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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五嶽獨尊

【作者概要】:老螃蟹,男,黑龍江 - 佳木斯,縱橫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傳說中的洪荒已經破碎,飄零在無盡虛空中的片界猶如一葉孤舟,
  隨時會被域外神魔吞沒,一個現代人因墜機而轉生霍山神,來到了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其他作品】:《暗夜行者》、《大魔都》、《浩劫重生》、《生之道》、《最高通緝》、《無限大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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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001 墜落
“救命啊!我不想死……”

“老子還沒立遺囑,攢下的家底不知要便宜哪個小白臉了。”

“嗚嗚,你先人板板,老子果然到死都沒看到你娃更新……”

這架由空客公司出品的夜航班機,在數千米漆黑的夜空中劇烈顫抖,寬大的機身發出吱吱嘎嘎的怪響,看樣子隨時有可能碎裂成一堆不規則的金屬殘片。

超過零下五十度,稀薄而寒冷的勁風吹過機身中部的那道大裂縫,發出陣陣尖利的哨音。當銳利如剃須刀片的寒風襲來,乘客們感受著寸寸割裂皮膚的痛楚,卻遠比不上內心裏麵那份死亡即將降臨的恐懼感。耳邊一陣緊似一陣的寒風呼嘯,伴著快速墜落的失重感一並襲來。不幸地搭乘這趟直達地獄航班的旅客們,此時也隻剩下鬼哭狼嚎外帶哭爹叫娘的份了。

說不得,真格到了生死關頭還能淡然處之的,普天之下又能有幾人哪!

正當此時,林旭勉強伸出胳膊將麵前搖擺不定的氧氣麵罩一把扣在臉上。幾乎被凍僵的肺部暫時得到了氧氣滋潤,他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一些。

林旭的確是不怎麽走運,他的座位靠近機體中部那道發出刺耳哨音的大裂縫,無從躲避勁風襲擊,隻能忍受這份被大風吹得淚流滿麵的快感。充盈著淚水的眼睛看不清楚前麵景物,耳畔又是一片絕望的哀號,體會著死亡步步迫近的恐懼,林旭努力調節呼吸平複情緒。

事已至此,再害怕也沒用了。出於職業本能,林旭開始在心裏盤算起來,計算著購買的人壽保險金額是否足夠家中父母養老送終。當他略帶欣慰地算出,這筆賠償金額將是自己工作上三十年,不吃不喝都賺不到的一筆大數目時,已經對此次平安脫險不抱任何希望的林旭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在臨死之前能坑那家他供職數年,慣於對員工敲骨吸髓的保險公司一把,他心中隱隱有種報仇雪恨的快慰。

“轟!嗞拉——”

這一聲悶響恰似敲響的喪鍾,緊隨其後是一陣撕裂報紙般的異樣聲音,陡然響徹了在機艙內。

這架起飛後不久便莫名出現機械故障的夜航班機,當機長在廣播中宣布所有發動機集體罷工之後,再也經不起對流層的湍流折騰,機身在千米的高空攔腰斷成了兩截。其後,飛機好像又撞到什麽東西,急速旋轉下落中的後半段機身發出一陣炫目的白光,驀然在夜空中消失了。

午夜時分,隨著這架飛機在雷達屏幕上消失的那一刻起,地麵的搜救行動便已隨之展開。

待得到了天亮之後,墜機的消息業已確鑿無疑,地方動員的搜救人數更是多達上千之眾,人們以間隔十米的密度在田野中進行搜尋,可惜仍然未找到任何應當屬於失事客機後半段部分的殘骸。

由此,那些在墜機失事現場連一塊屍骨都找不到的乘客們,被官方發布的新聞簡報言辭含混地一筆帶過,籠統地稱作空難失蹤者,一律參照著意外死亡的補償標準賠付。顯而易見,沒人會認為那個隻剩下了後半截的機身有哪怕最微小的可能,安然降落在大地之上。此後,但凡是涉及了這起空難事件過程中所出現的種種詭異狀況,以及與之關聯的調查文件,盡數被鎖進相關部門的厚重保險櫃裏,相信它們的解密時間是直到永遠……

..........................................................................................

即將被列入民事死亡的失蹤者名單,一並享受永久封存檔案的特殊待遇。這架失事航班客機上的旅客們,在人生中的最後一段行程裏,已是無暇分神顧及那些小事。

諸如什麽客機在空中解體,前半截機身去了何處。類似這樣的枝節問題,對徘徊在死亡邊緣的驚駭恐懼之中的乘客們來說,他們哪有這份閑心去思考,更不曾發覺,下方依稀可見鄉村萬家燈火的大地,不知何時悄然化作了一片幽深的黑暗。

“轟——”

伴隨著一聲雷鳴般轟然巨響,客機後半段的機身瞬間解體,碎裂成無數殘片,乘客們則被以金屬和塑料為主的雜物裹挾著向地麵墜落而下。許多人在半空中就被高速掠過的金屬碎片擊中軀體,繼而引起了致命傷,僅有少數的幸運兒,才有機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即將重新投入大地懷抱的一幕。關於這樣的人生經曆可否稱為幸運,相信這是一個很值得商榷的哲學命題。

“劈裏啪啦!喀嚓——嘭!”

純粹是出於生物的求生本能,林旭扯著嗓子發出了一陣屠宰場殺豬時,經常能聽見的那種嘹亮叫聲,繼而從半空中一頭紮進了茂密的森林。

在飛速跌下來的這一路,由上到下也不知到底撞斷多少根樹枝。反正林旭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快散架了,在他耳畔響起的最後聲音,是自己的身軀摔在一塊突兀巨石上所發出的帶著幾分清脆悶響。這種撞擊聲,古怪得就像淘氣的小孩用腳踩死蟲子時發出的那種聲音。

不知該說林旭是非常幸運,還是比別人加倍的不幸。經過了眾多的樹木枝條緩衝,以及身體和地上這塊巨石撞擊部位的對應關係,林旭的頭部並未受到直接損傷。直至此刻,他依然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神智清明。

遭到猛烈外力撞擊,折斷的胸骨和肋骨紛紛向內彎折,直至插進肺部和其他主要髒器,大量內出血已是不爭的事實。

嚴重錯位的脊椎骨壓迫著林旭的脊髓,此刻他連挪動一根指頭都成了不切實際的幻想。絲毫不必懷疑,哪怕叫來一個不懂醫學常識的外行人,單看林旭這副不住大口咳出血沫,好似離了水的螃蟹猛勁吐泡泡般的淒慘場麵,肯定也曉得,這家夥如今急需的不是一位好大夫,而是一名手藝高明的殯儀館化妝師。

據說當一個人瀕臨死亡之際,必定會本能地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往人生。在無數的影視作品中,這一點業已被利用到了編導們灑狗血的極致境界。

從前林旭是抱著一種懷疑的態度,不過事已至此,他終究也沒能免俗,在自己生命最後一息的彌留之際,林旭也隨大流地開始追憶起他那短暫,而又乏善可陳的人生軌跡。

祖上三代都是貧下中農出身,林旭的家世跟生活在世間的芸芸眾生們一樣平凡無奇,另一方麵他也算是學無所成,身無長物的典範。由於第一次參加高考的成績很不理想,他隻得認命複讀一年高三,然後才勉強過線考上了一家二本大學。在四年平淡無奇的大學生活結束時,林旭又不得不享受著畢業即失業的時代特色,每天清晨起床就必須打扮得衣冠楚楚,而後擠上公交車和地鐵,輾轉穿梭於繁華大都市的不同招聘會與麵試會之間,艱難尋覓著一份合乎理想的工作。

遙想當年,林旭對自己找工作的前景已然絕望,最後他不禁感慨起來。難道說讀了四年的大學以後,到頭來隻為跟那些初中畢業生搶一份刷盤子的活計來養家糊口嗎?

幾次三番嚐試自行創業失敗,林旭算是徹底看清了自己的本事,他確實不是當老板的那塊材料,因為他的心既不夠黑,臉皮也不夠厚。

思來想去,走投無路的林旭隻剩下一條路好走了,他加入了保險代理大軍的行列。

這份名為保險代理,實則是保險推銷員的工作,確實不需要你有什麽天賦,唯一的代價就是必須犧牲少許個人尊嚴。於是乎,林旭被迫腆著一張老臉,在旁人投來的厭煩與冷漠的目光下,他的臉皮似乎也越磨越厚了。

如此這般,林旭勉力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間,日複一日艱難推銷著保險業務。或許真應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的老話,在事業方麵殊為不易地有了些起色,因為他的銷售業績還不錯,這次被總公司指派前往首都參加培訓。據說這次培訓結束後,林旭將有望轉為正式編製。偏巧就在這趟飛往首都的班機上,意外地走到了他一生中命運的最大轉折點。

由全身各處傷口湧出的鮮血,在林旭身下的巨石上恣意地流淌著。時間還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旭忍受著死亡即將來臨的這份恐懼,身體止不住一陣陣地發冷,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

縱然心中有著萬分不甘,奈何到頭來,林旭還是無力抗拒死亡世界的召喚。經過了短暫而又痛苦的幾分鍾垂死掙紮之後,他那急促沉悶的難聽呼吸聲在黑暗中戛然而止,一雙致死未能閉合的眼睛失去了視線的焦點。

“嗡——”

正當表麵上看起來,一切都將歸於沉寂時,一場預期之外的變故不期而遇。

名副其實地浸透了某人的鮮血,橫臥在林旭屍體下方的這塊四方形巨石發生了一些難以形容的變故。就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森林中,一幕幕地奇異景象開始輪番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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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封神
白色!青色!黃色!紫色!藍色!

這些五光十色的神秘輝光,你方唱罷我登場,開始在林旭的屍體上方輪番閃動,直至一股特別強烈的深紅色光芒異軍突起之時,才徹底將其他色澤的輝光壓得黯淡下來。

隨著這股熾烈的紅光異軍突起,一個全身肌肉賁張,人身牛頭,下半身圍著一塊虎皮的高大虛影,驀然出現在巨石的正上方。緊接著,這股熾烈無匹的紅光向四外擴展開來,一時間大有照耀天地之勢。附近的山林都被映成了一片鮮豔的紅色,仿如整片茂密的森林都在此刻燃起了熊熊大火一般,而那個亦真亦幻的模糊影像也並未就此消泯於無形。

一手握著鞭子,一手攥著葫蘆,牛頭人身的巨人作勢仰首向天,張開了大嘴奮力嗥叫,似是在發泄積鬱已久的滿腔憤懣不平。

此時此刻,在這片幽靜的原始森林中,連同不知何時消失的鳥啼蟲鳴,分明是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不久之後,強烈的紅光漸漸消褪,林旭那支離破碎的屍體連同他身下的大石頭一道顫動起來。在幽深如海的黑暗中,這塊巨石和林旭的屍體一同變得模糊了,猶如一勺砂糖倒進水杯中慢慢溶化開來,二者混合成一團奇異的霧氣,稍後又緩慢聚合起來,宛若無數螢火蟲組成的金色光粒在夜風中冉冉升起,在半空中自由地飛翔舞動。

光彩絢爛的光粒在樹冠層的高度不停地蠕動變形,緩慢地構成了一具成年男子人體的輪廓。當人形初露端倪之際,在這具擁有著近乎於完美男性體魄的軀體之外,隨即浮現了衣物和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玩藝。

“咦!救命啊!”

剛剛恢複意識清醒過來,林旭即刻發覺自己與地麵之間的高度落差,加之完全找不到腳踏實地的那種安心感覺。在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從高空中不住墜落的那段記憶中,忍不住大叫起來。

隻是任憑林旭叫得如何撕心裂肺,哪怕聲音淒慘得令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也是悉數作了無用功。他聲嘶力竭地叫喚了半天,始終沒有感覺到身體撞擊地麵的那種疼痛傳來。至此,林旭十分疑惑地定了定神,大著膽子睜開眼睛,眼神中寫滿了疑惑不解。

低頭望著自己腳下似乎還有一段不近距離的地麵,林旭抬手摸著冒出一層冷汗的額頭,喃喃地說道:

“哎,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先前林旭不幸搭乘上的那架寬體客機攔腰斷成兩截,千米高空解體後以自由落體方式下落,最終均勻散布在十幾平方公裏的範圍之內。這種事隻要擱在任何一個人類身上都死定了,除非是那位喜歡把內褲外穿的先生,否則的話,甭管誰碰上都是十死無生的結局。可以說在林旭的自我認知中,早就確信自己必死無疑。豈料,突然間自己又鹹魚翻生了,而且此刻他的身體似乎具還懸浮在半空中,該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鬼魂了吧?

自己嚇唬了自己一陣子,初時的疑惑過後,林旭嚐試著移動身體。

真別說,這種感覺挺不錯的。雖然雙腳距離地麵還有幾層樓的高度,不過微微挪動腳步,林旭就會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動好大一段距離。這不是像鳥兒那樣振翅翱翔的飛行,而是近似於瞬間移動的其他方式。

體味著那份死裏逃生的狂喜,以及對自身處境的困惑,林旭待在原地冥思苦想起來。可惜已知的參考條件太少,不管他如何深入思考也終究不得要領。

“承繼孤意誌的後來者,汝且細聽真切。吾為霍山正神,與域外強敵交鋒受創,自知命不久矣。孤臨終推算,得知未來尚有一線機緣,故留此石於世間,待後來者承繼吾霍山神之位……”

正當林旭陷於無所適從的困惑當中,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他心中的疑問被殘酷現實輕鬆地擊得粉碎。

這個陌生男人的渾厚聲音,猶如黃鍾大呂一般洪亮,回蕩在林旭的腦海中。

隨即,伴隨這個聲音一並到來的是浩如煙海的訊息洪流,無以計數的信息此時宛若黃河決口般,不管不顧地灌進林旭的意識中。

變生肘腋,措手不及的林旭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時,隻見他全身劇烈痙攣,雙手抽搐得像雞爪般模樣,即便如此也照樣抵擋不住這種填鴨式的知識灌輸方式。等林旭好不容易挺過了這一波,足以把正常人直接塞進精神病院渡過餘生的猛烈折騰,那個稍嫌機械乏味的男人聲音又再度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這一回,那聲音徹底換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平淡口吻,在那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大通話。

林旭的文言文知識大多在考上大學之後便還給了語文老師,此刻他連蒙帶猜也弄懂不到一半內容。僅是勉強能理解的這部分內幕,已是叫某人聽得手腳冰涼,外帶渾身顫抖不止了。

假設平常沒事的時候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人從後麵拍你的肩膀,熱情洋溢地說:“嗨,老兄,一看你生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我離著大老遠就已經看出你是耶穌二代了。我在這裏替耶和華老大已經等你很久了,回去趕緊收拾一下東西,跟我上路吧!”

估計倒黴得碰見這種意外狀況的人,若不是當場暴跳起來,直接質疑對方的精神健康狀況,那麽肯定是要反過來懷疑自己的精神方麵,抑或是聽力上麵出了點不大不小的毛病。

平心而論,林旭碰上的這檔子稀奇事,無論擱在誰身上都得發懵,即使比起前麵列舉的那個極端範例也是不遑多讓的。

天曉得這是抽得什麽瘋,居然不經意間,林旭一個前都市小白領,新科橫死的空難人員就成了神明。

一點都沒錯,這個神是神明的神,而不是精神病的神。假如真的按照那個自稱山神的神秘聲音所說,從這一刻開始,林旭算是正式接替了這位絮絮叨叨講話,又不知死了多少年頭的前任山神的位子。在一場要了命的空難之後,他宣告接班上崗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山神爺。

大概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山神無疑算不得一項好工作,雖是身為神明,也絕非值得凡人豔羨的存在。

君不見,西遊記裏的孫大聖一貫是把各處的山神、土地當成自家打雜的仆人,動不動就拉出來差遣跑腿送信什麽的,搞得比勤雜工還慘且不說,那猴頭還一口一個毛神叫著,蔑視之意溢於言表。

人家小工起碼還有工資和加班費可以拿,山神、土地卻都屬於分文不取的義務勞動。要是嚴格說起來,大約隻有三山五嶽這樣的大山神,日子過得還算體麵。隻是前任留下的這個霍山的山神位子?唉!甭說,林旭一聽就覺得像是在銀幕上一晃而過打醬油的那種龍套角色,天曉得霍山是窩在哪個旮旯的無名小山包。

浮想聯翩之餘,林旭不禁感慨自己的人生,無論何時何地都像是一個擺滿了杯具的茶幾呀!

或許林旭想得完全不對頭,畢竟神明的存在方式和生活,對於人類來說都顯得太過神秘莫測和遙遠了。

平常人們所知的那點有限資料,大多是來自於各種宗教的典籍中,那些職業級別的大小神棍到底順手摻了多少私貨進去,這個誰心裏都沒譜。

一切涉及神明的資料,若非是宗教信徒明顯帶有著意識形態意味的敘述,再不然就幹脆是道聽途說的無稽傳言。究問其中到底有幾分是真實可信的,想必這是個值得好生推敲一番的課題。

盡管在日常的生活中,常見有人把神明掛在嘴邊,甭管什麽大事小情,動不動就上來念叨兩聲神佛保佑,抑或是假模假式地在胸口畫個十字,但是說到對那些高於人類的存在有多少了解,相信絕大多數的人都是一般無二地茫然。論及其中的最大區別,不外乎是一部分人願意承認自己一無所知,另一些人則寧願裝作無所不知也要保住自己那點可憐又無謂的顏麵。

尚未消化掉從瀕死邊緣到一舉成神的人生突變,特別是無可回避的精神衝擊。這時的林旭像個吊死鬼般懸浮在樹冠層的高度,目光中滿是迷茫地發著呆。忽然,從不遠處窸窸窣窣地傳來了些動靜,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耳畔聽到了可疑的響動,精神本就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林旭此時出於本能,他立即起身大喝了一聲,叫道:

“誰在哪鬼鬼祟祟的?滾出來!”

僅在片刻之後,一頭肥頭大耳的公野豬,嘴裏發出哼哼唧唧的叫聲,挺著胖大黝黑的身軀從灌木叢的陰影下鑽出來。盡管這時候四周環境漆黑依舊,但以林旭此刻非人類的目力看過去,這個據說能左右通貨膨脹數據的家夥,身上掛著不少的枯黃草葉。瞧它這樣子是在窩裏睡到半夜時分,然後被外麵鬼哭狼嚎的動靜打擾了清夢。

這頭公野豬朝著半空中擺出提防戒備姿態的某人上下打量幾眼,跟著它貌似不屑地打了個響鼻,搖晃著短小的尾巴一溜煙地跑掉了。

囧!林旭被這頭野豬過於人性化的動作舉止嚇了一大跳,不過在一陣尷尬之後,他也長出了一口氣,不是遭遇什麽凶悍的猛獸就已經不錯了。唉,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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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前程
稍稍冷靜了一下,林旭這時又想到了一個新問題,眼前這個黑咕隆咚的鬼地方,究竟是哪裏?

三更半夜的,在放眼所及之處,周圍似乎是一派山高林密的蠻荒景象。即使從林旭所處的樹冠層高度,以他能穿透黑暗的非凡視力,此時放眼望去也隻見遠方在黑暗中延綿不絕的森林輪廓,沒有公路、鐵路和電線,根本看不出此地有一絲一毫人類活動留下的痕跡。

在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上,莫非還存在這種從未被工業文明蹂躪過的處女地嗎?

隻怕除了黑非洲和亞馬遜雨林之外,別處休想找到這樣保持著原始風貌的大森林。要說是在國內的話,除非時間倒退百年,否則那就加倍不可能,此情此景說起來真是蹊蹺啊!

陷入了迷茫的同時,林旭下意識地抬頭仰望著夜空。然而,在短暫的數秒鍾停頓之後,他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或許對於一竅不通的外行們而言,那些點綴在漆黑夜空中的點點繁星,是千篇一律的泡妞背景。再者,除去形狀特殊,最易於辨認的北鬥七星這個出名的大勺子,在現代都市嚴重光害的背景之下,夜空中可供人類肉眼辨識的星座也是屈指可數的。不過對於在大學時代為了追求一位據稱是立誌要成為天文學家的知性美女,而迫使自己偽裝成天文愛好者力圖曲線救國林旭的眼中,如何判斷出夜空中星座的位置和說出名稱,無疑是小兒科級別的挑戰項目。

情緒低落地凝視著那些看起來或是陌生,或是似曾相識的璀璨星鬥,林旭此刻縱有千言萬語想要與人傾訴,最終也隻能化作一聲無言的歎息。依據腦海中的天文學知識判斷,他可以很負責任地說,自己絕對不可能是身在地球了。

天空中的星座是有不少相似的,隻是相對的位置稍有偏差而已。

要知道,這些距離在幾十,上百光年外的恒星在天區中的位置偏差出一度,也就意味著觀察者所在的位置,同樣偏差出一段可以用天文單位加以計量的遙遠距離。

不僅如此,太陽係內的各大行星也是一個都瞧不見了,特別是地球旁邊那顆泛著火紅色的近鄰,被人類習慣性地與戰爭和火焰聯想起來的紅色星球,堪稱是整個天圖中最易於識別的天體之一。如今,包括火星在內的五大行星,竟然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假如這樣林旭還堅稱自己身在地球,那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默默地體會著這種獨立於世間,舉目無親的落寞。在這短暫一夜經曆了太多大喜大悲的變故,林旭隻覺得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卻也說不上來是何種滋味。

.................................................................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相信這句印刷在中學課本上,出自於陳勝之口的豪言壯語,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經典名句之一。

王侯將相,果然是天生的貴族嗎?這話其實說得沒錯,至少在夏商周三代,華夏王朝的王侯將相是有種的,他們都是清一色的神裔。

舉凡是生活在那個時代裏的上位者們,上至天子,下至諸侯、大夫,無一例外都是出自於某位大神的血脈傳承。假如仔細加以盤點的話,這些人的祖先源流也差不多都能追述到神話時代的那些大能們身上。

華夏的始祖級大神數量不少,在遙遠得後人難以詳細知曉的太古時代,除去後世廣為人知的炎黃二帝,同一級別的存在還有少昊、太昊、蚩尤、羿、女媧等一大批人物,祂們可全都是具有不可思議威能的大能者,至於其他湮沒在曆史文字記載之外的始祖級大神,數量就更是浩如煙海了。

千年以降,隨著生活在華夏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數千年來的通婚混血,以及天南地北的遷徙移民活動。

不管從什麽旮旯裏拉出一個現代人,在他身上也總能或多或少地找出些許神裔血脈的殘留痕跡。隻不過這種過於混雜和稀薄的神裔血統,根本成不了什麽氣候。

話雖如此,林旭碰上的這一番奇遇,在很大程度上仍要歸功於他身上的這極其可憐的一點,屬於上古大神的血脈傳承。

的確,前任霍山神留下了現成的神位傳承道具,也算是為後來者接班免去了諸多的麻煩和考驗。可是若沒有神裔血脈的幫助,單憑林旭這種毫無根基和修為的凡人,哪怕他再多死上幾回也不可能夠資格激活這套繼承神職的程序。排除神裔血脈的因素,不得不說他挺走運的,從空中摔下來的位置恰好是在巨石上方。假設落點再向旁邊偏差出個幾米,相信他身上那點稀薄的神裔血脈,同樣發揮不出什麽功效。

“這些是什麽玩藝?”

