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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狐狸精急急如律令

【作者概要】:四不相,本名張道全,畢業於福建工程學院(原福建中華職業大學)機械系,2008年開始寫網文。先後在起點、縱橫、17K、創世中文網、小說閱讀網、看書網、磨鐵中文網簽約。

【小說類型】:靈異鬼怪

【內容簡介】:

  草根書生遠赴任,嬌媚妖狐夜傾身。
  魂魄相連為知己,靈肉合一定三生。
  鬼谷陰陽傳千載,猥瑣老叟奇術深。
  懵懂失身入此道,光怪陸離夢似真。
  魑魅魍魎迷真性,妖精鬼怪身後跟哎呀,怎個脫身?
  一塊靈玉驚動黑白兩道,八道神符引發四海紛爭。
  身處絕境哪個MM來救我?
  咒曰:狐狸精急急如律令!!!
  本書有許多真實的道術、咒法、符籙、蔔筮、相術、風水等玄學,請勿隨意模仿。

【其他作品】:《封神遊戲》、《鬼道》、《網遊之重生封神》、《旁門左道》、《仙門》、《水滸修神》、《網遊之封神遊戲》、《網遊之暗影僧侶》、《網遊之無敵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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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P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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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何為妖物
第一章 陰森的學校
95年夏天我師範學校畢業,通常情況下師範生都是就近分配原則,在家鄉或鄰近的鄉村任教,一兩年後表現優異者可以調到鄉鎮所在的中心小學。那時附近幾個村都急缺教師,許多老一輩代課老師也到了更新換代的時候,所以我認定會分配在老家附近,老神在在地在家等著通知。
我十歲喪父,母親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由於積勞成疾身體不太好,所以我儘管成績優異,還是毫不猶豫地報考了師專,為的就是畢業后能夠在家鄉當老師,有更多時間照顧母親。現在終於到了我回報母親、孝敬母親的時候了。
八月初的時候,我收到了教育局的通知,然後我徹底傻了,我竟然被發配到了離家兩百公裡外一個名叫北坑的地方!
為什麼會跨區域遠調呢?後來經過我多方打聽,才知道我有個女同學的表哥在市教育局工作,而我曾經拒絕過這個女同學的約會,估計是這個原因惹的禍。現在為時已晚,就算託人送紅包也不可能改變了,至少也要去支教一年才可能改派,更重要的是我家境不好沒有錢走後門。
拖到了八月底,眼看就要開學了,在母親的一再安慰下我只能強忍憤怒和鬱悶去報到。一路轉車換車,最後坐上一輛早該報廢的老爺爺中巴,沿著一條新修的土路「蹦極」,巔得骨頭都散了架。為了阻擋灰塵,悶熱的天氣卻把大部分車窗關上了,車廂里擠得插針難入,除了人外還有雞鴨、農藥、化肥等等,發出刺鼻的惡臭混合著汽油味、汗臭味,熏得我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終於中巴在一個小村口停下了,我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狠狠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左右掃視。眼前全部都是低矮破舊的土牆瓦房,沒有一棟像樣的樓房,在夕陽餘暉渲染下顯得更加破舊和昏暗,帶著絕望般的簫瑟。
我的心情本來就很惡劣,看到這情形一顆就冷透了,這簡直就是回到解放前啊!古人說紅顏禍水,為什麼「光餅妹」也能禍害人?我那位女同學一張臉像被磚頭拍平了似的,還滿臉青春痘,整個就是一塊沾了芝麻的光餅!
「你是新來的張老師?」
有一個人從車頭那邊繞了過來,說的是本地方言,我勉強聽懂了。扭頭一看,是一個四十多歲略顯肥胖的男人,油光滿面,一臉堆笑,眼睛微眯,眼角有較深的魚尾紋,感覺有點姦猾的味道。
我連回答的心情都沒有,只是略點了點頭,那人熱情地來幫我拎包,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自我介紹。原來他是本村的書記,名叫陳建國,老校長到縣教育局開會去了,委託他迎接我,他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雖然書記大人親自迎接,我卻並沒有因為「高規格」的迎接而感動,很冷淡地說:「麻煩你了,請問學校在哪兒?」
老陳忙道:「學校就在後面,還有幾天才開學,現在沒人住。你一路辛苦了,先到我家吃飯過夜,床鋪都給你準備好了。」
「不用了,還是先去學校看看吧。」我不想打擾人家,也不喜歡在陌生人家裡過夜,並且我更關心學校是什麼樣子。
「還是先去我家,你看天都黑了,學校裡面兩個月沒人住了,到處是灰塵,連開水都沒有,有些不方便……」老陳極力勸說著,眼神有些閃爍。
我心想大概是學校太破舊,所以不讓我立即去吧?越是這樣我更要先去看看。老陳拗不過我,只好帶著我沿著一條小路進村,邊走邊介紹村裡的情況,當然都是挑好的方面說。
村子後面的山腳下有一棟孤零零的兩層建築,呈一個「凹」字型,離村子有兩三百米遠。走近了我才發現,教學樓雖然是這兒少有的磚木結構,卻非常破舊,屋頂的瓦片有很多修補過的痕迹,門窗上面的大部分玻璃都已經失蹤了,取而代之的是橫七豎八亂釘的木板。磚牆泥灰斑駁脫落,上面模糊不清的標語寫的是歡迎知青下鄉之類,教學樓前面有幾株老柳樹,坎坷不平的泥土操場上僅有一根毛竹旗杆。
唉,還沒來之前我就已經料到目的地會很偏僻和貧困,卻沒想到學校殘破到如此程度。更重要的是這裡離家鄉真的太遠了……
「條件是艱苦了一些,但是很快就會改變的,我們已經在努力了,老校長這次進城就是爭取更多撥款。只有教育才能改變落後的面貌,村裡也會大力支持的……」老陳見我的臉色很不好看,在旁邊嘮叨著,但這些空話沒有任何安慰效果,反而讓我更沮喪和心煩。
教學樓的東西兩側各搭建了一間小屋,分別是食堂和廁所,主建築的中間部分是教室,凹字型兩頭的轉折部分是老師的辦公室和宿舍。老陳打開二樓的一個房間,裡面有木架床、桌子和兩張椅子,草席、毛毯、熱水壺、電風扇之類都是嶄新的。看樣子老陳也沒說假話,學校對我於的到來還是挺重視的。
放下行李之後,老陳硬拉著我去他家吃飯,另外已經有幾個村幹部在他家等著了。桌上有紅燒豬蹄、鹵豬耳朵、糖醋魚,清燉老母雞……菜肴很豐盛,主人很熱情,客廳里啤酒箱堆成了小山,然而這一切並不能讓我心情好轉多少。
酒逢知己才能千杯少,我跟這些人話不投機自然是不多喝的,實在架不住他們苦勸才勉強喝了幾杯,匆匆填飽肚子就起身告辭。
老陳急忙按住了我的肩頭:「再喝幾杯,反正還沒開學,喝醉了也沒關係,今晚就在我家睡。」
我連連搖手:「真的不能喝了,多有打擾了,我回宿捨去。」
老陳已經喝了不少酒,滿臉通紅,醉眼矇矓,還是拉著我不鬆手:「學校裡面好久沒住人,真的不太方便。你要是不嫌棄以後就住我家,我家有的是房間……」
老陳的妻子剛好在一邊,用方言嘀咕了一句,我沒有聽懂她說的是什麼,但顯然是不滿意老陳最後一句話,我就更不想留下了。另幾個村幹部也紛紛邀請我去他們家過夜,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更不想在這裡留下什麼交情和感情,所以都婉拒了。
出門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老陳只送到門口就回去了,裡面很快傳出了吆五喝六的猜拳聲和嬉鬧聲,看樣子我的到來給了他們撮一頓的好機會。
走在路上時,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老陳的挽留不完全是出於熱情,而是不希望我住在學校,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是為什麼不讓我住在學校呢?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偷……
此時是夏末初秋,南方的天氣還是很炎熱,晚風吹來還有些發燙,但是我走到學校操場時,一陣冷風迎面吹來,卻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手臂上明顯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奇怪了,學校附近怎麼特別冷?前一次我跟老陳過來時,就發現學校附近特別涼爽,當時也沒怎麼在意,但現在不是涼,而是明顯的陰冷感覺,這種感覺讓我覺得不舒服,還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轉頭四顧,夜色已經開始降臨,遠方的大山有如洪荒巨獸蹲伏著,各種夜蟲在聲嘶力竭地鳴叫,柳樹在晚風中來回擺動,像個披頭散髮的女妖。
「吱——呀!」
教室里傳來一聲令人牙齒髮酸的尖銳聲響,嚇得我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緊接著又「呯」的一聲巨響,嚇得我的心臟差點蹦了出來。
原來是教室裡面有一扇窗戶沒有關好,被風吹動轉軸發出的聲音,最後一下響聲是窗戶關上了。我回過神來后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了一聲,同時也小小鄙視了一下自己,未免太膽小了吧?
我定了定神,沿著教學樓中央的樓梯上去,再沿著教室外面的走廊去宿舍。二樓是木地板,已經嚴重磨損鬆動,走在上面發出讓人心驚肉跳的咯吱聲,教室的門被頑童拆掉了一些木板,黑洞洞像張開的巨獸嘴巴……媽的,這氣氛真的有點不對頭!
我掏出鑰匙開了掛鎖,拉了一下門邊的開關,電燈亮了,也不知是瓦數太低還是電壓嚴重不足,燈泡發出的光芒很昏暗。
屋裡有些悶,所以我拉開了窗戶的插銷,推開北邊的窗戶讓空氣對流,同時也往窗外看了一眼……我擦,眼前居然是一大片墳墓!
學校就在山腳下,後面是一個山坡,因為距離很近,雖然夜色朦朧還是可以看到山坡上墳頭一個挨著一個。有的墳頭上還擺著許多花圈,可能是日晒雨淋全變成了白花,也可能是光線不足看起來都是白色的,顯得特別刺眼,特別詭異。
我的心呯呯亂跳,終於知道老陳為什麼一再勸我不要在學校過夜了,這裡肯定有些問題!如果之前知道學校後面是亂墳崗,十有八九我會接受老陳的邀請,現在已經拒絕了人家,怎麼好意思再回頭?
不就是亂墳崗嘛,小時候去砍柴就經常路過家鄉的那片亂墳崗,沒什麼大不了!為人師表,滿腹科學,可不能被幾個墳墓給嚇壞了,丟了人民教師的臉,所以我決定無視它,開始整理行囊。
山區的傍晚黑得快,西邊的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夜色完全降臨了,我無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發現山坡上有一點似藍又似綠的光芒,忽隱忽現,飄飄蕩蕩。
鬼火!
我吃了一驚,這玩意我早就聽說過,但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所謂「鬼火」實際上是磷火,是屍體腐爛時分解出的磷化氫產生自燃,但是身臨其境,又是第一次看到,我還是覺得毛骨悚然。也許是疑心生暗鬼,我感覺墳地那邊好像有許多眼睛在看著我,嚇得我急忙關上窗戶房門。
這裡遠離村莊,空蕩蕩的破學校里只有我一個人,旁邊就是亂墳崗,怎麼可能不怕?不過我知道現在不能害怕,越害怕就越容易遇到「髒東西」,心正氣壯鬼怪就不敢近身,所以自古就有「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的說法。
讀書人一身正氣,怕什麼鬼怪來著!
關好門窗,適應了燈光之後,我感覺踏實了一些,拉開背包的拉鏈開始整理東西。在這種時候做一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不去想不該想的事,可以緩解緊張的精神,最好再唱唱歌或者背古詩之類,顯示自己很淡定、很從容。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我開始背誦白居易的《琵琶行》,但是才念兩句就吃驚地停下來了。途經鄉鎮的時候,我買了三個蘋果,吃了一個還剩兩個用塑料袋裝著放在背包里,現在塑料袋裡卻只有一個蘋果!
那個時候雖然經濟好轉了,但在偏遠山村水果還是稀罕東西,我的家境也不好,很少買水果,所以對剩下的兩個蘋果還是很重視的。塑料袋的結是我親手打的,沒有鬆動,塑料袋沒有破洞,背包沒人動過,窗戶是從裡面插上的,房門是鎖著的,蘋果怎麼可能消失?
我不信這個邪,把背包裡面的東西全倒在床上,結果還是沒有蘋果,我頓時一陣脊背發冷,感覺好像有一個人站在我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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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夜兩怪夢
我感覺頭皮發麻,一顆心怦怦狂跳,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我知道後面不可能有人,但是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我讓非常難受,如針芒在背,忍不住猛地轉身,大喝一聲:「誰!」
後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靜,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沒有任何人,確切地說是沒有任何東西回應我。
蘋果不可能是路上掉了,也不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非人」的東西拿走。我知道現在不適宜立即往外跑,假如那個看不見的東西要害我,我根本跑不了,往外逃膽氣一泄會更糟糕,自己把自己給嚇死了;如果那個東西沒想要害我,我也就不需要跑,現在最重要的是鎮定。
想了想,我強作鎮定對著空氣說:「一個蘋果我也不計較了,我不想冒犯你,你也不要來煩我。我只是一個窮書生,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沒什麼油水,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呵呵……」
似乎有一陣女人的笑聲傳來,像是在樓下,又像是在屋頂上,飄忽渺茫,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一股冷氣從我腳下直衝到頭頂,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女鬼?狐狸精?白骨精?居然能發出笑聲,實在太可怕了。
我定了定神,凝神再聽,外面夜蟲叫聲此起彼伏,偶然有風吹過柳樹發出「沙沙」聲,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哪裡有什麼女人笑聲?也許是太緊張產生幻覺了吧。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暫時不走,但如果再有什麼不正常的聲音或者怪事就立即離開,面子再重要也沒有小命重要。我繼續整理東西,同時細數帶來的衣服、書籍、生活用品等等,沒有再發現丟失東西。
整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偶然一抬眼,瞬間就被石化了,桌面上赫然有一個蘋果核!
門窗都是關著的,我一直在房間里,蘋果核是怎麼出現的?我緊張得雙手都有些顫抖了,脖子有些僵硬地轉動來回看了幾眼,屋裡沒有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再次看向桌面的時候,發現不止是多了一個蘋果核,水杯裡面還放著一個雞蛋——之前水杯里是沒有雞蛋的,我壓根就沒有帶雞蛋來!
我轉頭望向床鋪,剛才拿出來的那一個蘋果還在,顯然桌子上這個蘋果核就是之前憑空消失的那一個。我走近細看,蘋果核上面有些牙印,看起來像是人吃的,吃得非常乾淨。
要不要去老陳家過夜呢?
我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不去,也許剛才的「和平宣言」生效了,所以那個東西把蘋果核還給我,並且送一個雞蛋作為補償,代表兩不相欠。不管它是什麼妖魔鬼怪,既然表達出了和平共處的誠意,就不會再害我了。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真的有一點因為自尊心和面子問題,所以沒有選擇逃離。
我沒有動蘋果核,也沒有碰那個雞蛋,迅速整理了一下床鋪,掀開毛毯連頭帶腳都包住,這樣感覺有安全感多了,並且也可以阻擋蚊子進攻。我沒有關燈,亮著燈也會增加安全感,反正不用我交電費。
遇到了這麼離奇的事,精神緊張,哪裡能睡得著?每一次風吹過屋頂瓦片發出的「沙沙」聲都讓我神經崩緊,每一次遠方傳來的夜鳥叫聲都讓我心驚肉跳,古詩背了一首又一首,大綿羊數了一遍又一遍,卻一直睡不著。
大約半夜時分,我隱約聽到了遠處傳來哭泣聲,屏住呼吸靜聽,果然有人在哭,像是個年輕女子,悲悲切切,如哭如訴,卻又聽不真切說的是什麼。如果不是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人,絕對不會發出這樣傷心欲絕的哭聲,我聽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眼睛發酸,心中悲痛,竟然想要去安慰那人不要再哭。
我不知怎麼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窗戶邊推開了窗戶,聲音更清晰了,果然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嗚嗚……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嗚……」
那時我不知道害怕,頭伸出窗外尋找哭聲來源,很快他就看到一個披著長頭髮的女人從遠處走來,五官看不太清楚,上身穿著碎花襯衣,下身穿著草綠色的軍褲,手裡似乎還拖著一條繩子。
我雖然不知道害怕,但潛意識中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半夜三更這女人從哪裡來?為什麼其他景物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她的樣子?還有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冷,身體都快凍僵了……
那女人不知怎麼突然就到了窗前,並上升到與我一樣的高度,伸出了雙手:「我好痛苦,我不甘心,幫幫我好嗎?」
這時距離已經很近了,我還是看不清她的臉,雖然心裡覺得很不對勁,卻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正要開口答應幫她,突然屋頂上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就像是小貓受到威脅時母貓發出的叫聲。
那個女人猛地抬頭,也發出了一聲怒嘯,像是被掐著喉嚨發出的聲音。這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原本應該很清秀、很美麗的臉,現在卻慘白如紙,雙眼往外凸流出血水,嘴巴張得極大並吐出長長的舌頭,脖子上套著一根繩索。
「啊!」
我驚叫一聲,向後急退,不料一腳踏空,從高空中跌落下來,「呯」的一聲摔在木板上。我立即挺身坐起,卻發現自己是坐在床上,窗戶也是關著的。
房間裡面很冷,是那種刺骨的陰冷,屋外風聲呼嘯,樓下柳樹在風中發出響亮的嘩啦聲,隔壁教室里的窗戶呯呯作響。電燈忽明忽暗,像是電力不足的樣子,閃爍了幾次之後燈光才穩定下來,冰冷的感覺也漸漸退去,風聲消失了,萬籟俱寂,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難道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急速喘息,很難相信剛才是做夢,感覺實在太真切了。這時雙肘和背部還有些痛,那是摔在床板上的結果,而且清醒的那一瞬間我也聽到了自己摔在床板上發出的聲音。再看蓋在身上的毛毯和地上的拖鞋,卻不像是下過床的樣子,看來只是夢中驚嚇過度,身體在床上蹦起來再砸在床上。
可是剛才那真的是夢么?逼人的冷氣,閃爍的燈光,呼嘯的夜風都證明剛才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這回我是真正被嚇尿了,恨不得立即離開這裡,但是外面黑燈瞎火,比房間裡面更可怕,說不定那邪惡的東西就在外面等著我呢!看了一眼電子手錶,再過三個小時就天亮了,無論如何再堅持一下。
我躺回床上,用毛毯蒙住了頭,本來以為經過這番驚嚇后肯定睡不著,沒想到很快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個很重的東西壓住了我,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弄不清楚是在做夢還是真的有東西壓住了,想要掙扎卻力不從心,就像身體不是屬於自己的。
鬼壓床?
我心中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其實我小時候有過類似的經歷,以為是鬼壓人,後來書讀多才知道,所謂鬼壓床是人的意識已清醒過來,但是肌肉仍停留在低張力狀態,大腦無法控制身體,感覺被重物壓住了,並不是真的有鬼壓住了人。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了不對勁,這一次與以前的經歷不同,真的有人壓在我身上!
這個人身體非常柔軟,皮膚嫩滑有彈性,散發著如蘭似麝的香氣。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我可以肯定壓在我身上的人是一個很美麗的少女,否則不會有這種香噴噴軟綿綿的感覺。
那少女似乎在專註打量著我,接著用手輕撫我的臉,她的手指纖細圓潤,柔若無骨,溫暖滑膩,具有一種勾魂奪魄的神奇魔力。我心裏面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衝動,有一股火氣想要找到突破口,口渴的感覺非常嚴重。
那少女俯下身來,湊近我的臉輕吹了一口氣,溫熱的氣息中帶著奇異的幽香。聞到這股香氣后,我身體裡面那股邪火更加不可抑制,下腹部變得熾熱。這時全身都不能動,偏偏那個平時不能隨意控制的地方可以動了,堅硬如鐵,鼓脹欲爆。
耳邊似乎又有輕笑聲,那一隻玉手從我的臉上滑到了胸口,在我並不算太強壯的胸肌上來回遊動,我更加覺得某個地方快要爆炸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整個學校只有我一個人,哪裡來的美麗少女?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瞬間綺念全消,毛骨悚然,擎天一柱像漏了氣的氣球迅速垂軟下來,可恨全身還是無法動彈,眼前一片漆黑,卻不知是燈滅了還是自己睜不開眼。此時我大約六成清醒狀態,只是憑著本能的警覺發現有問題,無法進行更細緻、更有條理性的思考。
少女「咦」了一聲,又對著我口鼻之間吹了一口香氣,我又有些熱血上涌的感覺,同時她的玉手向下滑,從我的褲頭下面探了進去。
我已經知道了身上的女子非妖既怪,歡好之後就會吸干我的精血,或者把我生吞活剝(可能是《聊齋》和《西遊記》看多了),所以沒有半點香艷感覺,反而覺得那一隻手比毒蛇和蜈蚣還要可怕,嚇得全身冷汗淋漓,體內那一股不受控制的慾念因為恐懼很快又消失了。
我那可憐的兄弟,在我成年後第一次被別人抓住了……她撥弄了好一會兒還是像條死蛇,又「咦」了一聲,接著拉起了我的一隻手往她的懷裡按。觸手之處有如凝脂軟玉,柔軟光滑之極,碩大飽滿極具彈性,但此刻我只覺得害怕和噁心,哪裡會有反應?
