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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救急
眾生皆有願力,智慧生命在臨死前一刻的願力堪稱為精純無瑕的極品。假設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為數眾多的死者懷著相同的意願,這些願力疊加起來,確實有可能觸發冥冥之中的某種安全機製自動運轉。

雖說神祇利用平日裏香火提煉的願力,強行抵消那些帶有負麵效用的願力效果,不過一旦超過某種界線,譬如說神祇付出的願力,抵消速度攆不上負麵願力的增加速度,即使是身為神靈也有可能在頃刻間被天劫的萬千雷火炸成一團飛灰。

自身有千斤之力,然後才能施展四兩撥千斤的絕妙手段,無論什麽計謀也都是要依托實力來施行的。當林旭聽說最簡單的暴力解決方案後遺症極其嚴重,他這時候也傻眼了。好在急中生智,林旭此時又想到了一個暫時應急的法子,他也來不及跟黃世仁交流一下,即刻雙手掐著法訣,朝著正氣勢洶洶殺來土地廟的白蓮教大隊人馬比劃了兩下。

“轟!嘩啦啦——”

“啊!大家小心……不要亂。後麵的人別擠,再擠老子要掉下去了。”

隻聽得宛若一聲晴天霹靂般的轟然巨響,黃乎乎的塵土應聲揚起了半天高。待得前麵的塵埃落定,原本平整如棋盤的通衢街道已然不見了,一座深不見底的天坑赫然出現在眼前。

那些爭著走在隊伍前列的白蓮教弟子,有的人險些刹不住直接一頭栽下去,這一回他們著實被嚇得不輕。親眼見識了如此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現象,這些暴力份子也要好好想一想了。稍後,幾個貌似頭領的白蓮教弟子湊在一起合計了一下,這支隊伍原地調頭開往鎮外,江家集土地廟被暴力拆遷的危機得以暫時度過了。

真別說,林旭急中生智的這個辦法損是損了點,好歹也解了燃眉之急。

這時,黃世仁望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似乎是在指望著林旭給出一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見狀,滿心無奈的林旭擺了擺手,說道:

“哎喲,您別這麽看我了。他們遲早還會再來,不能指望我永遠守在江家集吧!”

聞聲,老土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跟著祂壓低聲音說道:

“老朽膝下有一義女,閨名喚作嫣然。她年方二八,麗質天成,螓首蛾眉,笑靨如花,如今還待字閨中,未曾婚配……”

一大串叫林旭聯想起征婚廣告的詞匯從黃世仁口中不住湧出,他頗有種時空倒錯之感,連忙作勢攔阻說道:

“打住,您老不是要給我做媒吧?咱們可都不是凡人,要女人幹嗎?”

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的?沒有,除非他本來就不喜歡女人,而是偏好別的宣泄渠道,譬如說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什麽的。雖然也在熙熙攘攘的都市裏混了幾年,林旭也不是沒聽說過同誌酒吧一類的先進娛樂場所,不過他一沒有龍陽之好,二來好奇心也不強,從來沒去過。隻是眼下林旭對這種連一麵都沒見過,別人就硬塞過來的女人,未免存有幾分抵觸情緒。

有求於人,這個時候土地爺黃世仁也顧不得許多講究,一把拉扯著林旭的袍袖,急切地說道:

“賢弟此言差矣,神祇金身乃是願力凝聚而成,亦非不能人道的泥塑土偶。嗬嗬嗬嗬,看來老弟你還是缺少這方麵的經驗哪!”

雙方除卻前期合作推行誓書的合作計劃,身為霍山神的林旭跟黃世仁這位土地爺之間,利益切合點就再難找到了。而今,麵臨著白蓮教的巨大威脅,急需拉攏強力外援,黃世仁也顧不得許多,幹脆連和親這種標準的政治手段都用了出來。

耐著性子繼續聽黃世仁推銷祂的義女,林旭心裏別提多膩歪了,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要想找女人還用別人操心嗎?隻需林旭給手下的那幾個裨將透點口風出來,隔天這幫家夥就能送來一屋子女人,如果不苛求質量問題的話,聚齊三千粉黛的規模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不願平白無故落了盟友的麵子,林旭強忍著聽了一會,方才岔開話題說道:

“哦,等我考慮一下在說吧!咱們先不說這個,我剛才在想,神殺人有天譴,那人殺人呢?難不成也有天譴?”

聽此一問,黃世仁滔滔不絕的口水此時也卡殼了,祂認真琢磨了一會,搖著頭說道:

“這個嘛!按說人殺人是沒有天譴的,我早年也曾見過幾場大戰,那是殺得血流漂杵,屍積成山,不過沒見有什麽天地異變。”

聞聲,林旭很是爽朗地拍手大笑起來,說道: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您老不如托夢給信徒,叫他們組織民兵,要是下次白蓮教那夥人還敢來,由人來殺人,不為過吧!”

同樣開心地大笑起來,恨不得拍著大腿,幾乎樂瘋了的黃世仁這當口就別提多開心了,祂隨後意識到了新難題。

江家集的居民都是些平民百姓,加之赤手空拳,他們即便有心維護土地廟,豈能是白蓮教那幫邪教徒的對手?當即向林旭講出了自己的疑問,老土地滿懷期待地等候盟友給予解答。

果然,林旭操著一副滿不在乎地口吻說道:

“手無寸鐵怕什麽,弄來兵器鎧甲不就成了。”

“唔,此法甚善。隻是,這兵器甲胄從何而來?”

一客不勞二主,其實林旭早已打定主意要把盡早白蓮教這些危險份子消滅在萌芽狀態。

要知道,霍山中的九峰鎮論及規模和人口數量可比江家集這鄉下鎮子大多了,要是白蓮教這群混球今後跑去九峰鎮鼓動居民信奉無生老母,準備讓林旭這個山神爺去喝西北風啊!

於是,林旭大包大攬下來,他甚為賣力地拍著胸脯,向黃世仁打保證說道:

“這事不要緊,等我傳回消息,命人趕製一批兵刃甲胄送來即可。”

見此情景,土地爺黃世仁已是喜不自勝,連聲道謝說道:

“多虧賢弟救我於危難之中,愚兄銘感五內。”

從前賣保險的時候,類似這種程度的拜年話,林旭一天下來就能說上別人一整年的份量,對此早已麻木不仁了。這時,他神色淡然地擺了擺手,說道:

“哈哈,好說,好說,那個……我先走一步了。”

聽聞林旭要離開,黃世仁急忙作勢前去阻攔,高聲叫道:

“賢弟且留步,老夫那義女嫣然……”

聞聲,林旭腳步走得更愈發急促,匆匆拋下一句“下次再說。”而後,他便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

多少帶有幾分倉皇地離開江家集,林旭顯得有點狼狽,不過與其說他是在擔心被熱心過度的土地爺黃世仁大力逼婚,倒不如說是一時失算引起的慌亂情緒使然。

自從意外成神以來,孑然一身的林旭就有了從此享受孤獨生活的那份覺悟。未曾料想,在突然之間聽到了娶什麽老婆的話題,坦白地講,林旭是不太容易接受這個意外狀況。他不喜歡驚喜這玩意,因為通常驚喜到頭來總會變成一堆麻煩,而林旭這個人最討厭麻煩了。

駐足在江家集的近郊,林旭還沒想好如何安頓化身,忽然聽到從腳下傳來了黃世仁的聲音,說道:

“林賢弟,你且慢行,收下這幅畫,餘下的事情,待我下次再與你詳談此事,嗬嗬嗬嗬……”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黃光從腳下的土地中竄出,林旭抬手一攔,一卷畫軸落入他的手中。

曉得土地爺的好意無法推卻,林旭隻得歎了一口氣,隨手展開了畫軸的卷首,這是一幅工筆畫法的宮裝仕女圖。

畫卷中的這名女子姿容頗為不俗,不過真正吸引人的不是她的嬌豔容貌。乍看此女之時,隻覺得她眉宇間似是潛藏無盡風情,一顰一笑皆有撥動心弦之妙,仔細看來又覺得她的氣質清冷高雅,猶如傳說中的廣寒仙子,叫人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如此兩相對比之下的強烈反差,完全可以稱作是顛倒眾生的尤物,無疑能叫天底下的任何一個男人心動了。

21世紀人類社會的資訊傳媒業之發達,足以使人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自從人類有史以來,信息從未如此廉價易得。

雖然林旭在穿越前看慣了各種明星美女,甚至還包括了電腦虛擬出來的二維和三維美人,即使如此他也得承認,如畫中的女子這般天然去雕飾的絕色姿容,具備成為傾國傾城尤物的潛力。天曉得黃世仁從哪淘換來的這名義女,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紅顏禍水呀!

嘖嘖稱奇地放下畫卷,林旭隨即想到了黃世仁更深一層的用意所在。看來祂是鐵了心要把這個義女介紹給林旭。

薑是老的辣,此言不虛,黃世仁的聯姻計劃的確是有著落實下來的本錢。隻要林旭在骨子裏還是個男人,如此絕色佳人在前,那就不愁他不動心。

................................................................

“鐵甲三百領,紙甲一千五百件,弩弓兩千把,各式刀劍一千把……”

在九峰鎮山神廟內的一角,一名書吏點數著空地上碼放整齊的各類武器裝備,跟在後麵的兩名書吏負責進行登記造冊,以備日後清點賬目所用。

上頭的領導動動嘴,下麵的人跑斷腿,凡塵俗世曆來如此。

為了聯手應對白蓮教那群造反專業戶在淮南一帶興風作浪,林旭允諾給江家集的土地爺黃世仁提供一批武器援助,協助對方武裝信徒,以此規避神道規則的束縛。然而,林旭畢竟是個對古代軍隊的統籌運作方式十分陌生的外行人,早先對這方麵的情況了解無非是來自於三國誌、帝國時代和全麵戰爭之類的電腦遊戲。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林旭非常明智地把這件事情交由專業人士打理,自己安心當起了甩手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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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民兵
如今林旭麾下的這支地祇私軍,設有十名裨將,除去新近提拔起來的幾位新人,資曆最老的要數前任霍山神留下的張昕、王良這兩位老臣。

雖說昔日在生之時,兩位裨將隻是秦軍中統帥百人的低級軍官,這身份連將領都算不上,不過死後轉化成陰兵迄今已過去了數百年。既然活得這麽久,哪怕是一頭豬也該學精學乖了。盡管智商這種硬件指標是無法後天提升的,但是生存智慧則不同,隻要你活得夠久,對於保命要訣的領會自然會高明過正常人。

兩位裨將的資質平庸,可是這幾百年到底沒有白活,涉及到軍務的事情無分巨細,一概都能處置得妥妥帖帖。於是乎,在最高領導林旭的親自指示下,張昕和王良開始籌劃起來。

參考計劃所需的兵員多寡和戰時損耗等情況,兩位裨將擬訂了一份對江家集的武器援助清單。稍後,通過保密渠道向九峰鎮內的各大武器作坊分頭下達了訂單。

自打上一回以虎妖霍山君為首的妖怪聯盟,屠滅九峰鎮的圖謀被一舉粉碎,傷筋動骨的妖怪們如今更需要的是重整旗鼓,各自躲在洞裏舔舐傷口,因此如今它們既沒有足夠實力,也沒有充分意願跑出來跟林旭搗亂攪局,九峰鎮周邊的安全環境迅速趨於好轉。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心情忐忑的九峰鎮居民們便感受到久違的和平氣氛。

心靈安定下來,這些新移民們一麵開始嚐試著享受生活,一麵捎信到各地呼朋喚友,召喚那些與自己親近的人來共同分享這份亂世中甚為難得的安寧幸福。

隨著大批外來移民遷入,使得九峰鎮的常住人口迅速膨脹起來。對於林旭來說,霍山的居民多了當然是一樁好事,人多也就意味著信徒多,這是明擺著的事情,然而短期內大量湧入的移民,同樣造成了嚴重社會問題。

受限周邊層巒疊嶂的山地環境,即使引入了梯田和山地旱作,以及各種形製的風車、水車等先進的農耕灌溉技術,處於茫茫群山掩映當中的九峰鎮照樣開墾不出多少耕地。

說一千,道一萬。“趕山鞭”盡管神奇無比,也隻能挪走大山,不能把它們塞進地下。

在同一片區域內,山川丘陵和平原的總比例是固定不變的,總不能讓林旭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大山丟到別人的地盤上吧!

耕地不足,九峰鎮的農業生產,迫不得已朝精耕細作的方向發展。隨之,在鎮上專職務農的人成了少數派,更多的居民必須每天靠出自己的賣勞動力養家糊口。

願意出賣勞動力,那也不是一定賣得出去,否則經濟學辭典裏就不會有失業這個名詞了。

如今,大秦的天下臨近亂世邊緣,市場裏隻有兩樣東西永遠是供不應求,首屈一指的當然是糧食,人活著就得吃飯,這是排名第一位的剛性需求,其次則要說到武器。

可想而知,在人命如草芥的亂世之中,一件趁手的優良武器,意味著對人身安全和財產的最低保障。

武器裝備在亂世中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不妨試想一下,當仇敵手持一柄寒光閃閃利刃朝你獰笑走來,而此刻的你則手無寸鐵。假設劇情照此自然發展下去,相信故事的結局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已經猜到了。

萬一不幸生活在這種雙方見麵一言不合,馬上拔刀互砍的混亂年代。小孩子的生平第一課就是學會一個道理,放下手中的武器,等同於放棄活下去的機會。正如在21世紀的非洲大陸上,當地人笑稱,出門可以不帶身份證,因為不會有人要求你出示證件,唯獨不能忘記帶上ak47自動步槍,不然你就死定了,這個笑中帶淚的小故事是對所有疑問的最佳詮釋。

隨便哪個明眼人都看得出,純粹依靠農業是養活不了九峰鎮上的現有人口,唯一出路是生產適銷對路的拳頭產品,再用銷售利潤換來食物,養活那些出賣勞動力的人和他們的一家老小。

出於對外部市場實際需求的考量,以及某無良山神的暗中指點,兼有著豐富的人力資源和礦產資源的九峰鎮,從此便踏上了成為未來專業軍火承包商的光輝道路。

權利與義務對等原則,這是任何一個體係得以確立的基石。不受製約的濫用權力,比起泛濫成災的洪水更加危險。沒有絲毫權利,隻有無止盡的義務付出,更是一種令人無法容忍的惡劣狀況。如上所述,即便身為神祇,祂們也不是天生就享有絕對的自由和自主權,同樣要受到規則約束。自古以來,神道中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神祇不可以隨意幹涉凡人生活,尤其忌諱以一己好惡幹涉人類的內部事務。

盡管這些規矩說起來似乎玄虛,簡而言之也不過一句話,非請勿動,非誠勿擾。

無論凡人信徒遇上了何等棘手為難之事,隻要他們不主動向神祇提出救助請求,神明絕不該越俎代庖,插手參與這些事情。

同樣的,若是神祇無緣無故地出手幫助凡人,這種情況並非是絕對不允許,偶爾為之尚可,一旦超越某個未知界限,即便是神祇也會有大麻煩上身。

好比如今的林旭,他手裏掌握著整個霍山的龐大自然資源,綿延千裏的山脈中蘊藏著無以計數的財富。別的暫且不論,僅是深埋於地下的貴金屬礦藏,換算過來就是個嚇死人的數目。假如林旭動一動手腳把這些金銀礦脈移動到地表淺層開采,漫說是養活九峰鎮上的這些人,再多上百倍又有何妨?這件事情的關鍵在於,林旭不能這麽做,他也不敢這麽做,神道規則不允許神祇如此肆意胡為。

雖然欠缺資訊加以分析,目前林旭不能確知違背神道的規則將會麵臨何種懲罰,不過神祇對自身安危的敏銳本能一早便提示他,事態發展必定不樂觀,因此林旭平常做事盡量守規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若是平常那些投機取巧的事情做得太多,將來必定是要吃上一回大虧,連本帶利都吐出來才能算完事。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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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有雲:人故殺人,殺之可也。

神祇受限於神道規則,祂們不敢濫用神力屠戮生靈,但是借由他人之手達到同樣目的,這種變通方式就屬於曲線救國了,即使是神道規則也完全沒轍,隻能留給因果律處理。

前不久,白蓮教骨幹們趁東海沿岸不靖,大批流民逃往淮南的天賜良機,預備在江家集煽動信眾,一舉搗毀本地人的信仰中心土地廟,而後在原址建起無生老母祠,藉此確立白蓮教在霍山東麓一帶,乃至於淮南諸郡的權威地位。豈料,人算不如天算,白蓮教大師兄們的周詳計劃剛一開鑼,半路上便被林旭插手攪局,大事就此泡湯,不過他們是絕不會就此偃旗息鼓的。

宗教信徒是世界上思想最為頑固的群體,其中的狂信徒隻怕還要再加上頑固不化四個字的注腳,他們每一次暫時沉默下來都是下一次加倍瘋狂反撲的前兆。

隨著九峰鎮出產的大批簡易版弩弓和其他武器裝備,裝車後相繼運往江家集土地廟。

老土地黃世仁感覺到動手的時機接近成熟,祂隨後借助多年培養起來的幾個本地神棍向鎮子上的居民發布了聚眾自保的號召,鼓動人們拿起武器保衛家鄉桑梓和父老親人。

在古代華夏的農耕社會,陸路交通不便,野外盜匪出沒,時常見猛獸到村莊附近橫行,長途旅行者連基本人身安全都難以得到保障,絕大多數人一輩子的活動範圍超不過出生地方圓百裏。對於一般人來說,提倡什麽保家衛國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非常缺乏現實感,不過保衛本鄉本土那就截然不同了。

什麽叫做故鄉呢?當一個地方有屬於你的田宅房舍,你的祖先墳塋和親朋好友都在這裏,毫無疑問這就是故鄉了。

假如一個人失去故鄉,前麵提到這些東西就全都沒了,難道不值得為此而戰嗎?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土地爺黃世仁顯然摸準了江家集本地人的脈門,這些人不是喜歡白蓮教才縱容他們在鎮上胡作非為,而是沒人出來帶頭所以不敢出聲反對,他們就是所謂沉默的大多數。現如今,帶頭的人有了,抵抗所需的武器裝備也有了,人們的膽子自然也跟著壯了起來。這一次,老土地幾乎沒費什麽氣力就達到了祂的預定目標。

亂世當然有亂世的好處,至少兵源素質要比太平年間高得多,大家日子都過得朝不保夕,哪怕是半大孩子也要在家練兩下子莊稼把式才敢出門,不然半路碰見點意外命就沒了。

此番九峰鎮輸送的武器等物資是由專業人士計算出來的,總體原則就兩條,單價低廉和操作簡單,利於大量裝備和使用,即便損失了也不心疼。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弩弓來說,大秦帝國軍隊裝備的弩弓,起碼是三石力以上的腰開弩和蹶張弩。

強弩的普遍射程在四百米以上,由於上弦的時候很費力氣,必須借助腰部的掛鉤和雙腳齊蹬才能掛上弓弦,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連續射上個十來箭,差不多也就氣喘如牛了。江家集民兵要用的弩弓,若是也遵照這種軍用標準來製造,估計能運用自如的人數會少得可憐,好東西用不上也就成了廢物,這個辦法自然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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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發動
為了協助老土地黃世仁對付白蓮教屢試不爽的人海戰術,組織民兵是必不可少的步驟。

隨即林旭開動腦筋,參照著早年間在雜誌上偶然看過西式弩弓扳機,以及南方少數民族狩獵用的簡易木弩,綜合拚湊了一款民用版弩弓。上述的兩種弩弓設計,實用性能都算不上優秀,唯一的好處是製作過程夠簡單。雖然技術含量縮水的弩弓,射程縮減到一百米左右,但對使用者的力量要求很低,金屬部件加工也很簡單,適合射術不精的外行迅速學習和掌握使用要領。

在林旭的援助抵達江家集後,土地爺黃世仁查驗了裝備很滿意,祂謹慎地選定了兩個認為信賴的職業神棍,由他們出麵負責向鎮上的民眾分發武器裝備。

前些天業已完成了募兵動員的預熱工作,神棍們迅速在江家集拉起一支宣稱保衛桑梓為己任的民兵隊伍,人數也達到了破天荒的三千之眾。幾乎可以說,鎮上成年的男子,隻要不是走不動路的都參加了民兵。

如願以償掌握了一支嫡係武裝力量,黃世仁心裏麵多少踏實了一些,不過白蓮教並未因此放棄獨霸江家集的野心。

失去了在江家集內傳教和宣傳的機會,他們轉而在鎮外的土丘上建起一座全新的營地。伴隨著附近郡縣的白蓮教信徒也在陸續趕來匯合,他們每天都在舉行大規模祭祀儀式,瞧著這副急不可耐的樣子,用膝蓋想也知道距離他們動手的時間不會太遠了。

果不其然,大約半個月後,老土地派去滲透白蓮教的探子送回了一則爆炸性消息。

白蓮教高層已經決定在月圓之夜向江家集發起進攻,乘勢一舉蕩平土地廟。獲知白蓮教異動,黃世仁第一時間飛鴿傳書向盟友求援。

林旭接到書信之後,心裏麵未免有些不大舒服,總覺得有充當廉價勞動力之嫌,隻是白蓮教這些家夥確實很礙眼。比起這些狂信徒來說,黃世仁這個老好人更容易相處一些,林旭隻得耐著性子率領兩千陰兵馳援江家集。

這一日,正逢朝陽初升,紅色霞光映紅了東方天際的稀薄雲層。

在四門緊閉,三丈多高的夯土圍牆上,此時站滿了神情緊張的本地民兵。

在江家集之外,白蓮教裹挾了數萬災民,動員的骨幹信徒也有上千人,場麵的聲勢浩大自不待言。

江家集民兵們裝備的弩弓威力不足,對付這些沒有甲胄護身的普通人,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可是白蓮教還有一件克敵製勝的傳家法寶,神打!

當白蓮教的人馬集結喝過了符水以後,他們集體赤膊上陣,一時間刀槍不入的口號響徹天地,這場麵確實夠唬人的。

雖說一部分大師兄的功力不夠,拚了老命也隻能請來凶煞厲鬼附身,事後還免不了元氣大傷病上一場。然而,少數修為精深能請動妖神附體的白蓮教大師兄發動神打之時,力量無疑超越了臨時武裝起來的凡人軍隊所能匹敵的限度。盡管這些邪門歪道的招數擱在真正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鐵血軍兵麵前還遠遠不夠看的,問題是現在用來對付一群僅是被草草武裝起來,未接受過嚴格軍事訓練,除了士氣高昂無一可取之處的民兵,怎麽想也是綽綽有餘了。

毫無疑問,今日真正需要林旭和黃世仁這兩位地祇出手的,正是這些白蓮教核心人員。

既然談到了神打,那就不能不提妖神,因為沒有妖神幾乎就談不上神打。

所謂的妖神,其實是指沒有得到神職和神格,但是自身力量業已登臨神位的超卓存在。祂們同樣可以將自己的力量借予信徒,假如與獲得天地認可的正神作橫向比較,妖神的實力未必就弱於前者,二者的差距並不在於孰強孰弱。

正神接受天封,跟著受到神道規則約束,神祇享用香火是為了獲取願力,繼而化為神力。反觀妖神,祂們無法直接獲取眾生願力,隻能通過血祭等一些方式轉化香火得到滿足。如果一位正神不幸失去了神職和神格,很有可能淪落為妖神,而妖神也可能在機緣巧合之下,獲取神職與神格,那麽祂搖身一變就成為了正神。

在林旭的意識深處,由前任霍山神灌輸得來的知識也在提醒他,許多地祇在萌發靈智初期也可以歸入妖神行列中,蔑視妖神的存在,那是自尋死路。

遠望著江家集城頭上數不清手持弩弓等遠射兵器的民兵,幾名白蓮教大師兄互相交頭接耳。其後,隻見他們將手臂一揮,本已拉開攻城架勢的白蓮教大軍調轉方向折返回去營地了。

..................................................................