心知肚明自己淪為了未知異鄉的長久訪客,林旭在最初的心靈悸動過後,神情略帶幾分落寞地將視線從遙遠的天際收回。隨即,他發現了在自己身上出現的一些新變化。

這具單純從表麵看來沒多大變化的新身軀,盡管林旭自己用手觸摸時,觸感跟從前爹娘給予的血肉之軀相差無幾,但象征著生命存續的脈搏和心跳全都沒了,甚至於屏住呼吸也不會覺得難受。心情複雜地試驗了老半天,林旭重又恢複了正常的呼吸節奏,這倒不是為了別的,起碼這樣子他還能覺得自己仍然是活生生的,而非一具非人類的行屍走肉。

見微知著,由此看來,對於目下的這個新身份和全新的世界,林旭需要努力適應的東西著實不少呢!

早在客機高空解體之際,時速超過三百公裏的大風便剝去了乘客們身上的所有衣物。換句話說,摔不死也注定要裸奔一回。林旭自然也不能例外,不過他現在也沒光著身子,他身上的遮體衣物跟這個陌生的身軀一樣,純粹是莫名地變化而來。

這一身服飾與古代經典的明光鎧形製相仿,隻是更為華麗繁複,明擺著是一副古代武將造型,同樣符合人們印象中對於山神的普遍認知。

這身貌似由堅硬厚重材料,譬如金屬、皮革等材料所組成的複合鎧甲,林旭穿在身上隻覺得輕盈如羽毛,柔軟如絲綿,絲毫不影響活動靈活,穿著起來舒適得不像話。

麵對著如此違背材料自然屬性的現象,林旭再怎麽外行,他也曉得這身行頭非比尋常了。

陡然生出想知道身上鎧甲來曆的念頭,緊跟著林旭的心念一動,在他眼前出現了一塊近似於電腦液晶顯示器的半透明區域。全彩色圖文的詳盡介紹,以及位於屏幕中央緩慢旋轉的3d鎧甲圖像,以及注解在旁邊的介紹性文字。

此情此景,倒是把林旭嚇得愣了半天沒敢動彈,等他回過神來才開始琢磨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是從何而來。

“唔,黑漆明光鎧、蟒袍銀帶。山神的標準裝備,防禦力合格,對神力有一定程度的增幅。”

低聲地念出屏幕所呈現的全部內容,林旭摸著下巴琢磨了半天,思索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之所以出現與周圍蠻荒景象反差甚大的這一幕,並非是林旭穿越到了未來世界的虛擬遊戲裏,又或者他是某個無限流的蹩腳劇本中遊逛,而是一種來自神祇的本能變化。神格根據林旭意識中的認知習慣,在虛空中映射出來的一個虛像而已。其實也不妨換個說法,假設林旭是一名來自先秦時代的古人,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肯定是帛書和簡牘之類的老古董。

若是生於未來世界的某個人處在林旭的位置上,相信他所能看到的信息媒介,若不是觸摸式光屏,那就鐵定是其他更為先進花哨的信息載體。

說一千道一萬,對於神祇們而言,一切外在的形式都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問題。隻要使用者自己覺得習慣就好了,至於別人怎麽看,那根本不重要。

鑽研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暫時壓倒了林旭對於未來的迷茫和彷徨,他滿懷興奮地開始盤點那位死得不明不白的前任霍山神所留下的家底。

清查了一下所擁有的物品,忽然林旭察覺到自己不是如想象中那般窮困潦倒,一名山神該有的標準配置他手上一樣都不缺。如今,最叫他最想不通的問題反倒是那位看似好心的前任霍山神。既然你死就死了吧!幹嗎在臨死之前還如此費心地安排後事?隻是一時好心嗎?

“姓名:林旭。職業:山神。管轄地域:霍山。神格:一級。神力:一百。”

舒適的淡藍色屏幕底色,濃重的黑色字體,無一不呈現出濃鬱遊戲化風格的數據統計方式,林旭看在眼裏不免生出一種真實與虛幻重疊的錯愕感。

說不得,這一回當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了。可惜的是,這個遊戲不能在開始後自動存盤,也開不了金手指作弊,想必犯錯一次就隻能落得個遊戲結束的可悲下場。

當想到了這裏,林旭忍不住苦笑起來,搖了搖頭。自己控製不了的事情多想無益,還是好好麵對現實吧!

不妨套用一句曾經十分流行的詞句,這回林旭玩得分明不是遊戲,而是他剛撿回來的一條小命啊!

冒充了半天思想家,林旭打定主意動身前往山神廟,現在他非常期待的是,那位貌似很有愛心的前任霍山神留在他意識中的那幅地圖還沒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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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山神廟
逗留在墜機現場的林旭前腳剛一離開,不到十分鍾時間,一個幹瘦的黑影就從寂靜無聲的森林深處冒然闖了出來。

隨之,這個身形矮小的神秘來客俯下身子,仔細察看著地麵上殘留下的細微痕跡,那副一絲不苟的模樣,好像能從地麵上殘留的這個大坑中探索出關於宇宙起源的終極奧秘。隻不過原本矗立在此地的那塊巨石和從天上掉下來的林旭的屍體,在不久前皆已化作金色的光粒,隨後變成某為新晉神祇的金身和裝備,如今地麵上也不會留存什麽明顯痕跡可供追索。

在這座大坑跟前勘察良久仍不得要領,這位神秘訪客十分萬分失望地站起身,環顧著四周的一草一木,似是心有不甘的模樣。

這時候,隻聽不遠處的灌木叢嘩啦嘩啦響了幾聲,一個輪廓胖大的黑影從雜亂的灌木間費勁地鑽了出來,而後氣喘籲籲地說道:

“貝大夫,怎麽吃酒到了半路你卻跑出來,莫非是出了什麽要緊事,再不然是您不勝酒力了?哈哈哈哈……”

聞聲,先前的這個被稱作貝大夫的瘦小黑影冷笑了幾聲。在片刻之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貝大夫那音色沙啞幹澀,猶如用指甲摩擦黑板的聲音響起,冷冷地說道:

“哦,不妨事,大約是我多疑了吧!”

聞聽此言,對麵的那個胖大黑影立即手捂著額頭,似是無可奈何地說道:

“哎喲!這滿山裏誰不曉得您天生老多疑呀!咱們趁早回去,待會霍山君若是出來敬酒時偏偏不見你我,惱了又該如何是好?”

不出意料地一陣幹啞難聽的笑聲過後,被後來者喚作貝大夫的幹瘦黑影點頭說道:

“唔,既是如此……你我不如同去。”

這一胖一瘦兩條黑影正欲離開此地,被稱作貝大夫的黑影隻覺得腳下一絆,外包銅片的靴子尖端似乎碰到了什麽硬物,結果發出了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

驀然發現了意外情況,素來稟性謹慎多疑的貝大夫當即彎下腰,探手拾起了淹沒在荒草落葉間的一塊銀白色金屬。

若是此刻林旭也在場,估計他馬上就能認出這塊外形扭曲得跟麻花一樣的金屬碎片,正是來自那架墜毀空客飛機的外殼材料。

“怪哉,此乃何物?”

憑著妖怪遠超人類的夜視能力,周圍的黑暗環境不能妨礙到貝大夫仔細端詳著手中的物件,可惜饒是它自命博古通今,照樣分辨不出手裏這塊如木頭般輕飄飄的,質地又相當堅硬的銀白色金屬是什麽來路。貌似金銀銅鐵錫,一樣都挨不上啊!

皺眉思索了一會,貝大夫扭頭轉向旁邊那個喘著粗氣的胖大身影,說道:

“賈老弟,明日辛苦你一趟,請告知山中各洞的妖王,若在近幾日內發現了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隻管送到我的洞府中。”

沒有月色的夜晚是一片朦朧,在黑暗中看不清真實麵目的胖大黑影,大笑著抬起手,它狠狠一拍貝大夫的後背,渾然不覺險些把對方拍得吐了血。

隨後,隻聽這個塊頭不小的家夥,操著滿不在乎地口吻說道:

“好說,全都依你便是。今日飲酒乃是頭等大事,咱們早些回去,莫叫霍山君那家夥等得急了,就它那爆脾氣跟炮仗似的沾火就炸,難道你不怕呀?”

.................................................................

“叮當!嗷嗚——殺呀!”

透過前方樹林的遮擋,隱約傳來了野獸低沉咆哮吼叫,再有就是一連串的清脆金屬撞擊聲和陣陣喊殺聲。

黑燈瞎火的,林旭又是初來乍到不熟悉本地的環境,在山裏轉悠了大半宿,他也沒找準正地方。

當林旭靠近這片遮擋視線的茂密林木時,天色已臨近拂曉時分,借著東方的一抹魚肚白,不遠處的戰場上情形清晰可辨。

參與到這場鬥毆中的人數不多,全加起來大概還不到一百號。正因如此,林旭下意識地將這場武裝衝突定義為群毆,而非一場戰鬥。大抵隻有那些小國寡民的自大狂為了抬高自己老祖宗的身價,才習慣於將幾百人群毆級別的武裝衝突,稱作什麽“合戰”,滿打滿算也不到一萬人的戰鬥叫做“戰爭”。若是擱在天朝古代,天旱的時候農村搶水,或者搞個宗族械鬥什麽的,衝突規模都比這種“戰爭”大多了。

剛到達廝殺的戰場之時,林旭沒有采取行動,隻是用好奇地審視目光打量著雙方參戰者的模樣,等到他看清楚了,頓時大驚失色。

參戰的其中一方,相貌體征跟人類大致相同,這倒是不必多言,與之相對的另一陣營,長相方麵真可謂特色十足。

光是林旭這一眼瞧過去,真可謂盡是披毛戴角的異類,具體的造型可以參考西南地區那些戴了猙獰假麵出來表演的儺戲演員,這些家夥不必化妝也能達到相同效果。

“汝等濕生卵化之輩,竟敢到山神廟門前撒野,真乃無法無天。”

從下方傳來的叫罵聲,乍一聽起來像是某種拗口的方言,不過身為外來者的林旭也無師自通地聽懂了,並無理解障礙,或許這個異常現象也要歸功於前任霍山神的填鴨式教育,又或者是神祇的本能。

在雙方叫罵中被提及的那座山神廟,林旭這時候也瞧見了。山神廟距此並不遠,在戰場後麵的林木掩映下,飛簷鬥拱與紅牆碧瓦顯露出來。

這片氣勢巍峨的廟宇建築群是屹立在一座小山丘之上,後麵的大背景則是一座突兀聳立而起的白色山峰,恰似一根頂天立地的擎天巨柱。在周遭坡度低緩的丘陵地帶和延綿不絕的群山映襯之下,這座主峰的山勢顯得尤為險峻雄奇。

“這要開打了,家夥在哪?難不成叫我玩空手入白刃?”

不得不說,即便是站在一邊看熱鬧也是需要付出成本的,正當林旭煞費苦心琢磨下麵這些群毆人士的來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枝流矢從他眼前急速竄過。錯非林旭的反應足夠機敏,及時地向後傾斜了一下身子,閃避動作十分到位。如若不然,估計從今往後他的鼻子就要多出兩個窟窿眼幫忙透氣了。

當林旭意識到當一名圍觀群眾也是有風險的,自己急需武器防身的時候,他開始低下頭在身上尋覓起來。

在人們平素積累的印象中,山神都是清一色的武將打扮。不管怎麽說,夠資格穿著一身威武鎧甲的人,總不至於窮得手裏連把像樣的家夥都沒有,鎧甲可是比武器貴多了。

果然,林旭猜得一點沒錯,當他動念之後,身上的這件鎧甲似是感應到了他的念頭,當即散溢出少許金色光粒。這些光粒輕盈飛舞著凝聚在一起,僅在眨眼之間,一柄造型威武,但明顯涉嫌侵犯了別家知識產權的青龍偃月刀出現了在林旭的掌中。

老話說得好,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如今林旭手裏有了一件賣相很是唬人的武器,他的膽子也跟著壯了不少,醞釀一下情緒,他大聲喝問道:

“呔,我乃霍山神,何方妖孽敢在山神廟前撒野?”

或許是出於神祇的本能,在林旭發聲斷喝之際,他的周身一並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這熾烈光芒的亮度,堪比數萬瓦的大燈泡般璀璨奪目。無論是何人敢在此刻直視林旭那光輝偉岸到了極致的閃亮造型,估計下場都隻有淚流滿麵這一條路,當然這熱淚是被強光弄出來的。

“什麽,大老爺回來了,真的是山神老爺回來了。老爺萬福!小的們給您見禮了。”

在這陣奪目的強光照射下,隸屬於山神一方的陰兵們雖然同樣看不清懸停在半空中林旭的樣貌如何,不過膽敢自稱是霍山神,再者瞧某人這副炫耀的騷包模樣,估計不會是什麽小癟三跑來假冒。隨即,霍山山神廟所屬的陰兵紛紛跪地朝著林旭的方向叩拜,連聲高呼著萬福。

“風緊扯乎!不好啦!快跑哇!”

戰場上比拚的是全麵實力,除了人數多寡,裝備優劣和策略正確與否之外,決定一場戰鬥勝負的因素就要說到士氣高低了。

交戰雙方中一方的喜訊,自然是另一方的噩耗。林旭這一番出人意表的主權宣示行為,極大地震懾了這夥明顯沒見過什麽大世麵的土鱉妖怪,它們一個個無心戀戰,七嘴八舌地叫喊著四散奔逃。

山神廟所屬的陰兵們這時也顧不上追殺那些逃散的敵人,在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旭身上。這位陌生人既然自稱是霍山神,這一點對山神廟所屬的人員而言,無疑是頭等的大事,相形之下其他事情都要靠邊站了。

要說比起那些輕信人言的小卒子,兩位負責帶隊的裨將王良和張昕,對待這位新科山神爺的態度則顯得更為審慎。

在雙方的初步交涉中,兩位裨將言辭婉轉地提出,希望看一下林旭的身份憑證。當然,紅口白牙說空話誰不會?光是口說無憑哪成?老話說,私憑文書官憑印。既然山神爺您老要來上任,好歹手上得有一份合法的手續吧!

關於這方麵的事務,目前尚屬兩眼一摸黑的林旭虛心地向兩位裨將請教之後,他這才恍然大悟地從腰帶上摘下了一塊巴掌大小,外觀金光閃閃,名副其實是金鑲玉的華麗佩飾。

直至這時,林旭才曉得這件外形華貴的裝飾品,正式名稱是叫做“玉闕金章”,乃是天神地祇一概通用的身份證明。

總之,不論職位高低,神祇們大家人手一塊,此外與之相對的則是一顆虎紋銅鈕大印。山神無論平日裏調兵遣將也好,跟上下級的文書公函往來也罷,通通缺不了這個這顆形製古樸的青銅大印,這也是山神專有的一件法器,當然它首先還是一件證明山神身份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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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香火
兩位裨將當眾驗明了林旭這位新科山神爺的正身,即刻屈膝跪拜見禮。此外,那位外表年紀看起來更為老邁的裨將王良,此刻滿臉老淚縱橫,慟哭不能自已。

見狀,林旭趕緊上前攙扶兩位裨將起身,好言安慰說道:

“好了,不必這樣。我的前任山神是何時離開的?現在的霍山又是什麽狀況?那些小妖怎麽敢跑到山神廟門前來鬧事的?”

聞聽林旭的一連串問話,那位麵色青黑如鐵,蓄著一臉絡腮胡子,活似猛張飛的裨將張昕,當即踏前了半步,作揖說道:

“回稟老爺的話,前任大老爺是在三百二十一年前出山赴會,究竟緣何而去。我等位卑言輕,大老爺既不肯說,標下等委實不敢詢問,隻是聽聞那次盛會乃天庭下詔召集此間的神仙共聚一堂,似是要商議一樁攸關天下興亡的大事,自那之後便未見前任大老爺回來。”

聽著裨將張昕說完這段話,剛剛拭去腮邊的兩行老淚,生得一副鶴發童顏老神仙模樣的裨將王良,又接口說道:

“稟報大老爺,自打前任大老爺日久不歸,這山中無有尊者作主,霍山各路妖王便已漸漸不服山神廟管束。近些年來,這些披毛戴角之輩時常滋擾山神廟,似欲霸占此地,若非廟中自有大陣庇護,我等隻怕早已……形勢緊迫,我與張裨將須臾不敢離山遠出,外間的世道如何,屬下等所知之甚少,還望大老爺您明鑒哪!”

聞聲,林旭也理解地點了點頭,眼下這個破敗的狀況連瞎子都看得出來,霍山的山神廟混得的確夠落魄的。隨後,林旭沉吟一下,說道:

“哦,原來如此,那廟裏還剩下多少人馬?”

聽了這句問話,無論是慈眉善目的王良,還是長相威武如猛張飛的張昕,立時臉色齊刷刷地紅了起來,裨將王良羞愧地躬身說道:

“回大老爺的話,山神廟中連同我二人以下,各司秉筆、書辦、小吏、兵卒、力士,統統加起來尚不滿百人之數。”

這話叫林旭聽得直咧嘴,合轍他這個山神還沒接手就已經快成光杆司令了。這個結果實在叫人失望得很,不過林旭到底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生活閱曆磨練得足夠豐富,即使心中不快,他在臉上也不會表露出來。

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林旭開口說道:

“嗯,忠心難得呀!你們這些年日子過得如此艱辛還能忠於職守,心意很是難得。”

聞聽此言,兩位裨將也順坡下驢,齊聲表忠心說道:

“豈敢,小的們受前任山神老爺大恩,不必下地府受罪,竭盡忠誠乃是我輩份內之事。”

三百年的歲月流轉,光陰荏苒,對於自然壽命有限的凡人來講,是足夠把幾十代人先後埋進黃土中的一段漫長時光。然而,對那些動輒能活過千八百年的非人類存在來說,三百年光陰雖然不算短暫,卻也沒長到讓它們忘卻那些重要事情的程度。

伴隨著傳聞早已隕落中的霍山神悄然回歸山神廟,這則消息仿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似野火般迅速在霍山的各種大小圈子裏傳播開來。

這個意外的刺激因素,在某種程度上也喚醒了妖怪們塵封已久的記憶。一時之間,山神廟附近新添了不少鬼鬼祟祟的身影,它們在暗中探頭探腦地窺探虛實。那些戍守山神廟的陰兵早就得到了上級無視窺探的指令,對這些外來者的窺視行為采取消極的應對態度,雙方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和緘默態勢。

外來的窺視和覬覦固然是叫人不勝其煩,眼下倒還算不上什麽大麻煩,與林旭即將麵對的難題比起來,前麵的那些問題隻是無關緊要的癬疥之患。

坐在山神廟正殿的主位之上,林旭仔細盤點了家底,等他弄清了自身的處境之後,苦惱地撓著頭在山神廟的正殿中來回踱步。林旭眉頭緊鎖,嘴裏不住嘟囔著說道:

“斷了香火……這下子麻煩了,麻煩真的大了。”

事實的確如此,假如跟那些終日裏為了柴米油鹽,終日奔波忙碌的凡夫俗子相比,餐風飲露也能活得挺好的神祇用不著擔心吃飯問題,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沒有物質方麵的需求。

香火是神明最為不可或缺的一項重要資源。香火,或者更為準確地說,是香火中所挾帶的眾生願力,正是神明們所迫切渴望得到的東西。

大約除卻了那些早已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先天真聖,譬如燭龍和祝融、共工之類的遠古大能,祂們都是強大到了不需要任何外物支持就能永存的地步,抑或是那些沒有神位需要願力維係運轉的後天仙真們,才真正有資格整日裏逍遙自在地遊戲人間。除此以外,現世的一切神祇的大部分活動都需要願力轉化神力來加以維持。若是缺少了信徒的香火供應,神祇們的日子並不比離開水的魚兒舒坦多少。

常言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同樣的,對神明們而言,供奉著自己神像的廟宇香火斷絕,無疑是跟一個肉眼凡胎的俗人茫然地走在大都市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頭,口袋裏卻空空如也一樣嚴峻的生存大考驗。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卻有著無緣無故的恨。錯非現實需求如此迫切,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又何必去計較渺小的凡人,究竟信不信仰自己的小問題呢?

“唉,一切都要有人哪!”

無奈地發出一聲怨歎,林旭分析了前任霍山神遺留的相關資料之後,他滿腔的憂憤隻能化作了一聲歎息。

毫無疑問,人類是神祇獲取願力最重要的來源,為此他們也成為了最佳的潛在信徒。

雖說世間眾生皆有願力,不是說其他的生命就沒有願力可以提供,但自身壽命短暫,各種欲望和感情都極度強烈的人類,堪稱擁有最大發掘潛力。

假設一個人類信徒的香火供奉所能提供的願力數量為十的話,同屬智慧生命的妖怪信徒頂多隻有數量為一的願力,二者的平均數差了十倍不說,況且潛心修煉自強的妖怪很少會願意去信奉神祗,相比於求神拜佛,它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拳頭。事實是如此明晰,即使神祇們高調號稱眾生平等,不過當祂們不得不在人類與妖怪二者之間作出取舍選擇之時,心係願力的神祇們會采取何種立場,那也是非常容易猜到的結果。

天神與地祇二者經常合稱,祂們的關係並不像外行人看來那般親密無間,這個體係內部的摩擦是非也從來不是什麽稀罕事。

供職於天庭,受到天帝直轄管理的天神們,其地位相當於一個標準華夏王朝中,直屬中央政府管轄的各級官吏,屬於標準的職司官。

盡管天神們的職權不小,唯獨沒有各自的固定轄區,平常的香火供養也是主要靠上級劃撥下來。換句話說,即使天神下凡辦事捅出漏子,大不了人家事後拍拍屁股直接走人,隻要能平安回去,往後照樣可以安坐神位。

地祇則屬於坐地虎,祂們姑且可以看作是管理一個國家的地方官吧!地祇的職權大小和香火多寡,大致取決於祂們轄區的經營狀況。

倘若地祇在自己的轄區麵臨危機時選擇逃走,那麽祂們早前獲取的那些願力便會即刻反噬,回頭下到十八層地獄反省錯誤到宇宙終結之日,絕非是聳人聽聞的說辭。正因如此,雖說林旭深感這個霍山神的位子好比燙手山芋,他同樣不敢輕言放棄。縱使目下內外交困不是形容詞,林旭要敢放棄轄區,他的下場也是不容樂觀的。

在導致林旭來到這片天地的空難過後,他的血肉之軀已不複存在,即使沒有其他懲戒,單單願力反噬,金身崩潰這一條也等同於死亡了。如果林旭想要放棄,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自殺行為。

兩害相權取其輕啊!林旭無比嚴肅地思考了一下不戰而走的可行性,以及奮戰到底的結局會如何,終於下定決心為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好好努力一把。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旭的態度也變得堅定起來,他轉身走向山神廟的正殿,來到兩位裨將麵前,開口問道:

“離山神廟最近的村子在哪?”

