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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治病

     杜宗芬終於等到丈夫作出這個決定,高興道:「我去準備土雞蛋,還拿點今年買的新米,大妹最喜歡喝新米稀飯。」

王永德道:「土雞蛋拿點,新米就算了,省城什麼東西沒有。」

即將到省城看外孫,杜宗芬心裡樂開了花,她沒有完全聽從丈夫的意見,將新米和廠區外買的土雞蛋混裝進竹籃子,這樣既能給女兒帶新米,又能用新米保護土雞蛋。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杜宗芬起床做飯。透過窗子能看見炊煙在廠區的薄暮中飄蕩,空氣中裡有股紅苕稀飯特有的香味。

王橋長期保持了早起鍛鍊的習慣,打過一陣籃球,到廚房喝水。進門後詫異地見到母親手撐在腰間,表情痛苦,額頭佈滿細密汗珠。

「媽,你不舒服?」

「沒啥,痛一會兒就不痛了。」

「你做過膽結石手術,是手術的問題。」

杜宗芬痛得明顯緊了緊眉毛,道:「不是膽結石的問題,這次是腰痛,有時痛得很,有時一點都不痛。你吃了飯趕緊收拾,要到省城去見大妹。」她撐著灶台,抬腿都困難。

王橋細心地觀察著媽媽,道:「媽,今天不去山南,到縣醫院,你別說什麼老毛病了,老毛病都是拖出來的。」

杜宗芬遲疑地道:「我們已經說好到省城,你爸都收拾好了。」

王橋道:「我去給爸說。」

王永德正在臥室裡換襯衣,聽到兒子建議,道:「你媽痛了半年時間,一直拖著。」

在廠裡,頭痛腦熱的毛病總是拖著,拖著拖著沒事了就是小病,拖到最後進醫院就是大病。王橋到廚房將這個消息告訴給母親,扶著疼得更加厲害的母親走回臥室。

臥室正中間放著一口油漆斑駁的樟木箱,樟木箱已經打開,箱裡放著衣服,衣服最上面是一個黑色小皮包,這個小包用於平常放零錢。王曉嘲笑過這個小包是王家的貔貅,只進不出。王永德戴著老花鏡,解開扎鈔票的橡皮筋,站在箱邊一張一張地數著積攢的鈔票。

包裡的現鈔顯然不夠支付住院費用,王永德拿出一張摺子,道:「我等會兒去取錢。」杜宗芬忘記了疼痛,道:「摺子是定期,現在取了不划算。二娃馬上要讀書,屋裡沒有錢不行。」王永德道:「是人重要還是錢重要?損失點利息就損失點。二娃讀書的錢我有數,你就別操心了。」

看著桌上散亂的鈔票和綢布包的存摺,王橋一陣難過,暗道:「我真沒有用,二十歲了還不能幫助家裡。大學四年,我一定要自己想辦法賺錢,絕對不能增加家裡負擔。」他拿到高考分數後便有讀大學時自己賺錢的想法,今天更加堅定。

他給大姐打了電話,講了母親要到靜州醫院看病的事。

王曉著急地嚷道:「無論如何讓媽到山南來治病,縣醫院和廠醫院是什麼水平,你們不是不知道。靜州醫療條件好些,可是不方便。我建議直接到省醫院,醫療條件好,還有空房子。別考慮費用,你姐這點錢還有。讓爸接電話,我關心我媽,爸也得關心他的老婆。」

大姐的快言快語讓王橋笑了起來,道:「別掛電話,我去叫爸。」

在王曉堅持下,王永德、杜宗芬同意到山南省治病。對他們老夫妻來說到省醫院治病是一件大事,離家時間長,花費多,必須得好好準備,只得晚一天再到山南。

太陽光從天邊雲層突圍而出,將遠山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

杜宗芬在自家的小菜園澆水後,再給全家人煮飯。

王永德換上新襯衫後,杜宗芬道:「省城那些人都是把襯衫紮在皮帶裡,精精神神的,我們要走親家,不能邋邋遢遢。」最後一句話打動了王永德,他將襯衫扎進皮帶,在屋裡走了兩步,覺得渾身不自在,還是將襯衫從皮帶里拉了出來,解釋道:「紮在皮帶裡面不舒服,到了省城我再扎進去。」

臨出門時,他提上跟隨自己近十年的黑色小皮包。杜宗芬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帆布旅行包,道:「上次大妹就說你這個包難看死了,這是大妹買的包,洋氣點,別讓親家瞧不上。」

「真是麻煩,為什麼事事都要讓親家瞧得上。」話雖然如此,王永德還是將黑色小皮包放回櫃子裡,背上時尚的帆布小包。

走在離廠的小道上,杜宗芬膽怯地問道:「老頭,省裡醫院是不是都很貴?」

王永德同樣心中無底,他沒有增加妻子心理負擔,鎮定地道:「應該花不了多少,先檢查了再說,你不要多想。」

杜宗芬嘆氣道:「二娃還要讀大學,把錢花光了怎麼辦。」

走在母親身後的王橋接口道:「我讀大學不用家裡負擔,自己能想辦法。」

王永德斥道:「在大學裡就要好好讀書,學到真本事,一輩子受益。你自己負擔,怎麼負擔,出去打工浪費大學時光,只是短暫得益,最終來看反而是吃了大虧。」

王橋沒有與父親爭論,他決心已定,無論如何不能再從家裡拿錢。前往山南的路上,他透過車窗觀望著一掠而過的風光,腦子裡想著如何賺錢。以前在廣南的積蓄還剩下六百多塊錢,這六百塊錢應該能撐住最初三個多月,三個月以後必須要有收入來源,否則不再從家裡拿錢就成為一句空話。

下午5點,親家李仁德在山南客車站接到王永德一家三口。

孫子李安健出生以後,兒子李銀湘跳樓早逝帶給李仁德的無盡傷痛才稍有減弱,他特別感激能為兒子留下血脈的媳婦王曉,愛屋及烏,對親家一家格外熱情,親自開車接站。

與親家見面後,李仁德開車直奔省政府家屬院附近的省交通廳賓館。省交通廳賓館經過全面改造,由招待所躍升成高檔餐廳,裝修豪華,服務周到,菜價自然不便宜。李家為了顯示熱情,將接待安排在這家新餐廳。

吳學蓮、王曉等人提前到餐館等候,兩個大人逗弄著牙牙學語的李安健,倒不覺得等待的時間難過。與親家見面後,吳學蓮見到杜宗芬看著李安健灼熱的眼光,將孫子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叮囑道:「醜醜才睡醒,人還不太新鮮,要輕點。」

杜宗芬將外孫抱在懷裡,逗了一會兒,她將外孫遞給圍在身邊看稀奇的王橋,道:「二娃,抱一抱你的侄兒。」

吳學蓮緊張起來,盯著王橋的手,道:「王橋會不會抱小孩?」她的潛台詞是「不會抱小孩就別抱」,配合著她的緊張表情,大家都聽得很明白。

在姐姐目光鼓勵下,王橋如捧著和氏璧一般用力抱著侄兒。李安健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亂轉,用小胖手去摸舅舅下巴,他隨即感到被抱得太緊,身體不舒服,手腳一陣亂動。王橋是第一次抱這麼小的嬰兒,總是擔心摔著明眸皓齒的小侄兒,不一會兒就覺得肌肉僵硬,手臂酸麻。當吳學蓮伸出雙手時,他順勢將小侄兒遞了過去。

吳學蓮將孩子抱在懷裡,聞著奶香味,就如夏天喝了冰鎮水,每個毛孔舒暢起來,她看著王橋眉開眼笑,道:「王橋好好學習,舅舅要給醜醜娃當榜樣。」

晚餐在溫情脈脈的氣氛中進行,兩家人小心地迴避著「李銀湘」三個字,把話題集中到王橋身上。

王橋拿到錄取通知書後總是成為眾人議論的焦點,漸漸感到疲憊和麻木,不如當初那麼興奮。他最先放下筷子,獨自來到陽台,點燃一支菸,欣賞山南遠勝於靜州的夜景。不經意間回頭朝餐廳裡看了看,燈光下,母親神情略為緊張,暗自擔心被省城親家瞧不起,越是如此,越是讓她在應酬時顯得不自然。

細細地看著日漸蒼老的母親,王橋腦裡不由得浮現起父親數著鈔票的畫面,作為家中唯一的兒子,他為不能支撐家庭、減輕父母負擔而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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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大學的變化

     晚餐過後,李仁德熱情地邀請王家人都住在李家。王永德不願意過多麻煩親家,婉言謝絕。

王永德、王橋和杜宗芬三人回到王曉在華榮小區的家。

李仁德、吳學蓮、王曉、李安健回到省政府家屬院。

14日,王曉開車接父母前往省人民醫院。

省人民醫院設施先進,醫生水平高,吸引了全省疑難重症病人,很多人為了掛有限的專家號,凌晨就來到醫院等候。行走在醫院走道上,消毒水和病人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醫院味道。從一樓走到五樓,能看到無數形態各異的病人,有男有女,有年輕人有老年人,有富人有窮人,人的脆弱與無助在此一覽無餘。

掛號以後,一家人耐心地在專家門診外面等待,足足兩個多小時才與醫生見面。醫生略為詢問後,開出一系列檢查單子。拿著檢查單子去交費,杜宗芬被檢查費嚇傻了,道:「還沒有看病,就要花這麼多錢!」王曉打斷道:「醫生當然要依據檢查結果開處方,不檢查就開藥是小醫院的毛病。別老是想著錢,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抽血、尿檢後,母親去做B超,王橋和姐姐在走道外聊天。

「大學四年,我不會從家裡拿錢,一定要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王橋是第一次在姐姐面前說出自己的決定。

「二娃別想著去打工,認真讀書的收穫比打工強得多,這是我的經驗。我還有點積蓄,雖然不多,供你上大學足夠。」王曉其實也不寬裕,除了李銀湘留下的房產以及基本停業的裝修公司外,現金只餘下八萬多,這還是趙海所資助,但是她不想把困難告訴父母和兄弟。

「姐,你想錯了。第一,我不是才從學校畢業的學習,早就不習慣讓家人來養活,在復讀班沒有辦法做生意,但是在大學肯定能想到辦法;第二,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打工,打工辛苦,賺錢也不多。我說的賺錢是做小生意,比如餐館、書店、花店、文具店等,具體哪一行還沒有做決定,但是肯定要做一個生意。」

王橋與其他同齡大學生最大的不同是闖蕩過廣南,經歷非常豐富。經歷決定思維,儘管沒有一點啟動資金,他還是選擇做生意而不是打工。

「如果真要做生意,那一定要選準項目,啟動資金我可以提供,但是不能太多。」

「姐,我們事先說好,我有可能要借啟動資金,這筆錢必須要還的。」

「你別分得太清楚,分得太清楚就見外了,我只有一個弟弟,我不幫你誰幫你。」

幾項檢查結果在下午兩點以後才能拿到。一家人在醫院外面吃了便餐,兩點後去拿了結果,再找醫生診斷。下午四點治療結束。王橋手中提了一大包藥片、藥劑,杜宗芬一臉沮喪,唉聲嘆氣地道:「我怎麼會得這種病,要花好多錢。二娃馬上要讀大學,大妹公司不景氣,我以後不在省城治病,貴得咬人!」

王永德安慰道:「大醫院水平高,打針拿藥就行了。如果在昌東縣醫院治病,十有八九就要讓你住院,真要住院,這點費用打不過來。所以在大醫院看起來貴,實際上算起來還比小醫院便宜。」

王橋道:「關鍵是要能治病,不能治病,再便宜有什麼用。」

杜宗芬道:「現在企業不景氣,效益不好,說破產就破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要家要多存點錢。」

王曉挽著母親胳膊,道:「媽,別擔心錢的事情,人比錢重要,只要治好了病,比什麼都強。」

王橋走在最後面,暫時沒有把「在大學自己養活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免得增加母親杜宗芬的心理負擔。

15日,王永德原本準備返回昌東,李仁德堅持要帶親家到山南城裡玩一天。王永德不忍拒絕張家的好意,同意玩一天,16日再回家。

上午9點,李仁德駕車來到華榮小區樓下,帶著親家夫妻到山南公園游玩。王橋不願意跟著幾個中年人遊公園,尋了身體不舒服的藉口留在家裡。他在窗邊看著小車走遠,正準備出門,接到姐姐王曉的電話。

「下午五點,你到家裡來找我,我們一起出去和趙海吃飯。」

「你出去吃飯的自由都沒有?」

「這事一句話說不清楚,記得五點鐘來找我。中午提前打個電話過來,讓家裡人有個準備。」

放下電話,王橋想著姐姐剪不斷理還亂的狀況,暗自搖頭。他出門後,沿著東城區的街道漫無目的胡亂閒逛,尋找賺錢靈感。

九十年代以後,山南城區如氣球一般迅速膨脹,西部城區由菜地稻田變成了寬闊公路、廠區和樓房,地下被挖開,安放了密如蛛網的市政管網,重要機關大多搬遷於此,一座現代化新城拔地而起。東部城區作為傳統老區,城市建設明顯落後於新區,街道狹窄,房屋破舊,但是在商業、文化、教育上仍佔據明顯優勢,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王橋走到育才中學附近,發現年輕人明顯多了起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暗自納悶:「現在是暑假,怎麼會有這麼多學生?這些年輕人明顯比高中生成熟,難道是大學生?」

有人在人群中散發宣傳單。

宣傳單主要內容是《關於進一步改革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和畢業生就業制度的試點意見》,其中一段話引起王橋高度注意:「從招生開始,通過建立收費制度,改變學生上大學由國家包下來、畢業時國家包安排職業的做法。同時,建立相應的獎學金、貸學金制度,鼓勵學生努力學習,引導學生畢業後參與勞動力市場的競爭,國家不再以行政分配而是以方針政策指導、獎學金制度和社會就業需求信息來引導畢業生自主擇業。這樣,逐步建立起學生上學自己繳納部分培養費用、畢業後多數人自主擇業的機制。」

另一條是「高等教育不屬於義務教育,高等學校可以向學生收取部分培養費用,但要建立科學的收費制度,制定合理的收費標準。收費標準可因地因校因專業而異,既要考慮到實際培養費用,又要考慮到學生家庭的承受能力,由學校提出意見後報學校主管部門實事求是地確定。」

王橋反覆琢磨:「從宣傳單的意思來講,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學校卻不再統分統配,而且還要交比現在更高的學費?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

在他原來的想法中,賺錢主要是為了支付生活費用以及學雜費,如果學校要收取培養費,這個培養費肯定比學雜費高得多,否則不會單獨出一份文件。他再讀一遍宣傳單,基本確定自己的判斷大體沒有錯,不由得怒火中燒,忍不住罵娘。

在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一幢大樓外牆懸掛著一副不太起眼的標語——山南首屆大學生雙向選擇會。大樓入門處有一塊牌子——山南市人才交流中心,牌子下面是人才交流中心示意圖。

王橋順著人流來到二樓大廳。大廳擺了一圈桌子,圍成四方形。每張桌子都放著用人單位的招牌,有「山南糧食集團」「山南建築投資總公司」等國有企業,還有如「木山集團」等私人企業。最初王橋並不清楚哪些是國有企業和私人企業,聽到參加應聘同學議論,才知道人頭攢動的是國有企業,門庭冷落的是私人企業。

「山南建設銀行」桌前圍了厚厚幾圈同學,他們表情嚴肅,手裡拿著簡歷,奮力朝前擠。

另一家名為「沙州建投」雖然在桌前寫著「國有一級企業」的介紹,由於不是「山南」開頭的企業,與山南建設銀行相比顯得門庭冷落。「沙州建投」桌後坐著一位衣著端莊又不失時尚的年輕女子,她低頭看著手中資料,並不理睬走來走去的學生們。

王橋覺得這位女子面熟,停下腳步,多看一眼。

居中所坐的女子是沙州建投最年輕的副總經理李晶,她親自帶隊參加山南省第一屆大學生雙向選擇招聘會,沒有想到,滿屋子來應聘的大學生都眼高於頂,找工作帶著明顯的盲目性,追逐著帶有「中國」「山南」字頭的大公司,比如山南第五建築公司業務下滑嚴重,實力遠遜於沙州建投,因為帶有「山南」兩個字,招聘桌前堆了厚厚一疊應聘書。沙州建投實力遠超山南五建,因為帶著沙州的帽子,只算地方軍,大學生們不屑於往地市下屬企業投放簡歷,這個展台目前只收到一份應聘書。

李晶感覺有人駐足桌前,抬頭看了一眼,隨口道:「這是我們公司的資料,你可以看看。我們雖然是沙州的國有企業,實力還是很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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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家務事

     王橋拿起沙州建投的宣傳單,看到裡面的「靜州市昌東公路」的圖片,他猛地想起招聘者曾在紅星廠廠區外面公路現場與自己見過,道:「你們公司在昌東縣修公路時,我和你在紅星廠外面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你向我問路。」

李晶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沒有在紅星廠外與眼前人見面的印象,但是她對眼前這位年輕人的神情舉止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溫和地抱歉道:「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你是來招聘的嗎?我們公司歡迎有能力的年輕人,能為你們提供施展抱負的舞台。」

王橋原本只是隨便看看,並不想與招聘單位深談,眼前的女子頗有親和力,讓他多了些說話的慾望,道:「我沒有文憑,你們招不招?」

李晶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們公司不拘一格要人才,只要真有能力,我們都歡迎。如果有興趣,可以填個表,留下地址。」

站在一旁的沙州建投的職員是老油條,素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見李晶願意與眼前年輕人談話,主動介紹道:「這是沙州建投副總經理李晶,分管著組織人事工作。」

王橋原以為李晶只是普通人員,沒有料到是副總經理,反而覺得自己草率了,道:「謝謝李總,如果以後有機會,希望李總不要嫌棄。」

這時,遠處有人在喊「王橋」的名字。

幾位穿白色短袖襯衣官員模樣的人在視察會場,最前面一人背著手,顧盼生威。其身後是提著包的亦步亦趨的年輕人。走在第三位的是省教育廳的女處長林玥,她正衝著王橋招手。

林玥身穿職業套裙,留了一頭齊耳短髮,利索、幹練。她在王橋身邊停下腳步,道:「我前天去了李叔家裡,小傢伙長得挺不錯。聽李叔說你拿到了嶺大的錄取通知書,真讓人想不到。」

林玥家與李仁德家是世交,雙方素有來往,因此林玥認識王橋。而且在王橋姐夫跳樓前,兩人還在廣南有過一次意外的偶遇。

王橋謙虛地道:「這次考試運氣特別好。」

林玥道:「我認為這不是運氣好。你當時選擇復讀,所有人都認為是一個妄想。你能堅持下來,說明你是一個有勇氣的人,堅持下來並考得好成績,說明你是一個聰明的人。小夥子前途無量。」

王橋被誇得不好意思,道:「我是迫不得已,走了一大圈彎路。」他揚了揚手中的宣傳單,道:「誰知剛踏在大學門檻上,大學就由統分統配變成雙向選擇,從宣傳單來看,估計要取消國家統分。而且,還要收培養費。」

林玥在省教育廳工作,對國家政策瞭解得較多,道:「目前已經有了大學擴招的理論探討,一般來說,理論探討就是實施政策前的試探,離真正實施還有一段距離。這十幾年改革有個規律,凡是經過理論探討的事,落到實處很多,換個說法,大學擴招和大學收費應該很快就要到來,至於幾年內實現,誰都說不清楚。你已經考入嶺大,就算近期要改變政策,但山南大學畢竟是全省最好的大學,嶺大學生難道會找不到工作?你安心讀書,其他事不必多想。」

王橋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裡,他想到在靜州一中拿高考通知書發生的慘事,長嘆一聲:「如果早一點擴招就好了,我的同學傅遠方就不會自殺。」

傅遠方高考失敗跳樓自殺的事情早就上報到教育廳,林玥恰巧注意到這事,詢問幾句,只能表示遺憾。她見領導和同事走遠,道:「改天我去看你姐,再聊。」

等林玥走遠,李晶笑道:「王橋,你明明是嶺大的學生,還騙我沒有文憑。」

這幾句指責的話如好友開玩笑,王橋聽出李晶話中的善意,解釋道:「我才拿到錄取通知書,沒有到學校報到,當然沒有文憑。」

李晶與王橋談話時,臉上神情格外溫柔。

初見王橋時,她覺得似曾相識,現在已經想明白為什麼似曾相識,因為是眼前這個伙子與在青林工作的「他」的神情舉止隱隱相似。愛屋及烏,她頗為青睞眼前這位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小夥子,拿出名片,遞給王橋,道:「你剛剛踏入大學校園,暫時不需要找工作。如果想介紹親朋好友來工作,可以給我打電話。」