一輪白玉盤般皎潔滿月懸於夜空,勝似霜雪的月光灑向大地,一陣帶著稻花香的晚風襲襲吹過,仿佛一切都是這麽的靜謐安詳。

陡然之間,在江家集城樓上來回踱步的哨兵停住了腳步,他將頭伸向圍牆之外,遠處一陣淒厲的鼓角之聲正在傳來。確定自己的耳朵沒出毛病,哨兵臉色煞白地一路小跑進了城樓裏麵。隨即,震耳欲聾的急促鍾聲回蕩在原本寂靜的江家集上空。

“殺呀!衝進去,均田地,分家產。脫離苦海,逃出監牢。”

那名哨兵聽得的確沒錯,正在這時,白蓮教的信徒們已經集體頭纏黃布,在那些頭上纏著紅綢子的骨幹帶領下,好似海潮般向江家集的城牆發起了一波突襲。

白天時候,白蓮教方麵之所以大張旗鼓,卻又不戰而走,那是因為大師兄們覺得江家集準備的遠射兵器太多,故此將進攻時間推遲到夜半時分。他們考慮得確實很周密,盡管災民中的許多人患有夜盲症,不過在滿月的夜晚,這個弊端算不上很嚴重。

被警鍾吵醒的人們慌亂地奔忙起來,到處都是火把和燈籠閃動的光影,犬吠聲此起彼伏。由於事發突然,民兵還在集結之中,鍾聲響起後一柱香內抵達圍牆的人數,甚至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見此情景,黃世仁歎了一口氣,轉頭跟不遠處的林旭說道:

“未明賢弟,今夜有勞你了。”

聞聲,林旭笑了笑,說道:

“好說,包在我身上。”

如果以一座城池的標準衡量,江家集的圍牆高度很不起眼,在城外也沒有阻止敵人靠近城牆的壕溝和護城河等必要防禦設施,不過作為一座規模不大的鎮子,如此的防禦布置已是相當不錯了。

這時,在寬度僅可供三、四個人並排站立的圍牆頂部,裨將張昕變化為凡人形態,隻聽他大聲呼喝說道:

“你等都聽清楚了,與過往訓練一樣。頭排.射擊,二排預備,三排上弦。”

與敵人麵對著麵,在彼此能看清對方眼神的距離來一場刀刀見血的廝殺,無疑是對士兵心理素質的苛刻考驗。不消說,稍微一愣神就要生死立判,沒上過戰場的新兵無法難以承受如此精神重壓。因此,在冷兵器時代,少數能征慣戰的老兵完全可以輕鬆地擊潰十倍於自身數量的新兵。在遠距離射殺敵人,相對而言,對士兵心理素質的要求要低得多。

事實上,這一點也是火藥遠射兵器取代冷兵器的重要原因之一。顯而易見,輕輕扣動扳機在百米開外射殺敵人,比起親手揮動利刃把對手開膛破肚,然後眼睜睜看著熱氣騰騰的五髒六腑一起從傷口淌出來,要容易接受多了。

“……射!”

“嘭嘭嘭——嗖嗖——嗖嗖——”

當裨將張昕拔出佩刀,用力指向江家集城牆外宛若潮水般湧來的白蓮教徒,大喝了一聲。聞聲,站在頭排的士兵條件反射式的扣動了外觀近似自行車手刹的弩機。隨著這些弩弓的弓弦相繼彈出,弓弦收縮帶起的連串悶響與弩箭高速飛行劃破空氣的刺耳聲音也隨之響起,城頭上的氣氛沉重壓抑得令人感覺自己即將窒息而死。

比起那些或緊張得要死,或是茫然地服從指令的民兵們,坐在城樓上觀戰的少數派人士,這個時候就悠閑自在多了。

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林旭指著甘冒矢石衝鋒的白蓮教信徒,說道:

“瑫琪,你怎麽看待這些人?”

聞聲,正在專心致誌啃食著一顆桃子的小玉精,表情甚為不屑地哼了一聲,口齒不清地說道:

“這有什麽好看的,一群螻蟻樣的無知蠢物,換作靈虛子大人出手,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死光了。”

小玉精瑫琪當年確實夠倒黴的,起初是被練氣士靈虛子活捉後,煉成了一件活體法寶。隨後開始了漫長的奴婢生涯,練氣士臨飛升之前還不忘把她壓在石台下,愣是當作保鮮箱用了幾百年,不過瑫琪似乎並沒有因此而記恨靈虛子。

若是在初來之時,林旭肯定不明白瑫琪為什麽如此態度。隨著在這個片界生活的日子久了,他也逐漸能夠理解本土妖怪們的直線條思維方式。

妖怪們極度推崇強者為尊的理念,即便是雙方處於不同立場,但強者終歸是強者,仍然值得尊敬和服從。生殺予奪那是強者理應享有的特權,假如你覺得自己很委屈,不需要任何的抱怨和申訴,好好努力讓自己也變強吧!

在旁邊看著林旭和小玉精閑談,土地爺黃世仁臉上露出帶著幾分玩味的猥瑣笑容,湊近到林旭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林賢弟,前次老夫欲為你作伐,你推三阻四,莫非別有所好?”

聞聽此言,林旭先是一愣,隨即他從表情抽搐變成了哭笑不得的模樣,最後隻得連連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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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七大聖
小玉精瑫琪是人如其名,從外表看來,麵龐好似是羊脂白玉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圓潤精致,容貌無關也精巧得給人以不似生人之感。

如果是從林旭的個人角度分析,他會覺得自己像是在欣賞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而非跟有血有肉的活物打交道。

盡管瑫琪受限於自身道行太低,無法順利完成全麵人化,僅能維持住這種未成年少女的外貌,嚴格來說她的麵容輪廓有些強硬,略顯中性化。關鍵問題是在那些取向比較特殊的人群中,個人審美觀點與社會主流群體存在偏差是一樁平常事,林旭身邊帶著這樣一個小美女,倒也怨不得土地爺黃世仁如此揶揄他,這個毛病是純屬自找的。

“好你個為老不尊的家夥,成心擠對我是吧!不解釋,就像老子做賊心虛一樣。”

林旭沒好氣地瞪了老土地一眼,他心裏憋著的這句話卻是說不出口的,隻好暗地裏給自己打氣,至於外在的表征,無非某人的眼皮一個勁地跳啊!

不必說,林旭是重要盟友,黃世仁絕不會無聊到故意取笑他,破壞雙方的關係。此番不過是借著近距離說笑的機會,另外換一種方式規勸林旭,希望他認真考慮雙方聯姻的那個提議。

這時,黃世仁衝著林旭笑了笑,說道:

“未明,你若後宅經年懸空無主,隻怕被人疑有龍陽之好,到頭來令得聲名受損,此事萬不可以輕忽啊!”

華夏古人對待私房之事,整體來說,態度要比後世人們想象中開放得多,除卻在個別時期社會風氣較為保守,私底下的各種玩意簡直是亂七八糟到家了。

別說什麽戀.童癖,嗑藥和搞同性戀也全是老祖宗們玩剩下的墮落娛樂項目,沒有一樣是後來人發明創新的。

舉例來說,出現在漢代的斷袖之癖這個典故是男同性戀們親密感情的直接寫照,同樣也是腐女們的最愛項目。一個峨冠博帶的俊美男人和另一個身著帝王冕服男子在深宮中,二人彼此含情脈脈地牽著手,然後……再往下想,林旭怕自己要吐了,隻好就此打住。關於嗑藥的曆史典故,那就不得不說到魏晉名士大多喜好服食五石散的光榮傳統。

據說從中醫的角度對五石散這種混合型藥物進行分析,五石散理應是屬於一種兼有壯陽和致幻雙重功效的“人生良藥”。

若是如此說來,魏晉名士們倒是跟那些心智發育不全的叛逆少年一樣,自以為標新立異,跑到迪廳酒吧服用迷幻藥尋求刺激的放.蕩行為,二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黃世仁是這塊片界的土著,千百年下來,不管什麽新鮮事稀奇事也早都看膩了。祂是沒把個人私生活那點事看得多重要,反而規勸林旭要及早防微杜漸,免除給人誹謗的口實。

對此,林旭的態度則是不以為然,他搖著頭說道:

“何至於此,老土地您過慮了。”

見林旭絲毫沒往心裏去,黃世仁歎息了一聲也便不再言語。目下大敵當前,類似這種無關痛癢的事情可以留待日後慢慢解決,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城樓上一番不愉快閑談,沒有影響到戰事的正常進程,江家集民兵和白蓮教大軍之間的戰鬥,從一開始便迅速進入到白熱化狀態。

深知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道理,眼見得那些衝在隊伍最前頭的尖兵們像是被鐮刀收割的莊稼般,被從城牆上射來的弩箭齊刷刷地整排放倒。見此情景,白蓮教的骨幹份子們再也坐不住了,放任情況照此發展下去,江家集方麵再來幾輪齊射,他們這邊就要士氣大崩盤了,到那時候連打都不用打了,大夥直接撒丫子逃命吧!

想清楚了利害關係,大師兄們立刻拿出看家本領,務求在前線士氣崩潰之前完成工作。

隨著一陣忙碌過後,由無數活動組建臨時拚接起來的木壇建構完成。這座高約三丈的祭壇上下分作三層,五色旗幡環繞祭壇四周,香燭紙馬,三牲供品一應俱全。

緊隨其後,七個赤膊上身,頭纏黃巾的大漢一同光腳站在台上,他們一邊大口喝下符水朝著自己身體的各處噴去,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地頌唱道:

“……起眼看青天,眾位師父在身邊,十八尊羅漢,二十四諸天,扶助弟子。教尺拖刀,拖刀化為鵝毛,鐵尺化為燈草,卷心石頭化為水泡,一身化為銅皮鐵骨化為太山。頭帶鐵帽十二頂,身穿鐵甲十二重,銅皮包三轉,鐵皮包三重。眾位師父,眾位大將,扶助弟子,有請**大聖上我身!”

白蓮教平素慣用的人海戰術未能在江家集奏效,初陣交鋒受挫,大師兄們索性在陣後直接開壇獻祭。

這一次他們總計動用了七個核心骨幹一齊施展出神打,分別請出平天大聖、覆海大聖、混天大聖、移山大聖、通風大聖、驅神大聖、齊天大聖,這七位法力強悍的妖神上身。

一時之間,由江家集的方向朝著對麵的祭壇望過去,但見一片月色昏沉,天地仿如混沌一般。

環繞著整個祭壇,縷縷黑色煙氣狀的妖氣不住蒸騰而起,不過彈指間已有鋪天蓋地之勢,空中一輪滿月投下的光輝都被遮蔽得幾乎看不見了。

見此情景,土地爺黃世仁神情緊張地站起身,祂頓了頓手中的沉重拐杖,禁不住唏噓說道:

“好生厲害呀!老夫先前真是小看這些神棍,白蓮教不愧為天下第一禍亂源頭,的確名不虛傳。”

這時,林旭也坐不住了,他直起身眺望著敵陣,喃喃地說道:

“七大聖?西遊記不是說那孫猴子成了鬥戰勝佛嗎?”

神祇的耳目靈通絕非人類的肉體凡胎可比,盡管距離很遠,林旭照樣能清晰地聽見白蓮教大師兄們在念叨著什麽。他無比困惑地拍著自個的腦袋,想要理清打結的思路。

說不得,林旭對於眼前這一幕很是糾結了。隻是冥思苦想了許久,他才恍然想起要命的一件事。無論如何,西遊記也都隻是一本小說而已,即使在書中引用了不少真材實料,可是永遠別忘了一條,小說情節是允許虛構的,或許真實的七大聖,人家從來就沒拆過夥。換言之,這些白蓮教的大師兄們果然很有料,不是一群隻會誇誇其談的神棍那麽簡單。

無奈地歎息一聲,林旭轉回身衝著屏風後麵說道:

“燕道長,今晚隻能勞駕你出手了,對麵那些家夥畢竟是凡人,以我們的身份委實多有不便。”

這時,隻聽得一陣豪邁的笑聲響起,一個黑衣道裝男子走出來,這位正是一別多日的燕赤霞,他笑對兩位地祇拱手施禮,爽朗地說道:

“這事好說,燕某尚未沒謝過兩位替我打造的武器,這次出手權當先還個人情吧!”

雖說林旭和黃世仁做好了與白蓮教大師兄*的思想準備,為了保險起見,祂們認為請燕赤霞來對付這些邪教份子比較穩妥。

外表相貌凶惡,好似山賊惡霸頭目,心地卻很善良的燕赤霞,不是那種沒有擔當,沒有原則的窩囊爛好人。行走江湖這些年來,死在他劍下的奸徒敗類少說也有幾百號人,說是殺人如麻也不為過。

如今,隨便拉來個明眼人都看得出大秦帝國氣數將盡,天下大亂已是為期不遠,放任白蓮教這種徹頭徹尾的*組織壯大起來,究竟意味著什麽?這個問題無需別人提醒,燕赤霞自己也想得通透。

古人說,毒蛇噬臂,壯士斷腕。燕赤霞也是一早便下定了決心,不惜親手解決這些狂信徒,不能容他們禍亂天下。

“汝等狂徒竟敢侵犯江家集,貧道燕赤霞今日要替天行道,除了你們這些左道妖人。看招!”

也許是出於正道人士搶占道德製高點的習慣,在出手之前,燕赤霞大聲報出名號。跟著他不再多言語,左手捏作劍訣,右手一拍身後背著的巨大劍匣。

霎時間,隻見數以百計,長度僅有三寸許的飛劍,由燕赤霞身後背負著的劍匣內呼嘯竄出。數量眾多的飛劍集結在高空,組成了一座葵花形狀的輝煌劍陣,隨即便如漫天飛蝗般朝著敵方陣營落下。

目睹燕赤霞華麗登場,在白蓮教一方,貌似為首的一名大師兄從祭壇人群中踏前了兩步,他手捏著法訣,口中念念有詞,突然大喝一聲,說道:

“驅山大.法,咄!”

話音未落,一塊長達百米的巨岩恍然間橫臥在半空中,此情此景好似幻術一般玄妙神奇,直驚得白蓮教信徒們大聲讚歎起來。

在圍牆上麵的江家集民兵們,見狀則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大家夥若是直接丟過來,想必半個江家集肯定都沒有了吧!

假如這一招“驅山大.法”是由七大聖中那位正牌的移山大聖出手,最低限度祂也能搬來一座高達立壁千仞的真正山峰,七大聖妖神的實力不是憑空吹噓出來的,而是實打實的神級強者。

白蓮教的這位大師兄以凡人之軀,借助神打之力驅動這門高深的法術,可說是隔靴搔癢,大概連十分之一的出力都達不到。故此,他所搬運來的這座所謂的大山,體積充其量能叫人想起一艘萬噸巨輪。雖然這種體量在凡人看來已是無比驚人,可惜擱在行家麵前,如此三腳貓的手段隻有徒自惹人發笑的份。

“糟糕!”

一眼瞥見了白蓮教大師兄施展神通弄出的這塊巨岩,燕赤霞臉色登時劇變,隻是他的招數用老,臨陣再要變招已然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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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暗算
古語說,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

誠然,燕赤霞一身修為甚是不俗,他的根基終究比不得中古時期那些餐風飲露的練氣士。隨著燕赤霞的劍陣從正麵撞上驅山大.法,他已經曉得自己落在了下風。

燕赤霞此次強行出手,乃是犯了劍術中的諸多忌諱。硬碰硬地交鋒,絕非劍術所長,劍走輕靈那才是正道。變化萬方,銳不可當,唯有符合了這些要素才算是懂得了上乘劍術的真諦和奧妙所在。若是什麽人踩著塊破門板滿天飛,然後就自以為是劍仙了,這也未免太搞笑了。再者,即便要動手砸石頭,祭起一把錘子也比用飛劍強多了,豈不聞術業有專攻?

果不其然,在燕赤霞的飛劍勉強突破了巨岩這道障礙,待得落到對麵的幾位白蓮教大師兄身上。已是既無速度也無力度,當即被輕鬆震退,燕赤霞的首輪攻勢铩羽而歸。

雙方彼此試探的首度交手中,選擇先發製人的燕赤霞反而落在了下風處。為此,他的老臉不禁脹.紅起來,抽空斜眼瞥了一下在旁邊觀戰的林旭和黃世仁。觀察到兩位地祇並無不滿表示,燕赤霞這才放下了擔憂,而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誓要出大招挽回自家損失的顏麵。

“吒!吒!吒!大聖爺你速顯威靈啊!”

卜一出手便成功使對麵強敵的攻勢無力化,攔阻燕赤霞飛劍的這位白蓮教大師兄喜不自勝。隨後,他在身邊同伴們投來的含義複雜的目光注視下,選擇了再接再厲,順勢加了一把力將懸浮在半空中的這塊巨岩朝著江家集方向扔過去。

“哼,班門弄斧。”

林旭最清楚白蓮教打不死的小強之名,對他們一刻都不曾放鬆警惕,始終在嚴密監視著對手的一舉一動。此刻,見巨岩有了動靜,林旭冷哼一聲,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幾個字。

隨後,林旭的雙手在胸前快速結成各式手印,最後歸於一枚風吼罡雷印,然後手指堅定地指向那塊正在加速向江家集飛來的巨岩。

“轟隆隆——”

當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響徹天地間,霹靂爆音恰如萬千鐵騎從耳邊掠過,又好似泰山崩於前的驚駭場麵。如此狂暴的雷聲,震得在場人們一個個心神散亂立足不穩。

“轟——”

這時,又見夜空中亮白色的電光猛地一閃,那塊龐大如巨輪的巨岩應聲崩解,瞬時化作了無數棱角分明的碎石從空中傾瀉而下,餘威的聲勢也頗為浩大。在距離江家集僅有一裏多遠的土地上,猶如下起了一場岩石雨。

這些被炸裂得非常均勻的岩石碎片,平均下來個頭僅有拳頭大小,加上重力加速度等外來因素,這些從空中高速墜落飛濺的石塊對凡人來說,不啻於索命無常的帖子。

那位得意忘形的白蓮教大師兄犯了嚴重錯誤,他實在不該以整個江家集為目標悍然發動攻擊。

在威脅到自身安全,以及大量信徒被屠戮的前提下,神祇們出手攻擊普通人類也是被神道規則所默許的行為,你總不能指望祂們被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吧!況且,神祇們從來就不是溫文爾雅的說服者。即使是那個訓誡自己信徒,別人打了你左臉,你要把右臉也一起奉上的十字教,到後來強勢起來也沒少開露天燒烤集會。凡是惹到他們的人,基本都成了擺上架子被燒烤的肉類原料,而且很多時候不是烤熟的,而是被濃煙熏熟的。

恰如雨點般疾速墜落,帶著尖銳哨音呼嘯而下的大批碎石,此刻在白蓮教大軍中散播著死亡陰影。

雖然這塊巨岩的爆裂位置並沒有正對著白蓮教的進攻隊伍,餘威所及也在瞬間便造成了數以萬計的傷亡者,在黑夜裏難以看清楚這血肉橫飛的一幕,無疑也稱得上是極度慘烈了。

勝負局麵在一瞬間發生顛倒,不論白蓮教大師兄作何感想,那些或是被愚弄,或是被裹挾而來的信眾則支撐不住了,他們哭爹叫娘地開始逃散。

這些人已然被大能鬥法的駭人場麵嚇破了苦膽,他們隻知道漫無目的四散逃亡,沒有一個人是往江家集方向而來,這是發自於動物本能的一份畏懼之心。相信這個皎潔月夜所發生的恐怖事件,將會是在場的許多人記憶最深處,至死都無法磨滅的黑色片段。

對麵那位白蓮教大師兄,此時也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身旁一位交好的同伴拉了他一把,這人才把口一張,夾雜著內髒碎片的鮮血狂噴而出,隨即他一頭栽倒在地,倒是死了個幹淨利落。

見狀,這些本就色厲內荏的大師兄們立時作了鳥獸散,順風仗誰都能打,在不利局勢下力挽狂瀾,即使隻是嚐試一下,那也不是尋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林旭遠遠地望著與自己正麵對抗的白蓮教大師兄因術法反噬暴斃,其他幾個大師兄則與未曾出手的骨幹份子一同混入逃散的人群中。本來林旭還想幹掉他們永絕後患,不料這便身形剛一動就被黃世仁抬手攔住了。

狠狠地一把攥住林旭的胳膊,老土地一本正經地說道:

“林賢弟,窮寇勿追,你剛才出手已叫老朽捏了一把冷汗,切不可因小失大呀!”

想到了那柄懸在自家頭頂上的無形利劍,林旭回憶起神道規則的重重束縛,他馬上冷靜下來點了點頭,示意裨將張昕繼續指揮民兵射殺那些靠近江家集的白蓮教信徒。

.......................................................................

那些僥幸逃過一劫的白蓮教骨幹,壓根不敢在江家集附近逗留,他們在一位沒受傷的大師兄帶領下,一口氣跑出幾十裏外,然後在水邊尋了一艘小船泛舟而下,找到了淮南諸郡的總頭目匯報戰況。

一行人腳步慌亂地衝進一間被強占的佛堂,剛剛死裏逃生的白蓮教大師兄,話音中帶著幾分哭腔地單膝跪倒在地,說道:

“大師姐,陳師兄和郝師兄,他們都……”

聞聽此言,這間堂屋裏麵的白蓮教高層不由得情緒高度緊張全都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是又驚又怒。

這些人都有份參與決策,當然知道此番為了圍攻江家集,總計動員了數萬信徒,再加上一幹精兵強將坐鎮。不要講區區的江家集這樣一座市鎮,縱是一座縣城也不是沒機會打下來,何至於在一夜之間便落得如此慘狀?

這時,一名坐在主位之上,頭纏著白巾,相貌清秀,但生就一副劍眉,顯得英武之氣不遜於男子的女人拍案而起,她瞪起一雙秀目,嬌叱說道:

“說,是誰做的?”

專程前來報喪的這位仁兄立刻傻了眼,昨晚上雖有月色,奈何雙方一直在遠距離鬥法,他哪知道是誰幹的?不知道也不行啊!要知道,用這種狗屁不通的答案回複上級提問,那就純屬於是腦袋進水了。

支吾搪塞了一下,這位大師兄開動腦筋,他忽然想起那個在出手前自報家門的燕赤霞,立馬如獲至寶地說道:

“好像是那個大胡子道士燕赤霞。”

昔日,燕赤霞學成劍術離開關中之後,遊走各地懲奸除惡,時常幹些劫富濟貧,替人抱打不平的勾當,因此人稱關中大俠,要說中原一帶也並非是一介無名小卒。

坐鎮淮南的這位白蓮教大師姐也是個消息靈通人士,豈會不曉得如此著名的江湖人物。聞聲,她咬著一口細碎的銀牙說道:

“好你個燕赤霞,原本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想不到你……走著瞧好了。”

“大師姐,大事不成,我等下一步又該如何行事?”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噩耗,一眾下屬們有些不知所措,幹脆把疑問拋給了大師姐文素馨。

聞聽此言,文素馨的眼珠一轉,粉麵閃過一抹陰冷的寒意,她冷笑著說道:

“好啊!他們不是武裝鎮民嗎?你等火速派人前往郡城投書告發,罪名就說他們意圖謀反,主謀便是這個道士燕赤霞。哼,我倒要看一看,他該如何應對。”

舉凡是職業搞邪教的人,首先必須摸清楚官府的大體思路,他們在正式起事之前做事都會非常小心審慎。

在通常情況下,邪教頭目們是一隻腳踏在民間,另一隻腳伸進官府裏,以便確保自身勢力擴張不會引來官府層麵的打擊,因此他們也最清楚各地的官府擔心懼怕什麽狀況。

天高三尺的官老爺們不怕老百姓的怨恨和白眼,因為他們做下的那些傷天害理的肮髒事,罕有不招人恨的。大老爺們唯獨害怕那些有聲望,有本事的人出麵帶頭鬧事。那些在平日積累下來的民怨,好比是烈日下炙烤的幹柴堆,振臂一呼的首領人物則如同火種。假設沒有這個專門負責點火的家夥,幹柴堆得再久再多也是無所謂的。

不妨說白了,人心不齊的草民們不過是一盤散沙,沒有領頭的這個家夥出現攪和,草民的數量再多,他們的怨氣再深也不足為患,畢竟蛇無頭不行啊!