聞聲,那位長相威猛的裨將張昕,低頭拱手說道:

“稟告老爺,正北麵三百裏之外。”

這個消息聽得林旭直皺眉頭,一擺手說道:

“……好吧!最近的鎮子呢?”

這回換成了王良這個慈眉善目小老頭開了口,細聲慢語地說道:

“回稟大老爺,東麵距此二百八十餘裏,過了那間古刹蘭若寺,前麵便是江家集。”

咦!村子居然比鎮子距離還遠,對上這個叫人難以費解的回答,林旭無奈撓了撓頭,困惑地晃蕩著腦袋。稍後,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恍惚之間遺漏了什麽東西,隨即,林旭扭回頭望著兩位裨將說道:

“剛才你說的最後那句是什麽?”

聞聲,張昕和王良二人麵麵相覷,而後王良遲疑地說道:

“啟稟大老爺,東麵距此二百八十裏外,蘭若寺再向前走,那便到了江家集。”

這回留意到其中的關鍵詞,林旭的麵色大變,他伸手一把拉住王良,追問說道:

“什麽,你說蘭若寺?那裏不會還有樹妖盤踞吧?”

麵對著林旭的驚疑追問表現,裨將王良未免覺得自家的上司過於大驚小怪了,霍山中的妖怪數以萬計,用得著如此大聲嗎?

腹誹不敢訴諸於口,老裨將王良敦厚地衝著林旭一笑,說道:

“老爺您說得極是,前任山神老爺尚在之時,那樹妖就已在山中修煉。隻是早先它懾於前任老爺的威名,不敢太過作孽,隻偶爾吃些逃犯和強人。後來,前任山神老爺不在了,此妖氣焰便越發囂張起來,前些年它趁著匪亂奪占了那古刹蘭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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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蘭若寺
聽著聽著,林旭這時朦朦朧朧也記起了一些事情。貌似這個鬼故事是出自於蒲鬆齡所著的經典神怪小說《聊齋誌異》,後來又被徐克徐老怪翻拍前人電影,拍成了係列電影《倩女幽魂》。

在蒲鬆齡的小說中,那座鬧鬼的蘭若寺位於浙江金華某地,徐克的電影則設定在完全架空的郭北縣,至於林旭曾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個世界裏,正版蘭若寺則是位於山西的一間名寺。隻是林旭萬萬想不到,這座蘭若寺居然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自家眼皮底下,距此僅有二百多裏。這段距離已經夠近了,以林旭的腳力跑上一趟,來回一趟頂多個把鍾頭,這個不知死活的樹妖果然有幾分要在山神爺腳底下鬆鬆土的架勢啊!

話雖如此,不久前林旭還是個早九晚五的保險代理,即便是傳承了霍山神的神位,如今他也還談不上有什麽不得了的大神通。

一位初學乍練的新手山神,真要跟那種積年的老妖怪對上,到時候究竟輪到誰滅誰,這事似乎還很難定論。

無論是哪一種修煉體係,采取什麽手段,殊途同歸的一條標準就是成就不朽。凡是無法兌現不朽這個終極目標的道路,不管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可以肯定是屬於不入流的糟粕。在林旭看來,神道無疑是一條光明大道,因為神祇們實際上是一批為天地間循環往複的係統運轉服務的打工仔。雖然這麽說起來是太直白了一些,但是剝去了神祇身上被人類的傳說和神話所賦予種種光環,祂們所擔當的角色也無非如此。

關於神祇的來源,說複雜就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大體來說,不外乎是以下的三類情況。

第一類是生於混沌鴻蒙之中的先天真聖,祂們中的許多強者,壽命比起天地本身還要悠長,大能與生俱來,隨便拉出一個都是跺跺腳天搖地動,打個噴嚏風雲變色的狠角色。

第二類是自我超越得自由的後天仙真,譬如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八仙就屬於這類的典型,再有就是等而下之的信仰成神,這個好比著名人物孔夫子和關二爺。這一類神祗,祂們在世之時根本沒有修煉過神通,是純粹的凡夫俗子一個,但死後得到了大量香火得以凝聚願力金身,再加上本身一絲真靈不泯,自然而然地成了神祇。

無論神祇們原本的出身來曆如何,隻要一朝登臨神位,即刻便有神通加持。

這就好像魚兒天生會遊水,鳥兒本能地飛向藍天一樣,隻是要說這些神祇領悟的本領如何厲害,那也是絲毫談不上的。

原本隻是個普通人的林旭得到前任霍山神的遺澤,純粹是以願力塑體重生登臨神位,別說先天真聖和後天仙真這樣的前輩大牛他比不得,即使走信仰成神這條捷徑的神明,那也不是林旭這種半路出家的小字輩所能望其項背的存在。因而,他作為山神要出手收拾個把小妖是不成問題,畢竟等級差距是無法輕易逾越的一道鴻溝,但要林旭跟那種數百年修為,殺人如麻的老妖精放對過招。首先得承認一點,到時誰修理誰,這事是不方便說太細的。

浮想聯翩了半晌,林旭終於記起自己好像正在跟下屬對話,於是他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對了,霍山這麽多年沒有山神主持,為什麽天庭不管呢?”

聞聽此言,兩位裨將委屈得連眼淚都快下來了,可見對於這件事他們是懷恨在心已久,隻是沒什麽機會表露出來而已。

這時,裨將王良還比較忌諱天庭的權威地位,顯得欲言又止,性格比較楞的張昕則毫不客氣地說道:

“回大老爺,打從洪荒破碎以來,天庭就越來越少派員下來,更別提三百年前那次聚會之後。唉,這天庭有跟沒有,又能差多少……”

裨將張昕的話還沒講完,林旭便已按捺不住,半路打斷了他,插言說道:

“洪荒破碎?這又是怎麽回事,仔細跟我說說。”

“是,此事說來話長了,遙想當年鴻蒙初開,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

林旭耐心聽著兩位下屬一番講古似的敘述,他對一些本該算是常識性質的東西,總算有了點初步認識。

所謂的洪荒世界,其實最初是指傳說中的一塊原始大陸。據說洪荒世界大得無邊無際,早期曾有一位先天真聖好奇地想要知道洪荒究竟多大,祂一口氣朝著一個方向連續飛行了十萬年,竟然沒發現預想中的世界盡頭,由此可見,洪荒世界的龐大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範疇。

關於洪荒的起源似乎也是莫衷一是的巨大謎團,假如按照最普遍流傳的一種說法,洪荒是由巨人族的一位大能化身而成,後來這個本該亙古長存的世界不知為何突然破裂了。

談及引發破碎的具體原因,在曆史上流傳下來相對靠譜的說法就超過了二十種之多,若是連那些不太靠譜的小道消息也一並算上,估計一千種都不止。換言之,這是一樁標準的無頭公案。這件事涉及未解之謎不止於此,要說破碎的原因不明也就算了,竟然連破碎的時間點也說不準。簡而言之,大凡是涉及到洪荒世界的話題,若是逐一深究起來,幾乎無一例外不是叫人滿腦袋漿糊的糊塗賬。

在兩位裨將協助下,林旭惡補了一堂神話世界的常識課,他神情倦怠地揉著太陽穴,說道:

“天庭眼下是誰在做主……哦,我是說跟天庭斷絕聯係之前。”

說到了一半,林旭意識到提問有誤,他及時修正了這個謬誤。兩名下屬倒是對這位信任山神爺畢恭畢敬不敢怠慢,回答說道:

“回稟大老爺,天庭一直是由三清四禦和三十二天諸天帝主事,祂們時常派員下凡來督導事務,山神、土地和城隍所屬,曆來歸後土皇地祗陛下管轄,隻是小的們已經許久不見天庭上差降下凡塵了。”

這些事情跟林旭猜想的相差無幾,他點了點頭,說道:

“你們再回憶一下,天庭最後一次派員下來是在什麽時候?”

“……三百年前,上差傳喚前任山神老爺赴會的那一次便是最後一遭。”

聞聽兩名下屬的回答,林旭不由得生出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又仿如是芒刺在背的別扭感覺。他隨即想到,這或許是神祇本能地對一切足以威脅自身生命安全的威脅所產生的神秘感應吧!

埋頭思索這個消息裏隱含的訊息,林旭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岔開話題,說道:

“咱們這霍山本來是有人煙吧?”

這時,裨將張昕一拱手,說道:

“回老爺的話,我們霍山東西橫跨三千裏有餘,南北方向也不下數百裏之地。這山中本就有不少獵戶和山民棲身,隻是自從前任山神爺不在了……那些妖怪吃起人來愈發猖狂,平素也沒個節製,即使沒死的那些人也都逃到山外去了。”

聞聲,林旭不動聲色地安坐在主位之上,語氣沉穩地說道:

“那照你這麽說,要是不除掉那些吃人的妖精,即使能找來人,他們也肯定住不下去,對嗎?”

“大老爺您聖明,正是如此。”

這兩位一唱一和,好似哼哈二將的裨將,在前任霍山神不在這山中的三百多年間,僅能勉強維持住山神廟的局麵,誠然是忠心可嘉的標兵。可是,由此也能看出,這二位的獨立辦事能力不怎麽樣。早先兩個裨將統領的兩千陰兵和山神廟下屬的其他人員,一路零落敗落到了眼下的這步田地,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啊!

相信任何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能明白一條,林旭這二位手下,忠心或許是有的,不過才具器量也隻限於聽命於人。若是想讓張昕和王良提出什麽立竿見影改善局麵的好法子,的確是強人所難了。

一早曉得自己不能奢望當甩手掌櫃這種輕省美事,林旭倒也沒覺得多失望,點頭說道:

“那好吧!我打算整軍備戰,你們有什麽好建議嗎?”

聞聽此言,裨將張昕和王良眼神複雜地對視了一眼,然後齊聲說道:

“大老爺,此事隻怕還要從長計議。”

林旭畢竟是初來乍到的外來戶,他對這個新世界的情況不甚了解,很多地方必須倚重這些下屬的工作經驗。

前任霍山神灌輸到林旭意識中的大量知識,堪比把整套的大百科全書一股腦塞進一個小學生懷裏。

雖說從理論上講,書中記載內容已是包羅萬象,但限於使用者本身的閱讀和理解能力,如何學會正確使用這些資料依然是個天大的難題。

出身相對較低的地祇與供職於天庭的天神有許多不同之處,其中之一就是允許地祇豢養私兵,而且可以算進正規編製裏,這也算是地祇享有的福利之一。與此相對應的是,地祇手下役使的陰兵來源都要自行解決,天庭方麵是不會好心地提供任何協助。

一般來說,陰兵主要由戰死的軍魂,或者是不願意入陰曹地府的厲鬼轉化而來。那些生前越是凶厲蠻橫的鬼魂,死後轉化成陰兵鬼卒的效果也就越好。待得它們在山神廟的化生池裏麵洗過一遭,陰魂立即轉化為具有半實質身體的陰兵,從此變得不畏日光照射,可以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雖然實力會縮減不少,總比見不得光強多了。

好比這兩位負責留守山神廟的裨將,最初就是前任山神從戰場邊上撿回來的遊魂野鬼,幾經曆練打熬,才有了今日的風光。

經過了兩位下屬的詳盡解釋,林旭也弄清楚了自己麵臨的嚴峻考驗。這件事指望靠別人是不行的,很快他打定了主意,要自今日起漫山遍野地轉悠,大肆抓捕遊蕩在山野間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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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鴻門宴
要說山神的神職附帶著“驅鬼”和“聚靈”這兩種神通,對付妖怪的時候毛用都沒有,不過拿來收拾那些遊魂野鬼就派上大用場了。

若非那些經過千百年的歲月洗禮,實力強悍到接近登臨神位的自然靈和大靈,普通的陰魂厲鬼雖說在常人看來是極為恐怖的存在,可是擱在神位、神格、神職俱全的山神麵前,它們的確是連盤小菜都算不上。

連續多日在霍山中已知的各處古戰場和墳地間奔波,凡是能找到的陰魂厲鬼,林旭都一個不落地抓回了山神廟。這些麵目猙獰,意識模糊的厲鬼們非自願地往山神廟的化生池中走了一遭,其中約有半數成功轉化為鬼卒,至於那些沒能通過轉化程序的倒黴蛋。為了廣大觀眾的心理健康考慮,無關人員還是不要隨便打聽它們的下場為妙。

無論如何,林旭手下的陰兵編製終於湊滿了兩個百人隊。盡管這些新兵的戰力可疑,但本著有毛不算禿的阿Q精神,林旭對此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兵員質量再差,手頭多一些炮灰可用,總比連炮灰都沒有強不少吧!

整個軍隊的框架搭建起來,餘下的事情就用不著林旭親自操心了,凡事事必躬親那是不可能的,諸葛亮同學就是這麽活活累死的。

強拉壯丁弄來了陰兵鬼卒,一律交於兩名裨將進行強化訓練。隨後,它們迅速被推上了戰場,通過真刀真槍的戰鬥磨練進一步提高實戰能力。哪怕這些半瓶水的陰兵出戰的時候,每次都是靠著人多勢眾欺負對手取勝,怎麽說也打了幾場勝仗,它們陸續將山神廟左近方圓幾十裏內的妖怪勢力清理得差不多了。作為戰爭的代價,剛剛組建不久的兩個百人隊戰損又縮減到了一個百人隊的規模。

這一日,林旭端坐在山神廟的正殿神位之上,艱難閱讀著他的前任和之前的曆任霍山神積存下來的文書檔案,林旭力求盡快適應這個山神爺的角色。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絲毫輕忽不得,幻想生活安逸當然可以,但不是現在這種狀況下可以奢求的。

突然,一名把守大門的陰兵快步跑了進來,單膝跪地雙手托起一張紅色的硬紙。隨侍在側的兩名裨將走上前去,低聲向陰兵詢問了幾句,而後將這張硬紙呈送到林旭眼前。

林旭抬眼看著這份紅底灑著金粉的紙質物品,忽然覺得很是眼熟,他接過來仔細端詳,果然不出所料,在紅紙的正麵赫然寫著“請柬”兩個篆書大字。

看過了這份通篇用篆書和四字一句文言文格式寫成的請柬,林旭還是滿頭霧水,於是他向兩位下屬虛心請教說道:

“這份請柬是誰送的?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

聞聲,裨將張昕一拱手,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說道:

“啟稟大老爺,這份請柬是那霍山君差小妖送來的,想必它是不懷好意了。”

陡然之間便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名號,林旭甚是詫異,他左思右想,確定自己沒跟這個家夥打過叫道,狐疑地說道:

“唔,這家夥究竟什麽來頭?”

聽了林旭的問話,在一旁沒吭聲的裨將王良輕輕咳嗽一聲,直接把話頭接了過去,說道:

“回稟老爺,霍山君是一頭在霍山中修煉了六百年的虎精。大約在百年之前,它趁著前任大老爺許久不歸,我等無瑕他顧之機,此僚便改了這個僭越不臣的名號。”

在華夏古代社會中,林林總總的各種禁忌避諱,其種類名目花樣之繁多,諸如林旭這樣的現代人,對此自然是青蛙跳水,噗通(不懂)噗通(不懂),不過霍山君這個名頭他卻是知道的。個中原因非常簡單,山君是對山神的尊稱,山神晉級以後才能被叫做山君。一頭虎妖把自己的名字叫山君其實不足為奇,本來凡人對虎妖的尊稱就是山君,但是它專門在山君二字之前又加上一個霍字,個中含義便大大不同了。

什麽叫作明目張膽?什麽叫作肆無忌憚?這個就是了。這頭虎妖意圖搶班奪權的心思,它是一點也不藏著掖著。林旭不禁感歎,這家夥真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掂量著手上這份請柬的份量,林旭的臉色也變得陰鬱難明,點頭說道:

“嗯,竟敢公然上門來送請柬,這虎妖的勢力一定不小吧?”

聞聽此言,一貫很會作人的裨將王良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搭檔張昕,當下也沒言語。張昕則是個炮筒子脾氣,一貫是有一說一的主,此時絲毫不考慮林旭的切身感受,口無遮掩地說道:

“好教老爺您知曉,此僚素來是野心勃勃。多年來,我等聽聞它在招兵買馬,而且還拉攏了不少妖王,在霍山中的勢力確然不小。”

聽完裨將張昕的一席話之後,林旭默然點了點頭,他雙眼微闔,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我明白了,這是鴻門宴哪!”

聞聲,兩位裨將一起愣神,隨後張昕頗為不解地詢問說道:

“……老爺,您說什麽宴?”

林旭略感詫異地看了看兩名下屬,不知道張昕、王良為什麽沒聽懂自己剛說出口的話。當下,糾結於霍山君的膽大妄為,林旭也未曾多想,自顧自地說道:

“哦,我是說,宴無好宴。這哪裏是什麽請柬,分明是一份戰書啊!”

....................................................................

“山君,你此番公開向霍山神下戰書,此舉未免操切。你我謀劃多年,行大事又豈能急於一時?”

說完,一向行事謹慎的貝大夫望著坐在主位上的彪形大漢,不禁連聲歎氣搖頭,顯然它是對自己的這位親密盟友,事先未經商議便私下采取行動產生了深深的不滿和遺憾。

宛若玉石般晶瑩剔透的鍾乳石洞壁,此刻在搖曳的火把照耀下,愈發顯出一派金碧輝煌的逼人氣勢。

聞聽了貝大夫此言,大刺刺坐在正位上的虎妖霍山君放聲大笑起來,它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說道:

“老貝呀!你什麽都好,隻是這膽子嘛!哈哈哈哈……”

當麵被霍山君嘲諷為膽小,貝大夫的臉上絲毫不見情緒波動,它反而極度冷靜地看著霍山君,說道:

“凡人常說,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爭。自從三百年前那場天地劇變以來,我妖族雖能趁勢而起,不過天庭到底是天庭,哪怕祂們隻用上千萬分之一的力量,要收拾如你我之流的妖族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那個新來的山神尚不明身世來曆,倘若在祂背後另有高人撐腰,你這等魯莽舉動定會引來滔天大禍。”

聞聲,霍山君抬手摸著下頜上那密集如鋼針的粗短胡須,朗聲說道:

“戰書我都已經下了,如今再說這個也嫌遲了,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聞聽此言,貝大夫閉目沉思了一會,其後它又睜開眼睛,緩緩點一下頭,說道:

“為今之計也隻好如此了,不過我說山君,你下次要與某商議之後再下決斷,切莫一意孤行啊!”

這時,霍山君幹笑了兩聲,說道:

“行了,我知道了。”

.........................................................................

“嗡嗡——”

山神廟中林旭和張昕、王良,主從三個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應對霍山君尋釁這件事,耳邊陡然傳來一陣嗡嗡的怪響。

這聲音乍一聽起來,好似是磨盤旋轉發出的摩擦聲,音調低沉而又充滿了力量感。

“那是什麽聲音?”

正在全神貫注地研究手中的這份請柬,林旭一直在琢磨那頭不懷好意的虎妖到底有什麽把握,膽敢作出這等挑釁姿態。當聽到這陣怪響,他想起向手下詢問之時,兩位裨將的神色倒是坦然,那位鶴發童顏的裨將王良笑了起來,說道:

“啟稟老爺,這是地府通道在開啟。”

聞聲,林旭忍不住挖了挖耳孔,跟著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反問說道:

“咱們這還直通陰曹地府嗎?”

下方的兩位下屬聽了頂頭上司這句外行到家的問話,著實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一向脾氣火爆的張昕耐著性子,跟林旭解釋說道:

“回老爺的話,各地的城隍廟、土地廟和山神廟,皆有收攏新亡陰魂,集中發解陰司之責,您該不會連這個也忘記了吧?”

話題說到了此處,張、王兩位裨將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怨不得他們如此表現,某人的問題太過白癡了一些。

見此情景,林旭心知是自己露怯了,懊惱地抓了抓頭,到頭來隻得付諸尷尬地一笑。前任山神灌輸在意識中的知識太過駁雜,而且是采取暴力填鴨的方式,現在林旭一想起來就覺得腦門生疼,他當然不會沒事就去翻一翻,隻有確定需要用到什麽資料的時候,他才翻檢一下,平常時候倒還不覺得有什麽麻煩,可惜這一次卻暴露出了缺點。

很是不好意思地打了兩聲哈哈,林旭站起身,說道:

“既然今日有客人來訪,你們也跟我一塊去迎接吧!”

“是,屬下遵命!”

霍山的這座山神廟麵積不小,不過地府通道入口距離大殿的直線距離也不遠。當林旭和兩名手下來到山神廟的後院,隻見院中的一口古井好似開了鍋一般。伴隨著泛著銀白色的水花聲如雷吼般湧起,挾帶著泡沫飛濺起足有數丈高,空氣中四下彌漫的水汽蒸騰而起,好似雲霧籠罩此間,自井口發出隆隆的聲響更是聲威駭人。

片刻之後,隨著一道白光閃過,一條近乎於半透明的人影逐漸在空氣中變得清晰起來。見狀,林旭和兩名裨將連忙迎上前去。

這位地府來客穿著朱紅色的官服,頭戴著一頂烏紗帽,腰間的玉帶裝飾樸素無華。單從外表看上去,此人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麵白無須,雙目炯炯有神,果然是生得一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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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地府
見到了守在在古井旁邊的林旭和張、王兩位裨將,這位地府來客自然識得山神和裨將的服色裝扮如何。來人當即一躬到地,口中念白說道:

“地府判官餘元,拜見霍山神尊駕。我家大王獲悉尊神承繼霍山神之神位,心中甚為歡喜,故命在下前來道賀,一並奉上薄禮一份,還望尊神不吝笑納。”

雖說身上的毛病不少,但林旭絕對不是一個貪財的人,況且他更關心這位專程差人前來道賀的幕後大佬究竟是哪一位。

隨即,林旭躬身向對方還禮之後,不忘追問說道:

“不知使者是哪一位大王差遣而來的?”