「沙州建投」當年在昌東修公路時,動用了大量機械,工程進展神速。王橋對「沙州建投」的建設能力印象深刻,此時沙州建投副總經理不同尋常的好意,讓其感到吃驚,轉念想到自己就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學生,沒有什麼值得眼前漂亮副總經理欺騙,也就坦然了。他雙手接過名片,鄭重地放進衣服口袋裡,道:「謝謝李總厚愛。」

沙州建投的工作人員注意到李晶發出的名片是較少發出的私人名片,而非純粹應付社交環境的官方名片,他暗自納悶,心道:「這個小夥子才考上山南大學,和我們公司絲毫不搭界,李晶的熱情肯定不是裝出來的,女人心思真是難猜!」

王橋離開招聘台以後,李晶恢復了淡然模樣,暗道:「沙州建投雖好,實非久留之地,我要盡快回益楊縣,再和他談擴大生產的事情。」想起那人,她臉上有些發熱。

王橋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能得到沙州建投副總經理的優待,走出雙向選擇會的會場後,他回頭再看「山南首屆大學生雙向選擇會」的標語,大學歷來被認為是精英教育,從今天瞭解的情況來看,大學生似乎即將要被趕下神壇。

一年來,王橋夜以繼日地拚命學習,眼見著就能進入夢想中的象牙塔,誰知,輕飄飄的一份文件讓美麗的象牙塔出現了裂痕。他仰頭閉眼讓陽光直射在臉上,透過眼瞼能感受到明亮的陽光,默默地想道:「剛才林姐說得對,我何必杞人憂天,全國每年有無數大學生畢業,是金子總會發光,只要有能力,何愁不能出人頭地。」

中午,王橋按照約定給姐姐打了電話。

打完電話,王曉隨即進屋喂奶。

喂完奶後,王曉將兒子交給守在屋外的吳學蓮。吳學蓮將孫子抱在懷裡,有節奏地搖晃著,道:「醜八怪,吃飽沒有?」李安健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亂轉,忽然,他哇地吐了一口奶出來,落在吳學蓮衣襟上。

吳學蓮平時很講衛生,甚至可以說是有潔癖,每次外出回家後都要用香皂洗手數遍,她唯獨不在意孫子製造的髒物,隨手抹了衣襟兩把就完事。

王曉取過餐巾紙,幫著吳學蓮擦拭衣服上的殘奶,道:「媽,五點鐘我和王橋出去一趟,晚上不在家吃飯。我等會留點奶在冰箱裡,醜醜餓了可以喂。」

吳學蓮臉上笑容消失了一半,拉長著臉,道:「我向來不建議用冰箱裡的食物,對人不好,醜醜這種小娃娃,更不要用冰箱裡的奶。」

王曉道:「那我走的時候再喂一次,爭取早點回來。」

到了五點,王橋上樓後,姐弟倆再一起下樓進車庫。上車時,王曉感嘆地道:「坐月子的時候,我估計醜醜奶奶把山南周邊的土雞都逮來殺掉,把我催得這樣肥,腰上的肉都成了游泳圈。」

王橋道:「我覺得你和吳阿姨之間遲早要發生矛盾。」

王曉沒有否認這個問題,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醜醜奶奶心理上的陰影一直沒有放下,她太在意這個孫子。滿月前我和安健在一起睡,滿月後我有一次輕微感冒,醜醜奶奶帶著安健睡覺,從此以後,醜醜奶奶堅持要和安健睡覺,說是讓我一個人睡覺有利於我的身體健康。現在我連和兒子在一起睡覺的機會都沒有。哎,我好想和兒子一起睡。醜醜奶奶最怕別人和她搶孫子,最防備的人就是我。」

王橋回想著吳學蓮緊抱小安健的神情,道:「吳阿姨這種心態,你很難處理和她的關係,最好早些分開,當斷不斷,自食其亂。」

「銀湘媽媽的心情我理解,每當我要生氣的時候,想一想銀湘,就能尋得心理平衡,為了銀湘受點委屈也沒有什麼關係。」話雖然如此說,想起將來住在一起有可能產生的摩擦,王曉還是深感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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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偶遇宿敵

     小車開出車庫時速度稍快,差點和正道行駛的車輛擦剮,惹來惡狠狠的罵聲。上了正道,王曉迅速找回開車的感覺,車窗湧進了涼風,吹起長發,讓她感到難得的輕鬆愜意。

「趙海是銀湘的好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對我幫助很大。他想到靜州買廠,讓我跟他合作,我沒有同意。」

「為什麼?我在復讀班見過趙海,他是一個很有經濟頭腦的人,與他合作應該沒有啥問題吧。」

「我現在這條件憑什麼合作,資產嚴重不對等。不合作,還能保持友誼。當然,如果有做生意的機會,我也不會放棄。合作和做生意是兩碼事情。」

若是往常,王橋說不定會和姐姐開開玩笑,自從李銀湘跳樓以後,男女話題成為姐弟之間的禁忌,道:「你的想法是對的,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都要有獨立性。」

王曉轉了話題:「我記得你隱約說過有一個女友,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王橋最不想提到這個問題,自嘲道:「我這人沒有女人緣,不談女人。」

王曉不以為然地道:「屁大點的二娃,談什麼女人緣,別在老姐面前裝深沉,你這種症狀就是少年維特之煩惱。大學裡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漂亮女同學,我們家二娃一表人才,到時別挑花了眼。」

西部城區是新區,公路寬闊,人行道種著些沒有葉子的光頭樹,不少地段的人行道堆放著零亂的建築材料。到了西部城區的核心區,七八幢超過二十層的高樓圍著新建成的廣場,廣場上的噴泉使勁地朝天噴著水,十幾人在噴泉邊上玩耍。

小車繞過廣場,來到碧雲間餐廳的門前。門前停車場停了不少車,由於地盤寬,車位很足。王曉道:「碧雲間是西城最火的酒店,聘請了好幾個特級廚師。菜品以貴出名,暴發戶都喜歡在這裡請客。」

王橋笑道:「趙海也是暴發戶?」

王曉道:「算是吧,但是他不張揚,在這裡請客總有原因的。」

雅間裡,趙海和上次見面一樣,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短袖襯衣。見到姐弟倆同來,明顯愣了愣,然後笑道:「王橋,當初我是不看好你讀書,你還真是殺出一條血路,佩服啊,不愧為看守所當老大的材料。」

最後一句話把王曉逗得笑了起來,道:「你別誇他,這段時間被表揚得太多,再誇就要飄起來了。」

小雅間是典型中式裝修,家具是明朝樣式,擺放一些仿古董和字畫。服務員上了清茶以後,躡手躡腳退了下去。趙海道:「以你的專業眼光,這裡裝修得如何?」王曉道:「在山南還行,從骨子還是透著暴發戶的氣質,倒和這個地方臭味相同。」

趙海笑道:「你的感覺是對的,這是沈行長小情人開的餐廳,在這裡消費的人都知道這個公開秘密,我們企業離不開金融大佬,有事無事都來捧場。客觀地說,碧雲間菜品還真不錯,增加了粵式風味,海鮮地道,不再是辣味統一山南的餐桌,你們兩姐弟都在廣南生活過,應該喜歡。」

王曉道:「從廣南迴來就迴避海鮮,怕引起不愉快的回憶。但是生活無法迴避,遇上海鮮還得吃。」

菜品上桌以後,趙海與王曉談起了當前的經濟形勢,議論著做什麼投資賺錢,王橋插不上話,專心享受辣炒蛤蜊。辣炒蛤蜊在海邊是最普通的菜,來到內陸就身價倍增,價格比海邊城市翻了幾倍。

一位旗袍少女走進屋,俯在趙海耳邊說了幾句。趙海放下筷子,道:「沈行長在這裡吃飯,我得去敬一杯酒,你們慢慢吃。」

旗袍少女腰身細,胸脯挺,開衩高。走動之時,露出白生生的大腿。旗袍少女出門以後,王橋道:「這麼漂亮的女孩,為什麼要來當服務員?」王曉道:「為什麼長得漂亮就不能當服務員,勞動最光榮。在那些一線城市,大學生出來打工早就是常態化。」

王橋仰頭拍著額頭,道:「時運不濟啊,怎麼到我要讀大學了,大學就開始改革。今天我無意中參加了一場雙向選擇會,你讀大學時有雙向選擇嗎?」

瞭解山南雙向選擇會的情況後,王曉道:「雙向選擇在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初期就出現了,主要集中在首都的一些重點大學。我們在校時普遍認為雙向選擇是一種有利於學生的改革。當初不管好壞,人人都有一個鐵飯碗,但是,畢業生在工作前往往不知道自己的婆家是什麼樣子,而他們卻極有可能要在那裡工作一輩子。甚至還有因為技術性的失誤導致學生分錯地方,譬如學微電子的學生分配到收音機廠,學計算機的學生分到某廠只是因為那裡有一台計算機要操作。所以當時清華北大搞雙向選擇試點時,同學們舉雙手歡迎。你根本不必考慮這些事,只要足夠優秀,何愁沒有出路。」

「我接受姐的觀點,機會永遠給有準備的人,社會永遠需要有用的人。」說完這句話,王橋站起來,準備去衛生間。

王曉道:「山南裝修理念還是稍差,這種檔次的裝修居然沒有考慮室內衛生間。內地裝修理念的落後正是姐的機會,等條件成熟就要重振裝修公司。」

餐廳衛生間在大堂中部,有四個蹲位,還有兩個小便池,由於通風不暢,衛生裡散發著尿味和嘔吐物的酸味,令人作嘔。王橋忍著臭氣正在方便之時,旁邊來了一個黑壯漢子,走路搖搖晃晃,到小便池時腳上一滑,出於本能,朝身邊人抓去。

王橋見身旁人要摔跤,急忙伸出手,扶住身旁人。

兩人站在小便池旁邊互相抓著對方的胳膊,看清楚對方之時,都瞪大了眼睛。

黑壯漢子是牛清德,他和大哥來到省城居然會在餐廳廁所裡遇到老仇人——王橋。

在王橋沒有出現之前,牛清德在廣南的山南圈子裡橫行霸道從來沒有吃過虧,幾次吃大虧都與王橋有關,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仗著酒勁,罵道:「狗日的,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今天老子弄死你。」

在1994年至1995年初,王橋在與靜州**劉建廠進行過一場拉鋸戰,此戰結束後,他如一把鋒利鋼刀,很少輕易出鞘。今天面對曾經騷擾過呂琪的牛清德,準備再出一次鞘。

牛清德舉起拳頭,朝著對方臉上砸過去。

王橋沒有與之糾纏,一隻手格檔砸過來的拳頭,另一隻手對著牛清德腹部猛擊一拳,再向前半步,用肩膀凶狠地撞了過去。

以前王橋與牛清德打過架,那時他還沒有學會用胃錘。源自於看守所的胃錘絕招經過千錘百煉,被打中者疼痛難忍,暫時會失去抵抗能力,卻又不會留下傷痕。牛清德被迅猛的攻擊打蒙了,根本無法還手,踉蹌地退後兩步。

王橋左手抓住對方衣領,猛地拽過來,右手又是狠狠兩拳打過去,然後鬆開左手。

牛清德呯的一聲,狼狽地坐在小便池上,他腹部迭遭重擊,劇痛之下,眼淚鼻涕一齊湧了出來。

門外又進來兩人,一人是趙海,另一人是黑瘦的中年漢子,他們驚訝地看到這一幕:牛清德坐在小便池上痛哭流涕。

趙海認識牛清德兩兄弟,趕緊拉住王橋,道:「這位是昌東牛總,和你是算是老鄉,怎麼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牛清揚將弟弟攔在身後,道:「怎麼和人打起來了。」

牛清德捂著肚子從小便池上站起來,渾身散發著惡臭,完全失控,用手指著王橋,罵道:「這個狗日的小雜種,以前讓他跑脫了,今天有種不要跑,老子弄死他。」

牛清揚看了一眼趙海和王橋,火冒三丈地道:「給我住嘴,滾出去。」

牛清德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怵大哥,被呵斥後,瞪著牛眼睛,罵罵咧咧地出了門。一路行來,服務員們都掩鼻扭頭,避開臭味。近年來一貫春風得意的牛清德被臊得面紅耳赤,所幸其臉黑,遮住了窘態。

牛清揚盯著王橋,道:「趙總,這位你認識?」

趙海迅速判明現場情況,明白王橋和牛清德應該有宿仇,道:「這是我的朋友,我正在請他吃飯,應該是個誤會。牛主任,等會我向劉總道歉。」

牛清揚眼光閃爍不定,道:「清德是個張飛脾氣,等會我去罵他。大家都喝了酒,算了,算了。」

與牛清德意外見面並動手,一下就將王橋帶入到令人無限惆悵的往日歲月。有外人在場時,他沒有向趙海解釋為什麼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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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牛清德

     (由於人物身份設定有微調,現在的故事與前三本並不完全一致,這是合理性的需要,理解萬歲。)

回到雅間,三人圍坐在一起,趙海見王橋若無其事的神態,道:「王橋還真有大哥風範,我現在明白當年在看守所為什麼能當頭鋪。」

王曉疑惑地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遇到一位老仇人,揍了他一頓。」王橋憤恨地談了與牛清德的恩怨,只是略去了牛清德侵犯呂琪的事。他問趙海道:「你怎麼和牛清德認識?」

趙海道:「我要回靜州投資,牛清揚是地方官,在酒桌上見過幾次面。剛才出去給沈行長敬酒,恰好遇到他。那個牛總是你的仇人?我只知道他在昌東開礦山,生意做得挺大,在靜州這一帶,礦產資源豐富,暴發戶多半和礦山有關。昨天還騎爛摩托的爛人,今天洗腳上岸開起了寶馬奔馳,身邊一起吃糠喝稀飯的黃臉婆換成了嬌滴滴的年輕妹子。」感慨幾句後,又道:「讀大學在以前很有用,現在看來未必,牛清德就是一個例子。」

王橋道:「每個人的情況不同,能用的資源不同,牛清德是紮根當地的地頭蛇,兩個哥哥在當官,有開礦的條件。我們這種工人家庭沒有這些社會資源,憑什麼去開礦。」

趙海道:「這倒也是,三線廠的子弟在始終是外來戶,等到混成地頭蛇時,恐怕也得三四十歲,把大好時光浪費在山區,劃不來。」

「今天我打了牛清德,對你的生意有什麼不良影響?」王橋與趙海見面次數不多,相互之間感覺很投緣,如果因為和牛清德打架,壞了趙海的生意,則實在得不償失。

趙海對打架一事並不在意,道:「我已經換了個馬甲,由私營企業變成港資公司。地方上都患有資金**症,像瘋子一樣四處招商引資。我這種假港商同樣是靜州政府的座上賓,這種小事根本不算事。」

用餐後,三人下樓。

餐廳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短裙窈窕女郎,五官俊俏,氣質清純,年齡約在二十歲左右,她專注地看著手中漢顯傳呼機的信息。王橋、王曉姐弟倆站在女孩附近,等著趙海從停車場開車過來。

一輛大塊頭越野車很拉風地開了過來,停在女孩面前。

王橋透過車窗驚訝地發現開車人是換了衣服的牛清德。

車內牛清德狠狠地瞪了王橋一眼,罵了一句:「你個屁眼蟲,老子遲早要弄你。」女孩還以為牛清德在罵自己,委屈地道:「你罵我。」牛清德不等王橋過來,猛踩油門,向小情人解釋道:「我罵下面那個男的。」

越野車屁股冒起一陣廢氣,熏得王橋朝後直躲,他看著遠去的車影,道:「牛清德這種土鱉居然跑到山南來勾引年輕女孩。」

王曉道:「如今人心不古,這些女孩子眼裡只認得錢,見到有錢人就貼上去,不談感情,不管年齡,不論相貌。有句流行語專門說這種事,叫做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這種風氣已經侵入大學校園,每到週末,校園外面總要停很多豪車,都是接校花系花去度週末。」

王橋悶了半天,道:「我費盡周折考上大學,還沒有入學,怎麼發現大學已經開始掉價,狗日的老天總喜歡捉弄我。」

與姐姐分手後,王橋獨自回到姐姐的房子。他抽了枝煙,仍然心神不定,取出以前的老信件,擺在桌前,細細地讀。

一件曾經發生在廣南的往事又從腦海深處浮現出來。

在廣南,牛清德帶著酒意在老舊的走道上亂逛。宿舍裡,多數人都回了老家,宿舍靜悄悄,沒有聲音。

牛清德來到廁所裡,走進裡面,看到一股白霧從廁所隔牆的縫隙上冒了過來,不用說,有女人在對面洗澡。他靜耳聽了聽,對面沒有澆水聲音。對準黑不見底的坑位「嘩嘩」一陣噴灑,著實痛快,牛清德將淋在手中的少許尿液在褲子上揩了揩,走了出去。

他迎面看著呂琪提著水桶走了出來。在昏暗的燈光下,剛剛洗過澡的呂琪臉色格外紅潤,肌膚吹彈可破,比平常更美了十分。

牛清德被呂琪的美貌驚得呆了,結結巴巴地道:「你沒有回家?」

呂琪沒有料到在走道上亂走的會是牛清德,昂著頭,走了。

牛清德跟在背後,又問:「你什麼時候回靜州,我們一起,你跟著王橋在一起混,沒有前途。」

呂琪走到門口,用左手推門,她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挺直了背,很高傲地沒有理睬。

剛打開門,一股大力突然從身後湧來,她只覺兩隻巨蟒一般的胳膊緊緊鎖住了腰部,根本來不及掙扎,就被騰空抱了起來。

酒入肥腸壯了色膽,牛清德根本不管是否還有人在宿舍,將呂琪撲倒在床上,用全身重量壓住呂琪,伸出一隻手去摸胸。

當胸部被襲時,呂琪猛然間從懵懂狀態清醒了過來。她俯身趴在床上,被厚實的牛清德牢牢壓住,根本無法掙脫,因此,她放棄了掙扎,甚至沒有阻止襲擊自己的鹹豬手,而是用力抬起頭來,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

她在洗澡前,坐在床頭寫了一會兒日記,此時鋼筆就在枕邊。

牛清德使勁揉著呂琪的胸部,正處於亢奮狀態,突然腹部一陣劇痛,而且疼痛持續不斷。

呂琪有著一股狠勁,她拿到鋼筆以後,單手將筆筒彈開,猛地朝著牛清德的下身扎去。她是在清醒狀態下發的狠勁,鋼筆尖直指其下身。

鋼筆刺中牛清德腹部以後,她還用力攪動著筆尖。

牛清德痛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小腹的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顧不得再理會呂琪,轉身狼狽逃竄。到了壩子的黑暗處,他停了下來,解開衣服,查看腹部的傷情。所幸冬天衣服厚,小腹左側只是被筆尖劃了一條口子,鮮血不停往外冒,身體卻無大礙。

「媽的,這個小潑婦,下手真狠。」在冬天,用鋼筆將厚衣服刺穿,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摸著自己的傷口,牛清德感受到了呂琪的憤怒和力量。他憤怒地道:「你就算是孫悟空,也跑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呂琪從床上爬起來,拿著鑰匙就朝王橋的房間走,她走進王橋房間,在廚房裡摸到了菜刀,將牙齒咬得蹦蹦作響。

「拿著菜刀去砍牛清德。」呂琪懷著這個念頭走到門口上,又停下了腳步,心道,「砍了牛清德,是拿玉石去碰瓦塊,劃不來。」

「去告發牛清德,又能怎麼樣?他這種行為是**未遂,或者說是猥褻,公安來調查,要弄出些是是非非,說不定沒有將牛清德告倒,反而毀了我的名聲。」呂琪知道牛清德這個流氓的社會關係寬,思來想去,打消了報案的念頭。

鋼筆隱約有血跡,呂琪感到很噁心,用手指尖捏起鋼筆,就如捏著一隻死老鼠,扔進了廁所。她一直站在王橋房間的窗前,看著外面壩子的動靜,等著王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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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佔床位