這也正是為什麽當官府出兵平亂時,常常喜歡打出首惡必誅,脅從不問的旗號。

白蓮教的高層們簡單商議了一下,隨即本著惡人先告狀的瘋狗精神,毫不猶豫地替燕赤霞扣上了一頂妖言惑眾,蠱惑人心的大帽子,然後又把荒僻的江家集,說成是燕赤霞聚眾舉事的巢穴。

甭問,如今住在江家集鎮上的數萬居民,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附逆的亂民。這一下子,真可說是幹柴與烈火齊備,人證和物證俱全了。若是根據白蓮教提供的這些黑材料進行推論,以江家集為中心,遍及淮南的一場聲勢浩大的造反活動一觸即發,由不得地方官府繼續屍位素餐下來,他們必須采取措施解決這個棘手問題,否則就會有身家性命不保的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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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栽贓
在三百年前,那次致使整個片界高端力量為之一空的神秘聚會過後,天庭似乎有意放棄了管理職權,或者說大體上維持著一種不聞不問的消極態度。

沒有了天庭降下天封的催生效用,僅是依靠自然靈和本土香火信仰轉化的方式,地祇的誕生速度遠遠無法彌補在各類衝突中所產生的必然損耗。如此惡劣的情勢長此以往,導致許多地方,山神、土地、城隍位置皆已長期懸空無主。

在那些情況相對好些的地方,正如早些年的天柱山舊山神廟,依靠著下級僚屬和陰兵還能勉強維持住局麵,而那些狀況不佳的地方,幹脆就成了妖怪們聚眾嬉戲的樂園。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地祇們共享信息,號稱無孔不入的情報網絡,而今境況也可說是今非昔比了。好比這一次,白蓮教密告江家集謀反的大危機就被輕鬆漏過。若不是燕赤霞有一位昔年同在關中華山書院就讀的同窗好友,當知悉他被卷入了叛逆大案以後,甘冒風險遣人送來密信提醒一聲,隻怕是等到郡守派遣的平叛大軍開到江家集鎮外,黃世仁和林旭還照舊蒙在鼓裏呢!

當燕赤霞接到這封言簡意賅,勸他趕緊跑路的信箋。在最初的震驚和彷徨之後,燕赤霞立馬找到了土地爺黃世仁,林旭的神識也附在一具化身上趕來參加商議對策。

“好個白蓮教,好一群無恥奸徒,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真該死啊!”

一目十行地看罷了燕赤霞那位同窗暗中差遣家奴星夜兼程送來的密信,土地爺黃世仁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已是漲得通紅。隻見祂吹胡子瞪眼睛,一把一把地揪著平日裏極為愛惜的白色長髯,黃世仁這一回顯然是被白蓮教的厚顏無恥和卑鄙下流氣得炸了肺。

千萬別天真地以為這種涉及到謀逆造反的情況下,事情原委是能夠解釋清楚的。

無論在什麽時代,何種政體之下,統治者都是抱定了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心態。

許多時候,對於那些正值疑心病晚期階段的上位者而言,他們的思考邏輯很清晰。隻要被調查者確實有著掀起一場叛亂的能力,這就已是充足的動手理由了,不需要任何動機和準備行為。如果去掉那些冠冕堂皇的包裝理由,簡單地換成白話來說,上位者們的心思就是一句話,你具備了造反所需的能力,這本身就是大逆不道,所以你該死呀!

一場刀兵之災勢不可免,黃世仁的臉色比起剛才因暴怒而漲紅來說,此刻祂冷靜下來,臉上顯出了血色全無的蒼白。

古有名訓,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

土匪大多是坐寇,主要是因為繳納不起租稅,或者是不願意去邊疆服勞役,抑或是犯了案,幹脆鋌而走險上山為匪。

類似這些小規模的土匪,他們平常除了在山中耕耘幾畝薄田,剩下的工作就是靠守著方圓百八十裏的地盤混飯吃。這樣的匪徒多半是跟周邊地區的城鎮鄉村有牽扯不清的幹係,所以當他們下山搶掠時,無非是劫走一些錢糧浮財,傷人殺人都要保持克製態度。因而老百姓總結說,土匪像梳子,他們每次過去之後,頭發上就看不見什麽像樣的玩意了。

官府調動前來平叛的軍兵多是過路客,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升官發財。

升官靠斬首,發財靠*,縱兵屠戮村鎮可以同時滿足上述的這兩種需求。由此可想而知,在大軍所到之處,平民百姓也難以幸免。

過兵的時候,民間就像被篦子(竹製用具,形似梳子,齒縫更為細密)狠狠刮了一遍,整個腦袋上就連虱子都不會剩下。

官過如剃這句諺語是最易理解的,論及貪婪無恥,普天之下也罕有超過基層官吏的,他們絲毫不顧百姓死活。反正回頭老百姓真的被逼造反,這件事也不用他們承擔責任,官吏們搜刮的酷烈手段就像剃刀一樣鋒利,所到之處連一根毛都沒了,豈不是可比剃光頭麽!

如今的大秦帝國正值風雨飄搖之際,無心國事的皇帝一心求佛,大量布施田宅給寺廟,而國帑支用不足。

不僅是朝堂上的高官難以拿到足額薪俸,軍費開支都難以保證惠及全軍。為此,帝國的精銳部隊除了戍邊的部分之外,全部被集中到關中、河北戍守,蜀中則由於地理原因被排除在外。上述的三個地區集中了全國近半數的人口和財賦,而且是主要的灌溉農業區,至於其他地方就隻能靠地方軍自行維持統治秩序,一切開銷就地解決,為此,各地軍紀敗壞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譬如駐紮在淮南的秦軍,兵士的來源要麽是犯法充軍的刑徒,再不然就是被收編起來的盜匪,說他們是兵匪一家那都算誇獎了。

那些出身於本鄉本土的山大王,好歹還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這些凶橫成性的丘八做事則無所顧忌,誰敢指望著他們懂得手下留情,不如趁早自個上吊來得痛快點。

一想起了這些糟心事,土地爺黃世仁要是還能神情鎮定自若,那祂的城府就可以不勾臉譜唱一出空城計了。

老話說得好,賊咬一口,入骨三分。白蓮教這一招告人謀反,的確是太陰險太惡毒了。

可憐巴巴地望著盟友林旭,老土地試探著說道:

“未明賢弟,要不要老朽發動神符?”

土地爺無疑是神祇序列中最不起眼的小神之一,不過祂們有一招保命絕技,土地神符。

在每個土地爺接受天封時,順帶領到三張土地神符,這玩意可不是回城卷,而是仙俠版的大殺器。土地神符的基本效用是引發地動,直白點說就是製造出一場地震,一張土地神符相當於五級地震的威力,全部三張疊加起來的話,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算術題,而是意味著一場十級以上的強烈地震降臨。如此強大的力量,使用不可能沒有約束條件,作為代價就是土地爺一旦動用了全部的三張土地神符,祂隨即會自動消去神位、神職和神格,從此墜入六道輪回。

早先無事閑聊的時候,林旭也聽黃世仁說過土地神符的威力。聞聲,他大驚失色,連連擺手說道:

“不是萬不得已,此物不用為好吧!你放心,我們再想想辦法,總能應付過去的。”

聞聽此言,黃世仁點了點頭,跟著言辭懇切地說道:

“好,那便拜托賢弟你了。白蓮教那群賊子,我早晚要讓他們曉得厲害。”

土地爺黃世仁生前是江家集的一代豪商,靠繼承祖輩的竹木生意起家,全盛時期家產多達百萬貫,因而人稱黃百萬。

由於生平樂善好施,從不吝惜錢財,鄉裏鄉親中受過黃世仁接濟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故而,他死後百年仍然能得到本地人的供奉祭祀,一絲真靈得以不昧,其後更是得了授天封,正式成為了執掌一方的土地爺。

江家集這片土地,可以說與黃世仁血脈相連。雖然祂在人間早已沒了直係血脈流傳,但生活江家集的人們,在黃世仁眼中都是跟嫡親子孫一般無二的親人。所謂龍有逆鱗,觸之必殺。無論是凡人也好,神祇也罷,抑或是鬼怪妖魔,每個具有獨立思想的個體,內心總有些東西是無法以外在價值衡量的,不容他人侵犯,這一條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愛之深,恨之切。對待江家集的人們,土地爺黃世仁好似一位年邁的慈祥老人家,悉心嗬護著自家的兒孫。誰要動這鎮上的人,那簡直比用刀挖他的心肝還要痛上三分。

白蓮教一夥人居然使出如此卑劣的坑害手段,分明是意欲將江家集上下,無分男女老幼一網打盡的絕戶計。他們這一步不留餘地的狠棋,算是把一向好脾氣的黃老爺子惹毛了。要知道,厚道人一旦發起火來那是更可怕的。凡是敢行大惡者,內心必有大善支撐,不然僅憑著一股凶戾之氣,根本無法堅持到最後一刻。而今,老土地黃世仁心裏多了這股怨氣和保護桑梓的強烈願望,祂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經過苦口婆心地勸說後,林旭暫時打消了盟友黃世仁玉石俱焚的念頭,不過他還真是有點騎虎難下的無奈。先前耗費這麽多資源在黃世仁身上,如果祂發動土地神符,其後就直接就輪回去了,林旭前麵所投入的那些人力、物力和聯絡感情的手段,豈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哪怕不為別的,隻為自己的投資不要變成天邊的浮雲,林旭也得想出個善後的辦法出來呀!

翻回頭,林旭在故紙堆裏麵翻檢了幾天,當他有所收獲,如獲至寶地捧著一幅陣圖前來與黃世仁商量。

在書案上攤開這幅陣圖,林旭指點著這幅圖上的幾處細節,說道:

“……九宮惑神陣,此陣並無傷人之力,隻是叫入陣者找不到北而已。州郡調來的官兵再精銳也不過是肉眼凡胎的俗人,待我借地脈布設下大陣,諒他們也想不出破解之法。隻要拖過這陣風頭,再派人去郡治活動一下消解罪名,這件事處理起來就好辦多了。”

老土地黃世仁的資質並不出眾,祂也不擅長奇門遁甲之術,看著繁複的陣圖,好似鴨子聽雷一般,好在這方麵的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盡管承認林旭的辦法算是最好的選擇,黃世仁依舊麵現憂色,不大放心地說道:

“賢弟此法固然不錯,隻是……白蓮教那些妖人會就此坐視不理嗎?老朽可以料定,他們必然會落井下石的。”

聞聽此言,林旭臉上絲毫不見一絲遲疑之色,對於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了。一隻手按在陣圖之上,林旭露出自信的笑容,說道:

“不礙事的,咱們不如想個辦法,絆住那些家夥的手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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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兩線
黃世仁厭惡白蓮教的想法雖然根深蒂固,奈何終究敵不過心底裏對江家集居民懷著的關切之情。仔細掂量了一下兩件事孰輕孰重,祂選擇了接受林旭的好意,頷首說道:

“好,老夫也讚成,那就拜托賢弟了。”

受到土地承載能力的製約,同一時間段內,一片土地上所能養活的總人口數量是有限的。

類似北宋開封那種罄盡一國財賦,不惜舟車勞頓運輸四方糧食物產供養一城的超級大都市,隻能算是被權力遊戲扭曲的另類存在,實在不足取。

綜合來說,單個地區的人口密度在化肥和農藥開始普及之前,基本是固定不變的,一塊土地長出的糧食能養活多少人口,直接決定了神祇們可以分享到多少信仰資源。正因如此,甭管白蓮教要拉信徒去幹什麽,隻要他們的計劃成功了,林旭和黃世仁這樣的地祇就徹底成了過去式,廟宇斷絕香火那也是可以預期中的事情。這種矛盾深化發展下去,必然釀成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

強龍不壓地頭蛇,白蓮教的聲勢浩大,但他們比起在本地經營了數百年的地祇還是多有不如。憑著土地爺黃世仁的人脈關係,祂在向周邊地區幾位碩果僅存的地祇修書求援後,輕易地獲得了大量情報。

這些日子舉步維艱的地祇們隻能勉強維持自身存在,無力提供什麽實質性的支援,隻是以祂們的手段搜集一些相關信息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很好,二十七個大頭目,三個香主,一個壇主。這些人算是淮南白蓮教的中流砥柱,一舉解決他們,我想一年半載之內,淮南的白蓮教勢力也不可能再有什麽大動作了。”

根據地祇們從外圍搜集的情報匯總分析,林旭擬訂了這個反製計劃。在黃世仁看來很是妥當周詳,隻是兩位地祇蓄勢待發未及發動之時,迎頭撞見了一樁祂們始料未及的難題。

近幾日,江家集的幾個樵夫相繼在山中失蹤,他們的家人向鄰居和宗族求助後,江家集居民們自發組織起近千人規模的搜索隊入山。隻是踏遍了在正常情況下樵夫們上山砍柴必經的各條路徑,仍然沒發現野獸襲擊留下的痕跡,而且這些天不曾有過大風大雨之類的天災。滿腹狐疑的人們不禁開始揣測,這是否表示妖鬼開始作祟。在稍後一段時間裏,江家集土地廟的香火便驟然間旺盛起來,前來求告的香客絡繹不絕。

麵對著意外狀況,老土地黃世仁苦澀地一笑。與躊躇滿誌,準備打白蓮教個措手不及的林旭講過自己的難處後,黃世仁頗為無奈地說道:

“林賢弟,對不住了,又要勞煩你。山中忽然有異變,鎮上人心惶惶,看來你我要兵分兩路才行。對付白蓮教之事由我和燕道長出手,那些樵夫是在霍山中失去了音訊,不如由你出麵處置更為合適,這樣安排可好?”

聞聽此言,林旭還能說什麽,隻得點頭表示讚同,說道:

“事到如今,那也隻好如此了,你我就分頭行動吧!”

...................................................................

燃燒的樹枝劈啪作響,橘紅色篝火在風中不住閃爍著,隨著一陣山風吹過了樹梢,正在燃燒著的幹脆柴枝,不時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濺出一蓬火花。

在架起的篝火左近,一頭名副其實是生得豹頭環眼的豹妖張開了血盆大口,一邊啃食著烤得半生不熟的人腿,一邊抽空看著那些目睹它大快朵頤而直流口水的同伴們,言語含混不清地說道:

“桀桀,果然還是這人肉好吃啊!可惜霍山君那家夥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真格動起手來軟綿綿地像個雌兒,上回被那狗屁山神打了一回就原形畢露了。唉,九峰鎮上那麽多肥美的血食都到了嘴邊,竟然又給他們溜了。”

聞聲,圍攏在篝火旁的幾個同伴頓時嚇得連連擺手,其中一個長相蒼老的妖怪勸誡豹妖說道:

“少說兩句,那霍山君可還沒死呢!再說,它手下有貝大夫那個狡詐的家夥幫忙,誰敢說個不字?”

聽聞同伴提及那位素來以陰險詭詐而聞名整個霍山的狽妖貝大夫,貌似粗豪的豹妖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跟著環顧左右不見異狀,它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大大咧咧地說道:

“要說貝大夫那老東西也不知是咋想的,認準了霍山君那個大嘴巴,要是換作老子……”

“喀吧!噗通!”

這頭口水四濺的豹妖正說得眉飛色舞之際,突然間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從它身後探了出來,一把掐住豹妖的脖子。不待這頭豹妖作出任何反應,大手毫不費力地一扭,篝火周圍的妖怪們就隻聽見了一聲骨頭折斷的清脆聲響。隨即,這頭死後現出原形的豹妖,那毛色斑駁的屍身一頭紮進了燃燒的火堆中,旋即一股燒灼毛發的焦臭味充斥在鼻端。

這時候,一個魁梧的身影從樹叢陰影中現身出來,冷冷地說道:

“哼,換作你又能如何?竟敢跑到江家集偷吃,驚動了山神土地,險些壞了老子的大事,你這蠢材真是死有餘辜。”

一擊襲殺豹妖的那隻大手,它的主人此時也從黑暗中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麵目。周圍那些嚇愣住的妖怪不由得驚呼起來,大叫道:

“是霍山君!小的們知錯了,求大王饒命啊!”

在場的群妖之中,有份分享了人肉的另外幾個家夥也沒能幸免,它們逐個被霍山君扭斷了頸骨丟進火堆裏燒烤。一番血腥冷酷的清洗完畢,霍山君語調陰森森地說道:

“你們下輩子投胎時,好生記清楚了,莫要再犯錯。”

由霍山君寒芒隱現的爪尖滴落的鮮血,配上它那陰冷如三九天冰淩的語氣,僥幸逃過一劫的妖怪們也無不是覺得自家脊背一陣發涼。隨後,它們都開始努力回憶自己到底有沒有得罪過霍山君,這家夥翻臉不認人,當眾痛下殺手,千萬別犯在它手裏呀!

幹淨利落地斬殺了違規的幾名妖怪,霍山君此舉絕非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計劃的立威行動。

痛定思痛,當日在九峰鎮外的一場血戰中,明顯實力占優的妖怪聯盟一方卻輸得甚為淒慘。強者敗,弱者勝,情況看起來很不可思議。霍山君和貝大夫事後總結這次重大失敗的教訓,認為最關鍵的一條就是沒有事先建立一套明確的指揮係統,而是因循著盟主指揮各洞妖王的老路子。單靠這樣一個結構鬆散的聯盟,對付那些實力弱小的敵人還過得去,一旦撞見對手具有頑強的戰鬥意誌,采取聯盟模式的弊端就盡顯無遺了。

妖怪們數量雖多,好比是一盤散沙毫無凝聚力,這才出現了在戰場上被擊破一點就瀕於全線崩潰的境地。

有鑒於此,霍山君索性趁著這回山中局勢大亂的時機,在貝大夫的傾力協助下收編各路妖王手下的離散潰兵,它一躍躋身成為了霍山中勢力首屈一指的妖王,麾下的勢力也不減反增。

傷勢初愈後,尚待時日恢複元氣的霍山君,本打算安心蟄伏一段時間,積蓄力量休養生息,等待敵人內部空虛時再下手。特別是在近幾個月以來,白蓮教頻繁的傳教活動被霍山君看在眼裏,也成為它關注的重點事項。隻待山神林旭外出,九峰鎮這邊妖盟就可以伺機下手了。

豈料,好端端的計劃半路上又出了岔子。這幾個不開眼的小妖隻不過是受命監視江家集的動靜,它們居然膽大妄為,不顧霍山君三令五申的禁令,接連吃掉了好幾個樵夫,已然變成了打草驚蛇之勢。

這起連續失蹤人口的事件,很自然地引起林旭和黃世仁兩位地祇的懷疑和重視,霍山妖盟重組的消息怕是馬上就要被對手探知了。

在計劃臨發動之前泄露消息,奈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縱然由霍山君親自出手處置了這幾個壞了大事的妖怪,立威的目的達到了,但對於突襲計劃於事無補,血腥手段除了殺雞儆猴,實在也談不到什麽積極建設作用。

..........................................................

“啊!你說什麽?那個虎妖霍山君又卷土重來了?”

猛然間獲悉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剛剛返回九峰鎮山神廟,派員外出調查江家集樵夫失蹤事件的林旭不禁失聲驚呼起來。

割據霍山的各路妖王,個頂個是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狠角色,它們不是虎妖霍山君所能隨意擺布的應聲蟲。盡管不少妖王在明麵上對著霍山君是一呼百應,不過在私底下,這些妖王照樣有自己的想法和小算盤。

事實上,在許多的妖王們看來,林旭這個霍山神固然是惹厭,但他的實力再強也隻能采取壓製妖族的種種手段,無法從根本上剝奪各路妖王享有的這種一呼百應的權勢和尊榮地位。反過來說,身為大妖的霍山君卻能做到這件林旭永遠也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由此可知,在某些特殊時期裏,敵人和朋友的界線是很模糊的,唯有算清楚利害關係,才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死仇大敵。

先前林旭派出的幾路探子,跟沒頭蒼蠅一般在山高林密的大山裏瞎轉悠了幾天,始終沒什麽像樣的收獲,但是這些探子們的活動卻帶來了一些意外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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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捭闔
俗語說,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霍山妖王們當然不甘心自己被霍山君吆五喝六,大家都是妖王,霍山君也不比別人多出三頭六臂,憑什麽要它當老大,別人奴顏婢膝地恭順聽命?懷著這種很容易理解的逆反心理,霍山妖盟內部齟齬不斷。這次趁著山神廟打草驚蛇,一直叫貝大夫看得死死的,正在發愁找不出脫身之策的妖王們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采取各種匪夷所思的通訊方式,毫不吝惜地將絕密情報一股腦地全丟給了名義上的敵方。

妖王們的要價之低廉,服務之周詳,簡直像超市甩賣那些即將過期的食品一般。正因如此,林旭手頭上匯集了不下五十份來自妖怪聯盟的內部資料。

盡管這些情報資料的細節部分略有差別,不過總體來說,這些情報的指向性非常明晰,虎妖霍山君妄圖在白蓮教和林旭發生正麵衝突之際下手,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回是麻煩了,你們也來說說吧!”

苦惱地抓著頭發,林旭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手下的各位裨將。這些家夥雖不是什麽天賦異稟的奇才,不過老話說得好,三個臭裨將頂個諸葛亮,即便這句俗語有誇大之處,在座的足足有十個裨將,全加起來好歹也頂一個諸葛亮了吧!

“回稟大老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即刻點齊兵馬殺過去,踏平那虎妖的巢穴。”

第一個起身答話的裨將張昕,一貫信奉拳頭能解決萬般難題的猛將型代表人物,也是標準的強硬派。要說以張昕的觀點看來,解決問題的選擇,通常隻有是與否這兩種,其中的關鍵則在於你的拳頭夠不夠大,胳膊夠不夠粗。

在旁邊觀察了半天風色,善於投機的裨將米龍,自認為瞧出了林旭內心潛藏的猶豫不決。

這時,米龍揣摩著上意,謹慎地說道:

“啟稟大老爺,首惡必究,脅從不問,此乃曆來是戡亂攻心的不二法門。您看,咱們是不是從霍山君和那頭老狽的身上下手更為穩妥一些?”

其後,列席的各位裨將也不甘落於人後,紛紛起身發言。雖然沒什麽標新立異之處,至少勝過林旭閉門造車。冥思苦想了一陣子,手摸著下巴,林旭開口說道:

“嗯,你們說得都有些道理,此事暫且容我考慮周詳,大家都回去吧!”

倘若事情果然如裨將張昕所言,己方實力夠強大,一路平推過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暴力解決一切問題那就簡單了,現在的關鍵是實力不濟呀!

山神廟下轄一萬陰兵,數量聽著是不少,比起當初大貓小貓三兩隻的慘狀,完全不能同日而語,隻是目下需要分兵保護的地方也同樣不少。除此之外,白蓮教的那一票神棍也跟著攪渾水,大秦帝國的地方官府儼然已經變成了他們借刀殺人的得力工具。

諸多麻煩同時纏身,林旭的本尊金身被絆在霍山動彈不得,他又不放心盟友黃世仁那邊的情況。若是派出一些不夠份量的分身和化身出戰,那等於送菜上門給白蓮教品嚐,腹背受敵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一時之間,林旭大有十個指頭按跳蚤,分身乏術之歎。正當他愁腸百結之際,一名陰兵走了進來,稽首說道:

“啟稟大老爺,外邊有人求見,自稱是墨徒東門秋。”

聞聽此言,林旭的眉梢一挑,隨即他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起身說道:

“哦,快些請他進來。”

由於中途發生的種種變故,東門秋接連兩次沒能完成約定,此等狀況在曆來以信諾不二為榮的俠墨行者的角度看來,實在是恥於見人。此番東門秋再度再與林旭重逢,委實有幾分愧見故人的羞怯之情。雙方在客廳中一見麵,東門秋立馬一躬到地,口中連稱慚愧。

見此情景,林旭笑了起來,伸手攙扶東門秋起身,寬慰說道:

“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咱們還得往前看。東門道友,你來得正是時候,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聞聲,東門秋甚為驚異地說道:

“不知尊神所指何事?”

無奈地歎息一聲,跟著林旭原原本本地把白蓮教在江家集攪風攪雨的作為講述一遍,而後說到了令人頭疼的那部分,不無唏噓地說道:

“山中局勢本就不穩,本座無暇分神旁顧。白蓮教那幫神棍成事不足,敗事而有餘,這些混賬東西勾連官府給江家集扣上煽動造反的罪名,此事說來也是可大可小。墨門可否透過關係,協助黃土地妥善解決此事?”

東門秋低下頭思索了一會,神情篤定地說道:

“此事在下可以勉力一試,尊神還有什麽要求?”

“嗬嗬,當然是有的。我想請俠墨派出人手協助燕赤霞對付白蓮教,這件事能辦到嗎?”