判官餘元應對很是得體,祂起先寒暄了兩句,跟著說道:

“實不相瞞,敝上乃是四殿五官王。”

陰曹地府中的十殿閻王,一般人大多隻記得閻羅王這位大佬,似乎剩下那九位閻君都成了唯一主角身後的背景畫麵。

實際上,十殿閻君的地位大致相當,隻不過跟著佛門一塊從天竺移民過來的閻羅王名氣最大,在民間的風頭蓋過了其他幾位同僚,其實閻羅王的職權遠沒有達到總領十殿的地步。

爹媽給予的血肉之軀,早已在那場倒黴的空難過後轉換成神祇金身,林旭現在根本不需要睡覺、吃飯之類的日常活動,想吃想睡也可以,但那隻能當作某種愛好,而不是必須的生理需求,因此他的時間比普通人充裕得多。如今除了每天處理公務之外,林旭拿出了高三複讀時的那股玩命勁頭,整日裏埋首於山神廟的故紙堆中,再不然就是請教各位下屬臣僚,惡補各類常識。

如此下功夫地刻苦惡補,要是林旭連地府的十殿閻王姓甚名誰這般淺顯的問題都記不住,那他不如幹脆找塊豆腐來,一頭撞死在上麵算了。

聞聲,心中已然有數的林旭動作從容地衝著虛空中作勢一揖,說道:

“原來是五官王殿下的好意,恭敬不如從命,本神便愧領了。”

見狀,判官餘元大笑起來,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塊兩寸來長的玉符,祂用雙手將玉符遞給林旭。

待得將玉符拿到手裏,林旭好奇地分出一絲神識掃描玉符的內容物,即刻麵色數變,神情驚駭地說道:

“嘶!這份禮物……”

這位代表著五官王專程趕來的餘判官,此時笑得愈發燦爛,隻聽祂連聲說道:

“時日太緊,禮物準備得未免倉促了些,還得請尊神莫嫌微薄。”

這時候,林旭也回過神來,哈哈大笑起來,他邁步上前一把拉著餘元的手,語氣甚是親熱地說道:

“如此甚好,這份禮物我收下了。煩勞尊使回去轉告五官王殿下,在下萬分感激他的美意,日後定當圖報。”

聞聲,判官餘元亦是心領神會地一笑,隨後祂衝著林旭躬身施禮,說道:

“既然如此,小使知曉尊神公務繁忙之際,不敢再多叨擾,這便告辭了。”

這時,林旭也表現得異常客氣,一路手把手將判官餘元送到那口古井旁。隨著地府通道再度開啟,伴隨著陣陣沸騰如潮的激烈水聲,這位來去匆匆的使者又不見了蹤影。

前腳依依不舍地送別了這位地府判官餘元,林旭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下來,他轉回身跟兩位手下大為感慨地說道:

“聞名不如見麵,不愧是與閻羅王平起平坐的大佬,這位五官王出手果然夠豪爽。”

兩位裨將從轉化成陰兵到如今,業已超過了八百年之久,倒也稱得上見多識廣這句讚譽,等到看了林旭手上這塊玉符裏麵隱藏的東西,兩位裨將還是禁不住大為咋舌。

大約是回想起了前些時候兵微將寡的困頓局麵,王良動容地說道:

“一千八百名精銳鬼卒,兵器甲胄一並奉送,真是大手筆呀!”

聞聽此言,深有同感的林旭也點了點頭,適才看到這份禮單他就嚇了一大跳。真是不曉得這位五官王究竟出於什麽目的,大家素無往來,一見麵給了自己如此之大的好處。

略微沉吟了一下,林旭擺手說道:

“總之,地府那邊的消息夠靈通的,五官王竟然知道我現在剛接手山神廟,正是一窮二白的時候。嗬嗬嗬嗬,這個雪中送炭的人情是不小,將來又該怎麽還呢?唉,恐怕還得好好想一想才行啊!”

無論如何,五官王送上的這份厚禮,不僅解了林旭的燃眉之急,而且讓他對在霍山站穩腳跟的計劃又添了幾分底氣。

假如算上近來強化整訓的新銳鬼卒,再加上五官王送的一千八百名鬼卒,山神廟的總兵力合計迫近兩千關口。雖說依靠這點人馬要掃平方圓達數千裏的霍山,是個不大好笑的笑話,但依托地利保住自家山神廟這片根基已是大有餘裕了。

林旭欣喜地計算著強弱形勢的變化,至於大妖霍山君適才送來的那封燙手的請柬,此刻被笑著丟到了一旁。

隻有自家的手裏有了槍杆子,這腰杆才能硬得起來啊!

未來究竟會怎麽樣還不好說,但眼下林旭個人的心情還影響不到這塊片界的正常運轉。沉悶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一切看起來跟先前並無分毫差異。

大約是山神廟方麵突然出現的大批陰兵,每天清早便出操拉練的示威舉動,強有力地震懾了那些曾經打算圖謀不軌的家夥。

近段時間以來,終日圍繞著林旭的波詭雲譎局勢,忽然間平複下來,仿佛過往的緊張氣氛都隻是少數人的錯覺。然而,隻有林旭自己心裏最清楚,這個世界上總有一部分思維方式詭異的家夥,隻記吃不記打的,永遠學不會放棄二字。目下這片刻的寧靜時光,不過是這些家夥覺得風頭對自己不利,暫且收斂爪牙蟄伏下來,等待著另一個興風作浪的時機罷了。

.................................................................

高聳入雲的險峰,怪石突兀聳立,彌漫在山間的一層薄霧被嶙峋山石劃破,旋即化作嫋嫋白氣似溪水般蜿蜒流淌而下。

在這座險峻山峰的朝陽麵,一個黑漆漆,好似深不見底的洞穴入口上方,赫然刻著一行刀劈斧鑿般的鳥形篆字,大枯峰摩雲洞。

鍾乳石構成的洞壁在火光的映射下,一如既往地輝煌氣派。打磨平整的石灰岩地麵上,鋪著獸皮縫製的地毯,若是排除掉視野中可能出現的那些,諸如骷髏頭之類的具有濃鬱恐怖片風格的裝飾物,這座洞府的奢華程度絲毫不亞於人間君王所能享用的宏大宮殿。

“貝大夫,究竟要我忍到幾時?外間已有笑話流傳,譏諷老子是縮頭烏龜,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名副其實地圓睜著一雙虎目,身材膀大腰圓的霍山君怒視著坐在它左手邊的幹瘦狽妖,口中大聲叱喝著,看樣子很有一言不合便要翻臉的架勢。

早已熟諳霍山君的脾氣稟性,貝大夫完全不為對方的震怒表現而有所觸動,它繼續不急不緩地說道:

“山君,你可知山神廟先前明明隻剩了那點殘兵敗將,我為何不敢動手,隻煽動了一批無知的小妖前去攻打?”

聞聽此言,霍山君顯得愈發惱怒,它憤然一拍麵前的幾案,大聲說道:

“哼,那是你非說什麽山神廟內定然有埋伏,切不可輕舉妄動。這回倒好了,人家手裏有了援兵,想妄動也打不下來了。”

老神在在的貝大夫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它手捋著下頜的幾縷花白胡須,本就不大的雙目中透出兩道精光,緩緩地說道:

“那座山神廟乃是天封敕建,昔年我曾聽師尊說過,山神廟內建有一座鎮妖塔,乃是專門為了克製妖魔異類。據說近萬年以來,曆代霍山神都曾加持神力於塔上,威能又豈是泛泛可比。漫說是如你我這般數百年道行的妖怪,即便是千年以上修為的大妖被那鎮妖塔上的禁製壓上一壓,十成的修為能剩下個三成就算不錯了。”

初次聽說如此具有爆炸性的秘辛,霍山君濃密的眉頭也隨之一挑,不過它馬上又反問說道:

“既然你早知如此,這話為何不曾說與我聽?”

頗為無奈地瞥了霍山君一眼,貝大夫歎息一聲,說道:

“唉,還不是因為太早講出來,滅己方的士氣嗎?山君,你也不想看見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吧!”

在洞中來回踱步,前思後想了半天,霍山君的神色終於平靜下來,它沉聲說道:

“理是這麽個理,可老子不甘心哪!”

在寬敞的山洞裏回蕩著霍山君憤懣不平的怒吼聲,對此似乎早有準備的貝大夫,慢悠悠地掏出兩個棉球塞進了耳孔中,而後便開始閉目養神。

.............................................................

人類對生活環境的適應力是很強的,曾經是人類的也一樣,譬如說林旭。

自打非自願地來到這個片界,林旭逐漸習慣了這樣沒有電視和網絡,參照日升日落調節飲食起居的簡單生活方式,單調而平淡。雖說憑借著神力附帶的好處,真想要弄點娛樂項目絕不成問題,但他覺得大患未除就開始歌舞升平什麽的,這也未免太腦殘了些。那位喜歡玩酒池肉林之類排場的前輩,人家怎麽說也是在揮軍擊敗了累世宿敵東夷之後,才開始安心縱情聲色享受的,今時今日的林旭有這個享受奢華的資本嗎?別說出來惹人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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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講古
這一日,閑來無事,林旭忽然生出了好奇心,他隨即召來兩位裨將一同喝茶聊天,說道:

“來,你們跟我說說,這山外麵是什麽狀況?哪朝哪代,哪位皇帝在位?”

驟然聞聽這個問題,兩名下屬望著林旭的眼神愈發古怪了,他們倒是不敢正麵指摘自家頂頭上司極端無知。兩位裨將相對無言之際,那位鶴發童顏的王裨將唯恐耽擱時間久了,林旭會怪罪下來,當下咳嗽一聲,說道:

“回稟大老爺,自從大秦始皇帝陛下並吞六國,一匡天下以來。迄今已傳至第八十四代,當今在位的乃是秦八十四世皇帝陛下。”

前段時間麵臨的巨大生存壓力迫使林旭須臾不敢分神,他更沒有空閑去操心無關緊要的瑣事,這還是他這首度聽說如此奇聞。當然了,對於那些原本生活在這個片界的人來說,這些事情絕對隻能算是生活常識。

幸虧林旭的身體已經轉化成了金身,要不然以此刻他的情緒波動幅度,直接爆掉腦血管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縱然如此,林旭照樣壓抑不住內心深處的那份驚訝,他提高了調門大聲說道:

“不會吧!我問你們,秦二世叫什麽?”

這時,端坐在旁邊的裨將張昕一拱手,接口說道:

“啟稟老爺,大秦二世皇帝乃是扶蘇陛下,這怕是連七、八歲的蒙童都知曉,莫非您……”

這位張裨將的脾氣比他的老搭檔王良耿直一些,或者說他更加不會作人較為恰當。當張昕這段話說到後麵,已經接近於在公然打臉了。

不消說,此刻若是換一個心胸稍微狹窄點的領導遇上這茬口,縱使礙於顏麵不便當麵發作,張昕在這一天之內所收獲的小鞋,鐵定夠他穿到下輩子。

林旭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他努力冷靜下來開始思索,莫非是因為洪荒破碎,所以不同片界的曆史發展脈絡不同了?

冥思苦想了半晌,無奈地揉了揉鼻子,林旭腦海裏轉悠著一個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完全沒在意張昕的無意挖苦,跟著他不以為忤地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那胡亥和趙高這兩個人,你們也知道嗎?”

趁著林旭剛才魂遊天外的機會,王良在幾案下麵狠狠踩了張昕一腳,並且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這般口無遮攔地跟上司說話。隨後,王良麵帶微笑,態度極為恭謹地說道:

“回大老爺的話,內侍趙高在二世皇帝三年,被宮人舉發圖謀不軌。廷尉府在他的府邸中搜出大批兵器甲杖和財帛珠玉,依律處刑,判車裂棄市之罪。公子胡亥在始皇帝下葬後便外出尋訪仙人行蹤,聽說他出海求仙去了,後來不知所蹤。”

當聽到了這裏,林旭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但凡是讀過身殘誌堅司馬遷所著的史記,拉來一個讀者都很清楚,早在始皇帝在世時,長子扶蘇的賢明仁德之名便已天下皆知。乃至於後來到了二世胡亥當政時期,陳勝、吳廣率領戍卒在大澤鄉揭竿而起的時候,他們也沒忘記扯上這張著名的老虎皮替自己壯膽。由此可見,扶蘇在當時積累下的雄厚人望資本,絕非是那個鬼憎神厭的胡亥所比擬。

推想可知,一位擁有如此良好人緣的繼承人,即使扶蘇的執政能力比不了雄才大略的秦始皇趙政,順利接班是沒問題的。何況論起治國的能力,扶蘇即使再怎麽差勁,他肯定也比胡亥這種千年一遇的頂級敗家子強出百倍。

照此推算下來,秦朝能躲過二世而終的厄運,國祚延續不算稀奇。不過接下來大秦帝國能一口氣挺了八十多代不滅,的確是一個逆天到了極致的超自然現象。

眾所周知,上古時期的夏、商、周三代中的周代,盡管號稱得享八百年天下,西周加上東周的世係,前後也不過傳了三十代,三十七位天子而已。

完全不必懷疑,這個數字業已是後世華夏任何一個王朝都無法望其項背的終極紀錄,後來者隻有豔羨的份,絕無半點超越的可能。

清朝的乾隆皇帝曾經命人秘製了二十五枚玉璽,以此向上天祈求大清王朝可以延續到二十五代的國祚。隻是從入關的第一代順治皇帝算起,直到末代宣統皇帝被革命逼迫退位,清朝滿打滿算也隻傳了十代皇帝而已。兩廂對比之下,才能看出這個異界版本的大秦帝國,國祚誇張到了何等地步,不愧是妖孽中的妖孽。

斟滿一杯茶,慢慢地喝下肚,林旭接著又問了一個下屬們不覺得意外的問題,說道:

“哦,那現在的大秦帝國是什麽狀況?”

得到來自地府方麵的一筆意外援助,霍山的局勢大致穩定下來之後,林旭命令兩位裨將抽空外出聯絡昔日的舊識,連帶打探各方的消息動向。雖然三百年不曾出山,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對外麵情況的了解程度,終歸要比林旭這個徹頭徹尾的外來黑戶熟諳多了。

效命於山神廟的張、王兩位裨將,在世的時候是秦軍中的一員,對於大秦帝國的感情也是很深的。

這時,聽了林旭的提問,張昕一邊歎息,一邊搖著頭,神情似乎很是黯然神傷,到頭來還是由王良接過話頭,說道:

“八十四世秦帝年老昏聵,專一聽信那些旁門左道術士的妖言蠱惑,終日在皇宮中大煉丹藥,全然不理國政民生。若非大秦帝國千年以降,曆代君王積攢下的家底豐厚,天下的人心也還沒有完全喪盡,現在必定漫山遍野皆是叛軍了。唉,即使沒人敢於公開造反,但各地盜匪橫行,民不聊生已成定局。若是依我看來,這大秦江山日薄西山,顯見時日無多。”

留神傾聽著來自山外的模糊訊息,林旭再度回想起了經典鬼片《倩女幽魂》三部曲。

那部影片中,到處可見兵荒馬亂的王朝末世場景,人頭滾滾,鬼魅橫行的混亂世道,與當下這個風雨飄搖的末路王朝何其相似?盡管電影中設定的朝代背景與真實情況不同,但對於身在其中的人們來說,狀況還是同樣糟糕啊!

浮想聯翩之餘,林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自己要不要到山外去,親眼看一看這個世界呢?

神祇行走在人世間,不外乎是三種形式,本體、分身和化身。

本體是什麽也不肖多說,本體的價值相當於人類的血肉之軀,即使實力最為強悍,同時也需要格外精心保護。分身則是承載著一部分神力的本源物質所化,相當於人類的四肢,盡管承載的力量強弱不等,主要是看實際需求如何。佛門宣稱佛陀有諸多變相和明王法身,大體上都屬於此類的分身模式。假如分身在戰鬥中不幸損失掉,那麽神祇本體力量也會隨之遭到一定的削減,所以分身在使用時,同樣需要考慮到風險問題。

化身則屬於最低檔次的存在,僅相當於人類身上的毛發,所能附加的力量極其有限。無論意外損失多少,神祇也不會覺得太心痛,反正隻是單純的消耗品罷了。

好比西遊記的主角孫猴子,一拔身上毫毛再吹口氣,立時化身萬千的神通,無疑也是化身的一種體現。

隻不過孫悟空本體的戰力太過強悍,前麵天兵們已然被它殺得心驚膽寒,乍見一大堆猴頭冒了出來,根本不用交手,光嚇也嚇得半死了,罕有機會拆穿這些分身外強中幹的本質。

山神廟周圍潛藏著不知多少敵人,隨時等待著消滅自己的機會,林旭不敢動用本體出遊,那無異於插標賣首,分身的實力也不值得炫耀,比起化身強不了多少。故此,當林旭打定主意以後,經過一番準備,他隨即啟用了一個新化身踏上了出山的旅程。

神祇化身沒多少神通,甚至連稍強一點的術士都不如,唯有不會疲勞卻也算是個很大的優點。

林旭用一縷神識附著在化身上麵,從天明時分從山神廟出發,一路施展縮地成寸的法術,跨出一步就有四十丈遠,這幾百裏的山路,還沒到中午時分他已走過了大半。

徒步行走在荒草叢生的小徑上,山路兩旁的草叢中,隨處可見嶙峋白骨和黃土堆成的新舊墳塚。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是難以想見在如此混亂的世道該如何求生,眼見得此情此景,觸目驚心之餘,林旭感慨地說道: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曹操的這首蒿裏行,把亂世的淒涼氣氛刻畫得入木三分哪!”

大凡是英才豪傑人物,無不是秉承一時氣運而生的天之驕子,不管他們是生在盛世王朝還是亂世烽煙之中,無不能憑著超乎常人的才幹成就一番輝煌的事業,不會籍籍無名地與草木同朽。

這個片界的大秦帝國,不同於地球上二世而終的短命王朝,國祚綿延千載。

雖說在此期間,大秦帝國也經過了不少的波瀾起伏,不過都沒有造成類似三國亂戰和五胡亂華那樣,對文明具有滅絕性的大破壞,許多文化財富東西被完好地保存下來。然而,凡事有利就有弊。沒有漢末三國亂世的那份淒涼,即便曹操降生在這個片界內也肯定是過著終日飛鷹走狗,紈絝子弟前呼後擁的幸福生活,他絕不會蛋疼到無病呻吟的地步,非得寫這首《蒿裏行》。正因如此,如今這首充滿了哀歎之情的詩歌隻能留給林旭獨自欣賞了。

“前麵這位老丈請留步,借問一聲,江家集是往這個方向走吧?”

陡然在荒山野嶺聽到背後有人講話,這個須發斑白的老頭頓時嚇了一跳,他將在窯中燒炭染黑的雙手在補丁摞補丁的麻布衣襟上來回擦了幾下,抬眼上下打量著來人,一雙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狐疑和戒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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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出山
這時,泰然自若站在老者對麵的林旭,化身手持著一幅上書“妙手回春,包治百病”這八字真言的白布幡。

確定眼前這個人隻是個江湖遊醫,而非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也應該不是妖魔幻化的誘餌。這名燒炭老者這才略微安心了一些,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表情木納地指向前方,說道:

“後生,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那便是江家集了。哦,你是打從何處來呀?”

林旭化身所使用這個江湖遊醫身份,是他跟兩位裨將商量過後,精心挑選出來的偽裝身份。

正所謂人吃五穀雜糧,從來沒有不得病的,一旦得了病就必須看大夫。正因如此,即便是那些凶神惡煞的匪徒也不大情願動手殺大夫。天曉得哪一天自己生病就得求到大夫頭上了,這一行萬萬得罪不起。假如隻圖一時之快,痛快地下刀把人給宰了,等到將來自己生病,抑或是受了傷找不到合適的大夫醫治,那才真叫自作孽不可活呢!

總而言之,無論世道時局多麽混亂,大夫這種治病救人的專業人士依然是很吃香的職業。如此一來,林旭被迫采取自衛手段暴露真實身份的風險就大為降低了。

聽到燒炭老者的問話,從外表看起來是一名滿麵風霜之色中年男子的林旭化身,十分客氣地一拱手,說道:

“鄙人唐三藏,前日入霍山采藥迷失了方向,幸好得到一位樵夫指點路徑,方才來到此地。”

山勢巍峨聳峙,綿延數千裏的霍山,曆來盛產各類名貴藥材,這一點確實不假。

早年間,生活在霍山中的山民們也大多是以采藥和伐木、狩獵為生,不過如今這年月誰還敢貿然往深山老林裏麵鑽哪!一個搞不好,不是喂了虎狼,再不就成了妖怪們的下酒肴。

燒炭老者聽了林旭的一番話,當即大搖其頭,說道:

“噢,這位唐大夫,日頭馬上要落山了,你要去江家集可得快點走。蘭若寺離這不遠,附近的山路你又不熟,萬一走錯了,那可是要命的。”

聞聽此言,林旭再度施禮道謝,說道:

“多謝老丈的指點,在下這裏有一包藿香正氣散,治不了什麽大病,頭疼腦熱吃點還是管用的,送您以備不時之需吧!”

在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芥,窮人的命就加倍低賤了,尋常人家有人病死,隻能弄張草席一卷,隨便往亂葬崗一扔,很多時候連挖坑埋的氣力都省卻,任由屍體被野狗、烏鴉撕裂吞噬。

一般的窮苦人家無餘財,平日裏得病也無錢醫治,患了小病隻能自己幹挺著,萬一得了大病便隻能四處求神拜佛,最多是到寺廟道觀跟和尚、道士討些香灰符水,希望神佛保佑自己的病症早些痊愈了。官府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令得百姓無錢治病,被迫求助於神棍騙子,老百姓想得明白,就算病治不好,總有個心理安慰。

反而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官府越要擺出一副義正嚴辭的高姿態,大聲訓斥說一通冠冕堂皇的屁話,弄來一群白紙扇師爺,宣講什麽你們這等升鬥小民本性愚頑,無知愚昧不信醫學。

實在不得不叫人感歎,不愧是自古官字兩張口,你想要怎麽說都有理呀!

被林旭攔住問路的這名燒炭老者,顯然不屬於能看得起正經醫館的殷實人家,此時他雙手顫巍巍地接過這包藥,眼神中分明透出旁人所難以理解的複雜情緒。

貼身收好了紙包,燒炭老者連聲地向林旭稱謝,而後他開口說道:

“多謝大夫,小老兒我貪財了,貪財了。”

與那位兩鬢蒼蒼,十指黑的燒炭老人道別之後,林旭在崎嶇不平,滿是泥坑和溝壑的土路上又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他停住腳步手打涼棚眺望之際,前方不遠處一座城鎮的輪廓隱約可見。

在城門口,循例交了城門錢、行腳錢和平亂餉,以及厘金、金花錢等等一大堆花樣百出的收費項目,林旭方才算過了關,得以進入這座被六、七米高的夯土圍牆包裹得密不透風的偏遠小鎮。

來到鎮子裏,林旭一麵邁步朝前走,一麵搖晃著提在手裏的鈴鐺。

類似這等江湖遊醫慣用招攬生意的套路,林旭是一點都不懂,可是架不住山神廟中的兩位裨將都是老辣成精的積年老鬼。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在他們的指點下,漫說是叫林旭扮作江湖遊醫,假如再多給些時間培訓,訓練成朝廷官員的風度做派也絕非難事。

緩步行走在江家集的街市之上,每逢王朝末路之際,總免不了要重複上演的驚悚場麵,愈發令人感到心驚肉跳。

好似白條豬般被鐵鉤掛起的屍體,公然當街論斤叫賣。對於出售同類的肉體,無論是買者、買者還是從旁邊路過的旁觀者,這裏的人們都是一副理應如此的淡定模樣。

那些在腦袋上隨便插一根草棍,以示自賣自身的難民們則亂哄哄地跪在街道兩旁。他們隻要一看到穿著稍微幹淨整齊一點的行路人,即刻爬上前去苦苦哀求對方買下自己,賣身要價之微薄,甚至在此時的市麵上連一個餅都買不到。

所謂國之將亡,必出妖孽。今年淮南諸郡大旱,淮北諸郡又鬧蝗災,江南諸郡更是春秋兩季連發了兩場大水,各地瘟疫橫行,死者不計其數,但官府的苛捐雜稅一個子都沒少收。如今,老百姓是名副其實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可想而知,一個人能賣身為奴混口飯吃,很可能是繼續活下去的唯一方法。身在這般境況之下,賣身成為奴婢壓根談不上屈辱了,畢竟死人沒有資格悠閑地談論人格和尊嚴之類的無聊話題。

正當林旭正在為眼前這些,他曾以為隻會出現在午夜噩夢中的畫麵而揪心,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盡管力量有限,林旭也是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但他好歹能救一個算一個吧!