     在廣南與牛清德多次亂戰,是王橋闖蕩生涯的一個重要回憶。在復讀班能夠與劉建廠團夥較量,得益於在廣南闖江湖和進看守所的兩個重要經歷。往事不堪回首,如今自己奇蹟般地成為了山南大學的大學生,沉重的一頁終究翻了過去。

9月14日9點,王橋提著一口大皮箱來到山南大學。按照姐姐建議,他一大早就來到學校,準備搶佔一個好床位。

大學四年時間,有一個好床位真的很重要,可以少聞臭氣、少聽噪聲。

山南大學創建於1905年,是山南省屬綜合性重點大學,山南省人民政府與教育部共建高校。

歷經風風雨雨,讓校門顯得古樸低調。兩座灰色磚柱上各有「山南大學」四個大字,右側柱子旁邊是不足一米高的方形台,方形台表面鋪裝著暗紅色大理石,中間是山南大學校徽。校徽最上方是「山南大學」四個漢字、中間有一排「1905」的數字,下方是「lingxiuniversity」和一些樹枝。

校門內紅旗招展,旗子分別寫著各系名稱,有地球科學與資源系、工程技術系、材料科學與工程系、信息工程系、水資源與環境系、能源系、中文系、外語系、法學系、體育系、美術系、音樂系等。

王橋知道山南大學是全國重點,專業多,可是紙上介紹總覺淺,遠不如現場紅旗飄揚來得震撼。

山南大學偏重於理工科,文科系的旗幟顯得勢單力薄,排在不起眼的角落。文科系的優勢在於花枝招展,不少身著長裙的女生如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引來無數理科系大老爺們赤裸裸的目光。

「中文系」旗下的新生接待處,一位戴著校徽的年輕女子站在桌子後面,面帶微笑地招呼王橋,她旁邊站著一位拿著夾板的瘦高個子。瘦高個子三十剛出頭年紀,穿著短袖襯衣和西褲,面容嚴肅地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他見王橋面帶風塵之色,不太像新生,就從年輕女子手中取過通知書和准考證,看過之後,問道:「你不是應屆生。」

王橋不太喜歡這位老師略顯咄咄逼人的態度,安靜地道:「復讀過一年。」

年輕女子介紹道:「這是黃老師,你們的輔導員。」

王橋在報到前,在姐姐那裡學到許多大學常識,知道輔導員是怎麼回事,禮貌地道:「黃老師好。」

黃永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略為自得地道:「歡迎到山大中文系,等會讓師姐送你去辦手續。」

在山大,老生們最喜歡迎接漂亮學妹,一些其貌不揚的男性新生容易受到冷遇。實際負責學生工作的輔導員黃永貴有針對性地調整接站方法,要求接站老生必須循序接送新人,這樣一來,能否接到漂亮學妹只能靠運氣。

年輕女子主動幫著王橋拿行李,道:「我帶你去辦手續。」

「謝謝,這箱子太重,我來提。」王橋提起手裡箱子,正欲隨師姐去辦手續,迎面過來兩個女人。

李末琳盯著王橋的行李以及手裡拿著的錄取通知書,再抬頭看中文系的旗幟,結結巴巴地問道:「王橋,你,你來上學?」

王橋同樣驚訝,道:「我來報到。小陳也考上山大?」在山南第三看守所時,他一直罩著陳強,陳強平日總是尊稱一聲「蠻哥」,王橋見到陳強的女兒陳秀雅,自然而然稱呼其為「小陳」。

陳秀雅認出面前之人是誰以後,頓時覺得時空錯亂了。

在李末琳的心目中,王橋是從山南第三看守所走出來的惡人,而且是能在裡面稱王稱霸的大惡人。如今居然成為山大中文系新生,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女兒和這種大惡人在一起讀書,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自己這個當母親的如何能放心。她臉上肌肉緊繃,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王橋見李末琳表情尷尬,隱約猜到其心結所在,不再寒暄,道:「我去辦手續,你慢忙。」

年輕女子將一份「山南大學新生入學指南」遞到王橋手裡,微笑著自我介紹:「我叫吳湘,中文系大三。你個子挺高,有一米八吧,會打籃球嗎?」

眼前女子說話時一直面帶微笑,王橋願意與其交談,道:「我叫王橋,會打籃球,水平還不錯。」

「我去跟體育部說,盡快讓你到系隊去試一試,中文系這兩年籃球比賽總是輸,急需新鮮力量。」吳湘看了一眼大門處越來越多的新生,又道:「我們動作快點,現在人不多,很快就能把手續辦完,等會人多起來,速度就慢得急死人。」

山南大學在室內籃球場內集中辦理新生入學手續,入學手續包括繳交學雜費、辦理戶口遷移、保險和黨團關係等。由於時間尚早,報名的人不多,手續辦得挺快。

吳湘帶著王橋來到男生一公寓,道:「你運氣不太好,今年文科新生全部住男生一公寓,男生一公寓是所有公寓中最陳舊的,房間沒有衛生間,據說每天早上衛生間擠得像沙丁魚,你得有思想準備。」

「條件再差,也比高中宿舍要強。」歷經曲折坎坷終於進入大學校園,王橋已經覺得非常幸福,男生一公寓條件差點就差點,再差能差過看守所嗎?

吳湘抹了抹額頭的細汗,道:「我還要去接新生,你自己到寢室就行了。」

王橋對溫言細語的師姐頗有好感,就多交談了幾句,道:「來接新生的都是學生幹部嗎?」他聽姐姐介紹過大學的情況,知道學會生幹部在畢業分配時常會受到關照,便生出了好奇之心。

吳湘道:「接新生的有學生幹部,也有熱心的同學。我在系學生會宣傳部工作,希望以後支持系學生會宣傳部工作。」

王橋開玩笑道:「終於見到傳說中的學生會幹部,以前我對大學的學生幹部印象模糊,今天終於有了一個具體印象。」

「學生會是學生自治組織,是學校聯繫學生的橋樑和紐帶,提倡自我服務,自我管理,自我學習。我個人認為參加學生會對提高個人能力很有好處,若有興趣,或者想諮詢,可以直接來找我。歡迎加入系學生會,你在裡面一定有用武之地。」揮手告別前,吳湘向新生普及了學生會的知識。

王橋站在男生一公寓門口,目送著吳湘離開。吳湘約莫一米六五左右,五官小巧精緻,氣質溫婉,舉止落落大方,給了王橋極好的第一印象,連帶著對中文系學生會都有些許好感。

在來大學前,他在規劃自己人生道路時,曾有兩種打算,一是將來經商,做企業家,另一種想法是進機關,成為國家幹部。除了這兩個選擇外,他基本上將其他想法排除了。

今天見到傳說中的學生會幹部,便準備花一學期來觀察他們。

509宿舍是長方形,安有四張高低床,中間有兩張課桌,條件比靜州一中復讀班好得太多,但是比不上323廠辦事處的宿舍。

王橋佔了先來之便,從容地選了靠窗的下鋪。

站在窗前,能夠俯視四個籃球場和兩個羽毛球場,有幾個同學在打籃球,水平不敢恭維。在籃球場的另一邊是女生公寓。男女公寓相對而望,互相能望見人影,五官看不清楚,體形一目瞭然。若是拿一個望遠鏡,絕對可以將女生公寓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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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室友

     麻利地鋪好床,掛上蚊帳,從此以後,王橋在寬闊的山大有了一個立足之地。為了有這個床位,他歷經波折,付出艱苦努力。所幸天遂人願,總算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每個人從小都有理想,要成為醫生、軍人、警察、科學家、運動員等,多數人的理想隨著年齡增長而灰飛煙滅,只有極少數幸運兒能僥倖實現兒時理想。王橋兒時夢想之一就是讀大學,從這一點來說,他是幸運兒。

將隨身攜帶的小物件放進課桌抽屜時,王橋發現床前這張課桌上面有個洞,桌面上的水會通過這個洞流進抽屜裡。趁著無人,他趕緊將兩張桌子對調,選了一張好桌子自己用。

選擇對自己最利的用品,這也是早到的好處。

安頓完畢,王橋出寢室尋找衛生間。過道上急匆匆跑過一人,如炮彈一樣撞了過來。王橋身高體壯,也被撞得連退幾步。

來者身材不高,腦袋大,頭髮剃得和光頭差得不太多,露出些青色頭皮,「你這人從哪裡鑽出來,硬是非洲老漢跳高——黑老子一跳。」來者是一口方言,出口就是川渝風味的歇後語。

在靜州生活著大量川人,川話在靜州基本上算作通用語,川話中的歇後語更是廣為流傳,王橋聽到這句熟悉的歇後語,也用川語說了一句歇後語,道:「你硬是茅司頭划船--糞湧前進,跑這麼快,也不看路。」

兩句歇後語如地下黨的接頭暗號一樣,短髮男眼前一亮,道:「你是哪裡的?」

王橋道:「我是山南靜州人,會說幾句川話,還行吧。」

青頭皮伸出手,道:「你的川話是死魚的尾巴——不擺了。我是法學系趙波,住510。」

王橋與其握手,道:「王橋,中文系。」

趙波親熱地道:「你住509,我住510,509之前的房間住的是中文系,510以後的房間都是法學系,這裡是紅軍一、二軍團會師地點。」

王橋很佩服趙波這種自來熟的本事,人與人的氣質不同,他就學不來這種自來熟的本事。

趙波道:「我等會要到樓下去,給一位老鄉拿點東西,上樓我們再聊。」

從窗邊朝下看了一兩分鐘,趙波身影出現在窗下,他到羽毛球場等了好一會兒,一位個子嬌小的女孩不緊不慢走了過來。趙波將手裡的小包交給女孩子,然後站在球場上目送女孩離開。女孩身影消失後,他仰頭朝樓上看,衝著王橋招了招手。

上樓後,趙波徑直走進509,道:「有湮沒有,弄顆煙抽。」

王橋從抽屜裡拿出一包紅塔山,扔了一枝給趙波。趙波接過香菸,開始吞雲吐霧。

王橋問:「女朋友?」

趙波摸了摸頭皮,露出些靦腆神情,道:「她是我的初中、高中同學,我們關係挺好,還不算女朋友,正努力朝那個方向發展。」

「我見她是從西區來的,是哪個系?」

「美術系。」

門外發出一聲斷喝:「把煙滅掉。」拿著文件夾的瘦高個男子走進屋,皮鞋踩在地上嘎嘣直響,來者正是接新生時出現的輔導員黃老師,他嚴肅地道:「大學不是社會,你們把社會上的那一套收起來,別污染了學校良好的社會環境。」

從心理上,王橋早就沒有把自己當成學生,抽菸是很正常的行為,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神情嚴厲的黃老師,沒有立刻滅掉香菸。

趙波腦筯轉得快,笑嘻嘻地道:「學校就是社會嘛,難道學校生活在真空裡。哪條法律規定成年人不准抽菸,違反了哪條王法。」

黃永貴沒有料到被抓住抽菸現形的新學生居然還振振有詞反問,生氣地道:「你叫什麼名字?馬上跟我到辦公室去,今天背不下學生守則,不准回寢室。」

王橋不願意第一天報到就與老師發生衝突,將吸了半截的香菸丟在地上,踩熄。

趙波猜到來人是中文系老師,作為法學系學生根本不怕外系老師,他眼珠轉了幾轉,道:「學生守則有不准抽菸的條款嗎?就算有,只能管山南大學的學生,我是學生親戚,難道還需要遵守學生守則,不知這位老師是否有同意我來讀大學的權利,如果有,我馬上就不抽菸了。」

黃永貴見此人油腔滑調,皺眉問道:「你不是學生?」

趙波理直氣壯地道:「我送表弟來讀書。」

房間只鋪好一張床,黃永貴信了三分,對王橋道:「你是不是姓王?」

王橋道:「我叫王橋。」

黃永貴打開文件夾,在報名表上找到「王橋」的名字,拿出筆在上面畫了個圈,語重心長地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來讀大學,要結交有檔次的朋友,那些素質不高的親朋好友,最好不要多接觸,否則你也沒有檔次,入不了流。」他將夾板猛地一扣,轉然離開。

趙波跑到門口,伸出腦袋觀察一會兒,回頭笑道:「這個雞仙應該是中文系老師,裝模作樣,真是肚雞眼吹火——一股妖風。我看見他在夾板上寫了點東西,王橋你娃被打入另冊,慘了。今天連累了你,改天請你撮一頓。」

王橋不想與老師作對,但也不會因為此事被嚇得惴惴不安,問道:「剛才那個老師是我們的輔導員,什麼叫雞仙?」

趙波笑嘻嘻地道:「兩條腿又細又長,就叫做雞仙。我糾正剛才說過的話,不是改天請你吃飯,是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不知附近有沒有正宗的川菜館子,想起川菜我就流口水。」

這時,又有人走到門口。

一位中年婦女指著門牌道:「就是這裡,509。」她伸在空中的右手有兩個金黃色戒指,耳朵上是金燦燦的耳環。耳環既圓又大,如體操的吊環。

王橋瞅著戒指,暗道:「戴一個戒指還算家境小康,一隻手戴兩個大戒指就叫做暴發戶。」

矮胖的中年男蓄著小鬍子,腰上掛著摩托羅拉手機,他趾高氣揚地走進寢室,沒有與坐在床邊的兩位同學打招呼,查看寢室情況後,指著王橋對面的舖位道:「選窗邊的下鋪,空氣好。」

最後進門的是臉色稍白、頭髮中分、身體單薄的小夥子,他將手提袋放在課桌上,眼光從王橋身上掠過以後便迅速移開。

中年首飾女單手能提起寬厚的皮箱子,為兒子鋪床時動作麻利,不失勞動人民本色。鬍鬚男在旁邊指揮,指手畫腳。夫妻倆間或爭吵兩句,小夥子如局外人一般站在窗邊,聽憑父母爭論和忙碌,沒有幫忙的意思。首飾女和鬍鬚男為了先用哪個顏色的被單又爭論起來,小夥子不耐煩地道:「你們兩人別爭了,只要不用白色的,其他顏色都行。」

三人進門以後就沒有打算和王橋、趙波打招呼,自顧自行動,房間內氣氛尷尬起來。趙波起身告辭,低聲道:「中午我來找你,請你吃飯。」

王橋「嗯」了一聲,從抽屜裡取出一本書,隨意瀏覽。

門外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一位身材肥碩的胖子出現在門口,提著行李,肩上掛著一個大包,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濕,他站在門口聲如洪鐘:「呵,我還以為來得早,沒有想到還有比我更早的,幸好還有一個下鋪,否則我這個胖子爬上鋪就費力了。」

一家三口人瞅了來人一眼,仍然自顧自忙著。

王橋看不慣對面一家三口人冷冰冰的態度,主動上前接過肥胖同學手中的行李,詢問道:「你一個人。」

胖子抹著頭上的汗水,道:「爸媽都要上課,我只能自己來。我家在山南,從小就在這一帶玩,不需要有人送。我叫杜建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橋,有杯子沒有,我這裡有開水。」

杜建國拉開網兜,取過一個大碗。這個大碗和他的體形一樣碩大,他將開水放在桌前涼著,大大咧咧地道:「我這人心腸好,急急忙忙過來佔下鋪,如果我睡上鋪,下鋪的兄弟估計會擔心床被壓垮,經常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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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打平伙

     看著杜建國肚子上波浪起伏的肥肉,王橋道:「你說的還真是實話,我就不敢睡在你的下鋪。你父母都是老師嗎?」

杜建國道:「爸媽都是老師,開學最忙,他們走不開。」

得知杜建國母親是小學教師,王橋對其好感增加不少。他見杜建國熱得張大嘴巴直喘氣,到門口扭開吊搧開關。

頭頂吊扇「忽、忽」地轉動起來,站在窗前的長發小夥子正在喝水,看了一眼頭頂吊扇,用手摀住水杯。首飾女用手扇著鼻子,走到門口,「啪」地將電扇關掉,道:「吊扇沒有擦,灰多得很,現在別開。」

這是中年首飾女第一次對寢室內同學說話,說話的態度是冷冰冰的。王橋無法理解這一家人的行為,按理說,他們家的兒子將在這個寢室住四年,與室友搞好關係很重要,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室友,作為家長應該主動與同學們打招呼,而不是這種略帶輕視和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他暗道:「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又評價道:「這家人素質低,眼界不開,是土財主。」

電扇轉動時,杜建國只覺得一股股清風將積蓄在身上的熱量帶走,比豬八戒吃了人參果還要舒坦。電扇被關掉後,汗水立刻從皮膚上的毛孔裡冒了出來,他性格好,沒有與中年首飾女計較。對比之下,他覺得高個子王橋實在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床鋪收拾利索以後,鬍鬚男拿出摩托羅拉手機,撥通電話,站在寢室中間大聲道:「喂,我是老秦,帶著娃兒來報到,等會出去吃飯,一定要把人約上。餐館你來定,要有點檔次,不要在意錢,錢就是用來花的。」

十來分鐘後,一家三口離開寢室。滿頭大汗的杜建國趕緊將電扇打開,氣鼓鼓地道:「那一家人有點拽,明明要在一起住四年,不同我們打聲招呼就把電扇關了,完全是目中無人。」

王橋對那一家三口人印象同樣不佳,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不足為怪。」

杜建國是第一次離開家出來生活,生活自理能力明顯不如王橋,輔床時笨手笨腳,雖然有王橋在一旁指點,還是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將床鋪基本弄好。

杜建國出了身臭汗,拿著毛巾到衛生間洗臉,回來時在門口猛地搖動身體,頭上的水珠四散飛濺,像極了一條落水之狗。

趙波走在杜建國身後,不提防他會突然晃動,臉上落了不少水珠,道:「嘿嘿,輕點輕點,弄我一身。」

王橋聽到趙波獨有韻味的川話,招呼道:「杜建國,給你介紹一個朋友,法學系的趙波,住在隔壁,我的朋友。」

雖然他是在今天第一次與趙波和杜建國見面,但是此句介紹一出,趙波立刻就覺得與王橋成了朋友,杜建國也有相似感受。

杜建國裸著上半身,腰上如綁了個大號游泳圈,稍有動作,肥肉便晃悠悠顫抖,他樂呵呵地笑道:「你這人走路沒聲音,活該被灑一身水。」

趙波抹掉臉上水珠,上下打量眼前的胖漢,道:「到晌午了,我要請王橋吃飯,算你一個。」

杜建國是一個大吃貨,立刻響應道:「忙了一上午,嘴裡淡出鳥來。第一天就讓你出錢,不太好,我建議打平伙。」

打平伙就是AA制的川話表達方式,川話在山南暢行無阻,誰都聽得懂,多數人還能說上兩句。依著王橋的爽直性格,他原本想「請一次客」,可是想著即將要開始的生意以及窘迫的錢包,他也同意打平伙。

趙波接受了杜建國的意見,道:「我還要叫一個人,四個人打平伙,我出雙份,得不得行?」

王橋故意打趣道:「叫女的可以,男的不行。」

趙波道:「當然是女的,而且是美女。」

王橋和杜建國在男生公寓門口等了一會兒,趙波帶著小個子女生說說笑笑過來了。小個子女生蘇麗是美術系新生,體形嬌小,表情柔媚,快語如珠,活脫脫一個機靈潑辣的川妹子形象。

四人朝校外走。

經過籃球場時,恰好場內在打比賽。王橋讀復讀班時,為了考大學強壓著打籃球的慾望,進入大學後,打球慾望被釋放出來。他站在球場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球場。這應該是體育系的訓練比賽,兩隊各有一位女生。其中10號女生球感頗佳,雖然力量比不上男隊員,可是動作靈巧,經常用快捷逼真的假動作晃過防守隊員,將球帶入中場附近。

「呂一帆,傳給我。」

「呂一帆,我在這邊。」

在外圍捕捉戰機的男生總會心急地大叫著,提醒帶球的女生。

王橋參加過無數籃球隊,在他見過的籃球女將中,10號是球技最出眾相貌最漂亮的一個,他記住了「呂一帆」這個名字。

「王橋,回來再看,肚子餓得打鼓了。」趙波催促道。

王橋依依不捨地跟著眾人前行,道:「場上有個女孩球技出眾,長得亦不錯。」

杜建國身材肥胖,運動能力不行,向來看不上運動健將,道:「這些體育專業的學生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除了蹦蹦跳跳,啥都不會。」

王橋道:「不能這樣說,美國最好的學校裡最出風頭的就是體育生,很多傑出人物都是體育健將。毛主席就曾說過要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