眨了眨眼,東門秋低頭許久不語,然後很是歉疚地說道:

“三個月前,隴西金城一帶地動,山石崩落,百姓死傷無數。我俠墨中人大多應矩子號召西去隴右救助當地災民,中原一帶因此大為空虛。尊神若隻需要幾個高手,那是不成問題,若再多一些,事情就難辦了。”

如今東門秋所提到隴西地震,林旭恍然間想起,三個多月前正是兩塊片界交錯融合的時期。由於在地理上相距甚遠,隴西地震絲毫沒有影響到霍山地區,所以他也壓根沒往心裏去,此刻聽來倒是有些五味雜陳之感。

墨門曆來以扶危濟困,鏟強扶弱為己任,救災之類的活動豈能少得了他們參與。故此,林旭也能理解東門秋的難處了,當下點了點頭,說道:

“江家集急需人手,能來多少算多少,我與黃土地一樣感激不盡。”

說著,林旭作勢給東門秋作揖,後者連忙側身讓開,以示不敢受此大禮。隨後,東門秋剖白心跡說道:

“尊神您言重了,兩番未能履約,秋一直深感不安,此番若能替尊神分擔一二,吾必竭盡所能,不敢有所疏失。”

聞聽此言,林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再度欠身說道:

“既然如此,林某便多謝足下高義了。”

整件事情恰如東門秋所言,受限於時間和環境因素,墨門能提供的外援僅止於此。

雖說墨門這支人數不多的援兵,對於解決土地爺黃世仁麵臨的麻煩大有助益,不過潛伏在暗中伺機而動的霍山君,那頭大老虎造成的威脅仍然要由林旭自己扛著。在左思右想之下,他終於找到了另外一個可以打商量的對象。

.................................................................

蒼翠掩映的山間,一陣徐徐清風拂麵而過,一級級蜿蜒而上的石砌台階被青苔覆蓋了其上的新鮮鑿痕。

隨著一陣悠長的鍾磬之聲傳來,行人轉過一處平台,正前方出現了一座紅牆黃瓦的寺廟。

這座規模不大,裝飾也比較簡樸的“化城寺”,位於林旭的轄區之內,距離九峰鎮隻有數裏遠,也是整個霍山中除了山神廟之外,唯一的宗教性建築。這座寺廟中供奉的地藏菩薩,同時也是陰曹地府方麵的總boss,祂的麵子是不能不給的。

回想當年,佛祖釋迦牟尼入滅之前,祂預言了彌勒佛將在未來降世拯救芸芸眾生,隻是在這中間長達數十億年的空窗期,世人也不能沒有一位現世佛的指導吧!

於是乎,這個教化世人的艱巨任務,在佛祖滅度之前交托給了地藏菩薩。

從理論上講,當佛祖寂滅後,再到彌勒佛降世之前,地藏菩薩雖是名為菩薩,祂實際擔綱的角色卻是駐留現世,教化眾生的佛陀代理人。

林旭作為一名不敬神佛的現代人,他不憚以最大限度的惡意來揣摩這件事的曆史黑幕。佛教的前任大佬退休,下任大佬又不能及時接班,中間的這位代理大佬為了向相關人員剖白自己並無奪權的野心,幹脆發下了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眾所周知,地獄是六道輪回中不可或缺的一環,除非到了億萬宇宙歸於虛無的大破滅時代,這裏是不可能空掉的。

假設地獄有朝一日真的已經空了,要麽是世間的眾生全都覺悟成了佛,從此不入輪回,再不然就大破滅終於到來了,一切即將推倒洗牌從頭再來。反正不管二者中的哪一種情況最終變成現實,那都是一件遙遙無期的事情。由此可知,地藏菩薩發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種誓言,無非是堵死自己的成佛之路。既然祂鐵定成不了佛,那麽一切懷疑地藏菩薩企圖從代理轉正的流言蜚語就都成了無源之水。不得不說,地藏菩薩對自己下手夠狠。

自從普濟和尚獲準在九峰鎮建寺以來,他總共收留了三個遊方的行腳僧和兩個小沙彌。時至今日,這間規模不算太小的化城寺也僅是有駐留不到十個和尚的一座小廟而已。

當林旭的化身一路步行踏入山門,普濟和尚早已等候在門口,他雙手合十說道:

“阿彌陀佛,尊神法駕光臨敝寺,不知有何見教?”

聞聲,林旭似乎顯得急不可耐,客套的功夫都省卻了,擺手說道:

“咱們閑話少說,大妖霍山君要對九峰鎮下手,想必此事你也知道。我手頭的兵力不夠,你這間化城寺也在鎮上,覆巢之下無完卵,這道理不必我多費口舌,你是不是也該出一份力呢?”

“阿彌陀佛,敝寺隻有我們幾個僧人,隻怕是有心無力呀!”

哈哈大笑起來,林旭揶揄說道:

“喂,出家人不打誑語,普濟和尚你不怕犯戒嗎?”

麵對著一副飛揚跋扈模樣的林旭,普濟和尚麵上表情絲毫不見變化,他神色坦然說道:

“貧僧不知尊神這話是從何說起?”

常言道:打狗還得看主人。普濟和尚背後是地藏菩薩,無緣無故就與對方過不去,即便地藏菩薩不願與人計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相信踴躍跳出來想替祂教訓林旭這個狂徒的神祇,怕也要多得排起隊來。明知事情如此,林旭還敢這麽不客氣地對待普濟和尚,他自是有足夠的把握才會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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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石敢當
衝著普濟和尚冷笑了兩聲,林旭自信滿滿地伸出了右手,一根指頭接著一根指頭地扳下計數,口中說道:

“哼哼,那些遠的咱們就不提了,在近處的有弋陽普濟寺、安州普救寺、陳郡普度寺、下蔡普光寺、汝南普渡寺。普濟和尚,你別跟我說這些寺廟都跟你沒關係喲!”

在廣義的東方神係之下,作為主流的佛道兩家,大家在麵子上雖是一團和氣,渾然沒有了當初剛結盟時那種大小摩擦不斷的狀況。可是正所謂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對於信眾和香火總歸還是要爭上一爭的。奉三清四禦為最高神祇的天庭在孤注一擲式的一搏失敗後,默認放棄了這塊偏遠的片界,地盤遠遠不如道門廣闊的佛門不甘心接受失敗的結果,部分大佬仍然在籌劃著在這塊片界內擴張勢力。

可想而知,若是將來有合適的時機,發動超大規模神術將整個片界拉到西方極樂世界當中去,這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

考慮到這個牽連甚廣的計劃必須借助天地之力,而且需要輔助手段,包括九峰鎮上的這間化城寺在內,林旭提到的這些寺廟是一座龐大陣圖的節點,全是為通盤計劃服務埋下的伏筆。

這時,普濟和尚聞聲色變,未曾料想林旭這區區一介山神,竟然看破了佛門含義深遠的布置手段,不過目前來說,對方不可能為此跟佛門翻臉。

在無盡虛空中有著不計其數的域外神魔,祂們隨時可能降臨這塊喪失庇護的片界,到時候生靈塗炭不在話下,神祇們肯定也要跟著倒黴。雖說地祇一旦到了佛門的地頭也隻能被迫成為護法神,實際地位很尷尬,但是那也比墜入輪回,蒙昧前知好得多吧!

仔細思量了一下,普濟和尚認定林旭這番話隻是要挾言辭,嘴角現出一抹淡然笑容,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在這些禪院中掛單修行過些時日,僅此而已,並非如尊神所說……”

肯認賬就好!既然占了上風,林旭也沒讓普濟和尚繼續說下去,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插言說道:

“行了,大和尚你跟這些寺廟之間到底有什麽瓜葛,我管不著也不想管。現在我很需要幫手,佛家不也講究普度眾生嗎?如今正值妖孽橫行之際,需要你們挺身而出降魔衛道,趕緊把那些大小光頭都召集過來幫我保護九峰鎮。除妖即是救人的道理,不必再多費唇舌了吧?”

立壁千仞,無欲則剛。既然有欲求,那就免不了為欲求所牽累。被人當麵捉住痛腳,普濟和尚自然硬氣不起來,他隻得笑了笑,說道: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救度眾生乃是份內之事,尊神隻管安心。”

得到普濟和尚的一句承諾,知道大後方有援兵協助防守,林旭當即長笑一聲揮袖而去,他走得倒是很灑脫。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全部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那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盡管在這些天來,林旭施展出渾身解數,用盡威逼利誘的手段拉攏各路援軍,他真正倚重的不是這些外來者。

從四處奔走的諸多化身中依次抽離出寄宿的神識,林旭的本尊金身睜開了眼睛。在他的眼神中可以明顯發現疲憊的痕跡,金身是不會覺得疲勞的,思慮所耗費的心力和神識卻一點也不會減少。稍事休息了片刻,林旭重新睜大了眼睛,他接下來要做的這件事十分要緊,必須投入最大精力確保成功。

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此刻擺在林旭麵前是一塊足有一間屋子般大小的巨石。邁步走上前去,一隻手輕輕搭在巨石表麵,隨即,林旭開始集中精神默默準備起來。

石敢當,這不是人名,而是一種奇異石頭。確切地說,這是一種外表看起來很普通,實則並不尋常的大石頭。

天生萬物皆有靈性,壽命短暫的動物和植物是屬於生物類,旁觀者通過它們生老病死的整個過程,很容易觀察到它們的靈性成長高低。類似於岩石這樣的死物,經年累月也不見它們動彈一下,即便孕育出靈性也難以被旁觀者發現。哪怕石頭的靈性難以被察覺,不代表它們就沒有靈性了。假設一塊暴露在陽光雨露之下的石頭沒被暴力破壞,僅是承受風霜雨雪等自然力的侵蝕,至少能夠維持千年以上的時間。

在此期間,石頭逐漸吸收日月精華和天地靈氣,它本身潛在的靈性便會緩慢成長起來。

那些處於露天狀態下的巨石,如果沒有毀於風化水蝕,經過一定時間後就有機會成長為自然靈。從此可以被稱作石敢當,或者是靈石、石神,從此與那些沒有多少靈性的頑石區分開來。

霍山是由以海拔最高的主峰天柱山為中心,一係列東西走向的延綿山脈所組成的龐大山係,山區麵積要相當於數十萬平方公裏之大。在如此遼闊的範圍內,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巨石不知凡幾。即使純粹按照概率來推算,霍山中具備靈性的石敢當,數量也是相當可觀的。當下林旭麵臨的形勢猶如火燒眉毛,也容不得他過多思慮。

病急亂投醫之下,林旭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名為石敢當,沉默寡言的自然靈身上。

古語說得好,花能解語應多事,石不能言自可人。

石敢當這樣的自然靈乃是天生地養的靈物,祂們心思單純沒什麽欲望。依照名將戚繼光優先選拔忠厚老實人的募兵原則,石敢當們無疑是天底下最優秀的兵源,這也正是林旭看中石敢當一族的原因所在。

故老相傳,洪荒世界尚未莫名其妙破碎之前,人類還處於全無靈智,渾渾噩噩的原始狀態,天性狂野的妖族懶得受神職拘束,彼時大地之上的地祇職位多半是由石敢當一族的自然靈擔任。為此,生活在上古時代的人類還依稀記住了祖先們對於巨石的信仰崇拜,他們下意識地認為凡是露天存在的巨大單體岩石都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具有消災解難的神奇效能。

後來覺醒了靈智的人類逐漸步入了文明時代,為了祈求災禍平息,他們幹脆因陋就簡地在自家建築基址和房前屋後豎起石碑,鑿刻上石敢當的名號,藉此震懾妖邪鬼祟。

照此而論,林旭這個霍山神跟石敢當們的關係還是蠻親近的,大家是同行啊!隻是他對自己能否如願說服這些一根筋的自然靈,心裏實在不托底。說穿了,麵對著從一種未打過交道的智慧生命,縱是林旭自認口才不錯,他也不敢誇下海口說一定能成,隻能說姑且試一試了。

“你……要……作……什……麽?”

單手按在巨石上頭,林旭試探著用分出一絲神識,觸碰可能存在的石敢當的神識。在一番努力嚐試過後,他的神識接收到了語速緩慢得叫人想打瞌睡的提問。

聞聲,林旭怠憊的精神為之一振,他忙不迭地說道:

“嗬嗬嗬嗬,咱們商量一下,我想聘請你擔任霍山山神廟的將軍,如何?”

“……將……軍?”

大塊頭有大智慧,千萬不要以為石敢當是石頭變化而來,真的就以為人家是石頭腦袋,石敢當一族是出了名的大智若愚。

對於這個林旭也沒多大把握的邀請,經過一段令他忐忑難安的沉寂過後,忽然傳來了回音。這位石敢當回答非常爽快,隻不過語速依然慢得嚇人地說道:

“……好。”

同時懷著期待和不安兩種矛盾心情的林旭,當聽到這個答複,他如遭雷殛一般,甚至忍不住開口反問說道:

“呃,你這麽快就答應了?”

“……對。”

跟這些天生動作慢一拍的石敢當打交道,別的問題尚可忽略不計,唯獨它們那遲緩叫人無法忍受的語速,雙方溝通起來的過程,簡直是痛苦得死去活來。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直到折騰得林旭自覺心力交瘁之後,他才弄明白了這位石敢當的想法是怎樣的。

受到曆史原因的影響,可以擔任地祇係統的職務,這對於任何一個石敢當來說都是一項榮譽頭銜。

原本洪荒世界的地祇多半由石敢當一族中最為優秀的個體來擔當的,如今雖然罕有機會重現昔日的輝煌,不過石敢當們一如既往地對自己族群承擔的這份維護天地運轉職責引以為榮。

來此之前,林旭備好了N多份演講稿,全加起來足有洋洋灑灑地十來萬字,話題設定的切入點從痛陳利害到大義感召,再到威逼利誘下流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隻是誰能料想到這件事兩句話就輕鬆搞定了,著實叫人有種一拳打在棉花包上的窩囊感覺,不過對方既然答應了請求,林旭也不會蛋疼到非得要顯擺一回口才,他悻悻地撇了撇嘴,起身趕往下一個目標的所在地。

石敢當們不是喜好聚族而居的那種靈物,即使後天修行中獲得了自由移動能力,它們還是普遍喜歡待在原地不挪窩。一般的外行人隻憑眼睛絕看不出在山間尋常可見的那些裸露巨石,究竟是不是石敢當。

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則,妄圖不滅就是逆天而行,天地自然要滅掉這些不服管束的家夥。

號稱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想要走上修行一途尚且是三災六劫不斷,天生靈物修行是加倍地不易,要受更加嚴厲的劫數製約。粗粗算來,可謂是五百年一小劫,一千年一大劫,三千年一浩劫,萬年一死劫。凡是渡劫不成的,甭管之前修成了多少道行,即刻化作一團飛灰煙消雲散。事實上也正因如此,石敢當一族因為這種天擇方式,族群結構帶有明顯的斷層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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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乘勢
通常而論,道行在五百年以下的普通石敢當是最常見的類型,那些僥幸熬過一千年的幸運兒,已算得是鳳毛麟角了。

三千年以上的石敢當則到了通靈變化隨心所欲的超凡境界,祂們本體的石質也從各種普通岩石演化成了堅硬潤澤的玉石和寶石。倘若沒有遭遇不可抗拒的外力加害,熬過萬年死劫的石敢當幾乎可以亙古不滅的存在下去。隻可惜這種修成正果的概率實在太低太低了,別說是萬中無一,一百萬個石敢當裏麵也未見得能出這樣一個幸運兒。

事實上,道行越高深的石敢當,本體的材質也就越優良,堪稱為天地之間品質極佳的若幹種法寶原料之一。

古之智者嚐說,象以齒焚身,蚌以珠剖體。

曆數古往今來,不曉得多少石敢當幸運地渡過了萬年死劫,到頭來不明不白地沒了音訊,其實這又何嚐不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劫數。

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的林旭也顧不得諸多顧忌,他在整個霍山中大力招攬石敢當一族。幾番辛苦下來,合計招募到六百三十二名石敢當,其中道行在千年以上的僅有三分之一,在三千年以上的石敢當更是一個都沒有。這個數字無疑在霍山各路妖王,動輒統領萬千小妖的威風之下,很容易被忽略掉。可是隨著這些石敢當從林旭手裏領取了低級地祇的神職後,正式就任某某峰上的某某將軍,祂們即將以實際行動證明,石敢當一族絕不是好捏的軟柿子。

迫於妖怪聯盟咄咄逼人的氣勢,林旭這次痛下血本,一下子把手底下控製的山頭分封出去個七七八八。

雖然因此而削弱了直接控製力,不過林旭算是完整地構建起了一套地祇管理係統,同時也將管理權細化到霍山中的大多數地方。

石敢當們依托著自家管控的山頭,可以在整座霍山的範圍內傳輸地脈能量,因而也能在任意地點構建起一座規模可觀的大陣,這一點令林旭大喜過望。

行軍布陣,這兩個詞匯差不多就概括了古代軍隊的兩種基本模式。

平時部隊開進的行軍模式與野戰列陣的軍陣模式,尤其是專門用於作戰的陣法,堪稱軍隊戰力的增幅器。一支軍隊假如沒有受過良好訓練,以及磨合完畢的軍陣實踐就難以與強敵抗衡。對於凡人軍隊來說情況如此,陰兵鬼卒們也是一樣的。從來隻有極少數強悍非人類,實力足以忽略敵人數量因素的強者才有資格無視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存在,所以兵法上才說,陣而後戰。

若是將來在霍山隨時可以依托大陣作戰,那就等於戰爭沒打先贏了一半,林旭又豈能不喜?

.......................................................

未經漂染的粗麻布衣,束發用的簡陋皮.條,窮人才會穿的草鞋。

當這樣一群裝扮特殊,風塵仆仆的人紮堆在一處出現,很容易使那些見多識廣的人,聯想起千年之前,曾與儒家並稱顯學的墨家弟子。這群人從隱蔽處翻過圍牆來到江家集土地廟的外麵時,不免引發了本地人的一陣騷動和交頭接耳。

“在下墨徒東門秋,見過燕道長。這幾位是我墨門中的師兄弟,今次我等應霍山神所托前來襄助道長,願與足下共破白蓮妖徒。”

代表墨門出麵溝通的這位東門秋,燕赤霞本來就認識他,在江家集碰麵倒是一點也不覺得生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俠士自然很容易結識俠士,他們活動的圈子總會有重疊的時候。

這時,燕赤霞朗聲大笑了起來,跟著上前一把拉著東門秋的胳膊,大聲說道:

“大家都是江湖兒女,那些客套話便省卻了吧!我也長話短說,白蓮教那群兔崽子前次見事不利,勾結官府給燕某扣了一頂妖言惑眾,聚眾謀反的大帽子。現如今,從郡城開來的兩萬平叛大軍,正被黃土地布下的九宮惑神陣擋在外麵轉圈。在朝廷中也有不少能人異士效力,隻怕單憑這座大陣也抵擋不了多久。為今之計,隻有釜底抽薪方為上策。隻要咱們除掉了白蓮教那些扇陰風點鬼火的混賬東西,說動官府收回戡亂的成命還是大有希望的。”

身為準軍事化組織的墨門,他們跟並吞天下的大秦帝國之間,真可說是積怨甚深。談到了雙方的恩怨糾葛,幾乎是貫穿了大秦帝國建立以來的千年時光。

時至今日,帝國官府跟俠墨的關係依然惡劣得很,見麵之後一言不合,雙方直接拔刀互砍也不算什麽新聞。正因如此,跟官府作對這種事不會引起墨門弟子的反感,反而被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至於說白蓮教,他們一貫愚民煽亂的行為,與主張兼愛非攻,渴望實現上古大禹時代,人與人之間和睦關係的墨家南轅北轍,兩家會是什麽關係,大概連白癡也猜得出。因而,林旭此番順利通過東門秋,說動這些俠墨的高手千裏迢迢趕來馳援江家集。

聽完了燕赤霞的一番話,東門秋轉回身征求了其他同門的意見,他回轉過來說道:

“燕兄,事不宜遲,我等今夜行動如何?”

聞聲,燕赤霞大喜,一捋絡腮胡子說道:

“好,東門兄快人快語。墨門急公好義,果是名不虛傳,不過列位遠道來此,不如先歇息一會。何時動手,稍後議定再說,如何?”

墨者視艱苦磨難為家常便飯,這點辛苦倒是不算什麽,隻是兵凶戰危,白蓮教哪怕是一頭紙老虎,真格動起手來也要當成真老虎打。

當下,東門秋等一行人在燕赤霞的熱情招呼下,魚貫進入到江家集土地廟中休整。

來自地球的林旭當然知道,白蓮教或許不是多麽強悍的對手,但他們絕對是一群難纏的對手。不必諱言,白蓮教的戰鬥力是菜鳥級的,經常被敵人打得屁滾尿流,不過他們的生命力卻屬於打不死的小強類型。每一次當你覺得自己已經斬草除根了,剛一回頭就發現白蓮教再度死灰複燃,這些家夥是大有打不過你,也要惡心死你的無賴精神。

一直以來,白蓮教都不為主流社會所接納,從古至今他們都是標準被鎮壓和專政的對象。

曆朝曆代的政府也沒斷了修理他們,架不住白蓮教始終生生不息,生命力頑強得堪比砍了腦袋還能活七天的蟑螂,起碼二者在這一點上完全能相提並論。

無為教、黃天道、大乘教、紅陽教、*教、八卦教、在理教、先天教,這些名目全是換湯不換藥的把戲。無論在中間換了多少種名頭,其實在骨子裏還是一碼事,全是口稱彌勒,念念老母的白蓮教。不妨試問一下,這樣一個生命力頑強的邪教組織會被輕易地消滅嗎?即便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那也肯定是難於上青天的極高難度係數。不管在何時何地跟白蓮教開戰,那都注定是一場看不到終點的漫長拉鋸戰。

江家集方麵援軍到來,即將展開犁庭掃穴式的攻勢,作為他們的對立麵,白蓮教上下也沒閑著。

在距離江家集十五裏外的一處高.崗上,白蓮教新近紮下的這處營盤,規模足以容納上千人。此次聚集的人數雖不比從前圍攻江家集時那般人多勢眾,但這次白蓮教的主要是為了配合秦軍進剿,有份參與的人都是骨幹精英,弄來太多充數的炮灰反倒不易指揮。

在白蓮教營寨核心區的一座帳篷中,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師兄們分列在左右兩側,居中坐鎮的這位則是在淮南諸郡,實際地位僅次於總負責人文素馨的大師姐鳳無雙。

鳳眼環顧左右,一身大紅勁裝的鳳無雙,此時笑吟吟地說道:

“幽冥鬼途,紅燈開路。大師姐我今夜要開壇作法,破了這座迷魂鬼陣,待得天亮時分官軍殺進城去,倒要看誰笑到了最後。德福,天一黑馬上準備掌燈。”

“是,大師姐。”

雙方是互有謀算,奈何誰也不曾料到,今夜就是攤牌算總賬之時,隻能說上天的安排時常出人意表。

在白蓮教營地中一派忙亂的現場裏,到處是人頭湧動。當燕赤霞和東門秋等一眾俠墨人士,小心潛行來到白蓮教的營盤附近時,他們恰好撞見了鳳無雙換好法袍預備登壇作法的這一幕。遠遠地望著鳳無雙的舉動,燕赤霞心裏直犯嘀咕,他不知道白蓮教擺出這麽大陣仗是為了幹什麽。

很快,觀察清楚了法壇的布置和先期準備工作,燕赤霞和東門秋幾乎同時作出判斷,他們倆交換一下眼色,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窺見大勢不妙的那份驚異和立刻動手的決心。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咚!咚!咚!咚——”

燕赤霞與東門秋一同暴起發難,造成的破壞力是很驚人的。伴隨著一陣急促閃動過的紅光亮起,光芒熾烈得好似到處有人扔閃光彈一般,凡是沒來得及閉眼的人,在這當口都成了睜眼瞎。

當紅光連續閃過,四周土石崩裂之聲如春雷震怒,低沉中透出強烈的力量感。說不得,燕赤霞的連發掌心雷,在練氣士逐漸淡出人們視野的時代背景下也算是一門絕學了。假如他下了決心大開殺戒,單憑這一招群攻技能就能做到以一敵千,從正麵擊潰一支軍隊。如此群傷絕技,如今用來對付白蓮教的區區數百人馬,當然有殺雞用牛刀之嫌。

在自家營盤上突遭襲擊,有的人慌亂失措,也有人迅速作出了反應。在一片雷鳴如潮的噪音背景中,隻聽得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驟然響起,聲嘶力竭地喝道:

“……有請平天大聖上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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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墨攻
人的名,樹的影。這位聲名不顯的平天大聖正是大力牛魔王,祂在妖神七大聖之中排名首位。

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最終使得牛魔王壓倒了包括那心高氣傲的猴頭在內的其餘六位強力妖神,祂既然得以在七大聖中獨占鼇頭,肯定在實力方麵不容置疑。

“哞,看招,狂蛟入海!”