少女「哼」了一聲,可能有些惱怒,但沒再做什麼,突然消失了。我猛地從床上坐起,睜開眼睛,屋內一片黑暗,窗外天空微白,遠處傳來了公雞打鳴聲。
原來已經快天亮了,我摸到床頭的開關拉了一下,電燈沒有亮,可能是停電了。我的上衣已經被冷汗濕透,身邊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顯然剛才並不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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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再次媚惑
天還沒有大亮,但應該不會再有鬼怪出現了,我吁了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躺在床上仔細回憶夜裡的兩個夢。
第一次夢中的女人像是傳說中的弔死鬼,想要對我不利,但是有一隻成了精的貓或者是別的東西在危急關頭趕跑了弔死鬼,驚醒了我。第二次夢中的少女應該是一個妖物,因為它有體溫,之前偷蘋果、還蘋果核、嚇跑女鬼的應該都是它。
一個學校里居然有兩個邪物,這是猛鬼集中營嗎?我真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這還讓不讓人活啊!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邪門,經常會遇到靈異事件,小時候我就多次遇到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每次遇見后都會生病發高燒。十歲以後雖然較少遇到,但遇到的時候就更加驚心動魄……
我家本來住在縣城的城鄉接合處,父親是一個捕魚能手,精通水性,每日捕撈貨賣已經足夠家中開支。每年玉溪汛期的時候,上游會衝下來一些木材、傢具、豬牛之類,這時精通水性的父親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總能撈上一些值錢的東西。
我十歲那一年暴發了六十二年一遇的大洪水,父親發現水中有一條超級巨大的黑魚載沉載浮,似乎受了重傷,於是撐著竹排一路追趕,最終用帶倒勾的竹竿深深刺入黑魚身上。竹竿另一頭綁有繩子,我父親游回岸上把繩子固定在大石頭上,利用水流之力把黑魚衝到了岸邊,繼續用帶尖鐵刺的長竹竿戳它。巨魚露出水面后長度超過了三米,身上有一排彈孔,看樣子竟然是被人用衝鋒槍或機關槍掃射打傷的。
當時有很多人圍觀,有些老人說這條魚已經成精了不能吃,我父親也擔心開槍殺魚的人會找他的麻煩,於是把魚推回深水中,但這時黑魚已經死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三天後,有人看見他直愣愣地跳進水裡,沉下去就再也沒有浮起來,那正是他撈起黑魚的地方。
以我父親的水性,在驚濤駭浪中也可以來去自如,怎麼可能在幾米深的平緩河邊淹死?但他就這樣一去無回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此後我家生活困難,迫於生計才搬遷到閩浙交界處的一個小山村,那是我奶奶的娘家。為了供我讀書,母親操勞過度,身體累垮了,我為了能夠更好的照顧母親才選擇當讀師專,沒想到天不遂人願,被分配到了這鬼地方。
在師範學校的時候,我還遇到了一次出人命的靈異事件。有一次舍友外出遊玩,深夜回來在路邊撿到了一個手提袋,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總共五千元。當時是九十年代初,在小地方萬元戶都很少見,五千元是不折不扣的巨款,所以他非常興奮,買回了大量零食和飲料請客。當時其他舍友都看過,沒人發現問題,我也湊過去看了一眼,看到的卻是冥幣。眾人不信再拿起細看,果然全是冥幣,只有小賣部找回的零頭是真鈔,當場把眾人嚇得半死。更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晚上那個撿錢的同學在洗澡時突然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最終校方給出結論是心肌梗塞……
正是因為曾經多次遇到過靈異事件,經常做一些很清醒的怪夢,我的神經比較大條,但無論如何再也不敢住在這兒了。
不到六點鐘我就去敲老陳的門,老陳家在村子中央的大路邊,是村裡少數貼了瓷磚的三層小樓,鄧爺爺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在這兒得到了很好的落實。
開門的是老陳的妻子,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人家都稱她花嬸。她有些驚訝地上下打量著我:「這麼早過來,有事嗎?」
「我找老陳!」我一肚子火,臉色不善。
花嬸被我氣勢所鎮,沒敢吭聲,立即進屋把老陳從床上拉了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老陳還在跌跌撞撞,醉眼矇矓:「呃,小張啊,早,早……」
我毫不客氣單刀直入:「學校里鬧鬼了,你得解決這個問題!」
「什麼?」老陳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花嬸在一邊也變了臉色。
「你明明知道學校鬧鬼,為什麼不早說?難道你要等出了人命才當一回事么?真的要是出了人命恐怕你也不好過吧!」雖說我還沒正式上過一堂課,卻是合格的人民教師,嘴上功夫還是有一些的,一開口就咄咄逼人。
老陳急忙拉著我往裡拖:「進來再說,進來再說,事情也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嘛,學校只是有些破舊陰暗,世上根本就沒有鬼……」
我甩開了他的手:「你老實告訴我,以前是不是有一個年輕女人弔死在那兒?」
老陳大吃一驚,探頭到門外看了一下左右沒人,縮回頭壓低聲音問:「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陰著臉道:「昨晚我差點被那弔死鬼拉走了,多的我也不說了,今晚我在你家睡,但問題你還是要解決,因為我不可能一直住在你家,你也不希望以後其他人在學校裡面出事吧?」
「當然,當然!」老陳連連答應,支支吾吾地說,「很久很久以前確實有一個女知青在教室里上吊了,但以前真的沒有人看到這個……總之你不要急,不要擔心,我一定會處理的。」
雖說近幾年沿海城市發展得很好,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些老師下海了。但辭了公職就等於打破鐵飯碗,沒有固定工資,將來沒有退休金,所以我也要慎重決定。在沒有做出最終決定之前,我要在這裡生活,不能真的得罪了老陳,所以也不能逼他太急了。
在老陳家吃過早飯,我在村子前後及學校周圍轉悠了一圈,這裡的條件比我昨晚想像的更糟糕,非常貧困落後,全村僅村部一個電話,僅村口一間雜貨店,商品少得可憐,村民的臉上都是一副悲苦頹廢的樣子,改革開放對這裡真的沒什麼影響。
既來之則安之,我也只能認命了,先混一年再想辦法調走吧。下午我毫不客氣把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拎到了老陳家,在沒有徹底解決問題之前是不走了,本來這事應該找校長,校長不在就只能找村幹部了,有困難找領導嘛!
當天晚上十點,老陳請了一個高高瘦瘦的老女人,帶著香燭、紙錢、供品之類到學校後面祭拜。選擇晚上去是為了避免造成影響,當幹部的可不許搞這一套。
我作為「主人」當然也跟去了,只見那個「神婆」擺好供品點好香燭之後,一邊燒紙錢一邊用方言快速說著什麼,估計是在請那女鬼不要來學校騷擾之類。最後幾句話有些嚴厲,可能是在警告女鬼不要太過分,不料她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股冷風打著捲兒過來,把兩根蠟燭都吹滅了,同時她兩眼向上翻,直挺挺向後倒下,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大吃一驚,下意識地轉身就跑,只聽後面腳步聲響個不停,幾乎就要踩著我的後腳跟了,嚇得我三魂七魂掉了二魂六魄。
跑出了好遠我才反應過來,後面的人是老陳……
我們倆一直跑進村裡也沒看到神婆跟上來,老陳怕出人命了,急忙跑到神婆家求助,叫上她的家人和親友一起去把昏迷不醒的神婆抬回家,貼符紙,掐人中,灌薑湯,好不容易才把她弄醒。
神婆臉色鐵青,渾身顫抖,口中連說厲害,把一個紅包丟給老陳,把我們掃地出門,「呯」的一聲關上了大門——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當神棍(神婆)也有風險,入行須謹慎啊!
老陳回家之後才對我說了一句:「你先安心在我家住,明天我再去找別人。」
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老陳也不知道邪物如此厲害,而且他答應會再請高人了,總得給他一點時間。
老陳家有三層,第一層是大客廳、廚房和他老父母的卧室;第二層有個小客廳和三間卧室,夫妻倆住一間,他們十多歲的兒子陳繼強住一間,空著的一間就讓給我睡了。三樓應該還有房間,但人家沒有請我上去參觀,我也沒多問。
這時已經十一點多了,我沖了個澡去睡覺。花嬸是個勤快的人,房間很整潔乾淨,床單和枕頭散發出陽光曝晒后的氣息,有點像是回家了的感覺,我頗為滿意,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又感覺到了那種似醒非醒,身體完全無法動彈的狀態,一雙纖纖玉手在我身上摸索著,與前晚一樣的異香襲人,一樣的銷魂蝕骨,我的身體很快有了男人的反應。
一般人被妖物「迷住」的時候,只能有一二分清醒,無法思考,如夢如幻,醒來后隱約記得有過這麼一回事而己。我不知道為什麼與眾不同,昨晚中招後有六七成明白,今天更是九成清醒,感覺清晰,思緒完整,這讓我更加緊張和恐懼。由於恐懼,剛興奮起來的小兄弟很快就蔫了。
那個幻化成少女的妖物很快就把我的衣服扒了個精光(其實大熱天也就T恤、短褲加內褲,很容易就扒下了),然後伏到了我的身上,她竟然也是一絲不掛。肌膚相親,耳鬢廝磨,呼吸可聞,這實在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與少女如此貼近,而且還是個噴香滑溜的美女,怎能沒有感覺?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她拉著我的手在她身上來回撫摸,觸手有如凝脂,溫暖滑膩,驚心魂魄,同時她的身體也在我身上磨蹭著,這種刺激就是鐵打的羅漢也要蠢蠢欲動了。
不行,絕對不能被妖精控制了!我以極大的毅力忍耐著,把身上的人想像成是一具白骨骷髏,或是流著膿血的屍體。但是通過身體和雙手的接觸,事實證明懷裡的人是少女,身材修長纖細,皮膚非常光滑柔嫩,緊緻而有彈性,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曲線堪稱完美。這讓我很無奈,無論我怎樣往醜惡的方向想像,「現實」卻太美妙,身體受到了強烈的刺激還是本能地有了反應,而且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亢奮暴怒起來了。
那女子引導著我的身體往前蹭,可能是門戶狹窄,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進去,反而痛得發出「哼哼」聲,可能是以前並沒有經歷過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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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陳書記的女兒
母親對我的教育是比較傳統和保守的,我那時年輕,心靈也很純潔,把愛情和婚姻看得很神聖,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保留給未來的愛人,所以在師範學校這樣的女兒國里待了幾年,一片花瓣都沒有沾過。這時被妖物霸王硬上弓,又急又怒,羞憤難當,也不知哪來的神力,猛地突破了夢魘狀態,挺身坐起奮力一推。
「啊……」那女子措不及防,驚叫著掉落床下,緊接著窗戶「呯」的一聲被撞開了,一條黑影穿窗而出,由於速度太快光線又暗,我分辯不清是什麼東西。
我氣喘如牛,身不由己地微微顫抖,這是害怕加上憤怒造成的。雖然勾引我的是美女的身體,可畢竟是妖怪啊,再漂亮的身體也是變出來的,扒了那張皮可能極度噁心。我有一種受了污辱,被人強暴的感覺……還好未遂,否則可能要遺憾終身了。
我真的想不通那妖物為什麼會盯上我,如果只是要采陽補陰的話,這村裡比我強壯的人多的是,沒有理由我一來就纏上我吧?雖說我長得還不錯,有幾分帥氣和斯文,卻還沒達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程度,更不至於驚天地泣鬼神,連妖怪也一見傾心吧?
我想要立即去敲老陳的門,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被妖物「調戲」畢竟不是很光彩的事,不要弄得人盡皆知。況且叫了老陳也沒什麼用處,還是等他明天再請高人來鎮壓吧。
我起床開了燈,關好窗戶,不敢再睡了。房間裡面還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就是那妖怪身上的氣息,由此可見之前的一切並不是幻覺。通常情況下獸類身上都有一股腥膻臭味,這妖物能把臭味煉化成香氣,還能化形為人,可見修為不淺,可能已經修鍊了上千年。這樣一隻千年老妖,如果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說起來現在的手段還是屬於「溫柔」的,但要是再拒絕它,只怕……
我又是一陣身上發冷,忐忑不安,既擔憂又害怕,還很窩火,連著兩夜被深度誘惑強烈刺激,沒有得到釋放,哪個正常的男人不一肚子邪火?再來一次引誘只怕明知是老母豬成精,也要忍不住順從它了。
好不容易撐到了天色微亮,我才放心睡著了,等到我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老陳到村部處理事情去了,我匆匆趕去村部,辦公室里擠了好多人,原來是兩家為了爭灌溉水源打架,村幹部們正在調解。
大半個小時候事情才處理完,我走到老陳面前:「你昨天說的事處理了沒有?」
老陳有些緊張,朝我連使眼色,然後拉著我到隔壁一個沒人的辦公室,有些煩躁地說:「你不能到這裡來說這樣的事,要注意影響!我是黨員,是無神論者,要是讓上級領導知道了……唉,你也要體諒我一下嘛,這件事需要點時間,需要一個時機,你先安心在我家住幾天。」
我這才知道他沒有請高人,甚至沒準備再請,只是在敷衍我,我氣往上沖,大聲道:「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女人的驚叫聲?有沒有聽到窗戶被撞開的聲音?大不了我走,與其在這裡窩著,不如到沿海城市去打工。但是它已經到你家了,我可以走,你一家人能走么?」
老陳臉色大變,他昨晚確實聽到了一些聲響,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時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那邪物可以進入他家,那麼也就有可能對他一家人不利,我的話不是威脅,而是給他敲響了警鐘。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陳低聲問。
「昨晚有個女人壓著我,對我動手動腳……」我不好意思說太詳細,只是大略說了一遍,但作為男人,老陳也能心領神會。
老陳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我馬上就去請華嚴寺的和尚,但這件事不能聲張,盡量不要造成影響,你知道的?」
我點了點頭,五六年前有一次局部的「運動」,很多寺院被拆除,神像被砸壞,至今還沒有人敢重塑金身,現在雖然恢復了信仰自由,但還是頗為敏感,老陳作為黨員和幹部,當然很忌諱。
老陳沒有親自出馬,而是叫通訊員小劉出發了,下午就帶回了六個和尚,在教室裡面念經超度。這六個和尚都很老,衣著破舊,面黃肌瘦,但是表情莊重肅穆,威儀具足,顯然是守戒律的真和尚,不比城裡打著手機騎著摩托戴著墨鏡的花和尚。
在學校超度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不方便放在老陳家,第二是邪惡的根源在學校附近。
好奇的村民們被遠遠阻擋住了,不許靠近觀看,我也只在教室外面看了幾眼,沒有進去。黑板上掛了一張綉有佛像和蓮花的黃布,講台上擺了三尊小佛像,點著香燭,擺著水果、筍乾、木耳等供品,所有桌椅被搬到了最後面,和尚們坐在學生的椅子上敲著木魚念經。
我聽不懂他們念的是什麼,如念似唱,聲音祥和而悠長,慈悲而神秘,感覺學校附近變得亮堂了,那種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也消散了許多。
老陳要求和尚們晚上也要在教室里念經,並且拿回一疊十公分長,三公分寬的黃紙,非常恭敬地貼在他家的大門上。我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東西?」
「符紙啊!」老陳頭也不回地說,繼續帖黃紙。
我雖然對這些東西不太熟悉,卻也有一些基本常識,說道:「符籙是道士才用的,和尚也畫符?」
老陳愣了一下,斥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亂說。」
我又發現了一個可疑的地方:「可是上面沒有畫著符文啊?」
「這個……這個我也問過高僧了,高僧說這是無字元,無字元才是真正的神傳符籙。」
我沒有再說什麼,但暗中連連搖頭。「神」應該也是道教特有的,和尚怎麼能說「神傳」呢?佛道和道教在中國傳承了幾千年,相互融合取長補短是有的,但和尚畫符也太離譜了,這些和尚雖然是真的,但絕對不是正宗的,可能有些不靠譜啊。(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密宗的和尚也畫符,特別是漢密的天言宗更注重真言和符文)
這時有個人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大聲道:「老爸,老媽,我回來了!」
我循聲望去,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齊耳短髮,眉目清秀,穿著印花T恤和藍色牛仔褲,背著一個褐色小皮包。她雖然皮膚略顯黑了一些,卻是那種多曬陽光的健康之色,個子不算高但很勻稱,渾身洋溢著青春活力,特別是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顯得特別亮。
老陳應了一聲:「回來了。」
樓上傳來老陳兒子陳繼強的歡呼聲:「姐姐,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那少女沒有回應弟弟,而是好奇地上下看了我幾眼。雖說我的長相遠不如港台明星,但還算五官端正對得起觀眾,讀了幾年書也有幾分書卷味,在這窮鄉僻壤還是能讓人眼前一亮的。
「這是什麼人?」少女用方言問。
老陳已經在正堂貼好了一張符,笑道:「這個是新來的老師小張。小張,這是我大女兒陳星,去同學家玩剛回來。」
我還不知道他有個這麼大的女兒,聞言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好。」
「張老師好!」陳星努力裝作嚴肅的樣子,說完就往樓梯上跑,跑到中途又回過頭來笑嘻嘻道,「張老師,好像你不太老誒,還挺帥的。」
我愕然,這算是學生對老師的讚美嗎?老陳佯怒道:「這丫頭,沒大沒小,太不懂禮貌了!」
陳星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跑上樓去與她弟弟打鬧起來,花嬸在廚房炒菜煮飯,叫道:「星星,快來幫忙,都野到哪裡去了,這麼大了也不知道幫我做點事!」
「來了,來了……」陳星很快又下樓,沖我吐了吐舌頭,跑進廚房,動作利索地打下手。
不一會兒飯菜就準備好了,老陳自然留我吃飯,有魚有肉,再加兩碗青菜一碗湯,也算豐盛了。陳星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一邊吃飯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某某港台電影很好看,同學的某某名牌衣服很棒之類。
我沒怎麼跟她搭話,雖然她只比我小兩三歲,但家庭條件較好,過的是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而我從小失父,家境貧困,我與她簡直像兩個時代的人。
老陳一家六口對我都還算熱情,貧困山區的人大部分比較樸素,對老師也比較敬重。而且老陳作為村幹部,經常會有客人在家裡吃飯,一家人都習以為常了,顯得很自然。除了老陳外,別人並不知道昨晚我遇到了邪門事。
吃完飯逛到學校看望和尚們的時候,我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似乎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讓我覺得心神不寧。而且和尚畫符這件事讓我覺得有些不靠譜,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在老陳家過夜。
老陳對和尚和「無字神符」很有信心,一再向我保證今晚不會有問題,可以安心去睡覺。這兩天我都沒睡好,所以不到九點鐘就去睡了,睡的還是老陳夫婦卧室隔壁房間。陳星可能是住在三樓,我並沒有在意,我去睡覺的時候陳星和陳繼強還在一樓大廳看電視。
睡夢之中,我突然感覺到又被壓住了,大腦還算清醒,全身卻無法動彈,無法睜眼張嘴,與前兩天晚上的情況一模一樣。片刻之後我又發現了有些不同之處,今晚沒有那種如蘭似麝的香氣,而是一種很淡的少女體香,似乎在哪兒聞到過。懷裡的人動作也與前兩次不一樣,像條八爪魚一樣緊緊纏住我,身體來回扭動著,嘴唇在我臉上和脖子上來回親吻,呼吸急促,氣息火熱。
我覺得有些不妙,這次應該是一個真正的人,可是到底是誰呢?我那時並不是完全清醒狀態,只是味覺、嗅覺、觸覺比較靈敏,思考能力處於半停滯狀態,所以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身上的女子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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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亂點鴛鴦譜
我全身不能動,但趴在我身上的人卻可以動,而且一直在不停地動,衣物漸漸減少,動作越來越放肆。我可以感覺到這人的皮膚不如前兩次的女子那樣細嫩滑溜,但也是屬於少女才有的光滑柔軟,緊崩有彈性。
為什麼我能分辨出前兩次是妖物,這一次是真人?因為前兩次的女子只是挑逗我、誘惑我,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反應,感覺不自然;這一次懷裡的人就像是饑渴了很久,急切、火熱、渴求,每一個動作都出自本能,每一次顫抖和糾纏都很自然,兩廂一對比就有明顯差別了……可能還有某種直覺吧?
知道這一次是真正的人,我就沒有恐懼之心,也無法把她想像成骷髏和膿血,所以這一次非常要命,我迅速進入暴怒狀態,無法抑制,如果身體可以動我極有可能喪失理智不顧一切主動出擊了。
造成我無法抑制還有一個原因,經過前兩晚的艷遇,我就像一座火山要爆發了,特別敏感。
糾纏之際我可以判斷出這個人很年輕,不僅是她的皮膚光滑身材苗條,還有她胸前一對小山海拔不高,結實鼓脹頂端還有點小硬塊,那是一種花蕾還沒有完全綻放的生命力,只有花樣年華的人才有。
那少女已經急不可待,握住了我的鐵杵往上湊,但也像前晚的妖物一樣試了幾次都不得其門而入。一方面她毫無經驗,不知道什麼樣的角度最合適,從未經過開闢的溪徑也特別狹窄,門戶緊閉。而我的兄弟卻很給力,長得相當強壯魁梧,沒有兩人的同時配合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當時我急躁難耐,逐漸失去理智,但心中使終有一點擔憂和疑惑,覺得不能這樣做。為什麼不能做呢?為什麼要抗拒呢?前兩次讓我感到恐懼的真正原因是附近根本沒有年輕女子,但這一次好像身邊有年輕女子了,那個人是……陳星?
我腦海中像是響起一道炸雷,猛地又清醒了許多,這人一定是陳星,她還是個學生,我怎能與她做這樣的事?這時陳星又俯下頭來,滾熱柔軟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狂亂地吮吸著,靈巧的小舌頭鑽進了我的嘴裡亂攪動。
如果不能阻止陳星,我將會完全失去理智,侵害到無辜的少女!惶急之下,我奮盡全力咬牙。咬牙的動作可能比動手和動腳更容易,在強大的意志力下,我的嘴動了,咬住了陳星的舌頭。
「啊!」
陳星慘叫一聲,飛快地抬起來頭,原本半閉茫然的眼睛徒然睜大,用手捂住了嘴巴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我怎麼了,我,你……你,啊——」
這一聲尖叫之高亢簡直可以穿雲裂石,餘音繞梁三日。我這一瞬間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但是卻被陳星的尖叫聲嚇懵了,這可怎麼辦?想勸她不知怎麼開口,要解釋也不知從哪裡解釋起,荒亂之中發現自己短褲被脫到了膝蓋以下,急忙抓住往上扯。
老陳在隔壁聽到第一聲驚叫就醒了,立即翻身下床沖了出來,第二聲驚叫響起時,他已經出了門,三兩步衝到我的房間門口,一腳踢開了虛掩的門,拉亮了電燈。他本來以為會看到什麼妖物,準備大打出手,不料看到的卻是全身不著片縷的女兒,一邊驚叫一邊狂亂地揮手似乎要阻止別人靠近。而我僅穿著短褲站在床邊,手足無措的樣子,兩人的衣服亂七八糟扔在地上。
老陳驚呆了,反應過來之後急忙閉眼,轉頭。花嬸抱著個枕頭大著膽子跑過來,立即張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差點掉出來了。
「媽……」陳星看到了母親,才從狂亂中清醒過來,急忙抓起一件衣服擋住身體,衝出門跑向三樓,花嬸急忙追了上去。
老陳怒吼著沖向我揮拳就打:「畜生,混蛋,我殺了你!」
我本能地一閃,避開了他的拳頭,再一抬右手擋住了他扇過來的巴掌,大吼:「別動手,她中邪了!」
老陳愣了一下,想到了昨天我說的邪事,知道事有蹊蹺,但還是掐住了我的喉嚨,推著我頂到了牆壁上,一拳打在我腹部,紅著眼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痛得身體蜷縮,咽喉又被掐住,根本說不出話來,這時陳繼強出現在門口,睡眼惺忪的樣子:「爸,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打架啊?」
老陳吼道:「閉嘴,馬上回你自己的房間,要不我打死你!」
陳繼強莫名其妙,嚇得趕緊跑了。我感覺老陳的手鬆了一些,急忙說:「我沒有,是她……跑來我房間。」
老陳舉起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僵住了,這裡是我睡覺的房間,是他女兒跑到了我的房間,而不是我跑到了他女兒的房間。說白了我才是受害者,他有什麼理由打我?