趙波也注意到10號,道:「我以前以為體育生都是五大三粗,沒有想到還有漂亮的。」

蘇麗道:「趙波沒有見識,要論漂亮,音體美的女生平均水準最高,校花級人物都在這三個系。」

趙波嘿嘿笑道:「什麼時候我去瞧瞧音體美的美女,順便找個情人。」

蘇麗道:「隨便你,就怕你沒有本事。」

隔學校大門還有一百多米,王橋意外地看到門衛室外站著一位瘦高警察,是老友楊紅兵。他興奮地快步上前,也不管楊紅兵穿著警服,上前就當胸一拳。楊紅兵還擊一拳,道:「你小子不夠意思,暑假都不來一趟。」

「我給你打了兩次傳呼,你都沒有回。」

「你過傳呼時,我正在火車上押解犯人,沒有辦法回,回家喝了慶功酒,大醉一場,忘記給你回電話了。昨天給你家打過電話,聽王叔說你今天報到,我正好過來辦事,來看看我們班上唯一的正牌大學生。」楊紅兵瞧了瞧王橋身邊幾個同學,道:「你們是去吃飯吧,餐館我已經安排了,讓同學們一起去。」

王橋和楊紅兵是最鐵的哥們,楊紅兵請客,王橋自然不會客氣,招呼著三位新認識的同學一起前往。

在距離大門不遠處有一家名為「老SC」的餐館,楊紅兵徑直帶著眾人走了過去。趙波來自SC,吃了十幾年川菜,培養了一張刁嘴,看著「老SC」的招牌,道:「這個地方不知是否正宗,不正宗的川菜吃起來難受,還不如山南菜。」

王橋道:「山南大學有很多SC人,如果不正宗,餐館肯定開不下去。」

趙波道:「這倒也是,蘇三妹,今天可以過把癮了。」

蘇麗離開SC不過一天時間,就特別想吃家鄉的麻辣食品,她給了趙波一個白眼,道:「你怎麼把我說得像個吃貨,我有這麼饞嗎?」話音未落,餐館裡突然傳來一陣久違的辣味,誘得她直流口水,道:「這是在做虎皮青椒,味道真香。」

幾人都聽出蘇麗話語中的口水味道,不約而同笑了起來。蘇麗嬌聲道:「美食是一種文化,我這是欣賞家鄉的文化,有什麼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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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軍訓開始

     上了二樓,中年人老褚迎了過來,給楊紅兵、王橋等人散了煙,道:「楊公安,菜點好了。」楊紅兵道:「我這裡有四位朋友。」老褚道:「人多了吃起才熱鬧。」

客人進屋後,服務員開始上菜,一位穿對襟唐衣的服務員拿起一瓶茅台,道:「老闆,酒開不開。」

老褚豪爽地道:「開兩瓶,拿六包熊貓。」

熊貓煙,茅台酒,這兩樣絕對是高檔貨,剛從高中畢業的趙波不禁對王橋刮目相看,心道:「王橋關係網真寬,性子看上去也沉穩,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物。」

杜建國見到清蒸青鱔、紅燒水米子等高檔菜陸續上桌,食慾大增,顧不得說話,甩開膀子一陣猛吃。

蘇麗見到滿桌子大菜,反而沒了食慾,道:「我進門時聞到虎皮青椒的味道,能不能點個虎皮青椒加皮蛋。」

虎皮青椒烹製要點是用熱鍋不加油乾燒,各地做法稍有差異,蘇麗最喜歡的做法是在虎皮青椒裡拌皮蛋。作為在場唯一的嬌小女性,她提出這個要求不會引人反感。老褚趕緊把服務員叫了過來,交代了虎皮青椒加上皮蛋的要求。

楊紅兵當公安這幾年裡,整個氣質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變化,他比老褚要小十來歲,可是在老褚面前說話簡單直接,不太顧及老禇的面子。老禇明顯是有求於人必低於人,小心應付著楊紅兵,連帶著對其同學也熱情得很。

老褚原本只準備開兩瓶茅台,誰知那個胖子酒量驚人,一杯接一杯朝嘴巴裡倒,喝到第四瓶茅台時,杜建國有了酒意,他聽楊紅兵稱呼王橋為「蠻子」,便跟著叫「蠻哥」,還道:「我從小的綽號就叫胖墩,蠻哥以後不準叫名字,只能叫我胖墩。」他又拉著趙波道:「你有啥子綽號?」

蘇麗喝了半瓶啤酒,皮膚白裡透紅,嬌嫩欲滴,道:「趙波以前讀初中時最調皮,我們叫他趙包。」

「趙包」是川語調皮搗蛋的意思,杜建國能聽懂,但是覺得在山大肯定難以流行,道:「趙包只能用川話叫起才有味道,在山南喊不出來,他頭髮理這麼短,頭上青皮都露出來了,以後我就叫你青皮。」

蘇麗看著趙波頭頂,拍手道:「青皮這個綽號好,很形象。」

趙波對自己是什麼綽號並不以為意,笑呵呵地應著。

酒精作用下,幾個年輕人談起各自的高中趣事,很快熟悉了。

酒足飯飽,盡興而散。在老禇結賬時,王橋將楊紅兵單獨拉到一個空房間,開門見山地道:「大學四年要花不少費用,我不想向父母伸手,準備自己做小生意。現在項目沒有選好,但是肯定要做,你能不能準備一到兩萬塊錢,到時我肯定要用。」

楊紅兵道:「錢沒有問題,你隨時過來取,目前有好的項目沒有?」

王橋道:「暫時沒有想好,最有可能是開一家小餐館,或是一個小商店,學校周邊餐館應該比較好做。」

「餐飲業倒得能賺錢,只是很累。如果賣早餐,早上四點鐘就得起床,晚上生意好,忙到十一點以後也是常事,你要上學,能忙得過來?」楊紅兵隨即解釋道:「我只是建議,需要錢隨時過來取,記著別跟老婆說,這是我的私房錢。」

幾句話談完正事,兩人走出房間。從另一個雅間走出六個人,其中有在509寢室出現過的一家三口,還有瘦高個老師黃永貴和兩個中年人。黃永貴喝得紅了臉,沒有注意到從房間出來的王橋,眉飛色舞地道:「小秦不錯,在新班級裡要發揮領頭作用,把班級搞好。」鬍鬚男不等兒子回答,道:「請黃老師放心,秦真高在高中當過班長,有工作經驗,一定不會給老師丟臉。」黃永貴道:「大學和高中完全是兩碼事,認真做事,多動腦筯,團結同學。」鬍鬚男點頭哈腰地道:「那是自然,還請黃老師多關照。」

一行人說說笑笑下了樓。

王橋這才知道寢室裡陰沉著臉的同寢室同學叫秦真高。

送走楊紅兵和老褚。回校園時,腳步蹣跚的趙波扶著王橋肩膀,打著飽嗝,道:「你們寢室姓秦的那人不太好相處,不會叫的狗喜歡咬人,不說話的人專門整人。」

蘇麗嗔怪道:「夫妻不和全靠挑撥,青皮,你這是挑撥別人的室友關係。」她叫起趙波的新綽號,非常地順口。

趙波噴著茅台酒氣,道:「我就是看姓秦的不順眼,他們家肯定是生意人,憋著一肚子壞水,我有義務向蠻哥提醒。作為袍哥人家的後代,講的就是個義氣,有話不說憋在肚子裡生兒子嗎?」

蘇麗揚手欲打,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在美女面前胡說八道。」

兩個川人說話挺有意思,語言詼諧,葷素不忌,王橋聽得興致盎然。

杜建國心寬體胖,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唱周華健的《真心英雄》,「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要用歌聲讓你忘了所有的痛,燦爛星空誰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們給我最多感動,再沒有恨也沒有了痛……」他的歌聲激昂,更難得是韻味十足,引得後面三人都跟著哼唱起來。

下午,三個上鋪也到了,分別是黔人魏兵,湘人張躍祥,魯人裴勇。

新同學來自天南海北,小心翼翼試探著接觸。杜建國酒氣衝天地,幫著每個新來同學搬東西,他為人活躍,熱情洋溢,逮著誰都拍肩膀,說笑話。在他的帶動下,寢室氣氛活躍起來。

報到不久,軍訓開始。

山南省軍訓基地尚未建成,省內大學軍訓都在各自校園內進行。

9月17日,山南大學軍訓拉開帷幕。上午是動員大會,各系學生在輔導員帶領下,站成還算整齊的方陣。校領導和著裝整齊的部隊領導站在拉著橫幅的主席台上。

山南大學孫校長五十來歲,花白頭髮朝後梳得整整齊齊,西服得體,風度翩翩,他口才頗佳,講話時沒有用講稿,「新生軍訓是高校新生入學的第一課,安排半個月的軍訓,目的是通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增強新生們的國防教育,磨煉當代大學生的意志,使你們更好更快地融入大學生活,使你們能夠在將來的學習生活中積極應對可能面臨的艱苦環境……現今,獨生子女在大學生中的比例越來越高,許多人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呵護和疼愛,嬌生慣養的生活環境使你們的適應能力變得不是很強,所以軍訓生活就變得很有意義,不僅鍛鍊你們的身體,還鍛鍊你們的心理適應能力,特別是抗挫折的能力……」

山南人說普通話一般不會捲舌,校長講話時捲舌極為自然,料想是北方人。王橋不禁想起了以前的初中校長。初中老校長開大會必講普通話,只是那普通話慘不忍聽。他曾經出過一個在學校裡廣為流傳的笑話:「老校長到北方出差,他在水餃店裡向服務員詢問——水餃多少錢一盤,結果服務員聽成了——睡覺多少錢一盤,怒罵老校長為流氓。」這個笑話有演繹的成分,卻也將老輩山南人說普通話的水平準確表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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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雀湖

     半個小時以後,校長演講結束,然後由部隊領導講話。

上校同志聲音洪亮,說話乾淨利索,第一句話是贏得戰爭的是人而不是槍,最後一句話是掉皮掉肉不掉隊,流血流汗不流淚,兩三分鐘就結束了講話。他的口音怪異,音調與普通話有明顯差異,不知是哪個地方的人。

王橋暗自感慨:「以前的老師是清一色靜州口音,學生十有八九侷限在當地。山大老師和同學來自四方八面,語音南腔北調,在這裡學習至少具有了國內視野。憑著這一點,上大學所做努力就值得。」

簡短動員以後,操場上紅旗招展,同學們被編成臨時連隊,亂哄哄地來到大操場,站在指定位置。穿著軍裝的新生們絲毫沒有軍人儀容,在操場上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操場入口處傳來整齊口令,一隊軍人列隊而入。軍人年齡與大學生相差不大,單獨一個人也甚普通,變成紀律部隊後,列隊而行透著英武之氣。

學生們慢慢地停止喧嘩,靜靜看著紀律嚴明的軍人們。

軍人們在號令中分散,來到各自連隊與學生見面。

山南大學新生編成了一個軍訓師,王橋被編在軍訓師第十七連,十七連軍訓教官有一個女性化名字——康紅。康紅挺直腰桿,板著稚嫩的臉,說話總是吼。如此做派稍顯做作,卻成功地用氣勢將多數新生鎮住。

「穿上軍裝就是軍人,要按照軍人標準要求自己,聽到沒有?」

「聽到了。」

「大聲點,我沒有聽清?」

重複幾次以後,十七連學生也開始吼叫起來,按軍事小說裡的說法,同學們變成了嗷嗷叫的准小老虎們。

訓話之後,進行了兩次10分鐘左右的站軍姿訓練。下午講紀律和短時間站軍姿。

王橋原本以為軍訓會非常艱苦,豈知第一天軍訓非常輕鬆,就如連續上了兩三節體育課。他料到第二天訓練量會加大,在睡覺前有意將衣褲按順序放好。果然,早上5點45,哨聲猛然響起,同學們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胡亂穿上衣服褲子,蜂擁而下。王橋有心理準備,穿衣服的速度非常快。

教官康紅抬腕看著表,等到如敗兵一般的學生集合後,虎著臉訓道:「你們動作散漫,這麼多人遲到。如果在戰場上,仗都打完了,你們才下來,還打個屁,軍人就要有雷厲風行的作風。」他走到秦真高身邊,盯著其褲襠,板著臉道:「怎麼不扣扣子,別人最多一粒、兩粒不扣,你是大門全敞開,也不怕小鳥飛了。」

全連哄堂大笑,臊得秦真高成了一張大紅臉,趕緊手忙腳亂地扣上扣子。

康紅平時都說普通話,這幾句卻是地道靜州話,靜州話也屬於北方方言區,只要放慢語速,同學們都能聽得明白。站在最前列的王橋暗道:「康紅原來是靜州人,他年齡和我差不多大,應該是高中畢業後當兵。」

康紅走到王橋身邊,表揚道:「今天唯一穿戴整齊的是這位同學,大家要向他學習。」

上午,站軍姿,這一次不是站十分鐘,而是長時間站立。

山南的秋老虎素來厲害,穿上長衣袖軍裝,在操場上站了不到兩分鐘,汗珠爭先恐後地從毛孔鑽出來,前胸後背全部濕透,汗水在腰帶部位聚集後,越過腰帶,順著屁股、大腿直朝膠鞋流去。

在暑假與晏琳見面以後,王橋經常在烈日下打籃球,在河裡瘋狂游泳,幾十天下來,身體好到爆棚。站軍姿雖然是苦事,他完全能夠承擔。多數大學生剛剛經過高考,高考結束以後人生突然失去奮鬥目標,生活變得毫無規律,導致體力急劇下降。到十一點時,大多數同學都東倒西歪,還有四位同學昏倒。

昏倒數人後,杜建國還在苦苦支撐,雖然左搖右晃,就是搖而不墜。康紅早就注意到穿軍裝如同穿緊身服的胖傢伙,原本以為最先倒地的是這個大胖子。誰知胖傢伙明明撐不住了,卻始終不倒。康紅詢問杜建國姓名以後,在隊列前走來走去,道:「論身體條件,杜建國同學站軍姿最困難。他能夠克服困難,堅持到現在,值得表揚,大家都要向他學習。」

杜建國體重接近一百八,堅持到現在挺不容易,被教官公開表揚後猶如架在火上烤,只得硬繃著站在隊伍裡。當他最終開始不由自主搖晃時,上午的訓練結束了。

杜建國肥胖的身體如打了雞血一般,甩開兩條肥胳膊和粗腿,跑得如百米運動員,以絕對優勢佔據了開水筒位置,拿起不知誰的水杯,如梁水好漢似的喝了三大杯。後面的同學催促道:「唉,胖子,別霸佔著水桶,讓開。」

同寢室的魏兵叫道:「你怎麼喝我的水杯,剛才輔導員讓你們帶杯子,你們不帶,別喝我的。」喝完四杯,杜建國很霸氣地將杯子還給魏兵,道:「一個寢室的,別小裡小氣,你們那邊的人都很豪放的,哪有你這種假衛生。」魏兵道:「少囉唆,拿給我,渴得要命。」杜建國離開水桶前,將王橋朝裡面拉,留給蠻哥一個好位置。

外面又有人喊,「509的硬是霸道,你們干脆把水桶帶回寢室。」杜建國原本一隻腳踏到圈外,聽聞此語又擠到水桶邊,後面人罵:「死胖墩,越說越得意。」

一陣喧囂之後,眾人都喝得肚子滾圓。

下午,依然是站軍姿。

晚飯上演了一幕餓狼傳說的大戲,一大群軍訓學生衝進食堂,個個眼冒綠光,飯菜轉眼間掃進肚子。學校食堂管理者經驗豐富,知道軍訓新學生都是大肚羅漢,準備了足夠飯量,讓同學們能夠吃飽。

吃罷晚飯,王橋邀約杜建國在校園內轉一轉,買點生活用品和晚上乾糧,杜建國頭搖得如撥浪鼓,說道:「全身都要散架,走路痛得要老命,再說等會還得整理內務,我要回床上躺著,你慢慢去浪漫。」

王橋見杜建國確實體力不支,便到隔壁寢室找趙波。他沒有找到趙波,換上輕便的短褲和文化衫,獨自到校園內溜躂。

男生一公寓位於校園東區,沿著東區朝西北方向走,穿過香樟大道,來到學校的小湖——雀湖。雀湖的名字來源於湖周邊樹林裡有很多鳥雀,猶以麻雀為多,每天唧唧喳喳鬧個不停。

在最瘋狂「除四害」年代,山南大學的雀湖受到過極大摧殘,麻雀被一掃而空。山南這一帶平均降水量都在1000毫米以上,幾十畝的水塘很尋常,失去了成群麻雀的雀湖就變成一個毫無特點的普通水塘。經過三十年休養,麻雀才重新聚集到雀湖,並發展壯大,成為許多山大畢業生回憶中重要的內容。

走入環湖小道,受到驚嚇的麻雀在林間飛騰。王橋是三線廠的山間長大的野孩子,小時候用彈弓打下來不少麻雀,原以為並不會稀奇麻雀。此時在省城裡見到如此數量的麻雀,感到一種見到家鄉人的親切感。

在湖邊最僻靜的角落,陳秀雅正在悄悄抹眼淚。她是山南人,到山南大學讀書算不上離鄉背井。來到學校這幾天,她陷入陌生人的海洋之中,聽到來自四方八面的方言,完全沒有居住在家鄉的感覺,加上思念父親,讓她心生憂愁。聽到麻雀突然撲騰飛起的聲音,陳秀雅透過樹葉,瞧見沿著湖邊走過來的王橋。她下意識縮了縮身體,儘量讓自己躲在樹叢之中。

王橋沒有注意到躲在樹叢裡的人,保持著溜躂節奏走過陳秀雅獨坐的樹林。

陳秀雅暗自鬆了一口氣。每當在班上見到王橋,她總會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王橋和自己不是一個年代,而是和父親的同輩人,她應該稱呼王橋為叔叔。」她沒有向任何人講起與王橋的關係,將怪異之情緊鎖於心底。

王橋很難得地享受到寧靜。從看守所出來以後,他的性格發生微妙變化,每天都喜歡有個人獨處的時間,安安靜靜獨處之時,思維變得格外清晰,心氣亦就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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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逃竄

     湖水清澈,單薄到透明的小魚在其間游動。淺水處還有螃蟹躲在石頭縫隙,鬼頭鬼腦地聽著四周動靜,稍有聲響便鑽入泥中。

「堅持就是勝利,教官雖然是廁所裡打架——往死裡整,但是畢竟只有十來天,要忍住。」在湖邊幾株茂盛高大的鴨腳木背面傳來了趙波特有的四川話以及層出不窮的歇後語。

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你看我遭曬好黑,擦了這麼多防曬霜都不管用。」。

「黑點有啥子嘛,黑是黑有水色。」

「滾開,你這人一點都沒有同情心。」

「我不會滾,麻煩你做個示範。「

「哼,我走了。「

王橋知道這兩人是誰,暗自發笑。他沿著湖堤悄悄走過高大密集的鴨腳木,透過鴨腳木樹葉空隙,他見到趙波手裡拿著些小石塊,說話之時,不停地朝湖邊扔石頭,製造了一圈圈漣漪。蘇麗手裡拿著一根柳枝,在空中搖來搖去。

他沒有驚動這兩人,輕手輕腳離開了。

七點,王橋準時回到寢室。康紅恰在寢室作「整理內務」示範指導,大家圍在其身邊聽講解看示範,然後分頭練習。

在山南第三看守所209室,牢頭包勝是一個奇人,他從來沒有當過官,卻成功冒充中央領導騙倒一大群官員。在號裡,他特別講究整潔和秩序,天天折騰著整理內務和坐板。王橋在號裡住了一百天,折豆腐乾的水平在209號裡排第一。他仔細看過康紅的示範,結合以前看守所學到的手法,很快就了折出有形有款的豆腐乾。

康紅停在王橋床前,道:「這位同學有基本功,稍加改進,便能達到部隊要求。」王橋對教官沒有任何崇拜之情,但是有足夠尊重,用靜州話道:「謝謝教官。」康紅注意到他的口音,道:「你是哪個地方的?我是靜州的,家在世安機械廠那一塊。」

王橋習慣性地取出香菸,遞了一枝過去,「我家在昌東那塊,是紅星廠的,在靜州一中讀的復讀班,班上不少同學就是世安機械廠的。」

康紅推辭道:「當兵以後就戒菸了。我有一個鄰居在靜州一中讀復讀班,叫許瑞,你認識嗎?」

王橋驚奇地道:「許瑞是我室友。世安機械廠還有一個叫包強,他後來與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沒有繼續復讀。」