深心裏決定為這些可憐人施舍醫藥,為他們減輕痛苦。於是,林旭旋即開始在鬧市中大聲吆喝免費替人看病抓藥。

奈何,林旭化身所攜帶的藥物數量有限,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為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看病,很快他便被人群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前後一會功夫,林旭手頭的藥物便已用盡,在周圍排隊的病人還有許多。當林旭抬眼看著那一張張或是因浮腫而麵目全非,或是形容枯槁如活骷髏,此刻眼神中充滿了對生命渴望的麵容,林旭實在不忍心就此撒手不理。

思來想去,林旭隻好用上了不太體麵的診療手段,當街畫符燒成灰燼,然後勾兌成符水分發那些病人飲用治病。

說不得,這般近乎於標準邪教收買人心的治病方式,曆來都是上層統治者最為犯忌諱的事情。倘若是擱在太平年景,地方官府狠辣的懲治手段,絕對會讓此等邀買人心的妖人欲仙欲死。標準的處理程序不外乎是先潑上一身狗血和大糞遊街示眾,然後再一刀砍了腦袋,末了將砍下來的人頭裝在小木籠裏,懸於城門上麵三個月,供來往行人參觀,以儆效尤。

“呔,何方妖魔,竟敢在此作祟!”

正當林旭忙得不亦樂乎之際,耳邊驀然響起一聲斷喝,他扭回頭望著來人,開始揣測對方的來意。

戍守一方的地祇不像天庭冊封的天神,具有輝煌的氣度和神光,嚴格說來,地祇在本質上更接近於地府的陰神。加之化身缺少神祇金身那種眾生願力與神力交相輝映而來的超凡威儀,在擁有洞悉陰陽眼力的人看來,縱然是看不出林旭的化身什麽來路,至少能確定不是常人,倒也難怪一上來便被人當麵叫做妖魔。

笑著看了看這位抱打不平的壯士,林旭神色無比淡然地說道:

“這位道友請稍候片刻,我這裏還有許多病人要診治。”

盡管圍攏在林旭身邊的難民們,那一張張僵化木納的麵孔,許多早已看不出表情變化,但這位要除魔衛道的仁兄此刻明顯感覺到自己被四周向林旭求醫問診的人群所排斥。他黑著臉想了想,說道:

“哼!倒要看你能玩出什麽花樣,我等著你。”

借助於符水這種作弊的醫療手段,很快打發了前來尋醫問診的病人,林旭收拾起東西,在後麵跟著這位似乎打算斬妖除魔的高人,一前一後來到鎮上的一處僻靜角落。

這時候,雙方麵對麵地站定,林旭上下打量著對麵的這名男人。這位打從半路殺出的高人,外表看來約有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未經漂洗染色的土黃色粗麻布衣,由上至下也打著不知多少層補丁,不過他身上的衣裳漿洗得倒是很幹淨,絲毫不見汙穢之處。未曾束起的長發恣意披散隨風飄動,他腰間的一柄佩劍樣式甚是古舊,看起來也應該有些年頭了。此君腳下的一雙草鞋沾滿了泥土,已經看不出稻草的本色。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這個男人那雙古銅色,滿是老繭的大手,以及平凡麵龐上的一雙閃亮眸子。若是仔細端詳,才令人覺得他的雙眸中隱然顯出幾許鋒芒,絕不似外貌一般平凡無奇。

隻是單純從這些表麵現象來看,與其講這位仁兄是一名世外高人,倒不如說他是個樸實的鄉下農民更為恰當一些。

感知到附近沒有閑雜人等出現,林旭決定跟對方攤牌。當即,他露出一絲笑意,不急不緩地說道:

“本座乃是新任霍山神,敢問足下是何方神聖?”

對麵擺出一副正義凜然姿態的男人,此時乍一聽聞林旭的話,他不禁失聲驚叫道:

“啊!你說什麽?霍山神!”

見此情景,林旭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跟著他一探手從自己懷中取出了文書,從容地展開遞給對方過目,說道:

“口說無憑,那麽這個東西總能證明我的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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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墨徒
這老話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在這次下山查訪民情之前,林旭沒忘記替自己的化身備下一份證明文書,並且在兩位裨將的建議下,鄭重其事地蓋上了山神大印。此刻由化身取出這份手續完備的文書給人驗看,當然是無可置疑。

再三勘驗這份文書的行文格式內容,以及印璽應用皆無錯誤。林旭對麵這個氣質酷得能令小姑娘尖叫的中年男人,自知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他唯有賠上了一副難看的笑臉,拱手致歉說道:

“適才是在下莽撞,竟然衝撞了尊神法駕,實在是失禮了。墨門弟子東門秋,拜見霍山神。”

當林旭意外地聽到了墨門這兩個字,即刻來了精神,他伸手攙扶這位自稱墨門弟子的東門秋起身,說道:

“不知者不為過。東門先生,快些請起。”

昔日,七雄並立的戰國時代,號稱非儒即墨的學術鼎盛時期過後,墨家隨之分裂成了相裏氏之墨,鄧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等彼此獨立的源流傳承。

這些分支彼此間不僅是互不統屬,甚至到了傾軋擠壓的程度,內部分裂連累著墨家也就此走了下坡路。待得秦始皇趙政一統天下,墨家麵臨的形勢變得愈發嚴峻起來。自身組織堪稱嚴密,實行軍事化管理的墨家,在諸子百家中承受的壓力最大,怪隻怪出頭的椽子先爛,誰叫墨家的集團戰力最強呢!隨即,墨者隻好由公開活動轉入到地下傳播,不過來自外部環境的高壓政策也帶來了一些預料之外的裨益。

四處被秦軍圍剿的墨家弟子痛定思痛,徹底改組了原有的組織架構,當時選出的矩子將墨家的科技理論研究和江湖遊俠,明確地分成了彼此獨立運作的兩大係統,同時墨家也改稱墨門。

主要承擔理論研究工作的這部分墨者相繼退出江湖,他們改名換姓遁入民間,或為鐵匠,或是成為木匠和泥瓦匠等職業匠人。實質上還是借助這些職業的特性來掩飾自身的特異之處,這部分人稱之為工墨。工墨和俠墨相對獨立運作的這種二元模式,具有非常強的再生能力,足以保證易受朝廷打擊的江湖遊俠,即使一時行動失利,導致全滅的下場。隻要不顯山不露水的工墨還在蟄伏之中,他們手上負責保存墨家的典籍章程尚存,由工墨代為培養出新一代的墨家遊俠出現,那就隻是個時間問題。

倚仗著組織及時轉型所帶來的諸多好處,墨門磕磕絆絆地熬過了秦始皇在位期間,那一段至為艱難的時光。

隨著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出巡時,突然病死在沙丘行宮,他的死亡標誌著一個高壓時代的終結。其後,長子扶蘇奉遺詔隨同大將蒙恬一起南下秦都鹹陽,宣布即位為帝,稱秦二世皇帝。

由於扶蘇長期生活在秦人與胡人交戰的邊疆地區,他熟悉軍隊運作事務和民眾承擔的勞役情況,真切體會到秦法苛刻的巨大弊端與大量征召徭役帶給百姓的苦難。於是,在扶蘇登基後的第一個月,他便下令大幅削減法條,下旨叫停了除始皇帝驪山陵之外的所有國家級工程營造,廢除禁止民間藏書等一係列的過往禁令,默許諸子百家恢複正常傳授,實行與民休息生養的安民政策。

盡管扶蘇執政以後,外部環境趨於好轉,但嚐到從前高調行事帶來的苦頭,墨門弟子們學會了在中央集權體製下,切不可以太出風頭的生存哲學,照舊維持著半地下式的道統傳承方式。

越是強大的國家機器就越不能容忍超出自己控製範圍的存在,無論對方是以什麽樣的名目存在,墨門的這份謹慎小心使他們規避了後來的許多次生存危機。

在近些年來,大秦帝國的政治風氣趨於腐敗,連續幾代的君王或是昏聵無能的庸主,又或是沉迷享樂,無心操勞政事,帝國中央政府對地方官府的統治力逐步下降。由此,在各地盜賊蜂起的時代大背景下,沉寂多時的墨門才又再一次高調複出。今日林旭撞見的這位東門秋,正是隸屬於俠墨係統中的一員。

雙方當麵化解了一場誤會,林旭有心結交這位墨徒,他很是熱情地拉著東門秋的手,說道:

“嗬嗬嗬嗬,此處不是講話的地方,東門先生可以飲酒嗎?”

先秦時代的墨家學說,起始於創始人墨子,墨子極度崇尚個人生活的節儉樸實,態度堅決地反對一切非生存所必須的消費和娛樂方式,乃至於認定了聽音樂都屬於腐化墮落的行為。別的且不說,單看東門秋這一身堪比傳說中丐幫九袋長老的穿著打扮,林旭也曉得他們的規矩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此時隻是隨口一問。

豈料,東門秋笑了起來,他擺了擺手,耐心跟*的林旭解釋說道:

“不妨事的,隻要飲酒不至醉即可。”

聞聲,林旭越發驚訝,反問說道:

“哦,莫非是墨家的後世弟子改了墨子定下的規矩?”

明知道這句話不該問的,架不住好奇心發作起來,林旭又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

麵對著這個似乎有些刺耳的疑問,東門秋神色泰然自若,他微笑著頷首說道:

“我墨門之中訂有三重戒律,在下的德行淺薄,修為也不足掛齒,當下隻發誓堅守第二重戒律,戒酒這一條尚不包括其中。隻有狂飲至醉這一條,無論在何時何地皆為大錯,絕不可觸犯。”

在華夏傳統文化中的有趣現象之一,那就是不同宗教之間相互融合,搞得大家到頭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譬如說,可以在一座廟裏同時供奉著老子、孔子和釋迦牟尼的神像,如此奇異的信仰範例,大約是西方一神教的信徒們所無法理解的思維模式。

與老冤家儒家學說一樣,墨家學說同樣可以歸類為一種信仰和意識形態,這種信仰如果再向前邁進一步,當然就成為了一種新宗教。

列國紛爭的戰國時代結束後,受佛、道等宗教廣泛傳播的影響和滲透,墨徒們開始逐漸修正完善自身的信條體係。到了後期,他們幹脆仿效佛門的清規戒律,自行創立了一套墨門戒律。如同宣揚漸悟成佛的北禪宗一樣,期間也經過了幾度改良的墨家學說,不再強求整齊劃一的標準,轉而提倡墨門弟子隨著個人的領悟和覺悟的提高,不斷接受更嚴格戒律的約束,以期最終達到墨子所提倡的那種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崇高思想境界。

來自另一個世界,林旭對於這片天地的墨家,究竟是如何演變成墨門的過程一無所知,此刻他隻是用淡然的笑容表明了態度。稍後,林旭不置可否地說道:

“某受教了,既然不必戒酒,東門兄請移步酒樓,如何?”

自掏腰包花錢喝酒,而不是用來救濟窮人,這對於墨徒來說難免產生自甘墮落的感覺,要是有人主動請喝酒,那情形就大不同了。

東門秋很爽快地接受了林旭的邀請,找到了一間僻靜的小酒館,隨意點了幾樣酒菜,而後便攀談起來。

打從來到這塊陌生而神秘的土地,林旭已經習慣了隨時承認自己無知,更加不介意虛心向別人求教問題。

說到底,一個人無知並不可恥,沒有人生下來就是知道一切的聖人。不懂裝懂,那才真正的可恥,世界上沒有比假裝無所不知更令人鄙視的事情。

盡管屈指算來,林旭這兩輩子相加也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對於這個神仙妖魔遍地走的陌生世界,他的見識跟不懂事的孩子也沒什麽兩樣,不恥下問,才是正確的學習態度。

喝了一杯店家自稱百年老字號的佳釀,實際酒精含量絕超不過幹啤的濁酒。林旭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地表情,望著端坐對麵的東門秋,說道:

“足下來到這江家集來,不會是為了遊山玩水吧!若有為難之處不願講出,我能體諒足下的難處。”

聞聲,東門秋沒有吞吞吐吐的意思,反而開誠布公地說道:

“在下並無不可告人之事,此行乃是受矩子之命前來探路。蘭若寺的那頭千年樹妖作惡多端,不僅吞噬生人,竟敢操控那些惡鬼以色相為餌,外出吸人精血。我們俠墨早已有意鏟除此獠,隻可惜這樹妖擅於趨避逃遁之術,莫看它的本體是一棵大樹,透過地下根係,這山中不知有多少參天古樹都被它煉成了分身。若不能一舉斬草除根,日後再想滅它便要難上百倍。此次我受命前來,乃是為勘察蘭若寺的情形,以求行動時將寺中妖孽一網打盡。”

每次從別人口中聽到蘭若寺的名頭,林旭回想起仿如隔世的地球生活,他都難免生出一種亦真亦幻的奇異感覺。

這時,林旭點了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我身為霍山神,執掌一方山川地理卻不能消滅盤踞在轄區內的妖魔,實在是慚愧呀!”

凡事先把自己擱在弱勢一方,雖然這麽幹是有點丟麵子,不過別忘了,古有名訓:吃虧就是占便宜。

在林旭看來,即使主動不說這番話放低身架,難道東門秋的心裏就不會暗中鄙夷他這位屍位素餐,不能保佑一方平安的霍山神嗎?與其這樣,那還不如自家光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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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誓書
眼見林旭作出如此立場鮮明的表態,東門秋那古銅色的麵龐也現出一抹喜色,他身體略微前傾,試探著說道:

“照此說來,尊神也有意斬妖除魔嘍?”

聞聲,抬手摸著化身的下巴上為了顯老,特地加上的幾縷長髯,林旭語氣篤定地說道:

“我早有此意,奈何實力不濟,實乃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其實墨徒們的心思大多很單純,追名逐利之徒難以在這個以利天下為己任的理想主義者群體中長期立足。東門秋也沒有林旭所預想的那般難伺候,他更不敢當麵腹誹神祇。須知,墨家的學說講究尊天事鬼,對於鬼神甚為推崇。

墨家的創始人墨子認為,若沒有鬼神在冥冥之中的監督作用,慣於趨利避害,貪圖當下小利的世人就不懂得敬畏天地的道理,他們會犯下不計其數的罪惡。假如人們不懂得敬畏天地鬼神,那麽許多人在旁人無法看到的暗處就會自甘墮落下去,無論是何等喪盡天良的缺德事都做得出,因此想要令家國安定,鬼神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

盡管墨家如此大力地推崇鬼神的作用,他們卻非常不注重祭祀之類的儀式。在一點上,墨家與主張要敬鬼神而遠之,逢年過節之時又要隆重地敬神如神在的儒家,二者的行事風格形成了鮮明對比。

聞弦琴而知雅意。當東門秋聽出了林旭的意思,他立刻喜不自勝地說道:

“既然如此,尊神可有意與我墨門聯手,誅除蘭若寺的妖孽?”

“求之不得!”

林旭回答得極為幹脆,茫茫霍山中數量最多的就是妖怪,這些家夥已經囂張到連他這個山神爺都不放在眼裏了。別說一個蘭若寺,這些披毛戴角的妖怪都死幹淨了,估計林旭會更開心一些。

這時,東門秋聽了到林旭的答複,他鄭重其事地挺直了身軀,肅容說道:

“不如擊掌為誓,如何?”

對天盟誓絕非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在這個神仙妖魔真實存在的片界,發誓可不是牙疼咒。若是敢說話不算數,即使人不跟跟你算賬,保不齊老天看不過眼,打雷劈死你個信口雌黃的騙子。

“啪!啪!啪!”

本來也沒打算毀約,林旭自然不怕發誓,他當即起身與東門秋共同三擊掌,以示雙方訂立的盟誓開始生效。

盟誓已畢,東門秋伸手端起酒杯,麵帶微笑說道:

“在下先幹為敬。”

同樣心情一派大好的林旭,他也端起了酒杯,說道:

“預祝如願斬妖除魔,還一方清平世界,當共飲此杯。”

在小酒樓上與墨徒東門秋盟誓之後,林旭突然有所觸動,隨之他開始思考起一個宏大計劃。

整個構思的出發點異常簡單,如何設計出一套有效聚斂香火的體製,推廣出去吸引廣大的信眾主動來供奉和信仰自己。

出身於那個物欲橫流,笑貧不笑娼的信息時代,與生活在同時代的大多數普通人一樣,林旭對鬼神的敬畏之心非常淡漠的,在這一點上他跟普羅大眾沒有分毫區別。

在紅塵俗世都沒活明白,誰還有心情管死後自己會上哪去呢?天堂?地獄?大約都是無所謂了吧!

由此推己及人,林旭壓根不相信天底下會有無條件的信仰。何況又有多少的宗教信徒,僅僅在嘴巴上念叨著神明的尊號,時不常地引用幾句經書中的詞句,等一轉過身背著人,立馬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了。小到替人作偽證,大到殺人放火,沒有一樣事情會因為宗教信仰的緣故而耽誤不去幹。除此之外,一些居心更加不良的家夥則假借著神明的旨意,宣稱要為了神而去殺人。任何一種信仰真的癲狂到了如此地步,大概也都隻能叫人無言以對了。

與墨門訂立盟誓給予了林旭一個靈感,既然人們都有訂立誓約的現實需求,那麽為什麽不能由他這個神祇來負責監督誓約的執行呢?

正是基於上麵的這個初衷,林旭開始絞盡腦汁構思一套完善的誓書製度。

為求穩妥起見,從一開始他就借鑒了在地球上司空見慣的合同製度。毫無疑問,在地球社會中,雙方當事人所簽訂的合同,僅是一紙空文。起碼,那幾張單薄的紙片本身是不具備任何實質性約束力的。對於一份正式的合同,其威懾力是自於法律條文的授權,而法律的權威性則是由國家機器的暴力和權威所給予的背書,輕飄飄的合同本身絕無半點約束力。

神祇在這個神仙妖魔遍地走的片界裏,堪稱是一等一的暴力集團和無與倫比的權威代表。

嚴格來說,神祇對於那些罪人的震懾力,比起世俗國家機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假設一個人在人世間犯了再大的罪過,大不了一死也就得到解脫了。然而,同樣的事情倘若擱在神祇手中處置,實在對不起,死亡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類似於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那種令罪孽深重的惡人聞風喪膽的司法機構也不是花瓶擺設。

一個犯了錯的人可以反複死上無數次,而且不得不忍受著花樣百出的酷刑折磨,絕對的生死兩難。

這種無盡懲罰的執行力度和叫人毛骨悚然的痛苦程度,遠非人間官府的懲戒手段所能比擬。正因如此,神祇對違背誓約者的威懾力也要更上一層樓。

如期完成了對蘭若寺的偵察任務,墨徒東門秋向林旭辭行後,孤身一人踏上了歸途。

今時今日的墨門,終歸不是那個能與儒家旗鼓相當的顯學墨家了,即使一切順利,集結到足夠力量掃蕩蘭若寺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準備。鏟除蘭若寺的千年樹妖,沒有三、五個月的籌備時間是必不可少的。對於這一點,林旭看得很清楚,送別了東門秋以後,他隨即把主要精力轉向考慮如何推廣新的誓書製度,開拓新的香火來源。

不得不說,誓書計劃是美好的,但實施起來則是舉步維艱。

連續試著用了幾次入夢的法子,林旭很希望招攬到一批敢於吃螃蟹的主顧,隻可惜他忽略了外在的客觀條件。

在這個民智未開的時代,愚昧的人遠比智者多得多。那些有幸被林旭選上托夢的倒黴蛋,要麽是轉天一醒過來就把昨晚上做夢的內容忘得幹幹淨淨,跟著該幹什麽繼續幹什麽。要麽是神經質地跑去找巫師驅邪,懷疑自己鬼上身了。簡而言之,林旭的宣傳攻勢沒有取得半點正麵效果。好端端的推廣計劃居然搞到了如此地步,哪怕林旭再不情願,此時他也隻好承認自己實在不是宣傳方麵的長才。

如果要繼續推廣誓書製度,怕是今後還得另辟蹊徑才行。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林旭轉而開始琢磨是否有聯合其他神祇一同行動的可行性,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江家集的土地爺身上。

江家集的這間土地廟與各地同類型的廟宇一樣,僅是一座高不過三尺的小廟,坐落在一處丁字巷口的榕樹樹蔭之下。

若不是林旭一大清早專程請了客棧的夥計替他帶路,身為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來者,怕是跑斷腿也難以發現這座廟宇的所在。

這座土地廟光是規模小也就罷了,反正天下間的土地廟也多半是這個德行。隻是這座土地廟的破落狀態實在叫人看不過眼,四周的地上積滿了厚厚一層塵土,目測看上去足有數寸之多。年久失修,土地爺神像的漆皮脫落,已然露出了內裏黃土坯的本色,小廟頂上破損的瓦片間長出了鬱鬱蔥蔥的荒草,一張掛滿了晶瑩剔透露珠的蜘蛛網,毫不客氣地堵住了土地廟的大半個門口。說不得,真是好一派凋零淒涼的敗落景象啊!

見此情景,來到土地廟前的林旭也不免開始懷疑,這位江家集的土地爺是否步了前任霍山神的後塵,早幾百年之前便已隕落了?林旭不禁遲疑著躊躇起來,到底該不該進去?

....................................................

日落月升,嵩山南麓一間荒僻的道觀院子裏,一名身著鶴氅的年邁道士駐足於森森古柏之下。

老道士負手仰望著群星閃爍的夜空,手指不住地掐算著,口中念念有詞,臉上神情也隨之陰晴不定地變化著。

“住持,夜深了,您該回房歇息了。”

一名小道童來到老道士身後替他披上一件鬥篷,如是說道。

聞聲,老道搖著頭,歎息說道:

“童兒,睡覺不急呀!為師夜觀天象發現了些征兆,奈何吾之道行不夠,這星象委實捉摸不透。唉,自來天道高遠,非人力所能企及呀!”