「呯」的一聲,老陳一拳狠狠砸在牆壁上,壓著嗓子發出低聲咆哮:「你,你跟她有沒有……」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碰她,因為我完全不能動,是她中邪了跑到我房間里來,是她一直在動我,這事真的不能怪我。」
老陳低下眼光,看到我還穿著短褲,稍微安心了一些,樓下傳來陳老頭的聲音:「吵什麼啊?」
「沒事,打耗子呢!」老陳應了一聲,迅速把地上的衣物都收了起來,眼光很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出門也上三樓去了。
我心臟呯呯狂跳,還好老陳不算是太衝動的人,否則不聽解釋一口氣把我打死或者打殘,那就冤了。
那妖物為什麼要害我和陳星呢?據我推測有三種可能,第一,那妖物昨夜沒有得手,所以今晚控制一個真正的人類少女來試試,它躲在一邊觀摩學習;第二,我的意志很堅定,但如果與不應該的人發生了關係,心理最後一道防線就會失守,以後就無法抗拒妖物的誘惑了;第三,老陳請了和尚來降妖捉鬼並貼了大量「無字神符」,可能激怒了妖物,所以報復在陳星身上。
當然還有可能那妖物當時就附身在陳星身上,以另一種方式達到目的,總之妖類的想法未必與人相同,以人類的角度是很難猜踱的。
我如坐針氈,過了快兩個小時老陳夫婦才下樓,進了房間反手把門關上。老陳板著臉說:「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我連連點頭,差點要熱淚盈眶,理解萬歲啊!但是人家的後半句還沒有說出來呢,老陳的後半句是:「但是你有責任,你準備怎麼辦?」
我的笑容立即凝固了,欣喜變成了緊張:「什麼怎麼辦?」
老陳怒道:「你跟陳星都這樣了,難道你不負責任?」
我愣在那兒,雖然我與陳星還沒有突破最後一層障礙,但是已經看到了人家的廬山真面目,連最私密的地方都互相碰觸到了,人家一個花樣少女經歷了這樣的事怎能無所謂?身體上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損害,精神和心理上的損傷卻是無法彌補的,萬一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她以後都不能見人了。
我試探著問:「你們的意思是……」
老陳斬釘截鐵地說:「等她明年高中畢業了你們兩個就訂婚,結婚時間你們自己商量著辦。」
「這……」我一臉黑線,認識陳星還不到一天時間,說過的話還不到十句,就要成為終身伴侶了?即使是古代的包辦姻緣也不能這樣搞啊!
花嬸沒好氣地說:「這什麼,你不同意?要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我還不同意呢,我們家星星哪一點配不上你了?別以為當個老師就了不起,她將來還是大學生呢!」
老陳瞪了妻子一眼:「你給我閉嘴,沒人叫你說話。」
花嬸平時是不敢違逆丈夫的,這時也火山爆發了:「要不是你把他帶回家來過夜,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還怨我?」
「你個女人家懂什麼,滾回房間去!」老陳怒喝一聲,花嬸見他真的火了,不敢再頂嘴,恨恨轉身走了。
老陳緊盯著我:「沒有別的可能了,你要是不娶陳星,我跟你沒完!」
我當然不同意這莫名其妙的婚事,但是我也沒有不同意的借口,我家窮,沒有錢給陳家作為補償,況且陳家也不想要金錢補償,除了聯姻外真的沒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了。
「我……這件事我要先跟家裡人說一聲,另外我還要跟陳星談談。」我無可奈何,只能先使緩兵之計,然後立即轉移話題,「陳書記,你貼的符沒有效果啊,反而把它激怒了。」
老陳的臉色立即變得鐵青,焦躁地來回走著,好幾分鐘后才「哼」了一聲,回自己房間里去了。顯然他已經動了真怒,要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那妖物,但他不能先說,否則會讓妖物有了防備。
這時是下半夜,非常安靜,隱約可以聽到老陳夫婦在隔壁說話。我走到窗戶邊,側耳細聽,果然是夫妻倆在吵架,花嬸說:「都是你造的孽,早就跟你說了有些事不能做……」
老陳:「放TMD狗屁,老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這臭娘們不要再給我嘰嘰歪歪的!」
花嬸:「嗚嗚……只許你做,不許我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有相好的,村裡至少有七個女人跟你不清不楚,你玩了別人的老婆,現在報應到女兒身上了……」
「啪」的一聲響亮,大概是老陳打了花嬸一記耳光,然後兩人扭打成一團,最後花嬸罵了幾句,跑到三樓去跟女兒一起睡了。
我暗罵晦氣,陳家有沒有因果報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麻煩了。之前老陳夫妻倆在樓上商量了很久,看樣子陳星也是同意這樁婚事的,想要勸他們改變主意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剛蒙蒙亮,老陳就怒氣沖沖跑去學校找和尚質問,不料剛走進教室就愣住了,一個和尚直挺挺躺在地上,另五個和尚戰戰兢兢,面無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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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京來的高手
華嚴寺來的高僧念經到了下半夜都沒有出現異常,後來有些困了就坐在蒲團上小睡一會兒。他們已經習慣了困的時候坐著睡,有的人甚至可以一邊念經一邊睡,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天亮的時候,他們發現所有燈火都滅了,其中一個老和尚用念珠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已經沒有了氣息。
我看到那個鼓凸著眼睛,舌頭耷拉在外面的老和尚屍體時,立即想到了女弔死鬼,感覺背上一陣陣發冷。很難想想一個人可以用念珠勒死自己,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也能不放開么?顯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勒死了自己,或者是他當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也許這些和尚沒有金剛伏魔的手段,但無疑是有修養有德行的真和尚,居然連一點自保之力都沒有,由此可知那弔死鬼是何等厲害。
這個弔死鬼比我遇到的妖物還要兇殘得多,如果不是那個妖物護住了我,說不定第一夜就被弔死鬼拉走了,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我還應該感謝那妖物,現在那妖物又為他做了大媒……
死了人,和尚們當然不肯善罷甘休,吵吵鬧鬧,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一時之間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老陳的親戚和村幹部們都出來維持秩序。老陳急得差點噴血了,女兒受辱,猛鬼索命,一夜之間鬧出兩件大事,都是棘手之極,處理起來力不從心。人命關天,他也顧不上影響了,向鄉鎮派出所報了案,還給很多人打電話請求協助,包括老校長。
我主要的擔憂還是陳星,不娶她恐怕是不行了,真要娶她又覺得有些不甘心。倒不是說陳星不夠漂亮,實事上陳星長得很漂亮很可愛,家境也不錯,完全配得上我,只是我無法接受這麼突然的、強加在我身上的婚姻。婚姻不代表愛情,可是婚姻怎能沒有愛情?一個現代知識份子,難道也要先結婚後談戀愛?
上午十點左右,老陳接到了一個電話,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神神秘秘地對我說:「救星來了,這下好了!」
「什麼救星?」
「這是機密!」老陳非常嚴肅地說,想了想覺得我現在是自己人了,於是又搭著我的肩頭說,「對你說還是可以的,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有一個從北京來的高人,剛好在教育局從老校長那兒知道了我們這邊有麻煩,答應會過來處理。老校長一再交代了,千萬不能對別人說他是北京來的!」
我有些好笑,對於這偏遠山區的農民來說,北京是無比神聖、閃爍著金光的存在,北京來的人就相當於古代的欽差大臣,坐著八抬大轎,手拿尚方寶劍,斬奸除妄,神鬼辟易,所以老陳很激動。但是我很清醒,北京又不是龍虎山,不見得個個都能降妖捉鬼吧?如果又失手,今晚還會發生多可怕的事,我要怎樣才能擺脫妖物的魔爪?
老陳立即開始準備迎接貴賓,布置禮堂,殺豬宰羊,指派樂隊,集合孩子們穿戴整齊,拿上六一節表演用的紙花列隊迎接。
雖然報了警,鄉鎮派出所的警車並沒有來,眾人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下午快四點鐘,才有一輛小轎車拖著一屁股黃塵到來。早已等在路邊的鑼鼓隊立即賣力敲打,嗩吶聲驚天動地,塗成紅臉蛋的孩子們搖晃紙花參差不齊叫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老陳屁顛屁顛迎了過去,但車裡的人卻沒有下來,搖下一點兒車窗說了幾句話之後,老陳一臉尷尬回來,遣散眾人,一個都不許圍觀——顯然他的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村民差不多走光之後轎車駕駛座的門打開,跳出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臉容堅毅,眼神凌利,全身上下散發出爆炸般的力量感。副駕駛坐出來的是一個白頭髮的瘦削老人,一副樸實謙和的樣子,這個人我在學校辦公室的照片上看到過,就是校長,也姓陳。
兩人下車后迅速拉開了後面的車門,微彎腰做出恭請的姿勢。左邊出來的人五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適中,穿著絲質長衫,短髮長須,面帶溫和微笑,氣度不凡,只是一雙劍眉顯得太粗了一些,飄逸之中帶著一點霸氣和殺氣。
右邊出來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身材頎長,穿淡黃色圓點褶邊長裙,輕靈如一隻飄飛的蝴蝶。她的頭髮整齊地梳在後面,額頭光潔飽滿,修眉入鬢,鳳眼生威,明艷照人,臉上雖然還帶著點孩童稚氣,卻已顯示出了明星般的耀眼和公主般的華貴氣質,令人不敢逼視。
我沒有多看她,不是不敢逼視,而是不喜歡她那高昂著的頭,北京來的也用不著眼高於頂吧?
陳校長有點謙卑地說:「陸老,先到村部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先辦正事要緊。」被稱為陸老的長須老者搖了搖頭,朝遠處左右掃視一眼,隨後眼光停在我身上,微露驚訝之色,接著快步向我走來,還是上下看個不停。
我有些心裡發毛,「欽差大人」為什麼一直看我,難道我身上有妖氣?
眾人都發現了異常,但沒人敢開口,陸老走到我面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繞到後面去看,嘴裡自言自語:「可惜了,可惜了……」
我忍不住問:「什麼可惜了?」
「你有靈根,可惜虛度年華,已經筋骨僵硬,經脈滯塞,修道也沒有什麼前途了。」
我差點失笑,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當道士,有什麼好可惜的?當老師難道不比當個神棍強?不過我還是有點好奇,問他:「什麼是靈根?」
陸老似乎在猶豫著什麼,隨口道:「所謂靈根,就是通靈的能力,也就是溝通宇宙中靈氣的能力,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學習玄術的資質。你的資質是相當好的,可惜年紀太大了,要是早些年遇上我就好了。」
我只是保持禮貌地笑了笑,沒有對老頭的自以為是表現出反感。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容易遇到靈異的事了,因為有「靈根」,容易感應到其他靈體的存在,鬼怪之類可能對我也比較感興趣,比如吸了我的精血可以得到我的靈根之類。
少女問:「爺爺,他的資質真的很高?」
陸老沒有回答她,而是說:「你們迴避一下,我有話跟這位少年說。」
陳校長、陳書記、司機等人急忙走開,但少女站在原地沒動。陸老說:「我雖然沒有穿道裝,但實際上我是正宗傳承的道士,如今在ZF某個特別部門掛職,處理怪力亂神之事。雖說你年紀太大了一些,還是有培養的可能,你可願意跟我走?」
我搖了搖頭:「多謝老爺子好意,我覺得當教師挺好。」
少女皺眉道:「真是不知好歹,我爺爺乃是當今修道界泰山北斗,他肯收你那是你十世修來的福氣……」
陸老舉手制止了孫女,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考慮一下。雖說跟了我也未必能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但無論如何,哪怕是只學一招半式也比當一個教師要強上幾十倍。」
陸老蔑視教師讓我有些反感,這跟指著和尚罵禿驢的道理是一樣的。也許他真有些本事,有些權柄,跟著他混個一官半職不難,這是離開這窮地方的捷徑。但是我感覺自己與陸老有很大的距離,人生觀生活習慣都有很大差異,跟他們在一起未必會開心。況且陸老剛才也說了,我年紀太大已經不適合修道了,要是沒學好受人白眼,一輩子都要受窩囊氣,寧為雞頭勿為牛後,何苦好高騖遠?
十年寒窗無人問,突然之間工作有了,未婚妻從天而降,首都來的貴人青眼有加,看起來似乎時來運轉了。可是工作的地點不理想,未婚妻是我不了解的人,貴人的施捨太讓人意外,這一切真是好運么?這些東西我感覺都不靠譜。
「這個……這事對我來說太突然了,我要考慮一下。」我含糊地說。
陸老是何等樣的人,立即看出了我沒誠意,只是不好當面拒絕。他有些不悅,但也沒再說什麼,大概覺得我看到他的真本事後會改變主意。
少女因為爺爺很看重我,對我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滿:「喂,你叫什麼名字?」
對待這種沒有教養的人,我直接無視,假裝沒有聽見。陸老瞪了孫女一眼:「再這樣無禮,以後不帶你出門了!」
陸老頗有古人氣度,所以我施以抱拳之禮:「我叫張玄明。」
陸老點點頭:「好名字,像是我輩中人。我叫陸成山,她是我孫女陸晴雯。」
少女嘟起了嘴:「沒有必要把我的名字告訴別人吧!」
陸成山沒理他,問我:「遇到邪物的就是你吧?從頭到尾給我細細說一遍。」
汗,當著陸晴雯的面怎麼好意思詳細說?好在我口才不算太差,思緒也算敏捷,該詳細的詳細,該省略的省略,詳略得當地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陸成山聽完微微點頭,招手讓眾人過來,一起往學校走去。陸成山問:「以前有一個女子在學校裡面自盡了,這是怎麼回事?」
陳校長和陳書記對視了一眼,陳校長說:「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好像有個女知青叫謝永芳,跟一個男知青好上了,後來男知青回城了,她沒有得到回去的名額,肚子又大了起來,羞於見人,就懸樑自盡了。」
陸晴雯怒道:「可惡,這個臭男人太不負責任了,乾脆把謝永芳的陰魂帶到他家去……」
陸成山瞪了孫女一眼,又問:「知道她埋在哪兒嗎?」
「這個……應該能找到吧。」
「找幾個人去挖出來,但不要亂動她的遺骸,挖出來了再叫我。」陸成山轉頭見陳書記還站在那兒,臉上有為難之色,不由笑道,「白天它不敢現身的,況且還有我在,你怕什麼?」
「是,是是。」陳書記連聲答應,急忙走了。
陳校長帶頭,眾人來到學校附近,但陸成山沒有進學校,而是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繞過學校走到後面的亂墳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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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銀屍與怨靈
我對後山的亂墳崗有些心怵,所以這兩三天都沒有上去過,偶然掃過一眼也沒有細看,這時走上去,才發現墳頭一個挨著一個,有些地方還可以看到半腐爛的棺材。
95年的時候,很多地方已經實行火葬了,但這裡還是傳統的土葬,而且還有一個風俗,那就是死者下葬幾年後,會把棺材挖出來,把化掉了皮肉的骨頭裝進罈子里再次下葬。有些人怕麻煩,或是忌日不適合立即入土,棺材就直接放在地面上,蓋些竹席,看起來特別嚇人。
五人沿著羊腸小路往上走,陸晴雯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覺得有些奇怪,於是用手裡的樹枝挑了起來……
「啊!」她發出了大聲尖叫,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急忙連著樹枝丟掉。
開車的司機阿良本來在最後,奮力一躍躥到了前面,手上多了一柄軍用匕首,全身繃緊如即將撲擊的獵豹。但是掉在地上的東西卻不是活的,那只是一團花白的頭髮,其中一截還打著辮子。
原來是一個老女人屍體腐爛后留下來的頭髮,這東西放在其他地方也許不會嚇人,在這亂墳崗中出現卻很噁心、很嚇人。陸晴雯雖然看起來像個大人,實際上還是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女孩子,乍見之下難免被嚇壞了。
陸成山搖了搖頭,沒有責罵,讀萬卷收不如行萬里路,這正是他帶著孫女同行的原因,相信下次她再看見這類東西就不會怕了。
走到了半山腰,陸成山來來回回看了幾眼,然後指著遠處對我說什麼青龍白虎,來龍去脈,左帳右帳之類,聽得我直翻白眼。不是我不給他面子,實在是聽得快要暈倒了,我又不想拍他馬屁,用不著裝明白吧?
陸成山發現自己白費口水了,只好簡單地說:「這兒表面上是一個風水寶地,實際上卻是一個天然的簡單聚陰陣,無知的風水先生誤導村民把墳墓都建在這裡,又助長了陰氣。這裡的陰氣只有一個宣洩口,就是村莊那個方向,本來只要稍加引導疏通也就沒事了,不知哪個蠢貨出主意,建了個學校來鎮壓陰氣,結果反而擋住了陰氣發散,就像一個水庫一樣越蓄越多,蓄了這二三十年,怎不養出厲鬼和精怪來?要不是我今天來此,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人命呢!」
眾人恍然大悟,陳校長有些緊張地問:「那麼要把學校拆除?」
「不必,區區怨魂何足道哉?這個聚陰陣很容易就可以破掉。」陸成山說完就往回走。
下山的時候,陳書記已經帶了五六個壯漢在山腳下刨挖了,按照這兒的風俗,非正常死亡的年輕人是不能在斜坡上橫向挖洞深埋的,而是直接挖「朝天坑」,也不能立碑,事隔多年不容易找到了。
陸成山沒有理會挖墳的人,走向學校,在教學樓附近走來走去。我注意到他不動聲色地把一些彩色小石頭、符籙、銅錢放在地上,用浮土蓋住,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此時和尚們已經走了,學校裡面沒有別人,陳校長急忙燒水泡茶,然後又跑回家拿了些花生瓜子、水果糕點之類招待客人。
陸成山很隨意地與眾人拉著家常,據他說和尚們也不是全無功勞,附近的普通陰魂全部都超度了,只差謝永芳的怨靈,把它除掉就沒事了。等了好久陳書記還是沒有找到謝永芳的墳,於是又叫了十幾個壯漢來幫忙,挖大挖掘面積,陸成山親自到現場坐鎮。
快天黑的時候,終於挖到了一具已經嚴重腐爛的棺材,從殘存的痕迹來看沒有上過油漆。按這兒的風俗橫死早夭的人棺材是不能上油漆的,由此可以確定就是謝永芳的屍骸,陸成山叫眾人把棺材抬到學校操場上,架起一堆乾柴,把棺材放在乾柴上,看樣子是要用火燒掉。
我有些疑惑,如果只是要燒掉,何必大費力氣抬回來?而且多次騷擾我的妖物可能要比怨靈更可怕,為什麼陸成山一句話都不提?我雖然心裡覺得蹊蹺,但閉緊了嘴,以免被人取笑或犯了什麼忌諱。
很快村民都被趕走了,連陳校長和陳書記也躲到了遠處的民房裡,只有陸成山、陸晴雯、阿良和我在場。陸成山一再交代,全部村民必須躲在家裡關起門窗,否則後果自負。
天已經完全黑了,阿良從轎車後備箱中拿來一個大布包,在操場中央擺上了香案。陸成山換上太極八卦道袍,戴上芙蓉冠,背插兩面都有北斗七星和符文的桃木劍,手持玉柄白絲拂塵,顯得仙風道骨,飄逸出塵。
陸成山口中念念有詞,畫了幾張符,取一張符焚化於水中,把水灑在棺材上。接著又砍下四根柳枝,分別貼上符籙安放在棺材外面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阿良,打開棺材看看。」
阿良應了一聲,走上前去一手抓住上棺蓋,一手按住下棺板,沉腰坐馬,雙臂使力。棺材早已腐朽不堪,棺材釘鬆動,應聲而開,棺蓋被掀到了一邊。
陸成山向裡面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差點讓你養成氣候了!」
阿良拿出一個小手電筒往裡面照,我和陸晴雯很好奇,也走過去探頭看,一看之下不由驚呼出聲,倒退數步。棺材裡面不是白骨,而是屍體,就像剛死的人一樣,但是皮膚呈現一種異樣的白色,散發出逼人的寒氣。
「殭屍?」陸晴雯顫聲問道。
「還不算殭屍。當年她死的時候沒有魂魄殘留在體內,沒有成為殭屍,但是她剛好埋在聚陰陣內陰氣最重的地方,屍體不腐,多年吸收陰氣積蓄了大量屍毒,已經達到了屍變的可能。並且她的怨魂不散,養息了二十多年已成厲鬼,如果再給她一點時間,陰魂與屍體結合,不僅會變成殭屍,而且是非常可怕的銀屍!」陸成山為了給孫女增長見識,也為了讓我產生興趣,所以詳細解說。
陸晴雯又問:「銀屍有多可怕?」
「銀屍還是可以消滅的,但如果躲起來修鍊,千年之後就會進化為銀毛犼,那就不是凡人可以滅殺了。」
居然是一個這麼大的隱患,這個也算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極品了,所以我又探頭看了一眼。那女屍五官端正清秀,但表情顯得有些凶厲,衣物基本腐化變成一些爛泥,顯露出姣好的身材,生前無疑是個大美女。
女屍的五官長得很像我夢見的弔死鬼,不過她脖子上沒有勒痕,眼睛沒有暴凸,舌頭也沒有吐出來。陳校長曾說謝永芳死時已經懷孕,現在她的肚子並沒有鼓起,可能她下葬之後有了很大變化。
「嘩……」
突然一陣旋風捲來,柳樹大幅搖擺,播土揚塵,溫度急速下降了幾分。陸成山「哼」了一聲:「它來了,你們站在我身後不要亂動。它的遺骸在這裡,由不得它不來!」
我有些緊張,瞪大眼睛搜尋前方,卻什麼都沒看到。陸成山望了我一眼,掐了個指訣按到我額頭上:「你的體質特殊,我可以給你暫時打開天眼,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害怕,也不要亂叫亂走。」
陸成山的手指頭髮出一股奇異的力量,我感覺腦海中震動了一下,眼前的景物變得有些模糊,但是一些本來不會發光的東西卻變得會發光了,像是戴了某種夜視鏡一樣。我左右掃視,發現一間教室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似虛似實的女人,長發飛揚,眼睛流血,舌頭伸出好長,正是夢中見到的弔死鬼,也就是謝永芳的怨靈。
怨靈有些忌憚陸成山,不敢過來,只是從身上發出一陣陣陰氣,與附近的熱空氣相互衝擊形成旋風。
我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士,你為什麼要把我的身體挖出來,難道連一個可憐人也不肯放過嗎?」
陸成山森然道:「你死就死了,早日轉世投胎去,為什麼滯留人間?」
我沒看到怨靈開口,但是腦海中卻響起了她幽怨悲泣的聲音:「我好苦啊,我不甘心,嗚嗚……我本來是個城裡的姑娘,到鄉下來受了許多苦,好不容易遇到了個知心人,結果他又走了。那個狗官騙我會幫助我拿到回城的名額,玷污了我,不料他只是在騙我,根本沒想幫我。我懷了他的孽種,想要揭發他,他卻把我勒死,裝成自殺的樣子,我不甘心吶!」
陸成山道:「冤有頭債有主,你雖然受了些委屈,卻也不能因此怨恨別人,拿別人泄憤。」
「我要報仇,可是我找不到他,又不能離開這裡,你幫幫我好嗎?他叫簡山,鼻子旁邊有一顆黑痣,以前是民兵隊長,後來陞官了,不知道哪裡去了……」
陸成山皺眉:「我會幫你查一查,但是你驚嚇了村民,還勒死了和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也容不得你了。」
怨靈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那和尚年輕時做了許多虧心事,我殺了他是他罪有應得!」
陸成山怒道:「既使他做過錯事,他也悔改了,上有神明,下有國法,還輪不到你來判定別人生死!」
怨靈本身就充滿了戾氣,兇狠而暴躁,不會像正常人一樣理智,聞言大怒,厲聲道:「原來你也是個壞蛋,死吧,死吧,都去死吧!」說著便向棺材衝去,同時棺材中的白色女屍也開始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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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趕盡殺絕
陸成山見怨靈往這邊撲來,從容不迫地拔出七星桃木劍,左手掐訣在劍上一按,再向前劈出。靈氣形成的光影有如火焰巨劍裂空,把滾滾黑氣和怨靈劈成兩半,黑氣迅速消散,我聽到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陸成山劈出一劍之後,立即掠向棺材,飛快繞著棺材跑了一圈,出手快如閃電,把四根貼著道符的柳枝刺進了屍體身上。我看到柳枝發出明亮的紅光,屍體被刺中之處則噴射出大量黑氣和少量黑血,那屍體急劇顫抖,想要坐起,卻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迅速乾癟下去。
這銀屍和怨靈看似強大,由於還沒有真正成形,更沒有合體,實際上沒什麼能耐,在陸成山面前不堪一擊,不費吹灰之力就被他解決了。
但陸成山並沒有停下來,而是衝到香案前踏起了奇怪的步法,同時掐訣和念咒。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不過看得出來他的每個動作都很有法度,伴隨著靈力波動,念咒之時咬牙切齒,聲發如雷,與電視中亂跳亂唱的神棍是完全不同的。眨眼之間陸成山身上就散發出了迫人的強大氣勢,神威凜凜,持劍往地下一刺。
這一瞬間,我看到了教學樓周圍好起個地方亮起耀眼的光芒,紅、黑、白、綠、黃都有,其中以黃光居多。這些發光的地方,就是之前陸成山偷偷埋下彩色石頭、黑玉、銅錢、道符等東西的地方。
陸成山仰天大笑,極為得意:「哈哈……妖孽,你已經被我用七星飛錘陣困住,無路可逃了!」
我終於明白了,難怪陸成山之前絕口不提除妖的事,原來早就料到那個妖物狡詐多疑,不容易捉住,所以白天不聲不響在教學樓附近布下陣法,只是沒有激活。以他的實力處理怨靈輕而易舉,他卻故意大費周章把棺材抬到這兒來,弄得煞有介事,目的就是要引起那妖物的好奇心,躲在附近看熱鬧。因為之前他一直沒有顯示實力,所以那妖物也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戒心,結果落入他的陷阱了。
教室裡面閃現一個人影,響起一個有些驚惶的少女聲音:「道士,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設計害我?」
陸成山冷笑:「你騷擾鄉民,淫亂人間,已犯國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不束手就擒!」
黑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是最近才路過這裡,沒有害過人,更沒有殺過人,罪不至死,求真人念我苦修近千年不易,網開一面,今後再也不敢貪玩搗亂了。」
陸成山臉上略有猶豫之色,但很快變得堅定:「你還沒有做出更多惡事,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足夠實力,不代表你本性是善良的。如果不是被我困住了,你豈肯這樣低聲下氣?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容不得你這些妖類興風作浪,還不現身受死!」
「你……好你個心狠手辣的牛鼻子,剛才那女鬼含冤受苦,你不幫她解開心結也就算了,居然狠心趕盡殺絕!我雖然搗蛋頑皮,有些小過錯,就算以你們的法律來說也不是死刑,你妄殺無辜,不怕因果報應么?」
陸成山冷笑:「不要拿佛教的因果輪迴來唬我,我是正統的道士,斬妖除魔本是我輩責任和義務,滅殺你這樣的妖孽只有功德沒有罪惡。況且我是為國出力,替天行道,更不用擔什麼因果!」
黑影大怒:「道門敗類,朝廷鷹犬,毫無半點仁慈憐憫之心,老娘便是死也要讓你不好受!」
陸晴雯在一邊忍不住怒罵:「臭狐狸精,竟敢罵我爺爺,我要扒了你的皮!」
「不用跟它鬥氣,它已經死定了!」陸成山迅速掐訣念咒,催動陣法。
我看到了教學校附近發出的各色光柱互相投射、串連、聚集,有如一道道電網,建築物完全不能阻礙——這應該是一種磁場或力場之類的能量吧?教室裡面的黑影開始往外沖,它一動,四面八方的光網中就有西瓜大小的光球向它轟去,轟在它身上炸散成耀眼的彩光。它雖然極力躲避,還是被大量光團打中,不過看上去受傷也不嚴重。
妖狐匆而向東,忽而向西,不停改變方向,但不論往哪邊走都會遇到攻擊。其實它只要往東南方向多走幾步就可以突破光網,從窗口逃出去,但它身在陣內並不知道,反而向陸成山這邊走來。
我雖然是個外行,也看出了妖狐的實力非常強,單挑的話陸成山可能不是它的對手,更不可能抓住它。現在陣法雖然在不停地轟擊,也只是削弱它的能力,不能直接殺死它,當然也有可能是陸成山這個陣法威力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強,如果沒開天眼什麼都看不到。
妖狐走到了教室外面,借著幾支蠟燭的光芒,我看到它穿著很土氣的花格子上衣和深色寬大褲子,綁著一根粗大的長辮子,與鄉下村婦差不多。但是隨著它走近,我發現她非常美,算得上是大美女的陸晴雯與她一比都黯然失色了。
看清楚之後,我的眼光就無法從它身上移開,也許當時我並沒有真的看清它的模樣,但無論看到它什麼地方都覺得美,無論什麼動作都養眼,對它產生了強烈同情心,如此絕世美女,被殺了豈不是焚琴煮鶴?