在山大遇到許瑞的同學,康紅更加驚訝,講了幾句許瑞的近況後,道:「世安機械廠原來挺火紅,破產後,不少青工都去混黑社會。靜州最牛的胡哥以前是廠裡的青工,今年被抓的劉建廠也是廠裡的青工。」

提起靜州往事,王橋彷彿回到與劉建廠、包強等社會人激戰不休的時光,短短兩三個月,他已經生出了遙遠之感,感慨地道:「世安機械廠破產後,改變了靜州黑社會的力量格局。」

康紅道:「以前在廠裡時覺得社會主義社會怎麼能讓國有企業破產,離開廠裡後,才覺得世安機械廠不垮天理不容。」

聊了一會,康紅開始檢查內務,最後停留在胖墩杜建國的床鋪前。杜建國的床亂成了雜貨鋪,書、衣服、襪子、雜物全部堆放在床上,康紅不停搖頭,道:「這是我見過最亂的床。」

杜建國沒有感到害臊,大言不慚地道:「愛因斯坦的辦公室比我這床還亂十部,辦公室亂的人最聰明。」

康紅道:「你讓開,我來做個示範。」

眾人圍看康紅幫助胖墩整理內務。康紅動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將內務整理完畢,床鋪乾淨清爽,舊貌換了新顏。杜建國臉上不自在起來,訕訕地道:「教官就是教官,自然比我做得好。」他隨後小聲補充了一句:「學生宿舍整成這樣,還是學生宿舍嗎,我們會少很多樂趣的。」在座諸人有不少經歷過高中集體生活,對胖墩的說法深有同感,只是礙於教官在室,大家沒有附和。

康紅離開後,胖墩肥厚的屁股如小山一樣,重重在坐在床上,床鋪發出了嘎的一聲。胖子有個特點,站著就想坐,坐著就想躺。他屁股剛挨著床,身體就朝床上傾過去,嘴裡哼道:「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

圍觀的同學們見胖墩的臭顯擺模樣,發出一陣噓噓聲,紛紛散去。

軍訓第三天,雖然規定5:45起床,但是5點剛過,就有神經興奮的同學陸續起來。多數同學仍然沉沉地陷入睡夢之中,直到外面響起哨聲以及康紅的大嗓門,同學們才手忙腳亂地起床,衝下樓去。

跑步後,吃早飯。上午的訓練仍然是站軍姿。

康紅挺著胸大聲道:「立正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大家以前都學過,從昨天的情況來看,姿勢基本不標準。我再說一遍要領,立正時兩肩向後張,挺胸收腹。腳後跟併攏,腳尖張開大約60度。五指閉攏,大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二個關節處,中指緊貼褲縫,手與褲子之間不能有一絲縫隙。微收下顎,脖子向後頂,眼睛向上望15度……」

整整一個上午都在練習單調枯燥的「立正」,同學們叫苦連天,好在天氣尚還幫忙,天空中出現厚雲層,太陽光不如前一天火辣,加上請假同學較多,沒有人昏倒。杜建國在開訓前準備了滿滿兩大瓶冷開水,訓練結束時,他顧不得勞累,衝到訓練場邊,舉起大瓶水,咕嚕咕嚕就喝掉一瓶。

喝掉一瓶水後,杜建國拍著肚子,心滿意足地對身邊亦在喝水的王橋道:「這就是有備無患,如果有點檸檬,效果就更好。」

王橋故意勾引眼前這吃貨,道:「最好還弄一隻鹽水鴨,流了這麼多汗水,鹽水丟失得厲害,鹽水鴨既美味,又能補充鹽分。」

杜建國拍著大腿,道:「知我者蠻哥也,改天我們到外面去尋鹽水鴨。校門外有一家特色小吃,不知有沒有鹽水鴨。」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閒聊間,十三、十二連方向有喧嘩聲,隨後見趙波邁開腿,拚命逃竄,經過十七連時,他對著王橋說了一句:「雀湖。」然後朝著與雀湖相反方向的小道跑去,迅捷地沒入綠樹之中。

幾個穿著軍裝的教官追了過來,其中一人臉上粘著沙粒,衣服上也有泥土,氣急敗壞地吼道:「剛才那人跑哪裡去了?」

法學系男生被編在十三連,與十七連同在一個操場訓練,但是相距有上百米,王橋和同學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一齊搖頭。

教官們沒有見到趙波人影,湊在一起商量幾句,操場上響起哨聲,隨後教官們開始發出口令:「十三連集合、十四連集合……十八連集合。」

王橋知道教官集合是為了尋找趙波。

如果此時學生一哄而散,教官不可能查到趙波。此時同學們剛進校,膽子尚小,且沒有建立起友誼和默契,在教官指揮下,已經離開訓練場的同學聽到哨聲和口令以後,也飛跑了回來。

報數以後,除了趙波所在的十三連,其他連隊全部解散。

王橋見勢不對,將杜建國叫到一邊,道:「不知道趙波做了什麼,被教官追得這麼緊,我們得幫他。」

杜建國道:「那邊操場站了一群女生,應該是美術系的,我去問問。」胖墩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大圓臉,心思又靈活,由他去打探消息最為合適。

王橋叮囑道:「低調點,別引人注目。」杜建國故意一臉深沉地道:「這沒有辦法,哥們就是有魅力,想低調都不行。」王橋道:「別鬼扯,趙波肯定有事,快去快回。」

杜建國走到美術系地盤後,立刻被幾個女生圍住,女兒們情緒激動,把胖墩當成了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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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下)章比武

     (這個星期裸奔,各位書友記得幫小橋宣傳宣傳喲!拜託)

杜建國神情興奮地跑了回來,泡沫橫飛地道:「沒有想到青皮還是一個情聖。上午軍訓之時,教官發現蘇三妹戴了項鏈,要求蘇三妹摘下來。蘇三妹說項鏈是奶奶給的,堅決不同意。隨後就被教官叫出隊伍罰站,在太陽下暴曬。結果悲劇發生了,蘇三妹被曬昏了。青皮真是個情種啊,剛才衝到美術系那邊去打教官。恰好教官站在沙坑邊喝水。被青皮從背後抱住雙腿摔了一個狗啃屎,青皮逃跑之前還踢了教官兩腳。」

弄清楚事情原因,王橋立刻做出決定,「胖墩,你等會留在寢室裡,密切關注事態發展,我去找青皮商量對策。」

杜建國道:「他跑遠了,你怎麼找?」

王橋神秘地笑道:「我知道他在哪裡。「

太陽暴曬下,雀湖邊上的樹木都蔫頭蔫腦。王橋來到幾株高大密集鴨腳木前,吼了一聲:「青皮,出來。「

果然,青皮從鴨腳木背後鑽了出來,洋洋自得地道:「老子把教官打了。」

王橋走到鴨腳木後面的小空地,道:「為了蘇三妹敢打教官,膽子不小,勇氣可嘉,就是不長腦子,下一步怎麼收場?」

「現場這麼多人,大家都穿著軍裝,只要不被現場捉住,他們找不到我,是不是?」前面趙波振振有詞,後面就顯出心中發虛。

「教官又不是傻瓜,他們沒有找到你,馬上集合點名,除了十三連,其他連隊都散了。我留了胖墩打探消息,趕緊過來商量對策。」

「這麼簡單就被發現了,完了,老子軍訓遭逑了。」趙波有些傻眼,不停地撓頭。

「事已至此,必須快速解決。教官是年輕人,應該好說話,賠禮道歉,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趙波瞪著大眼睛,道:「憑什麼?那個屁眼蟲欺負蘇三妹。」

王橋道:「客觀來講,教官沒有錯。軍訓開始時教官就強調戒指、耳環、項鏈必須全部取下來,蘇三妹雖有特殊情況但也不能搞特殊。」

趙波不服氣地道:「軍訓就是對大學生的一種鍛鍊,不過十來天,哪裡用得著如此周武正王。」

王橋打斷道:「軍訓動員時講過,山南大學特別重視軍訓,軍訓不合格明年會重修。但是你現在不是軍訓不合格的問題,而是毆打教官,性質不同。毆打教官的後果是受處分還是其他?這個得問問有經驗的高年級同學。」

趙波眨巴著眼睛,神情有點蔫,「有這麼嚴重,反正他們沒有抓住現形,打死我都不承認打過教官,就說我肚子餓了,訓練結束一個人到外面加餐。」

「死不承認倒是一個辦法,你趕緊從西側門溜出校園,然後幫我們買點吃食,我和胖墩都可以幫你證明——你外出是幫我們買吃的。」

商量好對策以後,王橋回到男生公寓。

杜建國坐在樓底門衛處,見到王橋,急急忙忙地將其拉到外面的籃球場,道:「事情惡化了,臉上有沙的教官讓蘇三妹交代打人的是誰,蘇三妹就和教官大吵了一頓,弄得很僵。」

「蘇三妹承認是趙波沒有?」

「承認了,還說和趙波是高中同學。」

王橋氣得跺腳,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事怎麼能承認,不承認屁事沒有,承認以後就難辦了。」

兩人在底樓等了一會兒,趙波端著盒飯喜滋滋地回來,聽聞蘇三妹已經把底細漏出去,哭笑不得地道:「這事不怪蘇三妹,她為人單純,中了教官的詭計。蠻子,你有什麼辦法?」

王橋沉吟道:「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趁著事情還沒有鬧到學校去,向教官道歉。我們連教官康紅是靜州老鄉,為人比較厚道,請他出面幫著搓和,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建國道:「山南這邊講究空手不出門,要搓和,肯定得出點血,我去買幾包煙,不知道夠不夠,不夠就去買一條。」

「三包就夠了,我們是學生,學生就要用學生的方式,和社會人不能比。」王橋又安排道:「趙波馬上去找蘇三妹,她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持沉默,不要和教官爭吵。」

在前往教官駐地時,趙波心有忐忑,嘴巴強硬得很,「就算學校給個處分,當個狗**。」王橋停下腳步,認真地道:「既然這樣想,我們去不去找康紅?」趙波訕訕地自嘲道:「能不給處分當然更好,蠻哥,我就是過過嘴巴癮。」

在教師二食堂將康紅找了出來。康紅端著一個滿是紅燒肉的大碗,吃得滿嘴是油,道:「找我有事?」王橋朝康紅衣兜裡塞了一包煙,道:「我的兄弟伙和九連教官有點小衝突,請康教官幫忙搓和。」

康紅看著趙波,道:「你娃膽子不小,敢打教官,為了女朋友?」

王橋幫著趙波回答道:「趙波的女朋友在九連,因為戴項鏈被教官罰站後昏倒了,趙波是為女朋友打抱不平。」

年輕士兵結夥與地方青年打架是常事,只要打得贏,在部隊裡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想到張建鑽牛角尖的性格,康紅一陣頭疼,道:「男人都有血性,為女朋友打架很正常,如果換作其他人,幾句話就擺平。張建是連隊裡有名的一根筯,鑽牛角尖,認死理,否則也不會強行要求女生將項鏈取下來。」

王橋把香菸遞過去,道:「麻煩把這兩包煙帶給張教官,如果需要當面道歉,我們可以當面道歉。」

康紅道:「我們是老鄉,這個忙肯定要幫,我擔心張建不買我的賬,他是個怪人,人緣在連裡最差,經常做出意外之舉。」

王橋道:「趙波摔了教官一跤,買兩包煙賠罪也是應該的。我和趙波剛入學,不想給學校留下壞印象,康教官一定幫我們通融。」

王橋身上有一種「大哥」氣質,走到哪裡都讓周圍人感到信服,不知不覺中總是選擇相信他服從他。康紅在潛意識之中就沒有把王橋當成什麼都不懂的新生,接過兩包香菸,道:「我試一試,不一定得行。」

他進食堂找到張建,講了前因後果,道:「需不需要他們來當面道歉,人就在外面。」

張建正在準備參加團裡的大比武,素來對自己的武力超有信心,被趙波當眾摔了一跤,感覺丟了極大的面子,不陰不陽地道:「康紅是大班長,你的面子我要給,這件事情就不報給連隊。學生逑錢沒有,我不要他們的煙。但是我有個條件,那個學生要來跟我來一場正規對打,我用軍體拳給班上女生們做個示範。」

康紅勸道:「這些大學生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哪裡能和團裡的比武尖子對抗。軍訓十幾天,你我拍屁股走路,何必同他們斤斤計較。」

張建堅持自己的意見,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施絕技,就用軍體拳和他較量。那個摔我的人如果不敢來,他找個同學來也可以。」

周邊幾個吃飯的教官不停搖頭,覺得張建不可理喻。

每個團隊都有異人,張建就是他們連隊的異人,身體粗壯,酷愛習武,總是喜歡找人較量武藝。而且認死理,咬著對方一點錯就不放。

康紅被折了面子,窩了一肚子火,走到門外,搖頭。

趙波鬼點子多,打架卻是菜鳥,苦著臉道:「我不可能和教官打架,雞蛋不能和石頭碰。我已經道歉,張建願意接受就接受,不願意接受就拉倒。這事說破天就是和教官有一點小摩擦,連打架都算不上。」

王橋伸手制止趙波,道:「張建說過,找誰和他打都行,那我來和他打。」

康紅道:「張建是武瘋子,腦殼不靈光,身手不錯,在部隊就經常找人對打,正準備參加團裡的大比武。」

王橋道:「反正是切磋,點到為止。但是話要說清楚,不管切磋結果,此事到此為止,絕對不能捅給學校。」

康紅道:「這點放心,張建還算條漢子。」

有人願意切磋,張建高興得如中獎一般。下午訓練結束之後,他特意將美術系所有女生留下來,意氣昂揚地道:「今天在操場上被摔了一跤,是被人偷襲,大意失荊州,不是我的真本事。現在我要和山大的大學生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比武,讓你們看一看什麼叫做鐵血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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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蘇麗

     (這星期裸奔,請朋友們幫助宣傳宣傳,拜託!)

蘇麗知道趙波身體素質一般,和教官比武是找死,急得變了臉色,溜出隊伍就去找趙波。沒有走幾步,遇到了趙波和王橋。

蘇麗急著嚷道:「趙波你瘋了,怎麼能和教官比武,你這個豆芽菜身材,幾拳就被教官打趴下。」

趙波體會到蘇麗的關心,心里美滋滋的,同時覺得受到了輕視,不服氣地道:「豆芽菜身材怎麼了,我還不是把他摔了個狗吃屎。」

蘇麗道:「你那是偷襲,教官最恨這個。」

王橋不管兩人鬥嘴,一臉平靜地走到隊伍前面。

趙波知道自己打不過教官,指了指王橋,道:「蠻哥找了熟人去通融,教官都不答應,所以蠻哥幫我去打。」

蘇麗看著王橋,道:「蠻哥雖然長得高大,但是,教官是練過拳的。我說就算了,大不了我去買束花,當著全班給教官道歉。教官也是年輕人,應該不會太過份。「

王橋道:「我已經答應了教官,打一場就打一場。」

蘇麗擔心地道:「你有沒有把握。「

王橋輕鬆地道:「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界誰怕誰。就是教量一番,沒事。」

王橋輕鬆的態度感染了蘇麗,蘇麗道:「不管打贏還是打輸,我都請你吃飯。」

趙波急忙道:「這頓飯我來請。」

蘇麗道:「算了,還是我請。」

王橋道:「要請客也行,不過要等軍訓結束。」

蘇麗道:「一言為定。」

在操場上,張建見對手來了,表現欲被徹底激發出來,拉開架式打了一套軍體拳。軍體拳吸收了八極拳成分,簡單實用,打起來虎虎生風,贏得了女生們一片掌聲。張建脫下外套,只穿了一件背心,故意露出結實的肌肉,洋洋得意地對王橋道:「是你來比武嗎,不要怕,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他又道:「你是自願比武,不是強迫的吧。」

王橋道:「那我就和教官學習兩招。」

王橋脫掉T恤衫和長褲,做準備活動。穿著外套時,他看上去並不結實,還稍顯單薄,換成短裝後,手臂、胸部露出結實的脻子肉,精悍有力。眾美術系女生都是畫畫的眼睛,瞧見一身好皮肉,眼睛如百瓦燈光那麼亮。蘇麗更是緊張地用手捂著嘴,不眨眼盯著王橋。

「這位同學,開始吧,我會手下留情的。「

「教官請。「

張建兩手握拳,前後拉開,左肘微屈,拳與肩同高,這是標準的軍體拳起手式。動作擺好後,他見王橋不主動出招,大吼一聲,弓步向前,右拳從腰間發力,旋轉衝出,使出軍體拳中的弓步衝拳。

王橋沒有起手式,右手格住來拳,猛地用鞭腿直掃對方小腿。

「啪」的一聲響,張建小腿處傳來一陣疼痛,身體不由得產生偏轉,差點摔倒。他將身體穩住以後便猛衝上前,接連使出弓步衝拳、上步砸肘兩招,企圖撈回面子。

王橋最擅長的招數是用直拳打擊面部三角區,最歷害的招數是胃錘,只是這兩招都有點凶狠,用在教官身上不太妥當,他向後退一步,趁著對手招式用老,又一個鞭腿抽過去。

小腿同一個部位被踢中二次,張建痛得吸了一氣,勃然大怒,也不用軍體拳招數,衝過來抓王橋的衣領。

王橋再退,又是一個兇猛的鞭腿,擊打在對手相同部位。

美術系女生們原來都以為中文系這個帥哥會被肌肉發達的張教官蹂躪,誰知交手幾招,張教官反而接連中招。戰鬥開始之時,蘇麗下定決心:「只要王橋挨了打,就沖上去阻止這一場荒唐的比武。」誰知場上形勢和預料相差太遠,她高興得跳起來,喊道:「王橋,加油,王橋,加油。」

張建彎下腰,揉了揉大腿。三招之後,他收起輕視之心,不過仍然認為王橋不敢與自己硬碰硬較量。再次擺好架式,準備進攻。

王橋退出張建的攻擊距離,道:「張教官,我甘拜下風。等我向康教官學了軍體拳以後,我們再來較量,今天到此為止。」

張建急欲報仇,哪裡肯罷休,叫道:「不能走,才開始打,怎麼就退了,再打三個回合。」

較量再次開始,這一次是兩人同時進攻。

兩人交手即分開,張建抱著腹部蹲在了地上。王橋揉了揉被打中的肩膀,問道:「教官,沒事吧。」他見張建糾纏不休,而且身體素質不錯,便使出胃錘招數,用了三分力氣。

張建捂著肚子站起來,道:「你打架厲害,在哪裡學的,是什麼招數。」

王橋道:「這一招叫胃錘,是警察打人的招數。我從小練過長拳,把胃錘結合在長拳裡。」

「原來你是練家子,難怪。」張建自知不敵眼前的高個子,不願意在美術系女生面前丟醜,有氣無力喊了「解散」,一個人怏怏不樂地回營地。他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被人揍了一頓後,輸得心服口服,就從牛角尖裡爬了出來,不再提起此事。

此事的後遺症就是王橋在美術系女生威名大振,女生們一致認為中文系王橋很帥很男人。

較量完了以後,幾個同寢室女生將蘇麗拉到一邊,嘰嘰喳喳如雀湖裡的麻雀。

「蘇麗,剛才那位帥哥是誰?」

「別人幫你打架,你不請客嗎,請客我要作陪。」

更有爽快的女生直接道:「那位帥哥有女朋友嗎,如果沒有,把帥哥介紹給我。」

「蘇麗有趙波了,不准跟我搶男朋友了。」

蘇麗紅了臉,道:「帥哥是中文系的,有沒有男朋友我不知道。誰說趙波是我男朋友,我們只不過是高中同學。」

王橋與張建的較量只是軍訓的小插曲,軍訓按照既定程序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軍訓進行一半,請假的人越來越多,個別班級請假人數佔了三分之一。軍訓部隊向學校反映以後,學校決定凡是請假條都要校團委蓋章,這才剎住了請假高潮。