這是,一聲嘹亮悠長的牛叫和其後的斷喝聲,地麵上的大片土石好似失去了原有的物理屬性,猶如液體般翻卷咆哮起來貼著地麵席卷而過。在這股土石洪流所到之處,留下的隻是一片光禿禿的白地。

在八點檔影視劇中,凡是那些上場時一聲不吭就開打的角色,全是立馬要去跟劇務領盒飯的無名鼠輩。由此可知,身為一名高手必須要有高手的風範,勝之不武是為人所不齒的。諸如那種在小巷子裏灑石灰,打悶棍的小角色,一輩子也領會不出什麽叫遇強越強的強者精神。

比如說牛魔王這種有頭有臉的妖神,祂是不屑於去作那種偷雞摸狗的下三爛勾當。既然要打,那就從正麵強攻殲滅敵人,在背後下陰招豈不是叫人聽了都笑掉大牙?

妖神除卻沒有得到神職和神格,不能進入正神體係為天地循環服務之外,祂們的實力甚至還要強過許多正牌出身的天神地祇。

千萬別因為妖神的神字前麵帶了個妖字就瞧不起人家,好歹妖神也是登臨神位的神級存在,這不是西太平洋大學的野雞文憑,否則神打之類的功夫又怎麽會請到這些大能出手呢!

這時,駕起劍光離開地麵,燕赤霞和俠墨的高手們一同避開了附體在白蓮教某位大師兄身上的牛魔王,這一招強力範圍打擊。可是牛魔王真的這麽好對付,那祂也就稱不上妖神了。特別是在今夜的完全附體模式下,那位大師兄的本體意識已經被壓製得不剩什麽,出場的基本可算是牛魔王的分身。對於一個身經百戰的妖神來說,對手如何應招早已是不需要臨場考慮的小問題。

在遠處的黑暗中,一個朦朧的高大黑影作勢指向天空,一聲斷喝如晴空霹靂般傳來,吼道:

“呔,看招!舉火燒天!”

應聲,本來在地上翻滾的土石洪流瞬時燃起了熊熊烈焰,業已融化成半液態的岩漿此時形成了一張長相猙獰可怖的怪獸,惡狠狠地朝半空中的燕赤霞等人咬來。

“神兵火急如律令,法咒顯神通!”

見此情景,身處雪亮劍光包裹著下,燕赤霞在空中一抖手,火速甩出了一幅卷軸。

在這幅卷軸之上,一層朦朧的白光亮起,看似紙張,又像皮張的這幅卷軸,疾速增大變成了一道牆壁,在半路上攔截了來襲的熔岩怪獸。

見招拆招,燕赤霞勉強擋住了這一波攻勢,接下來他也不敢再耽擱時間了,急忙扭回頭向以東門秋為首的俠墨眾人說道:

“這個妖人由我來對付,諸位道友請速依計行事。”

聞聲,東門秋轉向同伴們,說道:

“好,啟動機關飛甲。”

收到了首領指令,墨徒們表現出了有別於其他修行流派的強烈一致性,他們的舉手投足間絲毫不見個人偏好,動作極為整齊劃一地在背著的木箱上掀開暗門,跟著眾人用手指以勻速旋轉按鈕。隻聽得一陣吱吱嘎嘎的摩擦聲響起,墨徒們背上所背負的箱子急速展開,化作了將整個人包裹其中,由金屬、皮革和木料的複合鎧甲。最為叫人難以想象的是,這麽一件體積巨大的機械裝置是如何折疊起來,存放在長不過三尺,寬不過尺半的木製箱體中。

隨同東門秋前來助戰的數十名墨徒,他們不是電影裏才會有的那種孤膽英雄,墨徒們更接近於一支規範化的特種軍隊。

要知道,在俠墨的背後還有著神秘而強大的工墨體係負責後勤支持,這一點使得他們的裝備足以跟帝國最精銳的軍隊進行正麵抗衡。

當初並吞六國的始皇帝為了剪除威脅,陸續派遣無數精銳武士配合著帝國招募的奇人異士,合力剿殺墨家之時,秦軍所付出的慘重代價足以證明墨者的善戰之名不是空穴來風。

在軍事技術方麵,墨徒們從來不是墨守成規的保守派。這次之所以動用器械輔助作戰,是因為在上千人混戰的大場麵中,個人修為達不到無視對手人數的界限,擱在人海裏一衝就立馬沒影了。應邀前來的俠墨眾人之中,像燕赤霞這種一個能打幾百個的高手他們也不是沒有,不過還是得為隊伍中實力稍遜的同伴安危考慮,借助於工具的協助則顯得尤為要緊。

公輸家和墨家堪稱是傳承自諸子百家源流中,最為擅長製器和機械裝置的兩大流派。兩家的所長各有千秋,今日的墨門和上古時代的墨家還是有不小的差別,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如何看待戰爭器具的觀點。

墨家的創始人墨翟,畢生主張非攻,反對一切不義的兼並戰爭。

可以說,墨子的核心思想是力主非侵略性地動用武力,因此即使墨者們卷入一場戰爭中,那也必定是為了幫助弱小一方抵禦強者的侵略。當時,出於這種終極目的,墨家所製造的戰爭器具,多數是屬於防禦性武器,協同以周密詳盡的守城戰術,在曆史上留下了“墨守成規”這句本來算是褒義的成語。

盛極必衰也是自然規律,浩瀚如天地者,尚且有壽終正寢之日。那些不如天地的存在,又豈敢說能夠萬古長存呢?

春秋戰國數百年亂世紛爭,等到雄才大略的始皇帝趙政一出,大秦帝國奮六世之餘烈一統天下。至此,墨家的日子變得異常艱辛,即使合並重組之後的墨門也同樣無力與橫掃天下的百萬秦軍正麵抗衡,不是墨者們的素質不如秦軍,也不是他們缺乏獻身精神,實在是純粹拚消耗,沒人耗得過國家機器。對於國家來說,傷亡多寡隻是一個數字問題,頂多是牽涉到新征多少兵員的問題,反正死得又不是下令的人,誰會在乎前麵死掉了多少大頭兵?

凡事吃虧上當也隻有一次,在這方麵受了血的教訓,墨門順應時代變化,選擇了高機動性戰略,他們采取我打不過你,總跑得過你的消極策略來提高自身生存率。

機關飛甲正是在墨門這種遊擊戰思維下所發展起來的單兵飛行器,單次充能後,最大飛行距離不超過五十裏,裝甲防護也隻能扛住蹶張弩在百步開外的直接射擊,但具備亞音速級別的移動速度,這本身就已經夠厲害了。

在這個軍隊武器裝備仍然以冷兵器為主的時代背景下,墨門列裝的機關飛甲,毋庸置疑是令由凡人組成的軍隊徒呼奈何的戰陣利器。

“嗖!嗖!嗖!”

隨著一部借一部的機關飛甲相繼發動起來,在這個本該寂靜的夜晚裏,連價響起的尖厲破空聲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說時遲,那時快。沒等到前來迎擊的白蓮教大師兄們反應過來,以有心算無備的墨徒們就已經深入到他們的大後方去了。

見此情景,燕赤霞才算放下心來,他豪邁地朗聲大笑起來,手指著前麵攔路的白蓮教骨幹們,大聲叱罵說道:

“你等無膽鼠輩,勾結官府誣陷燕某,今日咱們便來算一算這筆舊賬。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萬劍歸宗。”

這時,燕赤霞身後的劍匣應聲打開,緊接著金色的毫光一閃,從劍匣裏麵湧出了數量多得難以辨明個數的飛劍。頃刻間,千百道劍光恰似傾盆暴雨狂瀉而下。這些以青、白兩色為主的劍光化作一束束扭曲彎折的絢爛光帶,在空中交織成疏而不漏的網狀,當頭朝著白蓮教的大師兄們罩了下去。

這次燕赤霞能如此豪奢地施展大招,飛劍多得跟蘿卜白菜一樣甩賣,關鍵是因為他找到了好靠山。

神祇再窮那也畢竟是神祇,爛船也有三斤釘,何況對方還未必淒慘到如此地步。好比林旭這位新科霍山神和同樣落魄已久的土地爺黃世仁,這二位願意慷慨解囊相助的話,僅是手頭上不必刻意調集的各種資源也足以把任何一個人武裝到牙齒。

乍見燕赤霞出手的這份陣勢,白蓮教一方就已然有些膽虛,一位大師兄聲嘶力竭地叫道:

“諸位弟兄莫要遲疑,與我聯手迎敵。”

既然有人挑頭,這些在平日裏誰也不服誰的大師兄們為了自家性命計較,他們也顧不得以眾欺寡這回事傳揚出去有多丟臉,聯手向前麵豪氣幹雲的燕赤霞發動攻擊。

“結陣,七聖降神術!”

神打當中的所謂請神上身,是請來一道妖神的虛影附身,要說能發揮多少戰鬥力是取決於載體的能力。

升級以後版本的降神術,好歹能請來某位大能的化身助陣。盡管這種化身所攜帶的能量相對於對方的本體而言是滄海一粟,然而對載體的戰力增幅仍舊是虛影所不可比擬的。隻可惜每次啟用這門法術,降神的載體事後都免不了元氣大傷。今夜若不是燕赤霞大殺四方的威勢太盛,大師兄們覺得不拿出點真本事出來,不僅取勝希望渺茫,自家性命安危也在兩可之間,隻怕他們不會這麽快下了決心。

俠墨諸人憑借機關飛甲的快速移動能力,沒有受到任何阻撓便深入到了這座白蓮教營地的核心位置。當他們降落後,輕鬆地殺散了一批小嘍囉,很快便感覺到狀況似乎有些不大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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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音殺
按說此刻燕赤霞那邊已經打得驚天動地,即便中間隔著這麽老遠一段路,墨徒們也能清晰感到腳下的大地傳來陣陣顫動,更不用提那照亮了大半個夜空的各色彩光。既然前方戰況如此激烈火爆,為什麽這邊卻絲毫看不出緊張氣氛?偌大的一座營地裏空空蕩蕩的,難不成白蓮教的首腦人物都已逃走了?

正當墨徒們大為疑惑之際,在不遠處的一座帳篷忽然無風自動起來,一股強勁的旋風輕鬆地將油布撕裂成了無數的碎片。

這時,隻聽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悠然響起,溫吞如水地說道:

“嘻嘻嘻嘻,真是稀奇呀!小女子我好像沒請過郎君夜半時分前來相會呢!”

一盞燈火忽然亮起,一張似笑非笑的女子麵容呈現在墨徒們眼前,那笑容中隱然透出幾許殺意。

適才,燕赤霞的一陣狂猛掌心雷搗毀了白蓮教的法壇,意識到今夜將有大戰發生,作為主事人的鳳無雙立即折返到營帳換了一身百褶裙,外罩一件素白色的披風。此時,她從外表看起來宛若清麗可人的妙齡少女,隻是懷中橫抱著一張古琴。

墨門中人向來視音樂為導致人生活腐化的奢侈品,即使現在已不像墨子時代那般強烈反對音樂,墨徒們對音樂也談不到有多少好感。

遙望著對麵神色自若的神秘女子,東門秋此時眯著眼睛,上下打量這位不久前剛剛出現在法壇之上的女子,語氣強硬地說道:

“妖女,聽好了。你若識相的話,及早離去,告訴你們的那些大師兄大師姐,今後莫要再來江家集惹是生非。如若不然,今日便叫你有來無回。”

聞聽此言,鳳無雙姿態甚是優雅地抬起雪白的皓腕,纖纖玉指穿過長可及腰的烏黑秀發。其後,鳳無雙看似對東門秋的警告渾然不覺,繼續嬉笑著說道:

“咯咯,好大的口氣喲!嚇死小女子了,不如小妹我奉上一曲,請各位郎君品鑒如何?”

說著,鳳無雙輕輕解開了披風的絲帶,隨著她身上的披風滑落,顯露出了裏麵那件近乎於半透明材質的白色薄紗百褶裙,一具曲線曼妙的胴.體此時在不遠處的篝火映照下隱約可見。緊隨其後,姿容豔若桃李的鳳無雙抬起一雙纖手,輕輕撫弄著古琴的絲弦,叮咚奏響的悠揚琴聲,在遠處傳來的喊殺聲襯托之下,仿如迷離淒美的幻境般抽離了現實世界。

陣陣清越悅耳,如泣如訴的琴音傳來,起初時墨徒們還不明所以,等到東門秋留心細聽了一下音律節拍,他隻覺得腦海中天旋地轉一般。

當東門秋發覺自己一時不察著了對手的算計,立刻雙手結印,大喝說道:

“當心!封閉六識,安守本心不動,此乃六賊勾魂妙仙神夢曲。”

歸類為音攻類型的術法,有史以來都是各類術法中的大冷門,除卻佛門獅子吼、天龍禪唱,道門的清平調等精心驅魔的術法,知名度都不怎麽高。

如果要問起因,不外乎是由於音攻的直接殺傷力太低,而且奏效速度緩慢,對手一旦有所提防,提早封閉了聽覺,大多數的音攻術法就都成了擺設。然而,這位白蓮教大師姐鳳無雙的音攻,乃是得自無生世界真傳的一門秘術,作用範圍並不限於人類的聽覺。人身所具有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無一例外都可作為攻擊神識的跳板。

眼看喜,耳聽怒,鼻嗅愛,舌嚐思,意見欲,身本憂,這是由人體與生俱來的六識而衍生的六賊,亦可堪稱為修行者們念念不忘的心腹大患,其威脅程度僅次於滋生於心底的心魔和無形無相的天魔。

鳳無雙施展的這門音攻法術敢於冠以六賊之名,這場特殊形式的比拚,凶險程度已是不言自明。

聞聽東門秋的提醒,平素以苦行磨礪心神的墨徒們不敢托大,紛紛盤膝跏趺跌坐,緊守六識,把握本心,專心一誌地抵禦“六賊勾魂妙仙神夢曲”勾動本身的六賊。可以說,從此時此刻開始,雙方拚得就是精神力和意誌力。如此激烈的攻殺交戰,若是從外表看來,一方在操琴輕撫,一方靜心聆聽,場麵可謂風雅至極,似是不及燕赤霞那邊的戰場打得轟轟烈烈。

殊不知,在這場無形較量裏所蘊藏的凶險和殺機,比起真刀真槍的搏殺亦是過之而無不及。

“怎麽回事?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在正麵戰場上,與幾位白蓮教大師兄戰得如火如荼,燕赤霞沒忘了留意傾聽著營地深處的動靜,發現裏麵許久沒有聲音傳來,他的心情不禁忐忑。

盡在這片刻功夫,燕赤霞已將擅長的禦劍術和掌心雷,以及各種符咒輪番用了一遍。雖說場麵上明顯占據優勢,不過對麵的降神載體依然很活躍,眼看著夜半突襲的計劃就要演變成一場持久戰了。須知,此地是白蓮教選定的營盤,假如拖到了天亮時分,戰場局勢隨時可能發生難以預料的變故。

燕赤霞想到了這裏,哪怕是一貫沉穩如他也免不了開始急躁。在激戰中抽空安定一下心緒,他開始轉而考慮對策。

“這樣拖下去可不成,必須得做點什麽。”

想到這裏,探手伸進懷中,燕赤霞如願摸到了霍山神林旭給予他的那道神符,內心仿佛也覺得安定了許多。

這道符籙別無他用,隻能召喚來一個相當於林旭四分之一實力的分身。當初在交給燕赤霞的時候,林旭交代得非常清楚,到了萬不得已之時才能啟用這道神符。

現在究竟算不算萬不得已呢?趁著戰鬥間歇,燕赤霞仔細思量了一下,他又從懷中縮回手,距離天亮還有將近兩個時辰,等一等比較穩妥吧!

麻稈打狼,兩頭害怕。鳳無雙和俠墨眾人的僵持不下,同樣引起了前麵這些白蓮教骨幹們的內心恐慌。

別看白蓮教大師兄們一個個平日裏牛皮哄哄的,真到了文素馨麵前,他們全都跟耗子見了貓差不多,腿都是軟的。此番,派遣得力幹將鳳無雙帶隊,文素馨也有話專門交代下來,若是他們看護不好,哪怕折損鳳無雙一根頭發絲,回去以後這些大師兄誰也別想好過。

剛才是眼睜睜看著一票墨門的人馬殺了進去,盡管知道鳳無雙這辣妞手段非比尋常,極是不好惹,怕隻怕她終究雙拳難敵四手,這萬一……

想到了白蓮教淮南諸郡的總頭目文素馨大師姐,那橫眉冷目的震怒模樣,以及她整治異己的種種狠辣手段,好幾位大師兄甚至覺得自家的褲襠裏泛起了潮濕的感覺。他們禁不住暗自祈禱,無雙大姐,我們馬上來支援,您老人家可千萬別有個好歹啊!

自覺手裏還有底牌可用,燕赤霞暫時沉得住氣,白蓮教一方真要急得火上房了。

那位脾氣最為火爆的大師兄陳十力,他一把撕下被身上暴漲的肌肉脹裂的衣裳,雙手結成施無畏印,口中大聲喝道:

“摩訶無生世界,真身彌勒佛陀,心印普度佛光!”

話音未落,陳十力魁梧的身體猶如一枝被點燃的火炬,霎時間放射出刺目的熾烈光芒。

按說不管是哪一種佛光,原本都該充滿溫和慈悲氣息,接觸到佛光總能令人感到心神安寧,如沐春風一般。可是出自這位陳十力大師兄之手的佛光則熾烈如火焰,照在人身上好似被燒灼,充斥著咄咄逼人的凶戾氣息,隱約能聽到堂皇的梵唱聲中夾雜著細微的痛苦哀號聲。

見狀,燕赤霞好像聯想起了什麽事情,咬著牙說道:

“哼,你們這些邪魔外道,整日裏假神佛之名,行害人之實。燕某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們這些妖人。”

燕赤霞的這一番放話固然是夠狠,對麵的白蓮教大師兄加起來也有四、五十位之多,這還是不計入那些次一等的白蓮教弟子。雙方情勢是敵眾我寡,僅憑燕赤霞一個人,縱然他渾身都是鐵,又能碾成幾根釘?

既然敢於放出豪言壯語,當然是有所倚仗,隻見燕赤霞慎重地將手探入懷中,終於抽出了那張林旭贈予的神符。

燕赤霞一邊用真火引燃符咒,一邊大聲喝道:

“弟子燕赤霞,有請尊神法駕降臨!”

“轟——”

在神符燃盡之處,青煙尚未消散,隻聽得一聲霹靂哢嚓炸響。當即,漫天降下無數閃耀著熒光,散發出言語難以形容香氣的異色花瓣,一團白光在距離地麵百丈的半空中凝聚成人形。

燕赤霞定了定神,待得看清楚眼前出現的這個不是先前期待的分身,而是霍山神林旭的本尊金身降臨之時,燕赤霞也禁不住大驚失色,連續張了幾次嘴巴,他都不知話頭該從何處講起。

“怎麽,見了我覺得意外?”

相較於燕赤霞的震驚,林旭則沉穩多了,他竟然反過來問對方。

聞聲,燕赤霞拱手施禮,說道:

“不敢,未想不到尊神真身親臨……”

“哎喲,這還是我的實力不夠,弄個分身來怕是給人送菜的,送菜你不懂嗎?”

一臉苦笑的燕赤霞聯係上下文,他也能猜出這些沒聽過的詞匯大概是什麽意思,隻不過這當口十萬火急,實在沒功夫跟林旭探討語法修辭,燕赤霞急吼吼地催促說道:

“尊神,東門秋等諸位俠士已經殺到裏麵多時,我一直聽不到動靜,隻恐局勢有變,您還是趕緊解決了這邊的白蓮教妖人,趕往增援吧!”

聞聽此言,林旭讚同地點了點頭,說道:

“燕道長此言在理,那咱們就先收拾這些礙眼家夥吧!”

林旭登場之際,刻意營造出來的那種浩大聲勢,分毫不遜色天皇巨星在全球巡回演唱會上初次露臉的壓迫性氛圍。

說不得,林旭這副大牌出場的豪闊派頭,著實唬住了在場的不少白蓮教徒,這些人何曾見過如此華麗的表演?

眾所周知,白蓮教信徒篤信無生老母和彌勒,其他亂七八糟的神明也都一樣供奉。越是這種什麽都信的家夥,他們心裏往往也最怕鬼神作祟。現在非要他們正麵挑戰前麵這位一看就曉得夠強悍的未知神祇,要說大夥不害怕的,那是大風天吹牛皮不嫌嘴幹哪!奈何,這目下戰況膠著,平時神氣活現的大師兄們勢成騎虎,說撤退言之尚早。這時候,縱然明知前頭可能是個大火坑,事到如今,他們也隻能閉著眼睛橫下心來往裏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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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退散
“咄,汝等無知凡人,還不速速叩拜本神!”

林旭既然決定演一出大戲,自然得下足功夫才對得起觀眾。這時,隨著黃鍾大呂般的一聲淩空斷喝響起,四周的白蓮教信徒左顧右盼觀察著身旁同伴的表現,此時若是有幾個帶頭的,他們也不介意見神拜一回。

見此情景,大師兄陳十力豈會不知曉得己方軍心不穩,他暗罵這些同伴全都是些不成器的東西,即刻大喝道:

“彌勒轉生,明王降世。無生老母,庇佑孩兒。隨我殺呀!”

聞聲,彷徨的白蓮教徒們似乎被一下子喚醒了沉睡多時的勇氣,他們瞪大了眼睛,揮舞著手中各式兵刃法器向麵前的林旭與燕赤霞發起決死反擊。

在這次交鋒之中,壓軸出場的林旭榮幸地扮演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打成均勢的戰場上,投下很小的一顆籌碼都難免打破微妙平衡,況且霍山神這枚籌碼還不能算小呢!

白蓮教大師兄陳十力施展出秘術,在他的帶領下,白蓮教徒在麵臨絕境之際爆發出的勇氣確實驚人,即使對麵是神祇也一樣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隻可惜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此乃天地至理,如此集中爆發的突擊耗竭了他們的後勁。燕赤霞是老辣成精的實戰派,故意避其鋒芒,不與對手硬碰硬。身在半空中的林旭則張開了神力光罩,強烈的威壓之勢如山嶽行將崩塌,望之即令人膽寒心驚。

明顯感受到被全麵壓製的無力與無奈,再頑固不化的人這時候也要想想退路了。攻勢欲振乏力,防守又拿不出良方,白蓮教的再度挫敗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唯一的懸念是究竟能撐到幾時。

“奉天承運,霍山正神,詔命頒下,地龍翻身。奉敕立行,急急如律令!”

大地安穩不動是常態,大地一旦動起來,那便是人力無法抗拒的天災浩劫。林旭很擔心俠墨方麵出了岔子,無心與這些雜兵糾纏,於是放棄了穩妥的水磨功夫,轉而祭起強力鎮壓手段。這時,林旭左手高舉起象征著山神之位的虎紋銅鈕大印,右手所持的趕山鞭向下一揮。刹那間,地麵上飛沙走石,從人們腳下的地層深處隱約傳來了近似悶雷的隆隆轟鳴聲。

“轟——轟——轟!”

在低沉壓抑的地嘯聲中,一堵堵高聳如小山的土牆和石牆相繼豎起,這些非自然產物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相互碰撞連串倒下。一時間,眾多土石撞擊摩擦所發出的撞擊聲此起彼伏,宛若海潮湧動,直叫人聽得心驚膽寒。

林旭意圖盡快了結前方戰鬥弄出的這些動靜,無意之間為遠處的俠墨眾人解了圍。

那位白蓮教大師姐鳳無雙,憑借著瑤琴之聲施展出的音攻術法確有獨到之處,縱然俠墨諸人以苦行磨礪心誌,心神可說堅毅如鐵石,奈何在“六賊勾魂妙仙神夢曲”誘惑之下,仍不免心旌神搖,難以掙脫音攻的侵襲。可巧的是,林旭那邊大排場的動作,堪比搞暴力拆遷般轟轟烈烈。這些天災級別的環境噪音在不經意間便壓倒了絲弦彈奏出的銷魂琴音,而地麵劇烈顫動的也破壞了鳳無雙繼續彈奏下去的計劃。

沒辦法,趕上環境條件不利,敵人的增援已然來到,鳳無雙再不甘心也隻得另尋他法,繼續拖延下去是凶多吉少了,她也得為自己的安危盤算一下。

常言道:不怕千招會,就怕一招精。

鳳無雙年紀輕輕就在音攻術法上有著如此造詣,可想而知她為了鑽研音律花費了幾多精力。五個指頭也有短長,鳳無雙其他方麵的本領雖不能說毫無建樹,擱在這種場合也是上不了台麵的。憑著一曲瑤琴演奏技壓全場的餘威,她暫時唬住不明深淺的對手未敢放手強攻,等對方明白了外強中幹的本質,到時怕就難以脫身了。

正當鳳無雙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實則苦思脫身良策之際,從營寨前麵倉皇跑來了一大群白蓮教弟子,為首的這位正是陳十力。

在突圍行動中,陳十力的頭發被雷火燒得精光,如今他是一臉的黑灰和燎泡,模樣狼狽得活像個光頭印度佬。

乍一見鳳無雙的麵,深覺大勢不妙,陳十力聲淚俱下地訴苦說道:

“大師姐,不成了,前麵的弟兄們頂不住了。那個燕赤霞招出個山神,手段好生厲害,我等不是對手哇!”

