀等近戰破甲武器,除了沒有披馬甲外,這一套就是標準的驍果騎士衝陣的裝備。

王華強的力量比不過這些肌肉發達的猛漢,看著他們拿著幾十斤重的純鋼騎槊,舉重若輕,彷彿拿著一根小木棍一樣輕鬆,而自己則是每天肌肉痠痛,呼吸都困難,但是為了裝得更像,他每天都在咬牙苦撐。

第二天的時候,王華強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舉槊的時候不是單手持著,而是把槊柄頂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樣腿部承受了絕大多數的重量,手臂的酸麻程度一下子緩解了許多,走上一兩個時辰後趁人不注意,再換到左手。

這樣一來,兩條腿雖然辛苦了一些,但手臂的壓力卻小了許多,每天高高地舉著衝天騎槊,也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何異常之處。

突厥的部落每個季節都要換草場,居無定所,大的部落如可汗的阿史那本部,足有六七萬帳。

草原上沒有計畫生育,也沒有別的娛樂活動,一般入了夜以後唯一的活動就是趴體大會,所以一帳往往少則四五口,多則十幾口,光阿史那本部就人口數十萬,牛羊更是數以百萬計,一片方圓幾十里的草場,無法負擔這些部落全年的消耗。

於是草原上的部落一年四季都要遷移,每個部落都有固定的固定草場,往往靠近水源,而前一年牛羊在這裡拉的糞便,一年下來也都成了干屎蛋子,既可以作為肥料營養滋補上一年被吃掉的草,又可以被撿來作為生火的燃料。

但草原上畢竟上好的草場就那麼多,強大的部落一個就佔四個營地,隨著草原上的人口越來越多,分出來的部落越來越多,時間一長就會漸漸地人多地少,地盤不夠用了,因此實力強大的部落往往會開始奪取其他弱小部落的草場,這幾乎是一切草原上部落間攻殺的根本原因。

比如這個因頭特勤,由於都藍可汗即位,已經成年的他就得按照草原上的規矩,從本部分出幾千帳以自立,都藍可汗對他這個在汗位爭奪中堅定支持自己的弟弟還算客氣,又把被攻殺的弟弟部落分出兩千帳給他。

因頭有了六七千帳部落,兩萬騎兵的實力,幾個月下來搶了不少弱小部落的地盤和帳落,現在已經發展到一萬兩三千帳的實力,成為僅次於可汗本部的東-突厥第二大部落了。

昨天晚上使團經過了因頭的部落,在那裡一夜聯歡,王華強也好好地享受了一頓草原上的烤羊肉和馬奶酒,連日來的疲憊與不適一掃而過,可是今天,他又不得不起了個大早,跟著大部隊一起上路。

在沙缽略的時代,阿史那本部,也就是整個東-突厥大可汗的牙帳是設在陰山以北的,以示對隋朝的恭順,沒有南下的野心,可是都藍一即位,就把牙帳設到了陰山以南,其目的昭然若揭。

不過這樣一來,也省卻了王華強等人穿越大漠之苦,橫亙在今天的內外蒙古之間的大沙漠,是天然的草原勢力向中原擴張的障礙,漢時反擊匈奴,打得漠南無王庭,但反過來想要越過漠北給匈奴單于致命一擊,也幾乎消耗了整個漢朝國力,雖然衛青和霍去病一戰功成,但背後卻是數以十萬計的戰馬和將士的屍骨。

王華強抬頭看了看天,日正當空,幾隻蒼鷹在無邊無際的晴空中展翅高飛,離著可汗牙帳大約還有一天的路程,前方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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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可汗折腰

都藍可汗的阿史那本部座落在大漠以南的陰山南麓,從東北的大興安嶺以西,燕山,陰山,賀蘭山,祁連山,天山,阿爾泰山,宛如一長串連綿不斷的巨龍,盤踞在中國北部的塞外,虎視眈眈地盯著長城內富饒發達的中原王朝。

巍巍陰山,千里綿長,東西長約兩千五百里,山高普遍在兩里左右,這裡山高林密,擋住了從東南大洋上的暖流,因此這一帶降雨極多,水草豐盛,湖泊眾多,是草原民族天然的優良牧場,從匈奴的時代開始,陰山以南就一直是意圖南下的草原霸主的汗庭牙帳所在。

山上的深溝密林,提供了源源不斷做箭矢的好材料,蒼鷹和飛鳥棲息其間,羚羊和狐犬追逐獐兔,為喜歡打獵的草原射手們提供了絕好的練箭場地。

陰山腳下,是一眼看不到邊際的帳蓬,足有七八萬帳,一群群的牛羊悠閒地在方圓數百里的草場上吃著草,遠遠地看去,彷彿一朵朵天空中飄動著的白雲。而往來其間,數不清的騎馬牧民,看起來則像是天空中的點點繁星。

王華強這一路之上也見到了不少突厥部落,如此規模巨大的還是第一次看到,光是在山腳下的這阿史那本部的一部分,就超過了這一路上十幾個部落的規模之和。

他經歷過戰場,根據兵書中的理論指導實路,有一眼看過去就能迅速統計出對方的兵力和規模的辦法,這次他粗略估算了一下,眼前的可汗本部有五六萬帳,來回奔馳的牧民,在戰時就會是迅捷剽悍的騎兵,一眼看過去不下六七萬。

而在這些星羅棋布的帳落之中,一個金頂的巨大穹廬格外的顯眼,這個穹廬看起來有一百丈的見方,裡面足可以容納上千人。

穹廬外是一片立著高大柵欄的營地,四面都有高高的箭樓,背著大弓,雙目如電的突厥射鵰手們倚在箭樓的護欄上,冷冷地看著王華強所在的使團,營地內,巨大穹廬前那高達十餘丈的旗杆上,高高地飄揚著一面繡著恐怖狼頭的大纛。

大帳到營門間數百步的距離,夾道立著數千名騎著駿馬的突厥騎士,一個個剽悍勇武,一看就是精兵銳士。

王華強在大興見識過巍峨宏大的大興宮,但三百步見寬的廣場和這個巨大的突厥牙帳相比,也顯得渺小了,遠遠地,他看到一個戴著裘皮帽,上插鷹隼羽毛,身穿獸面連環甲的人走出了大帳,他的手裡拿著一根鑲嵌著寶石的權杖,密密麻麻立在穹廬到營門間的突厥騎士們,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可汗,可汗!」

聲音如同海洋中的波浪,從那可汗牙帳開始迅速地傳遍了整個部落,所有還在牧馬和擠羊奶的男女牧民,全都停下了手頭的活計,下馬跪拜於地,一邊行禮一邊大喊著:「可汗,可汗!」幾十萬人同聲吼出的聲音,如怒濤海嘯一般,衝擊著使團中每個人的心靈。

王華強周圍的不少壯士開始臉色微變,這些人雖然個個武藝高強,但很少有人真正上過戰場,沒有見識過這種幾十萬人山呼海嘯般的氣勢,他們的座騎也受了驚,有幾個人的戰馬居然一時逡巡不前。

而王華強則經歷過滅陳大戰,白土崗一戰,他親眼目睹了二十萬大軍的廝殺,目睹了陳國十餘萬精銳主力那如山崩一樣的崩潰,對此自然是熟視無睹,而不改色,平靜如初地向前行進,惹得周圍的突厥騎士們也帶著驚奇的眼神打量起這個看起來個子身形不算突出的隋朝護衛。

使團的隊伍走到了突厥的牙帳大營前停了下來,長孫晟跳下馬,從裴世矩的手中接過了那支象徵著隋朝天子的節杖,表情肅穆,走向了都藍可汗,從營門口到牙帳前足有一千步,兩千名全副武裝,鐵甲著身,馬刀在手,挎著半人高大弓的突厥勇士騎在馬上,出鞘的鋼刀在陽光下閃著冷冷的寒光。

長孫晟面不改色,這種情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突厥可汗示強的時候,每次都會搞這麼一出,八年前他送當時的千金公主來突厥和親時,就見識過了,所以這次他氣定神閒,面帶微笑,步伐沉穩,左手持節,右手捧著詔書,堅定踏實地一步步從兩側的騎士間走過,直到都藍可汗面前。

都藍可汗四十歲左右,深目多須,臉上有兩道長長的刀疤,一臉的桀傲與凶悍,他看到這刀陣沒有嚇住長孫晟,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哈哈笑道:「長孫大使,上次見到你時,你還只是個都尉,這次想不到你作為正使來我的牙帳,想必您已經是隋朝的高官大臣了,可喜可賀啊。」

長孫晟微微一笑,用突厥語回道:「皇上說了,突厥是我們大隋最重要的屬邦,所以這次由我這個多次來突厥的熟面孔出使,臨行前皇上特地把我的官職升成了五品車騎將軍,以示對大可汗的尊重。」

都藍可汗嘴角抽了抽,語氣中透出一絲不悅:「長孫將軍,再怎麼說,本汗也是草原的雄鷹,大漠的霸主,雖然你是我們突厥的老朋友老熟人了,但是我記得以前出使我們突厥的,都是二三品的大員。

比如來見我們前前任沙缽略可汗,為大義公主改名的,就是你們的上柱國,當時的尚書右僕射虞慶則,他可是當朝一品啊,當時你長孫都尉只是副使。讓你這位五品將軍前來作正使,大隋天子是看不起我們突厥麼?」

長孫晟不慌不忙地行了個禮,正色道:「尊敬的都藍可汗,您請不要忘了,令尊沙缽略可汗當年犯我中原,被我大軍迎頭痛擊,最後眾叛親離,在戰場上連遭失敗,若不是我朝出兵相助,又下令阿波可汗和達頭可汗不許再主動攻擊沙缽略可汗,恐怕這汗位早就被阿波奪了去,今天您也未必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長孫晟看到都藍的嘴角抽了抽,卻沒說話,於是繼續說道:「都藍可汗,當年我朝派上柱國虞慶則前來宣旨,賜大義公主為楊姓,而沙缽略可汗也是當眾向我朝稱臣跪拜的。

我朝當年對沙缽略可汗有活命之恩,從那時起,突厥就正式成為了我大隋的屬國,所以按我朝律法,五品以上的官員有權出使屬藩,這並沒有看不起貴國的意思。如果我朝按對等邦交的原則,派出一二品大臣來出使貴國,那就是拒絕承認和保護突厥,豈不是辜負了當年令尊心向我大隋,傾心歸順的一片忠心麼?」

都藍的心中暗罵:「誰他娘的需要你們這些漢人保護了!」但向隋朝稱臣畢竟是沙缽略可汗所做的事情,自己一上位就翻臉,於禮也不合,於是他心中雖然惱怒,但是臉上卻擺出一副喜悅的表情,笑道:「原來如此,長孫大使,請恕剛才本汗失禮,請不要見怪。」

長孫晟笑了笑,抬起右手的詔書,沉聲用漢語說道:「大隋天子詔書在此,都藍可汗雍虞閭,請下跪聽旨。」

都藍可汗聽了身邊的翻譯官的翻譯後,臉色一變,怒道:「什麼?還需要本汗下跪聽旨?」此話一出,周圍的突厥騎士們紛紛怒目而視,看向長孫晟的眼神裡充滿了殺氣。

長孫晟神情鎮定,點了點頭,改用突厥語道:「自沙缽略可汗開始,突厥已經成為我大隋的屬國,突厥可汗也必須由我們大隋皇帝親封后才能得到草原各部的認可。

另一方面,現在我們皇上的義女,大義公主又成了都藍可汗你的可敦,都藍可汗你也成了我們皇上的女婿,作為臣子向皇帝,作為女婿向岳父,跪拜接旨,有什麼不應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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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可敦的姦情

都藍可汗一下子給噎得無話可說,長孫晟這段話柔中帶剛,實際上就是告訴他,當年大隋可以扶持達頭可汗和阿波可汗跟他父親沙缽略可汗作對,以他父親之強,都只能向大隋俯首稱臣,從此成為隋朝的屬國。

他這個剛剛登位的新可汗更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和大隋公然作對了。不然,只要隋朝繼續扶持達頭來和他爭奪草原霸主,他能不能繼續當這個可汗,都很難說。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手下,強忍著一聲令下把眼前這個該死的長孫晟亂刀分屍的衝動,哈哈一笑:「長孫大使所言極是,女婿跪拜老丈人,是應該的。」

於是都藍可汗咬了咬牙,推金山倒玉柱,雙膝下跪,恭恭敬敬地向著長孫晟手中的皇帝使節行叩拜大禮。

王華強在營門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今天的風很大,長孫晟的聲音也是中氣十足,遠遠地順著風飄了過來,讓他聽了個**不離十,他一方面感嘆長孫晟的機智與果斷,另一方面一直捏著一把汗,都藍可汗心如虎狼,又已生出異心,一句話答不好,沒準真的就斬使起兵,到時候自己這條小命也要交代在這裡了。

直到都藍可汗最後服了軟,王華強一顆提著的心才算放下。他看了看兩側的突厥騎兵,一個個臉上寫滿了憤怒與無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臉也是脹得通紅,卻是無話可說。

王華強暗自鬆了一口氣,只聽到長孫晟開始宣讀詔書了,內容很無趣,無非是大隋天子楊堅承認雍虞閭的草原霸主地位,冊封他為都藍可汗,賞大義公主絹帛一萬匹,要他為帝國作好北部屏藩,切不可生出異心云云。

都藍可汗面無表情地聽完整個詔書,只有那句賞絹帛一萬匹的話讓他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聽完詔書後,都藍可汗再次拜了一下,站起身,對著長孫晟笑道:「大使,本汗看你們這回拉來的絹帛,好像不止一萬匹吧。」