軍訓過程中,同學們彼此漸漸熟悉,消解了陌生感,大家在一起訓練,一起拉歌,不知不覺中加深了對班集體的認同度,減弱了思鄉之情。

杜建國在軍訓前被認為百分之一百要昏倒和翹課之人,誰知他一路跌跌撞撞走來,完整地堅持了下來,一身肥肉沒有減掉一兩,反而因為食量大增而增重五斤。

身體素質出色的王橋被任命為十七連一排副排長,並在隊列練習時擔任旗手。軍訓結束時參加匯演,他舉著紅旗的身姿被拍成照片,出現在山大校報上面。校報在美術系女生中間被傳看,王橋成為在美術系女生中最知名的新生。蘇麗根據報紙畫了一幅肖像,據說有參加新生畫展的潛力。

十五天後,軍訓結束。

教官離開學校前,下起了濛濛細雨。

軍訓期間,教官頗為嚴格,初期時同學們很有牴觸情緒。在集體生活的熔煉之下,儘管只有十來天時間,年輕同學們和年輕教官們建立起一種特殊的感情。

「胖墩,別跑這麼快,以你的體重撞到人不得了。」王橋從衛生間出來,叫住了一路小跑的杜建國。

杜建國停下腳步,道:「教官今天走,班上同學要去送教官們,你不去?」

「我要去,送送康紅。」

王橋到樓下買了兩包煙,不緊不慢來到教官駐地。在細雨中,駐地前圍了一圈同學,多數是女同學。大樓門口站著部隊領導和學校幹部,耐心地勸阻想要進入駐地的同學。副書記梁柏文苦口婆心地勸著近前幾位女生,「同學們,昨天開了歡送會,大家已經表達了對教官們的心意,他們等會就要離校,為了維護正常的教學秩序,你們還是不要進去了,這也是部隊的要求。」

苦勸之下,同學們停留在駐地外圍。不知誰起了個頭,唱起《真心英雄》:「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要用歌聲讓你忘了所有的痛,燦爛星空誰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們給我最多感動……」

開始是幾個人唱,後來是全場同唱,女生們感情更細膩一些,唱著歌,流著眼淚,現場出現一種特殊的離愁別緒。

由於不能進駐地,兩包煙不能送給康紅,王橋平靜地站在遠處聽歌。看著哭得花容色變的同學們,覺得自己的心比他們要硬得多。

汽車喇叭亂叫,教官們隔著車窗揮手,雨中人群陸續散開。杜建國頭髮全部被淋得趴在頭上,眼睛紅紅的,仍然張著嘴在唱「真心英雄」,一群男女生也跟著在吼。王橋在細雨中縮著脖子,快步離開送行的人群。

軍訓結束,正式步入學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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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看望

     (明天出差,長途,第二章不知何時發出,莫等。)

軍訓結束有兩天休息時間,王橋準備抽空回靜州,去看望曾經幫助過自己的楊璉。當初如果不是楊璉幫助,他進不了靜州一中。進不了靜州一中,能否考上山南大學還是個未知數。因此,王家人都記住楊璉這個情。

王橋尋了公用電話打給楊璉。

「喂,我是楊璉。王橋啊,大學生活怎麼樣?」楊璉恰好睡在沙發上,聽到電話響起,緩慢站起來,接過電話。

王橋原本想報喜訊,聽到電話裡傳來的聲音低沉無力,問道:「楊叔,生病了?」

楊璉咳嗽兩聲,「沒事,熱傷風。你不用過來,秧兩天就行了。」

楊璉妻子和兒子均在國外,生病以後無人照料,王橋掛斷電話急急忙忙來到客運中心。一個小時後,他出現在楊璉家門口。

九月底,山南天氣依然悶熱,楊璉穿著長袖長衣,滿臉病容,開門後,有氣無力地道:「王橋,學習這麼忙,你怎麼還過來。」

王橋見情況不對,道:「楊叔,我們馬上到醫院去。」

楊璉擺擺手,道:「基本退燒了,就是全身無力,不用去醫院,養一養就行了。」

王橋扶著楊璉在沙發上斜躺著。楊璉閉目養神,道:「自己去倒水喝,我要休息一會兒。」

飯桌上放著一碗稀飯,已經帶著異味,冰箱裡只有可憐巴巴的兩個干饅頭和一盤鹹菜。楊璉在靜州算是社會名流,誰知光鮮背後過著冷鍋冷灶的生活。王橋對其抱著深深的尊敬和同情,道:「楊叔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做。」

「沒有食慾,等會喝點稀飯就行,你別管我。」

王橋不由分說地道:「我煮鍋粥,再去買點酸菜,熬點酸菜湯,解暑開胃。」

楊璉想起曾經吃過的酸菜黑魚湯,禁不住嚥口水,實在無法拒絕,道:「那就謝謝王橋了。」

「楊叔,說謝就生分了。如果去年楊叔不把我送到靜州一中,我今年肯定考不進山大。」

「我不說謝,你也不要說謝謝。謝來謝去多麻煩。」

「你喝杯白開水,我去買菜。」王橋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桌上,然後出去買酸菜。他本想買黑魚,無奈附近菜市沒有一條黑魚,只能買回草魚和昌東酸菜。

回家後,他動作利索地剖魚,又用菜油炒酸菜,不一會兒,屋裡飄起油炒酸菜特有的香味。

楊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著廚房傳來的響動。自從妻兒到了國外以後,家裡就少了鍋碗瓢盆的響聲,缺了溫暖。廚房裡傳來的呯呯響聲和越來越濃的香味,讓楊璉感受到久違的家庭溫暖,鼻子酸酸的。

午飯時,楊璉接連喝了兩碗酸菜魚湯,汗水從毛孔中爭先恐後地鑽出來,沉積半月的病減輕不少。喝完第三碗酸菜,他放下碗,感慨道:「按理說我的家庭應該幸福美滿,兩個兒子都在國外完成了研究生學業,一個讀博,另一個進了著名實驗室,在外人面前我應該是成功人士。但是,現在越來越感覺我的人生還不如單位看門師傅幸福。李師傅沒有多少文化,三個兒子都是最普通的工人,住的是老房子,前些天我看見他們端了張桌子擺在家門口,一家人光著膀子啃豬蹄,喝啤酒,熱熱鬧鬧。我回家就隨意喝點稀飯,冷冷清清,沒有家的氣氛。」

王橋道:「楊叔可以到國外去。」

楊璉苦笑道:「毛筆字、詩詞、國畫這些文化人喜歡的事情,外國人都不會欣賞,再加上半句洋文不會說。到了國外就成為沒有任何用處的廢人,我不想去。」他長嘆息一聲,又回到先前話題:「一個人在國內,生了病,沒有人噓寒問暖,還真不如門衛李師傅過得實在啊。這幾年平時風風光光,每到年節之時,李師傅幾個小子全都拖兒帶女回家,大人喝酒,小人放鞭炮,這才是合家團圓。我一個人在家裡,最多與兒子打打電話祝節日好,一點都沒有年的味道。」

楊璉發了一頓牢騷,又覺身體無力,躺倒在床。王橋原本是想吃了午飯回家,見到楊璉狀態實在不佳,覺得於心不忍,主動留下來陪伴。

楊璉身體多日不適,覺得家裡特別冷清,沒有拒絕王橋的好意,道:「我先去睡一會兒,客廳有電話,書房有書,還有毛筆、紙墨,你隨便用,別拘束。鑰匙在桌上,出去時帶上。」

王橋輕輕將臥室房門拉過來半掩著,來到客廳。

客廳正面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中,楊璉夫妻倆約莫四十多歲,兩個兒子都還處於青春時期。四人服裝得體,精神飽滿,用家和萬事興來形容這張照片十分準確。與照片相對應是家中環境,只有一個男主人在家,原本興旺的家庭少了人氣,不可避免顯得冷清和沒落。

王橋為了能讓食慾不振的楊璉胃口大開,看了一會兒電視,他又到菜市場去尋找晚餐靈感。在菜市場買了一把豇豆,一塊精瘦肉和青辣椒,正欲離開時,意外地看到市場角落有人在賣豆花,質量還算不錯,而且是膽水豆花,這正是開胃的好菜。他便買了兩塊錢的豆花,再配上一塊錢的佐料。

回到家時,楊璉還在沉睡,輕微打著鼾。

王橋和楊璉的關係最初是提攜與被提攜的關係,慢慢地演變成了忘年交,他對楊璉既有尊敬和感謝之情,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和憐惜之情。

康家書多,近半是介紹西方歷史和社會的書,王橋隨手抽了一本弗洛伊德的作品,坐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弗洛伊德認為被壓抑的慾望絕大部分是屬於性的,性的擾亂是精神病的根本原因。王橋久聞弗洛伊德大名,今天是第一次看原著,很快就被吸引住了,聯想到自己這兩年與呂琪和晏琳交往情況,再與書中理論對比,一會兒頗有心得地拍腿讚歎,一會兒又皺眉思索。

時間就在書頁翻動中滑到了五點,楊璉來到書房門口,見王橋一動不動在看書,沒有打擾,轉身來到廚房,有心煮一頓晚餐。看著廚房裡放著的食材,他琢磨著如何才能達到色香味俱佳的效果,想了幾種方案都不太滿意。

「楊叔,你別動,我來。」

王橋聽到動靜後來到廚房。他接過菜刀,利索地將精瘦肉切成細絲,用豆粉、豆瓣、料酒等佐料碼味。碼味時,將豇豆焯水,放在盤裡涼拌。

楊璉站在一旁觀看,不由得想起與妻兒在一起的日子,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傷感之色。當王橋扭頭說話時,他臉上擠出些笑容,掩飾住內心真實感受。

雪白的豆花、青翠與金黃交錯的青椒肉絲、白色蒜泥和青色豇豆,還有一盆酸菜湯,四個菜色、香、味俱全,楊璉坐在桌前,彷彿找到家的溫暖,端起飯碗,道:「王橋手藝不錯,我有食慾了。」

兩人沉默著吃飯,楊璉夾起最後一點青椒肉絲,細細嚼了,放下碗,道:「王橋,進大學以後有什麼打算?畢業後有什麼想法?」

王橋笑道:「軍訓才結束,兩眼一抹黑,暫時還沒有規劃。」

楊璉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你是文科生,大學畢業不外乎五種就業途徑,一是到研究機構做學問,二是進政府機關走仕途,三是進新聞媒體做記者,四是進學校當老師,五是到企業做經理,你考慮過最想從事什麼行業,或者說內心深處最想從事什麼行業?不用急於回答,仔細想一想。」

王橋想了一會兒,道:「我這性格做學問不太適合,也從來沒有想去當記者和老師。從我內心來說有兩個選擇,一是進政府機關,走仕途,二是進企業,當企業家。」

楊璉道:「只能有一個選擇,內心最想走仕途還是進企業?」

仕途和經商如魚和熊掌,讓王橋一時難以選擇。從廣南到復讀班這一段經歷如電影片段一般在王橋腦中快速閃過,有兩個畫面在腦中留下深刻印象,一是姐夫李銀湘跳樓自殺時的情景,一年多時間過去,細節依然清晰如新;二是在看守所面臨死刑的重壓下,經歷過煉獄般的一百天。

思來想去,王橋道:「我最想進的還是政府機關。」

楊璉道:「既然想進政府機關,山大確實是一個好台階。我建議可以考慮入黨,加入學生會組織,這對將來的分配極有好處。人這一生最關鍵其實就是幾步,讀大學算是一步,大學分配算是另一步,這兩步走好了,人生大體上就步入正軌,這兩步沒有走好,將來必然會遇到坎坷。」

「入黨?」王橋離開學校以來,一直位於社會邊緣,「入黨」距離他實在很遠,他壓根沒有想到在大學入黨這個問題,對這個建議有點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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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協會

     楊璉見到王橋略顯懵懂的神態,道:「看來你還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從政只是模糊的願望,並沒有任何路徑。依著山南傳統,黨委機關和政府機關是雙螺旋上升結構,黨委機關始終是權力核心。可以這樣說,黨委機關是中高級幹部的搖籃,而黨員身份是進入黨委機關的前置條件。如果你打定主意走仕途,就得拋棄現在年輕人中叛逆的淺薄想法,站在主流社會的角度看問題。我親身經歷過一件事情,黨組織想培養一位專業非常突出的年輕人,當黨組織負責人找他談話時,他居然很瀟灑地說出不想加入貴黨的玩笑話,結果可想而知,與他同時參加工作的年輕人紛紛走上領導崗位,他到退休都是一線技術人員。」

說到這裡,他想起往事略有些失神,過了良久,才道:「不過,他也是因禍得福,由於一直在一線,最後成了全國有名的技術大師。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世事難料,誰能看得清楚。」

「我有同學去讀中專,還當過學生會主席,在畢業分配時沒有什麼優勢。」

「中專是中專,怎能和山大相提並論。」

拿到高考成績單以後,王橋沉浸在興奮之中,難免心浮氣澡,此刻聞聽老前輩的經驗之談,慢慢沉下心來。他真誠地道:「楊叔,以前一直把讀大學當成目標,進大學光顧著高興,沒想更遠的事。今天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得好好考慮下一步如何走,不能再像以前那麼懵懂。」

「考進山大,高興是自然的事。我只是想到你以後應該走什麼路,給你提個醒。我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剛才說的話或許已經落伍,只能當作過來人的一種思路。」楊璉站起身,道:「嚴肅話題談完,我們到書房寫幾個字,看看你的筆力有沒有長進。」

這一次王橋拜訪楊璉,原意是表達謝意,誰知恰巧遇到楊璉生病。他在楊璉家裡停留了兩天,一老一少在書房裡切磋半天書法,結伴到靜州游游泳館玩了半天,等到王橋離開之時,楊璉身體痊癒,精神旺盛,一掃前些日子的萎靡。

從靜州回來以後,王橋除了思考楊璉的建議,同時加緊推進小生意計畫。他只剩下兩百多元積蓄,再不行動,只得向姐姐或是父母伸手了。作為普通學生,讀大學向父母伸手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作為王橋,他覺得向父母伸手是難以忍受的事。

山大校園外大小館子云集,生意都還不錯。相較其他行業,他覺得最適合山南大學和自己情況的就是餐飲業。在學校外圍經營一家小餐館,本小,利不算薄,不容易出現虧損,比較適合他當前的情況。只是門面屬稀缺資源,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門面。

10月6日,週五,下午。

輔導員黃永貴主持召開了中文系一班第一次班務會,全面系統地總結了軍訓經驗和教訓,最後道:「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為了搞好一班的各項工作,臨時指定班幹部很有必要,等條件成熟以後再選舉。班長秦真高,團支部書記蔣玲,體育委員朱方浚……」

軍訓期間,擔任過副排長的王橋已經成為班上半數男生的「帶頭大哥」。秦真高軍訓時表現平平,缺少個人魅力,同學們都沒有料到黃永貴會指定秦真高來擔任班長。蔣玲是熱心公務活動的美女,她擔任團支書,大家沒有異議。

下課以後,杜建國不屑地道:「沒有搞懂,黃永貴怎麼讓秦真高當班長,隨便選個人都比他強。」

黃永貴宣佈班幹部名單之時,王橋腦中便閃出了黃永貴與秦真高家人在老四川吃喝的情景,他清醒地認識到大學並不是封閉的象牙塔,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對於這個結果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反問道:「秦真高憑什麼不能當班長?能考上山大,當班長一點問題都沒有。只要有基本素質,能力可以鍛鍊提高,況且當個班長不需要太大能力。」

「我只講客觀事實。秦真高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組織能力不行,演講能力不行,怎麼當得好班長。如果蠻哥願意去當班幹部,肯定最稱職,可惜你不願意去當。」杜建國這個年齡還處於叛逆期,對於主流往往採取反對和鄙視的態度,想當然地認為王橋和自己的想法一致。

王橋與楊璉深談以後,已經決定要成為學生幹部,不管以後走什麼路,先把基礎打牢,於是反問道:「你怎麼認為我不願意?我其實願意當班幹部和學生會幹部。」

杜建國誇張地道:「我靠,蠻哥,搞錯沒有,你居然會有如此墮落的想法。團支書蔣玲長得漂亮。蠻子想當班幹部是不是想去追蔣玲,你們很般配,湊在一起正好狼狽為奸。」說到這裡,他故意裝出一副**模樣。

在香樟大道兩側,學生社團紛紛擺起展台,向新同學發放宣傳資料,以吸引新鮮血液。一路走來,王橋先後拿到了演講協會、武術協會、攝影協會三個宣傳單。杜建國慫恿道:「蠻哥打拳厲害,可以加入武術協會,說不定還能混個會長噹噹,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別想著當班幹部,讓人覺得可笑。」

王橋想起往事,搖頭道:「武術是吃青春飯,更關鍵的是現在是法制社會,不流行拳頭硬。自己堅持鍛鍊就行,沒有必要和大家混在一起,混在一起容易走偏。」

杜建國沒有王橋的經歷,跟不上其思路,迷惑地道:「什麼叫容易走偏。」

王橋用最通俗的語言道:「學武術總要惹著些花花草草,打爛些罈罈罐罐,若是不小心觸犯法律,這輩子就只能當邊緣人了。」

人看問題的角度跟閱歷有直接關係,他進過看守所,與劉建廠黑惡勢力血戰過一場,打心底不願意跟黑惡勢力沾邊。武術協會雖然與黑惡勢力不沾邊,可是這麼多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聚在一起,難免不惹事。他不怕事,也不願意惹事,所以不想加入武術協會。更重要的是靠拳頭贏得社會地位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特別是要進入仕途和經商,拳頭更是降到了極為次要的位置。

杜建國嘟囔道:「敢和教官打架,不敢參加武術協會,還想當班幹部,你的想法真奇怪。」

前方又出現一個展台,一位戴著眼鏡的儒雅男生沉默地坐在展台後,專心看著書冊。展台後面拉著「書法協會」幾個龍飛鳳舞的草書,桌上擺著一些書法作品。

王橋停在書法協會桌前,欣賞老會員的作品。杜建國越來越不理解王橋的行為,道:「蠻哥,難道你想進書法協會,這是老年人的協會。」

眼鏡男生抬起頭,打量著高個子青年和噸位出眾的胖墩,從體形上來看,這兩人似乎都不具備書法愛好者的標準相貌,於是又低頭繼續看書。十幾秒後,他見兩人還未走,就把書放下,道:「歡迎參加校書法協會,校書法協會是高端協會,要有一定書法基礎,更要能耐得住寂寞。」

杜建國見眼鏡男一幅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態度,故意開玩笑道:「我基礎不好,可是很喜歡書法,能不能加入?」

眼鏡男不急不躁地道:「書法需要天賦,你寫兩筆,我看你有沒有可塑性。」

杜建國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軍訓時記熟的「政治合格、軍事過硬」八個字。這幾個字攤得很開,重心還算穩,就如胖墩的體形。

眼鏡男評價道:「這八個字人如其字,很有本色,基礎也行。歡迎你來到書法協會。」他見王橋眼光一直停留在書法作品上,道:「這位同學也來寫兩筆。」

王橋對書法協會還真有興趣,也不矯情,提筆寫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雷成眼前一亮,心道:「沒有想到新生中還有這種水平,在書法協會中都能排前三甲,我得提點批評意見,免得這位新生驕傲。」等新生又寫一段,溫和地道:「你很有功底,但是最近幾年寫得不太多。」他這樣說是有道理的,剛參加完高考的學習,肯定不會有太多時間練習書法。

王橋並無逞能之心,心態平和,道:「這幾年練習得少,高考結束以後,寫過幾筆。」

「業精於勤而荒於嬉,底子雖好,不經過反覆練習和研究,也難以更上一層樓。」雷成對面前這位高個子很滿意,自我介紹道:「我叫雷成,中文系93級,校書法協會服務人,希望你能加入書法協會。」

王橋知道中文系學生會主席叫雷成,只是一直未見到廬山真面目,不料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笑道:「原來是雷師兄,我叫王橋,中文系95級一班,願意加入書法協會。」

雷成沒有想到這個高手居然是本系師弟,笑容可掬地道:「你們兩人填個會員表,書法協會有活動會出通知。」

在王橋填寫入會申請表時,雷成又道:「書法協會在星期天要搞一個大型活動,協會大部分會員都去佈置會場了,所以只有我一人來招收新會員。星期天的活動要請省內書法大家蔣春生老師講一堂課,機會難得,新會員務必來聽一聽。活動結束時,王橋代表新會員寫一幅字,沒有問題吧。」當了兩年書法協會主席,他對書協很有感情,招收新會員時,堅持要親自挑選。

王橋道:「久仰蔣老師大名,我和父親都喜歡他,能得到他的指點肯定會有收穫。」蔣春生是山南書法屆大腕,對於書法愛好者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居然能在大學輕易見到,他再次覺得考大學是英明之舉。