如果妖狐不該殺,那就是陸成山錯了?突然間我驚醒過來,急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閉上眼睛之後還是可以「看」到它的樣子,但沒有那種顛倒眾生的誘惑力了,並且它身上籠罩大團白氣,絕非人類所有。
當時妖狐並沒有故意媚惑我,而是她天生的媚惑力,男人見了自然而然為之傾倒,狐狸精之名可不是白叫的。
我無法評判陸成山的做法是對是錯,但他與我想像中的有道之士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個鐵面無私的執法者。同樣我也無法評論妖狐是否該死,因為這些全是我以前沒有接觸過、沒有想過的東西。
妖狐在陣內分不清方向,漸漸向陸成山這邊走來,越靠近這邊陸成山發出的攻擊威力越大,它等於是自己過來送死。幾分鐘后它就有些支持不住了,被陸沉山一個訣法打中,撲倒在地變成了一隻特別大的白狐,毛色油光滑亮,兩隻眼睛綠幽幽像兩個寶石。
白狐繼續往前走,陸晴雯少年人心性,好大喜功,見妖狐從她身邊走過,忍不住拔出一柄小小的匕首向妖狐的脖子刺去。她這一亂走動,陣法靈力產生波動,出現了一絲間隙,妖狐的眼睛立即閃過一道亮光。
「不好!」陸成山如飛而至,一掌擊在妖狐的頭頂上。阿良動作也很快,同時撲到,軍用匕首插進了妖狐的胸腔。妖狐巨大的身體滾跌於地,四腳抽搐,眼看活不成了。
我看到妖狐身體上突然跳起一個人狀光影,向我撞過來,於是急忙躲避,但沒能避開。感覺那人影撲到了我身上,然後全身無法動彈,頭腦昏昏沉沉,好像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陸成山一劍劈下,沒能攔住虛影,怒吼一聲:「大膽妖孽,立即給我離開他!」
我不受控制地發出了尖銳的女音:「你要置我於死地,我也要讓你不痛快,現在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陸成山怒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貧道豈會受你要肋!」
「哈哈……」妖狐控制著我大笑,「如果我魂飛魄散,他也活不了,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有做過壞事,難道你連他也要殺了?」
「卑鄙無恥!」陸成山怒髮衝冠,但掐起的手訣卻不敢打出。以他的職業和身份,可以對妖魔斬盡殺絕,但不能傷害到普通人,不論是天道還是國法都不容許。
陸晴雯知道自己闖了禍,嚇得臉色煞白,阿良也是手足無措。原來妖狐本體被擊殺的瞬間,靈體附到了我的身上,它有近千年的修為,而我只是一個凡人,所以立即被它控制了。它有恃無恐,控制著我的身體轉身就走,我雖然一切全明白,卻像是一個旁觀者,再也無法作出任何動作。
「我陸成山從不人受威脅!」陸成山怒吼一聲,突然出手,一口氣在我背上戳了七八下,我的身體向前撲倒。他打橫抱住我走到香案前放下,迅速割破左手中指,滴血到盛硃砂的碟子中,提筆混合硃砂和鮮血開始畫符,筆走龍蛇,一氣呵成,轉眼就畫了八張符籙。一張貼在我頭頂百會穴,一張貼在胸口心臟部位,一張貼在丹田之處,雙手掌和雙腳掌也各貼了一張,最後又燒了一張灌進我嘴裡。
這是要整哪樣?我心裡陣陣絕望和恐慌,希望陸成山能放了妖狐,不要連累我,但我不能說話也不能動,連轉動眼睛都做不到。
陸晴雯帶著哭腔問:「爺爺,怎麼樣了?」
陸成山沒有理她,濃眉緊鎖,握著七星桃木劍想要下手卻又下不了決心。顯然他已經用符法困住了妖狐,讓它無法逃脫,但是不敢輕易下手,怕滅殺妖狐的同時把我也殺了。但他如果不立即出手,時間拖久了妖狐的魂魄與我的身體結合得更牢固,奪舍成功,我也等於死了。
我以為他會妥肋,放了妖狐,但是他的表情卻越來越兇狠,越來越堅定。我感到了徹骨的寒意,我無法理解他的想法,為什麼一定要把一個並不是太壞的妖怪滅殺,不惜拿我的生死來做賭注?就在前不久他還想收我當徒弟呢!
陸成山還是開始施法了,先向天禱告,然後念道:「太上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請神會合護吾之身,依吾變化,應吾之道,隨吾遮隱,急急如律令!」念完掐訣向著我頭頂、印堂、咽喉、肚臍、手掌心和腳掌心虛擊……
此刻他請神附體,渾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勢,動作快如閃電,威猛無匹,每一次虛擊我都像被人當頭一記重鎚,整個人都震散了。
之後我就陷入了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狀態,但即使清醒的時候,也只能聽到聲音,看不見東西,做不了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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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神棍
我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不知去過多少地方,總之陸成山找過很多人,有隱居的老道、高僧,也有知名的中醫大師、外國專家,但都沒人能治好我。
從他們的交談中我知道了自己的一些情況,陸成山施法擊散妖狐魂魄的同時,把我的魂魄也震散了,雖然他及時住手,沒把我當場震死,但我的魂魄已經不完整,與妖狐的魂魄摻雜在一起,相互糾結不能分離了。
人身有三魂七魄,三魂藏於精神之中,七魄藏於軀體之內,三魂中的人魂通過七魄中的天沖魄和靈慧魄控制思想和智慧,通過氣魄、力魄和中樞魄控制全身的動作,通過精魄和英魄控制精血和體質狀態。這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有一魂或一魄失效,都會造成嚴重後果。
我失去了二魂四魄,僅剩的一魂二魄還被妖狐壓制著,所以完全無法動彈,如果不是我意志堅定,想要再見到母親一面,可能連最後一點聽力和思考能力都要泯滅了。
妖狐的魂魄遠比我強大得多,但它首當其衝被陸成山打散了二魂四魄,受創嚴重也處於癱瘓狀態,還要與我爭奪控制權,所以它也動不了我的身體,就這麼僵住了,說簡單一點,我變成植物人了,只能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
破壞容易建設難,打散一個人的魂魄不難,重新聚集魂魄就太難了,把一人一妖的魂魄打散混在一起再想分開重聚就更是難上加難。打個比方,把一瓶黑墨水和一瓶紅墨水同時倒進水杯里,攪拌之後再想無損地分離出來是非常困難的,而分離靈魂要比分離墨水更困難千萬倍。
更重要的是玄學沒落了,真正有本事的人非常少,現在所謂有本事的人,水平還不如幾百年前侍奉的道童,所以也就沒有人能夠解決疑難雜症了。至於新興的科學,連魂魄存在不存在都不能確定,更何況是治療?
多次治療無效,陸沉山終於失去耐心了,恰好他掛職的部門有一個緊急任務,於是藉機脫身,通過相關部門把我送回老家。
那一天有十幾個民政部和教育局的領導送我回家,浩浩蕩蕩排場很大,很給面子,他們說我在上課時突然中風了,屬於醫學上不可治癒病例。出於人道主義,以及國家對優秀教師的關懷,民政部和教育局給予五萬元的補助。另外我是「因公受傷,光榮退休」,給予獎狀和證書,每月可以領到退休金……
反正我已經不能講話了,隨他們怎麼編吧。
我母親沒有聽完故事就昏倒了,孤兒寡母生活不容易,她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艱難供我上學,好不容易盼到了出頭之日,結果生龍活虎的兒子豎著出去橫著回來了,連治療的希望都沒有了。這一刻她的心被撕得粉碎,墜落無底深淵,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婦女,此時除了哭泣之外還能做什麼?
左鄰右舍和同村的好心人紛紛來看望我,但除了搖頭嘆息,說幾句安慰的話,送上一點心意,也無法提供更多幫助了。
最後家裡只剩下我媽,我奶奶,我叔叔和嬸嬸。我爺爺已經過世了,奶奶是本地人,現在跟我叔叔生活在一起,而我叔叔和嬸嬸都是老實人,孩子在讀高中,家中也不富裕,幫不了什麼大忙,只能陪著我媽流淚嘆氣。
我母親本是政和縣一個大地主的女兒,不過我母親出生的時候,作為「土豪劣紳」的外祖父已經是被批鬥的階級敵人,所有財產被沒收,生活艱難。後來遇到了六零年大飢荒,家裡有七八個小孩,眼看活不下去了,只好把我母親賣掉。
我母親後來吃了很多苦頭,對此耿耿於懷,那麼多個兄弟姐妹,為什麼偏就賣她?父母偏心,也就不能怪她絕情,所以後來雖然找到了親人,她卻不願意與娘家的人來往。我考上師範學校時,曾向幾個舅舅借錢,結果求爺爺告奶奶總共才借到五百塊錢,這讓我和母親都很傷自尊,之後就更少與這些親戚來往了。
簡而言之,我直系的親戚中沒有當官或大富之人,出了這樣的事沒人能幫我,更不可能追查真相向陸成山算賬。
我昏沉了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神智清醒時,聽到了奶奶陪著一個人進來,那人一路咳嗽,氣短急促,只聽這咳嗽聲我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了。此人五六十歲,頭髮稀疏油膩貼在頭頂上,臉色蠟黃,細眉毛小眼睛,尖鼻子招風耳,長相猥瑣,為人更是齷齪,衣服上面總有一層厚厚的油污,臭氣熏人,神鬼皆懼。
這老頭不僅臟,還有病,是會傳染人的肺結核病,走到哪裡都咳個不停,隨地吐痰。得了這樣的病他還是煙不離手,幾根手指都被熏成了焦黃色。更讓人厭惡的是他好吃懶做,總愛賴在別人家裡蹭吃的,嘴裡說著客氣話,下手絕不留情,有時還用他那長著寸許長指甲的「黑雞爪」直接抓東西吃,自從讀了魯迅先生的《孔乙己》之後,我都是稱呼此君為孔乙己。
我曾經聽說過孔乙己是個陰陽先生,村裡一些神神叨叨的老人常與他湊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抓了什麼鬼降了什麼妖,毫無疑問是個騙吃騙喝的神棍,也許是我奶奶急瘋了才想到把他請來吧?
我聽到了奶奶和母親恭敬地叫他先生,請他坐下又是端茶又是敬煙。孔乙己口稱不用客氣,卻很享受地坐在那裡全盤接受了款待,接著問我為什麼會這樣,經歷了什麼事,但我媽和我奶奶一句都回答不上,她們根本不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孔乙己開始翻看我的眼睛,然後按著脈門很久,接著又摸頭骨,最後他焦黃的「滷雞爪」停在我的額頭上,一股噁心的氣息透入了腦海內……
我居然感覺到了他的手!
我突然有點激動,這麼久以來,我除了聽覺外沒有任何其他感覺,但是剛才我明明感覺到了他按著我的脈門,現在又能感覺到他的氣息進入我的頭部,是我的身體開始好轉了,還是他有與眾不同的能力?
「先生,有辦法嗎?」奶奶緊張而惶恐地問。
孔乙己開始不停地咳唔,然後嘆氣,過了很久才說:「非常嚴重,你們把他生辰八字給我看看。」
母親急忙報出我的出生年月日時,孔乙己掐著指頭念念有詞,很久都沒有動靜,我嚴重懷疑他是在拖時間,想著怎麼糊弄我家裡人,我的病是被陸成山打出來的,關我出生年月鳥事?雖然我見過了弔死鬼和狐狸精,對於神棍我還是很排斥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猥瑣到了極點的神棍。
「如果是在前些年,我病得沒有這麼重,可能還有辦法……」孔乙己終於開口了,但卻是在給我下死亡通知書。
母親和奶奶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苦苦哀求,許諾重金答謝,果然老神棍又改口了:「從八字、面相和骨骼來看,還是有救的,我可以試一試,不過有一味藥引難求……」
奶奶急忙問什麼藥引,哪怕是要她的老命她也願意。
孔乙己遲疑著說:「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的魂魄沒有歸位,又有個妖精附在了他身上,如果救他,妖精也會重聚魂魄,那時候能不能活命,不是我說了算,而是看它的心情了……」
我媽和我奶奶目瞪口呆,遇上這種事她們哪裡知道怎麼辦?而我則有些震驚,孔乙己居然能夠大體上說出我的病因和病症,這可不是一般的神棍啊!我像是夜色中看到了一點星光,於絕望之中又看到了一點希望。
孔乙己……不,以後我還是他叫真名吧,周潭,周先生。
周潭似乎在自言自語:「天魂和地魂雖然不在體內,但人還活著就不會真的散掉,魂歸故里,應該還能招回來;七魄散了四魄,卻都在體內,也還有重聚的可能。其他葯都好找,就是一味九轉還陽草難找……」
我媽急忙問:「什麼是九轉還陽草?」
「還陽草也叫還魂草、長生草、見水還陽草,長生不死,晒乾了浸水就能復活。普通的還陽草很容易找,但我要的是生長在極高絕壁上死過九次生過九次以上的還陽草,我們這附近幾百里內,只有仙岩頂上的絕壁可能有。」
我媽和我奶奶立即愣住了。
我知道仙岩是什麼地方,那兒現在還屬於原始森林,山勢奇險,特別是山頂四面懸崖絕壁,僅有一個地方可以攀爬上去。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道士在山峰絕頂之上修道成仙,屢顯神跡,於是有人在絕頂之上建了一座小廟,供奉神像,稱為仙娘,那座山也因此被稱為仙岩。
仙岩絕頂的石壁上生長著一種檀香,生長緩慢,百年才長成小樹,千年老樹也僅有樹心裏面一點兒是真正檀香,所以非常珍貴。方圓幾百里內誰不知道那檀香樹值錢?至今依然沒人敢下手,第一是因為絕壁太難攀爬,第二是曾經有貪心的偷盜者和採藥人莫名其妙從懸崖上摔下去了。百米高崖墜落,好幾次都沒死人,只是重傷,於是越傳越神,誰還敢去?
現在周潭要仙岩頂上的九轉還陽草做藥引,當然愁死我一家人了。
周潭笑了笑:「有一個人去必定能采來,此人也只有張嬸你能請得動。只要他肯去,先在廟裡焚香禱告,說明是為了救命之用,不要貪心採挖其他東西,應該不會出事。」
奶奶急忙問:「你是說叫老林子去?」
「對,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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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真正高手在民間
老林子何許人也?
他是個老知青,姓林,真名很少人知道,所以無論老幼都稱他為老林。「子」字是方言尾韻和習慣,不是尊稱,與老子、墨子、孫子、韓非子的子無關。
老林是當年上山下鄉唯一留在這裡的知青,福州人,現在四十來歲,高大強壯,長相兇惡,臉上有一道刀疤。此人脾氣急躁,性格乖張,至今不成家不立業,經常與別人的老婆勾勾搭搭,經常打架鬧事。此外他還是一個絕世老饕,超級吃貨,野豬野兔之類就不用說了,連毒蛇、山鼠、馬蜂窩、天牛幼蟲之類都遭到了他的無情摧殘。
老林剛下鄉時,什麼農活都不會,賺不到工分總是挨餓。他剛好住在我爺爺家,我奶奶是個善良的人,見小夥子餓得可憐,自家雖然也很困難,還是儘可能送些吃的給他,逢年過節請他一桌吃飯,不能眼看著人家的孩子餓死了不是?後來老林在鄉下混出名堂來了,把我奶奶當成了大恩人,早已千百倍回報,如果不是事關我的生死,我奶奶不會請他去做如此危險的事。
周潭之所以推薦老林去,是因為他練過武功,身手矯健,常年在深山中打獵也擅長攀爬,另外他兇狠強悍,殺氣很重,鬼邪不敢近身,是最好的人選。
接著周潭又對我奶奶說了許多話,總而言之他會儘力,但能不能把我救醒,有沒有後遺症都不關他的事,要看我命硬不硬——老神棍就是老神棍,先把責任撇得乾乾淨淨。
老林最近幾年到處跑,有時一年半載也不見人影,奶奶試著打了一個他留下的電話,第二天他就風風火火趕來了,拍著胸脯說包在他身上。大概是第三天他與我叔叔一起出發了,他從來不拜任何神仙,採藥之前去小廟中祭拜的事要我叔叔去做。
我時而迷糊時而清醒,連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只知道家裡人都在忙著找各種藥材和一些特殊的物品,比如可以罩住整個人的大銅鐘,千年以上的樟腦油,養了十年以上的大公雞,討要四十九家人的大米之類。
村子旁邊有個鳳頭殿,裡面就有一口大銅鐘,我奶奶出面找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老頭商量,憑著點老臉皮還是借到了;村頭有三棵大樟樹,據說唐朝年間就存在了,樹齡超過千年,砍下些樹枝就能熬出樟腦油。這三棵「神樹」經常有人點香祭拜,平時沒人敢碰,但為了救命也只能硬著頭皮去砍了;十年的大公雞雖然罕見,卻也不是絕對沒有,肯花錢還是能買到的……
我再起燃起了希望,卻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陸成山找了那麼多高人都治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神棍真能治得好?