長孫晟哈哈一笑,指著遠處的車隊,說道:「尊敬的都藍可汗,去年一年,草原上多事,汗位遲遲不定,各部間相互攻殺,與我們大隋的邊境貿易也中止了大半年,我們的大皇帝陛下聽說你們草原上絲綢絹帛短缺,所以特意讓我這次帶來上等絲綢十萬匹。

其中一萬匹送給可敦,當作給可敦今年的梳妝,另外九萬匹則在您的部落裡進行交易,大皇帝陛下說了,這些絹帛是要賣給都藍可汗本部的,不要便宜了其他部落。」

都藍可汗一下子臉上笑開了花,拉著長孫晟的手,激動地說道:「我就知道,大皇帝陛下一向慷慨大方的,來,長孫大使,我們進帳痛飲一番!」

長孫晟笑著和都藍可汗並肩入內。

使團的正式使節全都跟著進了大帳,而護衛們則紛紛下馬,除了留下一些看車的雜役外,王華強和其他人都被突厥人拉著到了附近的一個露天草場,這裡早早地架好了上百個燒烤架,烤全羊的羶香瀰漫在整個空氣中。

每四五個護衛被數量相當的突厥人拉到一起,圍著燒烤架坐成一個圈子,而穿著皮裙,戴著冪羅的突厥姑娘則載歌載舞,為這些漢家軍士們獻上鮮花和美酒。

這樣的歡迎宴會王華強已經見識過幾場了,今天也並不覺得奇怪,他一邊喝著馬奶酒,一邊往嘴裡塞著羊肉條,心中卻思索著接下來的行動,究竟要如何才能避開大家的耳目,跟這裡的安遂家接上頭,這是個問題。

在王華強出來前,長孫晟曾給過他一個錦囊,囑咐他來突厥本部後才可以打開,裡面交代了與安遂家的接頭方式,還有碰到危急情況的應對之策,現在是時候打開了。

王華強想到這裡,用突厥話說道:「大家先喝酒,兄弟我有點內急,去上個茅房,請問貴部的茅房在哪裡?」

一個黑臉突厥大漢笑了起來:「想不到這位兄弟也會說我們突厥話,大草原上哪來什麼茅房,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往草裡一蹲就行啦!」

邊上的一個酒糟鼻的大小眼突厥人也跟著起鬨道:「就是,我們大草原上就是風吹草低見牛羊,不要說拉屎撒尿,就是跟哪家姑娘相好,褲帶子一解,向草叢裡一鑽就完事。」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王華強站起身,對著身邊幾個一臉茫然的漢家同伴們說道:「兄弟內急,這回先方便一下,去去就來。」

黑臉長腿的麥鐵杖這回也在代州跟著王華強,被塞在那十個軍士裡一起出使突厥,他一邊喝著酒,一邊笑道:「王校書,找到了茅房告訴兄弟們一聲,大家好排隊去啊。」

王華強的聲音從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中順著風傳了過來:「突厥人說了,這裡沒茅房,找個長草的地方蹲下來解決了就是。」

身後的歡笑聲和行酒令聲已經漸漸地聽不清楚了,王華強找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這裡長滿了及腰高的野草,他蹲了下來,悄悄地掏出懷中的錦囊,這些天他把這東西和那塊玉珮一直貼著肉放置著,因為他知道,此物事關自己的性命,決定此行的成敗。

用隨身的小刀剖開錦囊,裡面一張絹布書寫的書信躍然入眼:「華強,經過我多方打探的絕密情報,大義公主和那安遂家有姦情,這次出使突厥,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點作文章,如果能撞破兩人的關係,將他們的事情公之於突厥,則大事可定。

突厥風俗雖然民風開放,婚前男女間無大的禁忌,但婚後通姦在突厥是大罪,丈夫可以處死偷人的妻子和姦夫而不用償命。

另外,安遂家派來和你接頭的人在可汗本部駝城市集區,有一家叫哈特勒絲綢店的老闆就是他派來和你接頭的人,到時候向他出示那塊玉珮,就可以和安遂家聯繫上,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見機行事了。

你的時間並不太多,我們按計畫在這裡只會停留十五天,鐵礦石樣品一百斤,放在那車皇上御賜給大義公主的黃金屏風的車上,到時候我會安排由你來進獻這塊屏風,生鐵交易的事情你也可以藉機跟他們提及。」

王華強看完之後,心中暗嘆一口氣,暗道這長孫晟實在是神通廣大,連突厥可敦和安遂家有私情的事情都能掌握,可他在出發前不說,卻是以這種錦囊的形式通知自己,顯然是想和自己保持距離,撇清楚關係,萬一自己這裡弄砸了,也不能連累使團,誤了軍國大事。

王華強從懷中摸出火石,點起火摺子,把那張帛書燒了起來,他所在的草叢裡冒起一陣清煙。

幾聲尖細的突厥語響起,外面的草叢中一陣響動,看樣子有一個突厥人摸了過來,搭弓上箭的聲音伴隨著話語聲一起鑽進了王華強的耳朵裡:「什麼人!再不出來就放箭了!」

王華強連忙站起身,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提,他剛才吃多了羊肉串,又被冰涼的馬奶酒一激,肚子是真有些不適,剛才就是邊拉稀邊看那帛書的,倒也不是完全在裝。

只是他知道突厥人在這時候守衛嚴密,如臨大敵,自己若是起得慢了,沒準真會給射上一箭,連屁股都顧不得擦,直接起身,高舉雙手,用突厥話說道:「別誤會,我是大隋的……」

王華強剛站起身,一下子就傻了眼,只見對面是一個手裡拿著弓箭,頭戴花環的突厥少女,穿著上好的皮裙,狐皮坎肩套在身上,一眼就看到了他下身的葡萄串,頓時滿臉通紅,一下子轉過了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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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草原少女

王華強這下子窘得面紅耳赤,這輩子自從穿越以後,他還沒在女人面前光過屁股,雖然上輩子他作為團夥大哥,睡過無數的女人,但這輩子他還是個徹頭徹尾的處男,又處在二十歲的青春朦動期,一下子在異性面前露了關鍵部位,小兄弟「叭」地一下挺起,直豎到自己的肚皮上。

那突厥少女背著身,顫聲道:「你,你這漢人,好沒禮數,都說,都說你們漢人是禮儀之幫,怎麼喝醉了酒就來我們突厥耍流氓!」

王華強一下子醒悟了過來,抓起兩把草,匆忙地抹了抹自己的菊花,提起自己的褲子,嘴裡卻說道:「這位姑娘,實在抱歉,在下是這次隋朝使團的護衛,剛才肉吃多了,酒也多喝了些,一時間腹中難受,這才找個地方方便的,我真的不是壞人。」

那突厥少女說道:「你,你褲子提好沒有?」

王華強點了點頭:「提好了,姑娘,這裡是在下剛才方便的地方,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突厥少女也不接話,低頭向前走了十幾步,才轉過了身,王華強跟在她的身後,心裡飛快地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個突厥少女,長相甜美可人,圓圓的臉龐,年約十**歲,雙眼烏溜溜的,頭戴一頂花環,烏黑油亮的頭髮梳成了許多小辮,垂在頸子的四周。

她的皮膚不算很白,古銅色,透著一股青春健康的氣息,她的左手提著一個花籃,可是背上卻背了一張長弓,腰間挎著箭袋,箭袋上用突厥文繡了一個「安」字,想必剛才拉弓聲就是這把長弓所發。

王華強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沒帶面紗的塞外少女,稍稍愣了一下,那少女給看得又是一陣臉紅,撅起了小嘴,說道:「你這漢人好生無禮,不是聽說你們漢人的書裡說過什麼非禮勿視的嗎?難道你在漢人那裡也是這樣盯著不認識的姑娘看?」

王華強面不改色心不跳,嘿嘿一笑,說道:「姑娘你長得好看嘛,難道你們草原上的小夥子就不盯你看了?」

少女一跺腳,嗔道:「看來阿大說得對,你們漢人的嘴上都是抹了油似的,能說會道,專門欺騙我們突厥人。」

王華強「哦」了一聲:「在下和姑娘非親非故,也不指望從姑娘這裡得到什麼,為什麼要說我是個騙子呢?難道說實話也不可以嗎?」

少女氣得柳眉倒豎,指著王華強喝道:「你這漢人太壞,先是躲在這裡,然後又耍流氓,現在還在嘴上欺負人,我要去告訴你們的大使,讓他重重地罰你。」

王華強哭笑不得,雙手一攤,道:「姑娘,你這也太霸道了吧,我在這裡找個地方拉屎,你拿著箭要射我,我趕緊舉手保命,你卻說我是在耍流氓。你難道不知道剛才你只要手一鬆,我這條命就交代了嗎?」

少女的氣稍微消了消,臉上的紅潮也褪去了一些,但仍然撅著嘴,說道:「我,我那是嚇唬你的,你連男人女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我才不信,肯定是你故意要耍流氓的。」

王華強嘆了口氣:「姑娘,別再為了這個問題爭了行不,我當時在想別的事情,突然就聽到有人說不起來就放箭了,哪還顧得上分辨是男是女,老實說,我當時還記得用突厥話求救,已經算不錯了。」

少女「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歪著腦袋看了看王華強,笑道:「看你這人也挺有意思的,這麼五大三粗的一個大男人,居然會給我一個女人嚇得舉手投降,真有意思,你膽子這麼小,你們的皇帝怎麼會派你來突厥呢?」

王華強心中惱火,但對著一個小姑娘也沒法生氣,於是淡淡地說道:「姑娘,你要明白,我們漢人是禮儀之幫,極重兩國關係,其實剛才你就是拿箭對著我,我如果想反抗,打個滾也就躲開了,你未必能射得死我。

只是我身為使團成員,在貴邦不適合作出這種容易引起誤會和衝突的舉動,所以才會舉手。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投降,而是讓你看清楚我手上沒有兵器,我這個人沒有惡意。」

少女聽到這話後,收住了笑聲,眼波流動,對著王華強上下打量起來:「要是這樣的話,還真是我錯怪你了,向你賠個不是好了,我叫安遂玉,你叫什麼名字?」

王華強心中微微一動:「安遂玉?你和吐屯發安遂家是什麼關係?」

少女安遂玉「咦」了一聲,問道:「你認識我哥哥?」

王華強一下子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你哥哥是來我們大隋的使者,我們這些宮中的衛士都見過他。你哥哥在我們大皇帝陛下面前表現得很好,沒給你們突厥丟臉,我們都很佩服他呢。」

安遂玉的臉上一下子笑開了花,眼睛眯成了兩道彎彎的月牙,聲音中透出一分驚喜:「真的嗎?嘻嘻,我就知道我哥哥有本事。哼,叫那些人說我哥哥只會做生意走商隊,這回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哥哥的厲害。」

王華強心中竊喜,這個單純的姑娘看起來可以幫自己實現計畫。於是他順著話向下說:「我們的大皇帝可威嚴了,我們這些當衛士的,平時給他看一眼都嚇得直冒汗,可那天你哥哥就敢那麼站在大皇帝面前,看著皇帝跟他說話,讓我們這些當值的衛士都覺得了不起。

安姑娘,你不知道啊,就在你哥哥來我們大興前一天,我們大隋滅掉了南面的大陳國,那也是個大國,地方和你們突厥差不多大,人比你們突厥還多,後來我們抓了他們的皇帝,押到我們大皇帝面前,結果那個姓陳的皇帝嚇得直接暈過去了。嘿嘿,你大哥比陳國皇帝還要有膽量。」

安遂玉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似乎在想像著當時的場景,突然,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轉而換了一副警覺的表情:「你這漢人,盡跟我說這些漂亮話,我們又不是什麼熟人,你為什麼要跟一個陌生的突厥女子說這些?哼,哥哥說過,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王華強連忙擺了擺手,臉上作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哎,你這女孩子,不識好人心啊,我當時是真心佩服你哥哥的膽色,無論是在我們漢人那裡還是在你們突厥,應該都是欣賞和喜歡英雄好漢的吧。」

安遂玉看了王華強兩眼,還是一臉的疑雲,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你這樣子長得不像漢人,捲髮,綠眼珠子,我看倒是有七八分像來我們突厥這裡做生意的西域商人。還有,你怎麼會說我們的突厥話,你是不是西域人,混進漢人使團的?」

王華強哈哈一笑:「安姑娘,想不到你小小年紀,見識倒是不少。我奶奶是西域人,所以樣貌上有些像,在當宮廷衛士以前,我曾經做過幾年生意,去過涼州和西域,所以在那裡學會的突厥話,對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叫你哥哥來,他認識我的。對了,我叫楊欽。」

安遂玉反覆念了楊欽兩遍,臉上還是一不信的表情:「怎麼可能,我哥哥可是大使,你只不過是個在皇宮站崗的衛士,他怎麼可能認識你?」

王華強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從懷裡摸出了那塊玉珮,交給了安遂玉,低聲說道:「你哥哥住驛站的時候,正好是我接待的,他看我會說突厥話,長相又像胡人,就多聊了幾句,談起我們兩家做的生意,正好能互利互惠,於是就給了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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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忽悠麥鐵杖

安遂玉接過玉珮,仔細看了看,驚訝地說道:「咦,還真的是哥哥的隨身玉珮呢。」她看著王華強,眼神中仍然是半信半疑:「我還是不信,你說你只不過是個守皇宮的衛士,我哥哥可是大使唉,你們也不太可能有多少單獨接觸的機會吧。」