拿著宣傳單子回宿舍的路上,杜建國哀嘆道:「從小我爸媽讓我練書法,我用了消極怠工、裝病拖延等辦法,爸媽最終放棄讓我學書法的想法。誰知讀了大學,被蠻哥帶到書法協會。天道循環,沒有辦法躲。」他對呵呵直笑的王橋提出一個新要求,道:「我陪你參加了書協,你陪我到音協,我要到美女如雲的地方唱歌。」

進入大學以後,王橋在感情生活上一直處於療傷狀態,自我進行了封閉,對漂亮女子敬而遠之,斷然拒絕道:「我沒有音樂和舞蹈的天賦,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杜建國見王橋大步朝前走,衝著背影喊:「蠻哥,我陪你到書法協會,你不陪我進音樂協會,不耿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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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爬山

     男生一公寓樓下,王橋和杜建國被趙波攔截,然後一起來到數十米外的露天羽毛球場。

蘇麗背著畫板,正在場內走來走去,見到王橋和杜建國,便加快腳步迎了上來,用目光直視王橋,道:「經過我們117寢室商量,決定找一個中文系寢室作友好寢室,以後我們畫畫,中文系給我們題字。目前考慮和509結友好寢室,不知你們願不願意。」她特意強調道:「法學系有個寢室想找我們,我們寢室沒有看上,你們可是幸運兒。」

素來交友好寢室都是男生主動,這一次美術系女生們主動相約,杜建國誇張地道:「我們509真是受寵若驚。」

在與教官比武後,王橋發現蘇麗看自己的眼光總是火辣辣的,心存警惕,便有意裝傻不說話。

美術系美女不少,杜建國巴心不得能和美術系女生結成友好寢室,舉起雙手,道:「我是509的室長,友好寢室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以後你們有什麼畫就讓我和蠻哥來題字,我們兩個現在都是書法協會的會員。」

蘇麗瞥了王橋一眼,道:「星期六,我們兩個友好寢室搞個活動,去爬烏龜峰。」

烏龜峰位於山南城郊,海拔在七百米左右,是都市人群野遊的最佳去處。山大距離烏龜峰約有公交車四站路遠,素來是新生遊玩的重點。在一次次遊玩中,無數戀情勃然而生。

杜建國雖然不知烏龜峰是何處神山,依然大包大攬地道:「沒有問題,我最喜歡爬山,別看我胖,爬山時身輕如燕。星期六兩個友好寢室爬烏龜峰。」

事情定下來,蘇麗告辭離開,杜建國急匆匆上樓宣佈好事。

王橋和趙波站在籃球架下面抽菸,王橋很隨意地問:「蘇麗怎麼想到找509做友好寢室?」他知道趙波正在瘋狂追求蘇麗,可是117寢室卻選擇與509作為友好寢室,而不是選擇趙波的寢室,這很反常,反常則妖。

趙波壓根沒有感受到蘇麗的反常,道:「你和教官比武獲勝,於是成了117寢室的女生們的偶像,蠻哥要交桃花運了,據蘇三妹說,她們寢室好幾個女生看上你了。」

王橋想起蘇麗火辣辣的眼光,暗覺不妥,只是個人的這種感覺只能意會不能言傳,道:「桃花運不是好事,青皮,唯小人與女子難養矣,這是至理名言,你慢慢體會。」

趙波沒有理解王橋話外之話,笑道:「我就想交桃花運,就怕被蘇麗發現。」

王橋見趙波如此馬大哈,也就不在深說。

杜建國興沖沖上了樓,站在寢室門口高聲道:「本室長宣佈一個好消息,509寢室將與美術系117寢室結成友好寢室,117寢室美女如雲,將於本週六一起共爬烏龜峰。」

寢室裡坐著的四個人沒有如意料中的響應,反而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隨後,魏兵等人將目光轉向秦真高。

秦真高解釋道:「今天我剛和蔣玲聯繫了,她們寢室願意同509結為友好寢室,我們和他們約定星期六爬烏龜峰。」為了能與蔣玲寢室結交為友好寢室,秦真高找了蔣玲三次,終於成功說服了蔣玲,沒有想到,半途殺進來一個程咬金。

杜建國急道:「現在怎麼辦,我已經答應了美術系117寢室。」

秦真高道:「我答應了蔣玲,你聯繫友好寢室,怎麼不商量一下?」

杜建國在蘇麗面前拍了胸脯,自然不願意失約,他理直氣壯地道:「我是大家推薦的室長,為本室聯繫友好寢室是室長的應盡之職。你雖然是班長,回到寢室就是普通室友,你聯繫友好寢室跟我們商量沒有。」

秦真高作為班長,經常代表全班和外班聯繫,大家習慣了他的做法。此時聽了杜建國一番道理,頓時醒悟班長還真管不了室長。

秦真高是不服輸的性格,辯論道:「我們首先要和本班結為友好寢室,你們說是不是。」杜建國立馬道:「為什麼要和本班女生結為友好寢室,沒有這個規定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

王橋回寢室時,杜建國和秦真高還在僵持不下。

杜建國急忙找王橋作證兼評理,王橋道:「這個有什麼爭議的,誰規定一個寢室只能結交一個友好寢室,我們完全可以結交兩個友好寢室,這也給光棍兄弟們增加一些選擇的機會。至於星期六的事情,秦真高和杜建國抽籤決定,誰輸了,誰去給另外的寢室解釋。」

當過軍訓時期的副排長,「蠻哥」樹立起大哥威信,威信如磁場,無影無蹤,卻又真實存在,在不經意間決定著周圍人的看法和觀點。

此舉贏得魏兵、裴勇和張躍祥的齊聲支持。

抽籤結果出來,杜建國勝出。秦真高一臉晦氣地出門找蔣玲解釋,在門口,暗自腹誹:「魏兵、裴勇和張躍祥都是兩面派,受王橋鼓動就投敵變節。」

星期六,天剛微亮,杜建國穿著褲衩到衛生間方便回來,把大門敲得呯呯作響,道:「起床了,趕緊吃早飯,要爬烏龜峰。今天氣溫高,大家都可以穿短褲T恤。」

在寢室諸人一致臭罵下,杜建國站在門口用唱起了「今夜無人入眠」,一分鐘不到,隔壁510寢室響起「胖墩,唱個錘子」的川罵聲。王橋道:「胖墩,中午飯怎麼解決,我們是男生寢室,總得主動點,建議一人出資三十元,180塊錢,在郊區找個館子也就夠了。」

杜建國覺得有理,站在寢室中間宣佈集資,同時講了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張躍祥經濟條件最差,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出資三十元很肉疼,等到大家都交了錢,才咬著牙關交錢。

早上八點鐘,六男六女在校門口匯合,彼此介紹一番後,坐上公共汽車朝南郊走。出了城,校園美景變成了田園風光,再生稻綠油油一塊連接一塊,坡地上有三三兩兩的老年人在勞動,貼了白色瓷磚的小樓點綴在竹林之中。

杜建國是本地人,自告奮勇地當起了嚮導,「你們別瞧不起農村人,現在郊區農村人發財得很,這些小樓房很多都是城裡人建的,他們在城裡住膩了,在城外來安家,享受山清水秀的環境。」

裴勇質疑道:「宅基地不准買賣,城裡人怎麼能在外面來建房?」

杜建國沒有農村生活經驗,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答不出裴勇的問題。

王橋在這方面頗有經驗,幫著杜建國解釋道:「這個很簡單,比如我租個地搞種養殖業,承包十年二十年,然後在承包地上修個臨時看守房,其實就是可以使用十年二十年的住房。」

杜建國連聲應和,指著一處小院道:「你看那邊院子裡有許多小車,肯定是城裡有錢人,說不定還是當官的。」順著杜建國手指方向看去,能看到農家小院停了好幾輛小汽車,六七人站在院外。王橋覺得其中一個年輕人似曾相識,正要細看,公共汽車轉了彎,幾株樹將農家小院遮住了。

烏龜峰所在山脈與靜州323廠同屬於巴岳山脈,平均海拔約七百米,廣佈綠樹,鳥蟲種類繁多,歷來都是山南大學男女學生戀愛前奏曲的最佳演奏地點。六男六女沿著土路走到了林間小道,裴勇仰頭看山,道:「以前說登泰山而小天下,真是井底之蛙,來到了山南這邊,隨隨便便一座山就超過了泰山。」王橋道:「山不在高,在仙則名,泰山就是有仙的山,烏龜峰如何能比。」

蘇麗站在王橋身旁,腳邊放了一個大包,她對王橋撒嬌道:「509的男生要有風度一點,幫女同學背包。你們男生一個個都是大馬哈,在山上的吃的、喝的肯定沒有準備,誰不背包,上了山不准吃喝。」

眾男生只想著集資吃飯,確實沒有想到要帶食品和水上山,在美女們的要求下,樂呵呵地接過了女生的包。

王橋覺得背上的包沉甸甸的,道:「背包裡裝了什麼東西,這樣重?」蘇麗一臉神秘地道:「現在不告訴你,等會就知道了。」

杜建國屬於身材靈活的胖子,背著另一個大包,一路走來,與一名叫柴采的女生有說有笑。

走過一段山路,傳來轟轟水聲,一條小溪赫然出現在眼前。小溪清澈,溪底是被磨去棱角的青石。蘇麗、柴采、鐘紅梅等117寢室的女生見溪心喜,脫掉鞋子,站在小溪裡玩水。蘇麗興奮地道:「我有個好想法,等會我們不走山路,沿著這條小溪向上行,看最終能走到什麼地方。」

杜建國最先響應,如一顆重磅炸彈一樣跳下小溪,濺起一片水花,惹得女生一片驚叫。柴采率先發難,朝著杜建國踢水。站在水邊的秦真高也跟著遭殃,襯衣被濺起的溪水弄濕。王橋等人為了爬山方便舒服都穿著短袖T恤,只有秦真高堅持穿衫衣。在美術系女生面前,他不好發火,悻悻地躲到一邊整理襯衣。

杜建國一人在溪邊獨戰六女,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快樂的落湯雞。

打鬧一會兒,大家沿著溪流上行。上行一段,樹木越發高大茂盛,陽光被樹葉遮住,天空明顯暗了下去,偶爾有大鳥在密林深處啼叫,顯得陰森森的。蘇麗眼瞅著不遠處的王橋,加快腳步,緊跟其身後。又上行約百米,溪溝裡一塊大石擋住去路,男生各自主動伸手牽著身邊女生。

王橋爬上大石,伸手握住蘇麗的手,輕輕用力往上拉,身材嬌小的蘇麗如飛燕一般跨上大石。站在大石上,蘇麗腳踩著清澈小溪水,用熱辣辣的眼光看著王橋,道:「我聽他們都叫你蠻哥,我也可以叫你蠻哥嗎。蠻哥,你練過武術嗎?連教官都不是你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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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書法

     王橋是經歷豐富的過來人,感受到蘇麗眼光中的熱度,沒有與其眼光對接,輕描淡寫地道:「小時候調皮,打架多,熟能生巧。」

蘇麗嬌滴滴道:「那你給我講一講小時候打架的故事。」

王橋突然說了一句:「小心,滑。」

一把拉住踩著青苔差點滑倒的蘇麗。蘇麗不敢再去踩溪水,坐到一邊將背包翻開,然後悄悄塞了一塊巧克力給王橋。

王橋也算是閱女無數,很清晰知道了蘇麗眼神中的意思,但是他從內心深處已經拒絕了這個眼神。趙波是原因之一,但是並非主要原因,而是確實沒有談情說愛的感覺。

他與蘇麗聊了幾句,便找個藉口來到杜建國身邊,不再單獨與蘇麗在一起。

秦真高幫助的是體形豐滿的女生鐘梅,他個子瘦弱,拉著胖女生著實有點吃力,腳下打滑,呯的一聲,他從大石上摔了下去,和鐘梅一起跌坐在溪水中。鐘梅穿了短褲和T恤,站起來抖抖、擦擦就利索了。秦真高身穿長褲衫衣,站起身時衣褲裡兜了水,衣衫零亂,狼狽不堪,眾人見他的糗模樣都笑作了一團。秦真高尷尬地把褲腿挽起,暗自惱怒,又不能發作,只能強作笑顏。

至山頂,體力最好的王橋尚精神抖擻,其餘人累得跟狗一樣,恨不得把舌頭伸出來喘氣。稍作休息,女生們拿出了零食和水,杜建國抓起一瓶水,在山頂迎風狂呼,大聲唱「真心英雄」。一曲罷,女生們則唱軍訓時學會的「打靶歸來」。

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的紅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米嗖啦米嗖

啦嗖米都唻嗖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這首歌極為適宜合唱,最初只是女聲唱,後來男女生一起唱。爬山活動消除了男生女生之間微妙的尷尬,兩個集體變得融洽起來。

爬了山,唱了歌,眾人肚子餓得咕咕叫,傳說中的山頂農家樂始終沒有找到。中午一點半時,終於遇到一戶農家,王橋找到女主人,給了50塊錢,作為午飯錢。女主人接過錢,遂開始動手煮飯。兩點過幾分,饅頭出籠,紅苕稀飯端到桌上,另外還有炒雞蛋、炒空心菜、剛從鹹菜罈子裡取出的泡姜。

累餓交加的男男女女顧不得說話,將大鍋稀飯和大籠饅頭一掃而光,均覺得稀飯和饅頭無比美味,遠遠超過了食堂水平。

這是一次成功的快樂的友好寢室聯誼活動,回到校園之時,兩個寢室的同學彼此都熟悉了,談笑風生如多年老友。深夜,熄燈十分鐘的自由論壇時間,寢室同學熱烈地評價著美術系幾位女生,杜建國洋洋得意地道:「幸好我們下手得早,山大狼多肉少,如果晚幾天,肯定會被其他系的男生盯住。大家商量商量下一次的活動,今天集資180元,還剩130塊,乾脆再搞一次爬山活動。」

秦真高是唯一對此次活動感到沮喪的人,落入溪水中,不僅狼狽,而且將最貴的衣衫弄上一大片灰綠漬印,怎麼洗都洗不掉。他躺在床上,悶聲道:「還剩130塊錢,我們和蔣玲寢室搞活動,這是事前說好的。」

蔣玲寢室也有美女,只是大家都在一個班上課,天天看見,相較之下美術系女生更有神秘感。短暫冷場一分鐘,厚道的裴勇最先響應:「那就安排在下星期,我們每人再出10元錢,湊成190元,爭取又到農民家裡去吃飯,好吃又節約。」

杜建國道:「下星期去玩,我沒有意見。難道又爬烏龜峰嗎,我建議另選一個地方。」

寢室眾人開始熱烈地討論下星期遊玩的地點。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這時,傳來輕微的幾下鼾聲。

「誰在打鼾?」

杜建國道:「是蠻哥。」

魏兵被鼾聲感染,道:「今天我最倒霉,小楊背了六瓶水,背包沉得像塊石頭,肩膀都勒痛了。我睡覺了,明天再說友好寢室的事。」杜建國大呼小叫地道:「小楊,魏兵叫得好親熱,是不是有了啥想法?」

大家輪番逼問魏兵,這時門外傳來值班老師的聲音:「還不睡覺,鬧個啥子?」等到值班老師腳步聲遠去時,寢室諸人都沉入了夢鄉。

轉眼到了星期天,王橋沒有睡懶覺,七點起床到足球場跑步,出了一身大汗,身體和心情格外舒暢。回到寢室,他將杜建國從床上拖起來,先吃飯,然後一起參加書法協會的活動。

走到樓下,遇到垂頭喪氣的趙波。杜建國促狹地道:「青皮,怎麼回來了,不陪蘇三妹。」趙波道:「她要去寫生,不准我跟著。你們兩人到哪裡去,把我一人丟在寢室。」

王橋道:「我們到書法協會參加活動。」

趙波道:「我也去。」

杜建國模仿雷成的口氣,道:「書法協會是高端人士聚會的場所,你以為想進就進。」

趙波反唇相譏:「胖墩,你這個癩蛤蟆戴起眼鏡裝斯文,我今天就要進書法協會。」他又悻悻地道:「練了書法,以後我在蘇三妹的畫上題字。」

山大辦公區分為兩個部分,校長、書記們集中在行政一樓,校團委等機構在行政二樓。行政二樓分佈著大、中、小型數個會議室,人來人往,比行政一樓熱鬧得多。

書法講座在中會議室進行,有四十多人聽講。校團委和中文系都派了教師象徵性地參加活動,具體事務都是由書法協會操作。

主持人雷成身穿雪白襯衣,打了一條鮮紅領帶,激情四射地道:「今天有幸請到了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山南書法家協會秘書長蔣春生先生給我們講課,請大家歡迎。對於書法愛好者來說,能聽到蔣先生講課是一個千載難尋的良機,希望大家集中精力,認真聽講。在講座結束以後,書法協會的會員可以現場寫字,由蔣先生給大家指點。」

王橋注意到雷成稱呼蔣春生一直用先生,如此稱呼很有文化味道,不俗氣,想道:「雷成是中文系學生會主席,待人接物水準很高,我要多和他接觸,盡快成為朋友,以實現進入學生會的計畫。」

講台上,蔣春生清了清嗓子,謙和地道:「今天不是什麼講演講座,是個座談會,我與愛好書法的同學們一起討探和研究,我先發言,算是拋磚引玉……有人問我是什麼體,想來想去,我自己都不知道叫什麼體,早年臨過不少帖子,現在全忘光了,怎麼舒服怎麼寫……書法是記錄語言的符號,書法的功能是寫出來,讓別人認得……」

王橋的書法出自家傳,並沒有過多涉獵書法理論,他原本以為蔣春生先生要講高深技法,沒有料到他的講座深入淺出,很對胃口,於是端正坐姿,拿出筆記本,快速記錄。

杜建國沒有什麼書法基礎,聽課時總是走神,覺得時間難熬,心道:「以後堅決不到書法協會來活動,坐在這裡受罪,還是參加音協的活動更舒服。」

講課結束,雷成陪著蔣春生來到兩張課桌拼起的方台前,台上放著筆墨和白紙。雷成對幾位協會老會員道:「機會難得,誰先上來寫,請蔣先生點評。」

協會老會員們略有躊躇,隨即有人走上前來。上前者長了一對小眯眯眼睛,笑起來眼睛就成了一條縫,自我介紹道:「我是中文系九二級的陳剛,請蔣先生指點。」

聽到陳剛名字,王橋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中文系學生會裡的主要干部大部分都由大三同學擔任,大四的前任主席范正勇、副主席鐘明等人早就急流勇退,唯獨學習部部長是由一名大四的叫做陳剛的擔任,因此他印象深刻。

陳剛在大學裡練了三年書法,其水平在書法協會裡算得上前幾名,他筆走龍蛇,寫了一首杜牧的《山行》。

王橋將要作為新生代表上場,最初摸不清楚老會員的水平,陳剛水平不錯,但是還是不如自己,心情輕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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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嫉妒

     (今天要長途,只有一章,抱歉)

陳剛寫完作品,很有幾分自得。

蔣春生點評道:「這篇作品寫得很流暢,字的結構也很講究,頗具書卷氣,就我個人而言有幾點建議共同商榷。一是「遠上寒山石徑斜」依次寫下來,只有書寫者發現了它們之間確實存在著呼應的關係時,才能把字寫好,使之呼應在一起,或筆連、或筆斷意連,讓欣賞者看出流動而又一體的感覺……二是筆畫的粗細變化再加強一些,看上去會有跳動的感覺、音樂的起伏……」

王橋能看到陳剛書法中的不足,可是要準確闡述出來並不容易,聽了點評,方知盛名之下無虛士。

隨後又有兩位老書協會員寫了作品,蔣春生眼光如炬,將書寫者的問題看得很準確,評點得很到位,被評者皆服氣。三人以後,沒有人敢於上台演示。

雷成看了王橋一眼,道:「蔣先生,書法協會招了些新生,你給新生指點指點。」

蔣春生背著手道:「新生就算了,再練習兩年估計才有看頭。現在的學生都沒有多少書法底子,和你不一樣。」

雷成堅持道:「選個代表,讓蔣先生指點。」

王橋知道雷成是讓自己上場,主動上前道:「蔣先生,請你指點。」

蔣春生個性隨和,見新生己經上場,就背著手觀看。

王橋默想幾秒鐘,提筆寫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以前他最喜歡寫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進入大學以後,他不想再寫那首讓人心酸的「棄我去者」,選了蘇東坡的《定風波》。