若干天之後的上午,周潭開壇施法了,在我家大廳畫了大量符文,叫做聚魂陣。聚魂陣中央倒立一口大銅鐘,把我剝光只穿短褲頭放進鍾內,灌進了大量葯湯,還在鐘下面燒火,大有水煮活人之勢,這場面看過《西遊記》的絕不陌生。
對了,當時還有一個周潭的朋友在場,叫吳章雅,是個精通中醫的人,在我身上扎了大量銀針,說是為了把藥力和熱量導入體內。
按照周潭的說法,我是男人,又是童男,乃是陽中之陽;妖狐是妖,又是雌性,為陰中之陰,所以可以藉助時辰、陣法、葯湯、法術的力量壓制妖狐,這是古代陰陽家傳承自上古巫族的秘法,道士們未必會懂……當時他說了很多,我沒聽完整也沒聽懂,我只在乎他和方法有沒有效,而不在乎他的方法有多複雜和神秘。
周潭不停地念咒,畫符,步罡踏斗,念了畫,畫了燒,燒了又再念再畫再燒,足足折騰了半天。沒人知道他具體是在做什麼,只有我媽在旁邊不停喊我的名字叫我回來(喊魂),其他人都在屋外,遠遠阻止行人和大型動物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身上漸漸有了暖意,眼睛睜開了,手腳也能動了。周潭卻如臨大敵,非常緊張,叫我不要動繼續在葯湯里煮著。他穿了一件道袍,手裡拿著桃木劍,看起來有些滑稽,但表情帶著凝重與神聖,倒是與往日所見孔乙己形象大不相同。
我知道我有救了,對他感激崇敬之極,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然而好景不長,我突然又覺得身體變冷,變得麻木,連意識也開始迷糊。周潭大驚,連續往我頭頂按了好幾道符,卻沒有什麼效果。他急忙拿起筆畫符,畫的時候好像很吃力,像提著幾十斤重物的樣了,畫完后對著符紙掐指訣念咒語時居然噴出一口血來。
他的血是噴在地上,不是噴在符紙上,所以不是為了增加效力的舌尖血,而是運功聚氣過度受傷了。
他把那張符按在我的頭頂上,用手壓著不停地念咒語,有一股氣息灌頂而入讓我清醒過來,體內那股躁動的陰冷氣息又被壓了下去。
原來我的魂魄重聚的同時,在我身體裡面的妖狐魂魄也同步重聚了,這是必然的,所以陸成山找的許多高人都沒辦法。本來周潭的計劃是聚合一部分魂魄之後,他與妖狐商量,請它放過我,不料妖狐神智沒有完全恢復,就開始憑本能排濟我,想要奪占我的身體。這個時候我的魂魄是很脆弱的,一旦被擠出來就不可能再回到身體裡面了,周潭只好強行鎮壓,但以他的修為很難壓住,只好拚老命了。
我以為這一次成功了,但是周潭的臉色一直很陰沉,他原本蠟黃的臉顯得有些蒼白,有時卻又湧上紅暈……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眼中閃過決絕之色,我頭頂上傳來的氣息猛地增強,身體裡面不安份的氣息全部被壓迫集中到了背部某個地方。
我聽到了周潭連續大喝三次「定」字,聲音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同時他左手掐訣也在我背上連戳了三次,然後又噴出了一口血。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我媽嚇壞了,雖然她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沒……事。」周潭勉力開口,舉手示意我母親不要過去,他的一隻手還按在我頭頂,在輕輕顫抖,但沒有再注入氣息。
我感覺自己完全活過來了,只是覺得虛弱,銅鐘裡面的葯湯這時感覺很燙,快要把我煮熟了。
這樣過了大約一分鐘,似乎我身體裡面增加了某種能量,感覺沒那麼虛弱了。周潭終於鬆了一口氣,放開了手:「行了,叫人進來,把他抬出來,咳,咳……」
我早已忍耐不住,立即往外爬,不料手一按到銅鐘上面就被燙得驚叫一聲,葯湯裡面也燙得不敢落腳,心急之下奮力一躍,居然直接跳出來了。
我顧不上重獲新生的驚喜,急忙扶住了周潭,他顯得非常疲憊和虛弱,甚至無力站穩。
我家裡人都是又驚又喜,連聲稱謝,請周潭坐下,我奶奶跪下給他磕頭,我媽跟著跪下,我也只能有樣學樣了。這是救命恩人,等於再生父母,磕幾個頭絕對是應該的。
周潭連忙扶我奶奶起來,連呼折他壽了,我奶奶年紀比他略大,按亂七八糟的輩分他還要叫我奶奶嬸呢!
一家人喜笑顏開,急忙端出剛熬好的雞湯給我和周潭進補,周潭只喝了一點就到我房間里去休息了。我也是該去躺的,可是我都躺了一個多月了,靜極思動,恨不得繞地球跑一圈,哪裡肯去躺?事實上我精神有點小亢奮,排出一堆又黑又臭的東西之後,除了走路有點飄飄然,沒有別的不適。最明顯的感覺就是肚子餓,但是不能多吃,得慢慢讓腸胃緩過勁來。
在親人朋友的關懷和祝賀聲中,一個下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周潭喝了些人蔘雞湯,修息了半天,氣色也好轉了很多,能夠自己走路了。為了感謝他、老林、吳章雅、我叔叔以及給予大力幫助的親友,我媽做了很多菜,搬出了一壇藏了十年的老酒,我媽釀的糯米酒在村裡可是出了名的。
席間眾人都很高興,特別是老林酒到杯乾,豪氣干雲,滔滔不絕講他的光榮歷史,某次打獵遇到怪物,某年與某某人的老婆大戰三百回合不敗,某地有妖怪吃人之類。
我注意到周潭今晚的話不多,眉頭微皺,眼神閃爍,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治好了我,應該很有成就感,很得意才對,即使是想要多些酬勞,也該吹噓他的功勞和付出的代價,為什麼還悶悶不樂呢?
突然我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貌似周潭沒有殺死狐狸精,也沒有把它趕出來,那麼狐狸精是不是還在我身體裡面?想到那隻千年老狐狸還在身體裡面,我就像背上有一條蜈蚣在爬,渾身都不對勁。
因為大家都很高興,我不想破壞了良好氣氛,所以忍住了沒有立即當面問周潭,無論如何等吃完飯再悄悄問他。席間我尿急出門,結果又發現了一件讓我非常震驚的事:非常黑暗的地方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與白天色調不一樣而已。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夜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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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被換了一個魄
我發現自己能夠看清黑暗中的東西,不僅沒有欣喜,還感到了極大的驚恐和不安。正常人絕對不可能在這麼暗的地方看見東西,只有喜歡夜間活動的動物可以,那麼是否意味著我有了動物的特徵,或者是變成了妖怪?
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等到了眾人酒足飯飽散席,我堅持要送周潭回家去,母親看我身體「很正常」,也就由我去了。臨走前母親給了周潭一個超大紅包,大概是八千塊錢,周潭說了些客氣話,最終還是接受了。
出了門只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口了:「周先生,我會不會有後遺症?」
周潭一愣,停下了腳步:「這個,這個要觀察一段時間,咳咳……」
他明顯是在假咳掩飾他的慌亂,我更加不安:「我身上的狐狸精呢,你怎麼處理了?」
「啊……我把它封印在你的身上了,咳,咳,到我家去再說吧。」
雖然我很不安,也有些氣憤,但確實是他把我從植物人變成了活人,並且他事先就說過只管治不管後果的,他也拼了老命吐了兩次血,所以我對他還是很尊敬和感激的,也就沒有再逼問,扶著他繼續走。
周潭的家在村子中央,是一棟非常古舊的老房子,門檻已經磨矮了一截,門口的青石板也被踩得異常光滑,怕有百年歷史了。這棟大屋以前是好幾家共住的,現在僅有他一個人住,走到裡面一股霉味和潮氣撲面而來,台階和泥地上到處可見綠苔蘚,除了電燈外沒有別的電器,也沒有一件像樣的新傢具。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多麼有詩情畫意的兩句話,但此刻我只看到了極度的孤寂和凄涼。我忍不住問:「周先生,你家裡人呢?」
周潭臉色一變,沒有吭聲,我立即後悔問了愚蠢的問題。從初中開始我就在外地讀書,回家的時間少,在家也是忙著為母親做些事,從來沒有關注過周潭這樣的人,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但他落魄至此,肯定是有傷痛的,當面問他太孟浪了。
周潭在八仙桌邊的椅子坐下,掏了一根搖錢樹(劣等煙),點燃開始吞雲吐霧,然後又叫我把手給他,他微閉著眼睛給我切脈。過了好一會兒他問:「你有什麼地方感到異常嗎?」
「我能看到黑暗中的東西,最暗的地方也能看清楚,還有走路感覺有點飄……」我很緊張地回答。
周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亮光,似乎是驚喜,但很快就變得平淡,微皺眉頭,慢慢地說:「有些事必須要給你講清楚,我沒有把你完全治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重聚魂魄時你的一個魄……應該是英魄沒有聚成,倒是妖狐的英魄有聚成之勢,當時沒有別的辦法,我只好趁妖狐的魂魄沒有完全聚成之前,把它封印。於是它的英魄留在你的身上,變成了你的英魄……」
我驚呆了,我居然被他移花接木換了妖怪的魂魄!!!
周潭道:「我當然知道人、妖有別,不能亂來,但時當危如累卵,再遲疑片刻妖狐三魂七魄聚集完整,就會奪占你的身體或者逃逸,兩種情況你都活不了,我只能冒險行事。通常情況下是無法換魄的,但是妖狐的魂魄在你身體裡面待了一個多月,重聚起來的英魄也包含了你的精血氣息,天幸成功了!」
我不知是該哭該笑還是該罵娘,這不是把我整成「人妖」么?我緊張地問:「這會有什麼不良後果?」
周潭有些無奈地搖頭:「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所以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就目前來看還好。」
我一頭冷汗,人家開發一種治感冒的葯都要千百次臨床試驗,從小白鼠到豬牛羊再到人,他居然直接在我身上進行史無前例的移魂換魄,老神棍你也太膽大妄為了!但話又說回來了,他當時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樣做雖然風險很大,總比我永遠躺在床上或死了要強得多。
我開始感覺全身發癢,似乎身上開始長出狐毛來了,同時也擔心屁股上會長出一條尾巴來……
周潭見我緊張的模樣,突然笑了:「你也不要太緊張,英魄主導人的體質,或許會對你的體質產生一點影響,但應該不會出現獸化現象。用現代的科學來說,你的基因沒有改變,肌體組織也沒有改變,只是體質健康方面可能……」
說到這裡他的話突兀地停止了,笑容也凝固了,眼中閃過些許不安或愧疚,不敢與我直視。我急忙問:「體質健康方面指什麼?免疫力嗎?」
「不,不是,不是。」周潭連連搖手,「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咳咳,你身上的變化也要觀察一段時間,總之不論你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儘力幫你。」
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嚴重的事情瞞著我,大概我體質方面有嚴重影響,但他不肯說我也沒有辦法,只好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悻悻然離開了。
走在路上我一直在擔憂,以前我因為有「靈根」就容易遇到靈異的事,現在可好了,還整了個千年妖狐的魂魄在身上,只怕以後半夜上個廁所,都有鬼兄鬼弟拍著我肩膀問:哥們,拉屎暢快嗎?
回到家裡我沒敢對母親說身上的變化,母親有心臟病,不能擔驚受怕,這一次她已經夠操心的了,幸好最終我站起來了,所以再大的問題我也要獨自承擔、化解。
奶奶還在我家,與她聊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周家曾經是本地的名門望族,周潭祖輩都是著名的陰陽先生,直到文革時他父親被整死,他也吃了很多苦頭,失去所有財產。周潭除了搞「封建迷信」外沒有其他謀生技能,不能做這一行後幾乎無法生存,他的妻子嫌棄他貧窮,丟下一子一女跟別人跑路了。
周潭連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哪裡有時間和精力管教孩子?所以兒子從小就叛逆,未成年就因為搶劫入獄,現在還在監獄里蹲著。女兒長大后嫁到了外地,對他可能有些意見,難得給他一點錢,基本不回來,所以周潭就一個人生活,混一天算一天,吃一餐算一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直到現在周潭還是膽小如鼠,逆來順受,不敢做出格的事,怕有一天政策改變災難又落到他頭上。
我嘆息了幾聲,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落魄至此,變成孔乙己第二了。
一整個晚上我都在做噩夢,夢到狐狸精蘇醒了,憤怒地一口把我吞下。忽而我又變成了女人,背後還有好幾條尾巴,陸成山追在後面不停地用閃電轟我……做了好幾個怪夢之後,我夢到了自己的家鄉,我從空中俯視著村子,突然紅色的濃霧從四面八方湧來,吞沒了村子,血腥味濃重得我無法呼吸,最終我憋不住了大吼一聲。
「啊……」
我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滿頭都是冷汗。前面做的夢都比較模糊,只有最後血霧罩村的夢非常清晰,就像親眼看到親身經歷一樣。
我「呯呯」狂跳的心漸漸平緩下來,看了一眼電子錶,才凌晨三點,正是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候,但是感覺今晚物別安靜,連蟋蟀的叫聲都沒有,萬籟俱寂,輕風不揚。
這時我聽到了極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於是集中精神豎起耳朵靜聽。精神一集中,那時音就顯得清晰多了,那是一個顫抖的、低沉沙啞的聲音:「大王生氣了……大王要吃人……」
我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回過神來,那是村裡的瘋子在胡說八道。這個瘋子據說以前是某個高等學校的校長,是個數學天才,因為沒人能看懂他寫出來的數學公式,紅衛兵認定是通敵密碼,把他批鬥致瘋。我在這裡住了十年,他一直都是相同的模樣:蓬頭垢面,身披破棉襖,左手夾著撿來的煙頭,右手拿著石塊到處亂畫。他寫出來的阿拉伯數字、字母和數學符號清晰整齊,但是非常複雜,以我的水平只能看出那是一種方程式,大多數符號從來沒有見過。
一個瘋子的話,不必當真,但我又有點驚訝,因為十年來他沒有任何衰老跡像,也從來沒有清晰地說過話,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清晰地表達出完整的句子。
瘋子還在念叨著:「大王要吃人……快逃命去吧……快逃命去吧……」
我感覺到了莫名的不安和壓抑,我當然不會相信一個瘋子的瘋話,但是夢到古怪的血霧剛剛醒來,心情還沒有平靜下來,又聽到了天才瘋子的「警世」之言,難免產生一些聯想,還有這時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發慌。
我無意識地揮了揮手,似乎想把不安和煩惱揮走。我知道我的不安和恐懼是源於身體裡面的狐狸精,以及換魄帶來的不良影響,妖魔鬼怪本來就不在我的知識犯疇之內,連周潭也無法預知後果,我怎能不憂心?人們往往因為未知的東西而恐懼,因為它有太多不確定性,無法預知,無力改變。
周潭究竟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妖狐英魄到底會把我變成怎樣?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的聽力可能比以前好了,否則不可能聽到那麼遠的地方天才瘋子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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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拜師
第二天起床我走路還是有點「飄」,但明顯不是身體虛的輕微眩暈感,也不是身體變瘦的原因。我有些躍躍欲試,原地奮力一跳,居然跳到了約一米五的高度,這在以前我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我一時興起,跑到門外,助跑幾步輕輕鬆鬆就跳上了鄰居家約兩米高的院牆!
靠,難道我會輕功了?我愣了一會兒,再試一次,還是跳上去了,並且發現跑起來特別輕快,衝刺速度明顯比以前快了。
這難道是換了妖狐英魄帶來的改變?周潭說英魄主導體質方面,看來我的體質全面提升了!
沒等吃早飯,我就飛奔周潭家,敲開門的時候他披著一件厚衣服,原本就很黃濁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神情疲倦,顯然一夜也沒睡好。
「周先生早。」我向他點頭問好。
「又有什麼新發現了吧?」他露出些笑容,有點老狐狸看著大公雞的味道。
我說跑步速度和跳躍能力都有明顯提高,視力和聽力似乎也有所提高,他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往裡面走。
「周先生,昨天你說妖狐封印在我身體裡面,這個安全嗎?」
「不安全。」他頭也不回地說,「我的修為不高,它的修為很高,我不能長久壓住它,它隨時都會清醒過來。」
我更加心裡發毛,急忙問:「它現在在哪裡?」
「我把它封印在你的夾脊穴,不過這只是一個印記,並不是真的有東西放在裡面。所謂封印有點像現代的催眠術,它處於似醒非醒狀態,遇到刺激或特定的情況就會醒來……」
我知道他已經有了解決方案,所以也沒有太焦急,跟著他到了屋裡。周潭叫我坐下才說:「你是準備再去當老師呢,還是做別的行業?」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反問他:「這個跟我身上的封印有關係嗎?」
「有!」周潭很肯定地說,「只有你比狐狸精更強大才能壓住它,你要比它更強大,就得拜我為師,練習我的獨門功法!」
他說得非常肯定,但是眼光卻沒有與我直視,再聯想到在門口他的奸笑,我猜到了他說的是假話,於是我站了起來:「把我弄成植物人的人叫陸成山,據說是現今道教界的泰山北斗級高人,他想收我為徒,我都拒絕了。」
周潭愣了一下,急忙說:「我不是道士,我是陰陽先生,我周家家傳已經有好幾百年,是最正統的陰陽家,傳子不傳女,歷代只傳長男……」
他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顯得有些局促。他只有一個兒子,已經入獄,估計也對這行不感興趣,所以無法傳承下去了,那麼收我為徒的目的就不是那麼單純。我笑了笑,他更加難堪,本來他是個滑不溜手的老泥鰍,但關心則亂,他太在意這件事了。
周潭很誠懇地說:「我沒有騙你,你真的需要跟我學法術才能鎮住它,否則你活不過三十歲!」
我有些吃驚:「此言當真?」
周潭咳了一會兒,很嚴肅地說:「當真。我推算過你的八字,你三十歲有一個大劫,幾乎沒有度過的可能,想來狐狸精就是在那時醒來吧?那時我已經死了,別人未必能救得了你,你只能靠自己。」
我有些慌了,周潭能把我救活,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他推算的結果我不能無視。我現在是二十歲,活不過三十歲的話就只剩下十年時間,我的理想、愛情、事業都還沒有開始,還有母親要供養,十年時間哪裡夠?許多人活到了百歲還不想死呢!