王華強的臉上寫滿了真誠,正色說道:「安姑娘,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找你哥哥,把這塊玉珮給他看看,就說大隋的故人前來,跟他在駝城的哈特勒絲綢鋪裡碰頭,今天晚上戌時見面。」

安遂玉眨了眨眼睛:「你怎麼連哈特勒大叔的絲綢鋪子都知道呀!看來你還真的是和哥哥做生意的同伴呢。好吧,我這就回去告訴哥哥。」她說完後,轉身欲走。

王華強突然說道:「姑娘請留步,還有兩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

安遂玉轉過了身,問道:「還有什麼事?」

王華強看了一眼四周,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道:「這事可是有關你哥哥和我性命的大事,我們的那生意是見不得人的,所以你哥才會弄得這麼神秘,還以貼身玉珮相贈,所以此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

安遂玉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編貝般的牙齒,說道:「好啦,我哥哥經常做這種生意的,而且你既然說了要去哈大叔的鋪子接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不會暴露你們之間關係的。還有別的事嗎?」

王華強微微一笑:「那個哈特勒大叔的絲綢鋪子怎麼走?」

和安遂玉分開後,王華強繼續回去吃肉喝酒,草原上的漢子個個豪爽過人,碰到會喝酒吃肉的人,會非常開心,偏偏此行的衛士們也個個體格強壯,酒量過人,這一通酒一直喝到未時過後,賓主盡歡,接下來整個下午都是熱情奔放的突厥姑娘們的歌舞表演,兩國的軍士們還趁著興致互相較量起射術來。

王華強也給拉著去比了比箭,他的箭術雖然不錯,但跟草原上的射鵰手和宮中的大內高手們相比,還是略遜一籌,加上自己心事重重,射了幾箭都沒有擊中一百步外靶子的紅心,也就擺擺手不再比武,退到一邊坐著,轉而計畫起接下來的行動。

麥鐵杖在他身邊坐下,拿著一個大革囊酒袋,笑道:「王校書,今天這麼高興的日子,怎麼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盡興呀,有什麼心事嗎?」

王華強本想隨口應答一下,突然想到麥鐵杖的往事,連忙問道:「鐵杖,你以前在南陳給皇帝當打傘護衛的時候,好像每天晚上都來回五百里,跑到南徐州去偷東西吧。」

麥鐵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都是以前丟人的事情了,還提那個做什麼?那時候俺窮,當官奴是沒有津貼的,只能打打秋風,所以...」

王華強沒興趣聽他痛說以前的吊絲經歷,擺擺手打斷了他繼續感慨下去:「鐵杖,我問的不是這個事情,而是說你以前在夜裡行竊,是不是很熟練,不會給人抓到?」

麥鐵杖一下子來了興致,「嘿嘿」一笑,說道:「這個我老麥在行,以前我在南徐州的時候,專門找那些大戶人家,那些個家主在小老婆的房間裡的行房的時候,我就趁機把這些財主隨身的玉珮啊,金元寶啊啥的摸幾個,俺當時也沒想著一夜發財,就指望摸點小錢換酒喝。」

王華強心中一動,追問道:「聽說後來有人認出你,是不是你在做案的時候給人看到了?」

麥鐵杖搖了搖頭:「那倒沒有,我從沒有在這些人家裡露過相,是有兩次我晚上出不了城,在城裡的小酒館裡喝酒過夜。

那陣子也怪我做的太多了些,城裡漸漸傳開了風聲,那個酒館老闆覺得我可疑,加上我這張臉太好認,就找官差畫了像,最後一次帶著捕快來抓我,我雖然跑了,但也給人畫了像,後來陳國的蔡尚書用了那個計來誑我,我上當跑了個來回,就讓他們徹底信了那些案子是我做的。」

王華強點了點頭,長出一口氣:「這麼說來,你在行竊時沒失過手,沒讓失主抓到,後來落網是在別處給人認出來,是吧。」

麥鐵杖喝了一大口酒,哈哈一笑:「那是當然,我下手時動作很輕的,一般摸到什麼玉啊,金元寶什麼的就直接走了,那些個大老闆都忙著房事呢,哪能顧得上我。」

王華強看了看四周,最近的人也在三十步外,他搭著麥鐵杖的肩膀,低聲道:「鐵杖,在這突厥你可敢做一票?若是成事,回去後我保你進驍果軍當都督。」

麥鐵杖聽到這話,差點沒給一口酒嗆到,他吃驚地看著王華強,摸了摸王華強的額頭:「王校書,你喝酒沒喝糊塗吧。」

王華強笑著把他的手打開,把嘴湊到麥鐵杖的耳邊說道瞎:「突厥的可敦和上次來我們這裡的那個安遂家大使有私情,你如果找機會摸進去,不要說金銀,哪怕摸到兩件兩人的衣服襪子之類的,帶出來交給我,就是奇功一件。」

麥鐵杖這回聽出王華強是認真的,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連連擺手,道:「這可不成,給抓到了要掉腦袋的,王校書,鐵杖再笨也知道突厥人都是草原餓狼,聽說還要吃人的。

而且那個可是突厥可敦,相當於我們的皇后娘娘,肯定戒備森嚴,我原來在南陳也就偷偷有錢人,要我偷皇后的寢宮,借我三個膽也不敢啊,要是我跑他們那個可敦的帳裡偷東西,給抓到還不給生吃了啊。不行不行,我勸王校書也別想這事了,搞不好兩國還要為這個打仗呢。」

王華強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低聲道:「鐵杖,你想事情就是太簡單,那突厥可敦和人偷情,可能在自己的可敦帳內嗎?」

麥鐵杖沒有想過這個事情,一聽王華強這樣說,微微一愣,轉而喜色上臉:「對啊,聽說突厥人結了婚後也不能亂來的,就算是可敦,偷漢子也只能悄悄跑出去。」

王華強笑道:「這不就結了嘛,這兩天我打聽打聽他們在哪裡偷情,到時候你提前潛伏在那裡,等他們滅了燈行房後你就摸進去,隨便撿點衣物玉珮之類的就出來,真的萬一給抓到,你就說隨便找個帳蓬想摸點東西,又不知道那是皇后的大帳,罪不致死的。」

麥鐵杖的眼睛裡開始放光,但一聽到罪不致死,又搖了搖頭:「不成不成,我聽說突厥這裡偷東西也要重罰的,偷一罰十,掏不出錢就要砍手,那皇后和大使隨身的東西都很貴重,我要是真的給抓了,那肯定也賠不起。」

王華強看著麥鐵杖,低語道:「鐵杖啊,你可知道這次在突厥賣絲綢,完全就是我說了算?幾件衣服,兩塊玉珮算什麼,我隨便用幾匹絲綢就能十倍換回了,你放心,有我在後面頂你的。再說了,你若是真的失了手,我也跑不了,衝著這個,我也不可能不全力周旋的。」

麥鐵杖不再說話,眼中光芒閃爍,顯然還沒有最後下決心。

王華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繼續說道:「鐵杖,你想想,就在半年前,我們攻南陳時,寒夜渡江,那才是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搏命,不就是想求個封官賞爵嗎?結果南陳一戰人家升了官,我們卻沒得啥好處,你只不過換到代州繼續當小兵,這是你這樣拚命的結果嗎?」

這話說中了麥鐵杖的心事,他的牙咬得格格作響,恨聲道:「只怪我手上沒有敵軍首級,沒有軍功,上頭不認,王刺史也沒有辦法。王校書,別說了,我聽你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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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接頭安遂家

兩個時辰後,王華強換了一身突厥人的衣服,坐在駝城裡哈特勒絲綢鋪的地下密室裡,喝著馬奶酒,吃著奶酪,腦子裡一遍遍地在思考著過會兒如何與安遂家見面。

這個駝城並不是真正由駱駝圍成的,而是一個地區的名字,最早匈奴在漠南建立王庭時也是在這裡一帶,當時王庭初建,沒有城廓,草原上又多狂風,光靠帳蓬有時候無法保護住貨物,毛皮絲綢給風吹走的也為數不少,嚴重地影響了單于本部的交易。

後來匈奴人想了個辦法,由於商隊來這裡往往需要穿越大漠,帶了不少駱駝,因此匈奴人幹脆讓這些商人每次來集市的時候就把駱駝圍著市集區停下來,蹲在地上,把貨物搬到裡面交易,這辦法果然有用,駱駝號稱沙漠之舟,平時即使在沙塵暴裡也能穩穩地趴在地上不動,時間一長,這地方就叫駝城了。

幾百年過去了,當年的匈奴人早已經不知所蹤,新興的突厥取代了匈奴人草原霸主的地位,可是駝城這地名卻保留了下來,這裡已經成為了突厥最繁華的交易集市,四周也砌起了兩丈高的黃土牆,保護著這一片方圓四五里的貿易區,而在這片貿易區裡,黃土夯築的店舖和帳蓬相映成趣,如星羅棋布。

哈特勒絲綢鋪就在這駝城裡最繁華的一條巷子裡,這是安遂家自己家的商舖,那個哈特勒是跟隨他父親多年的老部下了,以前在部落裡就是管後勤出身的,自從安遂家開始經商後,哈特勒也憑著理財方面的優勢,成了他的副手,在安遂家出任吐屯發官職後,更是接管起了安遂家那龐大的生意,常駐駝城。

王華強和麥鐵杖商量完之後,就從大車上取了衣物包,偷偷走到一個僻靜處,脫下甲冑頭盔,換了這身突厥人衣服,他本就長得有五分像西域胡人,突厥這裡西域胡商極多,換了衣服後走在部落裡,完全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王華強走進這家哈特勒絲綢店後,指名道姓地要見老闆,那哈特勒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臉的精明,一看就是那種地道的管家,他已經得到了安遂家傳來的消息,要他接待一個長得有五分像胡人的隋軍使團成員,王華強只跟他提了一句安遂玉,哈特勒就把他引到了後店的地下室裡,送上點心,請他稍候。

王華強正思索著,感覺頭頂上的地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樓梯那裡一陣響動,昏暗的燈光下,只見換了一身突厥官袍的安遂家,在那哈特勒的引領下,提著一盞油燈,緩步走下了樓梯。

王華強站起身,向著安遂家拱手行了個禮,沉聲用漢語說道:「驍果軍殿內將軍楊欽,見過安吐屯發。」

安遂家笑著擺了擺手,也用漢語回道:「我和劉公子見面的時候,只是以兄弟相稱,楊老弟既然做到殿內將軍了,想必也是公卿之子,你我就以兄弟相稱,不必見面稱官職,顯得生份。」

王華強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的,一切但憑安兄吩咐。」

安遂家一邊坐在一張胡床上,一邊扭頭對哈特勒說道:「哈叔,我和楊老弟有要事相商,你看緊點門口,所有人不得進入後店。」

哈特勒點了點頭,轉身而出,地下室裡只剩下了坐在胡床上的兩人。

安遂家看了一眼王華強,面帶微笑,說道:「楊老弟看起來不太像純漢人啊,貴上有胡人血統?」

王華強作出一副悲憤的樣子,咬牙切齒地說道:「實不相瞞,小弟本不姓楊,而是姓尉遲,乃是以前反抗楊堅老賊的大周忠臣尉遲迥的族人,老賊殺我族長,改我姓氏,又假惺惺地收養我們兄弟,以為可以讓我等忘了這血海深仇,哼哼,休想!」

安遂家一聽這話,臉色大變,站起身,藉著燈光仔細地打量了王華強一番,嘆道:「楊老弟竟然是北周忠良之後?失敬了!」

王華強恨恨地說道:「安兄,以後我們相處的時候,不要叫我楊老弟,我的本姓是尉遲,不是老賊改了姓就會變的。」

安遂家點了點頭,坐了回來,說道:「尉遲老弟,我現在是明白為什麼劉公子會派你過來了。再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啦。你們尉遲家還有人嗎?」

王華強嘆了口氣:「先父尉遲崇,當年為形勢所迫,沒有跟隨尉遲迥族長起兵,後來老賊楊堅故意把他放在突厥邊境,開皇二年的時候先父戰死,我等兄弟三人全成了孤兒,才被老賊接進皇宮收養。

慚愧得很,如果不是後來結識了劉兄,我都不知道有這段往事。大哥尉遲義臣,小弟尉遲思恩,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家世。」

安遂家笑道:「換了我也不會現在說的,不過尉遲兄,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家的血海深仇,現在又打算怎麼做呢?劉老弟這次派你過來,說是和我深度商議合作的事情,你們準備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我們這裡又需要做些什麼?」

王華強的雙眼碧芒一閃,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塊鐵礦石,遞給安遂家,低聲道:「這就是我們的誠意,還請安兄先笑納。」

安遂家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大變:「鐵礦石?你們能弄來鐵礦石?」

王華強認真地點了點頭:「為了表示我們合作的誠意,這次我們在商隊中偷偷帶了一百多斤鐵礦石的樣品,而三十萬斤鐵礦石的現貨,現在也偷運出關,在勾注山一帶存放,安兄,你看我們這回的誠意是不是足夠呢?」

安遂家笑得臉上的兩堆肌肉都在發抖:「足夠,太足夠了。哈哈哈,我沒想到劉老弟的能量有這麼大,居然能弄出鐵礦石來,還能搞出這麼多,哈哈哈,這回有了這些東西,大汗一定可以打造出鐵騎大軍,威服天下,指日可待啊!」

安遂家笑著笑著,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警惕,但轉眼間又換上一副微笑的表情,輕聲問道:「尉遲老弟,請問這回你們在使團的貨物裡如何能夾帶這些鐵礦石?絲綢並不是很重,這一百多斤放在車上,只怕容易給查出吧,再有,隋朝嚴令生鐵不得出關,這幾十萬斤你們又是如何能帶出關的?」