蔣春生仔細看著王橋書寫,作品完成後,評點道:「這位同學有較好的草書底子,用筆靈動而有生機,注意到了輕重、濃淡、虛實、疏密、大小的關係依存。若說不足,這幅作品整體上略顯浮躁,如果能將心再往下沉,停穩了,還有提高的空間。」

蘇軾寫《定風波》時,因烏台詩案被貶在黃州(今湖北黃岡)已整整兩年了,在黃州處境十分險惡。此詞反映出作者面臨逆境時處變不驚、不隨物悲喜的超脫人生觀。王橋選此詞時,潛意識想向先賢學習,振作精神,告別過去。蔣春生的眼光很鋒利,他從字裡行間看到了王橋從復讀班到大學校園裡還沒有完全調整到位的心態。王橋真誠地道:「謝謝蔣先生,我正在努力調整心態。」

蔣春生道:「運筆前丟掉雜念,再寫一幅字,我看看。」

在趙波和杜建國眼裡,王橋剛才寫的那幅字已經超級牛逼,根本看不出一絲所謂的浮躁。王橋再次提筆之時,他們屏氣凝神,不眨眼看著那支粗大毛筆。

第一個上前寫字的陳剛心裡覺得不是滋味,在他心目中,除了雷成的水平能與自己相提並論以外,其他人皆不足論。可是從蔣春生評點以及再寫一遍的要求來看,明顯更為看重這位新生,他不服氣,還有點酸溜溜的嫉妒感覺。

王橋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想像著讓胸腹的氣體下沉,再睜開眼時,不緊不慢地拿起毛筆,重寫了一遍《定風波》,在寫書時,他想像著蘇軾獨自一人走在雨中,在樹林中漫步,真正有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風骨。

蔣春生暗自評價道:「王橋的悟性高,不亞於雷成。」他將讚歎隱於胸中,用平淡的語氣道:「這一次要好一些,作品的內容與詩的意境結合起來了。今年書協的作品展,小王的作品可以列於其中。」

雷成頷首道:「知道了。」

一直以來,王橋對自己的書法自信心很足,寫出來總能得到喝彩,進校以來得到蔣春生指點,這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存在著缺陷和不足,再次感慨道:「大學畢竟是大學,接觸人的層次高,能增加見識,開闊眼界,在其他地方,很難聽到如此真灼見。」

講座以及交流結束,雷成送蔣春生離開前,將王橋叫到身旁:「下午如果有空,三點鐘到協會來一趟,商量書法展的細節。」

趙波是第一次參加與書法有關的活動,一件件風格各異的書法作品讓其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下樓後,大發感慨:「我是屁股朝天——有眼無珠,沒有想到蠻哥居然是書法家,今天必須請客啊。」

趙波層出不窮的歇後語總是能給大家帶來歡樂,王橋笑道:「我的字一直寫得不錯,這個理由牽強,沒有說服力。」

杜建國是吃貨中的戰鬥機,附和道:「青皮的理由夠強大了,我堅決支持。開學那天吃了老四川,回想起來做夢都在流口水,今天蠻哥書法家請吃老四川。」

王橋盤算著所剩資金,想到無論是否請客都改變不了資金的窘迫,乾脆大大方方地道:「就算請客也不在老四川,那個地方貴得咬手,換個地方。」

杜建國道:「老四川對面是有一家特色小吃店,不知味道如何,我們今天去掃蕩一番。」

「行,就在特色小吃店。」在老四川對面是一樓一底的小吃店,掛著「特色小吃」的招牌,生意向來不見得好,王橋在門口轉過幾次,只是沒有進去消費,今天恰好是良機。

三人從會場出來,直奔校外的特色小吃店。小吃店門前冷落,人影稀疏,走進大廳後,幾個服務員懶洋洋地坐著,沒有人過來招呼客人。

李末琳和陳秀雅母女在一樓餐廳裡,桌上擺著蒸餃和抄手。

李末琳抽週末時間來見女兒,母女倆屁股剛坐穩,她就見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她前些日子到監獄探視,丈夫陳強得知王橋居然考上山南大學,嘴巴驚得閉不攏,連稱奇人。想起初到看守所的艱難日子,眼淚汪汪地道:「當初在三看,如果沒有蠻哥照顧,我的日子肯定生不如死,你要替我多謝他。沒想到啊,他居然能考上山南大學,蠻哥是天生的老大型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儘管丈夫對王橋稱讚有加,李末琳仍然對看守所出來的男人深具戒心,嚴厲告誡女兒在大學期間不准談戀愛,也不准與王橋過多接觸。

見到王橋後,李末琳脆弱的心頓時揪緊了,她又不能假裝沒有看見,只得迎了上去,擠出笑臉道:「王橋,你們想吃什麼,我幫你們點。」

王橋同樣不太願意跟李末琳坐在一起,道:「我和同學們來吃飯,還沒有商量好吃什麼。你別管我們,我們上二樓。」

杜建國眼睛一直在陳秀雅和李末琳身上打轉,上樓以後,道:「蠻子,你還藏得深,從來沒有說過認識陳秀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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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比賽

     (重要說明:為適應互聯網傳播需要,《靜州往事》即將改名,名字暫定為《大亨風雲》)

趙波疑惑地道:「剛才那位美女是你們班的?」

杜建國道:「陳秀雅是我們班的,性格內向,平時不怎麼說話。」

三人在二樓等了七八分鐘,才有一名面目呆板的服務員過來招呼。趙波發起牢騷:「我們等了十來分鐘,你才上來服務,難怪沒有啥生意。」服務員沒好氣地道:「老闆做這個店一直在虧,他早就不想做了,連我們的工資都拖欠起,你說能有什麼好態度。」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王橋頓時對眼前這個特色小吃店留了心。這個店位置極佳,場地條件也好,只是他原來的計畫是開一個二十來平方米的小餐館。特色小吃店樓上樓下至少兩三百平方米,前期投入絕對不少。另外還有誰來具體管理的問題,他是在校生,不可能天天守在店裡,要管理這種中型店必須得另尋他人。

杜建國顧不得說話,一口一個蒸餃,吃得滿嘴是油,不亦樂乎。

趙波嚼著餃子,莫有所思地問道:「樓下女同學的媽看到蠻哥表情有點怪,既想表示熱情,眼神又有點冷,到底是什麼關係。」

杜建國咬著餃子唔唔地道:「就是,就是。陳秀雅是我們班上的,我從來不知道蠻哥和陳秀雅認識。是不是藏著秘密,說不定還是青梅竹馬。」

王橋不想談及廣南第三看守所那段歷史,道:「你們兩個不是居委會的老大娘,別疑神疑鬼。」

三個年輕人接連吃了五籠蒸餃,三碗抄手,杜建國還額外吃了一碗炒麵。南方和北方都有炒麵,味道各不相同。這一家特色餐館比較偏北方口味,習慣較重口味的山南本地人會覺得味寡。再加上特色餐館的價格普遍高於小麵館,故此生意清淡。

王橋到前台付錢時,一口黃牙的老闆沒精打采地道:「樓下那女的幫你們付了。」王橋試探著問道:「你這店要打出去?」老闆翻了一個白眼,道:「我這餐館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打出去,什麼意思。」王橋道:「你這裡的味道不錯,合我的胃口,如果打出去就可惜了。」老闆放鬆了警惕,恢復懶洋洋的神情,道:「暫時不關,能做幾天算幾天。」

回到男生一公寓,王橋在門衛室拿到吳重斌從SH寄來的信。憑著對吳重斌的瞭解,此信中肯定有晏琳的消息。

他拿著信沒有急於打開,斜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十多分鐘,這才打開信。信上果然講了晏琳的情況,「晏琳選擇在BJ讀自費本科,歷史專業。」他還轉述了劉滬的話:「其實,晏琳心裡還想著王橋,去BJ上學前,特意到紅星廠靜州辦事處坐了半天,王橋曾經寫的便條、信件全部都帶到身邊。」

看完信,想起一意孤行的晏琳,王橋只覺得一股怒氣上湧,又無法發洩,只能惡狠狠抽菸。

秦真高和體育委員朱方浚走進寢室,秦真高手裡拿著一個皮籃球,大聲道:「喂,誰會打籃球,今天我們班上和三班打比賽。」他在寢室裡人緣一般,和大家都能說上兩句,也能湊在一起聊,但是和誰都不交心。當上班長以後,忙於班上活動,在寢室裡的時間相對更少,寢室幾人都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

秦真高拿著皮球站在門口,見自己寢室無人應和,顯得有點尷尬,他眼光掃過個子較高的張躍祥、裴勇和王橋,首先問最好說話的張躍祥,道:「張躍祥,打不打籃球?」

張躍祥很想去打球,由於家庭條件不好,暫時還沒有球鞋,一時半會又沒有餘錢去買,推諉道:「班長,我不會打籃球。」

秦真高又問:「裴勇打不打球?」

裴勇只比王橋稍矮,身體壯實,有著SD漢子的彪悍,道:「我踢足球,不打籃球。」

秦真高最後才把目光轉向王橋,道:「王橋打不打球,今天這場球很重要,校、系學生會體育部的頭頭要來看。」

前一段時間軍訓,同學們累得沒有力氣打籃球。正式開課以後,籃球場才熱鬧起來。王橋見到同學們在球場上亂搶亂跑亂投,水平實在不敢恭維,一直沒有下場顯身手,因此同學們都不知道班上還有一個籃球高手。

王橋接到吳重斌來信之後便心氣不順,加上三點鐘與雷成有約,道:「我下午有事,無法參加,下一場比賽我參加。」

朱方浚來到王橋床邊,鼓動道:「三班幾個傢伙放大話,說是能夠贏我們班上二十分。你這個身高是標準中鋒,能不能克服一下,把下午的時間調一下。」

朱方浚是班裡的樂天派,人緣不錯。王橋將信件塞到枕頭下,翻身坐起來準備解釋。無人響應號召,秦真高已經感覺丟了面子,眼見著朱方浚說了兩句,王橋就翻身起床,還以為他答應打球,頓覺被掃了面子,賭氣道:「和三班打籃球不是我們班幹部的事,也是一班全體同學的事,為了一班榮譽,會打球的都應該站出來。」

聽到秦真高說話時夾槍帶棒,王橋連解釋都免了,對朱方浚道:「今天我不參加了,如果打輸了,改天報仇。」

秦真高灰著臉,到其他幾個寢室作動員,終於湊齊了隊伍。

團支書蔣玲等在籃球場上,見班上來人不多,帶著幾個美女進了男生樓。在山大,男生進入女生公寓就如缺少重武器的游擊隊想打鬼子炮樓,難度不小。女生進入男生公寓則如百萬大軍過長江,輕而易舉。蔣玲沿著寢室敲門,被動員的男生們全部如打了雞血一般前往球場當拉拉隊員。

蔣玲敲開509室的門,道:「今天我們班和三班有一場比賽,女生都要去加油,你們別在寢室裡偷懶。」

王橋無意與班上同學格格不入,道:「我今天下午有事不能打球,如果我們班上打輸了,改天我參加,保證能夠報仇。」

蔣玲聽出了話外之意,道:「這麼說來你肯定是籃球高手,參加就能打贏嗎?」

王橋道:「差不多。」

蔣玲嫣然一笑:「你吹牛吧,個子長得高和籃球打得好是兩個概念,別混為一談。」

王橋道:「我何必吹牛,吹牛不是我的風格。另外提一個意見,組織這種比賽得提前出通知,不要臨時動議。」

杜建國道:「蠻哥不要假裝文雅,應該說不要屎脹了才挖廁所。」

「我也不知道要打球,是秦真高剛才給我說的。」蔣玲又道:「杜建國在女生面前講話太不文明,要嚴肅批評。王橋有事,你應該沒事吧,跟著我到球場去當拉拉隊,江湖上有句話叫有人出人場有錢就得出錢場。」

杜建國能欣賞蔣玲的幽默,屁顛顛地跟在美女團支書身後,去給班級籃球隊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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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訓練

     (《靜州往事》是小橋喜歡的名字,但是,在當前情況下,還得改名字,希望大家理解。以後就要叫〈大亨風雲〉,名字雖然有點那個,內容仍然不會讓大家失望。

………………

王橋在寢室裡翻看了一會兒《管理學導論》,兩點半,準時離開寢室。下樓時,他看到籃球場人頭攢動,走到場邊瞧了瞧。班級籃球賽水平確實不怎樣,他實在沒有太大興趣。

星期天,行政二區沒有上班。王橋在中會議室門口等了十分鐘,雷成和韓萍才拿著書法捲軸走了過來。韓萍是音樂系大三學生,身材高挑,相貌出眾,在校內回頭率超高。她和雷成是一對地下戀人,只能藉著書法協會的活動才能夠在公眾場所同時出現。

山南大學對學生談戀愛持寬容態度,不提倡也不反對。但是前任校黨委書記和現任校黨委副書梁柏文都主張校、系學生會幹部不准在校期間談戀愛,梁柏文的觀點是:「學生會主席都是能山大重點培養的人才,管不住男女關係絕對難以成大器。」

雷成是中文系學生會主席,自然不能公開談戀愛,為了前程只能壓制著熾熱的戀情,和韓萍保持地下黨式戀愛關係。

「這一次書法作品是在省教育廳展示,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古文人相輕,山大書協的作品絕不能讓教育廳的人挑出毛病。」雷成指著堆在辦公桌的捲軸,道:「我們採用優、良、差的評價體系,三人獨立評價,如果一幅字有兩個差評,暫時就不要到教育廳展示。為了免得協會產生不必要矛盾,若有作者問起,統一口徑說未能展示作品的原因是展位不夠,在第二期再展。」

由於涉及作品能否獲得在省教育廳的展示機會,三人高度負責,每幅字都細細地看。近一個小時才完成最後評價工作,有四幅字得到兩個以上差評,其中雷成和王橋共同評差的有三幅字。

隨後就由雷成和王橋抄寫標籤,韓萍抓緊時間採購布展用的小物件。在抄寫標籤時,王橋試探著問道:「雷主席,我想加入學生會,為同學們服務,不知道在山大要通過什麼途徑?」

雷成道:「我正想給你談學生會的事情。按學校慣例,每學期秋季,校、系學生會都要招新幹事,你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應該主動爭取加入學生會。在學生會工作可以鍛鍊各方面能力,更重要在分配時能佔得先手,省市政府機關招人一般來說都要從學生會幹部中挑選。」

王橋字斟句酌地道:「雷主席,我有兩個問題,一是校系兩級學生都同時招人時,應該如何選擇,是以校學生會重點,還是系學生會為重點;二是學生會有學習部、組織部、宣傳部、紀檢部、體育部等,我應該選擇哪一個部門。」

聽到「兩個如何選擇」,雷成便明白王橋事前打聽過,確實是有心到學生會工作,耐心地講解道:「校系兩級學生會都可以報名,互相不影響。但是,山大畢業分配向來以各係為主,所以我認為工作重心還是應該放在系裡。我覺得依你的條件選擇宣傳部比較合適。」

王橋道:「我原先還以為到校學生會更好,現在明白了。」

雷成又問道:「你是班幹部嗎?」

「不是。」

「與黃老師熟悉嗎?」

「暫時還沒有接觸。」

「在系學生會工作必須得到系裡分管學生工作領導以及輔導員的支持,否則很難。別瞧不起在學校行政體系中處於底層的輔導員,學生的命運往往就被輔導員掌握著。平時在系裡注意團結同學們,所有活動都要靠同學們參與,沒有同學支持,學生會幹部啥事都幹不成。」

雷成的介紹簡明扼要,王橋馬上領悟到大學學生會和看守所有著相當多的一致性:一是要有官方支持,否則啥事都做不成,看守所的官方代表就是警方,學生會的官方代表就是老師;二是自身要有本事,提拔提拔,領導要提,自己要能爬;三是要能團結一幫人為我所用,否則當一個光桿司令沒有用處。

他由衷地道:「聽雷主席一番話,我豁然開朗,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聊至興頭上,韓萍提著塑料包從外面回來,關於學生會的話題暫時告一段落,三人集中精力製作捲軸所需標籤。

這是一個收穫極大的下午,王橋從雷成那裡淘到當學生幹部的真經,他決定停止觀望,積極主動參加系裡和班上的各項活動。

忙了一下午,中午吃進肚子的特色小吃早被消化乾淨,王橋從行政二區出來,穿過林蔭小道回寢室。經過學生三食堂時,被濃濃菜香引得肚子一陣吼叫。他快步回寢室取飯碗,在寢室聽到同學們口水橫飛地議論與三班的籃球大戰。

杜建國是王橋當然擁躉,道:「這是四個班的循環賽,我們班才輸一局,有什麼大不了。只要王橋參戰,定然把二班殺得落花流水。」

魏兵實誠地道:「王橋打過籃球嗎?」

杜建國道:「就算球技不行,憑他的那個身高,肯定能壓住二班那幾個兔崽子,把籃板球搶到手。」

新生班級聯賽是輔導員黃永貴的主意,具體實施就交給一、二、三、四班的班長。一班班長秦真高是由老師任命,他一心想做出成績,證明自己這個班長名副其實。接受任務後,雖然準備時有點磕碰,總算還是順利完成了第一場比賽。聽著室友議論,他暗自總結道:「第一次組織比賽缺少經驗,隊伍組織得不好,宣傳工作也沒有做夠,沒有打海報,沒有開動員會,同學們對整個比賽沒有瞭解。王橋今天不參加比賽,拆我的台,以後要提防著他。」

杜建國雖然時常說些叛逆的言語,實際上集體榮譽感挺強,見王橋回來,積極介紹道:「蠻哥,這一次籃球比賽是班級循環賽,我們班上輸了第一場,還有扳回來的機會。你到底會不會打籃球?」

王橋道:「會。」

秦真高在心裡念了一遍「大小不記小人過」以後,道:「明天我找來體育系同學作教練,王橋一定要來參訓。」

王橋壓根不想和一幫水平很臭的同學訓練,實打實地道:「打比賽時我肯定參加,以我的水平,訓練就免了。」

秦真高道:「訓練還是要參加的。二班有幾個同學打得很好。下一場比賽如果輸了,我們班就得不到第一名。」

王橋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此次比賽是什麼性質,開玩笑道:「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得不到第一名肯定也在前四名之內。」

秦真高對新生聯賽看得很重,見王橋無所謂的態度,感覺面子又被掃了一遍,斂了笑意,陰沉著臉道:「大家都是一班成員,總得有集體榮譽感,能爭第一名為什麼不爭。」

王橋不願意和小心眼的秦真高一般見識,瞥了一眼,不再理睬他。

星期一下午沒有比賽,秦真高請來體育系老鄉擔任一班籃球隊教練,開始搞賽前集訓。黑臉老鄉姓唐,綽號叫黑唐,他與秦真高是街坊,從小看不慣奶油小生秦真高。這一次接受邀請的原因是他恰好想進一步提高自己帶隊伍的水平。黑唐還帶來一個助理,同班女同學呂一帆。

在黑唐指揮下,班上幾個籃球好手專心致志地訓練,這讓秦真高有了再戰的信心。唯一令其感到不快的是王橋當真沒有來訓練,他暗道:「王橋真是不給面子,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找個機會掃掃他的面子。」

黃永貴途經男生一公寓時,見新生正在籃球場上訓練,順便過來看看。秦真高按照父親傳授的經驗,找到機會就向黃永貴匯報自己的工作:「黃老師,我從體育系請了一個老鄉作教練,提高同學們的水平,爭取比賽打得好看。」

黃永貴背著手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們班上個子高高的王橋怎麼不來訓練。」

秦真高抱怨道:「他這個人驕傲得很,打比賽不參加,讓他訓練也不來。」

黃永貴以為王橋不會打籃球,道:「不打籃球,浪費一米八的身高。新生要單獨組織一個年級隊,你負責挑隊員。」

秦真高挺著胸脯道:「我盡快報一個名單過來,送給黃老師。」

黃永貴離開籃球場時,囑咐道:「打班級賽是練兵,重點是在全校新生聯賽比賽,你要心中有數。」

得到老師重用,秦真高雙眼發光,躊躇滿志地在場邊走來走去,心道:「王橋不來訓練,不來打比賽,以後上不了新生聯隊的大名單,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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