說完,這位氣度雍容的老道士低垂著頭,紅潤如壯年的麵龐現出幾分黯然之色。

如今這世道,明眼人都看得出千年不亡的大秦帝國氣數將盡,未來的局勢走向還是一片昏暗。

那麽這片土地究竟是要浴火重生,誕生一個新的王朝,還是走上春秋戰國諸侯紛爭的老路呢?根本沒有人敢說自己能看清大趨勢,修行者求神問卜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古人雲:天發殺機,鬥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自古以來,星象便被視為預兆著未來走向的風向標,如今讓一位道行不淺的修行者承認看不出星象變化的端倪,這一遭的變故當然是非同小可。

適逢亂世之時,正是宗教蓬勃發展的大好契機。現實生活越是痛苦不堪,混亂時局越是叫人覺得無能為力,承受著生活苦難的人們也就越希望逃脫這種折磨,尋覓一處令心靈得到片刻安寧的庇護所。這就是為什麽在亂世中的宗教,從來都不缺乏信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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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合作
山神、土地、城隍,這三者均屬地祇的範圍,雖然祂們一向並稱於世,但主要是管轄縣城以上城市的城隍,實際地位要比前兩者高得多。

在山神中好歹還有如三山五嶽那樣地位顯赫的少數派存在,至於奉陪末座的土地爺就屬於別拿村長幹部的末流水準了。

客氣地打賞了帶路的客棧夥計幾個銅錢,林旭駐足在土地廟前,試探性地送出了一道神光。豈料,當即土地廟就有了回應,隻見一束黃光陡然閃過,本來體積小得可憐的土地廟,此刻猶如氣球充氣一般迅速膨脹起來。林旭曉得這是某種神術的效用,當下也不刻意掙脫,任由這股力量將自己卷入了逐漸擴大的土地廟中。

邁步走進土地廟大門,林旭發覺內部空間比外麵看著大了不少,環境也整潔有序得多,好歹還有個神祇居所應有的模樣。

“老朽江家集土地黃世仁,敢問足下是?”

講話的這位是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祂的手裏拄著一根古藤製成的拐杖,頂端還拴著一個黃澄澄的葫蘆,頗有幾分出塵的仙氣。

見狀,林旭衝著這位土地爺一拱手,說道:

“在下新任霍山神林旭,見過黃土地。”

聞聲,土地爺黃世仁的眉頭一挑,祂露出了一絲笑容,頷首說道:

“噢,老朽前些時候才聽地府的陰差說,霍山之中新來了一位山神,原來就是尊駕,久仰大名了。”

如此你來我往地寒暄幾句之後,林旭終於耐不住性子切入正題,說道:

“我今日貿然前來拜訪土地,是為了兩件事情。”

聞聽林旭此言,江家集的這位落魄土地爺嗬嗬一笑,說道:

“不知老朽有何處可以效勞,還望不吝賜教啊!”

直覺感到這個老土地很是有點老謀深算的意思,林旭也不禁提高了注意力,審慎地說道:

“賜教二字,實不敢當。其一,我是希望與黃土地聯手,遏製那些騷擾山民的妖孽。其二,是想與土地爺打個商量,合作推廣一件新鮮玩藝。”

由於人類信徒是限製神祇香火來源的關鍵問題,在對待妖怪吃人這個原則問題上,在一般情況下,神祇們的立場都會保持一致性,林旭並不需要多費唇舌說服黃世仁。

在雙方稍後的談話中,林旭則著重陳述先前擬定的誓書製度,解釋其中的立意和具體運作模式。

著實花了不少時間解說,黃世仁這才聽明白了林旭整個建議的推廣前景,祂不由得笑了起來,手捋著潔白長髯,慢聲細語地說道:

“霍山神好縝密的心思,隻是這年月凡人糊口不易,生計尚且艱難,平民百姓誰還需要這一紙契約文書呢?”

前期推廣活動受阻,明明是大好的計劃硬是推行不下去,林旭自然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盤必然存在疏失之處,被問到緊要之處,他也不敢隨便跟合作方打馬虎眼,當即正色說道:

“正如我適才所說的,那是在太平年月的辦法,眼下還有合適亂世的法子,隻不過……”

隻是把話講到一半,林旭忽然停下來,吊了一下對方的胃口,方才接著說道:

“總之,請您隻管安心,今後的十年之內,我從江家集所得的香火不拘數量多寡,您都可以抽三成。”

隻看這座江家集土地廟外表的破敗冷清,任何智商高於五十的人都能清楚了解到,黃世仁這位土地爺的處境是何等值得同情。

雖然林旭向對方許諾的價碼不能算很高,不過對於快要山窮水盡的黃世仁而言,螞蚱雖小也是塊肉啊!故此,祂躊躇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點頭表示同意這個分賬方案。

見狀,林旭大喜過望,拍著手大笑起來,說道:

“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雖說神祇在凡人的眼中,無一不是具有著不可思議的大能,但祂們也因此而付出了相應代價。

舉例來說,神明是不可以輕易毀約的,即使是口頭上的約定,也是有著相當的約束力。因此,林旭和黃世仁的約定,不需要擊掌盟誓,出口即已成立。

不同於普通人可以肆無忌憚地發一些牙疼咒,根本不怕被雷劈,反正真的被雷劈了,他們也想不到是昔日誓言應驗的關係。哪個神祇要是敢如此無恥,報應是遲早會上門。佛家有所謂的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的說法,實際上也是在闡明其中道理。凡人之所以顯得愚昧無知,完全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今日所種下的惡因,如何形成未來的惡果,因而才能膽大妄為。

許多凡人直至被自己先前作孽產生的惡果,害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之時,才開始抱怨上天不公,實在是愚不可及的行為。

神祇們的眼界遠高於凡人,祂們非常清楚貿然結下因緣的可怕之處,豈會沒事閑的試驗一下,那因果律是否真如傳說中一般報應不爽呢?

很快談完了誓書推廣計劃,雙方進入下一話題,氣氛則沒有這麽輕鬆了。

土地爺黃世仁摸著自家那兩道長得可以跟別人胡子媲美的長眉毛,一副愁眉苦臉地模樣,說道:

“唉,前麵的計劃倒也罷了,霍山神你剛才說要除妖,這事難哪!”

當林旭聽了土地爺黃世仁話中帶有婉拒的意思,未免有些怏怏不快。無論那樹妖的實力多牛13,兩個地祇聯手,再加上一票俠墨的人馬,估計也足夠擺平它了。

暗自穩定一下情緒,避免言詞尖刻把局麵徹底搞僵,林旭盡量心平氣和地說道:

“難不成這裏麵還有什麽叫尊神感到為難之處嗎?”

蘭若寺距離江家集不過幾裏路,的確是近得不能再近了,土地爺黃世仁作為妖怪的鄰居,自是比旁人更了解樹妖姥姥的身家底細。

這時,黃世仁苦笑了起來,好言向林旭解釋說道:

“唉,此事說來話長。那蘭若寺中的樹妖,千年道行本就不易應付,近些年來,偏生它又投靠了北邙妖王黑山老妖,氣焰大熾啊!漫說是你我這等地祇小神,怕是天庭差遣天兵神將下凡斬妖除魔,想要得手也並非一樁輕而易舉的事情。”

聞聽此言,身為資深恐怖片愛好者的林旭,再度回憶起《倩女幽魂》係列電影中,黑山老妖親自出馬趁夜追殺白雲禪師和十方小和尚、女鬼小卓一行人的大場麵,想到那些雖然不比後來電腦特效渲染到極致的好萊塢大片,但也同樣驚心動魄的駭人場景,林旭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的確,若是參考那個千年樹妖姥姥的標準,身為大boss的黑山老妖,修為少說也在一千五百年以上,一等一的大妖水準。

要是攻打蘭若寺的時候連帶惹出作為隱藏boss的黑山老妖,當真是一桌酒菜款待兩桌客人。到時候別除妖不成,反被妖除,那可就就真是裏子和麵子一樣都沒了。

緩緩地點了點頭,林旭麵色凝重地說道:

“嗯,看來除妖之事,是得從長計議了。”

老於世故的黃世仁看出林旭的心情不大好,於是便東拉西扯跟他聊起了閑篇。這個時候,林旭猛然又想起一件事,隨之拱手說道:

“在下還有一件事不明,想求教於黃土地。”

微微一愣神,跟著黃世仁笑了起來,說道:

“不知何事?”

“三百年前的那次天下神仙集會,您老可知其中內情?”

大約是林旭丟出的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老土地的心理預期,隻見祂眨了眨眼,低頭思索了好一會,才遲疑著接口說道:

“老朽不過是區區一鎮的土地,位卑言輕啊!哪裏有資格參與那種大會,不過後來我倒是曾聽一位陰差談起此事,隻能說是略知一二。”

知道就好,從兩位下屬口中得到的有價值訊息太少,林旭早就想跟人打聽一下那次集會的內幕。當下,他興奮地說道:

“太好了,晚輩正要跟您請教。”

隻要活得夠久,以普通人的資質也能累積出足夠深厚的資本成為一名智者。原本,智慧的含義就是指從無盡閱曆中精煉而來的深刻哲理,土地爺黃世仁無疑很符合這個選材標準。

昔日洪荒世界破碎之後,除去有限的幾大塊碎片,使用專業術語來應該是稱作“片界”,提前被一些大能選作了自家的道場加以鎮壓,餘下的眾多片界就隻能放任自流,任其在無盡虛空中飄散。

在洪荒世界尚存之日,凡是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外來者難以深入其中活動,畢竟不同世界間的斥力是和因果律相等的恐怖力量,隨便被卷進去,不死得也脫層皮。然而,隨著洪荒世界成了久遠的曆史典故,沒有大能鎮守的那些片界就成了無主的財寶,隨便什麽樣外來者都可以撈一把。正如目下林旭所在的這塊片界,即是當初大能們無暇顧及的諸多棄地之一,成為了漂浮在無盡虛空中的一塊飛地。

關於這一點,林旭從前也聽手下的兩位裨將提起過,不過具體內容遠沒有黃世仁講得這麽細致。

談及三百年前的那一次聚會,黃世仁臉上的神色中混雜著欽佩與失望。彼時,生活在這塊片界中的大能者們,為了聯合起來抵禦外來入侵,在天庭的撮合下舉行一次集會,決意反擊來犯之敵。那次大會集結了整個片界的精英力量,無論是神仙妖魔,全都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這場迎擊來犯之敵的宏大戰役中。然而,這一次的虛空交戰下來,其結局卻是異常尋常的慘烈和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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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講古
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場大戰下來,片界的本土勢力總算如願以償,擊退了來犯之敵,但是參戰的神祇和大妖、巨魔也隕落了大半,真可謂是一場慘勝。

碩果僅存的那些幸存者們也差不多個個元氣大傷,不得已覓地閉關潛修養傷。時至今日,這塊片界表麵上的靜如止水,也隻是前一批外敵侵襲被擊退後的空窗期,保不齊什麽時候,入侵者們又會掀起一波驚濤駭浪,若是到那時,注定沒人可以置身事外。

“啊!你說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是平的?”

哪怕是天塌下來,自然有大個的頂著,這是林旭一貫信奉的生存哲學。類似天下興亡這種大事,他覺得現在自己還沒那個資格操心,反倒是黃世仁講述中的一些細節引發了林旭的強烈反應。

對於來自林旭的質疑聲音,講述人黃世仁則表現得沉穩老練,隻見祂不緊不慢捋著長須,說道:

“天圓地方之說,斷非虛妄。老夫當年也是年輕氣盛,與人打賭專程跑了一趟天涯海角。亦曾親眼得見那滔滔的海水,由片界邊緣的懸崖飛流直下跌落無盡深淵,場麵之壯闊恢弘,實乃吾生平之僅見哪!”

此時此刻,神情囧到無以複加的林旭,嘴巴長得老大,直恨不能蹲到牆根畫小圈圈。

在一旁的黃世仁好奇地留神傾聽,隻聽得林旭嘴裏止不住小聲嘀咕著說道:

“顛覆啊!徹底顛覆啊!我早該想到,真理也是有先決條件的,一個世界的真理,肯定不能在另一個世界原樣照搬過來……”

講古完畢,林旭沒什麽耽擱時間的理由了。得到黃世仁的大力保證,隨即將誓書計劃交由祂推行,林旭轉而投向籌劃已久的另一件大事。之所以要說是大事,那是因為林旭預備在霍山中建立一座城鎮,確保今後香火的穩定來源。誓書的推廣方案雖好,奈何任何一種新生事物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被廣泛接受,你不能指望著靠這一招鮮吃遍天哪!

好在如今的山外世界,正值王朝末世之際,上層驕奢淫.逸,中下層腐敗貪婪,他們上下其手對百姓敲骨吸髓,殘民以自肥。

整個大秦帝國,南北各地不是災荒瘟疫橫行,就是盜匪多如牛毛,在道路上隨處可見背井離鄉逃難的流民。其中雖不乏被水旱蝗災和瘟疫逼得走投無路的可憐災民,更多的人則是被猛於虎的苛政逼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照理來說,在當下民生如此艱難的境況下,誰能舍得拿出幾籠屜饅頭派發給災民,收買人心輕而易舉,不過理論歸理論,真格實踐起來也不是嘴上說說這麽輕巧的。比如說,安置大批難民的地點到底該選在哪?在這一路上盡是妖怪的地盤,移民的安全如何保障?開荒所需的耕牛和農具打哪來?來年收獲之前,糧食供應如何解決?總不能指望著全從山外運來吧!

此間涉及林林總總的棘手問題,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絕非某個人,不,哪怕是某個神祇所能輕鬆搞定的。

與黃世仁談妥了合作事宜,林旭從化身上收回了多餘的神識,隻保留一絲神識維持這個化身呆在江家集繼續冒充江湖遊醫的角色,每天在街上晃悠。接下來,他著眼於新城市計劃的準備工作。

“好寶貝,前任還真是攢了不少家底啊!”

無比珍惜地撫摸著這件看似烏黑無光如頑鐵一般,外表毫無任何出奇之處的黑色鐵鞭,林旭不禁感歎起來。

“趕山鞭”這件法寶正如名稱所表述的那樣,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絕大威能。隻要使用者輸出足夠的神力,這件法寶就能對地形進行一定程度的修正。

在古老的傳說中,始皇帝趙政一統天下之後還覺得不滿足,他為了開疆新的拓土,驅使方士從海外仙人處求來了這件法寶,而後便開始驅山填海的大業,陸續將海岸附近的大山填進海中造出新的陸地。發展到後來,始皇帝對土地的無盡野心引發了東海龍族恐慌,它們擔心這家夥最終會把整個東海都填平了。於是,龍族使出了非常之老套,但也屢試不爽的美人計,祂們派出一名風華絕代,姿容無雙的龍女前往海邊的行宮迷惑始皇帝。

大概真的應了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那句老話,氣吞山河的一代雄主也難免神魂顛倒地拜倒在佳人裙下,結果是稀裏糊塗地被龍女從他手中竊走了那柄“趕山鞭”。

由此,始皇帝移山填海的大業半途而廢,連帶著為後世留下了這段曲折離奇的傳奇故事。

林旭猜不出這件法寶是如何落到前任霍山神的手裏,不過他很高興。即便這條“趕山鞭”本身沒有殺傷力,用來對敵不趁手,僅憑它能自由改變地形地貌這一條,便足以令人歎服其威能非凡了。

山勢雄奇險峻的霍山,東西方向綿延數千裏,地域橫跨荊、揚、豫三州,其間群峰層巒疊嶂,遮天蔽日的茂密原始森林,哪怕連續走上一個月都看不到邊際。

想要在這樣虎豹橫行,妖怪占山為王的深山老林中,找到適宜人類耕種和居住的大片平地,那無疑是在癡人說夢。

假如隻是建立居住幾百人口規模的小村子,一口氣建幾千個都沒問題。霍山大得很,可是要建設一座如林旭設想中那樣,居住十萬人口以上的大城,以及能為這座城市提供充足糧食的附屬村落。若不仰仗“趕山鞭”的威能改天換地,那某人,不,現在已經稱為某神,大約隻能跟那位愚公老爺子探討一下,子子孫孫數百年如一日,刻苦挖山不止的偉大移山精神了。

林旭在神識海中翻檢了一下前任山神所灌輸的龐大知識,費了半天功夫從中尋覓到了驅動“趕山鞭”的幾條咒語。

一切準備停當後,林旭手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詞,他將“趕山鞭”指向前方的茫茫群山,大聲喝道:

“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轟隆隆——”

伴隨著一陣若雷鳴般的隆隆巨響,飛揚而起的塵土瞬時遮蔽了陽光,從山體上崩落下來的石塊猶如雨點般落下,腳下瘋狂顛簸的大地像是隨時可能裂成兩半。

霎時間,附近山中的鳥獸驚叫著四散奔逃,仿如世界末日即將降臨。

在林旭的嗬斥指揮下,一座座山峰轟鳴著緩緩移動。本來連綿不絕的高大山脈被從中間攔腰斬成數段,斷開的山峰乖巧地遵照指令朝四外移動開來。那些地麵上塌陷下去的位置則迅速被湧出的地下水和地麵徑流所填滿,很快形成了許多渾濁的水塘和湖泊。

在蒼茫無垠的霍山中,從無到有建立一座新城市,這個宏大構思雖好,奈何實施起來的難度之大,絕不亞於推薦鳳姐那樣秀外慧中的絕代美女參加世界小姐選美。

恍如隔世的記憶中,林旭依稀記得有句廣告詞叫做“補鈣,吸收是關鍵”。對於知識的獲取來說,道理也是一樣,這種事情基本沒什麽捷徑好走。任何妄圖一蹴而就的取巧行為,似乎到頭來總是以付出更大的損失代價收尾。前任霍山神那種粗暴的填鴨式知識灌輸,同樣不可能讓林旭這個被傳承者,在一夕之間成為某個領域內的達人,充其量不過省卻了一些死記硬背的笨功夫。

學習是一個熟能生巧的漸進過程,唯有當真正理解了寫在書本上的刻板知識,再將之融會貫通到現實中來,才能做到心應手。不到這一步,根本不能算是學會了一門技能。

城市規劃和建築營建是一門悠久的學問,在古代華夏也是同樣存在的。周代營造洛陽的時候,周公旦親自跑去黃河岸邊勘察地理一樣,古代城市規劃的通俗稱呼就叫作“堪輿”。

風水堪輿之學是跟華夏文化密切相關的一門學問,雖然隻能算是由易經和八卦等原初經典引申出來的旁門小道,不過運用得當也能起到畫龍點睛之效。別看風水寶地之類的玩意,從風水先生口中說來無比玄虛,其實追根溯源,依據不外乎是山環水抱,藏風聚氣,這八字真言所衍生出來的一大套理論而已。

這次林旭大費周章地改變山川地貌,不是為了弄出一塊平地,而是為未來的城市量身訂做一個風水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謂造化鍾神秀,無論是多麽不可思議的奇觀都可以締造出來。

雖說林旭以一己之力改變風水割據,無法與真正天造地設的風水寶地相媲美,隻能算是山寨版本。饒是如此,這個“九星拱月局”的風水局仍是超乎想象的神跡。盡管折騰出來的場麵浩大,基本原理並不複雜,不管是人為還是天成,在同一個地區聚齊了符合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罩、左輔、右弼在內,九種特征的山峰,依次排列開來再上應天星就成了九星格局。

那座居於中央位置,用於吸納積蓄山川靈氣的水體則歸於太陰,成了所謂的月亮,這些元素全部加起來即是“九星拱月局”。

九座山勢雄奇的險峰在四周形成了一道屏障,起到藏風聚氣的作用。在群峰環抱的中間,經由林旭特為加深加寬的水潭,以及流淌在山峰與水潭之間的諸多溪流、池塘,猶如人體的血脈般川流不息循環往複,共同構成了這個極為罕見的風水格局。

強調說罕見,是因為自然情況下,這九種在風水學上具有典型意義的山峰,根本不可能湊在一起,更不要說依照正確的順序排列起來。

若非林旭手中握有“趕山鞭”這樣能輕鬆改變原始地貌的作弊器,本該時刻留意著下界動向,幹涉那些肆意妄為犯規者行徑的天庭也早就撒手不管這一攤子閑事了。相信在這塊片界的範圍內,肯定無處尋覓“九星拱月”這塊風水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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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新城
大體完成了山峰和水係的布置,林旭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停止了外人看似容易寫意的移山工作。在很沒風度地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著臉上不存在的汗水,調出自身的資料描了一眼,他的心中有些戚戚。

果然是跟先前試驗的結果差不多,動用“趕山鞭”平均每分鍾消耗近十個神力點數,近段時間林旭攢下來的那點神力,隻是這一會功夫就要見底了,幸好剛才沒犯下什麽必須返工的嚴重錯漏。

城市的整體風水格局已成,餘下的事情就相對簡單了,無非是弄些人來此地居住。

林旭敢打包票,這塊風水寶地很適宜人類居住,包管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孩子一生就打不住。這塊地皮是用來養信徒的,當然是能增加人口繁殖最好,其他附帶功能都屬於意外之喜。風水寶地如假包換,不過由於九峰之間的屬性相生相克,吉凶變幻不定,不會象某些人所期望的那樣,隨便就能出什麽真龍天子,抑或是高官顯貴,不過保一方平安,免除一切天災人禍倒是綽綽有餘。

神祇需要信徒提供香火,人類是最優質的潛在信徒,所以圈養人類是一筆很劃算的投資。

對於需要大量的願力抵償神力消耗的神祇們來說,培養信徒是一項投資巨大,回報豐厚的投資事業。

這就如同放牧羊群的道理,一位好牧人要時時留意照拂自己的羊群,這樣才能確保獲取穩定的收益。合格的牧人既要讓羊兒吃飽喝足,又要防備外麵的野狼跑來吃掉羊,為此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能算多餘。假如不希望亡羊補牢這種老掉牙的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個好羊圈更是必不可少的物質基礎。

這一點也正是林旭之所以不惜大費周折,營建這個風水寶地的原因所在。要不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才沒什麽動力大搞慈善事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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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戚戚,秋風瑟瑟。

曾令大秦帝國引以為傲的秦直道,在全盛時期能夠通達全國所有的州郡城池,次一級的支線道路也向下延伸到大部分的縣城。然而,隨著近百年來的朝政荒廢,各級官府用於維修道路和水利設施的款項相繼被挪用貪墨,除了如關中京畿和河北、蜀中諸郡這樣的腹心地帶,其他地區的道路係統已是普遍存在年久失修的破敗現象。

大量公共工程出現衰敗破落的景象,仿佛是在昭示著這個老大帝國的肌體正在加速衰老,滅亡之期已是為時不遠了。

大勢如此,不是人力所能挽回,個別清廉負責官員的努力隻能延緩這個過程,他們卻不能阻止這個必然結果。

時至今日,哪怕是在這條地位相當重要的,原本用於連接九江郡與南陽郡之間的主要交通幹道上,同樣出現了下過一場秋雨之後,路麵上滿是黃澄澄的粘稠泥漿和大片積水,叫人無處下腳的窘迫狀況。

當一個龐大帝國走向衰亡,過程通常是漫長而痛苦的,絕少出現那種突然崩潰的範例。

可以說,在多數時候,一個國家也如同久病纏身的患者那樣,原本健康而充滿活力的肌體,在無法治愈的疾病侵蝕下逐漸喪失活力,最終毫無懸念地走向死亡。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大秦帝國的臣民們,很多人還不曾想到帝國是否會滅亡的問題。反正這種要死不活的頹廢局麵也維持了很久,也許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故事結尾,因而,大部分人也就不太關心這些貌似與己無關的身外事了。

在這個鬼時節還不得不出遠門的行路人,麵對著糟糕得無以複加的路況。雖是憂心耽誤路程,他們也隻能選擇在路邊先休息以下,等待路麵的積水退去後再行啟程。

懷著無奈的心情,貌似是三代男女老少都有的十餘口人,全家圍坐在路旁一座茶寮草棚外的石桌前。這一家人就著店家明碼標價一個半兩錢管夠,雖然滋味粗劣苦澀,但好歹是滾燙的熱茶水,吃著隨身包袱裏幹硬得能把人的腦袋敲出大包的幹糧。

在這一家人當中,年紀在四十歲上下,滿麵風塵和倦怠之色的長子,此刻他試探著跟自己的老爹打商量,低聲說道:

“爹,俺聽那茶館裏麵的說書先生講了,這大山裏有大戶正在招佃戶。要不,咱也去碰一碰運氣吧!”