王華強心中早有準備,微微一笑:「使團帶來的鐵礦石我們是偷放在那面華麗的陳國屏風的車上,那車是國寶,沒人敢查,至於出關的鐵礦石,我們劉大哥早就有意跟貴邦做這個生意了,從幾年前開始就派手下小批量地隨身挾帶鐵礦石出關,代州那裡我們早就買通了守衛,所以幾年下來已經存了有幾十萬斤了。」

安遂家連忙問道:「什麼,代州那裡的守衛也給你們買通了?這麼說我們要是攻擊代州,你們可以裡應外合?」

王華強嘆了口氣,眼神變得黯淡起來:「現在不行了,老賊派了那個征南時立了功的柱國王頒當代州刺史,以前的那代州兵給調往他處,他現在帶了一幫自己的私兵部曲負責城防,因為這個王頒這次挖了陳霸先的陵墓卻被老賊赦免,因此對老賊感恩戴德,天天嚴防死守,現在想從代州走貨已經不行啦。」

安遂家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太可惜了,代州一破,整個並州就是一馬平川,看來還得另想法子。」

王華強心中冷笑,臉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笑道:「這些都不是大問題,劉大哥勢力龐大,如果突厥大軍真的南下為我大周復國,我們有的是辦法接應,對了,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千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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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滿嘴忽悠

安遂家對王華強的這個提議有些意外,臉色也微微一變,轉而恢復了正常,哈哈一笑,說道:「尉遲老弟,這個事情我可作不了主,可敦是突厥的母后,尊貴非常,不是一般人能見得到的。你不是這次的大使,想見她只怕有些困難。」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長孫大使會在這種國事見面中跟可敦商量如何顛覆大隋的事情嗎?」

安遂家一下子給噎得說不出話來。

王華強繼續說道:「安兄,小弟這次冒著滅九族的危險,不遠萬里來到突厥,為的就是聯繫上可敦,你安兄雖然在這突厥位居吐屯發,可是說白了並不掌兵,軍機大事你說了不算。但可敦不一樣,她能很大程度上影響到都藍可汗,所以這個事情,我必須和可敦面談,有些事情恐怕你也作不了主。」

安遂家的眼中光芒閃爍,顯然是在權衡得失,良久,他還是搖了搖頭:「現在大汗還沒有決定是不是真的要跟隋朝開戰,這種時候讓可敦見你,恐怕不太合適,即使她見了,也不會給你什麼承諾。

尉遲老弟,你可能有所不知,可敦報仇復國的願望比你更強烈,至少你的父親不是給楊堅直接殺掉的,而她的父兄盡數死在老賊之手,除了國仇,更有家恨,當年沙缽略可汗在位時,她就不停地勸說先汗起兵滅隋,還許諾事成之後,割讓黃河以北的土地歸突厥所有。

可惜隋人奸詐,收買了達頭可汗和阿波可汗這兩個突厥叛徒,導致先汗的大業功虧一簣,先汗和可敦不得已才向隋朝暫時屈服。現在大汗新立,雄心勃勃,想要繼承先汗的遺志,但是現在我突厥北有親隋的突利可汗,哦,也就是前任莫何可汗的兒子染干,西有死敵達頭,內部不穩,只怕此時出兵,難以成功。」

王華強認真地點了點頭,安遂家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微微一笑:「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其實我們也並不指望你們現在就跟隋朝直接翻臉,劉大哥的意思是,你們是草原的雄鷹,大漠的蒼狼,就算現在還要統一草原,不能和隋朝直接開戰,但也不必再奉隋朝的號令,做他們的奴僕。

都藍可汗今天的反應我都看在眼裡,其實他也受不了這樣向隋朝低頭,想當年你們突厥木桿可汗在位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東西魏競相向突厥稱臣,請求突厥的援助,現在是完全反了過來,隋朝靠著分化和瓦解你們突厥,讓你們自相殘殺,成為隋朝的奴隸,安兄,你能受得了?」

安遂家激動地站起身,大聲喝道:「怎麼可能受得了?大丈夫在世,當自由飛翔,怎麼能當別人的走狗。」

王華強心中對自己的這番煽動性演說非常得意,笑道:「所以說嘛,要是你們還是像現在這個樣子,那我就沒辦法了,如果我是個突厥人,看到大汗繼續認隋朝為宗主,只會失望的。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開始想辦法剽掠奪隋朝的邊境,表現出你們的強硬。」

安遂家坐了下來,搖頭說道:「不行,現在如果大汗主動攻擊隋朝的邊關,那隋軍就會大舉出塞反擊我們突厥,而且還會收買達頭可汗這個叛徒兩面夾擊,大汗剛剛即位,人心未附,無法抵擋。」

王華強冷笑道:「這還不簡單,那個親近隋朝的突利可汗,阿史那染幹不是住在漠北的苦寒之地嗎?把他遷到隋朝邊關那裡,然後派人假扮突利的部眾,襲擾一些隋朝的邊關城鎮,搶了就跑。隋朝普通的軍民又不知道突厥的內情,到時候要反擊也是去打突利可汗,這樣子大汗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起兵攻隋了吧。」

安遂家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這個辦法倒是不錯。只是這樣一來,即使大汗有了動兵的藉口,我們的實力還是不足,如果不跟隋朝全面開戰的話,你們只怕也不敢輕易地內應吧。」

王華強的臉上露出一絲奸笑,他知道接下來的這段話一定能讓安遂家動心:「其實攻下邊關,最大的好處不是打劫幾個州郡,而是能打開一個通道,到時候我們可以把大量的生鐵儲備在那個州郡附近,然後趁機運進突厥。

有了鐵礦石,你們就能打造出越來越多的鐵甲騎兵,先橫掃大漠,一統突厥,實力足夠了再舉大兵南下滅隋,真要到了那麼一天,我們肯定也會在內部起兵響應的。」

王華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給安遂家畫了一張大餅,激動地他站起身,來回在地下室裡踱起步,不停地搓著雙手,兩眼都在放光,彷彿關內漢家江山,花花世界都在向著自己招手。

安遂家停下了腳步,對著王華強說道:「此事我說了不算,但是你的話,我一定會轉達給可敦,對了,尉遲老弟,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劉老弟的意思?」

王華強知道忽悠的好機會又來了,「嘿嘿」一笑:「安兄可別忘了,我和劉大哥他們都是一路人,同屬在隋朝的失意者,他雖然沒有我這麼深的國仇家恨,但是他的父親,彭公劉昶,幫老賊當了皇帝后就給一腳踢開,劉大哥乃是人中英傑,卻要給老賊的兒子站崗放哨,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老賊其實並無容人之量,當年幫他上位的從龍之臣,一個個都被掛了個榮譽職務,排擠出朝堂,象劉昶劉柱國更是直接給打發回了家,大家當年結盟,提著腦袋幫著老賊篡位,要的可不是這個結果,人家在北周混得可比在隋朝好多了,現在卻給過河拆橋,這樣的人可不在少數。

所以安兄不必疑慮,現在隋朝剛剛平定南陳,這次他們只是迅速攻下建康,擒獲陳國皇帝,大部分陳國地區只是傳檄而定,我看那些陳國遺民不會這麼老實的,肯定也會起兵反抗,隋軍主力只怕要給拖在江南很長時間,北邊不是那麼固若金湯的。」

安遂家心中大喜,忙問道:「此話當真?」

王華強索性繼續滿嘴跑火車,反正這些突厥人也沒辦法現在驗證他話的真偽,吹破牛皮也不怕:「其實就按你們突厥的情況,所有的部落都那麼聽大汗的話?天底下其實都一樣,你得保證了人家的好處和利益,人家才肯聽你。

隋朝滅了南陳,派了一堆北方官員去治理江南,奪了原來南陳那些地頭蛇的官位和土地,這幫人不造反才怪。

實話告訴安兄,上次出征南陳,我尉遲欽也跟著去了,當時南陳的部隊根本是將無戰心,那個南朝大將任忠和蕭摩訶聽說過吧,一個給南朝皇帝奪了部曲,一個給南朝皇帝搶了老婆,所以無心戀戰,上了戰場只是做做樣子,出工不出力,才會讓隋軍這麼快攻下建康。

當時老賊在朝堂上吹牛,說什麼韓擒虎五百人就攻下建康,那是忽悠你安兄的,實際上是任忠親自接應韓擒虎入的城,你想想,為了奪部曲,搶老婆,這些南陳的大將就這樣,真要是隋朝在那裡搶田搶地,南朝那些地頭蛇能受得了?」

安遂家倒吸一口冷氣,臉上現出一副頓悟的神情:「奶奶的,原來如此啊,我還真當隋兵是天兵天將,五百人就能滅了南陳呢。楊堅果然騙人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要不是老弟說出實情,我險些上了他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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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算賬

王華強覺得牛吹得差不多了,條件開得也是足夠有吸引力,安遂家不太可能再給自己什麼承諾了,便換了一副笑臉,說道:「既然如此,安兄您看這和可敦見面的事情...」

安遂家二話不說,拍了拍胸脯,說道:「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可敦見你一面的,尉遲老弟,現在我已經知道你們的誠意和實力了,只是為了讓可敦放心,你是不是先讓我們得到那批鐵礦石呢?」

王華強笑了笑:「親兄弟,明算賬,這一百斤的樣品礦石,就當我們劉大哥給安兄的見面禮好了,可是那三十萬斤的鐵礦石,我們可不能白送,這點我想劉大哥應該和安兄有言在先吧。」

安遂家哈哈一笑:「這個是自然,劉老弟冒了這麼大風險,怎麼可能讓他的辛苦沒有回報!放心好了,尉遲老弟,我這裡本來準備了不少戰馬和毛皮,準備給你這次運回去的,但是這三十萬斤的鐵礦石數量不小,你們事先也沒跟我們說,可能資金的周轉需要些時間。

王華強不動聲色地說道:「咱們先把這價格給定下來,接下來再談交易時間,地點,付錢方式這些細節。安兄,你是生意人,直說吧,鐵礦石你們準備出什麼價買?」

安遂家眨了眨眼睛,說道:「老弟,是按你們隋朝的五銖錢的價格來結算嗎?」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就按這個價來。不然換成什麼戰馬啊,絲綢啊,麻煩得很。我也懶得算。」他突然有了一種惡作劇的想法,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不懂生意的莽夫,看看這姓安的會黑自己黑到什麼程度。

安遂家低頭想了想,開口道:「尉遲老弟,這次我出使隋朝時也到集市上轉了轉,鐵礦石是五到六錢一斤,你們冒險偷運出關,我再加一倍,十錢一斤,你看可好?」

王華強心中暗罵,這姓安的果然是黑到家了,他沉下了臉,說道:「安兄不知是在哪裡看到的價格,鐵礦石賣的只有五到六錢?」

安遂家聽他這麼一說,心知糟糕,看來此人也瞭解隋朝境內鐵礦石的價格,自己想要蒙他只怕是沒戲了,於是哈哈一笑,說道:「也不是我親眼看到的,是讓手下人去打聽,怎麼,這價格不對?」

王華強笑了笑:「安兄,你可要知道,我尉遲欽人就在大興,平時也經常逛市集,大興現在的鐵礦石是十五錢一斤,你為什麼會說是五錢呢?」

安遂家脫口而出:「不可能,我在大興明明看到的是十錢一斤,哪裡賣十五錢了?」話一出口,他便閉上了嘴,再也不出聲。

王華強微微一笑:「安兄,我知道你是做生意的高手,但是做生意的手段是對付競爭對手的,我們可是同一輛戰車上的戰友,你要是連個鐵礦石都跟我用上手段,還怎麼指望劉大哥以後跟你們突厥合作呢?」

安遂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嘿嘿,習慣了,你也知道,我是生意人嘛。好吧,在大興十錢一斤的鐵礦石,來突厥我二十錢一斤收,你看如何?」

王華強搖了搖頭,說道:「安兄,如果換了是我開價,你來賣,你會以二十錢的價格賣嗎?你可要知道,這路上還要運費,還要雇守衛,還要打點一路的州縣哨卡,光這些加起來都要劃到二十錢一斤了。商人無利不起早,更不用說還要冒這種掉腦袋的風險。」

安遂家的頭上開始冒汗,咬了咬牙,說道:「那尉遲老弟不妨開個實價,成的話我就直接點頭,要是實在無法接受的話,我還得去請示一下可敦和大汗。」

王華強沉吟了一下,說道:「來這絲綢鋪以前,我也到市集上轉了轉,從西域那裡運過來的鐵礦石現在在這裡賣到十五斤換一兩黃金,黃金雖然在我大隋不流通,但基本上是五十錢換一兩銀,五百錢換一兩金,這樣算下來,你們買西域的鐵礦石,差不多是三十三錢,我們就按這個價交易好了。」

安遂家擺了擺手:「尉遲老弟,西域那裡的鐵礦石數量沒這麼多,所以我們的價開得高了些,你這次的數量龐大,我們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麼多錢,這樣好了,一口價,三十錢一斤,如何?」

王華強本想再爭,後來轉念一想,這行的主要任務不是賺錢,沒必要在這等小錢上多計較,免得生出變數誤了正事,於是他笑了笑,開口道:「行,就沖安兄這句話,那就一斤三十錢好了。三十萬斤,就當九百萬錢,你們這裡有足夠的五銖錢嗎?」