聞聽此言,鳳無雙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她的眼珠一轉,馬上有了主意,紅唇輕啟說道:

“那好,你等在此布陣禦敵,等我回去準備一下再做定奪。”

接連對陣失利,早已沒了主心骨的白蓮教弟子們與俠墨眾人對峙,他們還在傻乎乎地等著鑽進帳篷的鳳無雙出來,豈會曉得她趁此時機從帳後借土遁而走。

一口氣遁走了三十多裏路,換了一身夜行衣的鳳無雙從土中鑽出透氣之時,返身回望著爆炸聲連串響起,異彩電光騰空飛舞,絢爛得宛若新年時節焰火表演的白蓮教營地,嬌嗔地啐了一口,不無得色地說道:

“一群蠢物,想叫老娘替你們頂缸,乖乖地去死吧!”

那些縱橫天下,笑看風雲起落的梟雄人物大多具備著殺伐決斷的潛質,他們這些人的行事作風籠統概括起來,不外乎一句話,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

在無比珍惜自家性命的梟雄們看來,假如有足夠的利益驅動和交易籌碼,一時聲名受損倒也無妨,真碰見生死一線的危局,他們的選擇中第一優先序列是明哲保身,絕不輕易蹚渾水。殺身成仁,舍生取義,那是英雄烈士所為。梟雄們則是全體人類當中,小日子過得最滋潤的那一小撮成功者。每年清明節等著享受奉獻花圈和啃冷豬頭肉的行列裏,永遠也發現不了梟雄們的偉岸身影,他們是活著的偉人,不是死掉的烈士。

預感到己方大勢已去,鳳無雙果斷地連眼睛都不眨,反手就犧牲了白蓮教的大師兄們,利用他們為自己贏得了充裕的撤退時間。雖說她是個女子之身,誰又敢說鳳無雙不是一代梟雄呢?

首領鳳無雙已然使出了金蟬脫殼之策,令自己化險為夷,白蓮教方麵的拚死抵抗仍未結束,宗教狂熱是世間少數幾種能令人舍生忘死的力量。

遠望東方天色微微泛白,隨著一夜激戰臨近尾聲,此時的白蓮教營地業已徹底化作了一片餘燼未消的殘破廢墟,在這座營地裏,隻怕連一個會喘氣活物都沒了。

回身看了一眼化為一片焦土的白蓮教營地,林旭衝著俠墨的眾人拱手說道:

“諸君辛苦,我且代黃土地謝過列位俠士仗義相助。”

此次參與圍攻江家集的白蓮教慘敗,由於實力大損,短期內他們應該無力再與土地爺黃世仁唱對台戲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在此戰中,俠墨方麵也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代價。這時,為首的東門秋起身向林旭還禮,說道:

“兼愛天下乃是我墨徒濟世的宗旨所在,尊神不必如此客氣。”

聞聲,林旭點點頭,他打量著那一張張看似古板的古銅色麵龐,心中對墨者俠義精神的評價又上了一個檔次,接著說道:

“徹夜鏖戰,想必諸位也累了,江家集備好了房舍和飯食,若不嫌簡陋,請隨燕道長一道同去。”

“如此甚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秋代各位同門,在此謝過尊神款待。”

安排好了俠墨人馬前去休息,同樣身心俱疲的林旭找到了土地爺黃世仁,一見麵他便擺出了有氣無力地怠惰模樣,說道:

“山中狀況複雜多變,離開太久我不放心,那邊善後就靠你自己了。”

聞聽此言,剛剛免除了一場大禍,心情正佳的黃世仁嗬嗬一笑,說道:

“未明賢弟,此番你甘冒大險前來相助,老朽感激不盡。待得日後危局好轉,咱們定要好生喝一回,不醉無歸呀!”

這時,林旭也笑了起來,拱手說道:

“一言為定,到時候一定不醉無歸,林某那就告辭了。”

駕起遁光往山神廟方向飛去,林旭的內心並不是如他的外表那樣平靜。這場勝利來得很不容易,他也聯想起在霍山中勢力龐大,盤根錯節的各路妖王,不禁為自己的前途擔憂。

白蓮教的企圖落空,在江家集碰上了硬茬子,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折損了許多精英骨幹。為了平息教內的反對聲浪,寧素馨也耗費了不少心神,白蓮教的發展勢頭大不如前,在淮南一帶的擴張基本陷於停滯狀態。

本著趁他病,要他命的無賴精神。略為休息了幾日,燕赤霞接受了土地爺黃世仁的托付,通過舊日相識的門路前往郡城方麵疏通關係。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江家集付出了千兩黃金的賄賂代價後,總算換得了太守對此事件的緘默,那支迷途的秦軍也以糧草不濟為借口後撤回到出發地。隨後,黃世仁乘勝追擊,前後花了數不清的銀錢上下打點,好歹是摘掉這頂蠱惑人心,煽動叛亂的大帽子。

當然了,事情到了這一步還不算完事。燕赤霞的確是個正人君子,但他同樣是個嫉惡如仇的君子。有仇不報非君子,何況陷害燕赤霞的白蓮教,原本就不是什麽好鳥。趁著淮南的這些貪官汙吏得了大把好處,正值拿人手短的當口。一向不喜歡搞這些歪門邪道玩意的燕赤霞也為白蓮教破例了一次,再度請托官員們扣了白蓮教一個蠱惑人心,聚眾造反的罪名。

短短旬日之間,雙方的處境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不得不叫人慨歎,人世變化無從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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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突訪
福禍相依,世事難料。僅隻是前後不到一個月的光景,江家集和白蓮教的處境便來了個戲劇性的大對調。

淮南的白蓮教未及從戰敗的陰影中緩過氣來,立馬又被秦軍漫山遍野地追殺,逃亡的淒慘模樣得跟喪家之犬有得一比。對於那些在江家集外圍僥幸逃過了一劫的白蓮教首領們,咬牙切齒的黃世仁這次下了狠心,慷慨地開出重金賞格,公然懸紅收買人命。凡是有份列入這份高額懸紅名單當中的白蓮教人員,一顆人頭最低也值五十貫半兩錢,黃世仁出的這個價碼達到了普通士兵戰場斬首賞格的百倍之多,豈能不叫許多人動心?

要知道,這一大筆錢大致相當於一戶中產人家十年的經濟收入,無論如何也談不到微薄二字。由此可知,淮南白蓮教的大小頭目一個不拉地上了榜單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

黃世仁羅列出來的賞格由高到低,顯見是打算用錢砸死他們。誘人的價碼擺在眼前,那些窮瘋了的秦軍士兵瞧見白蓮教大師兄們的時候,可是比看見一絲不掛的黃花閨女還要來的激動。

眼下可以確信一條是,白蓮教這些家夥在短期之內沒那個閑功夫來找黃世仁報仇雪恥了,他們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要務,就是琢磨今天該如何在那些狼虎一般的秦軍手裏保全下自家這顆價格不菲的六陽魁首。

.................................................................

天柱山下的舊山神廟清冷一如往昔,附近經過一番修整的山石林泉,早已不複當日林旭初來乍到時的荒蕪寂寥。

新近栽植而來的各色花木錯落有致點綴在山野間,修葺一新的石子小徑與溪流平行蜿蜒鋪設,此地的景物仿如世外桃源般恬淡怡然。

隨著九峰鎮山神廟落成,受到環境因素影響,信仰霍山神的信徒們把進香還願之類的活動都轉移到了那邊進行。天柱峰這座曆史悠久的舊山神廟業已則變成了林旭的私人別墅,什麽時候想要安靜一下就回到這邊待幾天,隻有必須處理公事才會到九峰鎮去。

前些時候,與白蓮教的一場血戰過後,林旭住在這邊休養。

林旭激烈戰鬥中未曾受傷,不過那種難以言表的疲憊感卻始終如影隨形。說到底,從前的林旭隻是個早九晚五的平凡上班族,殺人不是他的長項。當日,戰事到臨頭也來不及多想,說殺就殺了。等到事後,心裏難免留下點不舒服的感覺。殺伐決斷如卷席,為了滅口連捅路人八刀,這種非同凡響的精神境界林旭暫時還達不到。

“嗡嗡——”

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再度響起,盤膝坐在太師椅上閉目沉思的林旭睜開眼,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自言自語地說道:

“又來了?”

在大殿之外,裨將張昕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衝著林旭施禮說道:

“啟稟大老爺,地府通道又打開了,請問小的們該如何處置?”

聞聲,林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起身說道:

“走吧!,跟我去迎接客人。”

這次來得仍然是一位老熟人,雙方一見麵,來人就給林旭見禮,說道:

“地府判官餘元,拜見霍山神。”

“哈哈哈哈,無事不登三寶殿哪!餘判官,尊駕此來,一定是有什麽要緊事吧?”

麵對著林旭的侃侃而談,餘元則顯得拘謹了許多,祂環顧左右說道:

“尊神,這裏並非談話之所,您看是不是……”

聞聽此言,林旭也不好說什麽,隻得露出一絲歉意笑容,說道:

“哦,倒是林某疏忽了。餘判官,不如內院請用茶如何?”

天神地祇大都會轉化成了金身,基本用不著吃飯睡覺,內院這個本該是主人臥室的地方,象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林旭將判官餘元迎入山神廟的內院,眼角餘光窺見餘元向裨將張昕投去了一瞥,對方的這個舉動似乎別有深意。熟諳人情世故的林旭有所覺悟,敢情這回是真有不可告人之事要密談啊!於是,林旭吩咐張昕出去把守住院子入口,他單獨跟餘元走進了內室中。

返身掩上房門,林旭伸手作勢請餘元落座,然後開口說道:

“餘判官,此次前來,莫非是五官王殿下有什麽賜教?”

“非也,在下此來是為了一樁公務。”

聞聽此言,林旭覺得意外,目光驚異地上下打量了判官餘元幾眼,暫時沒有吭聲。

林旭本以為五官王在自己身上提前投資,必定是有所圖謀,不可能是純粹一片好心。故此,適才見餘元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他還以為是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想不到對方竟然回答說是為了一樁公事。

沉默片刻,穩定了一下情緒,林旭微笑著說道:

“噢,那真是奇怪了,既是為了公事,餘判官您又何須如此小心翼翼?”

聞聲,一抖寬大袍袖,判官餘元站起身,緩緩說道:

“尊神承繼霍山神之位未久,想來積年掌故尊神並不熟諳,難怪有此一問。”

生於科技為主流的地球,長在繁華與墮落交織的二十一世紀,雖然林旭在死於空難後,幸運地繼承了霍山神的神位成就金身,不過嚴格地說,他這個霍山神是機緣巧合之下白撿來的。

縱然那位前任霍山神的臨終留言中,說祂算到未來之事如何如何,似乎是特地留給林旭的,對於這一點,作為受益者的林旭一直抱有極大疑心。他之所以心中存疑道理很簡單,不妨試想一下,那位前任霍山神果真有如此了得神通,可以透過無限時間窺見未來,那祂還至於搞得自身隕落,混得連渣都不剩嗎?顯然這個說法是講不通的,其中鐵定是另有文章了。

對於別人指摘自己缺乏見識,林旭早就習慣了,淡然一笑說道:

“哦,那在下就要向餘判官請教了。”

這時,隻見判官餘元一本正經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長話短說。尊神可知天庭已放棄了這片天地,但我們地府還沒有舍棄……”

當聽到了這裏,林旭猛地起身阻止了餘元的話,一把抓住祂的肩頭,追問說道:

“等一下,你說什麽?天庭放棄這裏?”

判官餘元忍住身體的疼痛,抬手推開了林旭那老虎鉗似的一雙大手,說道:

“下官絕無虛言,自從洪荒世界破碎以來,散落虛空中的諸多片界與外域片界攪在一起,好似一團亂麻。為爭奪對這些片界的控製,天庭曾數度舉兵與域外神魔交鋒,結果互有勝負。為求減少損失,三清大神降下法旨,當取抓大放小之策,竭力保全結構穩定的大千世界。譬如尊神所在的這塊片界,地域大小不過如一洲之地,生民之數亦不過數千萬。若說比起大千世界,真可謂螢火比之皓月一般,守住這塊片界之難卻不亞於爭奪大千世界,故而……”

餘元這段話的收尾方式,充滿了意猶未盡的味道,著實令房間裏的氣氛也陰冷了幾分。

良久之後,林旭的聲音響起,他喃喃地說道:

“……故而,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就天庭被放棄了,尊駕是這個意思吧!”

“尊神慧光遠照,實情確實如此。”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即便神祇所需求的利益,不是凡人所能充分理解的層麵,不過這個道理本身並無差別。

趨利避害是一切智慧生命的本能,一旦威脅到自身安全,舍棄蠅頭小利,設法保全自身就是最正常的選擇。

其實很早以前林旭便隱約猜到了這個結果,天庭三百多年的放任不管,這種過份消極的態度,足可以叫任何一個不是白癡的人猜到此舉的含義何在。此番得到了正式確認的壞消息,不同於臆測出來的答案那麽簡單。這是猶如在三九天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的感覺,那是一股止不住的透心涼啊!

當林旭靜心沉思了一會,他忽然笑了起來,隨即抬眼望著判官餘元,語氣頗為玩味地說道:

“既然天庭都已放棄這一方天地,敢問餘判官,你們地府又為何不肯放棄呢?難不成地府的力量要比天庭更充裕嗎?”

這個提問十分刁鑽,判官餘元卻似乎早就料定林旭必有此一問,當下不假思索地說道:

“六道輪回乃是我東方神道、仙道之根基,世間萬物繁衍莫不有賴於此。丟失一塊片界事小,若是連魂靈歸屬也一並丟掉,那便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聞聽此言,仔細思量之後,林旭也表情慎重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讚同,他明白判官餘元這番話的含義所在了。

在那些被天庭放棄的片界上,陰曹地府有著無法割舍的核心利益,是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好比在地球上,無論是何種文化體係,無一例外都會提及人類終將前往的死亡世界和靈魂歸宿,各類宗教中更是對此有著無比詳盡的描述。假設域外神魔侵入到某個片界,並且取得了實際控製權,它們還會容許隸屬東方神係的陰曹地府在自家地頭收取陰魂嗎?相信這個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死神和勾魂使者前來收取靈魂,根本用不著給閻王爺留麵子。

放任此風滋長而無所作為,長此以往,偌大的陰曹地府豈不就成了擺設了。況且六道輪回是華夏神係的核心係統之一,其重要性絲毫不遜於傳說中的封神榜,丟失了對生死轉換的控製權,等同於在戰場上繳械投降,由此引發雪崩式的連鎖反應,其後果是無從估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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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代理
從判官餘元口中獲知了不少隱秘內幕,林旭花費些時間逐漸想通了其中的關聯之處。隨後,他神色平靜地說道:

“敢問餘判官,地府需要在下做些什麽?”

臉上總是掛著一副職業性笑容的判官餘元,緩步走到林旭麵前,罕有地神情嚴肅,說道:

“務必請尊神盡力保全這一方天地,代地府收容陰魂,我們會定期開啟通道完成交接。若是尊神對此並無異議,請您將這份文書簽下。”

接過文書掃了一眼,由於本職工作的緣故,林旭非常熟悉文字陷阱這套把戲,他倒是沒看出這份文書的字裏行間隱藏著什麽後手,不過林旭也沒急著依言簽下文書,反問說道:

“我這霍山好像沒什麽特別出眾的地方,地府中的諸位大神為何對林某另眼相看?”

聞聽此言,餘元哈哈一笑,風趣地說道:

“那不知您是想聽實話,還是客套話呢?”

林旭一聽這話立馬就樂了,接口說道:

“哦,這倒要當麵請教了一番。”

大約是有意放低姿態跟林旭拉近關係,這時判官餘元的態度異常坦白,平鋪直述地說道:

“說實話是找不到比尊駕更恰當的人選,因此不行也得將就。要說客套話嘛!那就是尊神能力非凡,今後可以大為倚重。”

聞聲,忍俊不禁的林旭拍了拍餘元的肩膀,說道:

“哈哈哈哈,這句果然是大實話,既然聽你這麽說,那我就安心多了。”

收容陰魂這件事聽著很是簡單,真正一上手林旭才曉得,這活計非常之麻煩哪!

人家正牌的陰曹地府是收容陰魂的專業機構,尚且需要黑白無常、牛頭馬麵等一票專業人士輪番出馬。在每一次實施行動之前,事先還要到判官那裏查閱生死簿,預先找出那些陽壽將盡的死鬼,然後派人蹲守在旁邊單等目標一咽氣,立馬下手招魂。地府這套機構運轉已不知有多少年頭了,所有大事小情全上了軌道,很多事情完全可以循例而行。山神廟經辦此事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事無巨細都要從頭來過,豈有容易上手的道理?

數日後,舊山神廟一貫的沉靜被打破,噪雜的聲音響徹山神廟,到處都是人頭攢動,好像所有陰兵鬼卒都已經忙得暈頭轉向。

“你們手腳都給我麻利點,快把牌子掛上。歪了,我說歪了。這邊用不著書案,那張椅子是誰搬來的?眼睛瞎了,趕緊弄回去。你,傻站著看什麽,過去幫忙啊!”

駐足在一座大殿門口,林旭在旁邊看著張昕、王良等得力下屬忙得腳打後腦勺,他自己卻覺得無處下手。

初次代理地府業務,確實有些新手開車上路,頓時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感覺。

絞盡腦汁在記憶深處檢索了半晌,林旭恍然記起了一樁往事。當初大二放暑假的時候,他與幾位平時關係要好的同學相約一起去泰山遊覽,那次在導遊的介紹中聽到了不少神話故事。

在傳說中,東嶽大帝掌管華夏冥府,祂在東嶽廟下設置了三司六案和七十五司等機構,主要部門包括了判所隸司、判磨勘司、判都察司和判憫眾案、判保刑案、判功德案、判注生案,餘下的小司數量多得叫人看了直覺一陣眼花繚亂。

東嶽廟下設機構之多,大概比起人世間的官僚係統還要瑣碎上幾分,華夏官場文化中機構疊床架屋的精髓也是盡顯無遺。雖說前人經驗可供後來者借鑒參考,但林旭不想把自己手底下的辦事機構搞得那麽繁瑣,再者他也不情願養著一大堆吃閑飯的官僚。權衡利弊,林旭決定仿照現代警察局機構設置,在山神廟舊有的各司曹衙署係統之外,額外增加了一些新的部門,專職處理與地府相關的各項業務。

刑事司,顧名思義,若是有厲鬼害人,冤鬼索命之類的靈異事件,一概歸入這個部門負責通緝抓捕。

治安司,管理各地陰魂鬧事,或者不願意接受招魂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出入境司,負責與地府方麵辦理陰魂交接的文案手續,從對方手裏取得即將過世的個人資料,按時移交己方收容的陰魂,無非是大量文牘工作。

人口管理司,沒什麽好說的,專職負責招魂引鬼,基本和牛頭馬麵幹得是同一工種,對於武力要求不低。

..................................................................

淮南白蓮教的突然發難,以及其後發生的一係列事件,使得林旭無暇處理倭寇侵襲事件。隨著時間推移,經過長時間的發酵和醞釀,小禍患終於演變成了一場大麻煩。

連續劫掠了大秦帝國東南沿海的眾多村鎮市集之後,滿載而歸的東瀛浪人們,驕傲地將他們在海外發現新大陸的消息傳回了東瀛諸島。

這則具有爆炸性的消息首先打動的,絕對不僅是那些與海盜們同樣生計無著的落魄武士。海外有一片新天地湧現的消息,同樣叫那些苦於東瀛地盤有限,隻能蜷縮在小小島嶼上棲身的東瀛神祇們欣喜若狂。

東瀛自命為神國,號稱有著八百萬神明之眾,其中的大多數是屬於外來天津神係統,餘下的少數派則是本地國津神係統的一員。

最初以侵略者麵目出現在東瀛的天津神,時至今日早已完成了反客為主的殖民化進程,東瀛諸島上真正的土著神祇國津神一係,業已被壓製得無力翻身。

天津神占據了本州島中部和南部大片的茂密森林和沃野,隻有那些祂們看不上眼的窮鄉僻壤,繼續保留在國津神手中。

在骨子裏就充滿了野心和侵略性的天津神,對於死守著遙遠北方那片寒冷貧瘠土地和其他犄角旮旯的國津神,委實提不起多少精神再去討伐了。即使打下那塊窮山惡水,估計也不會有哪個天津神願意去統治那片地方,即使勉強去了也等同於被流放的罪犯。既然如此,天津神又何苦勞師遠征呢!

這一次的情況完全不同了,西邊那片遼闊的新大陸上,數量眾多的凡人和遠比東瀛諸島富饒千百倍的自然資源。按照這批首次試水的浪人所描述的,劫掠基本沒有遭到抵抗。

一群窩在捉襟見肘的方寸之地,逮到機會相互啃噬同類的餓狼,突然有機會麵對著這樣一塊肥肉,要說不動心,那也未免太矯情了。

隨著海外新大陸消息的傳播擴散開來,東瀛諸島為之沸騰。比起那些需要作好充分物質準備,才能動身漂洋過海參與*的凡人,對於自身實力有恃無恐的天津神紛紛成群結夥地駕起黑風烏雲,祂們對自身行跡毫不遮掩地朝著西方飛去。祂們渴望著征服,祂們渴望著劫掠,祂們要爭取新的生存空間。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祂們的如意算盤能取得成功。

當數以萬計的東瀛天津神在同一時間采取集體行動,祂們所牽動的超自然力量,足以引發天地間的異像出現。

在清晨時分,林旭站在舊山神廟的花園中遙望東方紅中透黑的一輪朝陽,喃喃地說道:

“紫氣東來我聽過,黑氣東來?這算是什麽玩意?”

在靜室中打坐的林旭感到了一陣心血來潮,因此跑出來看日出。觀察結果同樣驗證林旭先前的不祥預感,一團影影綽綽的黑氣包裹著初升旭日,這分明是天象示警的征兆。

這時,已經來不及多想,林旭喚來裨將張昕,叮囑說道:

“張昕,即刻點起人馬。我有不好的預感,咱們要有活幹了。”

身形相貌都酷似猛張飛,裨將張昕打了一輩子仗,死後轉化成陰兵更是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從來不是個怕事的主,衝著林旭一拍胸口,打保證說道:

“遵命,麾下這就去準備。”

大體算是被夾在江水和淮水上遊之間的霍山,與海岸線之間的直線距離不算太遠,但來自海上的攻擊也不會輕易朝著茫茫大山推進。若問其中的道理也很淺顯,那些繁華的城鎮市集十之八九都是建在平原豐饒之地,外來的入侵者來了不先去占領這些膏腴之地,反而帶著隊伍悶頭鑽山溝,難不成是準備改行打獵嗎?

由東瀛諸島遠道跋涉而來的天津神第一波的進攻點選擇也並未超乎常理,異常明確地指向了大江下遊的繁華地帶。

在瀕臨海岸線,分屬大江南北的東海郡、廣陵郡和毗陵郡、吳郡等方向,展開了一場齊頭並進的大規模侵略行動,交戰雙方的主角就是東瀛天津神和本土的華夏神祇。

三百年前那次由天庭下令召集的神仙聚會,算是耗盡了東方神係在這一方片界的大部分力量,因此這片天地最終才被倉皇放棄了。

當年一役影響深遠,像是廣陵這樣人口多達數十萬的大邑也沒有一位在任的城隍鎮守。盡管廣陵城隍廟中的陰兵鬼卒和中下級官吏們竭力抵抗入侵,奈何號稱八百萬神明的天津神最不缺乏的就是人力資源。本土地祇們的努力迅速被入侵者巨大的數量優勢所抵消,最終失陷也隻是個時間長短的問題。

隨著首當其衝的廣陵郡、吳郡等地,地祇廟宇相繼被天津神搗毀,身在天柱山下舊山神廟的林旭心中一動。仿佛在這一刹那,籠罩著未來的迷霧揭開了一角,他窺見了許多一閃而過的片段畫麵。

饒是先前已覺得風色不妙,林旭沒想到這一回事情如此棘手,他站起身來回踱步,焦躁地說道:

“怨不得一清早就心血來潮,果然是有大麻煩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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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侵襲
盡管自發參與到侵略中原行動的天津神數量極為可觀,不過祂們之間談不上有什麽組織跟配合,基本是各自為政,誰搶到了算誰的。正因如此,目下林旭反倒難以決斷,究竟是該如何著手抵禦入侵。

正當林旭左右為難之際,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呼喊,說道:

“霍山神何在?”