周潭怕我不信,又說:「從一個人的先天祖氣強弱也可以看出壽元,你也只有三十歲左右。」
我更加緊張,並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命中注定我只能活到三十歲,還能夠改變嗎?」
「能,我至少有五種方法可以延長你的壽命,我只收你一個徒弟,肯定不能讓周家的傳承斷在你的身上,所以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最近的遭遇讓我對這些神秘的東西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和興趣,拜他為師也不是不行,但我必須弄清楚他手裡的籌碼:「有哪些方法可以延長壽命?假如都這麼容易,世界上就有很多不死的人了。」
周潭沒有急著解釋,給我講了兩個小故事。
有一位母親為兒子求測命運,算命先生說活不過十三歲,只有送到廟裡去當和尚才能化解。這位母親半信半疑,找到了一位高僧,結果高僧也說他兒子活不過十三歲,這位母親只好把兒子留下了。到了小孩十三歲那一年,高僧怕萬一他死在廟裡被孩子的母親怪罪,於是勸他回家探望母親。小孩回家探母,之後回到廟中活得好好的,高僧就問他回家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小孩說,回家的路上遇到天降大雨,有個蟻穴眼看要被沖毀,於是他用泥土圍起來,蓋上樹葉護住了蟻穴。
另一個故事是有個兒子為母親求測,算命先生說他母親已經死了,但事實上他母親還健在,只是在那一年大病一場,究其原因,他母親一生行善無數,躲過了定數。
周潭講這兩個故事的道理我懂,就是多做好事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周潭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做陰陽的,給人指點迷津,泄漏天機,甚至是逆天改命,難免損傷自己,所以更要行善積德。鄧主席說,教育要從娃娃抓起,行善也要趁早,小樹苗才能扶正,像我這樣爛了根掉了葉的老樹,就只能等著腐爛嘍!」
我還在猶豫著,周潭又說:「有很多種秘法是可以延壽的,但我不容易向你解釋,學會了你自然就知道。今天就是黃道吉日,適合祭祀、求財、簽約、嫁娶、訂盟等,就今天拜師吧。」
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想死只能拜師了。周潭帶我到大廳,拿起兩個畫軸掛在正堂,中間那幅是一個禿頂長須的老人,額頭高廣,大鼻闊口,相貌偉岸蒼古,這卷畫本身也是古董,紙質發黃破損,少說也有上百年歷史了。旁邊的那張畫中是一個道裝的中年人,劍眉朗目,鼻如懸膽,三縷黑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周潭點上香燭,叫我跪下,說道:「中央的是陰陽家的開山祖師鬼谷子,你磕三個響頭。」
原來陰陽家的祖師是鬼谷子,看來歷史不算很久,比不過道教的三清祖師……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周潭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說道:「陰陽五行早在開天闢地之時就有了,陰陽家的前身可能是古代的『巫』,斷代之後是鬼谷祖師收集整理併發揚光大,所以秦漢以後的陰陽先生都尊他為開山祖師。」
我點了點頭,鬼谷子我是知道的,春秋戰國時間著名的思想家、謀略家、道家、兵家、教育家、縱橫家,乃是千古奇人,有通天徹地之能,神鬼莫測之術,只是沒想到他還是陰陽家的祖師。
周潭道:「我周家祖傳已經七代,左邊這位是第一代祖師,你也磕三個頭吧。」
我又磕了三個頭,抬頭認真看了一眼,發現他的容貌與周潭並不像,畢竟隔了六代,不像也正常。
周潭也向神像跪拜禱告,然後拿了一張太師椅坐在正中:「師徒之禮不可廢,你也磕三個頭吧。」
面對這個極為猥瑣的准師父,我有一種上了當的感覺,他一夜沒睡好,肯定是在算計著收我為徒,連兩張祖師的畫像都準備好了……但祖師都拜過了,等於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這個師父也不能不拜了。
「拜見師父!」我磕了三個頭。
1995年10月5日,農曆乙亥年閏八月十一日,我意志不堅定,被老神棍忽悠誘拐,從一個人民教師變成了一個小神棍,開始了我人生中的最大的轉折……
拜師之後關於我們這一行的正式身份,我和師父有分歧,我只聽說過日本有陰陽師,中國應該叫陰陽先生。而我師父則說陰陽先生就是陰陽師,以前私塾的老師都是稱為「先生」,所以「先生」就是「師」,陰陽先生就是陰陽師。
周潭振振有詞地說:「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陰陽家之中有實力的人都稱為陰陽師,是後來慢慢分化和改變了,有的稱為天文家,有的稱為地理師,有的稱為算命先生……日本的陰陽師是徐福所傳,徐福是鬼谷祖師的記名弟子,我們是正統,他們是旁系。」
這方面知識我很貧乏,只能暫且相信他說的了,我又想到一個問題:「我們和道士有什麼區別?」
「陰陽師與道士供奉的祖師和神靈有些不同,修鍊功法不同,符法咒語方面也有些差別,但最大的區別是宗旨不同。道士的宗旨是清凈無為,真正的道士只修自身,只為成仙而努力,吞霞吐霧、養氣煉丹、參悟大道,不管凡人雞毛蒜皮的小事。陰陽師的宗旨是勾通天地,平衡陰陽,造福人間,一切都是為了民眾所需,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為人民服務』。當然,服務也要收一點小錢,所以你要說是『為人民幣服務』也是可以的。」
我大笑,沒想到他也有幽默的一面,至此我才明白為什麼陸成山救不了我,老神棍卻得救得了我,這是術有專攻,各有所長。論修道成仙,白日飛升,陰陽師遠不如道士;但論降妖役鬼,驅邪招魂之類的「旁門左道」,陰陽師就比道士強了。
高談闊論結束,我請師父到我家吃飯,不論他有多猥瑣,有沒有忽悠我,他都是我的師父,還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應該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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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半夜雞叫
拜師那一天,師父對我說了一些規矩和禁忌,畢竟時代不一樣了,沒有必要墨守成規,他盡量簡化,他對我的要求不算多,無非孝敬父母師長,不能仗術為惡之類。之後就開始正式傳藝了,因為我是「法盲」,要從最基本的五行生剋、天干地支、八卦類象、六十花甲納音之類開始。
另外師父還教了我一種養氣的功夫,叫做陰陽訣,他說這是陰陽家獨有的功法,不能成仙也不能用來隔山打牛,但可以提高自己的精神和靈力,使符咒法術威力增強。鎮壓我體內的妖狐主要也是靠陰陽訣,以他的估計練到第三層也就差不多能鎮住了。
「所有法術咒語都需要靈力來驅動,沒有靈力就沒有靈驗,施法時到的大部分手訣、步罡、咒語都是為了能夠集中自身靈力或者借到鬼神之力,假如你有足夠強的靈力,不用念什麼九字真言,你說一個『屁』字照樣能震懾群魔。『符無正形,以氣為靈』,只要你有足夠強的靈力,不要紙筆硃砂,隨手在空中畫幾下也降龍伏虎。」師父為了叫我努力練陰陽訣,一語道破玄機。
我點頭表示理解,靈力就好比武俠小說中的內功,內功高深的人,飛花摘葉都可以殺人,隨便一揮手就能破掉別人的絕招;沒有內功的人,再好看的招式都是花拳繡腿,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酷的,事實上我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也沒能記住相關穴道的名字和位置,晚上打坐了三四個小時,氣海穴內一點點氣機感都沒有。
我睡下沒多久,突然驚醒了,因為我聽到了後面院子里有雞叫聲。不是公雞打鳴,也不是母雞下蛋,是幾隻雞受到驚擾時發出的叫聲。
為了給我補身子,母親買了七隻家養的土雞,殺了兩隻還有五隻放在我家後面的院子里養著。我家院子在廚房後面,主要是種菜和一口水井,今年夏天我在家時砌了個衛生間和洗澡間,晚上就是把雞關在洗澡間內。
我的卧室距離洗澡間有十幾米,隔了一層磚牆和一層土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微弱的雞叫聲會把我驚醒了。我立即起床,開門衝進廚房,再打開廚房的出去,我有夜視能力,不需要燈火,總共不到三十秒鐘我就到了後院。
雞群驚叫聲更大了,洗澡間門口站著一個人,一隻手抓著一隻雞,另一隻手打著個微光小電筒往裡面照,裡面還有一個人在抓雞。院子的牆頭上蹲著一個人,大概是放風的,黑暗中看不到我,聽到我開門的聲音急忙壓著嗓子喊:「有人來了!」
站在門口的人道:「別怕,再抓一隻,至少兩隻才夠吃。」
我認出了這個人,他叫范強,小學曾與我同班,從小就好狠斗勇,打架不要命,最終小學沒畢業。那時他就已經與一群小無賴混在一起,打架鬧事,偷雞摸狗,他家裡人也管不了他。後來他們加入了「蝴蝶幫」,變得更加囂張,從偷偷摸摸變成了半偷半搶,有時村民明知是他們偷的也是敢怒不敢言。蝴蝶幫橫行整個鄉鎮,近幾年壟斷了鄉鎮的客運和菜市,據說有官方背景……
我家以前也被他們偷過東西,我母親息事寧人,勸我不要與他們衝突,我是個書生,雖然氣憤也不敢真的與他們頂撞。但是這時被我逮了個正著,我火大了,怒吼一聲:「住手,幹什麼!」
范強吃了一驚,急忙轉身,小電筒向我照來,發現我空著手只有一個人,立即又鎮定下來,嬉笑道:「沒幹什麼,抓兩隻雞吃點心而己。」
我更加憤怒,衝過去奪他手裡的雞:「放下,這是我的雞!」
范強把雞藏到身後,另一隻手曲臂擋住了我,展示出他強壯了肌肉,叫囂道:「媽的,吃你兩隻雞有什麼大不了,給你面子才抓你的雞。」
裡面抓雞的人也擠了出來,高大魁梧,糾號阿桐,惡狠狠道:「叫什麼叫,再叫揍死你!」
范強道:「他是我同學,給他一點面子,再抓一隻就走。」
我忍無可忍,一拳砸在范強的鼻子上,他立即向後倒,丟了雞和小手電筒,用手捂住鼻子。
阿桐一拳向我打來,我往側面一閃避開了,他又一腿踢出,我再次避開,撈住他的腳往上一抬,他立即向後跌倒,頭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
范強鼻血長流,雙手都是血,哼哼幾聲立即向我攻擊,拳腳帶風,又凶又狠。我連連後退,每一次都剛好閃開了,突然反擊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他後退兩三步身不由己彎下腰,但立即又站直了身,怒吼著向我撲來,改成了撲抱的架勢。他很強壯,挨我幾下沒什麼大礙,我要是被他抱住就慘了。
我往旁邊一躍,他撲空了,天太黑他沒看清已經站在溝邊,我一拳向他頭部打去,他下意識地側頭並退步,結果一腳踏空摔進了深溝內,一時爬不起來。
望風的傢伙有些瘦小,身手卻靈活,跳了進來向我跑來。阿桐也爬了起來,搖搖晃晃沖向我,嘴裡大罵著髒話。
菜地不是很平,還種了許多菜,兩人看不清楚磕磕絆絆,我靈活地在兩人之間跳來跳去,拳腳毫不客氣地往他們身上招呼,揍得他們嗷嗷叫別別跳。
他們的動作在我眼中都顯得有些慢,他們打不中我,我卻可以很輕鬆打中他們,立於不敗之地。我感到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妖狐英魄讓我變強大了,不需要再怕他們了!
屋裡的燈亮了,接著院子里的燈也亮了,我媽在大叫:「誰啊?你們做什麼?有賊啊,抓賊啊!」
阿桐和小個子終於慌了,分頭逃竄,但院子的牆頗高,沒人接應他們不容易翻出去,阿桐被我扯下來摁在地上又狠狠揍了幾拳,我沒給他面子,後面幾拳都是往他臉上招呼。
「別打,別打……不要打了,我不敢了!」阿桐縮在牆角,雙手抱頭開始哀求,小個子卻趁翻牆跳了。
我媽走出來,發現是我在打別人,急忙叫我不要打。范強這時才從溝裡面掙扎出來,滿身都爛泥和臭水,臉上也全是爛泥和血水,右邊手耷拉著無法舉起來,不知是脫臼還是骨折了。
我媽拉著我不讓我再打他們,阿桐急忙扶著范強走進我家,然後從大門出去。到了大門外,范強又抖起來了,惡狠狠地說:「你給我等著,你死定了,你一家都死定了!」
我非常憤怒,如果不是我媽緊緊攔住我,我就要打得他像我前幾天一樣,只能躺在床上吊葡萄糖!
我媽確認我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之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就開始埋怨我,不該與他們打架,寧失兩隻雞,不要得罪這些小流氓。
「媽,不要怕他們,以後沒人敢欺負我們了,來五個也打不過我。」我安慰母親。
「阿明啊,他們都是不要命的人,又有勢力,公安局都不敢抓他們,我們怎麼斗得過他們啊!他們被打死了不如一條狗,你卻是媽的一切,前途遠大……我們不能跟他們硬拼啊。」
我默然,他們確實是不要命的,從小就缺少家教,書讀得少也不懂道理,既不信馬列主義,也不信天地鬼神,所以他們沒有信仰,無知無畏,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活著就是為了享受和欺壓別人。范強估計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剛才的狠話不止是恐嚇,應該很快就會展開報復。
我安慰母親:「不要擔心,他們真要敢亂來,我就報警。」
母親不停搖頭:「你還不知道嗎,他們進公安局的次數多了,跟民警成了朋友,他們的頭頭就連公安局長都不敢得罪,要不然能霸著路和鄉里的市場?明天我去找他爸媽,給他們陪個理……」
我非常鬱悶,打了小偷還要向小偷賠罪,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可是天高皇帝遠,在這裡還真沒人能治得了他們。
母親嘮叨了很久才去睡,我躺在床上睡不著,下半夜村裡的狗此起彼伏,瘋狂大叫,我屢次以為是蝴蝶幫在聚集人手來報復,結果都沒人來敲我的門,平安無事過了一夜。
我有些興奮,看來換了妖狐的英魄未必是壞事,至少打架能力大幅提升了,二十年來第一次這麼痛快地揍別人,打得他們都不敢再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范強的母親就找上門來了,說我打了他兒子,骨頭都打斷了,要我賠醫藥費。這潑婦相當兇悍,聲音可以響徹半個村,大吵大鬧,絕口不提他兒子偷雞的事,只說我打得她兒子很慘,倒像我是個心狠手辣的殺人魔王……有這樣的母親,難怪也就有那樣的兒子了。
這潑婦真名我不知道,村裡人都叫她勝玉婆,之所以有個婆字,不是因為她很老,而是她自稱能通神,經常有何仙姑、王母娘娘之類的附體,乃是我師父之後異軍突起,名聲最響亮的神婆。她上有眾仙庇護,下有兒子橫行霸道,老公是村裡唯一的西醫,家中又頗有幾個有勢力的親戚,聲音想要不大都難。
我媽不停向她賠罪,說好話,我卻沒給她面子,據理力爭,是她兒子偷雞掉進溝里摔斷了手。最終鬧得大半個村子都沸騰起來,圍觀者無數,范強摔進溝里的痕迹還在,鐵證如山,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沒人支持勝玉婆,最終她理屈詞窮灰溜溜走了。
但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她回家之後就有神仙附體了,說我借走鳳頭殿的銅鐘,神仙發怒了,必定降災全村,昨夜全村的狗亂叫就是徵兆。
這麼可笑的事情偏就有人信,不過半天時間就傳得人盡皆知。村裡那些好事的老頭們開始交頭接耳,頻頻出現在我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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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囂張的蝴蝶幫
我師父知道我家出事了,特地趕來看我,他只淡淡地說,不必與婦道人家一般見識,就在我家給我授課。我師父還是有些「老粉絲」的,他在這裡坐鎮,那些閑得蛋疼的老頭老太太也不敢太放肆了,沒有圍攻我家。
我奶奶還聽到一個說法,昨夜范強的同伴糾集了十幾個要找我報仇,結果在外面大路上遇到了一個比屋頂還高的神人,被嚇了個半死,全村狗叫就是因為這件事。我當然不信,一笑置之,不過蝴蝶幫報復是必然的,我特意削了一條約兩米長、小臂粗細的硬木棒備用。
其實最近村裡的謠言很多,有的人說看起了缽頭大的五步蛇,把整隻小豬吞下去了,這簡直是胡說八道,難道不知道五步蛇最長只能長到一米多?我更相信是被蝴蝶幫這條大蛇吃了。
妖(謠)言止於智者,畢竟相信勝玉婆的只是少數無聊的老頭,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不料午後出了點事情,我隔壁鄰居家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突然無疾而終,一時之間哭聲震天,吵得我在家也坐立難安。
很快又有一個新版本的謠言誕生了,我借用鳳頭殿的銅鐘觸怒了神仙,先從最接近我家的人開始遭殃,鄰居家的老頭子是受我連累才死的,接下來必將死更多的人。
這個謠言一出現,鄰居就開始指桑罵槐了,我媽本來在他家幫忙,也被趕了回來,還有些他們家的親戚趕來,不明真相跑到我家來質問我。
我真沒想到神婆的能量如此之大,無奈之下我關緊了前後門,任你們再興風作浪,總不能以這個為借口到我家來鬧事吧?這都什麼年代了。
晚上八點左右,門口突然宣鬧起來,開始我還以為是鄰居家在做什麼儀式,不料很快有人用鐵棍敲我家的大門,外面燈火通明,吵吵嚷嚷有二十個人以上。
我從門縫往外看,全是十幾二十歲的外村年輕人,五顏六色的頭髮,穿著黑色背心,手臂上紋有一隻黑蝴蝶,拿著棍棒砍刀之類,殺氣騰騰,這場面我在港台片中沒少見——事實上蝴蝶幫正是港台片流行之後才興起的。
「張玄明,你TMD敢打我兄弟,給我滾出來,我要剁了你!」為首的痞子大吼。
眾痞子棍棒亂砸,叫罵,不過我家大門是三四公分厚的硬木製成,憑他們手裡細細的棍棒和薄薄的砍刀,是不容易摧毀的。
我終於知道了勝玉婆的毒計,她並沒有想要用謠言來殺死我,而是用謠言來阻止村裡人來支援我。試問我成了大禍根,還有誰敢站出來幫我?她也真夠狠的,怕本村的小地痞會對我手下留情,所以請來了其他村的蝴蝶幫成員。
我隔著大門問:「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
外面紛紛叫嚷:「你斷我兄弟一條手臂,就得還一條手臂!」「砍了手臂還要賠罪!」「叫他揮刀自宮!」
我冷笑:「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了,即使鄉公安局不抓你們,還有省、市級公安局,我已經通知我同學報案了,你們就等著吧!」
眾地痞大怒,更加賣力砍門,並分出一部分人繞到後門去,不過後門我也早就閂上了,後門的厚度是一樣的,因為很小更牢固。
我媽嚇壞了,隔著門一直說好話,但根本沒人把她的話當一回事。我師父也嚇得夠嗆,縮在角落瑟瑟發抖,這仗陣太像當年的紅衛兵了!
我問師父有沒有什麼法術可以對付流氓,師父說沒有。到了現代五行攻擊類的法術都失傳了,有些法術需要很高的修為才能發動,他雖然知道卻無法使用。召喚鬼怪也只能對付一兩個目標,這麼多血氣方剛手持利刃殺氣騰騰的流氓,就是厲鬼看見了也怕啊!
他是老神棍,不是武林高手,是我想太多了。
我有些後悔,因為我的魯莽和衝動,又讓母親擔驚受怕了,這一次後果可能很嚴重。
眾地痞砸不開門,開始叫囂要放火燒房子,叫人去找汽油。這下我也有些慌了,他們人太多了,開門我肯定打不過他們,不開門就會被燒死在裡面。事實上我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話,根本就沒有辦法報警,我家是外來戶,直系的親人只有我叔叔一家,人少力孤,值此謠言四起之際,誰敢冒著得罪神仙和惡棍的風險來支援我?
我叫母親去燒火,倒一桶茶樹油到鍋里燒滾,這些痞子真要敢放火,我就用滾油潑他們!母親雖然怕這樣會惹禍,卻更怕眾地痞衝進來傷害了我,所以還是去燒火熱油了。
把一鍋油燒熱需要不少時間,為了拖延時間,我假稱願意付醫藥費給范強,再請在場所有人撮一頓。聽說有錢拿,痞子頭目總算是鬆口了,但是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五萬。
我擦,那天相關部門的鄰導送我回家,公開給了五萬,誰都知道我家有錢了,這明顯就是范強指使他們來敲詐,說不定偷雞就是他們故意在挑事!
事實上我家已經沒有五萬塊了,給了我師父八千,當時買各種藥材和特殊物品也花了幾千,現在無論如何湊不足五萬。那些地痞卻死活要五萬,一分都不能少。
我絕對不可能給他們錢,隔著門跟他們討價還價拖時間,一方面等燒油,另一方面我相信我叔叔知道了,一定會打電話報警的,拖得越久對我越有利。
過了五六分鐘,我家鍋里的油燒得差不多了,外面的痞子也弄到汽油了,他們大概明白了我是在拖時間,又開始叫囂不開門就燒房子,把汽油潑到大門上。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聲中氣十足,震人心魄的怒吼聲,緊接著慘叫之聲不斷,外面的地痞騷亂起來。
那是老林子的聲音!他一向是個神出鬼沒的人,這兩天都沒有見到影子,之前他又說過要去南京與朋友合夥做一筆生意,我還以為他已經走了,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出現了。
我立即開門,手持棍棒沖了出去,這時眾地痞都朝老林那跑去,背朝向我,我哪裡還會跟他們客氣,尾隨追去一輪亂砸。
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把棍棒削得太長了,巷子較窄,在混亂的人群之中無法靈活揮打。其實以我的速度優勢,很少有人能砍中我,棍棒短一點更有利於我進攻。
對面衝過來的老林用的是普通的扁擔,劈、戳、挑、擋、格……靈活快速,又准又狠,靠近的人無一例外慘叫著倒下。他一路衝殺過來,我叔叔和幾個人跟在後面,把剛剛爬起的人又敲打倒下。
這群地痞有二十多人,不過有些在後門,有些去找汽油還沒回來,前門只有十五個左右,眨眼之間就被老林放倒了五六個。這一頭我堵住,也很快打倒了兩個,砸傷好幾個,其中有一個掉進了水溝里。這些人中真正悍不畏死的只有為首幾個,其他都是跟風的,勝則勇,敗則妥,見我和老林如此神勇,全都慌了,更加招架不住。
不過兩分鐘時間,眾地痞全部倒地,我僅是肩頭和大腿被砸中一下,沒什麼大礙。
老林單手持著扁擔大罵:「你們蝴蝶幫的是不是?窩剎膩呢(罵人方言),竟敢欺負到我恩人家裡來,你們那個雞巴豹哥見了老子都要客客氣氣,你們這幾個小癟三還能翻了天?都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快去拿繩子來,全部綁了送公安局!」
後門那一伙人聞聲趕來,我和老林立即迎了過去,一陣亂棍又打倒了幾個,其他嚇得四散奔逃了。老林實在是太猛了,每次出手必定放倒一個,我的速度雖然快,但論力量、準確和時機的把握遠遠不如他,只能把人打退,無法一擊放倒。
之前被打倒的人趁機逃跑,但還是有好幾個昏迷、關節脫臼、痛得太厲害的沒有逃走,最後給我們綁住了六個。老林知道了他們敲詐我五萬塊后,放出狠話,叫他們的幫主豹哥拿錢來贖人,每個人五萬,不給錢就把他們閹了。
最終我們沒有拿到贖金,也沒有閹人,因為不久公安民警(那時警察都叫民警)就來了,把他們帶走了。大門上面刀痕累累還潑了汽油就是鐵證,這一次他們明火執仗攻擊平民,鬧過頭了,而且老林與其中一個民警還熟識,所以這幾個倒霉蛋吃幾個月牢飯是難免的了。
一場大風波就這樣渡過了,老林當然成了我家的大英雄,我媽急忙下廚做菜熱酒,款待老林、我師父、叔叔和幾個來幫忙的親戚——這幾個親戚是因為老林在場才加入的,但終究是來了。
老林很欣賞我今晚的表現,空手跟我過了幾招,最初我仗著速度快打了他幾拳,但後來每次我一動就被他料敵先機,一舉擒住無法動彈。他的雙手就像大鐵鉗,而且專門扭我的手臂,打我的關節,非常狠毒。
「速度是挺快的,反應也很靈活,但是力量沒有集中,沒有爆發力,沒有後續力。攻擊的地方不痛不癢,出手的角度也容易被人擋住,來來去去就是這幾個動作……」老林得意便猖狂,狠狠地數落我的缺點。
「你……你是練過武功的,我沒練過,不玩了。」我氣喘吁吁,以委婉的方式表示投降。
老林還是把我的手擰到後面壓在地上,冷哼道:「要是遇到了敵人,你說不打就不打么?叫聲師父,我教你打架。」
我本來就有這個想法,正要叫師父,我師父在一邊大叫:「不行,不行,他已經是我徒弟了,不能再叫你師父。」
老林牛眼一翻:「剛才被人堵在家裡你怎麼不裝神弄鬼了?你那狗屁咒語念了半天沒動靜,只能用來騙騙人,嚇嚇鬼,打架還是要用真功夫。小子,你現在就反出師門,拜我為師,憑你這樣快速靈活的身手,三年之內就能打遍全省無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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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詐屍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師父最怕的就是老林這樣兇悍的人,不敢再跟老林鬥嘴,但他知道我肯定不會「反出師門」。
說實話,我對當神棍沒有太高激情,對周潭唯唯諾諾瞻前顧後的性格也不是很欣賞,如果兩者處於公平位置讓我選擇的話,我會選豪俠仗義,快意恩仇的老林當師父。但是我當神棍是為了活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當然不能真的反出師門了。
一文一武,周潭和老林並不衝突,所以我提出兩個師父都要,老林其實是跟周潭開玩笑,所以很快同意了。
凡事要講個先來後到,周潭已經拔了頭籌,老林只能屈居二師父。那些年菊花還是一種花,2B只是一種繪圖鉛筆,「二」字還很受歡迎,所以老林對二稱父這個稱呼雖然不太滿意,也欣然接受了。
老林的武功是小時候從一個親戚那兒學來的,總共就十幾招,叫做分筋錯骨手,現代改名了,叫做擒拿。他也不知是屬於哪一家哪一派的,反正能打得別人動不了就是好武功。
老林之所以能在鄉下迅速崛起,有一半是因為他打架無敵手,另外他外粗內細,心靈手巧,打獵、捕魚、鐵匠活、木匠活都很精通,我可以學的東西很多。
我們正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吳章雅闖進來了。他近五十歲,與我兩個師父都是好朋友,精通中醫和草藥,老林近幾年大部分落腳在他家,神神秘秘不知在搗鼓什麼東西。物以類聚,我兩個師父和吳章雅都好酒、好吃,經常在別人家蹭吃的。
我也喝了兩碗老酒,借著酒興問:「二師父,你這麼厲害,臉上這條刀疤是誰給你留下來的?」
老林已經喝得滿臉通紅,聞言摸著刀疤豪情萬丈:「媽了個逼,那一次我是沒有還手才讓人砍的,我睡了他老婆,他砍我一刀,也算是扯平了!」
眾人大笑,我則瀑布汗,被人捉姦在床居然還如此得意,也只有這個二師父能做到了。
老林嚴肅道:「練武的人不是迫不得已,不能對沒有練武的人動手,也不能仗著武術欺負人,這就是我的規矩。」
我急忙道:「是,我絕對不先動手打人,也堅決不偷別人的老婆!」
周潭和吳章雅大笑,老林卻做出憤怒的樣子:「沒出息,你應該見到中意的都勾搭上,這才叫男人的本事,只要是你情我願的,皇帝老兒也管不了!」
周潭急忙道:「別聽他胡說,你勾搭別人老婆,難免別人也會勾搭你老婆,搞不好再沾上幾種花柳病,這輩子就完了。」
老林得意洋洋道:「我有先見之明不娶老婆,所以只有我睡別人老婆,別人不可能睡我老婆,花柳病之類更無所謂,老吳會治,哈哈……」
眾人皆倒,碰到這樣的老流氓加老無賴,還有什麼可說?