安遂家的臉上現出一絲為難的神色:「本來隋朝每年給的可敦梳妝錢倒是有個三百萬錢,幾年下來可敦也存了有一千多萬,可是這次大汗即位,可敦拿了不少錢去收買那些搖擺不定的部落,現在手上沒那麼多錢了。怎麼辦?要不我換成馬匹或者毛皮折給你?」

王華強搖了搖頭:「不行,你們這裡的馬現在大概是五百錢一匹,九百萬錢就是一萬八千匹馬,我怎麼可能帶這麼多馬入關?還得想個別的法子。」

安遂家想了想,開口道:「那如果是換成金子,九百萬錢,大概是一千八百斤,現在我們突厥也沒這麼多的金子,何況即使有這麼多金子給你,你恐怕也運不進隋朝的邊關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其實還有個辦法,就是把你們安家在西域的資金轉手給我們一部分,我知道安兄在西域各國都有自己的店舖,光是那些地方的金銀就有上萬斤,要是以作生意的名義,把這些錢從西域的商隊運進來,想必不會遇到什麼問題。」

安遂家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沒想到這王華強對自己的底細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陣寒意:「尉遲老弟,你們怎麼會對我的底細瞭解得這麼清楚?」

王華強平靜地說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嘛,其實劉大哥早就打聽清楚了安兄的家底,這才會和安兄合作,你要知道,我們這是在謀國,沒有一定實力的人,劉大哥是根本不會放在眼裡,這個交易方式我們早就想好了,請安兄把那一千八百斤的金子,夾在來大隋的商隊裡,到時候運到涼州姑臧城的王家商號。」

安遂家嘀咕了一句:「王家商號?」

王華強強忍著心中的激動與得意,點了點頭:「不錯,王家商號是劉大哥為了掩人耳目,在姑臧城開的一家鋪子,平時做做生意,實際上也是暗中與豪傑之士聯絡,突厥如果大軍南下,這些商舖就會成為你們的內應。」

安遂家站起身,再次來回踱虎,他的小指微微地動著,而臉上的神情也是不停地變化,王華強則平靜地看著他在這地下室裡來來回回,心中也思考著接下來的各種可能。

安遂家站定了腳步,扭頭看著王華強,說道:「這個辦法可行,我們安家在西域那裡拿個兩千斤左右的金子問題不大,只是這些都需要時間,沒有一個月的準備,恐怕不行,再有就是尉遲老弟的鐵礦石,我也得找人去驗貨,尉遲老弟,你這次跟著隋朝使團一起出來,只怕不能不回去吧。」

王華強笑了起來:「當然,我還得回去向劉大哥回覆呢。沒有意外的話,以後就由我來往於兩國,作為溝通的使者了。我看這樣吧,你們先去取了那三十萬斤鐵礦石,同時派人去西域安排運金子的商隊,那批鐵礦石確認無誤後由安兄你去安排人,從西域出發,而到時候我也回到了隋朝,就在姑臧城恭候黃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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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達成協議

安遂家猛地一拍手:「這個辦法好,我現在就安排人同時行動,一路去勾注山取鐵礦石,一路去西域安排黃金和商隊,運到姑臧城的王家商號是嗎?」

王華強笑了笑:「正是。不過現在我們應該談談如何見可敦的事了。」

安遂家先是一愣,然後微微一笑:「這個事情我還得安排,現在你們的使團都在這裡,今天你雖然可以自由行動,可是明天未必能出得來,而可敦也不可能在她的帳內就這麼見你,依我看,此事我還得另作安排才是。」

王華強擺了擺手,說道:「這事沒那麼麻煩,只要安兄通知一下可敦,她肯見面就行,我這裡自有辦法進她的帳蓬。」

安遂家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雖然今天這一談讓他已經吃了不少驚,但王華強的這話還是讓他非常意外,他問道:「能不能和我說一下你的計畫?萬一可敦出什麼事,那可不是你我能承受得了。」

王華強笑道:「安兄不用急,此事小弟早有安排,這次劉大哥早就打點好使團上下,那個黃金屏風這次會由小弟抬進可敦的帳蓬,另外進帳的一人也會是小弟的同伴,正好借這個機會,我們可以跟可敦光明正大地談事情。」

安遂家搖了搖頭,顯然他還是不太相信:「長孫晟精明過人,他就這麼放心讓你們來執行此事?要知道這黃金屏風乃是國寶,獻的時候,作為正使的他應該在場才是。」

王華強說道:「長孫晟其實並不會看上獻屏風這種事情,他其實巴不得跟千金公主少打交道,劉大哥早就打聽清楚了,上次他作副使來,逼千金公主改名為大義公主的那次,公主的眼神就讓他受不了,匆匆唸完了詔書就離開了,所以這次他對那個黃金屏風幾乎不管不問,只跟我們交代,要我們好好送到可敦那裡。」

安遂家想了想,點點頭,說道:「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還是有這麼回事,當年長孫晟看到可敦的時候,沒有像平時的那種從容不迫,我當時看了還有些奇怪呢。」

王華強跟著嘆了口氣:「那是因為長孫家當年受過不少北周皇室的恩惠,老賊楊堅篡周自立,屠殺北周宗室,長孫家無能為力,只能接受現實,但長孫晟對千金公主心懷同情,不忍過度逼迫,所以這種傷德的事情,他不願意去做。」

安遂家追問道:「那副使裴世矩,也不獻屏風嗎?這有些說不過去吧,正副使節都不獻,卻要讓兩個護衛來獻屏風,不太合常禮吧。」

王華強笑了笑:「裴世矩也不想趟這渾水,這人膽子不大,到時候安兄若是提議跟他出去走走,想必他求之不得,然後就是吩咐我們兩個護衛把屏風送到了,反正東西已經到了突厥,能不見千金公主,最好不見,這是使團裡幾乎每個人的想法。」

安遂家撫掌大笑:「哈哈,尉遲老弟果然想得周到,那就按你說的辦,到時候我爭取給你留出半柱香的時間,讓你和可敦密談。」

王華強點了點頭:「時間足夠了,只要安兄能把今天我們商定的事情向可敦請示,讓她拿個主意,到時候點頭,我得到了可敦的保證,也就可以回去覆命了。」

安遂家笑了笑:「尉遲老弟,你還怕我的承諾不可靠嗎?其實我答應了你,也是一樣嘛。」

王華強知道這行的關鍵就是要逼這個安遂家和大義公主見面,只要抓住他們的姦情,這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於是王華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安兄,你這是說哪兒的話嘛,只是小弟也是為劉大哥辦事,劉大哥的背後還有些北周的元老重臣,這些老前輩總是小心謹慎,一百個不放心,您在突厥雖然貴為吐屯發,但畢竟決定不了軍國大事,沒有可敦或者是可汗給的信物,我們也沒辦法讓老前輩們下決心嘛。」

王華強此行的原定計畫就是取得大義公主的一件信物,再讓長孫晟假裝拿下自己,然後公佈大義公主賊心不死,妄圖與隋朝內奸勾結,圖謀不軌的事,都藍可汗現在人心未附,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為了一個已經暴露的大義公主跟隋朝翻臉,而草原上的其他小部落也不可能跟著這樣的都藍可汗一起反叛。

但是今天長孫晟的那個帛書卻給了王華強意外之喜,想不到這大義公主居然還和安遂家有私情,現在王華強想要做的,就是兩手同時進行,一方面照計畫取得信物在身,另一方面讓麥鐵杖去摸二人通姦的證物。

若是後一件事成功,直接就在突厥公佈大義公主的醜行,不僅將掀起一陣軒然大波,還將讓都藍可汗給戴了綠帽子的事公之於世,顏面無存,想必會怒殺公主,起兵犯境的事情自然也是沒了下文。

但是王華強做事一向計畫周密,有條不紊,留有後手,今天和安遂家一番對話,取得了他的信任,但是以他的觀察,安遂家也是老奸巨滑的商人,不見兔子不會撒鷹,要讓他完全對自己信任,恐怕還要等他收下那三十萬斤鐵礦石才行。

果然,安遂家聽了王華強的話後,又坐回了胡床,仔細地思考了一陣,抬頭道:「尉遲老弟,按計畫,使團在這裡要呆上十五天,我今夜就安排快馬去勾注山那裡的山洞,還有勞你把地圖畫出來,我們也好迅速行事。

至於見可敦的事情,我們可以按慣例拖一拖,只推說有些其他部落首領未到,讓使團多留幾天,等那邊消息確認了,再安排你們見可敦,你看這樣如何?」

王華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說道:「客隨主便,一切就按安兄的吩咐辦。」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摸出那半塊玉珮,遞給了安遂家:「安兄請拿好這半塊玉珮,派人到代州以北勾注山找我的手下,他看到這玉珮後才會跟你交接鐵礦石,切記。」

安遂家接過玉珮後,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這麼多鐵礦石,恐怕需要不少人看守吧,平時的糧食怎麼辦?」

王華強平靜地回道:「出關的時候都隨身帶了半個月的乾糧,儲備在那個山洞裡,實在不夠吃了還會讓人去代州或者附近和村落裡採辦一些,不過時間不能太久,我跟我兄弟約定的是二十天沒人來的話,就把鐵礦石處理掉,撤回關內,現在已經是第九天了,安兄,你還得抓緊時間。」

安遂家臉色一變,連忙扭頭對著一直守在樓梯口的哈特勒叫道:「哈大叔,快拿一幅地圖來,快。」

哈特勒一路小跑著去而復返,拿來了一張地圖,安遂家早早地拉過來一張矮腿小方桌,拖到兩張胡床中間,沙漠上由於風大,東西都儘量做得低矮,無論是胡床(馬扎)還是這種矮腿方桌,都比中原地區的桌椅的高度要低了一大截。

安遂家在桌上展開地圖,王華強一眼看去,在西域和草原上的不少聚落處都用硃筆作了標記,想必是安家商行開的鋪子,而在涼州的姑臧,居然也有一筆。

他心中一動,用最快的速度記下了西域涼州一帶的幾個朱圈,然後向著代州城北勾注山的那個山洞位置指了指,說明了進山的小徑,那條小路的入口被隱藏在一片茂密樹林裡的草叢中,加上被段達特意重新佈置過,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被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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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尾行

王華強比劃了好一陣,才讓安遂家聽明白,他邊聽邊記,在手邊的一張羊皮紙下詳細地記錄下了這些消息,最後把地圖,羊皮紙和那半塊玉珮一起遞給了哈特勒:「哈大叔,這次麻煩你跑一趟,三十萬斤鐵礦石,十天以內必須趕到,持此玉珮交易,今天晚上就挑上五百個夥計,騎快馬出發。」

哈特勒接過玉珮和羊皮紙,捲起地圖,領命而去,王華強注意到安遂家在交東西的時候向著哈特勒使了個眼色。

等哈特勒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後,安遂家從懷中摸出上次交給王華強的玉珮,說道:「尉遲老弟,這次是你親自守在姑臧城的王家商舖嗎?」

王華強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一千八百斤黃金的大交易,我肯定要親自在那裡的。萬一出事,也好補救。換了別人,我和劉大哥都不會放心。」

安遂家沉吟了一下,說道:「到時候我會派哈特勒過去親自帶隊,萬一他有事脫不開身,我也會另派他人,持這塊玉珮去找你的。這塊玉珮你應該認識吧。」

王華強把這塊玉珮在懷裡揣了一個月,早就爛熟於心了,當即點了點頭。

安遂家把玉珮收了起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老實說,這塊玉珮是先父留下給我的,我不太捨得把它一分為二。尉遲老弟,今天你在這裡呆得也夠久了,再不回去,恐怕他們要起疑心了吧。」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是應該回去了。」

二人行禮作別,王華強壓低了帽沿,從絲綢鋪子的後門走出,但他沒有直接出駝城,而是繞了兩圈,確定無人跟蹤後走回後門,迅速地脫掉外衣外褲,露出裡面的一身夜行衣,黑布包頭,黑巾蒙面,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整個人也隱藏於漆黑的夜色中,一動不動。

他早早地計畫好了,那安遂家一定會晚上私會大義公主,今天應該是絕好的機會,剛才當著自己的面,他對哈特勒使的那個眼色一定是要他通知公主到兩人偷情之處碰頭,今天事發倉促,他一定是選擇和公主最常見的地方,現在公主的信物基本上可以肯定會在見面時給自己,而二人偷情的事情,今晚就是關鍵。

麥鐵杖也早早地守在這裡了,同樣換了一身黑衣夜行服,王華強低聲對他說道:「鐵杖,一會兒我們跟著那安遂家,公主今天晚上會和他見面,你一定要記住那個地方。明白不?」

麥鐵杖點了點頭:「一會兒他們偷情的時候是不是就要動手?偷了東西明天就去揭發他們?」

王華強搖了搖頭:「不,今天還不要動手,只要確認他們相會的地方,我們使團離開前,不要做這個事情。」

正說話間,一個全身包裹著斗蓬的高個子走出後門,東張西望一陣後,匆匆向著西邊的小巷走去。

麥鐵杖邁開腳步想要跟上,王華強一手攔住了他,低聲道:「這人不是安遂家,他是先派手下出來分散行走,以引開可能的監視者注意力。」

麥鐵杖點了點頭,縮回了陰影中,從後門先後出來了三四個一身斗蓬的人,有兩個個子和安遂家相當,但王華強從他們的腳步和行走時的樣子能看出,他們不是安遂家。

一直到第七個人,出來了一個蒙著臉,皮袍小帽,奴僕打扮的人,低頭邁著碎步,精明的眼神在黑夜中一閃而沒,王華強心中一動,知道此人才是安遂家,悄悄用手碰了碰麥鐵杖,向那人一指,麥鐵杖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安遂家左右打量了半天,才向著東頭走去,王華強和麥鐵杖悄無聲息地躡著腳步,在他後面三十步左右的距離跟著,既不至於丟了目標,也不會因為跟得太緊讓他發覺,這種跟蹤術和偵察手段王華強在前世跟警察玩了一輩子,現在更是駕輕就熟。