聞聲,心情煩躁的林旭抬頭一瞧,皺起眉頭說道:

“敖平,你這色心不死的孽龍,竟敢跑到本尊地頭滋事,是嫌命長了嗎?”

來得這位不是旁人,正是當年在霍山製造了空前規模的大洪水,妄圖要挾鄉民供奉美女的大江龍君敖平。前次祂被林旭一通老拳打得抱頭鼠竄,今日卷土重來,那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哪!

這時,見到林旭似乎有動手趕人的衝動,駕雲在半空中不敢落下的敖平連忙擺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祂大聲說道:

“霍山神,尊駕且慢動怒,小龍此來是為了正事,切莫誤會呀!”

聞聽此言,手中本已捏作法訣的林旭動作停了下來,他不無疑惑地望著敖平,說道:

“哦,你要談正經事?一向標榜寡人有疾的尊駕竟然也有屈尊來跟我談正事的時候?那好,林某也想聽一聽你有何高見,請下來說話吧!”

得到了林旭的首肯,敖平被允許進入山神廟,適才被雲霧遮體看不出衣衫襤褸的大江龍君,方才降低雲頭落到了地麵。

一見麵,狼狽得跟乞丐有一拚的敖平立刻給林旭見禮,拱手說道:

“小龍此來是向尊神求援,某在江口的別府被人搗毀了,那些家夥的穿著打扮甚是古怪,能耐雖不值一提,奈何祂們的人太多……”

若是換作在其他時候,類似敖平這種沒交情硬要來套交情的厚臉皮家夥,一定會被林旭直接派人轟出去,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這時,林旭認真打量了敖平幾眼,隻看祂的氣息浮動,身上的微傷也不少。本該是華美奢侈的冕服變得千瘡百孔,看得出既有外力撕裂也有利器損傷的痕跡,論及破爛程度怕是比現代社會街邊乞丐的穿著還大有不如。

直到此時,林旭確信眼前這家夥不是在玩苦肉計誆騙自己,而是真的吃了大虧,他肅容說道:

“哦,你且等一下,我能看看你所說的那些打扮古怪的家夥長什麽樣嗎?”

實在不是敖平願意厚著一張老臉來求昔日的仇家憐憫施以援手,如今祂是走投無路,求告無門了。

江水、河水、濟水、淮水,四瀆龍君向來各自守備一方,按說大江水域是歸敖平管轄,祂是萬萬不能向其他幾位龍君主動求救,那樣臉麵可就丟大了。東海龍族方麵倒是一路強援,以敖平經營的人脈關係也不怕請不動援兵,隻可惜目下天津神正源源不斷從東麵開來,若是敖平往東硬衝下去,隻怕祂等不及到海邊,估計就已經被敵人砍成一灘龍肉醬了。

故此,敖平隻能指望著林旭這個鄰居幫忙。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祂也隻能厚著臉皮來林旭這裏求助。

剛一開始,敖平還怕林旭連一句話都不說直接給祂閉門羹吃,此刻已經搭上話茬,祂自是對林旭客氣得很,連連點頭說道:

“尊駕要看那些家夥?此事簡單。”

說著,敖平左手的手腕一翻,一顆鵝蛋大小的珠子出現在掌心。

在每個血統正宗的龍族手中都有一顆堪稱本命法寶的“如意寶珠”,這顆貌似平平無奇的珠子有數不清的功能,其中很不起眼的一種就是記錄下影像。隻見這位大江龍君朝著手中的寶珠吹了口氣,隨即,一幅幅三維圖像便輪番呈現出來。

扭曲古怪的發型,縫製古怪的服飾,造型古怪的武器。除去這些家夥的麵目算是跟華夏人比較相像,至於其他的地方都堪稱是另類中的另類。環繞在祂們周身的黑色雲氣和煙霧,在這些家夥的驅動下來去如風。見識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外行的林旭一望即知,無論對方是何種來曆,能夠確定的一點是,祂們必然屬於某個異族神係。

由此可知,這已不是一場普通意義上的武裝衝突,而是兩個神係之間的大規模戰爭。

迅速思索著對策,林旭想清楚了這次自己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很快轉向大江龍君敖平,說道:

“好吧!你需要我做什麽?”

見林旭痛快地答應了出手相助,敖平大喜過望地說道:

“那些混蛋正沿著大江逆流而上,敖某想請霍山神率軍阻擊北岸的來犯之敵,南邊的我可以自行料理,如何?”

當聽完這一番話之後,林旭點了點頭,接著又反問說道: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我之間的宿怨又該怎麽來算呢?”

聞聽了林旭的話,敖平咂摸一下丟臉和丟命這二者的差別,祂齜牙咧嘴地說道:

“那自然是一筆勾銷了。”

聞聲,林旭連連搖頭,滿是不悅地說道:

“不會吧!我出了這麽大力,隻是換來你我的恩怨一筆勾銷?這對我來說,未免太不劃算吧?”

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一貫狂傲慣了的大江龍君敖平,現在是對林旭一點轍都沒有,眨了眨眼祂垂頭喪氣地說道:

“那你說,該怎麽算?”

這時,林旭嗬嗬一笑,他抬手摸著下巴,不緊不慢地說道:

“哦,那不如這樣好了,這次算你欠我一個人情,如何?”

“……好,這一次算是敖某欠下你的人情。”

身為四瀆龍君之一,起碼在理論上來講,大江龍君享有的地位和尊榮都要比林旭這個位階墊底的霍山神高出一大截。隻是事已至此,喪家之犬一般的敖平又能說些什麽,祂隻好咬著牙答應了林旭的要求。

見此情景,林旭大笑起來,抬手拍了拍敖平的肩膀,故作親昵地噓寒問暖,然後又設宴款待了祂一番。

若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就真的把人往死得罪了,林旭是不會犯下如此低級錯誤。既然大江龍君咬著牙答應了前麵的條件,林旭也絕口不提雙方過去的這段舊怨,宴席間談笑風生杯觥交錯,猶如故友重逢般熱絡。

一番簡單地招待過後,林旭主動地拉著敖平前來一同謀劃,研究下一步如何應付這場出乎意料之外的危機局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明知霍山不可能成為異族神祇攻伐的首要目標,林旭也不會為此而感到情形,等祂們站穩腳跟以後,誰也不可能獨善其身。情勢發展必然如此,與其被動應對,不如主動出擊,哪怕隻是試探一下敵人的實力也好啊!

屋漏偏逢連夜雨。三百年前的劫難過後,華夏神係在片界內隻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若非狀況如此不堪,敖平也犯不著跑到老冤家門口來向林旭求助,祂是在陸地上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在這種大背景下,林旭的實力還算過得去,不過在神戰這種層麵上,他仍然沒把握取勝。唯一的辦法是避實擊虛,先行找到敵方的軟肋,設法給予重創,這才是最為穩妥可靠的行動方案。

身為侵略者的天津神一係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非要確切形容的話,祂們的關係倒像是一塊被耗子啃了N久的奶酪。

俗話說得好,伸出手,五根指頭還要分出短長。要說在百萬這個龐大的基數之上,平均素質還能保持整齊劃一,那除非是科幻電影中千人一麵的克隆人軍團。基於同樣的道理,號稱八百萬神明的天津神,神通真正上了檔次,好歹算是個角色的,撐死了不滿一百大關,餘下的那些都是隻配給人搖旗呐喊的小卒子,根本上不得台麵。

在烈度超過能用數量彌補質量差距的戰鬥中,這些馬前卒所能起的作用無非是消耗一下敵方的體力,堪稱無比純正的炮灰角色。

了解了這一點,倒是給了林旭很大啟發,他在跟大江龍君敖平商議後,決意從這方麵開始著手。

眾所周知,龍族有著聚斂財富的癖好,正如人類天生都喜歡金燦燦的玩藝那樣,無論是華爾街大亨,還是亞馬遜河流域的土著,一般人類都對黃金這種金屬具有高度一致的觀感。

受到斂財本能驅使,龍族對於寶物的那份堪稱變態的渴求,不是根據自身實際需要,而是漫無目的的搜羅寶物。不妨一言以蔽之,龍族是一家子天生的守財奴。

歸屬大江龍君所轄的水域麵積甚是廣闊,大江幹流上下數千裏,算上那些支流和流域範圍內的大小湖泊,隻怕十萬裏都遠遠不止。曆年以來,各級下屬朝覲大江龍君之時自然不會空手而來,敖平這家夥攢下了極為可觀的身家。在不久前,祂那座被外來入侵者攻陷的水底別府,盡管那隻是巡視下遊江段時偶爾逗留休息的別墅,不過府邸內收藏的奇珍異寶數量之多,仍然是一個令人咋舌的龐大數字。

見微知著,那些眼界夠高的天津神自然看得出,大江龍君敖平是個肥得流油的土財主,而且實力不怎樣,簡直是在腦袋上頂著一塊人傻錢多速來刷怪招牌的財神爺啊!

麵對著大快朵頤的好機會,已經占了先機的天津神決計不肯叫別人來平白分去一杯羹。於是,這些吃慣了獨食的大佬們隨便找了些借口,趕走那些隻會跟著起哄的炮灰。隨後祂們帶著少數嫡係人馬,開始逆流向大江上遊發動強攻,預備趁著這次戰爭好好發上一筆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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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挫鋒
古有名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句話說得是分毫不差,盡管後人總笑前人傻,但輪到自己登場作出抉擇之時,天下間又能有幾人在偌大誘惑之前把持本心,不令後人複哀後人呢?

假設這批前來大陸淘金的天津神中的高手不貪心,繼續與同來的大部隊協同行動。漫說是區區一個大江龍君加上林旭這個霍山神,即便再來多幾個華夏地祇,照樣扭轉不了整個戰場的頹勢。在高端戰力方麵沒有數量優勢,低端戰力也談不上質量優勢,林旭和敖平又憑什麽贏得了這些天津神?想必到頭來,祂們也還是被天津神憑借絕對數量優勢打得節節敗退的下場。

好在前麵這些可能都隻是假設,天津神利令智昏,搶先使出了如此不入流的昏招,那麽出其不意殺個回馬槍的機會,此時便已悄然出現在林旭的眼前。

大體的思路整理完畢,林旭耐心地蹲守在漢水匯入江水的開闊江麵處,過了一會他衝著龍君敖平擺擺手,說道:

“哎,咱們設伏這麽久,究竟往這邊來的敵人有多少?狀況你弄清楚了沒有?”

整個江水流域按理來說本該是歸屬大江龍君掌控的地盤,即便現在祂失去了戰場主動權,地頭蛇的優勢總歸不容抹殺。然而,麵對著林旭的詰問,身為大江龍君的敖平卻給不出一個答案。為此,素來愛麵子的祂著實有幾分惱羞成怒了,這回可是在自己的家門口丟人啊!

懷著知恥而後勇的精神,敖平氣呼呼地擺弄了半天“如意寶珠”,過了一會祂總算如願召喚來了生活在附近水域中的一條三百多年修為的鯉魚精。

尚未化形的可憐精怪,不僅變不成人形,而且連一句人話都不會說,這可難壞了林旭。被強拉來的鯉魚精不能開口,這事卻也難不倒敖平,隻見祂氣吼吼地用龍語向對方重複了林旭的提問。

各種水生和陸生生物與純血龍族雜交所生育的後代,其實都算是龍種,金色鯉魚也是其中之一。根據故老相傳的說法,那些帶有龍族血脈的鯉魚隻要修為夠深厚,壽命也足夠長久,它們的鱗片顏色就會變成金色,或者是紅色,等一躍跳過黃河龍門就能化身為真龍。這條鯉魚精似乎是也有幾分龍族血統,此時隻見它結結巴巴地發出嘰嘰喳喳的怪聲,跟敖平用不太正宗的龍語交談了一會。

反複確認過消息無誤,覺得這個鯉魚精了失去利用價值,它當即被業已得到所需信息的大江龍君敖平一腳踹回到水中。倒不是敖平品行太差,過河拆橋已成習慣,祂是怕林旭問起鯉魚精為什麽懂龍語,此事牽涉到龍族的諸多隱私,若是被外人追問起來實在很尷尬。

龍性本淫的說法絕非詆毀龍族聲譽,事實真相也確實如此,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辯駁和遮掩。

那些年輕力壯的雄龍一旦進入青春期騷動期,立刻變成了穀精上腦的色狼,繼而發展到在路旁看見一頭老母豬,祂們都覺得對方大眼睛雙眼皮,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正因如此,很早以前就有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的說法。要問原因也很簡單,母係血統千差萬別,這樣的話後代的外貌還能相同,那才叫活見鬼了呢!

聽完了敖平的轉述,林旭可沒那個閑心打聽那條鯉魚精是否與這位現任,或者前任大江龍君存在血緣關係。他立即拉上敖平退到了安全地帶,守候著敵人走進預設的埋伏圈。

來自東瀛的天津神自從登陸以來,一路上幾乎沒受到什麽有效抵抗,祂們被過於順利的進展和重大戰果衝昏了頭腦。一個個驕狂得不可一世,根本沒有考慮敵人設伏的問題,隻見祂們三五成群,既不成行也不成列,好似逛街一般大搖大擺地進了這座位於江水中遊的水府。

對於這些天津神而言,如何搶在同僚之前下手瓜分一份更好的戰利品,是遠比搜索殘敵蹤跡更為緊要的急務,全然不把本土神祇看在眼裏。

一直等到稀稀拉拉先後到來的天津神全都進入水府內部,在外麵完全看不到祂們的身影了,林旭跟龍君敖平商議說道:

“我說敖兄,水府裏麵的敵人總數不到三百,也不算多。想必道行能跟你我比肩的,大概不少吧!”

大江龍君敖平這一輩子順風順水,何嚐吃過如此大虧,祂心中對天津神一夥的恨意之濃,真是想要食其肉寢其皮了。這時候,敖平表現得極端自負,祂哈哈大笑著說道:

“嗯,總共才三百,你跟我平分不過一百五而已。”

盡管如此豪邁地宣稱了對敵人的輕蔑,不過緊接著敖平又壓低了聲音,附耳說道:

“尊神,說真的,你不是打算就這麽殺進去吧?”

這場侵略戰爭來得過於突然,大江龍君敖平這個現任光杆司令,眼下是一兵一卒也派不出。祂手下直屬的那些蝦兵蟹將在下遊與天津神的初次交戰中便悉數折了進去,別處的兵卒調動過來尚需時日,遠水解不了近渴呀!

見狀,林旭忍不住大笑起來,他拍著敖平的肩膀,安慰說道:

“哈哈哈哈,那當然是在開玩笑了。龍君隻管安心,我已下令調遣精兵良將,若無意外的話,這會功夫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柱香時間後,裨將張昕和王良已先後來到林旭麵前。勉勵了兩位裨將幾句,林旭跟著叮囑說道:

“很好,待會你們擺開陣勢,務必不能叫裏麵那些家夥跑掉。張昕,今次不同以往,對手是異族神祇,必須要多加提防,聽懂了嗎?”

“標下明白,請大老爺您放心。”

這時,林旭的視線又轉向裨將王良,說道:

“這次你負責統領預備隊,沒有我的指令,天塌下來也不許輕舉妄動。”

聞聲,鶴發童顏的王良眉頭一挑,微微點了一下頭,沒再多說話。隨即,林旭重重地一拍手,朗聲說道:

“行了,你們都去準備吧!待會等我的信號,即刻發動進攻。”

隨著援兵來到,林旭和敖平也從岸邊蘆葦叢生的隱蔽處進入到江水之中。在正式的衝鋒發起之前,出發點距離敵人越近,先手占據的優勢也就越大。

小心地在那座陷落的龍宮外麵窺視,遙望著水府燈火輝煌的場麵,此地的原主大江龍君敖平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老實說,今天的事情敖平是越想越窩火,一向都隻有祂欺負別人的份,啥時候堂堂大江龍君也成了被人欺壓的對象?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大江水域承平日久,別人看在四瀆龍君和東海龍族的麵子上,輕易不會捋敖平的龍須,像是林旭這種火頭上來誰都敢修理的愣頭青,堪稱百年難得一見的異類。平常時候不需要動用武力解決問題,敖平麾下的十萬水軍分散在大江上下遊的據點駐守,兵力很是分散。接近於儀仗隊性質的直屬三千蝦兵蟹將,不久前便已在敖平的胡亂指揮下折損在如潮水般湧來的外敵麵前,幸好它們的犧牲還有點價值,總算換來了敖平從那場混戰中全身而退。

若非手下們甘於效死殺出一條血路,某條欲求不滿的色龍,估計此時此刻業已被切成了一盤精致的生魚片,端上了天津神慶功宴的餐桌。

“喂,待會開戰你要當心,祂們有一把白慘慘的劍,另外還有一麵邪門的鏡子和玉墜,應該都是很厲害的法寶。”

林旭側耳傾聽著身旁這位早先曾與自己結下怨仇的大江龍君提點,隨後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這時,林旭已經把敖平從不識好歹的紈絝子弟,提升到尚可挽救的失足青年一檔。

雖說這家夥欺男霸女的醃臢事幹得不少,似乎骨子裏還沒壞透,起碼沒下作到跟人聯手合作還耍心眼的下三爛水準,不枉林旭好意伸手拉祂一把。

劍、鏡、玉,這三樣東西,林旭聽著隻覺十分耳熟,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確有些印象,不過一時間難以準確把握靈機,記憶太多就難以迅速理清頭緒,這也是少數神祇越老越糊塗的原因所在,不是祂們老年癡呆,而是聯想得太多。

沉默了片刻,林旭岔開話題說道:

“敖兄,你的手下幾時能趕過來?”

一提起這件事,敖平的火氣又立馬大了起來,隨即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神情沮喪地嘟囔說道:

“龜丞相傳來消息,整軍最快需要三日,那幾位四瀆龍君也在抵擋外敵,援軍最快要三、五日以後再說,東海那邊被隔斷消息,援軍暫時沒指望了。”

人貴自知。一個人得知道自己能吃下幾碗幹飯,然後再出來招搖。東瀛號稱八百萬神明當中,天津神係統占了約七成,即便扣除掉那些濫竽充數的蹩腳貨色,手底下有兩下子的神祇也不在少數。林旭的手下滿打滿算不過是一萬陰兵,大江龍君敖平大概也能臨時湊出幾萬蝦兵蟹將,光靠祂們倆努力抵抗異族神祇侵襲,那是不折不扣的杯水車薪哪!

當初步了解眼前對手的實力如何,素來眼高於頂的敖平隻得捏著鼻子派出使者給四瀆的其他幾位龍君發出求援信。

這幾封在字裏行間透出辛酸無奈的信箋,言辭之懇切,大約就差學某些經典老電影裏,那些龍套高呼一聲“看在*的份上,拉兄弟一把。”隨後,相繼派出的使者所帶回的消息都是安撫敖平,大家都需要時間整備,隻能請祂耐心等待。

看了一眼臉色發青,印堂發黑的敖平,林旭歎息一聲,他掐算著前程運勢,好像運道還不錯。

當即,林旭笑了起來,勸慰敖平說道:

“三天?那也差不多夠了,隻要咱們撐住三天,後麵的問題不大。龍君,可以開始吧!”

“嗯!”

大江龍君敖平表示了全力支持的態度,林旭隨即起身衝著不遠處戰車上的張昕一擺手。後者會意地點了一下頭,大喝一聲說道:

“擂鼓!”

“咚咚咚咚——”

位於中軍的八名鼓手得到指令即刻奮力揮舞著長大的鼓槌,將擺在軍陣後頭的那四麵,以百年修為鱷魚精皮製成的戰鼓擂響。霎時間,在一片震動天地的鼓聲助威之下,山神廟的陰兵們朝著這座燈火通明的水府發起一波全麵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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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水府
大約是在東瀛那幾個小島上憋屈得太久了,此番獲悉新大陸出現,聞到腥味的天津神一係幾乎是傾巢出動。

隻有那些早已隱退的古神,以及不居住在人間界的大神未曾參與到這場侵略戰爭中,踏上中原大地的天津神,無一例外是生活在人間界的中下級人物。

自家人曉得自家事。這些馬前卒一樣的天津神心裏最清楚,己方除了龐大的數量比較唬人之外,在高端戰力方麵與天照、月讀和速須佐之男這三位著名的大神沒有一星半點的可比性,為此祂們也不敢過於托大。在此次出征前夕,專程從東瀛諸島的各處神社請來了作為神體供奉的三神器壯膽。

草薙劍、八咫鏡、八尺瓊勾玉,三者並稱為東瀛列島的三神器,這三件寶物各自具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

不問可知的是,負責掌管這三件神器的神祇,這次也得到不小份額的分成。類似於劫掠龍宮水府這樣出力流汗不多,分潤好處卻不少的美差,又豈能拉下祂們?

在被被占領不久的水府中,目力所及之處盡是一片杯觥交錯,色欲橫流的景象。人盡皆知,大江龍君敖平這家夥乃是色中餓鬼,祂所選中的婢女資質容貌自然差不了。而今,水府中這些嬌滴滴,水嫩嫩的蚌美人、魚美人們全都被那些眼睛發綠的天津神當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一個個被剝得跟小白羊相仿。無拳無勇的她們在這些好色無度,毫無廉恥的異族神祇恣意蹂躪下,隻能發出痛苦呻吟。

在外麵隱約聽到水府中傳來的響動,大江龍君敖平氣得連頭發和胡子都豎了起來。若非祂曉得自家的修為太差,手底下這兩下子在戰場上不夠看的,祂一早就衝進去跟這些天津神拚個你死我活了。

“哈哈哈哈,好酒!好酒!幹杯!”

東瀛神係是集合縱欲與殺戮於一身,骨子裏極度崇拜強者,同時也鄙夷弱者。雖是名為神祇,沒有絲毫慈悲和寬厚之心,祂們的行事作風更接近於隨心所欲的妖族。

那本由東瀛凡人撰寫,記載著本族神祇光輝曆史的《古事記》,書中內容淫.穢得完全可以當成一本情色小說出版,而且還是絕對重口味那一種。

天津神們攻破了這座原本屬於龍君敖平名下,金碧輝煌陳設華麗的水底宮殿,隨即,祂們開始盡情享用著豐盛的佳肴和美酒。得意忘形之下,祂們一個個原形畢露。這些家夥懷中揣滿了掠奪來的各色珍寶,瓊漿玉液喝多了之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沸騰的欲望,動作粗野地推倒被擄獲的水府侍女,開始集體就地宣.淫。說不得,這種糜爛的奢侈生活正是祂們夢想中的完美世界啊!

“咚咚咚——”

“不好了,敵人進攻了!”

正當此時,外麵一陣激昂的戰鼓聲傳來,受到江水的影響,鼓聲聽上去很怪異,所以在一開始時,天津神們誰都沒意識到危險迫近。直到一名打算到水府門口打野戰的低級神祇發現了附近的敵軍蹤影,祂大聲呼喊著跑向大殿,沉湎於酒色之中的天津神才如夢方醒。

“敵人在哪裏?在哪?”

一名位階較高的天津神,從身下蚌精美女身體裏拔出祂那軟縮成一小團的醜物,毫無廉恥地赤裸著下身當眾大呼小叫。

這名表情因緊張恐懼而扭曲的天津神,急促地說道:

“外麵,到處都是……啊!”

“嗖!”這是一枝比聲音傳播速度更為迅疾的弩箭,它在瞬間穿透了擋在門口這個倒黴家夥的胸膛。在這枝閃耀著寒芒的銳利箭頭之上,一縷細微得難以察覺的青色火焰此刻正在歡快地跳動著。僅在片刻之後,一滴銀白色的血液滑過箭杆,悄無聲息地滴落在地上,這名瞪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神情的天津神頹然倒地而死。

到了這時,水府大殿裏麵少數依然沉迷於縱情狂歡的天津神,才在顛倒迷醉之餘聽到了弩箭飛行時發出的淒厲尖銳的破空之聲。

“迎敵!快點起來迎敵!”