我媽見我拜了兩個師父,有了靠山,臉上也有些笑容了。
這晚老林在我家過夜,下半夜村裡的狗又是狂吠不停,整整吵了一夜,實在是把我煩死了。但同時我也有些不安,為什麼這幾天狗亂叫,有人說看見高大神人是真的么?
第二天天剛亮,老林就開始教我擒拿手法和打鬥的訣竅。吃過早飯,師父還是來我家給我上課,傳授的還是基本知識。兩個師父都留在我家,防止蝴蝶幫來騷擾,結是一整天都很平靜,沒人上門尋仇,勝玉婆也沒來生事。
難道勝玉婆就這樣服軟了?我覺得她和她兒子都不是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不管是文的還是武的,儘管放馬過來,我有兩個師父撐腰呢!
晚上八點多,我正在聽兩個師父講些鄉野傳奇,突然感覺有一股陰冷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我說不上為什麼腐臭的氣息不是聞到的,而是感覺到的,總之那種感覺就像面對著棺材里的腐屍,冰冷麻木的感覺迅速從手腳往身上延伸,沖向頭頂。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背脊上另一股清涼舒適的氣息突然擴散,把冰冷的感覺迅速推出體外。
坐在我斜對面的師父也感應到了異樣,雙手豎於胸前,拇指和食指豎直,其他手指彎曲收攏,雙手合在一起。但他指訣掐成聚集靈氣時,我已經恢復正常了。
「怎麼回事?」師父問。
「不知道,有點古怪……」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隔壁突然傳來非常尖銳高亢的驚叫聲,緊接著又是幾聲驚叫,我從來沒有聽見過如此聲嘶力竭的驚叫,恐懼的感覺像一隻無形之手捏住了我的心臟。我媽和兩個師父也臉色大變,跳將起來。
「媽呀!
「快跑!」
「詐屍了……」
各種驚叫聲混雜在一起,雖然隔了一道牆,還是讓我們大驚失色。
詐屍的傳說我聽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遇到過,沒想到會在近距離內發生了。老林立即往外沖,師父叫道:「不要出去!」
這一回老林居然乖乖聽話了,停下腳步回頭問:「不幫忙?」
師父卻問我:「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他又問:「剛才你感覺到了什麼,說來我聽聽。」
我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急忙把剛才的感覺詳細說了一遍。師父陰沉著臉,用手指按在我的背脊上:「涼爽氣息是從這裡開始嗎?」
我不能很確實,但可以肯定是從背椎這一塊開始的,所以我點了點頭。
師父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亮光,好像是驚喜和興奮,卻也有些憤怒的樣子,我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我媽和老林急忙問怎麼回事,師父不回答,只是說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去。老林火了:「你這個老騙子又開始裝神弄鬼,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吞吞吐吐幹什麼?」
師父嘆了一口氣:「唉,這事沒有證據,所以你們心裡知道就可以了,不要鬧事。剛才勝玉婆派遣邪物來害玄明,沒有得逞,那邪物落到隔壁的屍體上,變成殭屍了!」
我和母親毛骨悚然,同時也非常氣憤,這老妖婆唆使了蝴蝶幫來打砸搶燒還不夠,居然還用邪惡手段來害我,真是太過分了!
老林勃然大怒,立即要去找勝玉婆算賬。本來他與勝玉婆的丈夫有點交情,所以沒有因為蝴蝶幫鬧事找他們家麻煩,現在勝玉婆居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來害我,他暴怒了。
我拉不住老林,師父冷冷道:「我就知道你這牛脾氣會暴走,但去了也是自討沒趣,還要害了更多人。」
老林怒道:「怎麼會害更多人了?」
師父慢條斯理道:「詐屍有很多種,一般的只是坐起來一下,或者跳幾下就不動了,但也有的會變成殭屍,跳躍如飛,力大無窮,身堅如鐵,爪牙帶有屍毒,被它抓中或咬中也有可能變成殭屍,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分筋錯骨?」
老林立即無語,他的擒拿手再厲害也扣不住殭屍,與妖邪對抗不是他的強項。
師父繼續說:「「殭屍的形成也有很多種,埋在草木不生的養屍地里會成為殭屍;用法術可以煉製成殭屍;新死的屍體被邪物或邪氣附身會變成殭屍;屍體口對口吸收到了生人的陽氣也有可能成為殭屍;還有人死之際,魂散了魄卻滯留體內也有可能成為殭屍。隔壁這個應該是屬於第三種,被邪物附體了,這是最難對付的兩種殭屍之一。」
我以為殭屍會來攻擊我家,但聽聲音卻是往遠處跑了,我說:「師父,它往別的地方跑了。」
師父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可能她受到了反噬,不能控制它了,也有可能它畏懼你身上的氣息,不敢過來……」
「畏懼我身上的氣息?」我有些驚訝,難道剛才是我身上的妖狐趕走了邪物,那邪物畏懼妖狐的氣息?
師父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卻又皺著眉頭像是在擔憂著什麼,說實話我也不喜歡他這副魚刺卡在喉嚨不上不下的難受樣子。
我們正在說話,有人跑到我家門口重重敲門,大叫:「周先生在裡面嗎?快救命啊!」
師父道:「你們叫勝玉婆處理吧,我最近病得很重,沒精神。」
外面的人道:「找過她了,她也病倒了。已經有兩個人被咬了,都是鄉里鄉親的,你不能不管啊!」
師父道:「我真的病重,力不從心,咳咳……這事你們只能去請她,解鈴還需系鈴人。」
老神棍說的話就是有含金量,他不會直說是勝玉婆搞的鬼,只說解鈴系鈴什麼的,滴水不漏。門外那人聽出了一點苗頭,跑了,不一會兒又有人來救助,這次是師父的堂弟周沐。師父還是不肯開門,叫周沐用鏡子照殭屍,或用掃帚、通書、尺子、糯米、赤豆打它,要是再沒有效果,就用墨斗線四面圍住等天亮,太陽一照它必死無疑。
周沐急忙跑了,後來又有幾個人自發來請,都是沾親帶故的,師父不能不答,都一樣交代了,就是不肯出門。
村裡所有的狗都在歇斯底里地狂吠,還有許多嬰兒哭叫聲,女人啼哭聲,以及遠處不時傳來大量驚叫聲,一種異樣的恐怖氣氛籠罩著村子,我也開始感到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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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學藝
我最初以為師父不肯出手解決殭屍,是與勝玉婆鬥氣,但很快我就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為他的表情很痛苦,很複雜。
拜師那一天,他對我說要多做好事,現在很多無辜的根民受害,他卻不出手有些說不過去。前不久他還跟我說不要與婦道人家一般見識,再以他的性情,絕對不會因為與勝玉婆鬥氣無視村民的請求。
我突然想到,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肺結核這個老毛病已經十幾年了,前幾天為了救我又吐血兩次,也許他是真的力不從心了。
不一會兒又有人跑來敲門,說鏡子、掃把、通書、糯米之類都沒有效果,墨斗線也攔不住,求周先生出手。師父道:「打不過就躲起來,把門關緊,被咬傷的人可以在傷口敷上糯米拔毒,再用艾草燒炙傷口。等天亮了殭屍就會逃跑,躲到陰暗的地方,那時跟在後面,四面堆上乾柴,潑些汽油燒了它。」
來求助的人很鬱悶很生氣,有的還破口大罵,罵我師父膽小鬼,沒卵蛋之類,但師父就是不開門。他見我有些沉不住氣,嘆了一口氣:「我差不多就是個廢人了,你又學藝未成,所以目前不論什麼事我們都不管,更不要與人鬥氣,學好本事才是硬道理。心術不正的人,難免害人反害己。」
老林有些看不下去了:「那個老妓婆闖了禍不管,你不能不管啊,我就不信你會連一個殭屍都對付不了!」
師父這時很平靜,淡淡道:「事情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該怎麼做我自有分寸。」
門外還有人在唧唧歪歪,我也火了,吼道:「吵個屁啊,昨天我和我師父被流氓圍攻,你們出面了沒有?你們都可以見死不救,我師父憑什麼替你們去送死?勝玉婆不是有神仙附體嗎,為什麼不去請她?」
被我這麼一罵,沒人敢再來啰嗦了。
師父到底在顧慮什麼呢?我突然想到了夢中血霧罩村和天才瘋子的話,莫非這一切有聯繫?大王生氣了,大王要吃人……
我突然問:「師父,『大王』是什麼?」
師父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是當老師的,還會不知道嗎?」
我把前天凌晨的怪夢和瘋子的話說了一遍,師父臉色更加陰沉:「你看過《西遊記》吧,很多精怪都喜歡自稱大王;一些破廟裡的小神、邪神也喜歡稱大王;每個成規模的、年代較久遠的村鎮都有一個守護神,稱為福主或大王……」
我媽一臉驚恐地問:「會不會真是我們借了銅鐘……」
師父立即道:「不要聽勝玉婆胡說八道,瘋癲人的話也當不得准,借銅鐘絕對沒有問題,這件事明天再說。玄明,你要是睡不著,我就給你講課吧。」
我暴汗,外面殭屍追人滿村跑,全村雞飛狗跳,他居然有心情給我講課?如此爭分奪秒,他不會是沒有幾天好活了吧?
師父問:「你會寫毛筆字吧?」
「會,學校有開設書法課,我拿過校內軟筆比賽一等獎。」我頗有一點自豪,同時也表達出自己的水平。
「很好,很好!」師父點著頭,明顯鬆了一口氣,「畫符與寫字雖然有些不同,但拿筆是一樣的,寫畫時需要胸有成竹,全神貫注,力透紙背,一氣呵成。你有這個基礎,在畫符文方面是沒問題了,主要是手訣、步法、咒語、結煞方面。在學畫符之前,先要說一說準備工作,畫符有『十忌八戒』,『三五禁法』……」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師父你不是說只要靈力夠強,放個屁也能震懾群魔,隨便畫幾下也能降龍伏虎嗎?」
師父愣了一下,立即狡辯:「我的意思是說,有很高修為的人,使用簡單的符法和咒語時可以隨意發揮,比如有百斤之力的人可以輕易舉起十斤重物,有千斤之力的人可以輕易舉起百斤重物。現在你沒有很高的修為,最簡單的符也要老老實實地畫,一個步驟都不能少。」
我無語,當師父的就是有這個特權,他說是圓的就是圓的,他說是方的就是方的。
接著師父給我講戒律,十忌是不能貪財無厭、褻瀆神明、無故殺生、好色酗酒等等;八忌是忌婦女經、忌見色動心,以作符為名行雲雨之事、忌為非歹人畫符……
師父道:「這些禁忌代代相傳,總是有些道理的。再說剛才的話題,如果是一些普通的符法,比如止血符、化骨鯁符、鎮痛符等,只要集中精神畫出來就行了,修為高的人直接虛空畫符都有效。如果是召神役鬼,辟邪散瘟之類等較高級的符法,畫符之前要齋戒、浴身、凈口,備辦供品,焚香禱告禮拜,念誦凈身咒、凈筆咒、凈紙咒等。畫符時要存思運氣,集中意念,口念咒語,腳踏步罡,左手掐訣配合。畫完之後還要『結煞』,什麼符結什麼煞念什麼咒,不能亂來,『刀無鋼不快,符無煞不靈』。要是更高級的符法……」
師父說到這兒就停住了,好久沒有說話,我問:「更高級的符法又怎麼樣?」
「更高級的符法需要請鬼神上身,不過這樣的符法基本上都失傳了,我教不了你,不說也罷。」
我學習的是現代知識,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潛意識中有些不信,忍不住問:「為什麼畫高級的符要這麼麻煩?符籙它的工作原理是什麼,我的意思是有沒有什麼科學依據?」
師父搖頭苦笑:「換了是以前還真不許懷疑這些,也無法回答,不過我現在可以試著解釋一下。現在的科學已經證明了有磁場、力場、氣場之類存在,有些對人體有益,有些對身體有害,符法的效果就是把畫符的人的靈力或者天地間的靈力固定在符紙上,形成一個磁場或氣場。它就像一個小形的陣法,把靈氣集中、轉化、放大等等,產生對人有利或有害的結果,或者達到某種巨大變化。」
我點頭表示明白:「我知道了,畫符的許多規矩,主要是為了讓人嚴肅認真,恭敬祈誠,集中精神產生正能量。」
「孺子可教也!」師父大笑,狀極欣慰,「符籙大多屬陽,集中的就是你所說的正能量,而婦女經血之類屬陰,極為污穢又帶死絕之氣,若是沾上了就有可能失效,所以要迴避。還有絕大多數神仙都喜歡正人君子,所以要從神仙那兒借到神力,就得做一個正人君子,至少在畫符時要把誠心誠意像個正人君子一樣。」
亂七八糟的規矩和原理講了好久,終於開始正式傳藝,萬丈高樓平地起,就從最簡單的「止血符」開始。
止血符有很多種,不同派系各不相同,這裡只說一種不需要筆墨硃砂,簡單易學,無公害不反噬,人人都可以掌握使用,居家旅行必備之法:集中精力,右手掐劍訣在紙或布上虛寫一個繁體的馬字,每寫一畫念一個地支。繁體馬字十二畫,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字剛好念完,然後朝向自己念咒:日出東方一點油,馬字封門血不流,然後按在流血的傷口上大喝一聲止。
……
村裡吵吵鬧鬧到了快天亮才逐漸平靜下來,下半夜我一直在打坐練氣,到天亮時收功,竟然發現了氣海穴內微有氣息感了。這讓我很驚訝,師父說至少要幾個月才會有氣機感,難道我是個天才?
陽陰訣與絕大多數道門功法不同,它不是氣走周天打通任督二脈,而是氣走十二正經。修鍊之初先以意念聚集本身精氣於氣海穴,稱為本命元氣,聚集了一定本命元氣之後才能以此為動力從身體外面採集靈氣。採集來的靈氣是駁雜不純的,需要在體內沿著經脈運行,進行煉化提純,積蓄備用。
本命元氣施法時很少消耗,消耗了很難補充,使用過多就直接損傷身體甚至壽命。施展各種法術時用的都是靈氣,靈氣消耗完了可以通過打坐練功、吃補藥等方式較快恢復,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用本命元氣轉化為靈氣,但靈氣無法轉化為本命元氣。
當我告訴師父我有氣機感時,他很肯定地說:「這是錯覺,就算你是天才也要一個月以上才有氣機感,不可能三天就有感覺。走,跟我出去逛逛。」
好吧,算我太心急產生錯覺了,我跟著他往外走。鄰居家門口早已聚了一堆人,議論紛紛,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懼之色,看見我們兩個過來立即閉嘴不說話,以仇視的眼光看向我,好像昨夜的一切全是我弄出來的。
師父神情自若地走過去:「怎麼樣了?」
詐屍老人的兒子名字叫徐鑒茂,雖然很氣憤昨晚我師父「見死不救」,卻也不敢得罪他,紅著眼啞著嗓子說:「跑到村外追不上,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師父「嗯」了一聲又問:「有幾個人受傷了?」
「可能六個吧?」徐鑒茂掐著手指頭數了一遍,基本都是跑不快的老人。
「先生,現在怎麼辦?」徐鑒茂都快要跪下磕頭了,他老子抓傷咬傷了人,後果全要他承擔,要是有人感染屍毒死了,他的麻煩就更大了。
我師父說:「首先聲明一下,這件事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不該由我來承擔,咳咳……你們家也是受害者,既然你問我了,我也不能不指點一下:現在立即去找,白天它能力下降,不敢出現在太陽底下,堵住了就可以用火燒掉,要是白天沒解決,今晚會有更大麻煩!」
徐鑒茂連連答應,急忙呼叫親人朋友去找,並且請村領導發動群眾幫忙。他也不是笨蛋,聽出了師父的弦外之音,只是沒有證據也不能向勝玉婆問罪,但給她施加壓力是肯定要的。
我跟著師父往外走,到處是三五成群議論紛紛的人,既害怕又仇視我,但也有些師父的親戚和「粉絲」主動來請教,並告訴各種謠言,據說昨晚詐屍之際,勝玉婆在家裡突然暈倒了,現在還躺在床上……看樣子她是害我不成,受到反噬了。
我師父不作評價,帶著我往村外的鳳頭殿走去,剛到門口,就看到七八個老人驚叫著從廟裡面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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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古廟與老樹
村子坐北朝南,前面視野開闊,有大片稻田和一條小河。村后的高山向西南方延伸一條支脈,低沉后又昂起向內拱,狀如一隻鳥伸長了脖子向後望;東南方也有一條余脈低沉平展,看起來像鳥兒向後掠的翅膀,整個地形就是一隻回頭望的鳥用自己的頭、脖子和一個翅膀呵護著村子。
這有個名目,叫青鸞回首。
在鳥頭靠近尖嘴的地方,有一個破舊的古廟,稱為鳳頭殿。這個地方雖然是廟宇,因為很破爛又放著大量空棺材,顯得特別陰森,小時候天黑之後我都不敢從廟門前的路走過。
我和師父剛走到鳳頭殿門口,就有七八個老頭驚叫著沖了出來,個個面無人色,看到我師父便紛紛大叫有鬼,救命。
師父很沉著地問:「出了什麼事?」
「棺材里有聲音!」一個老太太說。
「我看到棺蓋動了!」另一個老頭說,原來昨夜出了大事,他們一大早就來鳳頭殿燒香,結果被嚇壞了。
我和師父都有些震驚,不是怕鬼,而是怕殭屍躲在棺材里。
製造棺材是一件很麻煩,很講究的事,不可能等人死了再來造,所以很多人到了中年就造好棺材,沒上油漆存放在廟裡,等斷氣那一天再來上油漆。記得小時候鳳頭殿的空棺材是很多的,現在因為推行火葬,空棺越來越少了,從門口看進去只有左廂停著十來具。
就在我們探頭探腦之際,有一具棺材蓋緩緩向上升起,然後歪到一邊,一個披散著長頭髮的頭探了出來,臉與頭髮差不多黑,被亂髮遮蓋著看不太清楚。廟內光線幽暗,其他人更加看不清楚。
這場面實在太驚人了,眾老頭驚叫著跑了,難得他們這一把年紀,老胳膊老腿的能跑那麼快。
我也嚇得雙腿發軟,但師父站著沒動,我也不好意思跑。下一刻我便認出了從棺材里鑽出來的人,不是什麼惡鬼也不是殭屍,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天才瘋子!
「死瘋癲子,你躲在裡面做什麼?」師父大叫一聲,他也認出來了。
瘋子爬出了棺材,雙手抱著胸,彎著腰,驚慌地四處張望,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有鬼,有鬼……」
我哭笑不得,怕鬼還躲在棺材里睡,這是哪門子道理?難道說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我師父用方言罵了幾句,瘋子向我們走過來,伸出兩根手指向師父晃了晃,卻是討煙抽,師父趁機問:「你看見大王了?」
「看見了,看見了,身高三丈,紅光衝天……」瘋子突然又縮頭做出驚恐之狀,飛快跑了。
「什麼意思?」我問師父。
師父搖了搖,走進了鳳頭殿。
古廟雖破,依然可以看出當年雕樑畫棟的精美,飛檐斗拱,石板石柱氣勢不凡。師父說以前這兒香火是很旺的,文革之後沒人敢再燒香,但也沒人敢拆,於是變成了存放空棺的義莊,直到近十年才又有人來燒香。
「為什麼文革時沒有拆掉呢?」我有些不解。
師父笑了:「當年確實要拆的,但是他們一走進廟裡就頭痛,然後就不拆了。」
居然有如此靈異?我有點不信,師父也沒有多解釋,走了進去。
大殿正中供的是一個女性神像,端莊秀麗,騎一匹威風凜凜的麒麟,右手掐訣於胸前,左手托著一個珠狀的東西——這個就是仙岩頂上得道成仙的仙娘,旁邊還有一個美麗侍女和一個青面惡鬼狀侍童。
左邊偏殿供的是一個古代員外打扮的中年男子,面目和藹,長須及胸,慈祥不失威嚴,這個就是本村守護神,稱為「福主」,也稱大王。
右邊偏殿供的是白須白髮的老人,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土地公公。
師父與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看看這位「大王」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師父圍著香案轉來轉去,到處亂瞄,突然俯身從供桌下面掏出一個小木人,刻得很粗糙,只有一個人形輪廓,但上面寫有字。我湊過去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上面寫的赫然是我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有人用這個害我?」我問師父,這種害人的邪法幾乎無人不知,連幼兒園的一些小朋友都會以此為泄憤方式,但真正會用的人卻非常少。
師父點了點頭:「勝玉婆就是用這個來害你,但已經失敗了。」
我極度憤怒,破口大罵:「TMD,這老妖婆太過分了,太惡毒了,竟然用這麼邪惡的手段來害我!還有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神,居然幫助老妖婆害人……」
師父的臉色也很難看,急忙制止我:「不許胡說!」
我還想罵,卻被師父強拉出廟去了。到了外面師父說:「這裡荒棄太久,神靈大多數時間不在,是一些邪物佔據廟宇接受供奉,信奉的人越多,它的能力就越大。為了獲得更多香火,它們會不擇手段,通過附體的方式妖言惑眾,勝玉婆所宣稱的何仙姑、王母娘娘,其實都是這裡的邪物!但是神像還是屬於正神的,你指著神像罵正神,是不合理不恭敬的行為。」
我不服氣:「他們姑息養奸,縱容邪物在他們的廟宇里為惡,難道不該罵?」
「如果有人用你的名字在外地為惡,你不知道,那麼你有罪嗎?」師父反問我,接著說,「鬼神之類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你可以無視它,但切記不要去辱罵,不論你有多大的理由。」
我還是不服氣,但也沒有再爭論這個話題,我問:「廟裡現在有邪物嗎?」
「應該沒有,不過我的感應能力不高,不一定能感應到,以後你可以試試。集中精神,放鬆全身,去感應不一樣的氣息,冷熱、陰陽、濕燥、明晦……每個地方的氣息都是不一樣的,有神靈的地方應該是光明的、祥和的、溫暖的,讓人心生喜悅和平靜;有邪物的地方就會有陰森、腥臭、妖異、凶煞等等氣息,但受到迷惑的人感應到的將會相反,所以要保持本心如古井映月,空靈剔透……」
師父一逮到機會就極力灌注知識,等他說完了我問:「那麼你看這個大王是不是瘋子所說的大王?他的真身到哪裡去了?」
師父嚴肅地說:「第一瘋子的話不可盡信,第二我看不出在這裡冒充大王的是什麼邪物。有時雖然是冒牌的,做事有分寸,還會成為正主的代理,這事我們還真不好插手。」
「師父,你會很多法術,老妖婆如此惡毒,我咽不下這口氣,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反擊她?」
師父嘆了一口氣:「辦法是有的,但我們不能這樣做,這樣做的話我與她又有什麼分別?而且最近村裡氣氛詭異,異象頻生,似乎有好幾個邪物在活動,卻又正邪難辯。我算過一卦,近日村裡將有一個大劫,所以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處理不好就會有大禍啊!」
我終於明白了師父不肯出手,處處忍讓的原因。勝玉婆無知者無畏,以為自己能通神沾沾自喜,根本不知道與她溝通的是邪物。我師父卻擔心打擊了勝玉婆或某個邪物,會導致更多、更強的邪物暴怒禍及全村,他擔不起這個責任,這才是他真正憂慮的地方。
師父因為年輕時受到批鬥嚇破了膽,行事極為小心,後來十多年的肺結核病折磨,導致他靈氣耗盡,無法與鬼怪妖邪硬拼,所以只能採取懷柔和忍讓的手段,這是形勢所迫,實在怪不得他。現在我剛剛入行,還不算入門,也只能忍辱負重了。
村邊有一條土路,我們兩人沿著土路從村頭走到村尾,離開村子約百米遠的地方,路邊有五六戶人家,是近十幾內建起的房子。其中有一戶人家是屠戶,我們走過時,屠夫正在給一隻大肥豬開膛破肚,屠夫的妻子則把地面上的血水和污穢衝進水溝里,一股血腥味和豬屎味迎風飄來。
離這些人家不到二十米就有三棵巨大的樟樹,樹身要好幾個人才能合抱過來,樹高二十米以上,枝繁葉茂亭亭如蓋。前幾天師父救我時,用的千年樟腦油就是從其中一棵樹上砍下來的樹枝熬製成的。
十年前我家搬來時,這三棵大樟樹就是現在的模樣。大樹身上掛著許多小旗、小弓、小箭,這是一些人家小孩子受了驚,或是家裡有久治不愈的病人,於是做了些「法器」掛在樹上,用來鎮邪辟惡保佑平安。樹下有石砌的供桌,上面有燭台、香爐,一些花生瓜子蘋果之類的供品,由於長年有人燒香,有一大片樹皮都被熏得油黑光亮。
不僅是老人們對這棵大樟樹敬若神明,年輕人也極為敬畏,從來沒人敢在樹下撒尿、吐口水,最調皮的小孩也不敢爬上樹去玩,不敢偷樹下的供品吃。我不知道為什麼人們對大樹如此尊敬,但這並不是我們村的陋習,據我所知很多地方都有這個習俗,把村邊的大樹當成神靈來供奉祭祀
師父說:「我們村是唐朝貞觀年間建立的,這三棵樹就是那時種下的,已經一千三百多年,有靈性了。當年紅衛兵要拆鳳頭殿,一進去就頭痛,不敢拆就跑過來砍這三棵樹,因為這三棵樹經常有人點香。結果一斧頭砍下去,紅衛兵的頭頭就大叫一聲昏倒了。」
我順著師父的指向看去,第一棵大樹上果然有個疤痕,像是斧頭砍的,這事以前我也隱約也聽村裡的老人說過,應該不會假。這麼說,這三棵樹真的成神樹了?