安遂家在城裡穿街過巷,漫無目的地繞了足有一個時辰,他做的也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因此儘量避免在打起燈火的大道上穿行,都是走的黑燈瞎火的小巷子。

王華強走慣了夜路,上次在南征時黑夜大霧中都能看到十幾步外,在這裡看到三十步外的安遂家更是沒有問題。而麥鐵杖當慣了夜間獨行大盜,視力還在王華強之上。

王華強幾次察覺到安遂家停下腳步想要回頭時,就和麥鐵杖閃到一邊。如此這般地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安遂家才終於走出駝城,向著城外陰山處走去。

王華強心中冷笑,這安遂家的反跟蹤能力也算不弱了,繞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出來,換了一般人是不可能跟得住,只可惜他碰上了自己,也算倒霉了。王華強突然佩服起長孫晟來,自己有後世的反偵察能力,而這長孫晟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土著,居然也能查到安遂家和大義公主的關係,實在是厲害。

陰山的密林裡各種帳蓬星羅棋布,不少獵戶和採藥人家都居於其中,安遂家一路穿行,最後走到了一處黑色松林裡,這裡只有一頂白色的帳蓬,而安遂家則徑直向著那帳蓬走去。

王華強拉住了還想繼續跟隨的麥鐵杖,兩人在林間的草叢裡蹲下,不知名的小蟲子在二人的身上爬來爬去,山中的草蚊子更是飛得滿天都是,但王華強現在顧不得這些,他低聲對麥鐵杖說道:「安遂家在這裡和大義公主密會,不可能沒幾個人在附近護衛的,不可跟得太近。」

還沒等麥鐵杖回答,那帳蓬周圍的草叢動了動,顯然是有人在埋伏。

安遂家淡淡地回道:「是我,辛苦了。沒什麼異動吧?」

草叢中傳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唔唔」聲,便恢復了平靜。

安遂家徑直走進了帳蓬,裡面很快地亮起了一頂油燈,把他長長的身影照在了帳蓬的四周。

王華強暗嘆一聲,低聲道:「這安遂家果然心思細密,用了啞巴來當護衛,這樣也不怕他們把自己私會公主的事情向外傳出去。」

二人這樣潛伏了一會兒,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見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罩著僕婦穿的長袍,戴著冪羅,手裡提著一頂馬燈,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王華強心中一動,這必是大義公主無疑,她連一個護衛和侍女也沒帶,來這裡已經駕輕就熟了。

大義公主進了帳以後,帳幕上的安遂家的影子長身而起,上前為公主脫下了罩著著頭的長袍,聲音中透出一分歉意:「可敦,今天實在是非常關鍵的事情,不然也不會這樣急著找您過來。」

大義公主婀娜的身影也映在了帳幕上,她坐在了胡床上,撩了撩自己額前的秀髮,聲音悅耳動人,卻透著一絲剛毅與堅決:「安,長話短說,今天大汗跟長孫晟他們在喝酒喝醉了,去了別的妃子帳內,不知道會不會夜裡醒過來,到我這裡。」

安遂家點了點頭,站在那裡,微欠著身,低聲道:「可敦,這次劉居士派來和我們接頭的人,是尉遲崇的兒子,現在被楊堅接到宮裡養大,叫楊欽?」

大義公主一下驚得站了起來:「什麼?尉遲家的人?」

安遂家回道:「正是,他說他不齒其父投向楊堅的行為,更不滿尉遲這個尊貴的鮮卑姓氏被楊堅改成了楊姓,所以在知道了身世後就決心和我們合作,恢復大周。」

大義公主坐了下來,「哼」了一聲:「還算有點良心,比他那個叛徒老爹要強。安,事關重大,這人的身份一定要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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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草叢偷聽

安遂家嘆了口氣:「現在我們想進隋朝一趟不容易,上次跟劉居士搭上線還是要趁我出使隋朝的時候。此人手持了上次我給劉居士的玉珮,應該不會有問題。對了,公主,那尉遲家的後人確實是被楊堅收養在宮裡的嗎?」

大義公主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以前姑母的來信裡提過,那尉遲崇的幾個兒子因為父母雙亡被老賊楊堅接進宮裡養大,哼,這不過是老賊假仁假義收買人心之舉,這個楊欽不就是迷途知返了嘛。」

安遂家長舒了一口氣:「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此人這次帶來了大禮,三十萬斤鐵礦石,已經秘密運到了代州城外勾注山裡的山洞中,我已經派哈特勒連夜帶人過去取了。」

大義公主的聲音中透出一股掩飾不住的激動:「三十萬斤?這麼多呀!足夠打造裝備五千人了,看來劉居士的能量還真是不小。大汗如果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

安遂家有些意外:「可敦準備把這事告訴大汗了嗎?」

大義公主長嘆一聲,螓首低垂:「他現在還沒有下決心,安,這事到現在為止,都只是我們倆的籌劃,上次我就說過,只有做出成績,讓大汗看到希望,他才有可能支持。最近染幹一直在勸他,說什麼我們現在無力對抗隋朝,現在過得挺好,要他不要聽信讒言。哼,什麼讒言,不就是說我嗎?」

王華強聽得心中一動,弄了半天,這事到目前為止都藍可汗還不知情,只是大義公主和安遂家二人的密謀而已,看來事情比預想的情況要好一些。他原來最擔心的就是都藍可汗本人也起了南侵之意。

安遂家哈哈一笑:「染干和他父親都不過是隋朝的走狗罷了,大汗也對他們看不上眼的,要不也不會把他和他的部眾扔在漠北的苦寒之地了。大汗不傻,這次扶他上位的過程中,出了大力的是可敦,是我安遂家,不是染干。」

大義公主點了點頭,聲音中透出一股得意:「不錯,所以現在一般的事情上,大汗對我是言聽計從,但是這南征之事事關突厥的興亡,當年先汗那麼強大也沒有成功,也難怪大汗遲遲下不了決心,所以我們的動作還得加緊,如果能從劉居士那裡源源不斷地搞到鐵礦石,我這裡也更有把握說服大汗。」

安遂家搖了搖頭:「可敦有所不知,那楊欽這次想要和您直接見面,他要您給他一個信物,回去也要靠這個說動北周的忠臣們下定決心起兵為內應。所以他這幾天會趁著向您進獻陳國屏風的時候跟您面談此事。」

大義公主沉默半晌,緩緩地開口道:「是不是我不給他這個信物,劉居士可能就會放棄和我們的合作?」

安遂家嘆了口氣:「聽他的意思好像是這樣,他說北周的老臣,如劉昶,盧賁,鄭譯這些人現在過得都不好,要把這些人捏合在一起,只有靠了可敦這面大旗,加上有突厥的出兵承諾,他們才好起事。」

大義公主咬了咬牙,說道:「既然如此,我見他一面就是,安,你能確保見面時絕對安全嗎?大汗的人,隋朝使團的人都不能在場。」

安遂家點了點頭:「隋朝那邊的事情他來負責解決,至於我們這裡,我來安排,到時候只讓可敦一人在帳內。公主切記,此人現在名叫楊欽,長得有五分像西域胡人。」

大義公主站起身,說道:「如此甚好,這幾天我找一樣以前隨嫁的東西,到時候讓他帶回去,安,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回去了。」

安遂家急道:「可敦,還有一事,需要您幫忙。」

大義公主長長的睫毛倒影在帳幕上動了動:「還有什麼事?」

安遂家帶著笑,點頭哈腰地說道:「可敦,這次買那三十萬斤鐵礦石,花了一千八百斤黃金,而且做成這筆後,以後估計還可能會有後續的交易,您看這錢。。」

大義公主的聲音中透出一絲不悅:「安,每次見面就提錢,多傷感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錢上次為了扶大汗登位,多數拿去打點和收買那些葉護和設了,現在我手上沒什麼錢。」

安遂家的聲音變得恭敬,但透出一絲猥瑣:「可敦,這次長孫晟他們過來,一下子就給了您一萬匹絲綢,要是我拿到各部和西域那裡販賣,一千斤黃金是能賣到的,這樣多少也可以彌補一下我們這次收鐵礦石的損失,畢竟現在大汗還不知道我們的行動,就是知道了,他也一下子掏不出這些錢來。」

大義公主嘆了口氣:「你為突厥出力,用了自己的錢,真是辛苦你了,放心,只要我們大周復國,一定會好好地補償你的。」

安遂家一下子抱住了大義公主,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可敦,我不要以後,我現在就要你,你知道嗎,我們兩個月沒有見面了。」

兩個人的倒影映在了帳幕上,安遂家的腳踢翻了帳內的燭台,大義公主的喘息聲也開始變得沉重起來,在這謐靜的夜裡,幾十步外的王華強都聽得真真切切。

王華強給這草叢裡的蚊蟲咬得難受,這會兒也不想見其醜態,拉著身邊的麥鐵杖悄悄地退出了樹林,兩人穿林過山,一直走到山下一處無人的草地,才拉下了蒙面的黑布,臉上已經被叮出了好幾個大包,身上更是奇癢難受,對視而笑。

王華強笑完後,說道:「鐵杖,這幾天恐怕還要辛苦你一下,摸清這條路,以後行動前就在這林子裡潛伏,你有把握避開草叢裡的那些護衛嗎?」

麥鐵杖笑道:「這個好辦,看這帳蓬,也是平時棄之不用的,我可以偷偷地在帳內挖條小地道,他們進來時我就躲在底下,趁他們行樂的時候我隨便摸兩樣東西就走,這事我經常幹,不用擔心。」

王華強點了點頭:「一切當心,需要你行動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現在先回去吧。」

麥鐵杖點了點頭,向王華強行了個禮,轉身離去,王華強則潛回駝城的哈特勒絲綢鋪後門,又穿回了自己的那身外袍,這才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駐地。

這回王華強跟在代州新加進來的那十名軍士住一個帳蓬,這些人都在南征的時候認識王華強,從不過問他的事情,等到王華強回到駐地的時候,只見麥子鐵杖等人都守在帳外,麥鐵杖向著帳內一指,低聲道:「長孫大使和裴副使等你半天了。」

這一切在王華強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低聲道:「大家離得遠點,我和大使他們有事相商。」麥鐵杖應了一聲,帶著兄弟們遠遠地散開,走到五十步外。

王華強低頭入帳,卻發現長孫晟正面帶微笑盯著自己,裴世矩的眉頭倒是一直鎖著,看到他才舒展了開來,開口道:「華強,怎麼去了這麼久?」

王華強還沒開口,長孫晟卻笑道:「看華強這個樣子,肯定是大有收穫,來,坐下來說。」

王華強坐了下來,喝了兩口馬奶酒,感覺好了許多,笑道:「季晟說得不錯,真的是大有收穫。」於是他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詳細地敘述了一遍,聽得二人連連點頭。

等到王華強全部說完之後,長孫晟正色道:「華強,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是按我們來之前的計畫行事,還是要去捉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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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連環殺招

王華強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剛才一路行來,覺得有個更好的辦法,如果是我們捉姦,不一定是最好的結果,都藍可汗有可能覺得是我們丟了他的面子,做出什麼瘋狂之舉也說不定。

來突厥前我們最擔心的一件事,就是都藍可汗現在就有南侵之意,所以當時我們的計畫是現在就動手,除掉大義公主,但從剛才二人的話來判斷,都藍可汗暫時沒有南征的想法,甚至大義公主不敢跟他提及此事,所以我們還有時間。

我覺得此事可以分兩步來,這次我們先回去,收錢,讓安遂家和大義公主放鬆警惕,下次再給他們致命一擊。」

長孫晟和裴世矩的臉色同時一變,兩人對視一眼,裴世矩開口道:「華強,你不打算這次就除掉大義公主了?」

王華強搖了搖頭,道:「原來我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都藍可汗已經被大義公主說動,決心起兵反叛,可是現在的事實這二人甚至不敢跟他提南侵的事情,情況要比我們預料的要好上許多。

而且看了季晟的帛書後,我一直在想,就算我們拿到了大義公主和安遂家偷情的證據,公之於世,就能逼都藍可汗除掉大義公主了嗎?」

長孫晟的雙眼一亮,沉聲道:「華強,說下去。」

王華強微微一笑:「如果此事是由突厥人自己發現的,那倒是很有可能讓都藍可汗顏面盡失,無顏見族人,一怒之下會殺掉大義公主。但如果是我們去揭發,事情就會變得很奇怪,我們隋朝使團又怎麼可能撞破突厥可敦的姦情?