在一片慌亂之中,受到死亡威脅降臨的刺激,天津神們迅速從放鬆的休息狀態轉入到作戰狀態,祂們衣衫不整地揮舞起各式武器,吆喝著朝龍宮入口處殺去。

打從入侵這片遼闊豐饒的土地以來,天津神們在正麵戰場上未嚐一敗。沿海各地那些精神頑強,但實力不濟的抵抗者全部變成了祂們誇耀武功的笑柄。雖然遭到突襲後天津神一方出現了混亂狀況,不過祂們仍舊自信地認為,隻要己方一動手,立刻便能夷平一切反抗苗頭。

林旭遠遠地望見了水府中的天津神一窩蜂似地衝了出來,談不上有什麽組織,行動也毫無掩護,至於陣形什麽的,那就更談不上了,簡直是一群徹頭徹尾的山賊草寇。

認為自己高估了對手,林旭不禁冷笑了兩聲,他轉頭衝著大江龍君敖平說道:

“敖兄,我本以為這班異族神祇該有些不凡之處,不過現在看來,祂們還真蠢得可以啊!張昕,弩陣伺候!”

在此次開戰之前,林旭臨時為部下們使用的弩箭加持了“破煞神光”,這種神術是針對域外天魔專用神術。談到所謂域外的概念,主要是指不被這塊片界的天地意識所接納的超自然存在。由於不同片界融合的時日太短,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此刻的天津神也算是域外來客,所以祂們同樣逃不掉“破煞神光”的附加傷害。

本來不夠資格跟神祇交鋒的陰兵們,由於持有的武器具備了額外殺傷力,勉強夠資格加入這場戰鬥中。

“破煞神光”當然不是萬能的,遇到能力比林旭強的神明,一出手就能輕鬆抵消弩箭上“破煞神光”的附加傷害。

假如沒有了“破煞神光”,弩箭之類的小玩意對神祇的威力隻相當於常人被繡花針紮了一下。

這些入侵中原的天津神,原本祂們在東瀛的社會地位就不高,甚至沒有資格生活在高天原等神國,隻能待在人間界廝混,試想又有幾個比林旭實力更強?於是乎,這些從水府中亂哄哄跑出來的侵略者迎麵撞上密集的弩陣齊射,發生一場悲劇也就在所難免了。

“嘭!嘭!嘭——”

隨著弩弓發射的悶響連成串,密不透風的箭矢如蝗蟲般鋪天蓋地而下,先期衝出水府的天津神閃避不及,紛紛被射得慘叫連連,死傷枕藉自不待言。

天津神當中的聰明人見勢不妙,立即打了退堂鼓,祂們衝出來的時候固然不慢,後退之時動作尤其敏捷。那些魯莽出擊的天津神被當頭一棒打了回去,水府對著正門的幾根裝飾華美的黃金柱則成了祂們的替罪羊。這幾根柱子僅在眨眼間,從上至下便插滿了無數尾部顫抖的弩箭,已經密集得快要看不出柱子的金色本底了。

打量著這些實力遠不如預期中強大,腦筋似乎也不怎麽樣的敵人。林旭此刻是既納悶,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轉身與大江龍君敖平說道:

“龍君是被這些家夥打得有家歸不得?祂們好像沒什麽本事啊!”

大江龍君敖平同樣目睹了這些令祂恨得牙癢癢的敵人,在水府門口遭遇箭雨的那副狼狽相,敖平愈發覺得自己顏麵無光。

的確,林旭是說得一點沒錯,以這些家夥的拙劣表現,大概用“渣”來形容也是絲毫不過份的,問題的關鍵是先前還輸給這些渣滓的敖平,祂又該算成什麽檔次貨色呢?

想到了這裏,敖平望著水府的目光中滿是怨念,祂的心情這叫一個鬱悶,這些敵人就不能稍微有點出息嗎?前頭那種強悍的戰鬥力跑到哪去了?

麵對林旭的質疑欲言又止,敖平還是不太服氣地說道:

“……祂們的那幾件法寶很厲害。”

事到如今,掛不住麵子的敖平,甚至開始希望這些搶占自家水府的天津神表現得稍微爭氣一些,不要再連累自己被林旭瞧扁了。

無論如何,這一回敖平的臉是丟大了,祂的悲情指數已經一路從初級階段的杯具形態,疾速飆升進化到了茶幾形態。

神明是與人類截然不同的存在,人類的知識和常識也無法涵蓋神祇的領域。硬要對此作出解釋和猜想,最終必然誕生盲人摸象的新版本,所以有句諺語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神位、神格、神職,三個近似的名詞擺放在一塊,足可以繞暈一票外行人。

神道規則太過晦澀艱深,一點也不亞於仙道,而且神道自身也有著很大差異性,即便那些壽命比之天地更悠遠的存在,同樣不敢說徹底明了一切關於神道的隱秘。

嚴格來講,在這三者之中,神位或許是最易被外行人理解的,又最容易令人感到困惑。舉例來說,林旭有幸繼承到的霍山神神格,主要是由守護、霍山、土地和其他一些目前搞不清楚歸屬的細碎神職,共同結合而成的雜燴。真正的疑團在於,沒什麽理論能完美解釋,這些亂七八糟的神職拚湊在一起如何形成神格,構成規則更是難以勘破深奧命題。總之,有關神格的種種疑團,充滿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奇異感覺。

神位則是一種說簡單就簡單,說複雜也夠複雜的東西。最淺白的解釋是,神位是標明某一個體具備超越凡物以上能力的標尺。

類似於七大聖那樣的強力妖神,雖說祂們沒有正神具備的神格和神職,不過超乎於凡物之上的神通,這一點似乎觸及了冥冥中的某個界限,於是七大聖就光榮地登臨神位成就“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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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地利
妖神雖然有別於正神,但祂們也千真萬確是神級的存在,妖神所欠缺的不外乎是神職和神格。

如果講得通俗點,天地係統豢養驅使的神級存在叫做“正神”,沒有被納入到天地認可的管理係統中,在外野生遊蕩的那種家夥就叫做“妖神”。除此之外,正神和妖神這二者的本質差別其實不大。

相對於神格和神位,神職無疑是這世間一等一繁瑣複雜的綜合係統,大概不會有什麽係統比神職係統更為複雜多變。

不論世間存在著多少種自然現象和心靈祈願,天人感應之下也就必定會出現與之對應的神職。生老病死,吃喝拉撒,無一不涵蓋其中,或者說神職是天地向無窮宇宙公開招募員工的崗位更合適。總而言之,管理一片天地需要多少員工來服務,相應就存在多少神職。

身為霍山神的林旭和大江龍君敖平,祂們都是獲取了神職的正式地祇。換句話說,祂們倆是為天地服務的公職人員。

當一群不友好的外來者,與自身體製內的員工發生矛盾時,天地意誌會比較傾向於哪一方,其實答案是很容易猜到的。

隨著裨將張昕指揮著陰兵們用弩箭教訓了那些驕橫的天津神,祂們被打得屁滾尿流,隻得一路從水府入口處退入到幾處宮殿憑險據守。

自大和自卑猶如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麵,那些在旁人看來不可理喻的自大狂,深究起產生的根源,多半是源於過份的自卑和壓抑,情況反之亦然。

到了此時,天津神們極度膨脹的強者心態被粉碎,祂們也迅速從起初的那種驕狂不可一世,目空一切,迅速滑落到了極度誇大對手實力的另一端。事已至此,這些天津神對依靠自身力量戰勝強敵已然不抱太大希望,唯一可以提振士氣的因素就是指望三神器的威能來翻盤。

“快,請出神體!”

伴著一片驚呼聲,負責保管著三神器的幾位天津神,此時成為了在場神祇們的主心骨。

劍、鏡和勾玉,合稱三神器,同時也是天津神一係最著名的法寶。據說是這三件寶物分別是代表著天照、月讀和速須佐之男,這三位在天津神係統中可稱無敵高手的力量根源。姑且不論這吉祥三寶是不是整個東瀛最強大的法寶,但它們毫無疑問是最出名的。當下的情勢已然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天津神們隻能將反敗為勝的希望悉數押在這三件法寶之上。

剛在陰兵們淩厲箭雨洗禮下得以全身而退的天津神,此刻祂們不去理會周圍受傷的同伴,全都聚攏到一起,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三神器的啟封儀式當中。

為了避免神器的力量被濫用,天照和其他兩個大神都是封禁了三神器才把它們放在人間界。雖說處於封印狀態下神器也能啟動,威力確實難以令人信服,這些天津神不敢把身家性命賭在尚未啟封的神器上麵。

隱隱感應到水府內部傳來的莫名震波,正在向外逐漸擴散,對此有所察覺的林旭給裨將張昕遞了個眼色。留意到林旭的提示,張昕旋即作出判斷,大力揮舞令旗喝令說道:

“變陣,四象陣。”

幸虧陰兵們不需要呼吸空氣,可以從容地在抬頭隻能看到一縷微弱光線的昏暗江底轉換隊列。原本站立在隊伍前排的弓弩手緩緩向後方移動,那些裝備長槍大戟的重裝步兵和刀盾手則轉入到前列,儼然擺出了一個標準的攻堅陣勢。

隨著水府中傳來的未知震波不斷增強幅度,林旭心中的不安也在悄然滋長,於是他起身來到張昕跟前,說道:

“你有多少把握全殲敵軍?”

聞聲,張昕沒敢托大,如實回答說道:

“回稟老爺,麾下有七成把握,三成算不準的是運氣。三千對三百,這樣再打不贏,某便白活了這一把年紀。”

聞聽此言,林旭麵色稍霽,跟著點頭說道:

“嗯,有信心是好事,千萬別大意呀!準備好就立刻進攻,隻恐遲則生變。”

“遵命!”

指揮著旗手協調各部完成陣形轉化之後,裨將張昕轉頭向身邊的幾名鼓手,大聲說道:

“汝等擂鼓助戰!”

“咚咚咚咚——”

在一陣緊似一陣,低沉而力度感十足的鼓聲伴奏下,經曆了短暫的平靜時光,攻守雙方都已作好了展開最後一搏的準備。

隆隆的戰鼓聲連同大軍移動引起的水波擾動一道傳遍四方,水府內外的這兩股巨大力量,即將正麵發生碰撞。

東瀛三神器千年以來被作為神體在人間供奉,縱然是一塊毫無靈性的頑鐵,擺在神殿中受到香火供奉千年怕也要生出些神通來了,何況三神器本就是神祇所用過的物品,它們的威能或許是被凡人誇大了,但絕不可能徒有虛名。

當山神廟的陰兵踏著鼓點的節奏逐漸靠近到水府正門之際,第一個衝上來迎敵的,正是持有草薙劍的天津神豪鬼,此時隻見祂獰笑著將草薙劍向前一揮。

在刹那之間,一道雪亮得叫人不敢逼視的銳利劍光閃過,隨即在幽暗的水底幻化出了一條白色飄帶向前飛速掃蕩。凡是被這道劍光所觸及的物品,無論本體是什麽悉數是一切兩半,不得不說,草薙劍的銳利程度委實超乎想象。

跟著登場的八咫鏡,賣相沒有草薙劍那般華麗炫目,這麵鏡子本身顯得毫光黯淡,絲毫也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鏡麵好似月暈般具有清冷淒楚的意境。雖說外觀不起眼,八咫鏡的威力比起草薙劍有過之而無不及。陰兵們被鏡麵上黯淡的毫光照見,立時出現萎凋和鏽蝕、風化的種種死亡征兆,尤其是水底那些被戰爭無辜波及的魚類等生物,幾乎是以人類肉眼能夠分辨的驚人速度衰老死去。

壓軸出場的這件八尺瓊勾玉,單從外表完全看不出路數,不過那些與手持著勾玉的天津神對視過的陰兵,無不是如遭雷殛般呆立當場。

在這種眨眼之間立判生死的殺戮戰場上,一方出現愣神這種狀況意味著什麽,相信也不必多說了,唯死而已。

眼見得這些異族神祇倚仗著三件法寶的神通,大肆屠戮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軍隊,林旭坐不住了。當即,他拔出了腰間的七星劍,正欲邁步上前之際,被作為預備隊指揮官的裨將王良一把攔腰抱住。

為了阻止林旭親身赴險的魯莽舉動,王良此刻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大老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萬萬不能以身犯險哪!”

這時,林旭瞪了一眼王良,等到稍微冷靜了一些,他轉向身後說道:

“瑫琪何在?”

霍山練氣士靈虛子留下的玉精瑫琪,近幾年來一直在林旭身邊擔當隨從。聽到了林旭的呼喚,一身宮裝侍女打扮的小玉精現身出來,那雙貌似是天真無邪的清澈眸子足可以萌殺一票宅男,跟著隻聽她稚氣未脫地說道:

“主人,您叫我。”

正所謂,得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無所不能的另外一種解釋,那就是沒有一樣拿手特長。論及封禁這方麵的本領,林旭自是拍馬也攆不上本體曾被靈虛子煉成藏寶玉匣的瑫琪。

林旭抬手一指水府門口正在肆虐的三神器,沉聲說道:

“對麵的那三件法寶,你能克製它們嗎?不能封印的話,暫時讓它們失效也行。”

聞聽此言,小玉精瑫琪搖了搖頭,她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說道:

“封印好難的,瑫琪最多禁製那把劍和鏡子一柱香時間,人家的本體是玉石,不能封禁同類。”

聞聲,林旭覺得踏實了不少,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那好,你來負責對付拿劍和鏡子的兩個家夥,那塊勾玉就交給我處理,待會等我數上三聲,咱們一起動手。”

眼見得林旭已經冷靜下來作出決斷,裨將王良不敢再阻攔他,趕忙鬆開了手。

在後方等待片刻,觀察前麵戰事的發展狀況,隨後林旭窺見時機,他衝著瑫琪比劃了三二一倒計時的手勢,一左一右兩條身影飛速從陣前掠過。

適才林旭在一旁觀察了好半天,為的就是研究那三件法寶的效力,不明根底就出手,很容易把自己折進去的。

根據觀察,林旭認為那塊邪門的勾玉似乎附帶著某種強力催眠術,雖然本身沒有殺傷力,不過那些與持有勾玉的異族神祇對視的陰兵,全部喪失了主動意識,它們的眼神變得空洞呆滯,像是在夢遊一樣。對於這種作用於精神層麵的攻擊方式,林旭信心很足,他相信隻要自己的心神堅定就能扛過去。持有勾玉的異族神祇倚仗著法寶威能橫行無忌,祂多半不會準備與人近身交鋒,到時候突如其來的一劍就能解決問題。

打定主意之後,林旭循著水府圍牆向大門方向潛行,隨著不遠處玉精瑫琪的一聲嬌叱響起。

堵在水府門口兩名天津神所持的劍和鏡,在瞬間覆蓋了一層紫色的光芒。隨後,任憑這兩位驚慌失措的神祇如何死命催動,草薙劍和八咫鏡也沒有半點反應。

林旭在旁窺見了這一幕,立即飛身向前,手中的七星劍閃爍著七個忽隱忽現的光點,趁著敵方那兩件法寶被瑫琪封住,林旭向手持著勾玉的天津神猝然發起了攻擊。

“噗——”

這時,隨著一聲利器刺入肉類的怪異聲音響起,林旭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勝利者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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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戰利品
獅子搏兔,必盡全力,這是強者永不停息奮進的雄心壯誌。

要說在很多時候,力量明顯強過對手卻又敗給了弱者,問題的根源大多是由於心態失衡所致。那種如暴發戶一般,徒有一身蠻力,完全沒有駕馭力量所需的心誌,抑或是不能把握自己本心的人,他們的實力再強也不配稱為強者。

林旭出手是竭盡全力的一擊,且不說他的實力遠在這個倒黴蛋天津神之上。光是被七星劍這種利器,以有心算無心地捅了個透心涼,換作是道行高過林旭的神祇也照樣受不了,何況這位受害者的修為還不如林旭呢!

劈手從身軀被七星劍洞穿的異族神祇手中奪過紅色的勾玉,林旭微笑著說道:

“這玩意不錯,我留著玩了,至於你,現在可以去死了。”

說罷,林旭的嘴唇微動,應聲在七星劍的劍身上暴起一團濃烈如火焰的“破煞神光”。

這光芒宛若黑夜中燃起的篝火,單體殺傷力自然不是那種隻附帶一絲一縷的弩箭所能比擬。當即,這名被洞穿了身軀的天津神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即一頭栽倒。

在這名天津神垂死之際,祂的目光中依然流露出些許難以置信,無法闔上的雙眼盯在被奪走的八尺瓊勾玉上麵。

林旭沒興趣理會死不瞑目的敵人做何感想,他的嘴角一撇,語氣不無揶揄地說道:

“東西是好東西,可惜你的修為太差,糟蹋了。”

倘若剛剛隕落的這位天津神死後有知,祂聽了如此惡毒刻薄的調侃,少不得又得被氣死一回。

這邊林旭正欲收起勾玉趕去對付那兩頭被拔了牙的老虎,不料握在手中的勾玉,陡然間似是生出了一股絕大的生命力,無比狂暴地掙紮起來,企圖掙脫林旭的控製。下意識地一把攥緊了這件法寶,此時林旭也顧不得許多,一股腦刷了十餘道禁製在這枚勾玉之上。饒是如此,這塊勾玉還是猶如活物一般躍躍欲試地微微跳動,好像隨時可能掙脫束縛自行飛遁而去。

“咦,竟然想跑!”

很是詫異地念叨了一句,林旭仔細感應著那股令勾玉暴走的力量根源,一路追索到了蒼茫的虛空之中。

多少猜到了一些名堂,差點吃了暗虧的林旭不禁冷笑起來,說道:

“怨不得這樣的法寶落在一群窩囊廢手裏,原來是跟人借的。”

正當此時,一個聽不出性別的中性聲音在林旭的耳畔悠然響起,情緒淡漠地說道:

“尊神為什麽不放開本尊的法寶,莫非是想要與我為敵嗎?”

聞聽此言,林旭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滿是不屑地回答說道:

“這個笑話真冷,這是我的戰利品,再說我的地頭也是你們這些異族毛神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對方大約沒料到林旭如此地不客氣,神祇們通常來說還是很講究體麵的。所謂的君子絕交口不出惡言,甭管手底下幹了些什麽醃臢事,起碼大家嘴上都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反而是像林旭這麽直白的另類家夥甚為少見。

“哼哼,那好,日後本尊定會上門向尊駕討教。”

眼見得交涉不成,惡狠狠地拋下一句狠話,這位疑似勾玉原主的神祇很明智地放棄了繼續跟林旭搶奪控製權。這不是因為祂甘心把法寶留給林旭,而是真的力有不逮。須知,距離不僅產生美,而且有大量的傳輸消耗。神明在遠離自身轄區的地方投射神力,傳輸過程中消耗幾乎是實際需要的百倍,好比百元大鈔當成五毛來花,縱然再怎麽豐厚的身家也經不起如此揮霍。故此,即使祂還有心奪回自己的寶物,也隻能看看今後是否有機會麵對麵地跟林旭交手了。

“恕不遠送!”

半是嘲諷,半是泄憤地說了一句,林旭麵色陰沉得快要打雷下雨了。現在不論說什麽都好,反正這個沒見過麵的仇家算是結下了。若說歸還了這件戰場上繳獲來的戰利品,即可了卻雙方恩怨,林旭或許會認真地考慮一下,關鍵在於對方沒有和解誠意。

那位未曾謀麵的神祇既然肯借出自己法寶,給予躺在地上的這些家夥用於一場侵略戰爭,姑且不說祂本身究竟是善是惡,這種行為本身就足以證明祂的立場如何。屁股決定腦袋的原則也是一條顛簸不破的真理,根本犯不上多說廢話。既然明知事情的結局會如此,林旭還要把這件還算不錯的法寶歸還原主,難不成是他的腦殼進水了?

三神器當中的八尺瓊勾玉輕易地被林旭奪走,草薙劍和八咫鏡則暫時喪失威能。本就居於劣勢負隅頑抗的天津神一夥,此時賴以維持士氣的精神支柱瞬間崩塌了。

喪失了鬥誌的神祇連凡人都不如,祂們再也沒有戰鬥下去的欲望,一心隻想著如何脫身逃走。

當即,天津神紛紛駕起各自擅長的遁術開始亡命逃竄,像是被捅了蜂巢的馬蜂。除了個別倒黴鬼暈頭轉向地撞在林旭手裏被他當場擊殺之外,餘下那些撐過了陰兵弩陣連續箭雨洗禮的逃亡者們都如願以償地向東歸去,在祂們的身後留下了遍地屍骸。這其中既有神祇的遺骸,也有陰兵們逐漸變得虛無的軀體,再有就是不幸被戰鬥波及的水府侍者們的屍身。

成功驅逐了占領水府的異族神祇,雖沒能徹底消滅對方,但重創是絕對有的。

大江龍君敖平作為地主,再次收複了這座位於江水中遊的水府。自覺大失顏麵,祂將淩亂的水府略加整飭後,吩咐設宴準備招待林旭和他的手下。

到水府中重新換上了一身閃耀著珠光寶氣的嶄新龍袍,收拾停當的敖平緩步來到水府的正門口,離得老遠就向林旭一躬到地,口中說道:

“多謝尊神不計前嫌,前來相助於孤,平不勝感激。今日略備薄酒以酬足下之德,霍山神,裏麵請吧!”

聞聲,林旭也收斂了笑容,依足規矩地向敖平還禮,沉聲說道:

“龍君言重了,遠親不如近鄰,唇亡齒寒的這層道理,想必您也是明白的。往後咱們還會常打交道,今日的筵席姑且免了吧!那些異族神祇雖已敗走,祂們畢竟實力雄厚,同黨數不勝數。你我不過贏得了一場戰鬥,而非打贏了一場戰爭,當務之急是整軍備戰。何況這水府被祂們糟蹋得不成樣子,龍君不如日後再與林某約期一會,如何?”

對於林旭的婉言謝絕,敖平略感失望,不過祂剛欠了林旭一個大人情,不滿意也沒轍。漫說是這點小事,即便是林旭做得更過份一些,敖平不好說什麽,隻得欠身說道:

“既然霍山神如此說,這樣也好,那小龍我便失禮了,少陪。”

賓主雙方在水府門前道別之後,林旭帶著大隊人馬折返回了霍山,龍君敖平則忙著收拾自家的殘局,尤其是從各地戍守的蝦兵蟹將中抽調精英,加強水府防禦,提防入侵者們卷土重來。

林旭回到了舊山神廟,轉而開始為怎樣處置戰利品而發愁起來。在此次戰鬥中,林旭繳獲的八尺瓊勾玉是一件品質不低的法寶,在這塊片界混了這麽長時間,他也沒見過更高品質的玉石類法寶。好東西誰都會喜歡,硬要說不動心那肯定是違心之言,可是這枚勾玉業已被未知神明祭煉成了本命神器,漫說是林旭這樣初學乍練的新晉神祇,即便是那些資深大神出馬,要在不損壞法寶的前提下剝奪原主的所有權也絕非一樁易事。

思來想去,林旭作出了在旁人看來很離譜的抉擇,他要徹底摧毀這件法寶。林旭的想法異常簡單,既然自己鐵定用不到,那就更不能在身邊留下隱患了,被不相幹的人指責幾句焚琴煮鶴,那又能算得了什麽大事?

破壞是永遠都要比建設來得簡單,建成如紐約世貿大廈那樣的摩天大樓至少需要幾年光景,徹底摧毀它隻需要兩架飛機和平均燃燒了79分鍾的大火,這就已經足夠了。

倘若要求林旭製造出一件如八尺瓊勾玉這樣等級的神器,大概在過一百年他也完成不了這個艱巨任務,但是要摧毀一件失去了主人控製,並且切斷與外界能量交換渠道的神器,僅憑林旭目前所擁有的力量已是綽綽有餘。

哪怕是強如神祇這樣的存在,個體力量同樣難以超越整體之合,這是法則的力量也是大道的一種展現。

相對於神祇這樣特殊的個體而言,天地萬物本身就是整體之合,因此憑一己之力,無以勝天地。

太陽這種恒星是天地之間最強大的自然力量源泉之一,諸如地球那樣的行星,充其量不過是接受了大約太陽所釋放能量的十億分之一,這個額度就足以養活地球上的億萬生靈。倘若地球獲取的陽光再多一些,怕是要變成如金星那樣,年均氣溫可達四百攝氏度的焦熱地獄了。距離更遠的恒星雖然不少比太陽更為龐大與熾熱,但距離削減它們的影響力,在所有恒星中,對人類來說太陽仍然是最重要的。

對於林旭所在的片界這一方天地來說,人們習以為常的太陽不是實體,而是如投影般的虛無存在。實際上是由天地法則扭曲時空,嫁接而來的光熱源泉,但太陽滋養萬物的作用依然不變。

衡量著自身實力,林旭未敢貿然對八尺瓊勾玉下手。這種檔次的神器差不多都有近似於人工智能的低級智慧,雖談不上有多聰明,不過它一旦斷定自身毀滅是不可避免的,到時會不會來個玉石俱焚的自爆那就誰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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