身為一家之主,這名發色斑白的老農夫歎了口氣,說道:

“唉,先等等吧!你三叔去了申州那邊打聽消息,興許他能找到更好的去處。”

古人說,寧為太平犬,不作亂世人。

在坎坷命運和艱難生計的雙重壓力下,這名年邁老者的麵色顯出不健康的灰白色調。或許他自己心裏很清楚,這年頭不管走到哪裏也難以尋找到一片樂土。即便是他們目前計劃前往投奔的申州,說到實際狀況也未見得就比老家那邊強出多少。話雖如此,霍山中妖怪吃人的可怕傳說是周邊各郡縣人們從小聽著長大的經典恐怖故事,論及凶威之盛,完全能起到止小兒夜啼的功能。但凡還有一線其他選擇機會,老者始終不願意帶著全家老小往那個凶險萬分的虎口裏麵討生活。

不僅是這位帶著全家投奔親戚的老者懷著如此想法,對於前往霍山中定居的新奇倡議,因前不久那場急雨而被迫逗留在茶寮的其他難民,他們也無不是猶豫不前。

這些尚在遲疑之中的災民誰都不曾留意到,這座茶寮裏的掌櫃和夥計,以及說書先生一幹人等,默不作聲地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彼此相互配合默契得就像是一個人的左手跟右手協同工作。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些從身材到容貌各不相同的人,其實是林旭的化身所改扮,這間茶寮也是由他一手把持的宣傳點。

按道理來講,招募流民之類的些許小事,隻需交代給手下人去做就行了。奈何林旭這位山神爺是新手上路,處處捉襟見肘,而且他手底下的班底太薄,這種活計指望不上呀!

如今,在林旭手下除去山神廟的兩位裨將張昕、王良的相貌模樣與一般生人無異,餘下的那些陰兵鬼卒,一個個凶神惡煞不似人形,說它們是青麵獠牙那都算誇獎了。

不問可知,如此恐怖的尊容若是拉上戰場當炮灰倒是無所謂,不過用來搞公關那就太不合時宜了。

左思右想之下,林旭唯有舍棄了圖省事的偷懶念頭,專門放了幾個化身在霍山北麓的光州附近。為此,他還特地尋了一處南北東西道路交匯的路口,建起了這麽一座不起眼的簡陋茶寮,權且充作對外宣傳基地。這些化身承擔的任務,不是從路人身上賺回每天那幾大缸粗茶的微薄本錢,而是跟三五成群的過往流民大力宣傳,鼓吹說在霍山深處有大戶招募佃戶,或者是說有哪家子虛烏有的工坊要聘請工匠回去。

自打前任霍山神三百年多前一去不返,霍山中的山民們也失去了來自神祇的羽翼庇護,霍山由此變成了妖怪們的樂園。

漫說是本來建在山中的村莊早已是片瓦無存,即使一些貪圖藥商許諾的厚利入山采藥的藥農,大多也是有去無回的下場。單以凶名之盛而論,這三百年光陰下來,霍山的惡名絕不亞於北邙山。正因如此,倘若擱在太平年間,縱然是林旭磨破嘴皮子,他也休想說服這些嚇破膽的災民進山定居。

現在的關鍵是形勢比人強啊!誰叫目下這世道,已經是人吃人的光景了呢!

生在亂世之中,身不由己就成了每個人都必須麵對的現實生活。無論是貧賤富貴,何等出身來曆,清一色得提心吊膽過日子。不知多少人,頭天有命躺下來睡覺,根本不知道自己明天早晨是否還能同樣有頭起床。在如此的險惡環境逼迫下,從前一貫被視作鬼域畏途的霍山似乎也變得不那麽可怕了。

盡管多數聽眾都把林旭化身的吹噓鼓動當成了耳邊風,但隻要有少數人因此而動了心思,那就算他沒有白忙一場。

“殺人啦!”

隨著陣陣好似悶雷般的急促馬蹄聲,迎著日光發出雪亮寒芒的長刀閃爍著淩厲殺氣,肆意砍殺路上那些趨避不及的行路人。

這些飛馳而來的騎士一個個麵目猙獰猶如殺神轉世一般,許多嚇壞了的難民還以為是附近哪處山寨的土匪出來劫掠。豈料,陡然聽得騎士的中一人,勒馬厲聲喝道:

“錦衣衛出京辦差,閑雜人等速速回避,違者格殺勿論!”

乍一聽聞錦衣衛之名,在路邊休息的流民們仿佛身上被皮鞭狠命抽打著,他們不管不顧地朝道路兩旁逃竄開來,連多看這些騎士一眼的勇氣都欠奉。

隨著狂亂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從後麵戰戰兢兢地遙望著那一行人馬疾奔而過的背影,仍覺膽戰心驚的老者在驚駭過後,頓時生出了滿腹辛酸和無奈。

所謂物傷其類,兔死狐悲。這條路上的流民們身份處境相近,那些被錦衣衛無端斬殺的路人,此時還橫屍在道路兩旁,殷紅色的鮮血恣意流淌在深深的車轍中,染紅了泥漿和積水,共同構成了一幅極具抽象感覺的畫麵,恰如地獄變相般駭人。

在如今這年月,官府比賊人更加狠辣無情,起碼強盜們還知道不能下手太狠竭澤而漁,他們也沒墮落到無緣無故就要揮刀殺人的地步,隻能叫人歎息一聲,當真是官比匪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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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謀奪
目睹了同路而行的災民被那群放馬狂奔而過的錦衣衛當道斬殺,在路邊草棚裏瑟瑟發抖,麵色愈發顯出灰敗之色的老者,他不自覺地抬起手撫摸著猶自砰砰亂跳的心口,神情黯然地搖了搖頭。

思前想後,老農夫無奈地仰天歎息了一聲,扭回頭跟自己的長子說道:

“這世道是叫人沒法活了,老大呀!咱們也往大山裏去吧!至不濟給那些妖精吃掉,那也總比莫來由的被人當豬狗宰了強啊!”

居移氣,養移體。出身於小市民階層的林旭,從前沒什麽機會養成高雅審美情趣。前任霍山神灌輸給他的是大量知識,而非主觀的記憶,這些內容不可能改變他本就疏懶的性格。

缺乏領導們研究取名的個人愛好,林旭很簡單地把計劃中的新城,偷懶地按照地理標誌命名為“九峰鎮”。與此同時,他開始在鎮子中央興建城市的第一棟建築,一座專屬於霍山神的廟宇。幾乎可說是全部靠消耗神力為資本構建起來的山神廟,建築規製無疑堪稱為違章建築中的大哥大,因為林旭盜版的參考對象是北京故宮和泰安岱廟,以及曲阜的孔府、孔廟,這些建築群是集合了號稱現存三大宮殿式建築群的精華所在。

位於九峰鎮的這座山神廟,僅是建築麵積就達到近三十萬平方米,總體占地麵積數倍於此。

那些遷居九峰鎮的新移民第一次參拜山神廟的時候,沒人不是腿肚子哆嗦著走出去的。這倒不是他們的情緒太激動,而是被山神廟的宏大建築格局嚇壞了。

偏遠霍山中的一座山神廟,未曾報經朝廷許可,私自采用如此僭越的宮殿式建築規製,毫無疑問是老虎頭上拔毛的舉動。若是鹹陽那邊的大秦朝廷知悉此事,怕是皇帝再昏庸也要坐不住龍庭了,惱羞成怒的官老爺們一口氣砍掉幾千顆腦袋,這件事都未見得能平安收場。

稍微知道一點其中利害關係的明白人,在看完了九峰鎮的山神廟之後,心中就明白自己上了一條賊船。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林旭明白光是叫別人曉得上了賊船還不夠,關鍵得叫人心服口服,那才是真本事。

凡是被招攬到九峰鎮定居的居民們,一概先被拉來這座由林旭一手操辦的宏偉山神廟焚香叩謝神恩。走馬觀花地參觀一趟之後,他們便會被告知,此地乃是霍山神所恩賜於人類的風水寶地,因此往後不用再交皇糧國稅了,唯一要求是家家戶戶必須早晚供奉霍山神,不肯點頭答應的,那就隻有請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另外提示一聲,山中豺狼虎豹甚多,路上請自己當心。

局勢不明之際,快刀斬亂麻不失為一招妙棋。林旭用的辦法極其簡單,姑且不論這些居民到底是真信假信,又或者幹脆不信。凡是在九峰鎮定居的人,首要條件就是請一尊山神爺的神像回去早晚上香供奉。

人類的習慣是世間最容易被忽視的一種偉力,習慣是強大到足以改變許多看似不可動搖事物的力量。即使是所謂的民族,說白了也不外乎是一群有著相同的生活習慣和近似價值觀的家夥,喜歡在一起紮堆過日子的群體罷了。

林旭蓄謀已久的新城市計劃按部就班地推進,吸引流民定居絕非一日之功,這件事急不得。稍後,他的精力又轉向了其他方麵。

前次地府四殿五官王以道賀的名義,沒來由地為林旭提供了一批鬼卒和相應的武器裝備。這筆讚助誠然是解了林旭的燃眉之急,但要藉此恢複山神廟對霍山的實際控製,憑著滿打滿算不過兩千出頭的軍力,無異於實在癡人說夢啊!

...........................................................

秋風肅殺,旌旗飄揚。在這座坡度超過四十度的小山丘之上,一人多高的石砌圍牆基礎和碗口粗細的榆木樁共同構建的這道寨牆,此刻成為了攻守雙方之間的最後一道障礙。

“殺!大帥有令,斬首一級,得賞錢一貫!殺呀!”

拔刀指向山寨,一名帶頭的秦軍上造高呼著陣前賞格,隨即,如狼似虎的秦軍士兵大聲咆哮著向前方簡陋的山寨發起了進攻。

在位於半山腰的寨牆後麵,一張張做工粗陋的竹弓相繼張開,用竹子削尖浸油製成的簡易箭矢此時似豪雨傾盆而下。

一時間,傷者的慘叫,死者的低吟,與箭矢發出的密集破空聲連成一片。

隨著秦軍迫近寨牆,戰鬥迅速轉入短兵相接的階段,攻防雙方的戰士們,衣裳和甲胄被彼此的鮮血染成了刺目的深紅色。

如果嚴格遵照先秦時代,由商鞅所製訂的秦國軍功受爵製度,士兵上陣得到敵軍的首級一個便可以記功升至公士爵位,依此類推,沒有軍功者不得封爵,這是大秦帝國賴以橫行天下的根本大計。奈何風吹雨打去,隨著近年來大秦帝國的景況江河日下,吏治敗壞到不貪汙的人無法在官場立足地步,這項曾被嚴格執行,向來不打折扣的軍功賞爵製度也終於宣告廢弛了。

類似此番出兵鎮壓占山為王的一般草寇,參戰士兵隻能得到一貫左右的賞錢,很多時候他們甚至連一貫錢都拿不到。

倘若再扣掉其中不足額的虛數和摻雜進去的私鑄錢,兵士們真正到手的半兩錢,大概連五百個都不到。縱然情況如此不堪,秦軍還是對陣前斬首的賞格充滿了渴望。

如今這年月,老百姓簡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知多少本分人家被官府的苛捐雜稅逼得家破人亡,或是外出逃亡,或是落草為寇。哪怕隻是不足額的五百枚半兩錢,差不多也抵得上家境中等的人家一年生活結餘,這些大多出身苦寒的士兵又怎麽可能不動心呢!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不遠處,這場官兵和土匪之間的戰鬥固然是激烈火爆,不過有人卻忙著暗地裏撈好處。

在距離戰場十多裏外的小山丘上,死命搖晃著畫滿了怪異符文的布幡,林旭的化身口中念念有詞,他在林子裏上躥下跳,沒一刻消停時候,這副折騰的勁頭之足,堪比那些跳大神的專業神棍。

“呼!呼!呼!”

隨著一陣好似微風吹過樹梢的輕響,一條接著一條發散著紅光的虛影,從遠方戰場那麵悠然飄來。隨即,這些虛影被林旭手中散發出白光的布幡裹住,化作了一個個扭曲的文字固定在幡麵上,閃爍著熒熒微光。

老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樣的道理,即使是死鬼,不同人的靈魂品質高低也有天壤之別,其中品質最好的莫過於軍魂。

生活在凡塵俗世中的凡人,不同於那些企圖超越生死迷局的修行者,他們在麵對死亡時,內心深處仍然會充滿迷茫與恐懼,至死也放不下各種愛恨糾結牽掛,真可謂是死得一塌糊塗,這一切令他們的靈魂中含有大量雜質。而象軍人這樣平日裏看慣了生死的人,至少他們在臨死前的一刻,可以將一切私心雜念排除幹淨,全心全意地投入沙場廝殺。他們的靈魂也由此得以升華,成為了一息尚存,戰鬥不息的軍魂。

假如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多數凡人的靈魂像是磚頭瓦塊一樣俯身即可撿拾,數量眾多而又十分廉價,隻可惜粗糙且質地疏鬆,實在不堪大用。

相對珍貴的軍魂則像是開采自深層礦井中,那些晶瑩剔透的天然水晶,質地堅硬而透徹澄明,唯一缺點是得來不易。

比起凡人的靈魂演化而來的陰魂,軍魂自然生成的數量實在太稀少了,並且不是每一個死於戰陣的士兵都有資格變成軍魂。若非是在激烈戰鬥中盡情燃燒自己的靈魂,釋放出一切私心雜念,剔除其中雜質,一名士兵戰死後也隻會變成比普通人品質稍好一些的陰魂而已。

好一通折騰下來,消耗了不少神識,林旭化身累得滿頭大汗,總算搞定了半路截取軍魂的小偷勾當。喘息著點數著手頭的軍魂,他不禁喜上眉梢,自言自語地說道:

“哈哈哈哈,一百零五個,今天的收獲真不錯。”

....................................................

“唉!”

遠在霍山深處,九峰鎮的新山神廟裏,林旭睜開了雙眼,他剛從那個在戰場邊上偷偷摸摸搜集軍魂的化身上收回多餘的神識。在這一刻,林旭發出的低沉歎息中,隱然帶著幾許悵然。

從一開始,林旭就決意培養出一支強悍大軍彈壓氣焰囂張的霍山妖族,他也看不上普通陰魂。不惜工本地弄出數以百計的化身,分別以不同身份掩護外出,化身們手持著山寨量產版的搜魂幡在霍山周邊郡縣遊走尋覓,伺機收取在這紛紛亂世中隨時隨地可能產生的軍魂和冤魂厲鬼。饒是如此,這一整天忙碌下來,諸多化身的收獲總數也不過剛破三位數關口而已。

說不得,林旭這一聲無奈歎息則是因為,照此速度發展下去,究竟到何年何月才能湊齊下屬陰兵的編製啊!

與供職於天庭各部署衙司的天神們一樣,戍守一方的地祇也有著一套嚴格的等級差別製度,差不多每晉升一級,難度都要乘以十倍計算。

例如山神的初始階段,下屬所轄的募兵限額是一萬整數,那位前任霍山神參加一去不回的聚會時祂直接帶走了八千,留守山神廟的鬼卒和其他非正規編製的雜役人員則在此後的三百多年間消磨殆盡。時至今日,白手起家的林旭想要培養出足額的一萬陰兵,即使他絞盡了腦汁,想要完成這個目標仍是遙遙無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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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偷聽
完成山神廟管理體係重建需要大量時間,目前林旭最缺乏的也恰恰正是時間。

那些隱身在黑暗中的敵人,恐怕不會眼睜睜看著新山神羽翼豐滿再動手收拾它們,這些家夥之所以按兵不動,絕非是它們好心,唯一理由就是沒有完成戰爭準備。

樹欲靜而風不止!悲劇地作為一名基層山神,林旭對外隻能自稱為霍山神,他還沒有資格使用更高的尊號。

曾經公開下請柬向林旭挑釁的那個虎妖霍山君,它的名字正是山神這一級別的地祗晉級後的新稱謂。由此可見,這個家夥擺明車馬是衝著牟取山神之位而來。

倘若放棄了職責牧守的這片轄區,林旭現下這副純粹以神力構建的金身,怕是頃刻之間就要化為烏有,到時候他連鬼都沒得作,直接魂飛魄散了。正因如此,林旭的選擇非常明顯,拚一拚那是九死一生,不拚的話就必死無疑了。心知肚明不可能跟霍山君這樣的對手達成妥協,林旭隨即把野心勃勃的虎妖視作了死仇大敵。

若是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的話,林旭又何止從千裏之外而來,霍山君跟他倒也稱得上是有緣了,可惜這是一段孽緣哪!

不止是霍山君這個大刺刺地擺在台麵上的野心家,背地裏或許還有更多蠢蠢欲動的挑戰者暗中窺視著林旭的動向,它們隨時準備動手將他撕得粉碎,接下來便要看誰先作好迎接這場戰爭的準備了。

獨自在靜室中惆悵了許久,成功完成了心理重建工作,林旭振作起精神,高聲說道:

“王良,備好車馬,本座要出巡。”

維持在隱身狀態,林旭帶上了一隊陰兵和裨將王良,一行人馬駕馭清風在山林間漫步巡遊。

在人間界,山神承擔的主要職司是維護山林的環境和自然平衡,努力避免出現因為各種原因而導致的環境破壞。

舉例來說,人類對森林無節製的濫砍濫伐,或者是山洪自然引發的泥石流,抑或是外來物種入侵導致本地生物大規模滅絕,以及可能令整片原始森林毀於一旦的山林大火,凡此種種,各類自然和人為災害都涵蓋在內。可以說,隻要有山神的存在,山林就不太可能發生那種難以挽回的嚴重破壞事件。為了確保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各類災禍產生的苗頭,在理論上,山神每天都應該派出分身或者化身巡查轄區,即使是偷懶到家也不能少於間隔三天一次,這是一名山神應盡的義務。

“……大王派我去巡山哪!”

“停下!”

正當安坐在車駕中的林旭微闔雙目享受著這段難得的安閑時光,他的耳邊聽到了什麽聲音,仔細分辯像是有人在唱著山歌。愣了一下,林旭隨即想起在霍山中早已不見山民,他當即喝令巡山的隊伍停下腳步。

裨將王良甚是不解地望著上司,不知道林旭突然下令停下車駕是什麽用意。對此,林旭沒有作出解釋,隻是擺手說道:

“少安毋躁,你跟我過去,叫它們都留在這。”

林旭和王良循著山歌傳來的方向,繞過幾片樹叢,果然發現了前麵有幾個尚未化成人形,手持刀槍劍戟等兵刃的小妖,此時它們正圍坐在篝火烤食一頭麂子。

“大王昨日賞了你一條人腿,真是好運氣呀!好久沒有人肉吃了,想一想那美味都要流口水。”

這時開口說話的是一頭人身狼頭的狼妖,與之交談的家夥渾身上下都是青灰色的鱗片,它還不斷吐著舌頭,看來應該是一頭蛇妖,隻聽蛇妖得意洋洋地吹噓說道:

“哪裏是俺的運氣好,那是俺找到一個洞府,這才領到了賞,你們懂什麽?”

當聽到蛇妖如此得意地鼓吹自家功績,在場的其他小妖也紛紛追問說道:

“哎,你也說來聽一聽。對呀!講出來也沒什麽,這裏都是自家人,你還怕走露消息不成?”

“這個……大王不叫俺外傳。”

大約是曾經被敲打過不準對外宣揚,蛇妖表現得極不情願,周圍的這群小妖可都不幹了,指責說道:

“你少來這套,這窮山坳裏連鳥兒都不見一隻,隻有咱們哥們幾個在,哪來的外傳啊?難道我們是外人?”

人類總是抵擋不住虛榮心的誘惑,喜歡在人前炫耀吹噓自己的優點和成績,開啟靈智的妖怪在這一點上也不比人類強出多少。

立下了一件足以誇耀的奇功,偏偏不為旁人所知,這種事情擱在誰身上都會難免覺得心裏麵不痛快。蛇妖故作神秘地賣了一會關子,最後還是講出了實情,連帶讓在一旁偷窺的林旭和裨將王良也聽明白了事件的始末緣由。

前日,霍山君下屬的這頭蛇妖偶然間發現了一處山壁閃爍著微光,它好奇地攀上岩壁察看光源,發現隱藏在茂密藤蘿和苔蘚後麵,由人工開鑿而成的洞口。

這頭蟒蛇妖當即如獲至寶,拔腿跑去將消息告知了首領霍山君,所以它被打賞了一條醃成臘肉的人腿。

現在林旭已經基本適應了這個世界的現實狀況,即便是近距離聽到一群妖怪大談人肉的滋味如何鮮美,怎樣烹製才能更加可口入味,他也沒有半點不適的反應。在這個世界裏,妖怪吃人是理所當然的,大概也跟人吃動物沒什麽差別。自然法則本身就是如此殘酷,身為弱者如果還跑得不夠快,或是藏得不夠隱蔽,那麽會被吃掉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裨將王良這時好像忽然想起什麽,臉色刷地一下白了,隨之趕忙湊近到林旭的耳邊,低聲說道:

“壞事了!大老爺,那座洞府可能是千年之前一位練氣士開辟的居所,麾下聽前輩同僚說,那位練氣士後來得道飛升去了三十二天,隻怕……隻怕他的很多法寶都留在那間洞府裏。”

聞聽此言,林旭也立刻皺起眉頭。如果敵人獲得收益,那就等同於己方蒙受損失,這曾道理不用別人教,他也曉得事態發展不妙。

仔細思量一下個中利害得失,林旭記起了一些常識,說道:

“練氣士的洞府,不會沒有禁製吧?”