所以突厥人會想,要麼是我們在突厥早有耳目,要麼就是有意陷害他們的可敦,這時候都藍的仇恨就有可能轉移到我們大隋身上,一怒之下殺掉我們整個使團,然後興兵攻隋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長孫晟眼中神光一閃,笑道:「還是華強想得仔細,那依你說,有什麼好的辦法?」

王華強不慌不忙地開口說道:「現在我的想法還不完整,先說個大概的思路,兩位幫忙參詳一下。

這次我先拿了那大義公主的信物回去,到姑臧城收下那批黃金,這樣能安大義公主一夥人的心。

與此同時,我們這次回朝後,就由高僕射查辦劉居士團夥,有了跟大義公主勾結的證據,皇上不可能再護著他了,而且這樣一來,大義公主勾結我朝叛賊的事情也公之於世啦。

然後我趁機出關,逃到突厥這裡,到時候有勞季晟再辛苦一趟,來草原上把我擒獲,如此一來,大義公主瞞著都藍可汗,私下運作的事情也就曝了光,都藍可汗一定會對她心生警惕。

最後一擊就是大義公主和安遂家的私情,經此大變,大義公主一定會急著找安遂家商量,到時候我們想辦法通知染干,讓他帶人捉姦,都藍可汗給這樣戴了綠帽子,又是自己人揭發的,自然不可能懷疑到我們頭上,想不殺大義公主都不可能了。」

長孫晟聽完後,哈哈一笑:「華強,你這計策真的是嚴絲合縫,步步殺機啊,高,實在是高,即使換了是我,恐怕也想不到這麼精妙的連環招數。只是這次我們來這裡,高僕射是下了要解決掉大義公主的命令的,如果辦不到的話,我們回去只怕無法向高僕射交代。」

王華強想了想,說道:「我們來之前,高估了大義公主的影響力,就像高僕射也把這事瞞著皇上一樣,大義公主也沒敢告訴都藍可汗自己的小動作,所以我還是那句話,我們這些做事的人,要隨著實際情況的變化而作出對國家最有利的行動,不可死板教條。

其實我們原來的計畫有很大的不足,如果都藍可汗真的已經下了決心,那我們即使揭發了大義公主勾結我朝內賊,他也不可能殺了大義公主的,弄不好還會一不做二不休,搶先下手。華強雖然人微言輕,但還是想說,與大義公主現在的生死相比,兩國間的關係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裴世矩點了點頭,說道:「季晟,我也贊成華強的意見,當年皇上可以為了兩國的和平,認大義公主這個仇人之女為義女,我們今天也沒必要勉強執行高僕射在臨行前的命令,畢竟情況起了變化,你我都清楚。」

長孫晟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既然你們都是這個意思,那這次就按華強的意思辦吧,不過華強,我提醒你一句,這是國事,如果摻雜了別的想法,就不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華強迎著長孫晟凌厲的眼神,知道他是在懷疑自己是想收下那筆鐵礦石交易的錢,所以才想放過這次機會。

他微微一笑,說道:「季晟,我王華強是喜歡錢,但還分得清輕重緩急,再說了,這次絲綢交易,九萬匹絲綢在這裡就是近三千萬的錢,若是換了戰馬回去,這一筆就能賺六千萬,鐵礦石撐死了也就一千萬,我怎麼可能因小失大呢。」

長孫晟點了點頭:「你是生意人,賬算得精,明白就好。明天都藍可汗繼續設宴,去宴請突厥各大部落的葉護和設,後天我們向大義公主獻那個屏風,你繼續作一下準備,要考慮到突發情況才行。」

王華強點了點頭:「季晟你放心吧,我會安排好這次見面的。」

三人商議已定,長孫晟和裴世矩起身離開,裴世矩在出去前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王華強一眼,說道:「華強,好好幹。」

回到帳中,王華強躺回了自己的毯子上,草原上的帳蓬裡沒有中原的高床,睡覺都是在毛毯上,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他開始反覆地設想起後天和千金公主的見面。

麥鐵杖等人進來後也都知道他在想事,沒有吭聲,紛紛輕手躡腳地躺下,今天大家喝了不少酒,也一路勞累,很快就紛紛進入了夢鄉,只剩下王華強在一片鼾聲中繼續思索。

兩天後,王華強在午時過後接到了通知,一切都是按計畫行事,由他和麥鐵杖去可敦行帳獻上那面華麗的南陳屏風。

在前一天的夜裡,王華強暗中通知安遂家,把藏在放置那面屏風大車上的鐵礦石樣品搬走,今天的任務只是帶著屏風去和大義公主見面,而在他的心裡,早已經反覆地演練了無數次今天的說辭。

王華強今天穿著全身的明光大鎧,甲冑這兩天擦得鋥亮,胸前的整塊護心鏡直接能當姑娘家的梳妝鏡使,端地是盔明甲亮,人也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而跟他一起的麥鐵杖,也是人靠衣裝,換上了驍果軍的標準甲冑,顯得威風凜凜,甚至配上他的那張黑臉和大鬍子,多少有點將軍的范兒了。

除了他們兩人外,還有兩名衛士,四個人一起抬著一頂一人多高,一丈見方的紅木大櫃子,那面國寶屏風正是放置其中。

長孫晟按照計畫,和都藍可汗繼續騎馬射獵去了,而這次帶著二人去向大義公主獻屏風的,則是持著使節,一身朝服正裝,戴著進賢冠的副使裴世矩。

安遂家今天穿了一身蒼色的突厥官服,站在一個氣派而豪華,白銀飾頂的大型帳蓬外,兩隻狐狸尾巴做成的頭飾從他的兩耳邊垂下,他遠遠地看到裴世矩一行,上前拱手行禮道:「貴使請進,可敦已經恭候多時了。」

裴世矩微微一笑,拱手還禮道:「有勞安吐屯發費心在此相迎。」他轉過頭對著王華強沉聲道:「楊欽,麥鐵杖,由你二人把屏風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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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義公主(一)

只見一位穿著上等絲綢長袍,秀髮如雲,戴著青色冪羅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張胡床上,她的身形嬌小,頭髮高高地挽了一個髻,一頭秀髮梳得如同錦鍛似的,鋪在肩頭,不像一般的突厥女子那樣梳著辮髮,而透過冪羅的一雙眼波依然明睞善睞,清澈動人。

可是不知為何,王華強卻在這雙眼睛裡看出了一絲淡淡的憂傷。毫無疑問,眼前的這位就是突厥可敦,大義公主。

裴世矩一進帳內,就站定身子,持著使節,向大義公主行了個禮,朗聲道:「大隋出使突厥使團副使,內史舍人裴世矩,見過大義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大義公主看都沒看進來的四個人,也不動身子,甚至臉都沒有轉過來,直接側著身子說道:「父皇這回又送什麼好東西來了?」

安遂家恭聲說道:「可敦,這回大皇帝陛下特地命人送來了一面陳國皇宮的華麗屏風,是陳叔寶用過的那一部。上次奴才回來的時候就跟您說過的。」

大義公主輕輕地「哦」了一聲:「陳叔寶用過的?那想必是華麗得很。你上次把這屏風說得天上地下少有,我倒是真想親眼見識一下。」

裴世矩朗聲說道:「公主殿下,皇上有詔命,此乃御賜寶物,還請公主跪下拜接。」

即使隔著一層薄紗,王華強依然能看出大義公主的神色微微一變,顯然她並不想向著隋朝的來使跪拜,即使現在擺出的這個愛理不理的態度,也是有意為之,她就是要用這樣的行徑來表達對楊堅的不滿與反抗。

可是王華強很清楚,現在大義公主絕不敢和楊堅起正面衝突,她一定覺得希望就在眼前,為了那個北周的復國夢,當初連改楊姓都忍了,現在這個跪拜禮又算得了什麼呢?

果然,大義公主的眼神中那股屈辱和幽怨一閃而過,她大大方方地站起了身,整了整自己這身華美的繡花絲綢長袍,恭敬地伏拜於地,雙手左右分開,置於地上,而額頭則緊緊地貼著地上,這是最正式的稽首禮,而她那銀鈴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兒臣恭迎父皇聖旨,祝父皇身體安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世矩的臉色依然嚴肅,一晃使節,沉聲道:「公主殿下,跪拜皇上的時候不能戴冪羅的,請你除去冪羅。」

大義公主的身子微微地震了一下,沒有抬頭,抗聲道:「天使請明鑑,婦人戴冪羅是突厥的風俗,無論貴賤都是如此,兒臣自嫁入突厥,自當入鄉隨俗,還請天使尊重我突厥的習俗。」

一旁的安遂家也賠著笑臉,說道:「天使啊,可敦所言屬實,我突厥確實婦人不以真面目示人,還請尊重。」

裴世矩面不改色,朗聲道:「安吐屯發,突厥的風俗和規矩適用於你們突厥內部的事情,現在是我大隋皇帝要向自己的女兒宣詔贈物,自然是按大隋的規矩辦。

在我大隋,也是女兒出閣後不能輕易見外人,但如果是自己的父親前來,那還是要見面的,現在我手上持著皇上的使節,代表皇上本人,難道公主殿下面對自己的父親,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嗎?」

大義公主咬了咬牙,說道:「既然天使如此說了,自當從命。」她直起身子,緩緩地解下了自己的冪羅。

這是一張美麗的臉,秋水為神,膚如凝脂,瓊鼻瑤口,柳眉鳳目,可是這一切都掩蓋不住她的左右臉頰上,各有兩道深深的刀痕。

王華強驚得張大了嘴,差點沒把手上端著的屏風櫃子掉下來。從大義公主清澈明亮的眼神,他已經能猜到這是一位絕色美女,可是卻沒想到這位美女居然破了相。

裴世矩也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一下愣在了當場。

一旁安遂家嘆了口氣,語氣中儘是惋惜與遺憾:「按我們突厥的風俗,大汗死後,他的可敦和家人都要停屍在金帳之中,然後繞帳七圈,用刀在自己的臉上劃,血淚俱下。然後再把大汗的屍體置於他生前的愛馬之上,在大葬之時一併焚燒,取骨灰而葬。

裴副使,你是第一次來我們突厥,並不知道這個習俗,上次長孫大使跟著虞大使來冊封莫何可汗的時候,也正好趕上了沙缽略先可汗的葬禮,可敦就是在那場葬禮上按我們的風俗行事的,而長孫大使臉上的刀疤,也是他感念於先可汗的忠義,自願在那葬禮上劃的。

後來莫何可汗戰死,可敦又經歷了一次葬禮,所以就成了這樣。」

王華強這下明白了過來,想起在《北史》和《史記》裡的匈奴列傳裡看到過這麼一出,只是可惜了大義公主的大好容顏,就這樣給毀了,雖然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取大義公主的性命,但是這樣一看,還是心中深感惋惜,畢竟把美好的東西這樣毀掉,實在是一種悲劇。

大義公主的表情平靜,說道:「兒臣既然嫁入突厥,自然要按突厥的禮儀和風俗行事,還望天使將兒臣的情狀轉達父皇,現在冪羅已除,兒臣恭迎父皇的贈禮。」她說完後,繼續伏拜於地,保持著稽首禮。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說道:「聖上口諭,我女大義公主,遠嫁突厥,結好兩國,勞苦功高,朕深念之,特賜陳國皇宮內院屏風一具,望大義公主見屏風如見父母,一解思鄉之愁。」

裴世矩說完後,轉頭對著王華強和麥鐵杖說道:「還不快將屏風取出。」

王華強和麥鐵杖連忙放下櫃子,拿出懷中鑰匙,打開了紅木櫃子上的鎖。

即使是白天,整個帳蓬內一下子也亮堂了許多,珠光寶氣四溢而出,開櫃子的那一瞬間,王華強差點給閃瞎了自己的一對招子。

只見一面純金製作的屏風,上面用翡翠和瑪瑙鑲嵌出江南的山水景色圖,一顆顆碩大的珍珠點綴其上,流光溢彩,讓人歎為觀止。

即使是王華強走過不少商路,見識過許多稀世的珍寶,看到這面華麗的黃金屏風,也一下子愣在了當場,而麥鐵杖更是如同給施了定身法一樣,扶著櫃門,眼睛都快看直了。

王華強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大義公主的帳內,此行還有重要使命,用腳稍稍踢了一下麥鐵杖,這才讓他反應過來,兩人小心地搭起這面屏風,抬出櫃子,放到華貴的地毯上,珠光寶氣一下子映得大義公主的臉上五顏六色起來,連本來極不和諧的四道刀疤,也變得宛如活物。

裴世矩嚥了一泡口水,說道:「公主殿下,這就是陳國的稀世國寶,皇上說了,希望你能睹物思人。」

大義公主的臉上表情平靜,畢竟當過十年的突厥可敦,也見識過不少稀世的珍寶,見識在王華強等人之上,沒有那麼吃驚。她的眼神中突然現過一絲淡淡的憂愁,轉頭對著安遂家道:「安吐屯發,請取一枝硃筆來,我想提首詩。」

安遂家早有準備,從桌上端過來了一套文房四寶,公主纖細的素手提起硃砂筆,筆下如走龍蛇,很快就在屏風上留下了一套娟麗秀氣的女體字:「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榮華實難守,池台終自平。

富貴今何在?空事寫丹青。杯酒恆無樂,絃歌詎有聲。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虜廷。一朝睹成敗,懷抱忽縱橫。

古來共如此,非我獨申名。惟有明君曲,偏傷遠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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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義公主(二)

大義公主一開始書寫時,還能保持平靜,寫著寫著,心中的激動與憤怒之情不受控制地迸發出來,呼吸變得急促,雙眼中也是淚光閃閃,那留在黃金屏風上的八十個朱紅色的楷書,就像是大義公主的斑斑血淚,在控訴著自己一生的委屈與苦命。

王華強看得也一陣心酸,尤其是那句「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虜廷」,大義公主先後成為三個草原猛男的洩慾道具,一輩子沒有嘗到過真愛,要不然也不可能和那安遂家好上,加上國仇家恨,這十個字道盡了大義公主無盡的心酸與哀愁。

突然,一個想法如電流一樣地閃過王華強的腦子:皇家子,入虜廷,這是在說自己是隋朝的公主,流落到突厥嗎?恐怕不一定吧,她更可能是悲嘆自己是北周的公主,被迫進了隋朝這個虜廷,與殺了她全家的楊堅相比,突厥人好像還沒有那麼凶惡呢。