第一棵大樹特別茂盛,整棵樹看不到爛樹洞;第二棵根部有幾個小樹洞,第三棵在約五米高的地方有一個大樹杈腐朽形成了較大樹洞,這兩棵可能已經空心了,但相對於千年古樹來說,還是算非常健壯旺盛的。
我不經意地把手按到了第一棵大樹上,卻像觸了電一樣立即縮回來,發出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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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樹神
師父見我驚叫後退,急忙問怎麼回事。
我驚魂未定,幾秒鐘后才鎮定下來,剛才我的指尖碰到樹皮的一瞬間,就像觸電了一樣,有一股強大的靈力衝進我的體內,令我全身震顫,不亞於真的受到電擊。而且在那一瞬間,我感應到了樹裡面有一個巨大的人,就像是一道影子一閃而過,我無法說出具體有多大,長什麼模樣。
我把我的感覺說了一遍,師父驚疑不定,緩緩伸出手按到了樹上,但卻沒有一點動靜。我壯著膽子,像要碰高壓電線一樣,非常小心地,慢慢地伸手……
手指上傳來碰觸到粗糙樹皮的感覺,沒有電流一樣的靈氣,也沒有巨人的形象,什麼都沒有。我難以置信,放開手再次重重按在上面,還是沒有一點反應,再試著摸第二棵和第三棵,也沒有感覺。
難道剛才是幻覺?
師父突然笑了起來:「你剛才一定是感應到樹神了,為你施法的時候,用了它們的樹枝熬成的樟腦油,所以你身上有它的氣息,能與它產生感應。」
我有些疑惑,因為我碰觸的是第一棵樹,砍下樹枝的是第二棵樹,而且剛才那種感覺相當霸道,似乎對我並不友善。
師父一臉神秘地問我:「你知道昨晚勝玉婆害你為什麼會失敗嗎?」
我昨晚已經有些猜到了,但還不能肯定,師父有些興奮地說:「你體內的妖狐雖然處於封印狀態,卻不是完全沉睡,可以感知你遇到了危險,咳咳……它現在與你共用一個魂魄,與你生死與共,休戚相關,所以感受到了危險就自動禦敵了。那邪物雖然有些道行,卻又怎能敵得過年千年修行已經可以化形的妖狐?」
我頓時來了精神:「這麼說它以後不會害我了?」
「應該不會了,而且你們共用一魄,極有可能形成一個靈力『通道』,所以你可以通過它的能力感應到一些東西。那一次你夢見血霧罩村就有可能是它感應到的,剛才與樹神勾通可能也是它的功勞,否則就算你身上有千年樟樹的氣息,沒有靈力和修為也是無法與樹神溝通的。以後你與妖狐會有更多溝通,也許你還可以借用它的靈力……當然,這個還要以後慢慢應證,慢慢溝通。」師父的眼光很狂熱,有些激動,就像發現了一個寶藏。
我有些疑惑,莫非收徒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我會變成這樣,極具開發價值,所以把我忽悠成徒弟?
「師父你不會是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吧?」
「咳,咳……之前我想過有這個可能,直到昨晚才證實。」
我又有了一種當小白鼠的感覺,不過這真是一個好消息,以後不用擔心妖狐跟我搶身體了,還能幫我擋災,幫我溝通神靈,簡直就是專用保護神啊!
「師父,它不會再害我,那我只能活到三十歲的問題是不是解決了?」
「不,妖狐雖然不會害你了,但短壽的問題可能是換魄引起的,也有可能是陸成山打傷你造成的,你命中就是有這一個坎,所以你必須跟我學延壽的法術。」
我有些鬱悶,陸成山這王八蛋,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趕盡殺絕,妖狐根本不會附到我身上,也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事了。可恨他修為極高,又有權有勢,我這輩子估計是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師父輕撫著樹身,感嘆道:「這三棵古樹真是我們村的保護神啊,有人說這幾天夜裡看見巨大神人,可能就是樹神進村驅趕邪物。」
我不太相信,要說千年古樹有了一些靈性,我是可以接受的,要說它們能夠變成巨大神人到處跑,打死我也不信。不過片刻之後我的想法就改變了,師父並沒有說樹神是實體的巨人,如果只是靈體出動還是有可能的。至於我感應到的樹神很霸道強橫也不足為怪,人家都一千三百多歲了,我這點年紀對它來說就像一隻螞蟻一樣。
往回走路過那幾戶人家時,師父有些生氣地說:「這個地方是不能建房子的,種這三棵樹是為了鎮壓風水,這些人就是不信,唉!」
現在很多人建房子都不講究風水,更不會管整個村子的格局,有時連村幹部都阻止不了,就更不要說我師父了,我攤了攤手,表示無奈。
我看到了很多人拿著棍棒、長柄砍刀之類往村外走,都是去找殭屍的,這事對誰都有威脅,加上有村幹部出面組織,全村八成壯年人都出動了。
勝玉婆的老公在路邊開了一家診所,我和師父路過時,勝玉婆正躺在竹椅上打點滴,范強吊著一隻手臂,打了夾板,另外還有幾個他們家的親朋好友。見到我和師父,范強怒氣沖沖跑出來攔住了我。
我把師父護在身後,用冰冷的眼神盯著范強,只要他敢動一下,我就會讓他另一隻手和兩隻腳都打上夾板和繃帶,經過老林指點之後,我出手絕對會比以前致命得多。
范強被我的從容和冷靜鎮住了,回頭一看,他那些親戚都站著沒動。由於他平時胡作非為,他的親戚包括父親都對他意見很大,如果是我去他們家鬧事,這些人必定護著他,但現在是他跳出來找我麻煩,這些人就不會幫忙了,因為直到此刻理虧的還是范強。
范強咒罵了幾句,除了罵我,連他那些親戚也罵進去了,什麼沒良心,只會吃的狗之類,然後他沒有回家往其他方向走了。
勝玉婆一直在死死地盯著我,眼神怨毒無比。她的顴骨很高,眼睛很大並深陷,看上去很像貓的眼睛,臉色呈病態的蒼白,額頭有些青黑,加上那深陷幽暗的眼睛,有些散亂的花白頭髮,看上去很嚇人。她盯得我渾身不自在,但我不怕他,故意昂起頭,撇了撇嘴,一副極度不屑模樣:有种放馬過來!
師父卻不敢與老妖婆對瞪,用力拉著我走了。走了一會兒前後沒人,我低聲問:「師父,她一定還會用惡毒的方法來害我,你可要盯緊一些,不要讓你的高徒未出茅廬身先死了啊。」
「呸,呸,童言無忌,胡說八道!」師父很忌誨這些,訓了我幾句,有很多法術咒語都是忌口舌的,比如說止血符。有一次有一個村民的小腿被破碎的熱水壺膽割破了,傷口很深很長,血流如注,老范(范強他爸)無法止血,我師父用一道止血符就止住了。不料這個受傷的村民震驚之餘,說了一句:「好像還有一點沒止住。」結果壞事了,一直有一點兒血水往外滲,無論如何止不住,整整流了一夜才結束。
師父也知道勝玉婆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回到家立即就開始教我解咒之法,然後畫了一道袪解符貼在我的卧室內,還畫了護身符、平安符給我帶在身上。畫符的同時他把一些用到的手訣、步法、咒語也傳授給我,手訣如天綱訣、日君訣、月君訣;咒語如清心咒、凈口咒、凈筆咒、凈紙咒;步法如太乙真人步罡法、先天八卦罡法、玉女過河罡訣等等,從實際應用中來學知識,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符籙的效力,完全看畫符的人修為深淺,而凡人本身修為是有限的,只有溝通天地鬼神,借到了靈力才能畫出強力的符籙。我師父本來修為就不高,重病多年耗損嚴重,他也沒有「靈根」,不容易通靈,所以他畫的平安符和護身符效果是有限的。他希望我學會之後,在狀態良好的時候自己畫,有可能我現在畫出來的符效果比他畫的更好,因為我有靈根,又有可能意外獲得千年妖狐的助力。
一連串靈異事件和麻煩,讓我和師父差點忘了今天是中秋佳節,殭屍沒有除掉,估計全村人都沒心思過節吧?
上午十點多,奶奶急急忙忙來我家,聽說勝玉婆又有神仙附體了,老妖婆說我治病時砍了大樟樹的樹枝,樹神發怒了,這幾天的怪異事件都是樹神生氣造成的,必須進行大規模的祭祀。這一次相信她的人更多,一方面從來沒有人砍過大樟樹的樹枝,另一方面殭屍給村民們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肯定要找出一個罪魁禍首的。
我真的很敬佩勝玉婆的無恥和精力,剛打完點滴又有力氣折騰了,不管她怎麼說,只要沒人來找我麻煩就行,真要有人上門來,我也有辦法應付,我師父的威信不比她低。
我師父也對勝玉婆的造謠很生氣,不過祭祀樹神他沒有意見,沒說什麼。
中午老林到我家來坐了一會兒,上午他也去找殭屍了,沒有任何收穫,老殭屍不知躲到哪個旮旯里去了。
下午勝玉婆和她的忠實信徒,以及昨夜受災的人、膽小怕事的人大肆操辦,用全豬全羊全牛供奉樹神,現場雞鴨、糕點、月餅、水果等供品無數,香燭紙錢鞭炮無數,還有鑼鼓嗩吶助陣,進行一種「走彌陀」儀式,規格之高近百年絕無僅有。
我沒有去現場,怕被那些受愚弄的村民砸臭雞蛋,要不是我師父一直坐鎮在我家裡,只怕他們早已經殺到我家來,揪出我這個罪魁罪首了。
老人和婦女們在大樟樹下一直鬧到了快天黑,去找殭屍的人卻還是沒有收穫,陸續回來了。所有人都早早地躲進家裡,關好大門並加固,防止殭屍闖進自家。
徐鑒茂有到外地請過幾個陰陽先生,但一聽說有殭屍都不肯來,下午曾有公安局的人來過,但他們說詐屍的事不歸他們管,所以今夜不會有人來支援。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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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十九章 非我的感應
我知道勝玉婆一定在製造一個更大的陰謀,蝴蝶幫吃了個大虧也不會就此罷休,我現在處於龍捲風的中心,看似平靜,實際上極度危險。真沒想到打了個偷雞賊,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我師父也是憂心忡忡,月圓之夜,太陰之氣最盛,正是許多邪物能力達到巔峰的時刻,前些年村裡的老宅子屋頂上到了月圓之夜就會有狐狸、黃鼠狼之類站在屋脊上「拜月」,野外狼和一些動物則會對月長嚎……今晚是中秋夜,月亮特別圓,只怕要更熱鬧了。
我奶奶、叔叔、嬸嬸都在我家吃飯,晚餐是豐盛的,但每個人都有點食不知味,老林一向好酒,今晚也沒怎麼喝。吃完飯,一家人都坐在客廳閑聊,等著怪事出現,我師父連桃木劍、小弓箭、五色旗、鈴鐺、糯米、筆墨硃砂之類都準備好了。
師父的桃木劍只有尺許長,不僅體積小,做工也很粗劣,表面看不到任何符印和紋飾,與路邊頑童手裡的玩具沒什麼兩樣。
「師父,這是你兒子小時候的玩具么?」我故意說笑,放鬆一下大家緊繃的神經。
師父嘆息一聲,拿起小劍露出緬懷神色:「這是我爺爺親手給我做的法器,最初確實是當玩具的。你不要小看它了,木劍是用上千年的桃樹心削成,按特定的時日取材、削制、刻畫、祭煉、嵌入斬妖魔符印,要大半年時間才能製作完成。這支箭也是用同樣的材料製成,弓則是用幾百年紅柳製成,柳弓桃箭對鬼邪有很強的剋制作用。雖說我這個當師父的不成器,這兩件法器也是祭煉溫養了近五十年……」
我是第一次聽到師父說起他的祖先,急忙問:「師父,你爺爺一定很厲害吧?」
師父笑了笑,笑容中掩飾不住的自豪,但很快又顯得有些傷感落沒,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七歲那一年我爺爺就失蹤了,這是他失蹤之前交給我的。以前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麼把這兩件法器製作得如此難看,直到那一次大浩劫來臨我才明白,如果不做得像小孩子的玩具,就無法保存下來了。」
「難道曾師祖他推算出了會有那場浩劫?」我知道師父說的大浩劫是指文化大革命,但卻有些不信,按他說的時間,曾師祖失蹤時新中國應該還沒有成立呢。
師父道:「我爺爺失蹤后,我周家還是有很高的名聲,家有良田百畝,便是什麼都不做,兒孫幾代也不愁吃用,你說我為什麼會窮困如此?我父親是被人批鬥整死的,他的所有法器都被人毀了,一件都沒有留下……罷了,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了。」
老林奸笑:「你完蛋了,你剛才說的話我都錄音下來了,你這是對國家和ZF不滿,心懷怨恨,早晚圖謀不軌,裡通外國……」
師父立即面如土色,身體一晃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我急忙扶住了他:「二師父是跟你開玩笑的,別信他胡扯,現在言論自由了,你到省天安門去說這話都沒關係。」
老林大笑,得意洋洋,別以為他是救人於危難的大俠,有時候他也會欺負人,就是個老流氓,捉弄我師父更是常有的事。
師父也沒有跟老林計較,或者是不敢與他計較,開始講一些奇人異事。他家七代都是著名的陰陽先生,經歷的和聽說過的古怪事情當然很多,十天半個月也講不完,只要他一開講,人人都樂於旁聽。
我有問起師父的爺爺是怎麼失蹤的,但師父只是淡淡說曾師祖去找龍脈,一走就沒有再回來,不想多說的樣子。
我們聽師父講故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夜,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村裡的狗也沒有亂叫,這證明殭屍並沒有進村。一切太正常了,反而讓我們覺得心中忐忑,誰都沒有去睡。
我坐久了覺得有些累,便向後靠在椅背上放鬆一下,這時我突然感覺有些恍惚,像是有一個人或東西在盯著我,那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就像我瞧不起的人在向我耀武揚威。很快我又發現不止是一個東西在盯著我,而是三種讓我很不爽的氣息在壓抑著我,第一種氣息冰冷而滑膩,第二種氣息奸詐陰暗,第三種兇狠而噬血。
我突然跳了起來,把其他人嚇了一跳,紛紛問我怎麼了。
「沒事……」我舉手示意大家不要緊張,然後摁著太陽穴努力思索,剛才那種感覺非常奇怪,就像人很困的時候打瞌睡晃了一下腦袋就清醒了,對清醒之前怎麼進入瞌睡狀態沒有印象。剛才那種感覺雖然是我感應到的,但卻又不像是我經歷的,只是我知道有過這麼一回事。
我突然靈光一閃,難道剛才不是我感應到的,而是我身上的狐狸精感應到的?
師父一直盯著我,從我的表情看出了一些端倪,問我:「你感應到了什麼東西嗎?」
「是的,有三種不同的氣息,我很難形容……一種是冷冰冰的,濕漉漉的;一種是很陰險、很狡猾的感覺;還是有一種是很霸道、很暴躁、很狂傲的感覺,總之這三種氣息都讓我覺得很討厭,它們在挑釁我。」
所有人都一臉古怪地盯著我,我媽緊張地問:「是不是又有人在害你了?」
「不,不,我沒事……」我真不知該怎麼說,因為除了我師父外,別人並不知道我換了一個魄,身體裡面還藏著一個千年狐狸精。這事要是讓我媽知道了,肯定牽腸掛肚擔心半死,所以我絕對不能說。
師父問:「是在村內還是村外?」
我搖頭,剛才那種感覺很模糊,一閃而過,我哪裡能弄清楚?
師父沉吟了一會兒:「你說的第一種氣息,像不像蛇?」
我猛然醒悟:「對,就是對著一條蛇的感覺!」
師父點了點頭:「第二種我知道是什麼了,但第三種猜不出。果然如我所料,不止一個邪物!」
我也想到了,第二種感覺有點像勝玉婆的眼神,那麼必定是與她溝通的邪物,難怪她詭計百出,狡詐陰險之極,這就叫臭味相投,近墨者黑!
老林、我奶奶他們面面相覷,根本不知道我跟師父在說什麼,老林很鬱悶地問:「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師父終於有了報一箭之仇的機會:「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沒事就睡覺去,看來今晚天下太平了。」
其他人不明白師父的話,我卻很清楚,三個妖邪之中有一個是勝玉婆的「主人」,勝玉婆今天的行動是受它主使的,所以它們今晚肯定不鬧事,以顯示勝玉婆的偉大和正確。但今天勝玉婆祭的是三棵大樟樹,莫非與這三棵樹有關?我望向師父,他眼中也有一些困惑,顯然他也想不通。
別人不去睡,我先去睡了,事實上我好幾天沒有睡好,得趁著平靜惡補一下。
下半夜我睡得很香,沒有做夢,村裡也很平靜。
第二天早上,全村轟動,都在議論勝玉婆和樟樹神,對她的通神能力和大樟樹的靈感神異讚不絕口,就連許多平時不信鬼神的人也開始半信半疑。很多信徒趕往勝玉婆家,給她家的神位上香,各種禮品堆成了小山,後來還大張旗鼓往她家送了好幾面錦旗,諸如「有求必應」,「威靈顯赫」、「神通廣大」之類。
我和師父很無語,真是道消魔長啊,這樣搞下去,除我家外全村人都會成為她的忠實信徒,她要是把予頭指向我,就是我師父也鎮不住了。
老林心情也很不爽,最後一走了之,他真的與朋友合夥做生意,急著要去南京一趟,已經拖了好幾天了,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他不感興趣。於是他就這樣揮揮手走了,錯過了後來千載難逢的盛會……
接下來兩天都風平浪靜,勝玉婆沒有鬧事,殭屍老頭就像變成了空氣,無影無蹤了。被殭屍抓傷和咬傷的人也基本沒事了,除了徐鑒茂少了個老爹,別人都覺得事情已經過去了。
我師父是一個很好賭的人,平時跟一群老頭沒完沒了玩「四色牌」,輸贏也就幾塊錢,主要是為了消磨時間。但是玩著就上癮了,這幾天沒有摸牌,全身都不得勁,難得平靜下來,丟下兩本書叫我先背基礎知識,背熟了他再給我講解,然後就去打牌了。
這兩本書都很舊,快被翻爛了,一本叫做《太清神鑒》,是看相的秘笈;另一本叫《卜筮正宗》,是占卜算卦的書。
《卜筮正宗》是以八卦六爻加上卦身、世應、用神,結合天干地支生、扶、拱、合、刑、沖、克、害,五行生剋,六神輔助等等進行的分類預測方法,非常複雜,可以推算預測天時、年時、國朝、征戰、地震、婚姻、病症、醫藥、種作、求財、求名、仕官、家宅等等,發展到現代甚至可以用來測股票的漲跌。
起卦之時,以三枚銅錢合於掌心祈誠禱告所求何事,在地上連丟六次形成六爻組成八卦,按科學的說法,當求測者集中意念時,腦電波向未來發射,通過銅錢的磁場轉化形成八卦六爻,再經過特殊的「公式」推算出結果;按照迷信的說法,是上天或者鬼神指點迷津,通過八卦顯示出預兆……總而言之,這是針對某件具體事情進行精準預測的最正宗占卜術。
《太清神鑒》為劉伯溫所整理編纂,歷代宮廷密藏不許外傳,是相術界人士夢寐以求的相學寶典。全書共六卷,先總論,後分論,每篇又詳分若干條目,從手紋、面相、骨骼等方面詳細分析,另外還別開生面從人的姿態、眼神、氣血、語氣、音調、卧姿、腳步急緩等方面進行吉凶禍福貴賤分析。
這兩本書有海量口訣和基礎知識需要背記,口訣的意思我開始並不理解,完全是死記硬背,讓我痛不欲生。若干年後,我有了一台電腦,知道可以用電腦軟體排四柱盤和六爻盤,還可以在線排盤,幾秒鐘就搞定,以前背的口訣完全沒必要了,我淚流滿面……
師父所傳《卜筮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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