“要說禁製嘛!那當然是有的,隻不過這天長日久,難保不會……”

說完,一副慈眉善目老爺爺模樣的王良搖了搖頭,顯然是不太看好己方擁有某種超乎尋常的運道。

不能把己方的安危寄托在假設敵人足夠倒黴的基礎之上,真這種想法的人也未免太腦殘了點,大概僅次於企圖大擺馬桶陣使洋人大炮失效的晚清官員。

聞聲,林旭表情慎重地點了點頭,裨將王良說得很有道理,林旭也不是那些腦筋僵化到變態的末世王朝腐敗官吏,說道:

“那好,你在前麵帶路,咱們先過去瞧瞧情況如何。”

“末將遵命!”

兩位裨將在霍山中待了足有數百年之久,可說這山中的一草一木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帶路不算什麽難事。很快,在王良的引領下,林旭駕起一陣清風帶著隨行的一隊陰兵,一同來到那座疑似練氣士洞府的左近。

“唔,看來它們已經得手了。”

遠遠地望著從那群崖壁洞口來回進出的小妖,林旭的麵色迅速陰沉下來,立馬從多雲轉成雷陣雨。

這時候,裨將王良卻沒先前那般悲觀,接口說道:

“啟稟大老爺,據標下所知,那些練氣士都是很小心眼的家夥,最討厭別人動他們的東西。封閉洞口的禁製應該不算什麽,藏寶物的地方肯定還有更多的禁製,那虎妖不會容易得手的。”

聞聽此言,林旭也覺得有這種可能,開口說道:

“好,你們先留在這,王良跟我進去。”

說罷,林旭抬手拉上裨將王良,瞬間化作一道無形無色的微風,混雜在一陣呼嘯的山風中朝著練氣士的洞府悄然而去。

神祇的最大優勢在於,隻要是屬於自身職司範圍內的能力,即便使用者此前一竅不通,得到神位以後,馬上會象魚兒會遊泳那樣變成一種本能行為。盡管林旭之前沒有下多少功夫在隱遁行蹤的術法方麵,但在霍山範圍內,他的所有能力都會得到相當程度增幅,這是作為地主的好處之一,即便是他並不精通的術法也能信手拈來。

當接近洞府的入口處,林旭特地減緩了移動速度,悄無聲息地從把守著洞府大門的小妖身邊掠過。

練氣士這個行當出現的時間,晚於擅長煉丹術和方術的方士,不過大部分的練氣士都是內外兼修的好手,絕無偏科之患。他們除了修煉內丹,對於煉製外丹和煉器也懷有同樣濃厚的興趣。並且作為燒煉外丹的副產品,出自練氣士之手的各種千奇百怪的日用品,以及陳設器物無一不是遠超外行人想象的奇妙玩意。

隨著深入到這座塵封已久的洞府內部,林旭不禁為眼前所出現的各色奇異物品而驚歎,眼前這一切令他越發堅定了不能讓霍山君得手的想法。

煉丹術這門古老的傳承體係,從單純煉製外丹階段,過渡到以內丹為主階段。正是伴隨著洪荒世界破碎的餘波蔓延,以及這塊片界的天地元氣不斷散失在無盡虛空中的一段漫長而痛苦的轉變過程。

麵對著外部環境的劇變,修行者們也不得不作出艱難的調整,力求適應新的變化。正因如此,練氣士們不會輕易放過任何機會與可能性。身處於這個動蕩時代的某些大能者,嚐試著將傳統的煉丹術和機關術、陣法、陰陽術等法門結合起來,繼而創造了數之不盡的研究成果。盡管其中大多數都不值一哂,不過餘下的少量作品也足以令人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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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洗劫
眼下潛入的這座練氣士洞府,按照林旭的所見所聞,盡管遵循的製造原理和選用材質不同,但整個洞府的奢華和舒適程度絲毫不亞於地球上的五星級大酒店。各式各樣,種類繁多的照明、調溫和通風除塵設備,以及其他外行人叫不上名號也弄不清楚用途的奇怪玩意,將整個洞府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超時代安樂窩。

直麵著這些叫人驚歎無窮創造力的物件,林旭除了敬佩練氣士們的聰明才智之外,他也隻能為落在虎妖霍山君後麵發現這座寶藏而懊惱了。

潛伏在一個僻靜角落觀察了一會動靜,確信隻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妖負責值守,沒什麽像樣的敵人。素來做事謹慎的林旭終於下了決心動手,他轉向裨將王良說道:

“一柱香之後,你帶著外麵的巡邏隊,想法子把這些妖怪引走。”

“是,大老爺。”

老辣成精的王良朝林旭打躬後,跟著便施展出移形幻影的法術從這群小妖們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敵襲!敵襲……”

在洞府裏等候了十來分鍾,林旭如願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喊殺聲和妖怪們呼叫增援的大叫。看守洞府的小妖們聞訊奔向洞口方向馳援同伴,林旭則趁著良機開始下手竊取練氣士留下的遺產。盡管那些用於生活享樂和修煉的法器,自己用不到,林旭也不甘心便宜霍山君這個死對頭,舉凡是能拆卸移動的物品,全被他一股腦塞進了乾坤袋。

這時,林旭紅著雙眼,好似清道夫般掃蕩了一路,很快他來到了應該是洞府原主打坐修煉的寬大石台前麵。

這座石台是由一整塊體量驚人的巨型青石切削打磨而成,龐大得必須仰視其存在,猶如一座二層別墅,從地麵往上看,石台少說也有五六米高。估量著這個大家夥沒法拆走,林旭搖頭歎了口氣,正準備抬腳往後麵去看看情況。

忽然,從石台下方傳來一個稚氣的聲音,氣息微弱地呼喊道:

“救命啊!救命!”

聞聲,林旭心中一驚,難道是埋伏?他當即後撤幾步拉開架勢,片刻之後不見異樣,林旭小心地來到石台跟前,低聲說道:

“誰在裏麵?”

似乎是聽到了林旭的問話,裏麵的那個稚嫩聲音登時叫喊起來,說道:

“外麵有人嗎?快點,快點放我出去。”

估算一下時間,洞外的裨將王良和一隊陰兵還能再拖延一會,林旭不動聲色地說道:

“你等一下。”

當林旭的手指一觸動到石台,麵色數變,跟著雙手一齊伸出按在石台之上,臉上流露出了吃力的神情。林旭確實不曾料到,這座貌不驚人的石台暗中附有強力禁製,起先他是一絲一毫都沒看出來。當真是終年打雁,到頭來卻被大雁啄了眼哪!

“諸法無常,諸行無忌,雷火招來!”

隨著林旭那宛若夢囈低語般的法咒念誦聲回蕩在洞府中,一時間湛藍色的電光與隆隆雷聲交相輝映,洞府所在的山峰也不禁顫動起來,相信十級大地震的威勢也不過如此。

唯恐夜長夢多被霍山君發覺,林旭忍痛念動神咒,以消耗神力的模式縮短神術生效的時間,強行驅動法咒以暴力破解石台上練氣士留存的禁製。眼看著半透明的數據模版上,標示神力數量的數字“唰唰”地往下掉,林旭心裏這叫一個恨哪!奔波勞碌費盡心思,攢下這點神力多不易呀!今日為了收拾這個破石台就搭上了一半,要是待會得到的收益不能叫林旭滿意的話,他怕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喀喇——喀喇——喀喇——”

細密如蛛網的裂縫從林旭雙手按住的一點逐漸蔓延到整個石台,這塊青灰色的巨石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瓦解成一堆礫石。

緊跟著,隻聽那個來自石台內部的聲音提醒說道:

“外麵的人快點閃開,我要出來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雖然林旭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但他無意為了彰顯勇敢而無謂地冒險,當即依言閃避到了遠處的走廊拐角處。

“轟——”

大約是感應到林旭離開的距離足夠遠了,被封閉在石台裏麵的未知生物開始發力掙脫束縛。在一束束的強烈白光沿著縫隙湧出後,一場大爆炸式的登場畫麵出現開了。無數在一瞬間被巨大衝擊炸飛的尖銳礫石四散濺射而出,石屑撕裂著空氣發出陣陣刺耳哨音,跟著撞擊在洞府的石壁上,發出了好似機槍子彈命中一般的連串悶響。

等不及塵埃落定,林旭揮手召來一股清風,驅散了麵前彌漫的石粉。隨後,他用審視的目光在這個剛剛脫困的小家夥身上遊移起來。

雖說是一身幼童的典型裝束,垂髫的發式,這些表征似乎無不在昭示著這位脫困者未成年的年齡。然而,林旭卻不敢用小孩來形容對方,這座洞府的前任主人離開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假如這個小孩是一直被困在石台之中,那又該有多大的年紀呢?

沉默了一會,林旭開口詢問說道:

“你是何人?”

對麵這個貌似孩童的脫困者,聞聲傲然挺起胸脯,朗聲說道:

“我乃靈虛子門下道童淘氣……”

不等對方把話講完,林旭的雙眼閃過一抹精芒,他隨即麵色大變,厲聲喝道:

“休得胡言,你連人都不是,又是哪門子道童。識趣的,趕緊報上身份,不然休怪本尊用雷火燒得你現出原形。”

假設林旭不惜血本動用神力,確實有把握準確分辨對方的根腳來曆,不過他現在正心疼自己損失的神力,這一番話全然是在嚇唬對方,要說事實根據什麽的,那是半分都沒有了。

好在對方不曉得林旭外厲內荏的本質,短暫的僵持過後,態度迅速軟化下來,撇著小嘴悻悻地說道:

“我……人家是靈虛道長鎮壓的雜役玉精淘氣。”

聞聽此言,林旭還未敢輕信這個小玉精的話,反複追問說道:

“哦,不對吧!堂堂一個練氣士鎮壓玉精,難道也犯得上這樣大動幹戈?”

果不其然,被林旭用言語一擠兌,對麵的小玉精啞口無語,最後哭喪著臉說道:

“那老牛鼻子要我替他保管幾件法寶,所以……”

林旭聽到這裏,心中疑竇豁然解開,整個事情的真相也才大白於天下。想必這個玉精當初也是被練氣士看中當成了存放法寶的保險櫃,所謂保管什麽的,大約隻是玉精往自家臉上貼金的無聊舉動罷了。

“哼,那些東西呢?”

聞聲,小玉精眨了眨眼,不解地望著林旭說道:

“……在我身上。呃,你想幹什麽?”

本待跟玉精講清楚道理,奈何時間不等人。僅是這一會功夫,林旭隱約感應到外間的情況有變,他作出決斷,抬手一把拽住了玉精,說道:

“……外麵有動靜,快跟我走。”

話音未落,林旭連同身材如幼童的玉精一起化作一道清風,“嗖”地一聲朝洞口方向飛去。

片刻之後,一陣夾帶著清新的山風吹來,地上的紙片和細如粉末的渣滓,隨風微微揚起。望著好似剛被抄家完畢的練氣士洞府中,眼前一片狼藉的殘破場麵,霍山君氣得圓睜虎目,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咆哮著說道:

“誰,到底是誰長了包天的狗膽,竟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滾出去,全都給老子滾出去,若找不出來那賊子,你們這些廢物就別回來了。”

僅有五百年道行的熊妖賈丹,名義上雖然是獨立的一洞妖王,但誰都知道它跟霍山君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而今,趕在了這個當口上,霍山君正值盛怒之際,隻怕旁人不好講話。冷眼旁觀的貝大夫隨之給賈丹遞了一個眼色,這肥頭大耳的熊妖旋即會意,它在一旁咳嗽了一聲,而後擰著胖大的身軀來到霍山君跟前,恬著一副老臉,說道:

“大王息怒,我看追查的事情不如從長計議吧!”

聞聲,霍山君瞥了賈丹一眼,隨後它又看到貝大夫遞過來的眼色,霍山君深吸一口氣,冷哼了一聲沒再言語。

在以霍山為中心的妖怪勢力圈子裏,隨便拉出個貓三狗四的角色,也是無不曉得霍山君這家夥的脾氣暴烈,一旦惹到它會很麻煩。隻是脾氣不好並不等於說霍山君是個無智莽夫,真實的情況恰好與此相反,在霍山君那具魁梧得足以去打籃球中鋒位置,或者承擔橄欖球四分衛角色的孔武軀體裏,隱藏著外人難以想見的縝密細致和耐心。

貝大夫的暗示和賈丹的勸慰,頂多算是提前結束了霍山君狂放的咆哮,即是沒有別人提醒,霍山君也絕不會作出毫無意義的泄憤舉動。

認真思考著自己的處境,霍山君挺直了虎軀,目光來回掃視著因為缺少了許多陳設和器具,顯得空空蕩蕩的洞府中室。冷峻的語氣與前一刻的暴躁形成強烈反差,它很是平靜地說道:

“盡速將此地清理幹淨,某家不想被一塊石頭絆倒兩次。”

“是,手腳都麻利點,快幹活!”

聞聽霍山君此言,正跪在一旁戰戰兢兢等候處置的小妖們立時如蒙大赦,即刻行動起來清理淩亂的洞府,希望將功折罪。

轉身來到了洞口,感受著略帶幾許寒意的秋風拂麵而過,霍山君頭也不回地說道:

“貝大夫,你覺得是哪一路人馬做下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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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19 賊贓
熊妖賈丹和狽妖貝大夫陪同霍山君來到了洞口,聽聞它的提問,貝大夫搓了搓手,表情很是複雜地說道:

“要說霍山中誰有嫌疑做下這樁事,那就未免太多了,不過我以為此事是那位我們尚未謀麵的霍山神所為。如此利落地破解練氣士的禁製,並非尋常人物所能做到,在這山中能做到這一點的妖怪委實不多,整件事若是出自那位霍山神的手筆,說起來就完全合乎情理了。”

聞聽此言,霍山君的一雙虎目浮現起濃烈的殺意,它語氣冰冷地說道:

“哼哼,你猜得跟某想得一樣。林旭匹夫,安敢欺我?貝大夫,你卜算一下,何時是揮軍攻打山神廟的良機。”

聞聲,貝大夫也不敢怠慢,先是命人取水清洗雙手,而後它在地上攤開一塊潔白無瑕的鹿皮,鄭重其事地點起上一爐檀香,取出蓍草和龜甲專心致誌地卜算起來。

過了一會,占卜的結果出來了,貝大夫湊近霍山君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山君,揲蓍和灼龜的結果都不吉利呀!”

這時,霍山君不置可否地沉默著,良久它抬頭仰望天空,眉心擰作了一團,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是上天不欲助我成功嗎?也罷,那就讓我自己來動手吧!”

...................................................................

在距離天柱峰山神廟僅有不到五裏路之外的一處鬆樹林中,駕馭山風的林旭降落下來,他頭一件事就是揪著小玉精,毫不客氣地說道:

“喂,此地已經安全了,妖怪們一時半會追不上來,你把那些東西交出來吧!”

聞聲,小玉精瞪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神情可憐巴巴地看著林旭,企圖用無辜的眼神打動某人。隻可惜,林旭實在沒什麽多餘的同情心,反倒繼續催促說道:

“怎麽?你還不服氣嗎?”

事已至此,玉精也知道自己保不住這些相伴數百年的寶物了,隻好忍痛從身體裏取出幾件法寶交給林旭,弱弱地說道:

“好啦!我都給你了。”

那位早已飛升去了三十二天,道號“靈虛子”的中古練氣士,在臨近飛升前,他往玉精肚子裏封存了四件生平煉製的得意法寶。

“靈虛子”的本來用意不外乎是準備靠玉精能匯集天地元氣的本能來滋養這些法寶,避免它們因為靈氣散失的緣故變成一堆破爛。雖然這幾件法寶算不得什麽驚天動地的頂級寶物,好歹也是“靈虛子”辛辛苦苦采集原料,加之多年祭煉得來的,他當然希望能在這一方天地之間留下一些物件,也好叫後來者知道世間曾經有過“靈虛子”這麽一號人物。

水月鏡、金烏石、無名虎符和七星劍,小玉精此刻交到林旭手上的這四件寶物。正是隱居於霍山中修煉的練氣士“靈虛子”,苦心孤詣留於後人的得意之作。現如今,它們是全部改姓林了。

平常養護這幾件法寶對玉精來說也是一種額外負擔,交出了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法寶。除了有些戀戀不舍之外,小玉精未必沒有如釋重負之感,深吸了一口氣,玉精全身上下發出連串的爆響。恍然間,從六、七歲的稚齡孩童模樣,迅速長成了十二、三歲的少女樣子。

“不會吧!竟然是個女人,不對,應該說是個蘿莉。”

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忍不住揉了揉自家的眼睛,林旭發出了一連串無意義的驚歎,他還真沒想到玉精的身形發生變化之後,居然會變成了女人。

作為事件的另一方,小玉精則表現得更加成熟,即刻駁斥說道:

“我們岱委一族化形以後就是這個樣子的,大個子,你不是山神嗎?怎麽連這個都不懂啊?還有,我不叫蘿莉,人家的名字叫瑫琪。”

說罷,這個外表看似僅相當於人類十來歲小女孩的玉精蹲下來,隨手撿起一根鬆枝在鬆軟的沙土上寫出了自己的名字。其後,經過雙方的溝通解釋,林旭才曉得“瑫琪”這個名字也是有來曆的。瑫的本意是美麗的石頭,琪是指美玉,玉精的這個名字是洞府的主人練氣士“靈虛子”給取的。換言之,先前玉精的自報家門時是林旭自己聽岔了。除此以外,她那種幼齡化,沒有明顯性別特征的童聲也充分參與了誤導某人的判斷力。

“那個……你是長不大,還是本來就長得這樣?”

林旭好奇地追問其小玉精這次華麗變身的緣由,對方對他的極度無知表示了無比震驚,瑫琪一臉難以置信神情地望著林旭,說道:

“妖精要修煉到蛻形那一步才能完全變成人的模樣,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現在連白癡都能當山神了嗎?”

蛻形化作人形無疑是妖族修行麵臨的一大劫數,隻有等過了這一關才能得到和人類相同的形體,適合進一步的深造修煉。在此之前,妖怪們再怎麽努力也是徒勞的,它們要麽是保持著一副半人半獸的嚇人模樣,要不就是以未成年的幼童和嬰兒的外貌現形。在故老傳說中,深山中的人參、何首烏一旦成了氣候就是化作嬰兒外出巡遊。這對妖精們來說是絕對是常識中常識,即便是對修行者而言,這也是屬於純入門級的知識。

再一次聽人提到了基礎知識,林旭哭笑不得,他滿腦子塞得都是這種東西,但每翻閱一次就免不了頭疼一回。若不是有非常必要,他寧可什麽都不作,也免得受頭疼欲裂之苦。

話雖如此,林旭隱藏的這點小心思是不能宣之於口的,隻得支支吾吾地替自己辯白說道:

“啊!這個我當然知道,一時沒記起來嘛!對了,這幾件法寶的用途,你總該知道吧?”

妄自有著千年壽命,奈何大部分時間都被封禁起來當了囚徒,玉精瑫琪的閱曆太少,她也沒什麽心機,被林旭問到就老老實實地指著地上一字排開的幾樣法寶,逐一介紹說道:

“這是水月鏡,很好玩的法寶,一下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耐心地聽完了玉精的一番介紹,林旭已是喜出望外,他這次冒險也不算白忙了。

雖然這四件法寶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威能,但是作為出自一位相當有水平的練氣士之手的心血結晶,依然可說是各具特色的便利工具。

譬如說,外表看起來是一麵古舊青銅鏡的水月鏡,基本效用是遍照千裏,功能等同於間諜衛星。那塊金烏石則是一件未完成的法寶坯子,煉製原料據說是來自上古時代大神羿射落的金烏之一。或許是由於未完成的關係,金烏石目前的效力僅限於發光發熱。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它自帶的破邪能力,隻要把金烏石灌注足夠多的能量,放射出的熾烈光芒可以媲美太陽,用來對付鬼魅類的存在,無疑是大殺器等級的打擊手段。

無名虎符是出自先秦時代的一件古董,其後被練氣士靈虛子改造成一間納虛的法器,儲存陰魂的話,虎符無疑是很好的載體。

不妨想想看,孤身一人在敵軍的重圍之中依然麵不改色,仿如山嶽般巍然不動,而後再微微一笑,順手取出虎符迎風一晃。霎時間,平地冒出千軍萬馬,那場麵真是牛13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啊!

在這次由於偶然機會到手的四件法寶中,林旭最欣賞的是其中最後一件,七星劍。

這柄長度接近1.2米的青銅長劍,屬於標準的秦劍形製,不像劍仙常用的飛劍那麽短小精悍,倒是符合凡人一般實戰兵刃的要求。正所謂南鬥注生,北鬥注死。既然被冠以北鬥七星之名,這柄劍的殺傷力自然小不了,林旭試驗了一下性能,果然沒辜負他的期待。甭說什麽吹毛斷發,切金斷玉那都算是小菜一碟。

這件一等一的利器,林旭剛好拿來取代自己身上原來那把神力凝結而成,僅能起到裝點門麵作用的青龍偃月刀。

滿懷著喜悅心情,盤點了此行的收獲,林旭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隨即他轉向小玉精瑫琪說道:

“喂,小家夥,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破解那石台的禁製幫你脫身,好像還惹上了不小的麻煩,這件事咱們該怎麽算呢?”

聞聲,小蘿莉瑫琪的臉色好似六月的天氣,從開始時的茫然無措,再到委屈地紅了眼圈,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似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哽咽著說道:

“嗚嗚,你是個壞人,欺負我。”

聞聲,林旭額頭立時浮現出幾條黑線。麵對著玉精瑫琪的蘿莉淚眼朦朧攻勢,他左顧右盼,隻能是不知所措地搓著手,到頭來林旭也無奈地認輸了,擺手說道:

“這樣吧!你替我看幾年大門,咱們就算兩清了,如何?”

聞聽此言,小玉精登時來了精神,她兩下跳到林旭身前,伸出了右手小指說道:

“拉勾!說了不算數的是小狗。”

聽了這話,氣得林旭磨著後槽牙,他咬牙切齒地一隻手捂著腦門,一隻手跟玉精拉勾。單看林旭這副尷尬的模樣,他是唯恐這丟臉的一幕被外人瞧見,說不準到時候林旭還得殺人滅口啥的。

在這個簡單易行的約定儀式結束後,林旭連忙甩開了玉精,催促說道:

“行了,快點跟我走吧!”

其實即使沒有剛才的那個約定,之前被“靈虛子”塞進石台近千年,無親無故的玉精瑫琪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此時她隻得乖乖地伸出手給某位怪叔叔拉著,一同化作清風消逝在秋色正濃的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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