而詩的下一句,一朝睹成敗,更是能映證了這個說法。作為女兒,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宇文招最後那次暗殺楊堅未果,落得個滿門抄斬的結果,而她在遠方的突厥卻是無能為力,挑動沙缽略可汗的南侵也是適得其反,非但未報父仇,還害得突厥差點滅亡,其中的辛酸與愁苦,才是她寫下這首詩的原動力吧。

王華強偷偷地看了裴世矩一眼,只見他也是盯著那兩句,眉頭深鎖,沉吟不語,顯然也是在想這首詩的深意。只怕和自己一樣,已經看破了大義公主的心思。

大義公主的嬌軀在微微地發抖,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著轉,整個人也沉浸在那種哀傷的氣氛中,安遂家在一邊皺了皺眉頭,輕咳了一聲,才讓她反應了過來,背過身,抹了抹眼淚,重新戴上冪羅,坐回了胡床。

大義公主緩緩地說道:「剛才我一時激動,有點失態,讓天使見笑了。多年沒有收到來自中原,可以日夜陪伴我的東西了,這次皇上給了我這樣好的東西,我一定會放在這帳內,朝夕相對。」

裴世矩微微一笑:「皇上正是知道公主殿下的思鄉之情,才命我等這次特地將此物進獻給公主殿下,您要是喜歡,再好不過,本使一定會將您的原話轉達給皇上的。公主殿下,本使就要回去了,您還有什麼話需要托本使轉達的嗎?」

大義公主淡淡地說道:「除了祝宮中二聖的身體安康外,希望天使也能代我問候一下我的幾位皇兄,尤其是太子楊勇,聽說他現在深居東宮不出,日夜酗酒,縱情聲色,這對身體不好,他是將來要坐上皇位的人,應該有儲君之姿,以前我還沒來突厥時,楊勇哥哥是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我希望他能振作起來。」

王華強心中一動,暗道這大義公主真厲害,在這個時候對著來使說這話,傳到楊堅的耳朵裡,只會對楊勇更加猜忌,甚至懷疑她會跟楊勇有什麼私下往來,一旦隋朝皇家父子失和,相互猜忌,那北周餘孽自然就有了死灰復燃的機會。

裴世矩顯然也看清楚了這一點,神色平靜如常,點了點頭,恭聲道:「公主殿下的話,本使已經記住了,如果公主殿下沒有別的吩咐,本使這就告辭了。公主殿下金安。」

大義公主看了一眼站在屏風邊上,垂手恭立的王華強,不經意地說道:「裴副使,我很喜歡這屏風,想要在這帳內好好地擺放一下位置。

我這裡的侍女都是女子,力氣不夠,若是換了我們突厥的侍衛,他們雖然有力,但粗手大腳的,怕是把這屏風給弄壞。我看剛才這二位護衛既有力氣,又很小心,能不能煩勞這二位幫忙在這帳內擺放一下呢?」

裴世矩笑了笑:「但憑公主殿下吩咐。」他轉向王華強,沉聲道:「公主殿下看上你們讓你們做這事,是你們的福份。你二人要好好聽公主殿下的話,擺到她滿意為止,若是損壞了屏風,你們知道後果的。」

王華強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行禮道:「是。」

安遂家對著裴世矩笑道:「裴副使,今天長孫大使和大汗射獵去了,突利可汗,也就是前任莫何可汗之子染干,今天早晨剛從漠北趕到,小人現在就引裴副使去見見突利可汗,您看如何?」

裴世矩笑道:「求之不得。那我的這兩名使團護衛,就有勞安吐屯發費心了,他們對這裡不熟,還要勞煩您派人送回營地。」

安遂家哈哈一笑:「這個一定,我來安排。」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帳內,王華強和麥鐵杖則留在原地。

今天大義公主沒有留任何侍女和護衛在帳內,這一下只剩下了三人在場,王華強轉頭向麥鐵杖使了個眼色,麥鐵杖心領神會,走出帳外,在門口處站起崗來。

大義公主那明亮清澈的眼睛猶如一汪碧水,投向了王華強,上下打量了兩眼後,說道:「你就是尉遲崇之子尉遲欽?果然看起來有幾分像是草原男兒。」

王華強摘下了頭盔,盯著大義公主,平靜地用突厥語說道:「公主殿下,希望在我們談話的時候,你能去掉臉上的冪羅。」

大義公主的身軀微微一振,聲音中透出一絲慍意:「放肆,你明知我為什麼戴上冪羅,還要跟我提這種無禮要求,尉遲欽,你膽子也太大了吧。」

王華強的聲音在平靜中透出一絲堅定:「公主殿下請不要誤會,在下無意羞辱你,只不過現在是談我們兩邊合作的事情,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誠意來,這次劉大哥和我偷運出三十萬斤鐵礦石,又由我親自冒險深入突厥,好不容易才有一個跟你面對面的機會,恕我直言,我不想跟著一個隱藏自己臉的人對話。」

大義公主似乎沒有料到王華強會如此強硬,先是一愣,轉而怒火中傷:「大膽,尉遲欽,我是突厥可敦,北周公主,別說是你,就是劉居士在我面前也不敢提這個無禮要求。」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現在在這個帳內,沒有什麼公主,可敦,或者是驍果軍殿內將軍,只有兩個一心想滅掉隋朝,恢復北周的忠臣,公主殿下,我們的合作是平等的。

老賊登基十年,根基已深,隋朝比當年的北周都強大許多,這些年來無論是突厥還是南陳,都是敗的敗,亡的亡,隨著一批北周老臣的漸漸老去,以後我們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小,所以劉大哥和我,還有跟我們志同道合的兄弟們才會放手一搏。

你即使復不了國,也是突厥可敦,但要是我們這裡出了岔子,那就是滅族之禍,我們冒的風險可是比你還大,目的相同,地位平等,如果公主殿下不肯取下冪羅,那我只能認為你沒有跟我們平等合作的誠意,合作之事就此作罷。」

大義公主怒道:「什麼,你想取消合作?」

王華強昂著頭,神情堅毅:「合作的基礎就是平等,你是大周公主,但大周早已經亡了,宇文氏的皇族宗室早已經被老賊斬盡殺絕,即使我們的計畫成功,以後坐天下的也是劉大哥,你是為報國仇家恨,我們謀的是天下,所以我們不是你的屬下,大家各取所需,這點我必須跟公主說清楚。

如果你現在摘下冪羅,那我們就談合作的細節,反之,我不認為你跟我們有合作的基礎,此事只能就此作罷。」

大義公主恨聲道:「尉遲欽,你好大的膽子,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叫人將你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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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0 18:52:27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各取所需

王華強微微一笑,眼中殺機一現:「第一,公主,斬殺了我除了讓你能出口氣外,對你的復仇大業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只會斷送你唯一的外援。如果我在這裡死了,事後給老賊的走狗查出身份,那到最後劉大哥,彭公,還有你的姑姑都得死,這是你希望的結果?

第二,我尉遲欽的性格就是誰要我死,我就讓他先死,沒這股狠勁也不會辦大事,這帳內不過你我二人,相距不過五步,你若是叫衛士進來,在我給分屍之前,拉上公主一起上路,相信還是辦得到的。」說話間,王華強上前兩步,離大義公主不過三四步,眼神冷厲如電。

大義公主聽得目瞪口呆,她從小到大,沒有給人這樣當面威脅過,甚至人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不由得起身,後退一步,顫聲道:「你,你想做什麼?」

王華強心中竊喜,這種心理戰看來取得了成功,今天的見面,他一定要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勢,壓服大義公主,這樣才能順利取得那件信物,要不然如果以低人一等的姿態,去向她求這東西,也許她反而會使起公主性子,不會給自己重量級的信物,那到時候就無法直接指證大義公主了,也會影響接下來的計畫。

王華強後退了一步,退到了讓大義公主有安全感的五步距離之外,聲音也放得柔和了一些:「剛才話說得重了些,在下是個武人,不懂禮數,還請公主殿下見諒,不過反正那個意思公主殿下也明白,是否願意與我們平等合作,全在公主一念之間。」

大義公主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坐回那張胡床,咬咬牙,摘下了冪羅,閃閃的金光照著她那絕美容顏上的幾道疤痕,恨恨地說道:「這樣是不是能讓你滿意了?」

王華強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沉聲道:「剛才在下出言無狀,多有得罪,向公主賠罪了。」

大義公主「哼」了一聲,扭著看向別處,淡淡地說道:「尉遲壯士請起,時間緊迫,我們還是談合作的事吧。」

王華強從地上站起身,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多的事要談,具體的事情想必安兄已經和公主殿下說過了,在下此次前來,只需要公主的一樣信物,以召集北周的忠臣元老,伺機起事。

公主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按在下的那個方法,說動都藍可汗,讓突利可汗率部南下,在長城外遊牧,然後再假扮他的部眾襲擊隋朝邊關,挑動戰爭。

現在隋朝南方不穩,未必會和突厥全面開戰,只要趁機攻破幾個州郡,我們這裡再運出大批鐵礦石出關,都藍可汗有了這些原料,可以打造出越來越多的鐵騎大軍,先去消滅突利和達頭,一統草原後也有了南下的本錢,到那時,我們肯定會起兵響應的。」

大義公主掩飾不住眼神中的興奮,這兩天她都被這個大膽的計畫所帶來的美好前景高興得夜不能寐,她點了點頭:「很好,但你上次沒有說你的條件,你們幫著我們突厥做成這樣的大事,想要什麼?」

王華強微微一笑:「滅了隋朝後,劉大哥會登基為帝,而我尉遲欽也會恢複本名,官至上柱國,這就是我們所要的。我知道公主想要的只是報仇,放心,就算是為了我們自己的新朝代,我們也會殺盡老賊九族的,甚至誅盡天下姓楊的人,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大義公主微微一愣,她沒想到此人如此心狠,皺了皺眉,說道:「滅老賊九族就行了,他是篡周而立的,應該按大周的法律,以謀反罪來處罰他,但不需要禍及天下無辜的楊姓之人。

還有,突厥那裡,你又準備給多少好處?我們這樣自說自話,你們建新朝,我報了仇,但出力最多的突厥,你又準備給他們什麼東西呢?你也知道突厥人是豺狼本性,無利不起早,上次我勸服沙缽略可汗的時候,是以黃河之北的地盤相贈的,這才讓他起兵攻隋。」

王華強搖了搖頭:「公主殿下,在下以為你此舉差矣。再怎麼說,我們也是漢人,不能因為自己的私仇而壞了胡漢大防。

萬里長城,就是我漢家江山的萬里屏障,如果割了黃河以北,那整個中原基本上處於不設防的狀態,胡人只要等黃河結冰,就可以鐵騎過河,到時候漢家江山只會再次不保,非你我幸事。」

大義公主勾了勾嘴角:「尉遲壯士,你姓尉遲,我姓宇文,我們都不是漢人,而是鮮卑人,我們的祖輩本就是草原上的雄鷹,後來才入主中原的,你為什麼要這樣為漢人說話?」

王華強微微一笑:「不錯,我們的祖輩來自草原,但是我們出生的時候,我們的父輩早已經在中原定居,我們自幼習漢字,讀漢人的書籍,公主殿下剛才寫的那首五言格律詩,難道是這大草原上的民歌嗎?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是草原兒女,又怎麼會覺得回歸故土後住得不習慣呢?」

大義公主給王華強刺得無話可說,一雙美麗的眸子盯著眼前這個可惡的傢伙,卻是想不出反擊的話。

王華強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等的血液裡早已經被漢家的文化所佔據,雖然有胡人血統,但應該視自己為中原漢人。公主上次裂土相贈,引突厥出兵,在下以為這是個不負責任的提議,如果你還有個宇文皇室的弟弟在世,能恢復宇文氏的北周,你會把北周的黃河以北割給突厥嗎?」

大義公主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錯,當時我沒考慮這麼多,心想著反正我們北周宇文氏的男丁盡死,血脈已斷,中原以後變成什麼樣,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了,給突厥也好,給其他人也罷,對我來說都沒區別,我只要報仇殺了老賊全族就行。」

王華強正色道:「可是這次是劉大哥想建立新朝,公主殿下不能犧牲我們的利益再去喂飽突厥餓狼,你也知道突厥人生性凶殘奸詐,貪得無厭,即使和我們能聯手滅隋,哪天轉手過來滅我們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即使都藍可汗能念舊情,到了他的兒子孫子輩是啥想法,誰也說不準。所以我們不會讓出長城的。」

大義公主秀眉微蹙,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可沒有什麼好條件說動大汗起兵,難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王華強心中早有準備,這時候正好拋出條件:「以後公主殿下跟都藍可汗正式提及攻隋之事時,可以開出這種條件:

土地一寸不讓,但黃河以北和關中隴右地區的庫房和百姓任由突厥帶走,新朝和突厥約為兄弟,以突厥為兄,每年給歲錢三千萬,完全開放集市,突厥可以在內地裡任何一個地方購物,也可以賣戰馬毛皮。」

王華強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這種賣國條約也不可能真正實現,既然上次大義公主連割黃河以北的條件都開出來了,自己這些只算是小兒科。

大義公主點了點頭:「這條件確實不錯,反正關內也沒有千里草原,突厥人過去只怕也是不習慣,對他們來說,錢財和人口才是主要的,不然即使佔了關內,想要維持統治只怕也得像我們鮮卑先人那樣舉族遷進關,到時候這草原的老家也會很快丟掉,有了北魏的前車之鑑,突厥人未必會這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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